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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五章 官匪

    大街上不知什么时候变的安静了下来,她整个人却不由自主的弓起了背,藏在袖中的拳头也握紧了,这是遇到危险所有的本能反应。

    有杀气,而且是不小的杀气。

    圆月清辉,地上照的亮堂堂的,入目所见,除了她与那几个江湖客之外,路边也不过两三个行人。但是脚下地面威震,有不少人向这边过来了。

    这些人来自身后,来自附近的巷道中,应当是埋伏许久了。埋伏的人针对的不是她,也不是路边那两三个行人,而是……那一群江湖客。

    真是倒霉,莫不是裴宗之与黄石先生才是真正的扫把星,见过他们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女孩子上一刻还不动声色的模样,下一刻,便身形一矮,整个人向前一滚,一旁不知谁家停着的板车上装着不少草料,她身形一滚,拔腿就跑。

    而在她动身的那一刹那,几个江湖客也察觉出了什么,有人挥刀,刀刃从头顶掠过,削去了她一缕头发。

    现在可不是心疼头发的时候,女孩子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被小区的一缕头发、

    两边巷道中埋伏的人马冲了出来,迅速将那几个江湖客围了起来,而卫瑶卿也在此时穿过人群,同几个行人一般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观望。

    来的是官兵,看身上的甲胄腰牌,应当是城外云麾归德两营的官兵,数量不算太多,百人左右,但应当个个都是军中好手,他们迅速的将几个江湖客围了起来。

    那几个江湖客似是也未料到,诧异的看向四周的官兵,脸上有不解,有茫然,更有警惕。

    “官爷,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开口问道,惊疑不定的看向四周。

    有官兵骑着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翻身下马:“某接到裴相爷的命令,酒墨居的酿酒师老三同一桩命案有关,着我等捉拿他回去问话。尔等跟他在一起,必然是同党,一同拿下吧!”

    酒墨居的酿酒师?卫瑶卿目光在那几个江湖客中打了转儿,很快就看到了其中一个未拿兵刃的汉子,看年纪四十上下,正一脸茫然与不解的模样,似是没有想到官兵会来捉拿他。

    等到官兵上前,那酿酒师老三才反应了过来,抱拳施礼道:“相爷是不是弄错了,我整日在酒墨居中酿酒并未出过门呢!”

    那官兵哂笑:“未出过门?那这是哪里?你这酒墨居开到这里来了么?”

    那酿酒师老三被人堵了一句,脸色发红,连忙辩解道:“官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这些话留着回去跟大人们说。”官兵摆了摆手,“青阳县主惨死,听说你酒墨居的人在此之前去给青阳县主送过酒,青阳县主就跑出来了,而后就死了,怎么能说与你们无关呢?”

    “送酒的不就是你老三?好好的酿酒师去帮忙做小工送酒?”官兵冷笑,“给我拿下,回去审问。”

    那酿酒师老三还要继续解释,他身边的一个江湖客就冷笑出声了:“这案子据说是何太平何大人接下来的,要抓人也当出动府衙官兵才是,跟你们军营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来,就算要抢案子,那也是大理寺的事情,同裴相爷有什么关系?同你们军营又有什么关系?莫非是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倒是牙尖嘴利!”那官兵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凶徒!”说罢,他看向那边的酿酒师老三,“那酿酒师,你乖乖与我等回去,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不回去,便与这帮凶徒一同拿下!”

    “你……”那群江湖客中其中一人怒极正要出声,羽箭破空而来,纵然今夜月圆,一片亮堂堂的,但如此多长箭破空而来,又如此突然,即便江湖客挥刀砍断了不少羽箭,却仍然将出声的那个江湖客射成了刺猬。

    那江湖客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一切如此突然,又如此迅速,快到路边的行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死了一个人。

    那酿酒师神色大骇,早有官兵走到他们几个行人身边没有出声,却拔了刀,显然不准许他们就这么离开,连卫瑶卿在内的行人在一旁看的瑟瑟发抖。

    许久不见旁的行人,可见前路已被封锁起来了,那几个江湖客恐怕插翅难逃。

    “束手就擒吧,逃不掉的。”那官兵手里的长枪,挽了个漂亮的枪花,抬了抬下巴,立即有官兵上前押住了酿酒师老三,将酿酒师老三押到了一旁。

    官兵又抬了抬手,立即有一队人带着酿酒师老三向后退去,官兵这才抬手下令:“拿下他们!”

    那几个江湖客当下脸色大变:“你可知我们是谁的人?裴家敢……”

    “相爷公正廉明,有何不敢?”官兵勾唇冷笑,飞快的打断了他们的话,意有所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长安!”

    说罢,便不再与那几个江湖客多言,当下长枪扫去,枪法泠泠,倒是个难得的军中高手。

    这几个江湖客当下便反应了过来,拔刀相向。

    百步穿杨的箭手早已待命。

    羽箭、长枪,还有军中好手的精兵,于是想要逃脱的凶徒死在了官兵的手下,一切都顺理成章。

    身旁的行人早被吓得腿软倒了下去,卫瑶卿伸手扶了一把,看向面前的这一场官兵与凶徒的对垒。凶徒是死了,毕竟不能以一敌百,不管人数还是精心的准备上都远不及对方,对方不留手,这一切,结果毫无悬念。

    但所谓的凶徒却使了一手漂亮的虎贲刀法,当然刀法再漂亮,眼下都已是死人了。

    只是据她所知,虎贲刀法是大楚军中所习的刀法,属于外家功夫一路。

    那官兵翻身上马,叫来人:“把这里清理一下!”而后便翻身骑马,向这边行来。

    事出突然,尽管这个时候经过的行人不多,却还是有四个百姓目睹了这一切。

    官兵扫了一眼这四个吓的或低头发抖,或腿脚站不住的百姓,笑了:“那些是匪徒,不用慌。”

    说罢他便调转了方向离开了:“问了他们的姓名,再放这几个百姓离开!”

第五百二十六章 请教

    今年的夏天下了不少场雨,第二日早上爬起来时,地上湿漉漉的一片,还在下雨。

    枣糕匆忙洗漱过后,便撑着伞过来找小姐了。不过小姐起的比她早,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已经看到披着头发的小姐站在檐下看着细雨发呆了。

    “小姐。”枣糕连忙喊了一声,疾步走过去。

    卫瑶卿略略点头,转身回屋,坐了下来,让枣糕拿起梳子为她挽发,带帽。

    “今天小姐起的真早!”枣糕捧着她的长发,小姐这一头长发生的极好,乌黑发亮,光滑如上好的绸缎,奈何这头发的主人却对这一头漂亮的乌发并不重视,有一缕头发明显短了不少。枣糕捏着梳子,将短了不少的头发藏在发髻里,看向镜中那位少女,她神色平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抿唇不语。

    小姐昨晚又遇到了什么事吧!总之遇到一个这样聪明的主子,你要为她出谋划策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你首先要跟上小姐的脚步,即便一时半会儿跟不上,也要努力做到最好。

    “外头有响声,在寅时末,卯时初。”镜中的小姐开口道。

    那个时候正是好眠的时候,不易惊醒,枣糕手顿了顿,老老实实的回道:“那时候奴婢睡的正香。”

    “这又不是什么错处。”少女在她梳完头发的最后一步站了起来,“平日里那个时候确实没什么人,但今日不同,延礼太后进城了。”卫瑶卿眨了眨眼,“太后仪仗走的很快,但人数不少,所以多少弄出点动静”

    “哦,那定是太后体谅,不想惊动百姓吧!”枣糕闻言感慨道,“果然太后向佛仁慈。”

    说完这句话,便见面前的小姐直笑,枣糕不解,正要问,便见小姐正色道:“枣糕说的不错,太后……仁慈啊!”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小姐也是一脸正色的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枣糕只觉得小姐说的那句话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准备妥当,喝了点粥,小姐便动身离家去当值了。不休沐的时候,每一日都是如此,并无什么例外。长安城中像小姐这样在闲职当差混日子的官员还有不少。

    枣糕跟着赶车的老蔡将小姐送到皇城门口,便回去了,没有吩咐时,每一日都是如此,单调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

    而后卫瑶卿入阴阳司,翻翻《阴阳十三科概述》这样的书册,等待大天师接到上头的命令再做事。

    长安并非长安,每日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同阴阳术有关的事情也有,朝中大员的选址住宅修剪祖坟、城中富商开店建宅,生了怪病、惹了不干净东西的权贵都会想办法来请阴阳司的人。

    点煞、堪舆、测算、符医几门几乎是用的最多的阴阳术。所以白日里阴阳司并非真的无事可做。

    事实上李修缘这几日就忙的很,但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没有下旨令她做事。所以,当阴阳司走了大半人的时候,她还安安静静的坐在阴阳司里。

    阴阳司里人走了大半,自然安静了下来,这时候,卫瑶卿倒是有些想念裴宗之与黄石先生了,这两人之前呆在阴阳司里,就是闲的无聊,还能去找他们说说话。

    实在闲的无趣,她便干脆站了起来,推门而出:去隔壁钦天监晃晃总可以吧!

    只是才一推开房门,就与阴阳司的小天师柳离撞了个正着。

    她手里端着一盘子黑不溜秋圆滚滚的丹药,愣愣的看着她。

    她擅长的是炼丹,而炼丹这门手艺只为当朝天子服务,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并不需要外出。

    “卫……卫天师。”柳离端着丹药,手中不方便,便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穿着阴阳司天师官袍的少女,或许到底是因为年岁小,让她有些不习惯。

    但是不习惯虽然不习惯,她是天师,位置高了她一等是事实,从某些方面来说,她也算得自己的上峰。

    “炼丹啊!”少女倒是神色自若的朝她点了点头,既没有新上位的官员刻意作出的盛气凌人,也没有才登上位的忐忑,反而十分自然,似是早已习惯了天师的位置。

    事实上对于陛下的决议,阴阳司中虽然明着不会对她如何,但她年轻位高,阴阳司官员不多,也算是个朝堂的缩影,年轻位高,难免会被人看轻,就譬如她眼下为什么会留在阴阳司中一样。

    女孩子走上来扫了一眼这些丹药,脱口而出:“头道丹?”

    这些丹药个头不小,乃是初初投入丹炉中练出的第一批丹药,往后需要再炼的,所以谓之头道丹。

    虽然于点煞堪舆等阴阳术上,柳离也知晓一些,但到底不精通,她所精通的在于炼丹,所以外出点煞除恶的时候并不多。

    知晓何为头道丹,又一眼能看出,可见眼前的女孩子虽然年纪不大,见识却是当真不凡。

    柳离应了一声,见少女目光落在丹药上不曾离开,便干脆抓了两颗丹药递了过去:“多出了不少,卫……卫天师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拿去看看,只是这头道丹不能吃,吃了就算不死人,也要拉上几天肚子的。”

    少女果真接了过去,向她道谢:“如此,便多谢柳小天师了。你这练的是什么丹?”

    “固本丹与培元丹。”柳离答道,“吃了没有什么坏处的,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所谓的延年益寿有点虚,但强身健体倒是真的,固本丹与培元丹也是太医署的太医们切开仔细研究过的,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而其他丹药,柳离也不敢随意的练。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倒霉的是她们,倒不如好好的练固本丹和培元丹,至少性命无忧。

    丹药吃死人的事情还少么?大楚开朝以来,光阴阳司,因为胡乱练丹药,吃出问题来而送命的天师就有不少。

    所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少女一副听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把玩着手里她送的两颗头道丹药,眨了眨眼,伸出手指,朝她勾了勾。

    这样的动作,一个乖觉的女孩子是做不出来的。柳离愣了一愣,看向面前少女精致秀丽的容貌,嘴角含笑,看起来倒是听话乖巧,只是恐怕内里就未必了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柳离还是附耳过去,而后便听少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柳小天师,你擅长炼丹,我想此事问你再适合不过了。”

    “卫天师请说。”柳离答道。

    少女低低一笑,声音中仿佛带了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你说……有没有可能练出能长生不老的丹药?”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为难

    长生不老?柳离脸色大变,猛地转身,正对上了少女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认,这神态看起来甚是天真可爱。

    但方才的那一句话还在耳畔回响。

    你能练出长生不老的丹药么?

    “不……不可能的,长生不老的丹药属于禁药。”柳离深吸了一口气,端着丹盘的手微微发抖,“卫天师既然入了阴阳术一道,那应当知晓,阴阳术讲究平衡,五行平衡,长生不老这等逆天道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做到?即便真要做,那也是为天不容的,就如前朝刘姓皇族那般,终失了民心和天下。”

    “原来如此。”卫瑶卿点了点头,看向被吓的脸色发白的柳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柳小天师,请。”

    柳离慌乱点了点头,转身疾步离开了,仿佛她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少女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失笑。

    提到长生不老四个字,她便如此失态,可见长生不老在会炼丹的阴阳术士中属于禁药。连提一下都这般害怕。

    她倒不是想吓唬柳离,而是委实这些时日,这四个字出现的频率太高了。

    而且,不得不承认,长生不老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有莫大的吸引力,足以令无数人疯狂。虽说早有阴阳术士说过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有违天道,但那又如何,心存侥幸的人有多少?

    当年的刘姓皇族于阴阳术一道上的造诣不比张家逊色半分,张家扎根济南,刘姓皇族则在长安,曾有“北刘南张”,“江湖张朝堂刘”的说法,但如此厉害的一族,倾合族之力,研究长生不老,到最后,不是非但未得长生,反而失了江山?

    她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四个字与长安城层出不穷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但是当这四个能令炼丹的阴阳术士脸色大变的字出现了一次又一次时,便不是碰巧那么简单了。

    若是现在有人喊出能长生不老,有多少位居高位的人会瞬间倒戈相向?毕竟如此大的诱惑,世上有几人能抵挡得住?

    长生不老,直击了人的本心贪婪,当年前朝因此覆灭,大楚由此建立,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太宗皇帝三令五申,长生不老异想天开,有违天道,若天子行此举,人人得而诛之。所以,长生不老被列为大楚阴阳禁术。

    没有想到时隔那么多年,这四个字再次出现了。

    “卫天师,你若想知道炼丹的事情,问我便是,何故为难一个小天师?”女子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明显的不悦。

    还站在原地的卫瑶卿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来人。

    阴阳司五位天师之一,陛下最信任的炼丹术士梁妙真梁天师,就是那位登藉入册,娶夫纳侍的阴阳司天师,也是曾经五位天师中唯一一位女子。

    昔年祖父在时,她就是五位天师之一了,倒不是说她于阴阳十三科上造诣无人能及,而是专攻炼丹一道,她练出的固本丹和培元丹,皇城之外,千金难易。也唯有明宗帝最看重或者重赏的臣子才有可能得到她练的丹药。

    “你误会了,我只是问……”卫瑶卿笑着解释道。

    不过梁妙真却未等她将话说完,只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双目瞪来,带了几分问罪的语气:“你问了禁药,小徒胆小惶惶。”

    面前的少女却没有半点被责骂时惊慌失措的神色,只是双手环胸,而后失笑:“好,她胆小,我便问你。”

    大抵是眼前的少女反应出乎她的意料,梁妙真神情微怔,而后便听少女懒洋洋的开口道:“你能练出使人长生不老的丹药么?”

    “当然不能。”梁妙真不假思索的答道,“首先它是禁药,炼不得。其次,你以为长生不老的丹药同那些风寒受凉的药方一样说开就开?”

    “前朝刘氏一族研究多少年,倾合族之力才想出办法,而且如此煞气深重的办法,也未必能成。我梁妙真天赋有限,就算能练也练不出来。”梁妙真说罢,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你还有别的问题么?有如此的闲工夫,不如好好做事来的紧。天赋异禀是上天厚爱,我若是你,定然好好抓紧时间努力了,方不负这一番过人的天赋。”

    不到及笄的年纪,能独闯南疆,不管是用了什么方法,是退让也好,是用了不入流的小手段也罢,面前的女孩子于阴阳术上天赋异禀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你可知有多少人羡慕你?”梁妙真瞪着少女说道,“如此,还不去努力?”

    少女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是,梁天师。”虽然口中称是,人却未动。

    梁妙真冷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如此……真是浪费。”

    “我努力过了。”少女听出了其中的几分好意靠在门边回道。

    梁妙真却再也不曾理她,转身走了。

    望着这位敢于娶夫纳侍的女子离去的背影,少女低头轻哂:她可没有骗梁妙真,也不曾偷懒。她确实努力过,那十五年光阴,她敢说,她的努力不会比这长安城任何一个孩子少去半分,她从来不曾浪费那十五年的光阴。只是,纵然她习阴阳之术天赋无人能及,天下罕有敌手,但有些事,不是阴阳之术习到最好便可以解决的。所以她一手握着自己所学,一脚踏入了这一淌浑水之中。

    只不过这些,都无法对人言,她自己知晓就够了。

    话说起来,昨日裴相的人为什么要抓一个酿酒师。那群看着似是江湖客,但功夫却是军营里所学的外家功夫的人,到底是谁的人?裴家果然入局了。延礼太后眼下也见到自己多年未见的亲妹妹延禧太后了吧!也不知道这两位姐妹情深这一出戏,准备怎么唱。

    想来,延禧太后心里应当很畅快吧!卫瑶卿如是想着。

    ……

    但是这一次,她猜错了。延禧太后脸皮抽搐,眼神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延礼太后,愤怒、怨恨、疯狂的情绪在她眼中一一闪过。除此之外,还有不敢置信。

    面前的延礼太后保养得体,看起来似是一个中年的美妇人,同坐在上头,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延禧太后全然不似姐妹,更仿佛小了延禧太后一辈一般。

    “哟,妹妹怎么变成了这样?”延礼太后掩唇轻笑,“想当年,你我可是这后宫的双姝。怎么眼下倒是比姐姐还老?”

    “住口!”延礼太后气的浑身发抖,拍案而起,“你这毒妇!”

    “哟!”延礼太后走了两步,斜眼望来,“怎么?妹妹想要杀了我不成?还是折磨死我?你是这般想的吧!只是可惜,皇儿不准。”

    “谁是你的皇儿?这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

    “好好好!”延礼太后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我的好妹妹,我知道你想我死。但你那好皇儿不让你动我一根手指头,是也不是?”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不服

    延禧太后脸皮有些扭曲,想到先时延礼太后入皇城时,明宗帝特地前来同她说过的话,便觉得似乎有一股无名之火压抑在胸中发不出来。

    明宗帝无疑是恨延礼太后的,但临到关键时候,却突然变卦,真正叫延禧太后吃了个措手不及。前天说起这事来,明宗帝也是一副恨的延礼太后牙痒痒的神色,为什么过了一天却突然要来与她说要忍。

    忍什么忍?在南疆是不得不忍,为何回到长安还要忍?

    茶盏被挥到了地上,瓷器碎片混合着茶水溅了一地。

    “贱人!你到底做了什么?”延禧太后怒不可遏。

    延礼太后冷笑,伸手看着自己精心描画的丹蔻开口了:“陛下是天子,自然要以天下为重。老实说,陛下虽非我亲生的,这些年虽说也闹出了不少矛盾。但是,对陛下,哀家总要比你这个亲生母亲更要了解他。”

    “你啊!”延礼太后伸出手指虚虚一点,笑的张狂而得意,“还是忍下吧!”

    “你……”延禧太后拍案而起,一双眼睛怒瞪着延礼太后,恨不得生生将她吞了。

    “你以为哀家会不管不顾上门来送死?”延礼太后轻哂,“别忘了,哀家手里可是有倚仗的。”

    “陈善那逆贼就是你的倚仗。”延禧太后怒吼,“天下谁人不知你二人狼狈为奸!”

    听到“陈善”这个名字,延礼太后转了转眼珠,不动声色的压了下来,她可不敢在延禧太后面前说实话,否则谁晓得她这个被掳去南疆多年,看着精神恍惚又疯狂的妹妹会做出什么事来。

    是以,延礼太后干咳一声,应了下来:“不错。”至于她与陛下的交易就不在延禧太后面前透露了。

    “那又如何?”延礼太后漫不经心的坐在一旁,“哀家嚣张了一辈子,临到现在还准备继续嚣张下去。我的好妹妹,你就忍了吧!”

    “陛下要他的名声,就不敢随意动哀家。毕竟,哀家是她的母亲。”

    延禧太后眼里溢出血色,盯着她目眦欲裂,气的浑身发抖。

    延礼太后笑够了这才起身,走了出去:“哀家看过妹妹了,走吧!摆驾慈宁宫!”

    待延礼太后离开后,从门外疾步走进来的嬷嬷只看到延禧太后上前走了两步,而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慈安宫中,登时乱作一团。

    ……

    ……

    明宗帝坐在那里看向站在面前的裴行庭,御书房中只他二人。

    “陛下,臣收到延礼太后的消息之后,便即刻调了城外云麾归德营的人,险险让他们带着那酿酒师老三走了,据那酿酒师老三所言,兵符一共分三块,他手中只有一块,还有两块在何人手中却是并不知晓。”裴行庭说道。

    明宗帝应了一声,摩挲着手里那块铁制的兵符,不管是其上的纹路走向还是形状大小都并不规整,就算是找能工巧匠来复制,也很难复制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兵符出来,最重要的是,另外两块同这一块并不相似。

    “当年太宗陛下为防拥有兵符的三人生出异心,是故三人互不知晓对方是何人,只知晓每人均有一块兵符。唯有历任天子才知晓到底是谁人拥有。”裴行庭说道,看向明宗帝,“而先帝还未曾来得及将此事告知陛下便去了。”

    “嘭”明宗帝一掌击在了案桌上,脸色沉的快滴出水来了,“没想到那毒妇根本没有告诉朕,非但如此,还以此拿捏朕,想要朕做她这最后的护身符!”

    听明宗帝口口声声“毒妇”裴行庭只作未曾听到,继续道,“陛下,据延礼太后所言,陈善已经知晓此事了,若是真叫他得了那个秘密,我大楚危矣。”

    “但那毒妇不肯说,以此拿捏朕。”明宗帝恨得挥出了一拳,“她欺朕太甚,要朕如何向母后交待?”

    “陛下,其实臣以为此事不将就也可。”裴行庭说道,“据酿酒师老三所言,这三块兵符缺一不可。那么现在,有一块在陛下手中,就算叫陈善得了那两块,他也势必得不到什么。”

    “朕自然知晓此事。”明宗帝脸上未见半分悦色,十分难看,“但朕要,眼下陈善论兵力实则并不逊于朕。朕作为大楚天子,都到这等关头了,我天家的东西却不能为我所用,委实太可惜了。”

    裴行庭闻言蹙眉,想了想开口正准备继续劝明宗帝,便见明宗帝摆了摆手:“爱卿不必说了。”

    “爱卿入朝时间不长,自然不知晓朕这些年忍了那毒妇多少。临到最后一步,若是功亏一篑,那毒妇死倒是容易,但朕这些年岂不是白忍了?朕……不甘心啊!”明宗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浓浓的不甘。

    杀了延礼太后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但忍了那么久,却什么都未得到,明宗帝不甘心,这是作为天子他最后的尊严,又岂肯善罢甘休?

    “朕……不服。”明宗帝说着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了拳,“朕自认不是昏君,也想励精图治,开创我大楚盛世,但是老天爷却同朕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太宗陛下打下江山不易,我李家后世子孙守住江山也同样不易。”明宗帝深吸了一口气,“朕不曾沉湎后宫女色,也非懒惰甩手的君王,更不是忠奸不辨的昏君。但偏偏是朕,遇到了大楚前所未有的危机,内有陈善虎视眈眈,外有前朝余孽、边疆匈奴伺机而动,想要咬下我大楚版图一口,朕……当真有些累了。好不容易教导出的太子却遭此大劫,生生要朕白发人送黑发人,朕……不服啊!”

    “陛下乃圣明之君。”裴行庭施礼。

    “圣明又如何,当年朕看先帝,每日里吃酒玩耍,却国泰民安,朕有时候当真想不通。”明宗帝四十上下,这个年纪,京中权贵正是壮年,但明宗帝却比同龄的官员看起来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非但如此,身体还每况愈下,又接连逢至大变,整个人当真是快要受不住了。

    “爱卿,朕……”明宗帝脸上满是愁苦之色,似是难得想寻个人说上一说,正要继续说下去,便见李德全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陛下,出事了。”

    “发生何事了?”

    “延禧太后娘娘在慈安宫倒下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劝诫

    站在慈安宫前,明宗帝突然有些踟蹰,他不敢上前。

    他心里清楚延禧太后是为什么而倒下的,他不敢踏足其中,生怕自己一旦踏入其中便会改了主意。自诩仁孝治国,但将生母丢在南疆多年不闻不问,生母多年来只有这一桩心愿,他却无法满足,他是一个不孝子。

    有少女疾步从宫内走了出来,上前搀扶住他:“父皇。”

    少女身着曳地的长裙,小脸天真而明媚,即便在南疆那种地方呆了那么久,安乐依旧是这副模样,好似从来没有变过。望着那张与太子相似的脸,明宗帝心头一颤,伸手拍了拍安乐的肩膀:“是安乐啊!皇祖母怎么样了?”

    “太医说是气急攻心所致,开了药,延禧皇祖母已经睡下了。”安乐公主回道,“父皇可要进去看看皇祖母?只是皇祖母歇着了,怕是不能与父皇说话了。”

    “那朕就不看了。”明宗帝说着转身,提步想走,奈何想了许久,伸出的脚还是收了回来,问安乐公主:“安乐,朕问你,你皇祖母的身子怎么样了?”

    这话自然不是问的气急攻心,而是延禧太后的身子骨在南疆那些年已经被掏空了,太医亲口所言,延禧太后有油尽灯枯之相。他问的是这个。

    安乐公主笑了笑,却答非所问:“父皇乃是天子,自然要为天下人考虑,皇祖母会明白的。”

    那张与太子极其相似的容貌之下说的是与太子极其相似的话,明宗帝有些恍惚。确实如此,他是天子,要考虑的自然不少,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为。

    但是明白此事是一回事,旁人能否理解是另一回事,而安乐就能理解。天子心中稍感快慰。

    明宗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安乐公主的目光中有些惋惜:可惜了,若当年皇后生下的是个双生的男儿,该有多好!眼下却是……诶,罢了罢了!

    明宗帝摇头,转身离开。

    安乐公主站在原地,看向明宗帝的身影,龙袍之下的父皇不知何时走路颤颤巍巍,仿若老者。坐在那个位子上,不仅需要殚精竭虑,明宗帝还比一般的帝王多了些别的,要承受内心的愧疚,所以,这些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安乐公主还在怔忪,贴身的侍婢却在此时匆匆赶来:“殿下。”

    “怎么了?”安乐公主敛了笑容,她不笑时,沉声说话还是有几分迫人的。

    “卫天师来了。”

    “本宫知道了。”安乐公主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慈安宫,轻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

    ……

    安乐公主赶到的时候,身上一身阴阳司天师官袍的少女正站在门口发呆,见她过来上前行礼:“见过公主。”

    挥退了身边的侍婢,安乐公主这才笑着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先生今儿怎么来了?听说最近阴阳司忙得很,先生倒是闲。”

    “那是他们忙,我并无什么闲事可做,便来寻公主了。”少女站在那里一副无趣至极的模样。

    “进来说话。”安乐公主朝她招了招手,走入屋内,“我方才去看皇祖母了,皇祖母气急攻心倒了下去,我听到时当真吓了一大跳呢!”

    自从卫瑶卿做了她的教习女官,在她面前,安乐公主总是自称我的。

    “怎会如此?”

    “我去的早,皇祖母醒过一次,当时,除了皇祖母身边的侍婢,并没有旁人。是以,皇祖母并未隐忍,怒不可遏,十分生气,口口声声嚷着什么欺人太甚,为何动不得她之类的。”安乐公主轻笑,“至于余下的嘛,我也不清楚了。不过,我想皇祖母应当想说的是为何动不得延礼皇祖母吧!”

    延礼太后与陛下和延禧太后的关系宗室中人皆清楚,陛下恨不能生啖其肉,为何突然变了卦?这便是其中的疑问了。

    卫瑶卿闻言却是笑了,开口道:“说来也巧,昨日我在长安城里闲逛,不巧卷进一桩事情里。”

    安乐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生,你还真是……运气不好,不过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

    “昨日,裴相爷调了城外云麾归德两营的兵马拦住了几个匪徒,官匪冲突,只活了一个。”少女走到安乐公主对面坐了下来,“我巧巧经过那里,正好目睹了这一桩事情。那些官爷问完话才放了我们。”

    安乐公主睁大眼睛:“还有这一桩事情?裴相爷动用军营中人同父皇说了么?”

    “相爷做事跟个人精似的,怎么可能不提?”卫瑶卿轻笑,“何况还封了路,所以,陛下必然是知晓的。”

    “而且我来时还见到了从御书房的方向出来的裴相爷。”卫瑶卿说着,双目亮亮的,“当然,我注意到了裴相爷,裴相爷却未注意到我。”

    “那此事同父皇要保延礼太后有什么关系?”安乐公主反应很快。

    “不知。”卫瑶卿摇头,“消息太少了。”

    “那我着人去打听。”安乐公主说着就要站起来,有些微激动,“我可以去找外祖父,用他的人。”

    当朝郭太师乃皇后的父亲,郭家也是长安城老牌的世族之一,世代扎根长安,自然有不少经营的门道。

    “公主殿下。”坐在一旁虽未动身,却抬了抬手,依稀有制止之意的卫瑶卿开口道,“近些时日,殿下通过郭太师给你的人,是不是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这是自然,有什么问题么?”安乐公主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解,“外祖父的人自然可信。”

    “那公主殿下可曾将心里话同郭太师提过?”卫瑶卿接着问她。

    安乐公主神色一滞,半晌之后,才颇有几分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下,我不敢同外祖父说,我怕外祖父会觉得我疯了,收回给我的人。毕竟这些人都是外祖父的。”

    身为一个刚从南疆回来的公主,可以说两手空空,除了父皇的宠爱,她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自己的人,所以这才想办法向郭太师借人。

    “既然是郭太师的人马,那公主所作所为,郭太师必然知晓。”卫瑶卿说道,“郭太师会觉得公主心有城府,有乱政之嫌。”

    “同样是父皇所出,我不过因着是个女子,关心政事便成了乱政之嫌?”安乐公主冷笑,“世人好没道理。”

    “公主想旁人做不敢想,做旁人所不敢做,自然要承受旁人所不能承受。”女孩子声音在屋内响起,“公主殿下寻求郭太师帮忙这一步走的不错,但是接下来,你要如何说服郭太师,这才是重中之重。否则这些人很快便会被郭太师收回。”

第五百三十章 难处

    “这个有点难啊!”安乐公主站在一旁,脸上多了几分迷茫,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自言自语,“我……我怕同外祖父说了之后,他会央了陛下替我选个驸马,老老实实的让我嫁人生子。外祖父熟读孔孟之道,要劝服外祖父,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喃喃自语了半晌,安乐公主转头看向一旁的卫瑶卿,见她还坐在远处,从窗口透进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格外的平静。这样的神情,安乐公主恍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确实曾经见过,从南疆回长安的途中,每每遇到危险,她的神情都是这般看起来格外的平静,也不知晓她到底有没有把握。

    “公主,劝服郭太师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她神色平静的说道。

    安乐公主人聪明,也努力好学,但是有些事情是旁人帮不了的,她不可能事事亲为。要说服郭太师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若是连郭太师都说服不了的话,那么余下的事情更不用想了。

    她现在手头上有无数的事情要做,却又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做起。是坐在原地不动,等事情找上门来,还是主动出手,还需要她来考虑。

    安乐公主有些踟蹰,这个决定是她做下的,她自然不会后悔。只是先前的事情抑或只需要动动小手段就能解决亦或者找一旁的女孩子就能帮她解决。眼下突然遇到了一件难事,一旁的女孩子帮不了她,要靠她自己,她有些无法回神。她知道这件事很难,要说服郭太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同时也知道卫瑶卿并非推脱,而说的是事实,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出马,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但是,真的好难啊!她想过会有困难,只是真正遇到困难,到底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心里有些害怕,却又有说不出的激动。

    宫里的事情有安乐公主在注意,卫瑶卿在原地坐了片刻,施了一礼,离开了。

    眼下还不到未时,她便从安乐公主的朝华宫中出来了,而后向宫门走去,瞧这意思是准备下值了。

    从朝华宫到去往宫门的主道就是朝华宫旁的小花园,不少养花种树的太监宫婢在其中做事,她走这条道也算是熟面孔了,是以不少在其中做事的太监宫婢都识得这位陛下亲封的公主教习女官,阴阳司的天师。一个人领双份俸禄。

    能引起天下震动的大人物自有大人物的烦恼,如这些每日里在小花园奔波的太监宫婢也有他们关注的事物。就譬如眼下这位抬着手遮了遮日头的教习女官。

    虽然还未到盛夏,但在太阳里或蹲或站了个把时辰,疲累是难免的。眼下看到缓缓走来,神态惬意的卫瑶卿,几个宫婢小太监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

    他们自是刻意放低了声音,奈何卫瑶卿耳力太好,即便他们刻意放低了声音,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瞧见没有,那个就是卫天师,公主的教习女官,双俸呢!”说话的是个小太监的声音。

    “这还不到未时啊,她就走了吗?”接话的宫女声音里能听出明显的艳羡,“公主殿下不会生气?”

    “不会呢!听说公主殿下同这位教习女官感情极好。”小太监说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左右也是陪公主殿下玩耍的。要是我能捞个公主的救命恩人当当,说不准也就不用在这小花园里晒着了。”

    “你想得到挺美!”

    “做不了还不准我想的美啊!”

    ……

    声音窃窃私语,却一字不差的落入耳中,卫瑶卿不由翘起了唇角,这几个宫婢小太监的谈话倒也有意思。她当然不会去同几个小太监宫女计较,更遑论,他们所说的不正是他们眼中看到的事实么?

    而且怕是旁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出示令牌,看守宫门的守卫看了她一眼,显然已经记住了她这张脸,而后看了眼天,估摸了一下时辰,眼神古怪的放行了。大抵同小太监宫婢一样,觉得她眼下做的事情委实太舒服了,混日子也不是这么个混法的。

    旁人眼中混日子过的舒坦的卫瑶卿也不以为意,径自带着腰牌出了皇城。

    当值早退,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她前脚踏出宫门,一旁的小巷子里后脚便跑出一辆马车,那巷子并不宽,马车也不小,不过车夫却赶车赶的稳稳当当的,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才走了两步,就察觉到车夫时不时望来的目光,她停住了脚步,看来这马车很有可能是为她而来的。

    马车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而后从马车里探出一只脑袋,笑眯眯的朝她打招呼。

    “卫六小姐,卫天师!”

    是王栩。

    那看来王老太爷也在里面了。

    王栩现在在吏部当值,吏部有那么闲么?这可不比原先的翰林院,吏部事情繁多,消息紧俏,他倒是也舍得当值早退。

    车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从马车里搬出一张足踏:“卫天师,我家老太爷有请。”

    卫瑶卿摘下帽子,摸了摸额头上的薄汗,天热起来了,有马车可搭,她自然当仁不让,是以一脚踏上足踏,正准备走上马车。

    一旁又驶出一辆马车,向这边而来,而后同样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女孩子胡乱掐了掐手指:“我今日出门忘算一卦了,有这么多人要找我么?”

    那辆马车倒没有请她上马车的意思,而是掀开车帘,马车中的人转头望来,是长须飘飘,相貌儒雅的老者,虽眼下脸上遍布沟壑,但依稀可从其五官中看出他年轻时的风度翩翩。

    卫瑶卿看着老者,暗道这江南真是养人,裴家的老老小小,别的不说,这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好。当然这感慨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卫瑶卿抬手向他施礼:“裴相爷。”

    坐在马车中的裴行庭朝她微微颔首:“卫天师,老夫在这里等了你一会儿了,原本以为要等到下值的时候。没想到,你倒是现在就出来了,正巧有几句话与你说,说完就走。”

    卫瑶卿脸色不变,当值早退,安乐公主都不曾说什么,裴相爷闲的没事做才管那么宽。

    她提步上前,裴行庭看向她朝她笑着说道:“卫天师,昨晚的事情陛下知晓,只是事情不得外传,还请卫天师保密这个。”

    卫瑶卿点头:“下官知晓。”

    “老夫并非以官身压你。”裴行庭和颜悦色的看着她,“而是同你在一起的三个百姓一定不会外传,卫天师与他们不同,所以老夫要特意交代你一声。”

    三个百姓一定不会外传?什么人能守住秘密?自然是死人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所问

    眼前的老者生就的儒雅而有风度,一副大儒风范,极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与她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甚至还带着几分说不出拉拢安抚之意。

    只是卫瑶卿知道他的意思,昨晚三个百姓死了,但是他放过了她,一则有安抚拉拢之意,二则也是警告让她不得乱说。

    卫瑶卿闻言点了点头:“多谢相爷,下官明白了。”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裴行庭看了他一眼,抬头朝那边掀开车帘往这边望来的王老太爷抬手,打了个招呼,这才放下车帘,离开了。

    送走了裴行庭,卫瑶卿转身,这一次连踏凳都未踩,径自爬上了马车,看的一旁拎着踏凳的车夫看着手里的踏凳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管车夫,卫瑶卿坐了下来,抬手施礼:“王老太爷,您找小女何事?”

    她自然的理了理衣袍,看向王老太爷,神色自若。

    王老太爷倒是难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立刻开口与她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意味深长的开口了:“你的举动,男子与女子同坐一辆马车,若是在前朝,会被人以有伤风化之说被架起来烧死。”

    卫瑶卿一愣:“我知晓前朝不比如今,也曾听过一些匪夷所思的前朝风俗,但未想到居然会到这样的地步。”

    “祖上有记载真人真事,女子走在街上被人不小心碰到了,若那男子不肯负责,便只有沉塘或者自尽。”王老太爷瞥了她一眼,“你这样的,放在前朝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与对百姓民众苛刻截然相反的是前朝对于皇族本身,骄奢淫逸,皇室中人,不管男女,都拥有绝对的权利,视人命如草芥。”王老太爷说道,“城阳长公主与陈工你知道吧,他们二人这等在前朝皇室中屡见不鲜。”

    “如此听起来的话,前朝会倒也是民心所向了。”卫瑶卿微微颔首,“不过老太爷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老夫同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万万不能叫前朝余孽重返而来。”王老太爷叹了口气,指了指马车外,“不管是谁家的,只要不是前朝余孽的,你与老夫皆可合作。”

    “老太爷多虑了,小女同前朝余孽可没什么交情。”卫瑶卿看着王老太爷笑道,“何况小女一介弱女子……”

    “弱女子说的可不是你。”王老太爷瞟了她一眼,“老夫怕你这个人没有什么原则,提醒一下。”

    “老太爷,小女不至于这般丧心病狂。”

    “这个可不好说。”王老太爷眯了眯眼,斜眼看她,“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么?到时候难说的紧。”

    卫瑶卿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会意了,这才接着说道:“老太爷,您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老夫看你最近闲得很,三天两头进宫,想来宫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少。”王老太爷说道,“所以寻你过来聊聊。”王老太爷眯着眼睛,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

    卫瑶卿坐在原地,听明白了,这老爷子是想找她换换消息来着,是以便开了口:“今日我出宫之前延禧太后病了,听说是同延礼太后聊了半个时辰之后病的。”

    “裴相爷大早上就进宫了。”

    “昨日我在长安城里逛了逛,正遇到了官兵捉拿匪徒,是裴相爷调的城外云麾归德两营的官兵。”

    ……

    寥寥几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又奇迹般的串联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王老太爷双目微微眯起,“此事同裴行庭有关?”

    卫瑶卿点头,脸色不变的继续说道:“方才裴相爷叫住我便是让我不要将昨晚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你一转眼就将此事告诉了老夫。”王老太爷挪瑜的看了她一眼,“此举对得起裴行庭么?”

    “小女可不是君子。再者说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是小女不说,昨天那动静,王老太爷也能查到剿匪的事情。”而且最关键的过程,她并未提及。

    “据老夫所知,”王老太爷倒抽了一口冷气,若有所思,“延礼太后五天前接触过裴行庭的人,看来陛下同延礼太后达成了一个交易,所以延禧太后气病了。”

    “陛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听起来像是感慨,但少女脸上却没有半点同情的意味,漫不经心的说道,“太后会理解的。”

    “忍的越久,触底反弹越是厉害。”王老太爷轻哂了一声,复又看向她,“最近长安城里事情不少,但好像看来看去没有一件同你有关,这倒是奇怪了。”

    “王老太爷,您何出此言?”少女有些不满的瞪着他,双眼瞪得浑圆,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天真,同长安城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两样,“说得好像我是那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样。”

    “你难道不是。”转着手里一枚玉扳指的王老太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她,反问。

    “从老夫认识你第一天起,你就没有做过好事情,所以老夫这么久都未见你有所动作,有些害怕。”王老太爷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总觉得你安静的越久,闹起来的可能性也越大。”

    说的好像她没事找事一样,她是这种人么?当然不是。卫瑶卿暗自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评价自己说了算,旁人的看法,与她何干。

    “没有啊,老太爷。您真的误会小女了。”卫瑶卿换上一脸无奈之色,叹了口气,“小女只图一家过得好而已,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你没有?”王老太爷冷笑了一声,“谁信?就算你这些时日老实着,你那伯父最近与乔环走动很频繁啊!”

    “伯父本就是乔相爷的门生,这不是理所当然么?”女孩子脸上没有半点疑色,仿佛当真不觉得什么奇怪一般。

    王老太爷转动着手里的扳指,懒得看她装模作样,开口点破:“长安城世族林立,要发迹可不容易。卫家的状况你比老夫更清楚,想要按照寻常的手段发迹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剑走偏锋。”

    “卫家要的东西,你清楚么?”王老太爷望来的目光中有些许凉意,“你给得起么?”

第五百三十二章 遇见

    “此事本与老夫没什么关系,与老夫合作的是你,不是卫家。”王老太爷看向车帘外,“卫家要的可不简单,你给的起么?”

    要让卫家在长安城里站稳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剑走偏锋的同时带来的会是别样的危险。

    “给不起也要给啊!”女孩子漫不经心的掀开车帘看了眼外头街道上行走的百姓。

    她一向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在有些时候却又出乎意料的有原则,一个有原则的恶人,真是好笑。女孩子笑了笑,似是自嘲,而后摸了摸自己的手,带着些许温度。她没有想到这世间会有这样的巧合,同样在长安城,离她不远处有个女孩子,八字属性与她如此相合,又恰好在那样的时候殒命。或许是她命不该绝,但这样一条性命确实是捡回来的。没有这具身体,她就什么都不是,所以,对于卫家她一直都有亏欠。更何况,卫家起势,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试试吧!”少女笑笑,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安静秀美的女孩子单手支着下巴,浓密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身上,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副少女强说愁的模样。这个年纪的不管男子还是女子,正是年少,为些大人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发愁的时候。

    不过马车里的另外两个人都知道,她发愁的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没准又在想办法打坏主意了。

    “最近有些难啊,”少女感慨了一声,“无从下手的感觉。”

    “因为现在不是事找你,而是你找事了。”王老太爷眯了眯眼,“所以要想着如何入手了。对了,青阳县主的事情何太平在查,牵连到了吴王殿下和秦王殿下,眼下两个都告病在家。”王老太爷敲了敲窗柩,示意马车停了下来,如今快到黄天道最热闹的地段了,马车靠边停了。

    卫瑶卿掀开车帘,看向不远处的百胜楼和会仙阁,与王老太爷说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眼人都清楚眼下最大的敌人是陈善,但是置于吴王殿下与秦王殿下的位子上来看,不争也得争。有时候明知此事不可为,却不得不为。”王老太爷摇头。

    这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大楚繁盛四百年,盛世的长安繁华热闹,百姓看到的都是京师最好的一面,长安不夜。

    王老太爷想要什么这一点她从来都很清楚,崔王谢三家是政客,他们要保的是世族不倒,明哲保身,大抵也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朝代变更的味道,这才近些时日举动频繁。

    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陈善还是皇室,都不是死敌,随时有可能倒戈。这样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数百年的经营之下,他们有把握不管是谁人做这天下之主,都需要崔王谢三家的协助。

    卫瑶卿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而后,便听王老太爷喊了一声:“原先老夫找你,是以为你有所想法,如今看来,你自己都一头雾水。所以……”

    所以怎么了?卫瑶卿看向王老太爷。

    “所以,你下车吧!我等要回去了。”王老太爷挥手赶人。

    “老太爷不留我去王家坐客?”女孩子问道。

    回答她的是王老太爷靠在马车壁上假寐的举动。

    虽然没有说话,但这个举动已然表明了王老太爷的态度了。

    卫瑶卿笑了笑,却也没有耍无赖一般赖在车上,从马车中爬了下来,方才站定,便看到一旁默不作声了半晌的王栩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女孩子转了转眼珠,挑眉,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不少:“是老太爷改主意了么?准备邀我去家里做客?”

    王栩抿唇憋着笑,手握空拳放至唇边轻咳了两声:“栩只是跟卫六小姐打个招呼而已。”他挥了挥手,放下车帘,马车绝尘而去。

    卫瑶卿嘀咕了几句“真小气!”看向四周,罢罢罢,就当白白搭了一段路的马车吧,又没有要马车钱。

    周围人来人往,眼下还没到回家的时候,她站在街道边思考该去哪里?前方不远处是会仙阁,崔家的产业,一旁是百胜楼,还没到吃饭的点。再往前走,转几个弯,过几条小路,能走向长安府衙,何太平说不定就在里头,很认真的查青阳县主遇害的案子。而从长安府衙出发,也用不了多久,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大理寺,一条通往吏部。

    黄天道是长安城的主道,从这里,可以去往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卫瑶卿站在街边,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眼下才初夏,天会越来越热,人也会越来越疲懒。不用再过多久,就是一年了,她成为卫瑶卿快一年了。

    彼时,刚成为卫瑶卿时她也是这般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走,今日,时隔一年,她再一次茫然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其实真要插手,她可以做很多事情。找了个墙角,她干脆坐了下来,对着过往的行人发呆。

    一只手就是这般搭上了肩头,卫瑶卿整个人脸色瞬变,她知晓她在想事情,在发呆时,感觉定然没有这般敏锐,但迟钝到这样,人靠近她都不曾察觉,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浑身僵硬的出声:“谁?”

    “卫……卫监正,不,卫天师。”声音年轻,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到过一般。卫瑶卿回头,入目所见的络腮胡子遮住了那人大半张脸,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似是十分激动。

    “我瞧着看有些像你,没想到真是你。”男子有些激动,还有些不解,抓了抓头发,“卫……卫天师怎的坐在这里?看着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的女孩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成竹在胸的,何曾露出过这般茫然的神情?

    “唐翎。”卫瑶卿回过神来,很快便认出了来人,眨了眨眼,仿佛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朝他笑了笑。

    “卫天师回长安之后便不曾来见我们。”唐翎说着看向四周,注意着着周围的动向,“那一日卫天师回城,我们也去了。”

    “见到卫天师,总算让我心头大定,但又不敢刻意去寻卫天师,怕打草惊蛇……”

    ……

    唐翎有些激动,话也磕磕巴巴的多说了不少,却在此时,听女孩子的声音响起:“东浅公子还在长安城么?”

    唐翎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他不会忘记他如今还活着的目的,唐家一族之仇与动浅公子脱不了干系,所以自然不会漏掉关于东浅公子的任何事情。

    “长安禁令解除后,东浅公子一行人离开了长安,不过昨日,我在长安城中见到了他。”

第五百三十三章 相助

    “都回来了啊!”少女轻哧了一声,扶着墙角站了起来,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出声道:“若是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报仇,你有几分把握?”

    唐翎脸色微变,沉凝了半晌之后,出声了:“眼下的我不是他的对手。”且不说他只有一人,东浅公子身边还有不少高手。

    就算是他与东浅公子一人动手,他也不是东浅公子的对手。事实就是事实,虽说有些伤人,但这就是事实。

    “杀人嘛!方式有很多种,未必要以实力高低来衡量,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女孩子不等唐翎有所反应和理解,拍了拍手,“走了!有事我会寻你,”

    女孩子的背影在人群中看起来分外不起眼,很快便随着人流消失不见了。

    但那句“杀人方式有很多种,未必要以实力高低来衡量”却未做分毫解释,就这般走了,徒留唐翎一人在原地发愣。

    ……

    ……

    走了一路,都走到三街九巷了,没有再碰到一个熟人。所以说嘛,这长安城那么大,碰到熟人的机会可不高。虽然才是初夏,但早有眼力好的百姓,已经在街边卖起了夏日的酸梅子汤。

    夏天来上一碗,解渴又消暑。路边卖酸梅子汤的小贩前头放着大大的木桶,在帮路上热的有些黏腻的行人盛汤。小贩脚边有一排人席地而坐,其中林立阳那张熟面孔很是显眼,正盘腿坐着,端着海碗一边喝汤一边聊天。

    “天要热起来了,我等还得在街上巡逻。”林立阳身边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抱怨着,“还是府衙那些兵头舒服,待在衙门里,不似我等寻常时日里要出来走动。”

    “也舒服不到哪去,这个天啊,停在府衙里的尸体都串味儿了。”林立阳喝了一口酸梅子汤,眯着眼睛,惬意的同身边的官兵聊着,“我经过府衙的时候,那味道简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放到鼻下扇了扇,仿佛又想起了那个味道,手指了指鼻孔:“那些府衙里的人都塞了布条在做事。”

    “天热,人尸体不经放,怎的不早早入葬了?”有官兵感慨道。

    “案子结不了,怎么入葬?”

    “上头没发冰块下来么?那么大的味儿!”

    “不知道呢?”林立阳皱着眉,拎起衣袍擦了擦脸上的汗,“听说冰块都放满了整个屋子里,可还是有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味儿。”

    “早上经过府衙门口的时候看到何太平都穿上了厚袍子了,想来够凉快了,可偏偏那味道盖不住。”林立阳指了指一个方向,比了比口型。

    唇语对于卫瑶卿来说并不难,甚至比那些官兵还早一步看懂了他说的。

    芙蓉园。

    林立阳说的是芙蓉园,那么那味道大的林立阳拿来闲聊的应当就是青阳县主的尸体了。女孩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喝完酸梅子汤,在长安城里逛了一圈,到家的时候也到酉时了。不过,卫瑶卿却并未来得及踏入家门,路边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倒是普通,但赶车的人嘛,卫瑶卿挥了挥手,朝他打了个招呼:“六安啊!”

    六安脸皮抽了抽,伸手拉开了车门,而后卫瑶卿就看到何太平走了下来。

    她也懒得进门了,干脆转过身来:“何大人,可是寻小女有事?”

    何太平点了点头:“有些事情要请教。”顿了顿,又道,“你最擅长的。”

    “青阳县主的尸体么?”

    何太平应声:“不错,你也听说了?”

    卫瑶卿闻言倒是笑了:“林立阳那张嘴,能藏住事?恰好经过看到他在卖酸梅子汤的小贩周围说呢,说你那长安府衙臭气熏天。”

    何太平倒是不以为意:“他爱说就说吧,事情我长安府衙可以保密,这味道怎么保密?但凡长鼻子的都能闻到了。”

    “仵作不知晓么?”

    何太平摇头:“就是不知晓,本官才来寻你。其实一开始本官请教的是太医署的太医,不过太医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才想到问符医,不巧的是这阴阳司最擅长符医的扁问与秦越人二位不在长安城,大天师本官请不动,便来寻你了。”

    “那便走吧!”事情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卫瑶卿这般想着,朝卫家门房招了招手,交待了两句今晚回来晚,便跟了上去。

    一踏上马车,女孩子的肚子就适时的发出了几声咕噜声。

    何太平叹了口气,对着看向她的女孩子摇了摇头:“请你帮忙,本官便请你一顿饭,到了府衙,你恐怕吃不了东西了。”

    ……

    ……

    才下马车,一股怪味便扑鼻而来。何太平脸上的表情纠结到了一处,转而看向一旁的卫瑶卿,见她手里纸包里还拿着外带的甄糕,鼻子里已经塞上了两卷布条,看着有些滑稽的在四处打量着对方。

    “你闻到了么?”何太平问她。

    女孩子咬了一口甄糕,点了点头,站在原地吃了起来。

    这味道……何太平捂住口鼻,险些吐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难为你居然还吃得下去。”

    “进去了更吃不下,凉了不好吃了,扔了浪费。”卫瑶卿回道。

    这理由……还真是叫他无法拒绝。何太平怔了一怔,看着她吃完了一包甄糕,将油纸交给六安:“扔了吧!”

    吃完东西,女孩子这才踱着步,跟着他向衙门中走去。

    衙门里的官吏一个个形色匆匆捂住口鼻,不复以往的镇定,她在其中倒是别树一帜,镇定自若的踱着步向前走着。

    “这么臭没引来蚊虫么?”女孩子吸了吸鼻子,干脆扯下布条,四处嗅了嗅,准确的指出了仵作验尸的方向,“那里对不对?味道最浓。”

    何太平点头,抬了抬手,示意她跟上来。

    推开房门,卫瑶卿便是一记哆嗦:这么冷?看来冰块这方面府衙还真没有少,但偏偏不知道为何此处味道这么大。

    那拿块白布遮住口鼻的老仵作早已闻讯过来了,对上不需布条镇定自若的卫瑶卿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尸体同寻常的有些不大一样。”

    女孩子点了点头:“特别臭。”

    “不止如此。”老仵作一边说一边被臭味熏的呛了两声,“一般而言有这等味道的尸体,当腐烂了才是,当时青阳县主还与那一日放下来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

    老仵作话还未说完,就见女孩子推门走了进去:“等等……”他想事先明说一下,一个舌头吐的老长,浑身青紫的青阳县主,恐怕寻常人见了会做噩梦,更何况还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他还记得尸体到府衙的第二天,何大人进门还会被吓上一大跳。

    但是女孩子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不过意想中的尖叫声并没有响起,老仵作愣了一愣,裹紧了衣袍,跟着走了进去。

第五百三十四章 相反

    戌时,太阳落山将黑未黑,屋子里的烛火已经点燃了,卫瑶卿站在一边,烛火跳动的光芒在她脸上投出一片阴影,明明灭灭。

    衙门里的仵作早已惯常同死人打交道了,什么样子的没见过?更何况眼下躺在面前的除了味道有点重,其余的并没有太过出格。

    屋子里很安静,不管是何太平还是老仵作亦或者那个站在一旁的女孩子,都没有说话。

    何太平手里捏着布捂住口鼻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心里头有些不安,无数次欲言又止,而且时不时的看看那边的女孩子。

    那边的女孩子有了动作,伸手轻轻的戳了戳青阳县主的脸,再戳戳额头,而后又戳戳鼻子。

    这举动看的老仵作忍不住拽了拽何太平的衣袖,何太平回头,老仵作压低声音开口了:“何大人,她……到底行不行啊?”

    行不行没看出来,不过胆子倒是挺大的,大抵阴阳司的人经常跟鬼物打交道,胆子都比较大吧!

    女孩子戳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无趣了,收回了手,从胸前摸出一只纸包,纸包打开,里头的东西是些灰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何太平问。

    “香灰!”不等她开口,老仵作就认了出来,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好奇她想做什么。

    细细的让香灰将自己的手裹了一遍,女孩子仿佛方才回过神来一般,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其实符医并非我所擅长的,我会看的也不过只有几例……”

    瞧她这副唬人的样子,搞了半天不会啊!老仵作大失所望的瞟了一眼何太平,走了过来:“不会便罢了,别弄坏了尸体……”

    话还未说完,便听“啪”一声,她一巴掌拍在了尸体的脸上。

    何太平大惊失色:这该多大的仇啊,人都死了,她还来这么一巴掌?

    不过这想法只是转瞬而过,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了,躺在那里的青阳县主因着这一巴掌一下子坐了起来。

    屋里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响动声,有跌倒的,有惊呼的,有惊叫的,不过到底人少,而且屋里的还是何太平与老仵作,两人也算经验丰富,虽说因为事出突然,受到了惊吓,但是没过多久,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何太平和老仵作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墙角,伸手抚着胸口,颇有几分惊魂未定的看了过来。

    这一次不是什么诈尸,因为躺在那里的青阳县主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只是被人推着坐了起来。

    “符医非我所长,不过青阳县主的尸体确实有问题。”卫瑶卿一手扶着青阳县主,一手探到她的后背。

    “应当不是蛊。”老仵作见她认真的摩挲着尸身的后背说道,“我仔细检查过尸身,没有中蛊的迹象,就是很寻常的上吊死去的模样。”

    “若是蛊,何大人也用不着来找我。”卫瑶卿手探到青阳县主的背后好似在寻找什么事物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了?”何太平见她动作停了,接着问到。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没什么。”

    “没什么啊,那你……”何太平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上前,便在此时,胸前一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跟老仵作的身上。

    老仵作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摸了摸黏腻的血液,闻了闻,立时干呕起来,臭味源头找到了。

    卫瑶卿退到一旁,待到何太平和老仵作吐得差不多了,这才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过去。

    “怎么了?”何太平出声问道?

    “看到了么?”女孩子伸手撕开了青阳县主背后的衣裙,露出后背,后背没有呈现出任何尸癍,怎么都不像一具会发出恶臭的尸体。

    青阳县主的后辈光滑而细腻,只在腰部正中的位置有一朵绽放的牡丹花。

    “问题在这里。”女孩子抓了一把香灰洒了上去,又道,“去拿壶酒来。”

    何太平愣了一愣,反应了过来:“黄酒?烫热的黄酒么?”

    大抵是想起她救徐长山先生的父亲用过的手段了,所以,何太平第一反应就是烫热的黄酒。

    “不需要。”卫瑶卿低着头伸手把香灰摊开,“只要是酒就可以了。”

    那一朵牡丹花中划裂了一道口子,似乎是她划拉出来的。

    何太平很快便拿来了酒,酒倒了上去,发出“呲呲”的声音,冒着白烟。

    等到白烟散去,何太平与老仵作这才看到那朵美丽绽放的牡丹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她划拉出的伤口附近有浅浅的红印,粗粗看上去无比杂乱。

    “这是什么?”何太平盯着那乱七八糟的红印看了一会儿,“不是字,乱七八糟的。”

    “符。”卫瑶卿把青阳县主的尸体交给老仵作,说道,“古话有云鬼画符,这就是说符看起来杂乱无章的。有那等工整对称的,也有无比零乱的,而且阴阳十三科中的符有无数种,每一种几乎看起来都毫无关联,所以只能靠记。”女孩子指了指脑袋,难得露出了几分得色,“所幸我记忆力不错。”

    记忆力不错?那就是说她知道这是什么符了。

    “你说说看,这是什么?”何太平连忙问道。

    “阴阳术中有一种不少人知晓的邪术,就是将死之人,将自己的魂魄塞进活人的身体之内,借尸还魂成为生魂。这是大楚明律规定的禁术。”卫瑶卿说着话时,懒洋洋的坐在青阳县主的身边,似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与她共坐一榻,而后目光落到了青阳县主背后的符上,“但这个符箓的功效与这个禁术刚好相反。”

    “相反?”何太平有些发懵,似乎想象不出来相反的意思。

    “就是说青阳县主早就死了,”卫瑶卿说道,“所以会那般臭,真正的青阳县主应当死了有半个月以上,但是有生魂用了这具尸体,用这个符箓将自己强行锁在这具身体。”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这种方法其实与她现在会成为卫瑶卿有些类似,只是她的魂魄与这具身体是主动契合,不管是五行八字,还是刚好离体的时间都恰巧对上,这种境况百年难得一见。

    所以,她眼下是个活人,而青阳县主那具身体会发出恶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何大人可以查一查青阳县主出事前半个月是否脂粉用的特别多,因为需要盖住那个味道。还有,可以查查是谁替青阳县主纹了这朵牡丹花。”卫瑶卿伸手摸了摸那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符箓,“应当会有收获。”

第五百三十五章 追杀

    冷白的背上那看起来不规整乱七八糟的划痕尤为显眼,女孩子在一旁洗手,“哗啦哗啦”的水声在安静的屋中闲的格外清晰。

    女孩子将手擦干,说道:“那我走了,何大人。”

    何太平怔了一怔,本能反应的点了点头:“要不要让六安送你?”

    “送我?”女孩子挑眉,在烛光中显得有些格外的生动。

    还处于发懵状态中的何太平回过神来:他方才在说什么?送她?这个女孩子可不是那等寻常的柔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这天下间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对她如何的。需要送她?

    一个发懵的功夫,她已经走了,何太平看向窗外,她拿走了一旁的灯笼,只看得到她的背影,灯笼被夜风吹得晃晃悠悠飘飘忽忽的,莫名的让他想到了鬼火。

    何太平手指颤了颤,光是想想,就莫名的让他想到了一些古怪可怕的东西,这真是……诶,大抵是这个女孩子身上仿佛天生自带一种古怪可怕的气息吧!

    一旁的老仵作没有何太平想的那么多,倒是运笔如飞,记录了下来,今日那女孩子来这一遭,倒是将很多疑点解开了,这并非是他验尸手段不济,而是纯粹此事非他所涉及的领域。

    “咕噜咕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老仵作有些尴尬的放下了手里的笔,看向何太平:“大人,你……”

    忙了那么一会儿,又惊又吓有些饿了。

    不说还好,一说,何太平也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于是手握空拳干咳了两声:“去厨房看看。”

    人从屋中走出来,何太平看了一眼屋内,屋里面还有不少冰块,伸手锁上房门。

    一道黑影越过墙头,轻轻的落在了屋顶之上,目送那两人远去。

    ……

    ……

    灶台之上老仵作忙活,灶台下何太平帮忙生火。何太平本就是寻常百姓出身,这种生火做饭的活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看着灶膛里火光跳跃,何太平有一茬没一茬的跟老仵作闲聊着。

    “就吃点面吧!”

    “要加些菜么?”

    “加一些。”

    ……

    对话没有分毫的架子,同寻常百姓无异,这个在百姓心中声名赫赫的何青天虽说官场之上那一套也会,至少懂得明哲保身,但寻常生活的烟火气息他还不曾忘却。

    两个男人在厨房里手脚倒也不慢,一看就是时常做的。

    案子忙到半夜,何夫人再贤惠也睡了,这时候便只有靠自己。

    调好味,两碗面摆在了灶台上,老仵作招呼烧火的何太平过去:“可以了,大人把火熄了吧。”

    何太平应了一声,看着灶膛里的火慢慢熄灭,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人细心一点总没有坏处的。

    起身,拿起一碗面,正要送入口中,抬头却见对面的老仵作低头吃面,干瘦的脸皮上明明暗暗的,如烛火之光在跳跃。

    哪来的火?何太平愣住了,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老仵作似是也察觉到了什么,面吸溜到一半,两人转头望去。

    不远处,火光冲天!

    两人都有些发懵,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直到自远极近的脚步声响起。

    “走水了!”一声惊呼惊扰了整个长安府衙,铜锣声响起,不少还留在府衙的官吏提着水桶向一地疾步行去。

    何太平脸色瞬间大变:“不好!”

    ……

    ……

    今夜虽非圆月,却也亮堂堂的,走过府衙前,到了黄天道,前路更亮了。手里的灯笼可有可无了,女孩子却停住了脚步,听着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

    好像又饿了。这个年纪,她经历过一回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眼下不过刚刚入夜,黄天道正是热闹的时候,街边的小食摊上也有不少食客,一边高谈阔论,一边吃的津津有味。

    香味成功的勾起了她的馋虫。卫瑶卿顺手将灯笼挂到一旁书斋前,笑嘻嘻的说了一句:“送你了。”灯笼把挂在书斋前的匾额顿时照亮了不少。

    丢了可有可无的灯笼,两手空空,倒是轻松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饶有兴趣的逛起了小食摊。

    有小贩煮着加了胡人香料的肉汤,浓郁的香味引了不少过路行人的注意,也成功勾起了她腹中的馋虫,卫瑶卿上前排队。

    美食当前,排一会儿队也是可以理解的。少女叉着腰,环顾四周,不远处几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抓了蛐蛐放在竹编的笼子里叫卖。

    蛐蛐声叫的清亮悦耳,引得不少人在围观,当然多数是孩子以及玩心未泯的大人。

    卫瑶卿不由多看了几眼,正巧排队轮到她了。

    小贩利索的盛汤放肉递了过来,她从怀中取了钱递过去,而后便接过汤碗走到一旁的角落里,汤碗冒着热气。

    就在她凑上去喝的那一刹那,眼角余光一闪,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本能的已经做出了反应。

    海碗摔到地上碎了一地,她身形一矮,弯身一捞,人已靠在了墙边,手里拿了半块海碗的瓷片,看向对面被溅了一身热汤的人。

    是那几个卖蛐蛐的络腮胡子。

    久煮的浓汤滚烫,溅到身上有些疼,成功的让络腮胡子停了停,女孩子人贴着墙壁,三两下便爬上了墙头,而后,向前跑去。

    不管来人是什么人,他们对她有杀意,先逃命要紧。

    脚尖只在屋顶之上轻轻借力便跳出了一段距离,女子本就天生体型娇小,相比于男子力道上天生的优势,女子的优势在于轻巧柔韧,身法上更有优势。

    她在前面跑,人在后面追,于此同时,有暗器紧随而至,女孩子空中一个轻巧的翻身,脚下钉上了一排梅花镖,手里还攥了两只,梅花镖的镖尖发出幽黑的光泽。

    浸了剧毒啊!

    “还给你们!”少女的声音在喧闹声中也格外有穿透力,两只梅花镖甩了过去,带着几分汹汹的杀气反击。

    耳边嘈杂声十分响亮,脚下的是黄天道最热闹的百胜楼。女孩子翻身跃下,却没有进百胜楼,而是冲进了百胜楼对面的会仙阁。

第五百三十六章 楼中

    “王家少爷,下次再来啊!”

    “李公子,里边请,里边请。”王会仙站在会仙阁门口,手里的团扇摇着,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遮住了她脸上的沧桑,带着看似真诚却不达眼底的笑容跟几个妓女在门口揽客。

    出来嫖的自然好色,有不规矩的嫖客连她这半老徐娘都不放过,腰间臀部偷偷摸一把,王会仙也不以为意,这些年风月场里早已混熟了。

    耳畔听到惊呼的时候,一张少女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离得很近,可以看到女孩子肌肤如玉,相貌精致而秀丽,活脱脱的美人脸。

    那张美人脸上十分生动的朝她咧嘴一笑,下一刻,已经穿过她与一旁的女妓,冲入了楼里。

    “喂,我会仙阁不招揽女子!”王会仙叫了出来,眼角余光看到几个络腮胡子向这边冲来时,抬手就拉了拉悬在门口的铃铛。

    铃铛声响起,会仙阁的知客带着棍棒从后院涌了进来,与此同时,络腮胡子也进了会仙阁。

    王会仙单手叉腰,站在门口:“闯进来捣乱的,给我打!”

    不管是那女孩子还是那络腮胡子,通通都打了便是了,她王会仙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更遑论这女孩子不管不顾往她会仙阁里冲,一看就是被人追杀的没处跑了,才冲进来的,既然如此,客气作甚?

    王会仙底气十足的站在门口,棍棒涌来,乱打一团,管是络腮胡子还是那个女孩子,一通乱打就是了。夹杂着乱跑的妓女嫖客的叫骂声,颇有几分鸡飞狗跳的架势。

    女孩子在人群里穿搜,女子体型本就娇小柔韧,是以倒是游刃有余,知客们敢不由分说一通乱打,但不好打了妓女和嫖客,前者可是青楼吃饭的底钱,后者可是衣食父母,是以倒是处处受制。

    那几个络腮胡子明显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一开始还牢记着不伤人,后来干脆不管不顾,抬脚就踹,有知客被踹飞到了一旁一边,痛的直嚷嚷。

    好家伙,练家子啊!王会仙脸色微变,伸手勾到门上的铃铛,铃铛声“当当当”的急促的响了起来。

    又有一波知客打扮的人从会仙阁四面八方涌来,楼顶还有知客跳下,这一波同样知客打扮的人显然不是先前那些提着棍棒的所能比的。

    长刀出窍,一时会仙阁内刀光剑影,妓女嫖客尖叫咒骂着向一旁的房间里躲去。王会仙叉腰站在门口,脸色难看至极,悬挂的彩色绸带,被刀气划过,断裂开来,杂乱的垂在半空中,会仙阁里一片狼藉。

    “扫把星啊!给老娘拿下,不赔钱别想走!”女孩子在慌乱的妓女嫖客中穿搜,王会仙扬声高喊,“别让那丫头片子跑了,一并赔钱,不赔钱就上她家要去!”

    矮身穿过一个身形高大的嫖客与妓女中间,正准备混着人群跑路的少女脚下顿了顿,回头,看到几个知客围了上来,脸色不善的看着她。

    这几个知客打扮的实则是崔家精心训练的暗卫,武艺自然非比寻常。卫瑶卿抬起双手,想也不想,就乖乖束手就擒了,被押到了一边。

    王会仙朝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看向里头顽固不化抵抗的几个络腮胡子:“下手不用留情!反正有人能赔钱。”

    说这话时,王会仙特意看了她一眼,见她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边,一旁几个知客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显得态度万分良好。

    惊叫咒骂过的女妓嫖客也渐渐适应了,躲在一旁的房中探出头去,看着大堂之中内家功夫的高手打斗,一招一式漂亮而又非花架子。

    这样打架的场面,不得不说,非但不可笑,反而有几分赏心悦目,当然,这样的赏心悦目是夹杂着危险的,数次刀锋划过致命之处,离死亡仅仅一步之遥。

    老实说,这场面,看的真刺激啊!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又一次躲过了朝颈项砍来的刀锋,有胆大好事的嫖客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眼看嘈杂四起,王会仙眉头紧蹙,团扇指向开口叫好的嫖客,骂道:“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那胆大的嫖客也不以为意:“王会仙,你紧张什么?这长安城谁不知道你背后是谁?天塌下来有司空大人顶着呢!”

    大抵是看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嫖客越看越来劲,还有人跟着拍手叫好。

    会仙阁的大堂里再次热闹了起来,察觉到背后嘈杂声越来越大,王会仙扭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不少人了,正踮着脚往里看去。

    “吵什么吵!”王会仙骂了一句,暗道了一声越来越不像话了,眼角余光瞥向不远处老实如鹌鹑一般的少女,心里盘算着怎么狠狠的敲她一笔。

    这女孩子平时跟个人精似的,难得落到她手里,不敲上一笔怎么对得起自己?更遑论,这些看热闹的说的不错,天塌下来司空大人兜着呢!

    嗯,这影响的生意钱要陪,这打坏的会仙阁的物件要陪,这请知客的钱要陪,还有呢?王会仙转了转眼珠,看向踮着脚向屋里看来的行人:“别看了别看了!”

    “再看一会儿嘛!”盛世长安的百姓多数时候都是安居乐业,自然也有闲情逸致凑热闹,对着里头指指点点“这个比外头卖艺好看多了。”

    外头杂耍卖艺哪有这么刺激的。

    “好说。”王会仙团扇遮了下半张脸,遮了遮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外头卖艺可是要给赏钱的,你也说了,我这里的可比外头杂耍卖艺有意思的多,不给赏钱别想看啊!”

    “哇,你这老鸨如此黑心肠!人家以命相博,你在这里收钱?”

    “好笑!”王会仙的嘴皮子功夫一向不弱,冷哼了一声,笑了:“人家以命相搏,你们在这里看热闹?”

    “五十步笑百步啊!”

    “你……”

    眼看争吵欲起,有穿着五城兵马司官袍的官吏闻讯赶来,为首的林立阳臭着一张脸,边走边骂:“大晚上的,你这会仙阁又出什么事了?你们这群刁民就不能消停消停?还让不让我五城兵马司的人歇息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走水

    “把看热闹的刁民轰走!”林立阳说着挤进人群,“通通给老子住手!”

    半截刀把飞了过来,险些砸了他一头。

    林立阳嘴角抽搐,拉长着脸走到人群前:“快住手!”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冷笑了一声,手一抬,一只火折子扔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在他祭出火折子的那一瞬间,一直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盘算着的王会仙终于变了脸色,连忙出声。

    但那人的动作远比她出口的声音还要快,待到她话音落下,会仙阁大堂已经烧起来了。

    “走水了!走水了!”这下两旁的妓女嫖客坐不住了,怕引火烧身,连忙冲出了房间向门外冲去。

    可怜会仙阁大门虽然宽敞,但也经不住这么多人齐齐往外冲,更何况林立阳带着人正堵在门口,一时间冲突四起。

    “快让开!会仙阁走水了!”

    “别乱冲!我等要清点人数。”

    “清点你个头,逃命要紧!”

    “别挤我!”

    ……

    乱糟糟的一片嘈杂声中,有女声突然惊呼:“那几个人不见了!”

    有人回头,却见正中方才还烧的火势渐起的火不知什么时候小了下来,有渐渐消失的迹象,那几个同络腮胡子交手的知客也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似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火势小了下来,原先冲动要与五城兵马司的人起冲突的妓女嫖客也渐渐停手了,错愕的看着堂中那一开始窜的极人高的火苗熄灭了。

    这什么火啊?放的时候看着吓人,都快窜的比人都高了,怎么一会会儿的功夫就熄灭了呢?

    “人呢?”林立阳伸手分开人群,“都让让!去旁边站着!”

    没有了火势相逼,也就没有了原先的底气,妓女嫖客一脸茫然的站到了两旁。今晚真是莫名其妙的。先是有人冲进了会仙阁,然后是同会仙阁的知客们打了起来,再然后有人突然放火,最后火突然熄了。古里古怪的,这些事情,不管单看哪件事情都说不通,结合在一起更说不通了。

    那几个络腮胡子满脸的胡子,谁看得清原先的模样?多半用了伪装,眼下倒好,人凭空消失了。就算通缉,那等画像,沾上胡子说谁都可以啊!

    林立阳上前,看着仅剩一簇的火苗,一抬脚,踏灭了最后的火,除了地毯上一片黑乎乎的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他特地踏了踏地面,确定是实心的,这才一脸不解的出声了:“人怎么不见了?”

    “大庭广众之下消失了?”

    有一旁同络腮胡子们交手的知客回道:“起火之后,我等退了一退,那些人冲入火中,然后……然后便不见了。”

    “荒唐!”林立阳一声喝骂,“怎可能有这种事情?”

    “可就是有这种事情,我等都看到了。”还是那知客回道,万分不解,“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大家不是都看着嘛!”

    “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密室机关暗道。”林立阳摸了摸下巴,说道,“这种戏法老子也看过。大变活人嘛!都是有暗格的,没什么奇怪的。”

    顿了一顿,林立阳走向王会仙:“那老鸨,你来说说看你这会仙阁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暗道?”

    “我……”王会仙正要开口。

    林立阳挥手打断她的话:“好了,别说了!老子知道了,你这会仙阁同那群人是一伙的,贼喊捉贼!”

    “你……”王会仙目中满是怒意,待要辩驳。

    “我什么我啊!”林立阳冷哼一声,“这种事情老子看的多了。来啊,把这会仙阁给我……”

    “林立阳!”早已按捺不住的王会仙拔高了声音,被打断了两次的她这次出口打断了林立阳的话,“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随意抓人,问过司空大人没?”

    跟林立阳这种人分析利弊什么的都没用,因为他没脑子。王会仙直接搬出了崔远道。

    “老子这是在查案!”

    王会仙被气乐了,冷声道:“查案可以查,去请司空大人来!”顿了顿,她转头看向始作俑者,那个如鹌鹑般老实的女孩子,“还有,那群大胡子是追杀她而来的,你可以去问问她那群大胡子到底什么来历!”

    王会仙倚在门框上:“查吧!随便查!若是查明与我这会仙阁无关,那我这毁坏的家具物什,少去的生意什么的,都要赔来!”

    王会仙气势汹汹的瞪了一眼那转着眼珠看向四周的少女:“不赔我就去告官!”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有看热闹的忍不住笑道:“你这做皮肉生意的老鸨不是最讨厌同官府打交道嘛!怎么还要去告官?”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你?”王会仙回道。

    “哈哈哈,老鸨告官!”

    “告嫖了不给钱么?”

    “告会仙阁的姑娘伺候的不好么?”

    “哈哈哈哈!”

    ……

    这点说笑,王会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摇着团扇,走向那老老实实站着的少女,而后对她身边的知客抬了抬手:“把刀收了吧!”

    架在女孩子脖子上的刀被撤去,王会仙皮笑肉不笑的朝摸着脖子,一副心有余悸模样的少女干笑了两声:“我说卫天师啊!你还真是个扫把星,看看,看看,今日一晚上我这会仙阁都做不了生意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突然换上了一脸苦笑的模样:“我不是故意的,实则有人追杀我,我走投无路这才……。”

    “少来!”王会仙飞了个白眼,“钱总是要赔的,装可怜没用!你若不赔的话……”王会仙摇着手里的团扇,转了转眼珠,“我就列出单子交给司空大人!”

    “我们的事情惊动司空大人不好吧!”

    “老娘也只是个打杂的,你若觉得司空大人欺负你,大可回去告诉司徒大人。”王会仙不以为意的瞥了她一眼,“还有,什么走投无路这种说辞听过笑笑便罢了,我看你是看我这会仙阁里高手不少,特意往我这里闯吧!”

    “赔钱这事,就算闹上衙门你也赔定了!”王会仙扭着腰笑的花枝乱颤,“我是民,你是官,这种案子你说我该找石御史呢还是找何青天何大人呢?长安府衙据称夜里头都能击鼓鸣冤,大不了,你我二人直接去府衙便是了……”

    王会仙说这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是以周遭不少人都听到了,正看着好戏呢,便在此时,看热闹的人中有人惊“咦”了一声:“长安府衙么?今天怕是不成了。”

    “为何如此说?”有人问道。

    “我才从长安府衙那边过来,看到长安府衙走水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不枉

    长安府衙也走水了?

    众人还在惊疑发愣间,方才出声的人再次开口了:“这里是小走水,火自灭了,那长安府衙却是大走水,听说停尸房都烧了起来。”

    这话一出,成功的引来不少围观者的惊呼:“真的假的?那里头的尸体可怎么办?”

    “不知道呢!”那路人感慨道,“听说停尸房里头放满了冰块,按理说不会走水才是啊!”

    “就算走水,那冰化成水也烧不起来啊!”

    “那奇怪了,怎会走水?”

    “不知道呢!我到的时候火烧的正旺,看着半边天都烧红了,不少人在救火,后来火是扑灭了,不过府衙听说烧了不少东西,不过万幸人没有事。”

    “人没有事就好。”

    “何青天大人人好,老天保佑,自然不会有事。”

    ……

    闲聊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王会仙也听到了,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直觉告诉她这里头有事。府衙大走水,她这里小走水。思索了片刻,无果的王会仙一回头,却见方才还漫不经心同她装模作样的少女正一脸严肃的听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王会仙想了想,抬手找来人低低吩咐了几句。因着离那女孩子近,而她又不好太过刻意,是以只是一旁踱了两步,这才低声开口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个女孩子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她,而后又低下头百无聊赖的玩手指了。看样子仿佛只是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了一惊而已。

    王会仙暗自安慰自己不要大惊小怪的,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

    ……

    长安城王家祖宅正中是一条人工开槽的月牙形湖泊,圆月的照映下像块月牙形的铜镜亮堂堂的,正中是一口泉眼,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月牙尾尖处还放了一块镇石。

    可见此景不仅美,而且还是经过名家高手指点,不管其形还是风水之上都甚有讲究。

    月牙之内是一座宽敞的大堂,堂内宽阔,分了六七间,悬挂着纱帐,正中铺着席子。虽说比起王家祖宅只是一隅,但夏日,在这里小憩休息,三面环水无疑是十分舒适的。

    而王老太爷早在天热起来的时候就搬到了这里,夜晚时常在此地入睡。

    王老太爷沐浴洗漱过后,草草的翻了翻案几上堆放的书册,就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人年纪大了,偏好早睡,所以,虽说不过亥时,他便准备去一旁的长榻上歇息了。

    脚步声便在此时响起,自远极近而来。黑夜里寂静无声听起来十分清晰,当然这其中还有来人刻意加重脚步的意思,便是为了提早提醒他。

    王老太爷坐回席上,看到王栩在小厮的引领下过来了。

    小厮退下,年轻人站在厅堂外躬身行礼:“祖父。”

    “什么事?”大晚上的有什么事?王老太爷暗道。

    “会仙阁派人过来了。”

    “会仙阁?”王老太爷神情略带了几分诧异,顿了顿,开口道,“你进来说话。”

    王栩走入厅堂中,迎面而来的风夹杂着泉水的清气,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他不由感慨了一声:“真是好地方,三面环水。”

    可不是么?月牙形的湖泊环绕住了这隔了六七间的大堂,可不是三面环水?

    王老太爷披着头发,倒没有在意这个,只是有些不解:“这会仙阁是崔家的产业吧?与老夫何干?这会仙阁的人走错路了?要去崔家结果来了我这里?”

    “路自然不会走错,而且栩相信会仙阁一定同样派了人去了崔家。”

    “怎么说?”

    “正好探子也回来了,我便问了问,”王栩便将会仙阁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总之,那老鸨便来寻祖父了,我看那老鸨是知晓祖父会喜欢看卫六惹些小麻烦,顺带踩上一脚,所以特意来知会一声。”

    王老太爷发出了一声轻哧,而后摇了摇头:“这开青楼的老鸨果然是个人精,看那丫头不伤筋动骨的倒些小霉,确实能叫人开心,胃口都能好上不少。谁让那丫头平日里总那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越是这样的人,看她跌倒越是开心。”

    “那祖父要不要去?”王栩问道。

    王老太爷冷哼了一声:“这件事情确实是老夫想看的,但老夫不喜欢有人揣度老夫的想法。多大点事?值得老夫亲自走一趟?不去了。让个管事去,这件事情你去办吧,总之这一次,老夫就不落井下石了,没得让崔远道那老儿的人看热闹。”

    王栩会意:“孙儿明白了。”顿了一顿,又想了想道,“对了,祖父,今晚长安城里还发生了一件事。”

    “何事?”

    “长安府衙走水了。而且巧的很,卫六前脚刚从长安府衙出来遇到追杀,后脚长安府衙便走水了。”

    “哟,好巧!”王老太爷听得津津有味,睡意全无,“何太平找她什么事?”

    “倒是不曾听说,不过应当与芙蓉园发生的事情有关。倒不是说何太平忍不了,而是味道这种东西又压不下去,根本没有办法藏。”

    “芙蓉园啊!”王老太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案几,这是他想事情时最喜欢的动作,“芙蓉园的事情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里头至少牵扯到了好几拨人马。”

    王栩安静的听着王老太爷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嘀咕。

    半晌之后,却见王老太爷笑了:“七郎,你说好笑不好笑?青阳这丫头活的时候搅的长安城鸡犬不宁,死了还能引起那么大的轰动,也算不枉此生了。”

    王栩默然的应了一声。

    不枉此生在平日里绝对是褒义词,但眼下放在王老太爷的口中,却有些讽刺。

    这样的不枉此生,也不知道青阳县主本人是不是满意?

    ……

    ……

    亥时的黄天道依然热闹,人头攒动,街上的商铺前悬挂着灯笼,夜里遥遥望去,亮如黑夜中的银河星子。

    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被强行驱逐了,有不明所以的路人途径会仙阁附近不由略略驻足,以往站在门口倚门卖笑的老鸨不见踪影,也不见倚楼探出头来抛着媚眼的青楼女妓。取而代之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几乎人人都板着脸守在门口。

    “这会仙阁是犯什么事了么?”有好奇者忍不住起疑。

第五百三十九章 惊动

    有闲着没事的在附近商铺里喝酒的行人正是先前看热闹被驱逐的一批,官兵不让他们看,那他们去对面的酒墨居、百胜楼里吃饭喝酒不碍着官兵什么事了吧!

    有不少人可是看完了事情的整个经过的。

    “我看到了,那个女的冲进了会仙阁,后面好几个胡子都遮了大半张脸的在追杀她。”

    “她是从屋顶上跳下来的。”

    一阵嘘声四起:“屋顶上跳下来?那不摔断了腿?”

    “我是想说这个女的会功夫,但一个人也扛不住那么多人,所以冲进了会仙阁。”

    “看不出来啊,这会仙阁平日里都是美娇娘娇声软语,暗地里养了那么多高手,跟那些人打的不相上下,你来我往,那叫一个好看!”

    “然后呢?”

    “然后林立阳带着人杀过来了,也不知道谁去叫来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林立阳正跟那个老鸨说话的时候,好家伙!那群大胡子放了把火,自己跳进火里不见了。”

    “胡扯!有这种事?”

    “真的,大家都看到了,那么多双眼睛呢!”

    “许是那种变戏法的,大变活人,骡马市天天都在表演呢!”

    “不是。仔细查过了,没有机关暗格,就是突然间不见的。”

    “奇怪了,人还能凭空不见不成?”

    “就是凭空不见的。”

    ……

    闲聊声四起,马车停在了会仙阁的门口,有穿着长袍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径自走入了会仙阁。

    会仙阁中的嫖客早已散去,女妓也被遣回房中了,偌大的大堂中还是一片狼藉,正中的红毯焦黑了一大块,地上全是断裂的彩色绸带。

    就在这一片狼藉中,焦黑的红毯之上摆着一张圆桌,几张凳子,几个人坐在桌前。

    正对着门口坐的是王会仙,她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优哉游哉的摇着团扇,手边摆着笔墨纸砚,一个账房先生正提笔写着什么。

    “你们以为我这会仙阁是什么地方?一晚上有多少生意?我这红毯是从波斯商人那里买的,这么大一整块,你知道值多少钱?”

    “值钱你还铺在外头?”同样坐在圆桌旁的林立阳打断了她的话,“上头泼了多少酒水?踩了多少泥污?平日里也不见你心疼,这个时候跑来心疼了?”

    “我这里出入的一晚上可都得不少钱呢”王会仙漫不经心的飞了个白眼,“那些客官等闲的货色自然入不了眼,我这里不摆上最好的红毯,上等的绸缎,”王会仙指了指碎裂了一地的彩色绸缎,“你以为我这会仙阁是那等最下等的勾栏院啊!”

    林立阳阴阳怪气的出声了:“勾栏院还分三六九等啊!”

    “这是自然。”王会仙敲了敲桌子,“女人还分美人和丑八怪呢,勾栏院自然要分三六九等。外头最下等的勾栏院,睡个黄脸婆只要几个钱,你看看我会仙阁里的花魁一晚上要几百金!”

    林立阳撇了撇嘴:“关了灯不都一样嘛!”

    “你这种大老粗是不会懂得。”王会仙冷哼了一声,“算了,我也懒得同你说,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欠我钱的也不是你,是她。”

    团扇晃了晃,指向不声不响坐在那里的少女:“卫天师,天师,嗯,也算是三品大员了吧!可别欠钱不还啊!”话刚说完,王会仙双目一亮,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忙迎了出去:“崔管事,您来啦!司空大人呢?”

    那身着长袍的中年男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哼了一声,开口道:“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司空大人,我来走一趟就行了。”

    “可是……”

    那崔管事也未看众人,只是继续道:“司空大人让我带几句话给你。”

    王会仙立时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干咳了两声,郑重道:“崔管事请说。”

    “些许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若是当真叫你损失了,相信卫天师也不会平白贪了你。”

    王会仙连连点头:“崔管事说的是。”

    那崔管事神色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如此,我便告辞了。”

    “那我送管事出去。”

    人才走到门口,便见一辆马车停到了门口,从马车上走下来另一位长袍男人,虽然同是长袍,崔管事却蓄着须,身上有一种读书人的气质,而这个同样管事打扮的男人,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但袍子是上好的云纹锦,腰带上镶着块黄玉,脚上是丝绸软缎的鞋子,鞋子表面还镶了颗珍珠。

    乍一看不起眼,但细看却……仿佛挂了不少钱在身上。

    王会仙眼珠转了转,看着那管事没有说话。

    “我是王家的管事。”那男人朝崔管事略略点了点头,便看向王会仙出声了。

    王会仙立刻换上了满面的笑容对上那男人:“王家管事,您来啦,里边请。”青楼的老鸨一天到晚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恐怕就是“里边请”了。这三个字一出,王会仙便习惯性的带了几分揽客的语气。

    那看着像个读书人的崔管事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倒是那王家管事哈哈一笑:“这会仙阁不是崔家入了股嘛!怎的偏偏又不喜欢这皮肉生意?”

    王会仙干笑了两声,可不敢在他面前说崔家的不是。这王家管事看似穿的如此豪气,性格也直爽,但能在王老太爷身边坐上管事的位子的,恐怕也是个人精。

    “人有七情六欲,这会仙阁的姑娘还是不错的。”王家管事看向站在一旁抱怨连连的女妓们连连点头。

    王会仙笑了笑,可不敢当真放宽心。这王家管事口中说着她的姑娘不错,可看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妓们,眼里没有半点情欲之色,跟看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你叫人去请老太爷,但是老太爷年纪大了,惯会早睡,爬不起来,我家七公子便嘱咐我过来说一声。”王家管事跟着王会仙走入大堂,走向在圆桌旁双手规规矩矩的支着下巴,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少女,躬身施礼:“见过卫六小姐。”

    叫卫天师那是外头不熟悉人的客套话,既然是王家的自己人,还是叫卫六小姐妥当。

    少女睁眼,朝他点了点头,平静的看着他:“没有想到惊动了王老太爷,倒是我的不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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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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