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天赐一品TXT下载天赐一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赐一品全文阅读

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五章 追来

    “盖的国印还是府印?”

    百姓愣住了,看着她,嘟囔了一句:“不记得了,你自己去看吧!”顿了顿又嘀咕着,“府印和国印有什么关系么?”

    有什么关系?关系可大了。只有一府府印的话,代表只有西南府所管辖之地会通缉他们,出了西南府就没事了。若是国印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寸步难行。

    她挤进人群,目光落到了告示右下角上鲜红的印章处。只有一枚印章,孤零零的落在烙印处。

    府印啊!那还好,只有西南府对他们发了通缉令。卫瑶卿轻舒了一口气,只有复印的话情况要好得多。告示旁边是几张个人的画像。

    太子、延禧太后、安乐公主的样子画的惟妙惟肖,倒是她的与裴宗之的因为易了容,虽说画的也挺像的,但并不是什么大事。本就易了容,要改变容貌并不是难事。

    从开始到现在,她与裴宗之一点都不担心,担心的自始至终都是太子、延禧太后和安乐公主三人。

    看了片刻,卫瑶卿转身向马车的方向行去。

    才走了两步,双脚便钉在了原地。

    看个皇榜的功夫,马车附近多出了一队十几人的兵马,十几个而已,对于追击的人马来说并不多,黑色甲,整齐划一的停在马车边,将整辆马车围了起来。马匹上的官兵神色冷凝,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端凝着一张脸在一旁待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样的兵马,她看过一次。

    那一次,在长安。陈述想要逃离长安,崔奉命追击。或许是高看她一眼,所以特例允许她旁观。那时候,她就站在路边,看到这一队人马过来,而后不由分说就出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群兵马远比一般的兵马更要厉害,属于西南候陈善治下精英部队的兵马中的一小队。

    同样的兵马,自然也有同样的将领。五官硬朗的青年将领不复几日前见到的那般滑稽可笑狼狈不堪,眼下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望来。

    被追过来了啊!

    卫瑶卿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这一次,没有那几个刘姓皇族中人了。

    “那几个帮你的阴阳术士呢?”她脚钉在原地,离他们大约二十步的距离,看着那头的钟黎问道。

    “逆贼耳,怎配与我等相提并论?”钟黎冷笑。语气中的轻慢毕览无遗。

    他看不起刘姓皇族的人,当然刘姓皇族亦是如此。互相看不起,却也有互相联手的时候,有时是敌人,有时又是对手。与大楚皇室彼此牵制,互相试探,隐隐成三足鼎立之势。

    坐在马车里的安乐公主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她看来,一旁的裴宗之站在原地,几柄长枪架在了脖子上,头上的斗笠早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只是眨巴着眼睛,顶着一脸假褶子朝她看来。

    卫瑶卿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啊!不过去看个皇榜的功夫,他就被人没费一点功夫的制住了?她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儿,见他手里拎着一只纸包。

    身后离城门口不远处的地方,有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在卖各种各样的小食。空中传来一股甜甜的香味,小贩手脚利索的将小食扎成一纸包一纸包的叫卖,小贩吆喝着叫卖的声音伴随着行人问价的声音隐隐传来。

    卫瑶卿咧开嘴角,挤出了一个略带干涩的笑容:“钟大人好久不见!你们来做什么的?”

    钟黎发出了一声冷笑:“我等自然是为保护延禧太后、太子和安乐公主而来。”

    “那还是巧了。”少女笑道,“我们一样啊!”

    “一样?”钟黎扬了扬眉,冷哼,“怎会一样?”

    “我等是为保护延禧太后、太子和安乐公主而来,”他双目微微眯起,“而你们,是不折不扣的逆党!”

    她脚下动了动,歪头看着他:“大人,是不是逆党好像不当是你一人说了算吧!”她突然提高了声音,不少城门口等待检查放行的行人望来。

    “那要延禧太后、太子与安乐公主说了算。”

    马车中偷偷望来的安乐公主眼神闪了闪,却不等她开口,钟黎率先出声了:“延禧太后、太子与公主为你们所蒙蔽,本将自然要严正肃听,不让他们为逆党所蒙蔽!”

    一句话已经表明了态度,马车里的三个人身份再尊贵,也要看在哪里。同样的身份,在长安与在南疆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

    卫瑶卿看着他,笑了:“没得商量了么?钟大人?”

    “这里是西南府!”钟黎抬手。

    她也瞬间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身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钟大人,你确定要动手么?”身后的伞落到了她的手中,她转着手里的伞,脸上笑容不变:“钟大人,你当真以为我惧你?”

    钟黎也看向她手里的伞,这把伞他自然记得。在此之前,他还从不曾想过一把伞可以当作武器的,直到那一日,真真切切为其所阻,他才发现,这把伞中门道不少。

    关键是这件从未见过的武器,他还不曾弄清楚这把伞里到底有什么?那几个刘姓皇族的阴阳术士离开之前特意提醒过他这把伞不是普通的武器,要他小心。

    对于未知,总是让人恐惧的。但是,西南府是他的地盘,这也是他有所底气的缘由。

    钟黎并没有犹豫多久,本质上他是个军人,犹豫不决是领兵大忌。是以很快他就作出了决定:“动手!”

    先杀了这个少女和那个看起来年纪蛮大的老者,杀了这两个人,马车里的三个人要如何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不管今日闹出何等动静,这里都是西南府,这里发生再大的事情,他也有信心让此事不外传。

    义父有问鼎天下之志,成大事者,有些牺牲也是在所难免,更何况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早看惯了生死。只要杀了这两个人,再解决了见过此事的知情者,总能瞒下去。即便有漏网之鱼,等到义父问鼎天下那一日,今日之事也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钟黎想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却不是蠢人,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简单,没有那么复杂,所以不需要考虑甚多。

    那么眼下,杀了这两个人,一切就能解决了。

第四百零六章 同伴

    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卫瑶卿感慨了一句。回到长安,马车里的三个人身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前提是能回得去,而眼下,就有人不想让他们回去。

    先前是被她下了药,大抵是没有想到会遇到她这种擅长下九流手段的对手,一不留神中了招,追来也是十分狼狈。但这一次,没有下药,能被陈善看中,眼前的青年将领自然有他可取之处。

    就譬如说,他没有去想弯弯绕绕的门道,而是从最简单的想法出发,直接将他们斩杀在西南府境内的话,只要等到陈善胜的那一日,今日的一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至于那个古里古怪的女孩子手里那把看起来古古怪怪的伞,他也确实不知道有多厉害,但全凭多年生死关头游走的直觉,他没有改变他的命令。

    军令如山,这是陈善麾下最厉害的精英队伍中的一队,不管前路是刀山还是火海,他们做的从始至终都是听从军令行事。

    所以官兵抬手,手臂上的弓弩射来,先杀谁,他们很清楚。只要杀了这个古里古怪的女孩子,跟那个莫名其妙逃命还不忘贪嘴、腿脚利索的不像他那个年纪该有的老者,剩下的都是好解决的事。

    而且这件事有先后,必须先将他们杀死在马车里的那三个人之前。

    前方城池的守卫已经接到命令关上了城门。

    原本等候在外放行的行人怨声载道,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看到有人与一队官兵打起来了。原本守在城门口的守卫提着刀在行人的抱怨声、不解声中将人围住了。

    “为什么要围住我们?”不是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有人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劲。

    守卫呵斥道:“没看到再抓逆贼么?逆贼凶狠,还不是怕尔等不小心为逆贼所伤?”

    所以守卫是在保护他们?被围住的百姓们渐渐安静了下来,脸上仍然带着惊疑和不解。

    这时候有人出声质疑道:“既如此,时间也足够,为什么不放我们入城?反而要将城门关了?”

    “当然是以防逆贼逃脱!”守卫身边带刀,在这边来回走动。

    “不……不对!”有人惊呼,“先时那边争论的声音隐隐传来,似乎提到了什么太后、太子公主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危言耸听!”守卫大声呵斥,脸色难看的瞥了眼咋咋唬唬的几个人,这种的多半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人,但有时候聪明的不是地方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反问:“你说我们想干什么?”

    守卫抽出佩刀,横在众人面前,开锋的利刃在阳光下发出冰冷的光芒。

    方才还咋咋唬唬的人立刻噤了声,非但如此,还向里头缩去。

    “哎呀,你干什么?挤什么挤?”推推搡搡的,行人互相抱怨了起来。

    “你往里面去一点,没看到我快碰到刀了么?”

    “没地方了,你出去一些!”

    ……

    吵吵嚷嚷的声音守卫并不在意,他们只是站在这里,原地待命。一旦那边得手,他们就要动手了,至于这些百姓的抱怨,很快就不会再有了,所以他们并不在意。

    “唰”一声,伞一下撑开,现在距离只有二十步的距离,所以众人耳中清晰的听到了似乎有什么机关齿轮咬合的声音。

    而后那把伞就变了,一节节的伞骨面间蒙上了一层黑黑的护甲,伞骨中生出尖刺。

    不过转眼便由一把普通的伞变成了一块护盾,而且还是带刺的护盾。

    弩箭“咻咻”的射来,女孩子以伞作盾,躲在了伞面之后,有盾在手,一时间弩箭无法射到她。

    官兵没有浪费弩箭,下一刻就有数支弩箭射向一旁提着一只纸包的“老者”。

    那“老者”似乎愣了一愣,眼睛也瞪圆了些,而后却在弩箭射来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清啸。

    在场众人只觉得一瞬间放佛一只手在抓心挠肺一般,难受,不能忍,手下动作也不由慢了一慢,而后原先制住他的三个官兵就被掀翻在地。

    一声清啸就能如此?果然是内力深厚。

    “来势汹汹,必有底气!”钟黎感慨了一声,目光也落在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老者”身上,而后当即下令:“先抓这个老的!”

    说罢自己便当先一步,从马上跃起,随着手中弩箭射出,自己也拔下了腰间的弯刀,向那个“老者”袭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方才出声的那一瞬间,那个“老者”动作似是慢了半拍,而后身边情形便陡然发生了变化。

    冷,很冷。现在是阳春三月天,今日又是个好天气,天晴暖和,怎会突然生寒。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不是寒意,这是杀气。是那个“老者”身上的杀气,也不知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眼下突然杀气暴涨。

    钟黎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但这并不影响他要做的事情,杀了这个老者和那个女孩子。官兵跃起,齐齐的砍向正中的老者。就在这时,原本隐在伞后的少女就地一滚,而后黄符纸满天。

    她的动作很快,谁也没看到她是怎么撒出那把黄符纸的,随后便听到了一记响指声,一张张的黄符纸自燃了起来,一瞬间,漫天火雨落下。

    如此声势浩大,足以引的众人反应一滞,而她,也只需要这一息的时间就足够抢回了马车的控制权,想也不想就一脚将原先守在马车边的官兵踹了出去,而后一记马鞭飞快的冲向了城门口。

    女孩子离去前还记得留了一声轻笑:“钟大人啊,都在阴阳术士手上吃过那么多亏了,怎么还敢孤身追来?”

    这是在笑话他一人托大,没有带上刘姓皇族的阴阳术士么?

    钟黎脸色难看至极,他知道这个古里古怪的女孩子不简单。至少仅凭两个人,就敢独闯南疆,在刘姓皇族那么多术士面前将人带走的绝非泛泛之辈。所以他知道这两个古里古怪、莫名其妙的人很危险,几乎第一时间就作出了杀了这两个人的决定。不管是全力斩杀她也好还是斩杀那老者也好,只要制住一个,还有一个,他不怕制不住。当然,他也不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何等深厚的感情,以至于制住一个,另一个也不走。

    他是觉得,作为同伴,在另一个同伴遇袭时,还有一个就算作出放弃的决定,也总需要考虑与反应的时间。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虽然是作为同伴出现,却好似完全独立的独行客一般。刚刚他们对那个女孩子动手,这个“老者”在一旁看热闹,现在对这个“老者”动手,那个女孩子带着人就跑了,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个“老者”。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同伴。

第四百零七章 乱闹

    那个古怪的女孩子带着一把古怪的伞冲向了城门口,根本没有半点要顾及自己同伴的意思。

    钟黎很想跟上去抓住那个女孩子,却被眼下那个“老者”挡住了去路。他没有忘记自己最重要的目的,刚要上前就有一杆长枪“唰”地一下,破空而来,牢牢的钉在了他的脚边。

    好险!若非他反应快,这一柄长枪将会对他当胸而过,射个对穿。这脾气古怪的“老者”真是麻烦,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就算像那个古怪的女孩子也好啊,至少说话,虽说不知道她话语中是真是假,但不论真假总能有所交流,而不像现在,就是一声不吭。

    再不追就来不及了,钟黎见状不由扬声喊道:“你的同伴走了,丢下你不管了,还不快去追?”

    哪知道他根本纹丝不动,像听不到一样,伸手一拳打在了一个官兵的身上,夺了官兵的佩刀朝他砍来。

    钟黎自认武艺不俗,但眼前这个人武艺同样不弱,而且麻烦的是这个人似乎每一击都是向着他而来的。这是被针对了么?他躲的狼狈不堪,不过反应也很快,当即下令:“不用管我,去追!”

    军令如山,官兵应声离去,哪怕是主将正被人狼狈的攻击之中,也立刻抽身而去。

    原本钟黎以为官兵一走,眼前这个“老者”也会应声追过去,但事实证明他又错了。这个“老者”非但没有追过去,出手反而愈发的狠厉了。

    莫名其妙!真的是莫名其妙!他行军作战多年,战场之上千奇百怪的人见了不少,但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子的?什么都不管,也不管自己的同伴是否会被追上,只是不管不顾的追着他动手。

    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被针对了。钟黎脸色很是难看,目光越过眼前那个莫名其妙的“老者”看向城门的方向。

    “老者”早夺了一把刀与他的弯刀对上,就这么一个稍不留神的功夫,一刀当头劈下,钟黎连忙退避,却也被削掉了不少头发。若是慢上一步,削掉的可能就不是头发,而是他的脑袋了。

    这不是他能够分心的对手,稍稍不留神就可能送了性命,哪还有功夫去管别人。钟黎深吸了一口气,虽说无可奈何,却也无法。

    ……

    在她甩马扬鞭冲过去的那一刹那,守卫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上前拔出佩刀,准备拦住她的去路。

    女孩子的反应更快,早一步抬手,出拳打向附近一个手执长枪的守卫,一拳带着不小的内力将守卫掀翻在地,夺了守卫的长枪,女孩子手执长枪在手里转了转,挽了个漂亮的把式。

    一手执枪,扫向涌来的守卫,一手控制着马车,口中带着内力高呼:“他们劫杀太后太子与公主,还不快跑?”

    “看到不该看的事还不快跑?”

    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了在场每一个角落。

    这……什么意思?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有人转了转眼珠,怔了片刻,意识到了:“他们想要杀了我们!”

    “我们看到不该看到的事了。”眼下大部分守卫前来围杀她了,那头围着百姓的守卫不过区区几人。

    区区几人又怎么可能挡得住那几十个百姓。

    百姓中不乏看明白的聪明人,因着女孩子那一声高呼,早就忍不住了。

    想要杀了他们?只因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事?再一细想,马车里的是太子、太后和公主,城门上只盖着西南府府印,越是细想,越是细思极恐。

    劫杀皇族、西南府的府印,莫名其妙的闭了城门,将他们围了起来……这一切,串联在一起,不少人的表情愈发的惊恐。谋反、诛杀这些词汇接踵而来。

    卫瑶卿脸上笑意加深,话说得太明白总是没有话说一半让人去猜来的好的。很多时候,即使是真相,被动告知的真相总没有自己猜到的来的深信不疑的。

    更何况,这确实是真相。

    有人想要谋反,他们看到了这一幕,他们是知情者,所以为了秘密不被泄漏,他们会被杀死。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证消息不外泄。

    这还了得?想明白之后,原本被围在一起推推搡搡的百姓顿时便动了手。群情激愤之下,那几个守卫哪还拦得住,被人夺了手中的佩刀,百姓便冲了出来。

    控制不住了。

    不是所有的兵马都如西南侯麾下最精英的部队一般,只听军令,执行力惊人的。这群城门的守卫属于城内的守兵,只是普通的官兵,自然没有这么好的执行力。

    一看身后百姓冲了出来,原本尽数冲向那一匹马车的官兵举动不再整齐划一了。有人停住了脚,一时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有人继续往前,视若惘闻;有人转身,往回冲去,想要制住冲出来的百姓。转身向后的遇到向前冲的顿时撞翻在地,停住脚不动的一脸茫然受到了波及,被撞到了一边。

    现场一阵慌乱,乱糟糟的官兵又遇上了没头苍蝇般乱冲的百姓。

    推搡,喝骂、踩踏、尖叫不绝于耳。

    马车上的女孩子轻易挑翻了前方两个拦路的官兵,而后,一枪推开了城门。热闹的大街出现在眼前,马车飞快的冲入了人群,向前奔去,很快便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

    ……

    钟黎武艺不俗,就是整个西南军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面前这个“老者”也同样厉害,提着一把从官兵手中抢来的刀,一招一式,不紧不慢的应对着。

    有病是吧!钟黎气的跳脚,虽说没有办法分出心思去关注城门那边的状况,但他耳朵没有聋,能清楚的听到城门口传来的咒骂吵闹声。被乱七八糟的守卫与胡乱窜着的百姓撞了个正着,他手下的一队精英小队也被制得进不了城门。

    精英小队的官兵不惧怕厉害可怕的对手,但对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的守卫与百姓却反而无从下手了。乱哄哄的一堆人挤在了城门口,伴随着难听的喝骂,精英小队的官兵想要开道离开,却往往才勉力分开一条路,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只脚、一杆枪、一把刀拦住了去路,而后再次冲乱。

    钟黎眉头跳了跳,竭力地隐忍:如此的精英被一群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拦住了,简直可笑!

第四百零八章 歇息

    乱拳打死老师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而眼下城门大开,城门口正对的就是城内主街,街上的行人、小贩、商户不在少数,这时候再想要动手杀人显然不合适了。因为兵马再多,也杀不完整条街的百姓。

    一招不慎,处处受制。

    那个古怪的女孩子早带着人跑了,钟黎蹙眉,高呼:“回来!”

    抓不住那个古怪的女孩子和太后他们,那就只能抓眼前这个“老者”了,虽说先前那个女孩子表现的似乎完全不理会这个人的样子,但万事都有个万一不是么?

    纵然知道抓这个“老者”有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还是动手了,别无选择之下,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了。

    也在此时,那“老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出声:“我该走了。”

    声音没有半点苍老,甚至非但不苍老,还十分年轻。钟黎有些诧异,手下弯刀挥去却没有停顿半分。

    “论年岁,我比你还小一岁,以后不要胡乱说话。”“老者”,不,不是“老者”了,是这个同党语气中带着说教的意味,真是让人听的愈发讨厌起来。

    谁去管这种芝麻大的小事,钟黎一声令下,那一队精英折了回来,抬手,虽说剩余的不多了,但每个人都还存留着两只弩箭,眼下弩箭就朝那个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同伴射去。

    那个人却在此时突然扔了手里的刀。

    这种时候扔刀?是什么奇怪的路数?钟黎不敢轻敌,今日碰到的两个对手一个比一个古怪,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他手下弯刀出手,袭向那个怪人。

    一声轻笑,是那个怪人在笑。

    这种时候还在笑?或者可以说这种时候还笑的出来,钟黎神色冷凝,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说的没错,你是个不错的军人,但今日孤身追来太过托大了。”

    脚下一沉,整个人放佛被人向地下拽去。

    这是普通人看来不合常理的情况,钟黎凝眉:“你……”

    “我也是阴阳术士啊,”那个怪人发出了一声感慨,背负着双手转身,“阴阳十三科,或许有几科我不如她厉害……”

    “但我也是很厉害的。”

    “从来没人敢对我大呼小叫的,你是第一个,还是很了不起的。”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不谦虚吧,但这是事实。”

    “我走了,这其实只是个小手段而已,我也伤不了你,但眼下用来就是有用,不是么?”

    ……

    那个怪人嗦的说了一大段废话之后,扬长而去。

    钟黎也未被制住多久,一盏茶时间之后,就恢复了过来,人未受伤,却叫人跑了个干净。他隐忍着体内的怒气,抬手,一只信号烟花直冲天际。

    “让我西南府府兵拦路!”钟黎黑着一张脸翻身上马,虽说有些不情愿,但此事眼下确实还是需要阴阳术士的帮助。

    那两个怪人让他吃了个大亏,即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这两个人恐怕在阴阳十三科上的造诣绝非普通阴阳术士能够应对的。所以,此事还是需要禀告义父了,他手下没有这样的人。

    “传一封急训给义父!”钟黎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

    一路趁乱出了城待行到附近的岔道小路上,她才停下了马车,回头就看到裴宗之骑着一匹马追了过来。

    他们的马车套的马原本就不是什么千里马,也不过普通的马匹,要追上并不是一件难事。

    马车停了下来,裴宗之看着她,她也看着裴宗之,两人互相瞪着对方,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他先开口了:“你方才走的挺快的,好像真的不准备管我了一样。”

    卫瑶卿也没有半分慌乱,笑着看着他:“彼此彼此,我被人围攻的时候,你不也是在旁边看热闹么?”

    一阵静默。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神情古怪。

    还是马车里的安乐公主探出头来,看着他二人愣了一愣,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只当作没看到,只是出声道:“走了也有几日了,要歇歇么?”她说着看向那明显有些困倦的马匹,“马也需要歇一歇啊!”

    累坏了马,一时半会儿让他们到哪里去寻一辆新的马车。

    卫瑶卿看着裴宗之笑了笑,虽是看着他,口中却在与安乐公主说话:“殿下说的是,歇一歇吧!”

    她没有反驳,安乐公主却又想了想,生怕误会解释道:“我知道现在追兵追的很紧,我并非吃不了苦,更何况你们两个比我们更辛苦,只是这马当真看的有些蔫蔫的,似是累了。”顿了顿她又低头发出了一声苦笑,“我在南疆刷了不少马,时间久了,多少也看得懂一点。”

    “无妨的,”裴宗之瞥了她一眼。

    安乐公主笑了笑,正想说话,便听他又道:“追兵追的是紧,但根本不会在这条路上拦我们。此一去,不管怎么走,要出西南府只有这一条路,所以不必多此一举,他们应该在前面的关卡处设了天罗地网准备抓你们。”

    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之后安乐公主恢复了原先面无表情的模样,下了马车,掀开车帘,昏迷的太子暂且不去说,延禧太后却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只是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

    她也勉强不了延禧太后,便在马车附近走了走,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么一闹腾,今晚就要歇在野外了,给马喂足了草料,灌了水,裴宗之不知道是不是在南疆捉鱼捉出了兴致和自信,自告奋勇的去附近的河流那里捉鱼了。

    延禧太后靠在马车里没有下来,眼下火堆旁就只有卫瑶卿与安乐公主两个人。

    安乐公主看着对面的女孩子,似是想说什么,却几次三番动了动唇准备说话,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事么?”她拿着一根树杈拨弄着火堆抬头看了过来。

    “你……”安乐公主想了想,小心的注意着措辞,“长安城里俊秀好看的公子不少,若是有朝一日回到长安,你喜欢哪个我也可以帮你。”

    女孩子睁圆了眼睛,似乎有些惊讶,而后却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口,随即点了点头:“我懂了,那多谢公主了。”

    安乐公主摇头:“你没懂我的意思。”

    “我先时不小心听到你与那个裴先生说的话,说你喜欢……”

    卫瑶卿觉得好笑:“公主,你误会了……”

    安乐公主摇头:“我没误会。这个什么裴先生那么大年纪了,脸上褶子胡子一大把,你才多大,着实没必要在这棵树上吊着,而且我看你们两个方才真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一下,卫瑶卿笑不出来了:前面的不过是误会不提也罢,方才他们两个的举动还真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样的合作同伴,居然也已经顺利出了南疆,走到这里了,还真是怪事了!

第四百零九章 不对

    虽说不想承认,但是事实确实是她与裴宗之眼下是同伴。至少在保护延禧太后、太子和公主这件事上的目的是一致的。也因为这个目的成为了同伴。

    但好似从开始到现在,即便是所谓同伴,两个人从头至尾都很少交流过,却也难得的一路没有出什么差错。从入南疆开始,个中关节错综复杂,稍不留神便有可能葬送在那里,这般越是细想心里便越是发寒,如此看来,能走到这里还当真是天大的运气了,万幸这其中没有出过差错。

    卫瑶卿没有来得及多想,裴宗之就拿着鱼回来了,在野外如何活下去这件事她做起来驾轻就熟,而后就是烤鱼吃东西,歇息。安乐公主回马车里休息了,她坐在火堆边没有动,抱着双腿想了片刻,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想问问裴宗之,岂料一抬头,就看到裴宗之目光看向马车的方向,仿佛在出神。

    卫瑶卿走过去,坐了下来,又伸手推了推他。

    他回头看她:“做什么?”

    “你盯着马车看什么?难道里头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裴宗之低头,摸向腰边:“花没有,但我仔细想想,有些事可能不太对。”

    卫瑶卿手里的动作一顿:“什么事?”

    他手里捏出一串铜板:“我想算一算!”

    铜板被高高抛起,而后,落入了一旁卫瑶卿的手中,她接走了那一串铜板,瞪他:“算什么算?”

    这个举动不奇怪,或者可以说的更细的话,那就是这个举动卫瑶卿做来不奇怪。她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身戾气,瞪他是经常会有的举动,这并不奇怪。

    女孩子脸上易着容,而易容的这张脸算不得好看,唯有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看着他。

    理直气壮,所以敢直直的瞪着他,毫不避讳的看着他。这通常是一个人底气很足,亦或者内心没有鬼,坦坦荡荡时才会做出的反应。

    这反应是对的。她眼下正带着好不容易救出来的太后、太子和公主逃脱,自然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见旁人做她认为无聊的事时,会毫不犹豫的阻止他的举动。

    她的表情底气十足,双眼浑圆的瞪着他,毫不避讳他的对视,看着毫无破绽。

    在女孩子收回瞪着他的目光时,裴宗之突然脱口而出:“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啊?”女孩子漫不经心的问道,抱着双腿,似是有些困倦。

    “我不觉得你有那么想保护他们。”说到“他们”时,裴宗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意思很明显,说的就是马车里的三个人。

    “我想要陛下的信任啊!”女孩子还是漫不经心,不在意的模样,回答脱口而出,不像精心想过的假话,更像心底里的真话。

    “我不觉得你那么想要陛下的信任。”他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女孩子看,并不避讳,当然眼前的女孩子也不是那等被他看一看就会娇羞的不能自已的人,大大方方的让她看。

    “我想要陛下替我家翻案,我想要陛下替我家正名啊!”女孩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摊了摊手,“哪里有问题?”

    “听着没有问题,你的表情也没有问题……”

    “那不就是咯!”女孩子打了个哈欠,抱着双腿,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很是困倦了,“别嗦了,我要睡觉了,懒得搭理你。”

    说罢便当真磕在膝盖上,仿佛睡熟了。

    裴宗之的神情在火光中有些意味不明的味道,半晌之后,独自喃喃,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不觉得你仅仅是想要陛下替张家正名这么简单。”

    “我觉得你要的定然更多。”

    他摊开另一侧的手,手心里排列着几个顺序古怪的铜板:“虽然无法细算,但是前路不明,这次的举动未必是对的。”

    “我不知道这一次到底做的对不对。”

    “但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尤其是你这么千辛万苦做的事定然有你的目的。”

    “至于表情上没有任何破绽就更容易了,你是个小骗子,骗起人来一向是没有什么破绽的。”

    江湖是个大染缸,她进去走了一圈,义薄云天的侠气不见得学到了,但是骗人不眨眼却是学了个十成。他抿了抿唇,下了定论:不学好!

    所以她看起来再无辜也不能动摇,很多事情还是要理智的看待。就譬如,他手中捏着一枚铜板,透过铜板正中的方孔看向马车里的三个人,这三个人他先前不曾仔细的想过。

    想也是想过的,但那是作为普通的太后、太子、公主,只考虑了他们的身份,却没有考虑过他们本人。这世上公主不少,但每一个公主都不一样,更遑论太子和太后了。

    一旁抱着双腿仿佛睡熟的女孩子动了动收紧了双臂,仿佛睡熟无意识的动作一般。

    一件外袍落到了女孩子的身上,明显看到女孩子的睫毛颤了颤。

    “小骗子在偷听装睡!”他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女孩子的伪装。

    女孩子没有寻常人被戳破伪装的气急败坏,反而睁眼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复又闭上了眼睛:“你不知道我在装睡会故意说出声音?你在试探我?”

    裴宗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她。

    “还有,”女孩子闭着眼睛继续说道,“不要给人乱起绰号,我有名字,不叫小骗子!”

    ……

    第二天,吃饱喝足之后又照常上路,卫瑶卿坐在马车前回头看了眼马车内。她与裴宗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然没有功夫不会来服侍他们,早在南疆的这些年也早磨平了金枝玉叶出于身份的傲气,事急从权,亲力亲为有时候更方便。安乐公主在照顾太子,更遑论这是自己的兄长,照顾兄长出于本心。倒是马车里的延禧太后除了吃饭睡觉与不得已的交流之外,就坐在马车里,一句话也不说,更是从头到尾,没有主动碰过太子和公主一下。

    安乐公主表情无奈又有些疑惑,回头看了眼延禧太后,便又转过了身。很多时候,她宁愿与卫瑶卿说话,也不与延禧太后说话。大抵她也多少察觉出延禧太后的不对劲了吧!

第四百一十章 画像

    她屈着一条腿,随手抓了一把路边的树叶叹了口气,裴宗之默默地走了过来,而后坐到一旁。

    卫瑶卿没有错过裴宗之瞥了一眼延禧太后的动作,心中烦躁感顿生。

    她若想打什么坏主意,定然表现的十分乖觉,不让任何人发现,而不是这个样子,傻子都看得出她的问题,更遑论裴宗之不是傻子。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在昨日之前,裴宗之就看过延禧太后好几次,而延禧太后却依然毫无察觉,没有半点收敛。

    若不是想要将她带回去,卫瑶卿真的懒得理她。

    车帘放了下来,她跟裴宗之坐在马车前,一左一右的坐着,没有动作。

    或许是许久没有动,马车里的安乐公主探出头来看着他们:“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卫瑶卿回头笑了笑:“没事,公主,我们在想怎么离开西南府。”

    安乐公主坐了回去,女孩子明显不想说真话,她再问,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马车外面有女孩子略带了几分敷衍的声音传来。

    “我们走吧!”

    “嗯,走吧!”回答的声音也同样敷衍。

    ……

    马车向前行去,一路之上无人说话。安乐公主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外头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人,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个词。:“同床异梦”。不对不对,她连忙甩了甩脑袋,这个词不恰当,应当是同座异思。

    真是各怀心思,偏偏她与兄长还有祖母三人的性命还都握在他们两个人的手中,还安安全全的走到了这里。

    真是……奇怪啊!两个怪人,不过单独看来,不管哪一个都不是普通人。她李乐自诩通透,也看了不少,但这个年纪能胜过外面那个女孩子的还真是没有。

    这一路直到离开西南府前都很会很安全,但是离开西南府最后的一道关卡必然不好过,会有重重的关卡拦路,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战。但是怪的是她并不害怕,在眼前这两个怪人身边她不觉得害怕。

    因为这件事是寻常人所不能为,所以也只有不同于寻常人的人才能做到么?

    安乐公主抱着双腿坐在马车里,莫名其妙的想到兄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厉害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眼前的两个完全堪称怪人的人,一定也十分厉害?

    到底是不是如此,她不知道,但这一切在路上将会得到证明。

    ……

    几乎是同时的,远在数百里甚至千里开外的长安城外与并州城外,一声鹰隼的尖啸响彻夜空。

    即便是所谓的百里加急,那也不过是地上最快的行程。而比地上百里加急更快的,自然是天上的行程,所以有飞鸽传书。

    但比起飞鸽的速度与被人捉下的可能性,鹰隼明显要更胜一筹。

    于是有人开始训练鹰隼。但鹰隼多数野性尚在,凶猛不易驯服,能被训练的鹰隼微乎其微。但再稀少也不代表没有,总有这么一两只掌握在当世最顶尖的权贵手中。

    比起普通的飞鸽,鹰隼所能带的东西要更多,也更全。有人从鹰隼的脚上取下带来的消息,连夜送至他们的手中。

    除却密密麻麻的文字之外,这一次,还有两幅画像。

    并州城外的营帐与长安城中的琼楼之内同时发出了一声疑问。

    “这两个人是谁?”

    两幅画像,一男一女,男的是个满脸褶子的老者,看起来年岁不小了,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依稀能从五官中辨别出几分清秀来;女的是个女孩子,看着不会超过十七岁,因为还是少女模样,梳着一条粗粗的大辫子,容貌平凡,算不得好看。

    画像的人是难得的丹青妙手,在争斗中旁观了很久,甚至近距离的看到了那一男一女。所以还当真画出了几分神韵,至少老者眼中的茫然疑惑与女孩子眼里的灵动狡黠画的淋漓尽致。

    “这两个人是谁?”陈善抬头,手轻轻敲了敲桌案以及桌案上的画像,看向营帐内的众人,“你们见过么?”

    虽然并州城与长安城相隔千里,但也有老者底气十足的问出了相同的话。

    “这两个人哪儿冒出来的?”当朝太尉谢纠扯着嗓子,声音不小,“怎么从来没见过?莫非是老夫老眼昏花了不成?来来来,三个后生,你们年轻人记性好,来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啊!”

    说这话时,他双目微微眯起,耷拉的眼皮,不怎么好看的外表之下,眼神却是难得的锋利。

    “真是老眼昏花了!”

    崔王谢三家的老太爷坐在阁楼之上,身边各自带着族中最为看重的后生,这一挥手,那三个还能算作少年的年轻公子便伸手拿过那两张画像仔细查看起来了。

    “别看了,没见过!”司徒王翰之甩了甩手,也不去管三个正看画像的后辈,只是瞥向一旁端着茶杯,许久未动一下的司空崔远道笑了:“你老崔家的消息还挺及时的。”

    “是非常及时,而且崔某敢肯定与陈善的消息几乎前后脚到达!”崔远道顿了一顿,说道,“训练出传书的鹰隼,当世仅有两只,我崔家侥幸得了一只,还有一只在陈善手中。”

    王翰之看了他一眼,一哂:“那还真是好东西!”

    崔远道没有回话,目光落到了那两幅画像上。

    “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独行南疆。将被囚多年的延禧太后、太子与安乐公主救了出来。一路而来,算算时间,快要出西南府了,那这两个人还真不是一般人。”

    “若是在长安出现过,这样的人没道理会不为人知。”谢纠笑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要么,还当真是凭空冒出来的,要么,就是易了容的。”

    王翰之点头:“毕竟老者跟女孩子,并不是多么难易容的对象。”

    “这话说的,易容对象还有难易之分么?”谢纠讶然。

    “怎么没有?”王翰之底气十足的站在原地,扬声道:“十岁以下的顽童最难易容啊!”

    因为身高不够,王翰之嘴角的胡子翘了翘,看向谢纠。

    这也行?谢纠一双虎目瞪圆:王翰之这老家伙,一把年纪耍无赖啊!

    他二人这边对视,一旁的崔远道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进来,只是低头冥思了半晌之后,突然失笑:“这两个人不简单,但咱们看上去懦弱的陛下……”

    “也不简单啊!”

第四百一十一章 是谁

    明宗帝绝对不是一个昏君,这毋庸置疑。而且旁观其人,身上也没有一个令人诟病的君主的某些特质,譬如好美色、好大喜功、听信谗言、任人唯亲之流,这些跟他全然没有一点关系。

    不是昏君,但为什么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的明君风范?这跟陈善不无关系。一个横空出世的陈善对君主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除却兵权自重之外,最重要的是陈善光芒太盛会掩盖其他人的锋芒,便是原本隐有贤明君主风范的明宗帝,也被映衬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说的似乎不甚明朗,但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原本应当万人之上的君主压不住他,底气能力压不住自己的臣子。但到底是天子,普通人被压制久了都会反弹,更何况天子?所以天子也必然不服。不服自然有手段,若说同样扶持出的将星黄少将军是第一个的话,那么这两个横空出世的怪人就紧随其后了。

    谢纠摸着下巴笑了:“也不知道陛下哪里找来的人物,倒是蛮有意思的。”

    “他是天子,本该如此。”崔远道神色不变,“天子压制不住臣子,不论多贤明,这本身就是做天子的最大的失败。”

    “话不能这么说,”王翰之也跟着笑了,捋了捋胡子,“这世上有几个人压制的住陈善?说来说去,只是陛下倒霉而已。”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倒霉?”崔远道放下了端了许久,未尝一口的茶,微微蹙眉,“茶香不喜欢。”

    说到一半提到了茶,但在场的不管是老人还是小辈,都没有觉得奇怪。

    而后他又继续道:“这就是天意了,大楚建朝四百年,天子出了多少?有过那等真正平庸无为的,江山却是稳固,国泰民安,他也成了百姓口中,史官的明君;有过奋发图强的,却可怜见的被自家兄弟赶下了台,这就是天意。”

    “先帝平庸了一辈子被人称作明君,是因为用对了一个人;陛下自小聪慧,人也勤奋努力,先帝用对的那个人,到了这里却变成了用错了一个人,为人所质疑。”崔远道叹了口气,“真是难说的紧,就如我等世族所谓的改朝换代不倒,那也是每行一步,如履薄冰,步步不错换来的。”

    先帝平庸无为,重用了陈善,自此安民乱,除谋逆,平西南,作为先帝麾下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先帝给了陈善很大的权利,陈善也借此权利,谋出了自己的今日。安民乱、除谋逆、平西南这些政绩算在了先帝的头上,那么如今陈善自己成了自己曾征讨的谋逆之人,这祸乱自然就落到了陛下的头上。

    “谋逆?”王翰之轻哂,“什么叫谋逆?还要看胜者是谁。”世人从来听得都是胜者言,而不会去听一个败者的道理。

    有问鼎天下之能为什么不搏一把?自古改朝换代,不都是如此能者居之么?崔王谢三家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错。

    “原本老夫并不看好陛下,但如今看来陛下被逼急了,还是有几分魄力的。”谢纠轻哂,“眼下我等在长安静待便是,若是陛下当真用对了人,想必不久之后,就能见到咱们的延禧太后、太子和安乐公主了。”

    “太子归来,长安恐怕也要有人心神不宁了。”

    “老子的位子还没坐稳,小的就开始惦记了。不过也是,这个位子,天下有多少人不眼红的?”

    “我等静待就是,等到有朝一日风起云涌,那就没有可静待的时候了。”

    ……

    夜深了,客人没有逗留的打算,从阁楼上下来之后,一阵客套的问礼过后就离开了。

    王翰之站在阁楼前,看着夜色笼罩下的王家祖宅,路杖上的灯笼每隔一段路便有一个,在黑夜里发出蒙蒙的光泽,照亮了夜路。

    黑夜里昏黄的灯光总让他很容易的便能想到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那时候才十三岁,还不到十四岁,豆蔻年华,手里提着一盏六角宫灯,在长安城的夜里行走。六角宫灯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被拉长的人影也随着宫灯摇曳出一片阴影。女孩子神色沉静,眼神坚毅,有时候走在热闹的黄天道上,身边行人热闹纷纷,她走在里头,仿佛格格不入;有时候穿行于街头巷尾,无声无息,诡异而神秘。

    他王翰之见过不少修习阴阳十三科的人,有男有女,有厉害的也有平庸的。但从没有一人身上有如她一般的气息,整个人就如同她所学的阴阳十三科一样诡异莫测。

    她身上有一种难言的独行感,不是说她真的孤身一人,王翰之远远见过,她与她的家人们,他们的感情不似作假,融入其中没有半点违和。而是她做事时不同于寻常人的办法与有时一人独自站在路边的情形,总能让他想到孤独二字,仿佛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事实上这两个凭空出现的怪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但是……两个,反而让他有些疑惑了。不过不管如何,是不是她,答案很快就会知道的。

    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就有一种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恰如灼灼明珠,难掩锋芒。

    ……

    多数时候,赶车的都是他。裴宗之看了眼一旁的女孩子,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抓着一把树叶玩着。

    这一次,女孩子没有如以往一样不说话,而是开口了:“前方天罗地网,有什么要准备的么?”

    “准备什么?”裴宗之诧异的看着她。

    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再往前出了西南府,要动兵拦截恐怕就很难了,我若是钟黎,定然会布下狠手,所以我们要不要商量一下,再像原先那样你我各顾各的,必然不行。”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那你准备如何?”

    “先存个侥幸问一问吧!”她说道,取了些水,将脸上易容的事物擦去了大半,又伸手把一旁裴宗之头上的斗笠压低了一些,拉住了马车,而后马鞭一甩,拦住了前路过来的几个行人。

    “小哥,我问一问,我要去肃州。前方核对路引离开西南的人多不多?有没有在排队?今日能及时到达肃州么?”

第四百一十二章 狡猾

    被叫住的行人怔了一怔,反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叫住他的女孩子看着还不到十五岁吧!她叫自己小哥,是他看起来很年轻么?

    真假尚且不论,不过行人倒是当真停了下来,很认真的回答了问题。

    “前头啊,我们刚从前头过来。”行人说道,“检查的挺严的,不过你们要离开的话怕是不好走了,前头排队等候核查路引的人不少呢!”

    “而且不但如此,每人都需以水净面方才能离开。每日之内能离开的不过区区百人而已。”

    “听说是在寻什么重犯,那重犯很是狡猾,不得已而为之。”

    看来是不能侥幸了啊,原本还想替马车里的三人易容离开的,眼下却是不行了。

    ……

    “有点难啊!”卫瑶卿感慨了一声。

    裴宗之回头看她:“你居然也会喊难?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那怎么可能,我还是怕的,怕很多东西。”女孩子叹道,眨了眨眼睛,“我怕你改主意了。”

    “我瞧不出来。”他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女孩子的喊话。

    女孩子无所谓的笑了笑,即便谎话被戳破也不惧怕,她确实不惧。她不害怕裴宗之突然变卦和发难,即便他已经察觉出了什么,再如何我行我素,看着古怪,却还有着自己的底限和原则。这一点从他平日行事作风就能看的出来,若是没有原则,天光大师也不会如此放心的把他放出来。

    至少在此时,在离开西南府前,他不会变卦。不会丢下他们,任他们被钟黎射杀在西南府。

    沉默了半晌,裴宗之出声道:“你的那块令牌呢?”

    “什么令牌?”女孩子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

    “不要装傻。”他说着摸出腰间的一块令牌在她眼前晃了晃,“就是你与攀比的那块令牌。”

    “左相裴行庭给我的,出入城池可直接放行。”

    “陛下给我的,此令牌可调动五城守兵。”

    当日就是这么攀比互相挤兑的。

    两块令牌并排躺在手心之上,女孩子略了略额头的碎发,口中嘀咕道:“我准备上了山西路再用的,如此早的暴露怕是不好。”

    “你若是现在不用,连西南府都出不去,更遑论山西路?”裴宗之摇头,正色道,“还是用了吧!”

    “早用早好,总比当真落到钟黎手上,来不及用就殒命来的好,至少用过了,也不亏了。”

    卫瑶卿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实话。”

    裴宗之挑眉,却也从善如流的回道:“实话就是,我与你们到山西路就分别了,剩下来的路就与我无关了,你留到山西路用,我又占不到好处,还不如早点用。”

    “真巧啊!”女孩子脸上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撇了撇嘴,“我也是想着到了山西路就不能用你了,占不到你便宜了,所以在到山西路之前能用尽量多用用,如此看来,你我倒是不谋而合。”

    “看来,占不到便宜了啊!”女孩子一脸的惋惜之色。

    “我不管是给人算命卜问前程还是给人做保镖,必然都是第一流的,价值千金,如今白白送了你那么多天,你应当知足。”他神色虔诚而慈悲,“知足才能常乐。”

    “这表情,跟天光大师一模一样。”女孩子撇了撇嘴,“别说教了,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信。”

    裴宗之不愿意出卖武力来帮忙了,卫瑶卿跳下了马车,却也知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她口里嘀咕着向前走去:“学到了天光大师的说教,也学学天光大师的慈悲啊!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帮个忙嘛,这么小气?”

    裴宗之坐在马车上没有动。

    在前头走着的女孩子脚下一顿,回头看他:“我先行一步,你在这里等着,他们就交给你了。”

    裴宗之抬头,即使隔着满脸的假褶子,也能看出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你倒是信我?”

    女孩子笑了,转身离去,身姿纤瘦窈窕,如春日的柳条,即便粗布长裙却依然很是好看。她的声音带着内力传音而来。

    “我当然信你,他们在你身边定然很安全!”

    他目光微闪,传音于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回以他的是女孩子的一声轻笑,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车帘拉开了一些,马车里空间狭窄,便拉了些车帘透透风。他带着斗笠站在一旁,透过车帘看向马车之内。

    她千辛万苦,从南疆带回了三个人。

    一个太后,一个太子和一个公主。

    一个目前暂且看不出正邪的公主,一个时日无多仁善慈孝的太子和一个同样时日无多,平静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深切仇恨神志有些癫狂的太后。对于这三个人,很多人并不以为然,也不知晓这一次将他们带回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算过一卦,并不是什么好卦象。带他们回来,必将掀起风浪,甚至影响到国祚的走向。

    主修国祚,站的高,看得远,所以有时候免不了出手干涉,就连天光大师出家为僧,却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手下没有死过人,牺牲一人,保全更多的人,在国祚之术上看来是值得的,而且必须这么做。所以他而后出家,居于实际寺闭门不出,悉心教导弟子。

    天光大师人本慈悲,却手上沾血,纵然有国祚之术牺牲一人,救千万人的理由,但他终究手上是沾过血的。所以自责却又无法后悔。

    天地为熔炉,众生皆苦。哪怕看似世外的高人,亦不免俗。

    马车里的一个太后,一个太子一个公主本也无辜。所以他才会犹豫,犹豫要不要动手。甚至不需要他动手,只需要离开,没有他在左右,这三个人定然寸步难行。那个女孩子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动有杀心,知道他在犹豫,却还是离开了。当真留下了他与马车里的三个人,看着似乎是极大的善意,任他选择,豪不干涉。但事实上何尝不是另一种笃定自信?她自信他不会动手。

    真是狡猾至斯!

第四百一十三章 守兵

    作为西南府的最后一道防线,纵然事出紧急,钟黎也调来了不少兵马,而且还特地找来了几个阴阳术士,当然,这些阴阳术士出自刘姓皇族这件事并没有透露。

    不管是钟黎还是那些阴阳术士,彼此之间都是不咸不淡的模样,因为没有什么必要。今日他们能合作不过是目的相合,若有朝一日,目的相对,也会毫不犹豫的拔剑相向。

    他身上的甲并没有脱下,腰间弯刀不离身,手臂之上的弩箭也都配齐了,这是时刻准备战斗的状态。

    城门口检查森严,钟黎走上城头,边走边吩咐:“检查仔细一些,让所有人都不要懈怠,这几天随时可能出现……”

    “逆贼狡猾,我亲自试过他们的武艺,极其厉害。”

    ……

    又一个通过检查的女孩子走了过去,背影纤细,面容姣好,走的不紧不慢,很快便出了西南府。过了西南府就是肃州了。肃州府并不算大,不过四通八达,也算难得得军事要塞之地。肃州府除却正常的府尹之流的当地官员之外,因为是兵家要塞之地,所以留有一支守兵。

    肃州总兵林萧和虽说并不管辖肃州府,品级也不算最高,但毫无疑问的是整个肃州府赫赫有名的实权派和中立派,并不属于任何政党的营下。

    这也是分散在各兵家要地的五城守兵中少见的一支中立的队伍。五城守兵与五城兵马司虽说听着差不多,然而地位实力却是天差地别。五城兵马司分散在各个城池之内,多数只是普通的官兵,管辖城内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如占了主道的小摊贩之流。而五城守兵只分布在各个兵家要地,一旦战祸起,这些五城守兵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肃州总兵林萧和这样的部署无疑是下了功夫的,而且是从三年前就开始部署的,这时间与太子和安乐公主被掳走的时间不谋而合,可见这个计划至少已经准备了三年。只不过临到快要动手的时候,祖父出了事,计划需要的至关重要的那个人不在了,就像一只机关部署巧夺天工的盒子,少了那把钥匙,结果打不开了。而她就是新配的那把钥匙。

    在这潭浑水中陷的越久,看的越明白。祖父的死绝非意外,张家出事亦是如此,这是双方博弈的结果,她不觉得如此的布局能逃过陈善的法眼,当然他可以慢慢派人侵入其中,一点一点的蚕食瓦解这个计划。但最快的方法无非是解决掉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个人,少了那个人,计划部署的再精妙也无法施展。

    一声轻响,一条弯曲带着艳丽色彩的毒蛇被一支细树杈钉在了树干之上,正中七寸。

    打蛇打七寸,解决的办法自然也要找最关键的那个人。少女抬头,阳光有些刺眼,照的她微微眯了眯眼,祖父就是那个人。这世上没有谁是不会死的,天子会死,祖父也会死,最清贵的世族张家会倒,庞然大物如崔王谢三家若是一招不慎,也会如此。所以天地罗网中每个人都在战战兢兢,小心行事。

    也不知是多少次了,她感慨:若非对手,只是个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仇恨,她定然会很欣赏陈善,确实不简单。处在如此局势之下,也没有半点糊涂的时候,而且越是陷足淤泥之中,越是耳清目明,这是极少见的。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多数人越是身处其中,越是看不明白,而他却是少见的看的明白的人。所以,不简单啊!

    但他是自己的仇人,张家的事牵连甚广,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陈善牵扯其中,自然还有很多别的人,但是陈善在其中定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再不简单,她也要试试。少女拔出了钉住毒蛇的树杈,毒蛇落到地上不动了,她一脚踩了上去,踩扁了,这才离开。

    前头就是肃州府城了,她摸到腰间,摸出了两块令牌。一块各大城池通行无阻,一块可调动五城守兵。

    不消排队便进了城,而后直入肃州总兵府。

    也未等多久,便等来了匆匆赶回的肃州总兵林萧和。

    “林总兵!”少女上前拱了拱手。

    林萧和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倒是典型的武将模样,身着甲高帽,分明是一副作战状态的打扮,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愣。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自报名讳:“钦天监监正卫瑶卿见过林总兵。”

    她容貌生的精致秀美,这相貌明显更适合穿着仕女长裙,手执团扇扑蝶、看书、吟诗,不过眼下她一抬手,虽说容貌并不英气,却也因这干脆的动作现出了几分飒爽。

    林萧和还在打量她,半晌之后出声了:“倒是有些没想到。”顿了顿便叹了口气又道,“三年前太子、公主被掳走之后,陛下和上一任大天师便召见了我,将我派来此处,给我三年的时间在肃州府站稳脚。去年消息传来时,我也是诧异非常,没想到那么快,陛下就找到了继任者,居然是这么一个人!”

    他并不掩饰脸上的诧异,却没有半分轻慢,而是纯粹的好奇。

    卫瑶卿没有生气,只是勾唇浅笑:“林总兵诧异,是诧异来的只是一个钦天监的监正还是诧异我?”

    “监正有什么奇怪的,就是个监生都不奇怪,此事一成,不入阴阳司都说不过去了。”林萧和看着她,“我惊讶的是你,倒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只是奇怪你看起来还不到及笈的时候,也委实太小了。”

    一个还未及笈的女孩子被委以这样的重任,他很是惊讶,至于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她能出现在这里,那便说明快出西南府了。他以往所见的还未及笈的女孩子在做什么?会做很多事情,有聪明的有蠢笨的,但说到底还不过是个孩子。眼下那样的孩子却被委以这样的重任,出现在这里,这就有些超出他所想了,正是因此,才更觉诧异。

    “昔先秦甘罗十二为相,不比我年纪更小?”女孩子笑了,虽是言笑晏晏,却隐藏着几分自傲。

    不过,她确实有足以自傲的资本,很了不起。林萧和笑了,神情温和了不少:“西南府与我肃州相连,你们的画像我也收到了,先时是易了容,眼下要易容一番再走么?”

    女孩子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不必了。”

    有些麻烦是躲不过的,既已现身,干脆便露出真容吧,提早为自己造势也是不错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兵马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林萧和抬了抬手,转身,女孩子一身粗布长裙跟了上去。

    ……

    “祖母,喝水么?”坐在马车里的安乐公主给自家兄长喂了些水,抬头看向角落里坐着一言不发的延禧太后。

    延禧太后没有说话,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安乐公主低下了头,收回了手里的水壶,坐到一旁,却并没有什么伤心失落的神色。皇家情薄,一开始她也试探着想要与祖母亲近一翻,但是试探过后,发现祖母根本没有这等想法之后,她也就没有再往祖母跟前凑的想法了。

    叹了口气,她看向马车外,见原本站在一旁的裴先生正半蹲着身子在草丛里找着什么。

    “裴先生,你要找什么?”安乐公主开口问道。

    裴宗之抬头看了她一眼:“我腰间的手令不见了。”

    “是赶路匆忙,丢了么?”安乐公主扶着马车壁探出身来,“还是丢在附近了?”

    “不知道。”他直起了身子,“不过应该不大可能,我大概猜到我的手令在哪里了。”他说着解下腰间的钱袋闻了闻,一股子树叶清汁的味道。

    刚刚就有人坐在自己身旁扒拉着树叶踩着玩,看来是被她拿走了啊!

    ……

    ……

    站在城头之上的钟黎抱着双臂,神色凝重的向下眺望着排队的人群,而后微微侧身,有官兵上前候命。

    “还没找到么?可有仔细找了?”

    官兵回道:“大人,找的很仔细了,还不曾发现。”

    钟黎吐出了一口浊气:“那继续找!”这里的消息是传给义父了,用的还是少见的鹰隼传讯,但鹰隼传讯并不能立即用第二次,向这等猛禽,一般都需要休息些时日才能第二次飞行,所以义父那里的消息他还没收到,但这不妨碍他以手头原有的兵力来做部署。此事他会竭尽全力,对手艺高人胆大,确实不凡,但不管如何,要冲过这一道防线,定能让他们大伤元气。

    就算侥幸能够逃脱,出了西南府,明的不行还可以来暗的。对手很厉害,他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是不管怎样,都会尽力。常胜之军也不能保证每战必胜,他也不能,所以能做的只是尽力而已。

    脚下微微震颤,钟黎脸色骤变,他在军中带了多年,这样的震动,他不需要抬头看就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震动。只有大量的兵马向这边骑行而来才有这样强烈的震动。

    而后就不需要他猜测了,烟尘滚滚,前头是骑兵,后头是步行的营兵,远远望去,乌压压的一片,营兵的铠甲在阳光下发出乌凄凄的光泽。

    千军万马席卷而来,不可阻挡,他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到了最前头的那块幡旗上,一个“林”字清晰可见。

    西南府附近有多少兵马,各相连府城但凡手中有军队的将领他都知道。钟黎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正是因为知道,所以长久作战的本能让他已然可以预见到了结局。

    是肃州总兵林萧和。说起来,林萧和确实有几分领兵打仗的才能,不是那等纸上谈兵的人物,大楚武将之才并不多,真正有能力又有实权的并不多。而且这些真正有能力有实权的多数也在不同的政党的麾下。有义父的人,也有隶属于崔、王、谢三家政客大族阵营伺机而动的旁观一派,更有朝廷政党之中左右二相的两派。而林萧和则是少见的几个不隶属于任何政党的中立派,自三年前被派到肃州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肃州与西南府毗邻,平素里钟黎自然与林萧和交过手,切磋过,也知晓对方的实力。

    林萧和到肃州之后,只是专心致志的站稳了脚,平素里也就练兵切磋,朝堂政事之上从来没有发表过别的意见。即便朝堂之上再如何风起云涌,也仿佛与他无关。义父曾想要招揽过他,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算是个和稀泥的好手,当然义父不会放弃,因着旁的事情,原本也是待再过一段时日再来招揽他的,熟料今日,林萧和竟然主动跳了出来,而且还是带着千军万马而来。

    他与林萧和都清楚,今日不会真的打起来,只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固然可以强用武力留下那几个人,但是只要他敢,林萧和就敢奉陪到底。

    原来,这就是林萧和的选择!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那又如何?钟黎的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骑着马在林萧和身边的女孩子,虽说初时愣了一愣,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那个古里古怪的,易了容的女孩子。原来是她!他记得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卫瑶卿。

    上一回见面是在长安城附近,一样的古里古怪。两次至关重要的任务,两次失败,都有她的出现。

    呵,还真巧啊!

    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而且一次远在长安,一次近在西南。就算当真是巧合的话,这运气,倒有几分天生注定的意味了,那更要警惕了。

    她可以继续易容,却选择露出了真容,站到了人前。

    钟黎走下城头,看着远远看过来的少女,她同样也有惊人的眼力,隔着滚滚的烟尘望来,朝他笑了笑。钟黎没有考虑她笑容里的意味,只是在这一瞬间知晓了一件事:此女,日后必为西南劲敌!

    ……

    远远就看到了西南府的最后一道防线,城头上的幡旗被风吹的招展开来,气势十足。

    “那幡旗还挺好看的!”女孩子骑在马上感慨了一句,“好想拔一支回去玩玩!”

    林萧和闻言转过头去看她,见她神态自若放松的模样,不由笑了两声:“你倒是放松,一会儿若是打起来,没有甲胄相护可是很危险的。”

    “打不起来吧!”女孩子笑吟吟的笑道,“人马多寡显而易见,真要硬拼的话,钟黎只能战死,顺带折损你肃州总兵一部分的兵马,但这一切对结果并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他若战死,就是死人了。不管如何,权衡利益之下,死人总是比不过活人的。”

    “若西南侯还不想反,那就少不得要认下钟黎谋反的罪责。”

    “死了还要破泼一身脏水,这个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我若是钟黎,可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第四百一十五章 离开

    每个人都有私心,钟黎也不例外。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是莽夫所为,一个常胜的将领绝不可能是一个莽夫。

    “他为什么愿意跟随陈善,说到底还是信任陈善,相信陈善将来贵不可言。认作义父义子固然有长久相处下来的感情,但不可避免的是最初他跟着陈善的理由,信任跟着陈善他自己会有一番作为。这就是他的私心,每个人都有私心。”女孩子笑了笑,在声势浩大,气势压人,随时准备一触即发的队伍中神态却十分的惬意,“所以他会权衡之下做最好的选择。”

    林萧和若有所思的看向钟黎的方向:“你说的不错,他不会选择硬拼。但会否起冲突的决定不仅仅在他一人手中,也在我手中。今日若是当真要拼出个胜负来,林某也不惧,你为何不要求我拿下钟黎?”

    “还是那句话,得不偿失啊!”女孩子叹道,“不管是之于我还是之于林总兵都是如此。”

    “今日硬拼,你固然可以拿下钟黎,但折损是少不了的,更何况作战时刀枪无眼,太后他们又不在我们身边,万一伤到他们就不好了。毕竟此一回,我的任务是带回延禧太后、太子和安乐公主,而不是拿下钟黎。这于我私心来讲不合适,于林总兵的私心来说,今日若是硬拼,少不得要大伤元气,林总兵是肃州总兵,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在肃州站稳了脚,若是元气大伤,焉知不会被旁人钻了空子?”卫瑶卿握着手里的缰绳,人在马上微微摇晃,“人做事可以,但千万不要忘了立足之本,林总兵的立足之本是肃州总兵,而我的本职就是护送延禧太后、太子和安乐公主回长安,说穿了,就这么简单。”

    林萧和沉默了片刻,轻哂:“钟黎若是放手了,我还不管不顾与他起了冲突,必然会被陈善记恨,彼时我兵马又大伤元气,到时,处境必危。”

    甚至不需要陈善亲自动手,有的是人会盯上肃州这块肥肉。

    “于你于他都不适合动手。”她感慨道,“不过今日过后,林总兵更需小心行事了,来日,他若兵起,肃州必然首当其冲,遭到波及。”

    “此事倒是无碍,我自有计较。”林萧和笑了,不再多言,看向不远处的钟黎。

    ……

    “这怎么办?”这里的动静自然早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如此多的兵马挂旗而来难道还能是来操练的不成?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那几个阴阳术士早已愣住了,不由看向一旁的钟黎。

    钟黎却是神色淡淡的抬了抬手:“你们走吧!”

    说罢,不待那几个阴阳术士有所反映,他又继续道:“快些走吧!我西南府之内拦不住他们了。”

    “难道你就当真眼看着他们离开么?”那几个阴阳术士神色各异,“你当真甘心么?”

    “离开了西南府又不代表到的了长安,就算到了长安那又如何?义父从来不惧!”钟黎话中有话,看向黑压压行来的大军,冷笑了一声,“五城兵马?可不是每一支五城兵马的将领都是林萧和的,此地离长安还有千里之遥,千山万水,路上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那几个阴阳术士脸色一连变了数变,不过最后还是抬手告辞,匆匆离去了。既然明的来不了,那就来暗的好了!

    ……

    青年将领领兵站在前方,抬手:“林总兵!”

    身后写着一个大大的“林”字的幡旗晃了晃,又立直了,而后林萧和翻身下马,稳稳的落了地,爽朗的大笑了起来:“钟大人!”

    “这是……”钟黎有些诧异的指向他身边的少女。

    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在那一层布未扯开之前,有些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对立的两方,不管是陈善还是明宗帝都是顾及声名与天下悠悠之口的人,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还不曾动手了。

    少女翻身下马,抬手:“钟大人,小女钦天监监正卫瑶卿,就是您所通缉的两人之中的一个。”

    “哦?”钟黎也笑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怎的与画像上不同?”

    “易容了。”女孩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一旁的林萧和。

    林萧和“哈哈”一笑,及时出声:“钟大人,这中间大概有些误会!”

    “哦?难不成是钟某搞错了不成?林总兵请说!”

    既然是“误会”,那么说开了就行。

    卫瑶卿站在一旁,含笑看着林萧和与钟黎打官腔。众人固有的印象中,武将都是以蛮力取胜,除却一身蛮力,别无所长的武夫,不得不说,这可谓大错特错了。

    真是莽撞无才的武夫的话,是不可能成为一个厉害的将领的,俗话说“兵不厌诈”,战场上的谋划不比朝堂之上的风云诡谲差多少。所以厉害的武将,谋略也不会差,就如眼前这两个,官腔打的炉火纯青,都是个中好手。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这些根本用不到她出面,在肃州地盘上,万事有林萧和出面交涉。

    而后便是意料之中的大开城门,撤了通缉令,林萧和带兵马而来,很快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路边的马车。

    “末将肃州总兵林萧和见过延禧太后、见过太子、见过安乐公主!”

    突然而来的一支兵马明显让马车里的人惊讶到了,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而后舒了一口气,在肃州兵马的簇拥下走出了西南府的地界。

    卫瑶卿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回头看了眼身后带着兵站在原地躬身相送的钟黎,见他突然抬头朝他望来,这一望,正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钟黎朝她笑了笑,便收回了目光。卫瑶卿转身,看向身侧,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左右都树敌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了。

    “喂!”一旁坐在马车上悠悠赶路的裴宗之突然叫了她一声,抬手伸了过来:“东西还我!”

    “真小气!”女孩子嘟囔了一句,解下腰间的手令牌扔给了他。

    这一幕倒是恰好被一旁的林萧和看在眼中,不由诧异的问她:“对了,还未来得及问,这是何人?”

第四百一十六章 诘问

    “他是……”卫瑶卿张口正欲说话。

    “她的朋友。”裴宗之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说罢,便不再多话了。

    卫瑶卿瞟了他一眼,没有说破,既然他想瞒,那就瞒着吧!

    是夜,一行人入住了肃州总兵府,倒也没有如何大摆筵席,眼下赶路途中,需要的是休息,所以早早吃了便歇息了。

    这真是这一路而来难得放松的一晚,肃州总兵府中戒备森严,林萧和又早已在肃州站稳了脚,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女孩子踱着步在花园里的小道上慢悠悠的走着,神态惬意舒适,似是吃饱了出来消消食的。

    才走了两步,便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猛地回头,却见一旁的假山石后,站着一个人,他站在暗处,头上还带着斗笠,一双眼睛灼灼有神的望过来。

    没错,他正在望过来,盯着的是她。

    大晚上的这样,真是吓人一跳!卫瑶卿愣了一愣,转头走过去:“裴宗之,你在做什么?这般一言不发的站在暗处看人叫人很害怕啊!”

    裴宗之闻言,脚向一旁挪了挪,整个人站到了一旁挂着两盏灯笼的路杖之下,还是那副打扮,脸上的假褶子也不收拾收拾,脑袋上顶着斗笠,模样乱糟糟的。

    卫瑶卿低头看了看自己,眼下她身上正穿着一条鹅黄色垂流苏的儒裙,头发也在侍女的手中梳成了堕马髻,整个人焕然一新,原本就生的精致秀丽,眼下身上的少女气息更浓,很是漂亮可爱。

    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的出来,她是真的惬意。

    “你挺惬意的。”他看着她,说道。

    卫瑶卿笑了:“赶路疲惫,眼下有林萧和守护,自然放松放松,不然多累啊!有享福的条件,为什么不享?”顿了顿,她看着他又道,“说起来,林萧和还问过我呢,说我朋友脾气古怪,好意让你歇息歇息,你也不理会。”

    “林萧和的好意,我领了。”裴宗之说着,看着她,“在肃州有林萧和在,你们应当安全无虞了。”

    “是啊!”卫瑶卿点头。

    “然后就要到山西路了吧”裴宗之道,目光没有移开,一直看着她,“我就不与你们一道了。”

    “是啊,”女孩子又点头,“这一路相护,我很感激呢,陛下也会感激你的。”

    “那些感激于我无用,”他道,盯着她,“为什么把我和他们放在一起?”

    “不是你让我动用五城兵马的令牌请的林萧和么?”女孩子玩着自己的发梢,歪着头看他,“那种情况下,请林萧和来帮忙很明智啊!”

    “你知道我很有可能对他们动手,为什么还放任我与他们呆在一起?”他开口问道。

    原来是问这个,女孩子低头,而后笑了:“那种情况下,我知道你不会动手,那时候你若是动手,岂不是便宜了钟黎?多不合算啊!而且,”她抬头,毫不避讳的目光与他对视,“你没杀过人吧!”

    裴宗之一愣,随即不说话了,这是默认了。

    “没杀过人,”她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前辈照拂后辈的模样,“你又不是那种有嗜杀天性的人,必然会犹豫,说到底本性慈悲,你虽然是个怪人,但是,”女孩子说着眼中眼波流转,“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么?”裴宗之目露茫然之色,“但是若是有必要,杀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我知道,但眼下他们是无辜的,对不对?”少女说道,“算起来,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本该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一生,可却过上了阶下囚的日子。”

    裴宗之看着她,沉眉:“眼下无辜,回到长安就不一定了。”

    “对啊,不一定。”女孩子踢了踢假山上落下的石子,“我赌他们会按照我想的那样走,但是也有可能他们不会。若是他们不会的话,那也不过是带回了几个可怜人,除了安乐公主之外,延禧太后与太子只有几个月的寿命。如此的话,那我所为不就是行善?带他们回大楚,度过人生最后的几个月。”

    “浸淫仇恨多年,性子早已扭曲,不以恶报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裴宗之道,“你我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为防死更多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斩杀于此。”

    “但眼下他们什么都未做,就是无辜的,即使将来报恶的可能性极大,但至少现在他们手上没有沾血,既如此,何不一赌呢?”少女声音低低软软的,却无端的带了几分诱惑人心的味道,“我们可以看一看,他们到底会如何做?”

    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裴宗之才又开口道:“不管他们是善是恶,你都在以他们为棋子,所做一切说穿了,不过就是为了报仇而已。”

    女孩子点头答得很快,也不掩饰否认:“是啊!”

    “自古人心最易蛊惑,所以也最易改变。”裴宗之,“以人为棋,很容易受到反噬,更何况你本就身在棋局之中,一招看不清,等待你的后果会很可怕。我承认你很厉害,先时在长安城屡屡得手,但不可否认的此举很危险。这一次,你玩的比之前哪一次都要大的多。”

    “我知道。”卫瑶卿点头,“你实际寺身为国寺主修国祚,有时未防大恶出现,会及时出手扼杀,斩恶于源,或许有你们的道理,我不评判。”

    “但你们斩了恶,可曾助过善?”女孩子的神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平静,“或许我本性不算什么好人,但我曾向过善。我曾天生道骨,所以被祖父寄予厚望。有些时候,祖父教授的东西我明明看一遍就会了,却不能玩耍,要学更多,族里的兄弟姐妹在玩耍的时候,我在读书。而后,五岁跟随庙远先生离京,跨千山万水,走大江南北,看到的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看不到的。但有得必有失,我要一边走一边学很多东西,十年,我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祖父祖母,我的父亲母亲和族中的兄弟姐妹除了年幼的解哥儿之外都与我并不亲厚。我是长安城最顶尖世族的嫡长女,从小到大却几乎没有一个朋友。”

    “我一直在走一直在学,纵然天生道骨天赋惊人,我也很累。”她垂着手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我记忆中都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因为我被寄予了厚望,只有站得稳了,才能歇一歇。学了十年,我回长安,以为终于有时间与父亲母亲、族里的兄弟姐妹亲近,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有几个朋友,结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我不知道我学这些还可以用到哪里,不做些事情,怎对得起我的十年?我以为我终于有时间可以找回我与普通女孩子之间相差的东西,可以寻回我与亲人之间的感情,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不是个好人,但我祖父是,张家是,他们为大楚做了不少吧!”她开口问道,声音柔和,问题却异常的犀利,“我不问你,你那时未曾出山,也不曾与我张家接触过,此事与你没有太大干系。我只问,我祖父与天光大师相识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张家在做什么事,天光大师不可能不知道吧!”

    “他们是善人,也行善,那张家出事的时候,天光大师在哪里?”

第四百一十七章 原因

    “我不知道。”裴宗之想了一会儿,很认真的回道。

    卫瑶卿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么?你当然不知道。”

    裴宗之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你是在怨他么?”这个他是指天光大师。

    “大概吧!”女孩子承认的很快,不过随即又道,“我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怨的,所以便是怨,也不会做什么。天光大师不欠张家什么,谁规定张家出事他一定要出手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怨他?”裴宗之在一旁的假山石上坐了下来,“他不是国师么?我先前见众人,不管是朝堂之上的天子,还是朝堂之下的陈善,都不敢对他无礼。”

    卫瑶卿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国师是他的身份,受人尊崇,但本质上他还是一个人,不是神,不能怨么?”

    “倒是有理。”裴宗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人,也会伤心、自责、生病,生老病死,没有什么不同的。能怨得。”

    “而且我也不觉得论实力天光大师真能胜过我张家,说到底只是所长不同罢了。巧的是这所长还是想要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最关心的而已。”女孩子晃着双脚,摇摇晃晃的,倒有几分少女的活泼,只是口中的话让旁的人听到怕是会大惊失色的。

    “其实张家的事换个角度看,何尝不是张昌明自己的选择?”裴宗之拉了拉头上的斗笠,道,“他如此部署三年,触动了陈善还有不少人的利益,又自己以身作为最关键的那把钥匙,应当早就想过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只是纵他厉害如此,也没有避过这个杀身之祸。”

    “我知道,换我的话,可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但祖父还是做了,我跟祖父终究不是同一种人,我不理解,但也没有办法。”女孩子摊了摊手,无奈。

    “其实,我有时候看你固执执拗的可怕,譬如坚持要报仇,不管什么后果都在所不惜,但偏偏又看的那么清楚明白,却依然做这样的选择,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不是我。”卫瑶卿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微微晃着:她再不服管教,不听话,再是个恶人,心里也总有那么一片柔软的地方。祖父他们还有十年相伴如师如父的庙远先生就是她心中的那一片柔软,现在他们不在了,她很多时候也就没有了顾忌。

    “知道为什么张家会出事么?”裴宗之沉默了片刻又道,顺带低下头来看她,却因这个低头的动作斗笠撞到了女孩子的发髻。

    头上梳的精巧的堕马髻被他撞歪了,他伸手帮她理了理歪歪扭扭的发髻,却越理越乱,好在两人的心思并不在头发上,也未太在意。

    “很多原因吧!”卫瑶卿道,“跟很多人都脱不了干系,甚至与祖父自己的选择也有关。”

    “你也说了,张家不比天光大师差,一个却是国师,受人尊崇,一个是大天师,虽然官至一品,却最后还是落到这样的结局。”裴宗之说道,“除却国祚特殊的原因之外还因为一个是世外之人,一个已然是君臣了。”

    卫瑶卿看着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历代的国师大多会选择剃度留在实际寺,即便不剃度的也不愿入朝为官就是这个缘故。感情再深厚,阴阳司再清贵不干涉朝政,都属于君臣,自然就少不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张昌明很不错,很厉害,也仁孝,但他终究是人臣。”裴宗之道,“为人臣子,就不可能当真一点都不干涉朝政,明哲保身可不容易,更遑论,他还跳入了最危险的那道漩涡之中。”

    “你看的挺清楚的,”卫瑶卿笑了笑,低头“如此看来,张家一开始的选择就没有实际寺那般聪明。”

    “无关对错,每个人信仰不同,想要的也不同。”裴宗之说道,“就像我觉得裴家偏居一隅,居于江南,隐世教人,世人对裴家的印象还停留在裴家先祖裴无忌激流勇退,口口相传的传说中,如此传扬百世很好。一旦走到人前,蒙着的那层纱也就没了,没有雾里看花的美感,裴家的传说也没有那么神乎其神了。这些他们都知道,却依然选择入仕,这也是他们想要的选择,我干涉过,没什么用。”

    “那你说我既要呆在阴阳司,又要旁人无法左右我的生死,我该如何?”

    “那就做博弈执棋的那个人。”裴宗之手揉了揉她头上那堆乱糟糟的发髻,似是觉得好玩,多揉了一会儿。

    卫瑶卿勾唇莞尔:“那不就是陈善嘛,陛下也奈何他不得。”

    “所以他很厉害,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陈善身上有龙气,纵然最后结果未知,他也有登上大宝的希望!”裴宗之说道。

    女孩子掠了掠额头的碎发:“如此啊,我倒是不清楚,看真龙之气是国祚中最精深的范畴,我倒是不曾学得。”

    “那你应当未学实际寺的国祚之说了,”裴宗之目露诧异之色,“而我观你那么多年所学,多数来源于张家,这些在张家也能学得,为何还要来实际寺?跟庙远先生外出,当真是为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么?”

    “这自然是有缘由的,”她笑了,朝他眨了眨眼,目光中满是狡黠之色,“而且还跟你有关。”

    “我?”

    卫瑶卿点头。

    “我出生便天生道骨,祖父喜不自胜,同样喜不自胜的还有天光大师,而后据说他就用国祚之术帮我算了一卦,看看我的出现会对这天下大势造成什么影响,而且不但出生时替我算过一回,我五岁那年又替我算过一回。”

    裴宗之听着不由坐直了身子:“结果怎么样?”

    女孩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原本准备收我为徒,尽心教授我学国祚之术的天光大师说跟我没有师徒缘分,让我跟庙远先生外出,走千山万水、看万里河山,待学成归来,必为无双之才!”

    “这种话……”裴宗之微微蹙眉,若有所思,“依我对他的了解,看来不是什么好卦象啊!”

第四百一十八章 前路

    “你说的对,就算不是绝对的坏卦象也绝对不可能是好卦象。”卫瑶卿叹道,“知道卦象的只有祖父和天光大师了,祖父不在了,自然也只有天光大师知晓了。”顿了顿,她又看着他道,“我出身张家,而且是嫡长小姐,自幼又是族中兄弟姐妹中最聪明的那个,家里谁人不宠我?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最好的,谁都比不过我,自然不服气。”

    “因为在那时候的我看来,我这么好,他能收我为徒是他的福气,谁料他居然拒绝了……”

    裴宗之看着她:“你还挺有自信的,”女孩子头上的发髻已经散开了,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揉着玩。

    “年少气盛,更何况,我不论出身、天赋、实力确实有气盛的资本。”

    “所以我当场就质问了,为什么不收我为徒。你知道天光大师说什么?”卫瑶卿问他。

    裴宗之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已经有徒弟了,叫裴宗之,也是个很出色的弟子,所以不能再收我了,又说庙远先生很了不得,便把我扔给了庙远先生。”

    裴宗之怔了一怔,而后恍然:“所以他在让我背锅。”

    女孩子轻笑了两声:“对啊,那时候我可生气了,虽说没见过你,但你的名字已经在我这里记下了,而且还在上头打了个叉,那时候我还剪了个丑丑的小纸人,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裴宗之,不高兴了拿来练点煞的手段。”

    裴宗之眉心跳了跳:“此事可与我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后来长大了些,我就知道了。他如果真想收我的话,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说穿了,就是天光大师不想收我的借口而已。”卫瑶卿说着看了他一眼,“你只是个背锅的,但即便如此,讨厌是避免不了的。”

    “而且庙远先生也是个被禁锢一隅的可怜人,说到底就是我与庙远先生被扔到了一旁,任我二人自生自灭,能长成现在这么厉害,可见我当真没有埋没那身天生道骨,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女孩子抿了抿唇,有些得意。

    “那后来呢?”裴宗之继续问道

    “后来十三岁那年,我回到实际寺,而后看到了你。”卫瑶卿说着目光还在他身上打转,颇有几分不是滋味的样子,“你们裴家的公子长着一副好看的皮囊,而且当时的年纪,哪顾得上了解什么内在,也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本来就是背锅的,自然也就不恨了。”

    “我好看的可不止是皮囊。”他插嘴道,“还有人品和实力。”

    女孩子看着他,表情古怪:“你还挺自信的。”

    “黄石先生曾让我对自己的长相有点数,后来我就一直很有数。”他说道。

    卫瑶卿沉默了片刻,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怎么?你还准备对他们三个动手吗?”

    裴宗之收回了自己的手,默然:“你给过我机会,我下不了手。”

    “所以?”少女歪着头问他。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子的脸上顿了一顿:“上山西路之后,我就走了,你们小心吧!这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再如何干涉也无用。”

    “最危险的西南府都过来了,剩下的路我自然也能顺利通行。”卫瑶卿起身,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瞪了他一眼,“不要乱动我的头发。”

    “我没有摸过女孩子的发髻,看着好玩而已,”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没有恶意的。”

    “仔细被人当作登徒子,抢回去当压寨相公,你以为每个女子都像我这么大方不与你计较么?”卫瑶卿瞪了他一眼。

    裴宗之耸了耸肩:“别人我也不会随便乱碰,就是知道你不会计较我才揉着玩的。”

    “什么意思?看我好欺负啊!”女孩子朝他龇了龇牙,一脸凶相,奈何眼下已经不是易容过后那张不伦不类的脸了,原本的卫瑶卿这一张脸长得精致秀丽,如此凶相的表情非但不凶悍,还有几分可爱,没有半点震慑人的作用。

    “不过,话说回来,就这么把你放下山,天光大师放心么?”卫瑶卿问道,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里有明显的狐疑。

    裴宗之点头:“应该是放心的吧!他让我紧看大楚命脉,一切要顺天势而为,伺机行事,我觉得学到如今,我已经不比他差了。”

    “伺机行事?”卫瑶卿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四个字,看着他,喃喃,“换我我可不敢让你伺机行事。”伺机行事,说明白些不就是自己看着办么?让裴宗之自己看着办,这个……呃,反正换她,是绝对不会让他自己看着办的。

    ……

    肃州府附近一共不过四五座城池,因为要急着赶回长安,也不便多留,所以第二日一早,他们便换了一辆新的马车上路了,有林萧和相护肃州境内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了。林萧和自然不会吝啬侍婢之流侍候左右,但安乐公主坚持照顾太子要她亲力亲为,是以侍婢也只能在一旁打下手。

    纵然安乐公主藏的再好,林萧和也看到躺了在马车里只偶尔能说个一两句话复又陷入昏迷的太子,不由神情有些古怪,趁着中午歇息,原地准备饭食的功夫,林萧和走近她。

    “卫监正。”林萧和抬了抬手。

    卫瑶卿抬手还礼:“林总兵。”

    “我有一事相问。”

    卫瑶卿看着他:“可是想问太子的事情?”

    林萧和点头。

    卫瑶卿朝他笑了笑:“我只领命送太子他们回长安,别的一概不知,林总兵不会不知道吧!”她说着有些惊讶的打量着林萧和,据她所见,林萧和是个聪明人,应当不会问她这种问题。事关储君生死问题,多数人都是要回避的,问了也不会回答,就譬如卫瑶卿现在的答案。

    “我知。”林萧和说道,略略一迟疑又道,“卫监正手执令牌,可号令五城兵马,若我没猜错的话,卫监正是要穿肃州,上山西路,过关东而至关中长安了吧!”

    卫瑶卿点头。

    “那可能有麻烦了,山西路的一支五城兵马在五度关,五度关总兵方唯是宫中贤妃娘娘的兄长。”林萧和说道。

    卫瑶卿神色微凝:贤妃娘娘是六皇子晋王李利的生母,李利也是朝中适龄的皇子之一。

第四百一十九章 位子

    江山不稳,那个位子照样有人眼红。于他们来讲,江山稳不稳有父皇来操心,有臣子来操心,至于要他们来操心,等坐上储君的位子上再说吧!

    江山再如何岌岌可危都远没有自己的兄弟的威胁来的重要。

    三年前,太子名正言顺,能力过人,仁厚声名传遍朝野,深得父皇喜爱,不管是出身还是自身都无法诟病,太子的位置似乎很稳。但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遭,太子三年不回,足以让很多人动了心思。虽说三年之内,明宗帝并未改立太子,但那个心思一旦动了又岂是这么容易收回来的?在朝的皇子们虎视眈眈,却在此时,得知太子回来了,又怎会坐得住?

    太子的身体到底行不行不是她卫瑶卿能说了算的,即便直言太子时日无多,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夺嫡一贯都是伴随着腥风血雨、阴谋阳谋而来的。过往装病扮猪吃老虎最后登上大宝的皇子屡见不鲜。

    那些人不会因为太子病重而就此罢手的。一个活着的太子谁也无法放心,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足够放心。夺嫡本与她无关,谁来当储君在她看来并不重要,江山都有可能易主,天子都坐不稳更遑论储君?但更多的人都不会这么想,私心作祟,一个原本就病重不堪的太子很难活着回到长安。

    谁当储君跟她有什么关系?但她要将活着的太子、安乐公主和延禧太后带回长安,即便带回长安之后,这几个人时日无多,那也与她无关了。但眼下恐怕有人想要阻碍她带的人活着回长安。

    真是件麻烦事啊!卫瑶卿摸了摸眉毛,看向身旁的林萧和:“林总兵能送我们到什么地方?”

    林萧和看着她,收了笑容,郑重道:“五城兵马需执行五城兵律,五城兵律有言,各地兵马不得无故踏入别地州府五城兵马所辖范围之内,一经发现,必将重责,甚至还有可能被问以谋反之罪。”

    “用这个也不行么?”她晃了晃手里的手令。

    林萧和笑了,虽然语气温和,却是十分的坚定:“卫监正,林某也需按兵法行事。”方才出言提醒她已经算是越界了。

    卫瑶卿朝他笑了笑,也不再坚持了。

    林萧和人不错,也忠君,但这忠有自己的底线,保求自己,不留诟病,可以算得上明哲保身的一种。这绝对不是什么坏人,甚至还可以算得上好人。但不是那种纯粹的忠诚。

    自古以来,一腔热血、纯粹的忠诚都是有风险的,甚至风险极大。卫瑶卿想到庙远先生曾跟她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用兵如神的将军,在国将破时临危受命,收复河山,他一心只想收复河山,为人太过赤诚,最后反而为天子猜忌,奸臣诬陷,十二道金牌征召也不肯收兵,最后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当然这个故事其中还有各种各样的政事周旋,天子私心,一个人的死很多时候不单单是表面上的缘故造成的,如张家的事情就是如此。

    而林萧和也听命于君,却不是那样的臣下,他也会考虑保全自己,考虑明哲保身。更何况带兵出西南府原本就不是他应该做的,于律法不合,所以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做,会提醒已是仁至义尽了。

    卫瑶卿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错,甚至还有些欣赏,换了是她,她也会同样如此。只不过眼下,她所在的位置会让她头疼了。

    骑着马靠近驾马车的裴宗之,她跟他商量道:“再陪我们走一段路不行么?前路很危险啊!”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路有什么时候不危险的么?”

    “再一段,一段就好。”卫瑶卿竖了根手指比划道,“就一段,过了五度关就好。”

    “过了五度关还有六度关、七度关。”裴宗之一只手控制着马车,一只手搭在半屈着的腿上,“没有哪一关是好走的,你自己去吧,我要回金陵了,出来的时间太久了。”

    “能帮一关是一关啊!”她看着他道,“也就几天的时间。”

    “你再几个几天就是一个月了。”裴宗之没有看她,认真的看着前头的路,“我帮你够多的了。”

    “我们还需要你再帮帮忙啊!”她骑着马跟在他的身边,道,“你慈悲为怀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又没有剃度,慈悲什么?我也不准备剃度,我长得那么好看,剃度太可惜了。所以,放心吧,我一辈子都不会慈悲为怀的,也不会再来劝你向善的。”

    卫瑶卿被这话一堵,愣了一愣。然后又听他说道:“你如此露出了真容,不就是想为自己造势么?我在一旁难免分去你造的势,毕竟实际寺的名头摆在那里,有时候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所认为的。”他说着若有所思道,“所以我还是回去吧,剩下来的就靠你自己了。”

    “我算过了,到我与林萧和离开,你们出肃州府的地方算起,此去长安八百里,足够你造势了。”他说着回头朝她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挺有自信的吗?有什么可怕的。”顿了一顿,他又道,“而且,你若出尽全力的话,安全回到长安应当还是能做到的吧!”

    “这世上总有意外……”

    “做什么没有意外?”他拉了拉斗笠,“下一回的话,应当就是长安见了。此一去,我离开,你才能起势。”

    卫瑶卿看了他一眼,虽然是偷懒的借口,但未尝没有道理,辛辛苦苦造的势若是旁落到实际寺的头上,那就太不合算了。

    ……

    两日的路程走的很快,很快就过了肃州府最后一道防线,踏上了山西路。林萧和领兵站在原地相送,裴宗之也跳下了马车,骑上马走了。

    不管是林萧和还是裴宗之,或走或停,都十分的干脆。

    安乐公主靠在离车帘最近的地方,掀开车帘看她,目露愁色:“林总兵不送我们了么?”

    卫瑶卿点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有军律,林萧和和他手下的兵马不能踏上山西路了。”

    “裴先生呢?”

    “他也要离去了,原本就是来帮忙的而已。”

    “哦,”安乐公主眉头并未舒展开来,看向艳阳烤的有些炙热的前路,“如此,就我们几个了啊!”

    卫瑶卿点头:“对,就我们几个了。这一路上都是行人,除却路上可能遇到的匪寇之外,连接山西路与关东的关口五度关总兵方唯也是五城兵马的一支,是手令可调度的一支兵马。”

    “方唯?”安乐公主沉思了片刻,“可是贤妃娘娘的兄长?”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只要不是那种真正的脓包,对于这些事情上有天生的敏感。

    卫瑶卿看着她,眼神清亮:“正是。”

    安乐公主抬头,看着她清亮的目光,怔了半晌,“你同我说这些……”而后恍然,“我知道了。”她说着点了点头,“可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830/ 第一时间欣赏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作者:漫漫步归所写的《天赐一品》为转载作品,天赐一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赐一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赐一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赐一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放个书友群号:215715120,欢迎大家进群玩耍天赐一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赐一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赐一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