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天赐一品TXT下载天赐一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赐一品全文阅读

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章 顽劣

    “什么事都没有卫六小姐的事情来的重要。”那王家管事笑眯眯的说道,顺带看了眼身旁的王会仙,“多谢这位妈妈告知了。”

    卫瑶卿跟王会仙同时安静了片刻。

    这乍看不起眼,细看豪气冲天的王家管事一句话之间,前半句刺了她,后半句把王会仙给卖了。

    这还真是……果然王老太爷是来看好戏的,连同身边的管事都一样。

    那管事说着看向四周,口中“啧啧”直叹,伸手指向被劈的乱七八糟的绸缎:“锦华轩的绸缎,五十两一匹。”蹲下身,摸了摸烧的焦黑的红毯,取了一点碎末放至鼻间闻了闻,“哦,上好的波斯羊毛毯,价值千两。”

    王家管事摸了摸腰间,很快从腰间取出一只白玉做的巴掌大的算盘,大堂内随即响起了一阵白玉算珠碰撞的声音。

    “这黄天道一晚上途径这里的人大抵有……进来的嫖客有……,你会仙阁当红的姑娘身价……”

    卫瑶卿同王会仙愈发的沉默了,就连林立阳也一脸诧异的望了过来。

    一旁被王会仙叫来帮忙记账的账房先生呆呆的看着那王家管事,王家管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愣着做什么?记啊!”

    账房先生,看了眼王会仙,见她仿佛还在发怔,便伸手记了下来。

    待到最后一句说完,账房先生也停了笔,拿起列出的单子向王家管事问:“您看,这样对不对?”

    王家管事看了一遍,点头:“没有错了。”顿了顿,又笑着看向卫瑶卿,施了一礼。

    少女仿佛如梦方醒一般拉了拉衣领:“你的礼,我不敢受。”

    王家管事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边笑边道:“卫六小姐,我家老太爷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卫六小姐不是那等欠钱不还的人。”

    卫瑶卿默然:“说不定我就是那等人。”

    王家管事选择性的没有听到,转身走向王会仙:“这位妈妈,你不用担心,虽说这账单看着可怕了一点,但是卫六小姐不是那等人……”

    先前那一句“说不定我就是那等人”才说出没多久啊!王会仙看着王家管事,等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此事呢,祸不及父母兄弟,你向卫六小姐要就可以了,万万不能牵连其家人。”

    王会仙正欲开口,王家管事又继续道:“卫六小姐若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可以让她在你这青楼打个杂什么的,工钱呢,就从卫六小姐的月钱里扣。左右卫六小姐当值也在白天,你这青楼开门也在晚上。白日当值,晚上在这里打杂,刚好不冲突嘛,你看这样可行?”

    王会仙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可行他个头啊,就算卫六真的肯过来当值,她也不敢要啊!

    士农工商,商在最末流,更何况她经营的还是商中最为人不耻的皮肉生意,找个朝廷命官来当打杂的?光是御史的唾沫就够淹死她了。再者说来,这长安城又不止她会仙阁一家青楼,还有不少青楼在虎视眈眈,自己弄出个现成的把柄,她王会仙可不做这种傻事。

    她要的很简单,赔钱!钱货两清,这王家管事,一来就和稀泥。好不容易试着揣度了一次王老太爷的心思,没成想,还揣度错了。

    送走了来挑事的王家管事,王会仙揉了揉眉心,疲倦感涌上心头。

    “好了。”坐在原地的少女摇了摇头,出声了,“放心,欠你的钱,我定会还的,你将单子重新列一份,现在寻个人跟我去一趟长安府衙。”

    王会仙摇团扇的手顿了一顿,看着少女站了起来:“我并非这般不讲理的人。”

    而后,便见她走至林立阳身边:“林大人,今晚的事情,你明日去府衙就知晓了。我先行一步。”

    王会仙捏着团扇想了想,抬手:“阿丑,你来。跟着卫六小姐去一趟府衙。”

    阿丑应声上前,朝卫瑶卿施了一礼。

    卫瑶卿抬了抬手,带着她走出了会仙阁。

    走出了会仙阁,黄天道上行人还有不少,她深吸了一口气,阿丑试探着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长安府衙啊!”女孩子不解的看了看她,“我像这么说话不算话的人么?”

    像啊!阿丑暗忖。

    “小心那些大胡子又出现了来追杀我们。”站在前头的少女突然回头,朝她扮了个鬼脸。

    阿丑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也不由提起了心胆,拔下腰间的匕首,拿在手中。

    少女见状“哈哈”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次行此举,真是……顽劣不堪!阿丑跟了上去。

    ……

    ……

    今夜月色不错,路上照的明晃晃的,从黄天道去往王家祖宅不是商铺就是富贵人家的宅子,不管是商铺还是富贵人家的宅子前都悬挂着灯笼,照亮府邸商铺的同时,也照亮了夜路。

    少女大步在前头走着,似乎经历过被追杀,喧闹,苛问之后,心境依旧没什么变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野调,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往前走去。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亦步亦趋,左右四顾的阿丑,就生怕那群大胡子又杀了出来。

    不过,这一回,她倒是白担心了。直到长安府衙已在眼前,那群跳入火中凭空消失的大胡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到了。”女孩子一脸欣慰的回头看了过来,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好在没有出什么事,你可以放宽心了。真是吓死我了!”

    还真看不出来!阿丑脸色发白,还没恢复过来,她是当真被吓到了,但这女孩子一路还有心思哼小调,哪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长安府衙大门已经关上了,但空气中仍然混合着一种臭气夹杂着烧焦味的古怪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阿丑干呕了两声,找了块帕子,捂住口鼻。

    大晚上的,长安府衙虽说仍能击鼓鸣冤,但是大门早已关上了。

    女孩子上前,没有敲门,径自后退了两步,俯冲过去,墙面上踩了两脚,单手一撑,翻过了墙头。

    阿丑看的目瞪口呆,半夜翻府衙的墙?好在眼下的长安府尹是何太平,若是换了个脾气臭的府尹大人,不抓进牢房里关个十天半个月是出不来的。

    但是……眼下还有别的办法么?阿丑无奈的跟了上去,翻过了墙头,而后跟着她向前走去。

    眼前的少女似乎对长安府衙十分熟悉,很快便走到了停尸房的门前。虽说亥时已过半,但停尸房前空空的水桶杂七杂八的扔在停尸房前的空地上,烧的黑漆漆的停尸房中似乎点了不少灯,显得亮堂堂的。

    少女径自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听到响动声,便走了进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 走水

    正低头与老仵作说话的何太平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诧异:“你……你怎么回来了?”顿了顿,又自顾自的接了下去,“是听说府衙走水的事情了么?是这样的,你离开之后,我……”

    “我离开府衙之后,被人追杀了。”何太平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卫瑶卿,眼下,她正紧蹙眉头环顾四周。

    停尸房内墙体已经烧成了大片大片的焦黑,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屋中一副被烧焦的迹象之外,屋外似乎并没有波及到什么。

    这一切与路人口中所言“烧红了半边天”似乎并不相符。

    “怎么会走水?”

    老仵作看了眼何太平,出声了:“这停尸房里头,并没有什么火源,唯一的火源就是那盏灯笼,还被你拿走了。我等腹中饥饿,去了一趟厨房,就听说走水了。”

    “怎么可能走水?那么多冰块是摆设么?”少女说着环顾四周,“青阳县主的尸体怎么样了?”

    老仵作指了指地上,铺着白布,一具黑不溜秋,几乎看不出形状之物摆放在布上。

    “怎么可能?府衙官吏不少,救火及时,一会会儿的功夫,人会烧成这样?”少女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有些不敢置信。

    “所有事情都不符合常理,你我前脚刚查出青阳县主背后的符箓,后脚便有人烧了停尸房,你前脚刚走出府衙,后脚便被人追杀了……”

    “而且追杀我的人似乎也挺会玩火的。”卫瑶卿接口道,“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玩了一出金蝉脱壳,跳入火中消失了。”

    “怎么可能?”何太平诧异不已。

    “但事实就是如此,同样擅长玩火,同样将火运用的十分古怪,这若不是同一批人,我都觉得奇怪。”卫瑶卿抱着双臂,叹了口气。

    何太平低头,神情纠结而颓然,半晌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伸手指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来还是出去的阿丑:“她是何人?”

    “会仙阁老鸨的心腹。”少女仿佛才反应了过来,侧身,朝阿丑招了招手,“阿丑,来把单子给何大人。我是因此遭受的追杀,躲入了会仙阁。那会仙阁的老鸨却因此要我赔钱,这么多钱,实在是赔不起,便只能拿来寻何大人了。”

    她说罢朝何太平挤了挤眼:“这得府衙出吧!”

    “这……”何太平一时语塞。她今日为何会被追杀?因为她帮他验尸了。为何会帮他验尸?是他何太平带人去卫家门口堵的,良心犹在何太平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

    最后,还是接过了单子:“本官会上报上去,你等等着吧,这钱……会还的。”

    原本以为要受到一波刁难的阿丑没有想到此行除了自己吓唬自己之外,这般顺利,就如此解决了。

    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少女也比她想象中的讲道理,没有撒泼耍赖之流。

    “对了,我们在会仙阁打斗的时候引来了林立阳,明日,他可能会到你这里来问一问。”卫瑶卿又道。

    何太平叹了口气,却还是点了点头:“林立阳那个大老粗……罢了罢了,此事由本官而起,这件事,你就放宽心吧!”

    少女应了一声,望了望天:“都快过亥时了,我得回去了,再晚回去,家里人怕是要担心了。”

    何太平瞥了她一眼:“你半夜里出行的事情还少做过么?”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夜半三更的,出现在了郊外的坟场。

    “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少女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家里人会担心的。”

    少女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温柔,不似作假。

    当然,对于一个惯会掩饰骗人的女孩子来说,她脸上的神情真假难辨,但何太平觉得,这次应当是真的。

    “他们已经给了我很大的自由了,但是我也不能当真就一点都不顾忌啊!”毕竟她还是卫瑶卿,一个在长安城还没有站稳脚的官宦之家卫家的二房的小女儿。

    孤身一人,自在,身边毫无弱点却孤独;有家的人,虽说行事有些顾忌,有了弱点但却有温情。两者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何太平怔了怔,想起了何夫人每日替他做羹汤时的神情,脸色也温柔了不少:“倒是有点道理。”

    少女转身欲走,何太平想到什么一般,再次出声了:“对了,你知道这些玩火之人的来历么?”不等她说话,何太平又解释道,“因为本官身边,若论对这三教九流最了解的人,怕就是你了,所以问上一问。”

    有些话他没有明说,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才查出青阳县主尸体上的符箓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而这符箓又与阴阳十三科有关,所以,何太平直觉此事,怕是跟阴阳术士有些关系。

    “阴阳有十三科,分别是国祚、点煞、符医、风水、摸金、测算、炼丹、通阴阳、奇门、天罚、巫、蛊、咒十三种。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多都能从字面意思上猜个大概,但有一种,却听起来有些晦涩,甚至很多人听到这一科,都有些不明所以。”

    “哪一科?”

    “天罚!”

    “天罚?”何太平愣了一愣,伸手指了指天,“天降惩罚?”

    “最早确实是如此,初分阴阳十三科的时候,这十三种阴阳术的划分还不是很明确,有精通点煞的阴阳术士与天沟通,想要上天帮忙助他一臂之力,斩杀邪恶的鬼物或者修邪术的阴阳术士。很多时候,这都只是一种期许,但有一些阴阳术士似乎与天地五行格外契合,有时候,当真能请来天上雷相助斩杀那些鬼物和修邪术的阴阳术士。这种方法因为来自于上天的帮助,又叫作天罚。”

    “后来,这些虽然主修点煞,却更会借助上天帮忙的阴阳术士渐渐的不止能借用天雷,还能借用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助斩杀恶鬼,这些阴阳术士觉得借用天地五行之力行事,是顺应天势,所以自诩代天行事,取为天罚。阴阳司也有擅长天罚的阴阳术士,不过,天罚说穿了只是点煞的分科,远不如点煞那般包罗万象,千变万化,所以学天罚的阴阳术士并不多,因为传承相较于源远流长的点煞,天罚显得十分单薄。”

    “你见过那些自外海而来长安城的倭国人么?他们之中也有些天赋异禀之人,学会借用五行杀人斩鬼,与天罚有一定程度的相似。他们管这种叫作忍术。”

    “我大楚临海的东南郡落有不少倭国人,但在长安城,倭国人数量极少。”卫瑶卿说道,她走遍天南地北的十年,曾去过大楚沿海的东南郡落,就见过这种使用忍术的倭国人,觉得甚是有趣,自是研究过一番。

第五百四十二章 路中

    “倭国人?”何太平想了想,“我想起来了,在我大楚开朝建立之初,百废待兴,太宗陛下励精图治,我大楚是以变得欣欣向荣。有海外小国曾派使臣前来,说仰慕我大楚盛世。使臣带了不少礼物前来朝贡,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真诚。但是因着一件事惹恼了太宗陛下,而后那海外小国年年来贡,如此十年之后,太宗陛下这才接受了这个国家的人与我大楚人的往来。”

    卫瑶卿点头:“那个海外小国,大楚人称之为倭国,自海外前来我大楚率先到达的就是我大楚的东南郡落,所以东南郡落可以说聚集了大楚境内最多的倭国人,除却东南郡落之外,剩余的倭国人集中的地方便是包容来自四面八方甚至胡人、海外之人的长安城了。但总的来说,长安城的倭国人并不多。”

    何太平想了一会儿,猛地拍了一记脑袋:“我想起来了,倭国之所以惹怒太宗陛下,是因为彼时他们的王派使臣前来,带来的手书,第一句话便是‘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因此太宗陛下震怒。”

    “不错。”卫瑶卿说道,“从大楚到倭国的舆图上来看,倭国处于大楚以东,所以有这个说法。但是日出,太阳上升,意有上行之意,而日落,太阳落山,有下行之意。这一句话,于任何一个天子来说都不会忍得下,更遑论还是太宗陛下?所以彼时太宗陛下震怒,而后十年,倭国年年派使臣前来,太宗陛下这才渐渐息怒。不过因为这个缘故,大楚皇室的帝王对倭国的人似乎多少都有些不喜。宫中有胡人、波斯商人的出现,但是倭人却从未有人能进入宫中。”

    “但是倭国的忍术与我大楚阴阳术中的天罚还是有差异的,那几个借五行之火逃遁的应该是不折不扣的阴阳术士,用的是天罚,与忍术不同。”

    何太平陷入了沉思。

    ……

    ……

    晨光熹微,长安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黄天道不夜的繁华之路上新一批白日里做生意的铺子譬如食铺已经开了门,准备新一日的生意,而做晚间皮肉生意的青楼也开始打烊了。

    在黄天道最好的地段之上的长安有名的青楼会仙阁却不同往日那般白日里死气沉沉的,要直到下午,才有姑娘起床洗漱。今日青楼里的姑娘似是精神不错,也大抵是难得有一日休息的时候,不少临街的房间窗户都开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妓似乎精神很好的坐在窗边,俯瞰着来来往往,渐渐热闹起来的黄天道。

    昨天那一闹腾,生意没做成,便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眼下不少姑娘都起床了,精神抖擞的走来走去。

    民间开始忙碌起来,皇城之内,亦是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时候。皇城门口马车众多,赶来上朝的、或在皇城内当值的官员要开始上朝的上朝,当值的当值了。

    三三两两的官员通过皇城门口官兵的检查得以放行,而后走入皇城之中,在这大流的步入皇城的队伍中,女孩子并不显眼,优哉游哉的走着。目光瞥向不远处一路直行,目不斜视的官员。

    何太平。

    看来他是递了折子来上朝了。别的不说,光说一件事何太平就不得不来,那就是青阳县主的遗体在府衙被烧成了那个样子。古往今来人死为大,更遑论皇室对下葬的风俗尤为看重,皇陵的工程如此浩大由此可见一斑。

    卫瑶卿脚下顿了一顿,目送何太平离去,这一次不管什么缘故,何太平都要担一个看护不利之责了。

    卫瑶卿在原地站了片刻,准备同往常一样转向阴阳司。只是这一次,身后响起了一阵咳嗽声。这咳嗽声半真半假,更像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卫瑶卿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来人,王老太爷踱步而来,走的不急不缓。卫瑶卿抬头望了望天:看时辰还早,难怪王老太爷如此悠闲。

    上前施了一礼,不管是品级还是年纪亦或者辈分,这一礼王老太爷都受得。

    大抵是在皇城的主道上,来往官员不少,王老太爷倒是拿捏的很有分寸,没有私底下那般狡猾难缠:“昨日的事情老夫听说了,老夫睡得早,不然倒是要亲自来一趟的。”

    这话……反正她是不会信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管事没有得到王老太爷的首肯根本不会这么做。

    少女看着王老太爷,认真的想了想,开口了:“王老太爷,你有什么想问的直说无妨。”

    王老太爷点了点头,对她的配合表示很满意,凑近她压低声音开口了:“昨晚长安府衙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被人追杀,一边被人放火。”顿了顿,王老太爷斜眼看她,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戳到人的痛脚了。”

    卫瑶卿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瞥了一眼来往不住往这边瞅来的官员:“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王老太爷接的很快。

    “长话短说也不行啊!”少女摊了摊手,“今日何太平大人一定会在朝中提及的,王老太爷届时就知道了。”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王老太爷皱眉,正要说话,便见女孩子朝他眨了眨眼:“何大人好端端的查案子会寻到我,此事王老太爷应该能猜到一二。”

    “又跟你们阴阳术士有关?”王老太爷反问,语气里有些玩味,却算不上嘲讽,“阴阳司被称为清贵地是因为阴阳术士与鬼神打交道,不与人打交道,不沾俗事,但这段时间看来,怎的好像事事都有阴阳术士插一脚?”

    “阴阳术士首先是个人,不是鬼神,自然也有七情六欲的念头,这并不奇怪。”女孩子一反手,掌心一团火焰在跳跃,“只是方式与普通人不一样,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

    “那这一次的吓人么?”王老太爷看了看四周,周围的官员脚步快了不少,不再如先前那般惬意了,快到早朝时间了,复又转向玩火的少女,“有你这般兴风作浪的厉害么?”

    “没点本事也不敢出来兴风作浪的。”女孩子转了转眼珠,不等他继续开口,施了一礼,“老太爷,时间差不多了,今日我阴阳司大天师会在阴阳司出现,这当值的时间可不能迟上半分,老太爷您也快走吧!”

    说罢,便施施然离开了。

    王老太爷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这才笑了两声,摇了摇头,脚步加快,快到上朝的时间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聚集

    一路去往阴阳司,这条从皇城主道分出的岔道除通往阴阳司、钦天监之外,就是些粗使宫婢、太监集中的地方了,这些也是皇城中人数最多的群体,是以早上当值的时候,这条路上很热闹。

    卫瑶卿这张脸不算什么稀客了,一路上有曾一同在钦天监做事的监生监正看到她,皆停下来三三两两的跟她打招呼。碰到了不少熟人,少女看起来心情不错,轻哼了两声不成曲的小调跨入了阴阳司的大门。

    阴阳司的人这些天忙得很,白日里除了她一个人闲在阴阳司之外,不少人都奉命出去做事了,偌大的阴阳司没几个人。少女最常做的,就是去不远处的御膳房摸一块银角,问御膳房的人拿上一壶茶,两块点心,优哉游哉的回阴阳司,而后关上房门,有时裹着《阴阳十三科总纲》的书皮看着无关的话本子,有时干脆趴在桌上打瞌睡,有时去见见安乐公主。

    不过这些天安乐公主不想读书学习,犯了懒病,正好她也跟着偷懒了。

    不过今日却是有些不同。

    她前脚才跨进阴阳司的大门,便本能的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抬头,正见除却常年不在长安的药王孙思景,在皇陵监察的杨公之外,阴阳司的天师、小天师连同大天师李修缘都在进门的堂中三三两两的站着。

    她一进门,众人便齐刷刷的看着她。

    少女愣了一愣,目光在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遍,而后,便翻了个白眼,瞪了回去。

    虽然从头至尾,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从那神态举止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大抵是“看什么看”“看我干什么”之类的云云。

    女孩子似乎心情不错,踮着脚轻快的走着,口中的小调哼着,并没有因为众人望来的视线而有所收敛,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穿过众人,来到李修缘面前,施了一礼:“见过大天师。”说罢这句话,耳尖便动了动,有人在嘟囔“脸皮够厚的”。

    李修缘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便见眼前的少女突然转过身去:“谁啊?谁说我脸皮够厚的?”

    安静了片刻,秦越人干笑了两声:“卫天师,现在我等有事商量,不如晚一些……”

    “是你?”少女柳眉倒竖,双目圆瞪,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气势逼人。

    好心想给个台阶下,谁晓得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秦越人脸色不虞:“不是我,同我有什么关系?”

    少女叉着腰踱步上前,眼看纷争要起,一旁默不作声了许久的梁妙真终于开口了:“好了,有什么事,私下里说去,今日大天师将我等叫回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如此重要的场合,谁也不想变成因为丁点大的小事跟一个孩子吵架的场合。

    梁妙真看了一会儿那个脸上明显带着不满的女孩子,撇过脸去忍不住摇头。

    李修缘看了片刻卫瑶卿,这才收回了目光:老实了一段时日,亦或者是因为他们不在,所以没有发现。眼下时间长了,少女大抵原形毕露了。想到曾经收到的消息,那些对这女孩子评价:小聪明有,胆子也大,天赋也有,但是顽劣不堪。

    今日这么一瞧,那不管场合,不由分说就要动手的架势,这顽劣不堪还真没说错。

    有天光大师所言,他已经不太相信眼前的少女就是他曾经心心念念,可以证明自己的张家大小姐了。首先便是借尸还魂之说站不住脚,她是个人,不是生魂。其次,虽说眼前的少女有小聪明,有胆子,有天赋,但那般顽劣的样子,方才进门时的表现更像是本能。

    张家明珠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李修缘与她几乎没怎么接触,因为她常年在外。但总有归来时,到底同在张家屋檐下,他见过好几次明珠小姐,容貌鲜艳大气而亮眼,人直爽不造作,真正的天之骄女,身带傲气,聪慧过人,同时又接受过最良好的世族教导,言行举止皆为贵女典范,怎么可能是这等顽劣不堪的性子?

    站在一旁,扬着下巴,眼珠转着,一看就没打好主意的少女同他曾经远远见到的张家大小姐相距甚远。李修缘暗自摇了摇头,而后才干咳了一声,开口了:“我收到消息,不少以一方技艺小有声名的民间阴阳术士都收到了召集令,有人想把民间有一方所长的阴阳术士集合起来……”

    “集合起来想要做什么?”秦越人忍不住开口了,眼底有些害怕,“他们……他们不会是想要……”

    “阴阳术士大批聚集,若有什么想法,远远比普通人更可怕。”李修缘说道,“而且他们来自江湖民间,老……老人家曾言,这些江湖上的阴阳术士,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几乎人人都有一身不弱的武艺。”

    ‘老师’二字险些顺口出来,虽说张家出事快一年了,但有些习惯当真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一年,多少次,在人前,“老师”二字脱口而出,李修缘脸上愁云密布,虽说老师出事之后,皇室可用的阴阳术士欠缺,他破格接任阴阳司大天师,可以说是那件事的最大赢家,但是这个位子,他坐的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心。阴阳司资格老的天师对他颇有微词,听话的却实力并不如何。

    张家一家得天独厚,出了不少厉害的阴阳术士,大楚皇室至今四百年,阴阳司有一大部分阴阳术士都来自于张家,在张家未出事之前,老师为阴阳司大天师,宅心仁厚,急公好义,不管江湖朝堂都颇有声名,那时的阴阳司不管实力还是声名,皆无人质疑。除老师之外,姓张的天师、小天师整个阴阳司有五位,明珠小姐更是内定要进入阴阳司的。但当张家灭族之后,整个大楚阴阳司可以说实力拦腰一断了。

    不敢再想下去的李修缘继续说道:“不仅是阴阳术士聚集,已经有人伸手伸向我大楚皇室了。眼下金銮殿上,何太平何大人应当就在提及此事。”

    “我收到消息,青阳县主的死,极有可能与阴阳术士有关。”

    哟!站在角落里漫不经心的玩手指的少女站直了身子,打起了精神。

第五百四十四章 谈论

    消息挺快的,只是不知道是今日早上知道的消息,还是在昨夜府衙起火前知道的消息。两者意味截然不同,若是前者,那便是何太平做事牢靠,这是何太平做事做得好;若是后者那就是李修缘的消息得来的迅速了。

    “眼下我等要将精力全然都放在此事之上,若是事情当真如此,那么接下来可能会有大麻烦……”

    “我一个擅长炼丹的能做什么?”梁妙真跟柳离站在一起,摊手,“给你们练一点固本丹倒是可以,其余的便罢了。”

    “你……”

    “还有,”梁妙真抱着双臂,神色冷淡的站在那里,“眼下正是长安事多的时候,每逢这等时候,大楚各地鬼神之事便渐渐多起来了。离中元节不过月余,阴盛阳衰,这等时候也是我阴阳司最忙的时候,原本就人数不足,现在又多出这等事情来,我等怎么做?”

    这话一出,随即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响动,不少人欲言又止,互相看着对方的脸色,皆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李修缘转过身去,背对众人:“大楚设立阴阳司,这本就是我等的本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事除了我阴阳司还有谁能接手?”

    “我才从肃州赶回来,接下来,还有几处要走。”这是才从肃州赶回来的阴阳司小天师扁问,他脸色灰黑,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赶回来,还来不及洗漱就进宫了,干涸起皮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着,“中元节前后月余,正是我等最忙的时候,他们偏偏挑这等时候闹出乱子,我当真是抽不开身来。”

    扁问是几个自李修缘上任之后与李修缘关系不错的,大抵也是觉得关系亲近,便直说了:“分身乏术。”

    “他们挑这个时间召集起来,必然是早有准备的,我等能够如何?”接口的是阴阳司的小天师柳静海,脸色也不大好看,直打哈欠,一脸倦色。

    不是不听命,而是做不到的问题。

    “这件事,我们阴阳司不接也得接。”李修缘背对着众人,大抵也是觉得不太能面对众人的脸色,干咳一声,继续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修缘,此事真的做不了。”站在角落里安静许久没有出声的天师胡克明出声了,先前他一直没有说话,青着一张脸,安安静静的站在几个小天师的身后,一时倒没有多少人去注意,眼下他突然出声,众人便循声望了过去。

    其实外形上,胡克明并没有多少改变,只不过带着帽子,穿着阴阳司规定的制式天师衣袍,头上的官帽遮住了那头如刺猬般怒张开来的头发,背后那把不离身的巨剑也未带着,站在人后不说话,与以前的胡克明有些不一样,所以众人一开始都未注意到。

    “人不够。”胡克明说道。事实上在他去望月楼动手事情之后,吃了闷亏,他就安静了不少。而后太子太后回京,事情也得到了解释,搞了半天,望月楼根本就只是一个幌子。他就像个小丑一样跳了进去,自以为是,于是胡克明更不想回京了,这一次若非李修缘急招,他也不会回京。

    “我阴阳司此事必须……”李修缘背对众人,掠过胡克明的话,继续道。

    只是这一回,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胡克明打断了,胡克明伸手一指,指向对面角落里站着的卫瑶卿,在一众人人脸上皆有倦色的天师小天师里,她倒是精神奕奕,转着眼珠一个一个的打量过去,一脸悠闲的样子。

    “你看起来精神怎的这么好?”胡克明出声问道。

    女孩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在问我么?”

    胡克明哼了一声:“不问你问谁?你看我等皆一脸倦色,唯有你精神如此只好,光鲜亮丽,我记得你擅长的也不是炼丹这等不需出门的手段吧!为何你与我等不同?”

    “我年华正好啊!”少女愣了一了冷,伸手捏着自己的发梢扭着腰笑了两声。

    声音不大,偏偏配着那矫揉造作的姿态看得人火冒三丈。他们一个一个来回奔波,疲惫不堪,她倒是精神十足的站在那里,问她一问,结果回了一句“她年华正好”,这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们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她年纪小,所以精神好。

    胡克明一双眼睛瞪的彷如铜铃,死死的瞪着她,半晌之后,突然笑了,而后开口了:“那不如就由年华正好的你来做这件事吧!”

    这话一出,堂中一静,而后李修缘连忙转过身来蹙眉:“她不行……”

    “她哪不行了?”胡克明再一次打断了李修缘的话,“孤身独闯南疆,陛下亲封的天师,哪里不行了?大天师如此照顾,可叫我等阴阳司的老人寒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如新啊……”

    什么叫人不如新?李修缘瞟了一眼胡克明,眼底有些厌恶:“书读的少便多读几本,典故不是这么用的。她……”李修缘说着目光落到了一旁抱着双臂撇嘴的少女身上,有些迟疑,“她……我另有安排。”

    撇去私心,这个横空出世,莫名其妙进了阴阳司的少女,李修缘并不想这么快用到她,这些天也是有意晾着她,观察她。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不会提她,偏偏这个胡克明哪壶不开提哪壶,李修缘生出几分恼怒来。

    恼怒归恼怒,有些话,众人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能直说。

    胡克明不依不饶:“那大天师倒是说说看,对她有什么安排啊?我可听说了,她每日里来当值都关起门来打瞌睡,一个阴阳司天师跟御膳房的厨子关系搞得不错,每日吃吃喝喝,我瞧着整座皇城里,就她日子过得最好,最舒心。”

    这个胡克明!李修缘冷眼看着他:先时,他接任阴阳司大天师,对他这个大天师不服的不少,其中不乏阴阳司的老人,但摆到明面上来发难的,也只有他一个。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个二愣子,不管是谁,一路往死里得罪。

    活脱脱一根搅屎棍!李修缘暗骂了一句,随即脸色更是难看。方才的暗骂完全出自本能,如张家那等世族自然不会将这种话挂在嘴上,就是家里的下人都不曾说过如此粗鄙的话。这种话,他自然不会是从张家学来的,而是来自于进张家以前,那段他最不堪也最不想提及的往事。

    那时候,他是寄居在破旧寺庙里,跟下等人、野狗为伍的小乞丐。

    很久没有想起的过往再一次被揭开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得意

    胡克明说罢,众人没有出声,见状,他不由有些得意的瞟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少女,女孩子只是朝他笑了笑,看那笑容倒是灿烂真挚,看着仿佛出自真心一般。

    “胡克明,你若觉得我李修缘坐不上这个位子的话,大可到陛下面前说去,也好过在这里找事!”李修缘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些话再加上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动怒了。

    胡克明不明所以,看着盛怒之下,李修缘那张清俊的脸都有些扭曲了起来,他更是一头雾水了。他方才的话难道还说不得了?没见被说的人自己,那个女孩子都没有半分生气嘛!李修缘生什么气?

    有病!胡克明脾气并不小,否则当日李修缘接任天师,他就不会将事情捅到明面上来。他一步跨上前,抬手拎起李修缘的衣襟:“李修缘,你他妈有病啊?现在在提她的事情,跟你的位子有什么关系?是你在找事吧!”

    “胡克明,你一贯如此,自我坐上大天师之位以来,数次对我发难,承蒙你多多照顾了。”

    “老子是对你不满,但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李修缘原来喜欢翻旧账啊,你喜欢翻,老子便陪你翻。倒要问问你,你这位子怎么来的?一家老小都出事了,就你一个没事,你以为你李修缘是什么东西?是枚铜板还是张银票啊?”胡克明一抬眼,看到对面的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也被逗乐了一般,受到鼓舞的胡克明接着说了下去,“因为没人跟钱过不去。”

    这胡克明打趣的手段还是不错的,若是放在茶馆说书先生那里,怕是要引得哄堂大笑的,但这里是阴阳司,除了卫瑶卿之外,倒没有人笑,就算忍不住想笑,也低下了头,不让旁人看到。

    李修缘气的浑身发抖,但好在还记得是在阴阳司,还有正事要办。便干脆转过身去,背对众人,干巴巴的出声了:“虽然人数不足,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做。梁妙真,你跟柳离留在阴阳司收消息。扁问、柳静海,你二人去肃州,除了疫情之外,肃州地界不太平,有数个城池发生孩童失踪的事情,应当是有鬼物趁着中元节阴气上涨出来为祸百姓了,你二人尽快办完事情,尽早回来;秦越人,你留在长安,他们既然能对青阳县主下手,那么其余皇室中人亦有可能,这些天你必须走访可能受到民间阴阳术士祸乱的朝中权贵……”李修缘一一交待了一番,到了最后,终于说到,“卫……卫瑶卿,阴阳司待命。”

    李修缘说罢便大步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又是待命啊!少女双手环抱在胸前,朝领命留在长安城做事的胡克明笑笑,转身准备离开。

    “喂!”才提步,便有人一巴掌拍了上来,女孩子仿佛站不稳一般晃了晃,巧巧与那一巴掌原先想要拍在她肩头的手错了过去。

    晃身之后站定,少女侧身朝来人打了个招呼:“胡天师。”

    原本气势汹汹想要发问的胡克明却有些发怔,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呆呆的。是巧合么?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动手伤人,但方才那一巴掌拍在肩头叫住人的动作力道并不小,虽然不至于伤到人,但也足够叫她痛的龇牙咧嘴了。可她偏偏没站稳,一巴掌拍了个空。

    “胡天师,有事吗?”少女笑嘻嘻的问道。

    “哦。”胡克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狐疑的看着她,片刻之后,双手背到了身后,开口问道,“你干嘛去啊?”别看他是个大老粗,但他点煞之能多以斩杀恶鬼为己任,这需要极其厉害的武艺身手,所以在身手之上,他是极有自信的。可以说这是他之所长,平日里下了不少功夫。不过,正是因为下了不少功夫,所以他才清楚要躲过方才那一巴掌需要多厉害的伸手。当真是巧合么?胡克明警醒了不少,原本苛问的话也变成了一句“你干嘛去啊?”这句话再寻常不过了。

    “去御膳房。”少女变戏法似的掌心里多出一块不规整的银角,看着像是绞下来的。银角在白皙的掌心里抛来抛去,另一只手摸了摸肚子,“起来晚了,腹中饥饿。”

    这……简直是光明正大的混日子啊!胡克明瞪着她看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发作,转身大步而去。

    走到御膳房,御膳房门边还站了两个小宫女,手里捏着绞开的银子,伸长脑袋看向里头。卫瑶卿也走了过去,站在两个小宫女的身后。所以说啊,不管走到哪里,什么地方,什么人,这好口舌之欲的人哪里都有,这皇城自然也不少。

    做大菜的御厨不在这间屋子,在里屋,这间屋子里的多是打下手的小太监。小太监早做惯了这等事的,把御厨做多的菜肴点心或者做错的,贵人忌口的菜肴端出来,好口舌之欲的人多数没什么忌口,给了银子,端着点心菜肴走了。

    即便是站在这里,香味还是能涌入鼻间,卫瑶卿将绞下来的银子递了过去:“随便拿些点心来,就着茶水吃。”小太监接了过去,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看到她身上的官袍,便多问了一些有没有忌口之类的话。

    卫瑶卿吸了吸鼻子:“没有忌口……呃,好香,我闻到了糖醋里脊的味道,还有樱桃肉、松鼠鳜鱼……咦?这菜都是甜的,该不会裴……裴先生来了吧!”

    小太监由衷的佩服道:“大人,你鼻子真好,那么多菜里头都能闻出来。可不是么?裴先生今日要来,先生喜好的与贵人不同,所以得准备一些不同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长安之地多数人并不偏好甜食,御膳房的厨子自然按照长安此地的口味来做,难得有好甜食的,也没有那等资格让陛下亲自让御膳房加一名专为他做菜的御厨的。

    面子真够大的!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点心。卫瑶卿感慨着回了阴阳司,裴宗之来不来,真是去御膳房闻一闻就知道了。

    偌大的阴阳司人又走空了,梁妙真和柳离到阴阳司的后殿去炼丹了,大概是炼一锅新丹药,各种材料在炼丹炉里发出了噼里啪啦仿佛要炸开的声音,也不知道炼了什么丹药,动静那么大?在前殿门口坐着的卫瑶卿腹诽。

    耳朵里听着炼丹炉里传来的声音,有人向着阴阳司来了。卫瑶卿向来人抬了抬手,算是打了招呼:那个御膳房闻一闻就知道要来的人来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何人

    他一路目不斜视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脚下没有半分停顿,越过她走入空空荡荡的阴阳司中,直到此时才收住了脚。侧了一半身子看她。

    “人呢?”

    “都走了。”

    “你呢?”

    “待命。”

    简短的对话过后,又是一静。他思索了片刻,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一声巨响在空荡荡的阴阳司中炸裂开来。脚下随着这一声巨响,还有轻微的震颤。

    阴阳司的大殿建的很牢靠,年年修缮,但即便如此,石墙的灰尘粉末还是随着震动淅淅索索的往下落。坐在门槛上的少女后知后觉的摸了摸头发,不无意外的摸到了一手的灰尘。

    “怎么回事?”原先想问的话成功的变为了质问,裴宗之站在大殿中手上摸了一把灰尘,不停的拍着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满。

    “梁妙真天师和柳离天师在后面炼丹,许是出什么事了吧!”坐在门槛上的少女似乎坐的有些久了,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跨过门框向阴阳司后殿走去,“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不见柳离出来说一声。”

    炼丹炼的炸锅了,这是只有初初开始学习炼丹之术的阴阳术士才会犯得错误,以炼丹术闻名,位居天师之位的梁妙真居然炼丹险些炸了阴阳司的后殿,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跨过前面的大堂,就是后殿了。后殿修剪的高大宽敞,正中摆了几座丹炉,显然是专供天师们炼丹所用的。而眼下,重灾区的后殿里尘土飞扬,炼丹炉的碎片杂七杂八的撒了一地,混合着还没有炼化的材料渣滓。

    至于梁妙真和柳离没有出现打招呼的原因,卫瑶卿也找到了。那两个人一东一西的仰面躺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知觉。

    卫瑶卿上前,探了探脉搏,确定两人只是晕过去了,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便也不急了,背负着双手,踱着步,左右四顾着。

    这副监工巡视的模样正巧落到了而后好奇跟过来的裴宗之眼中:“他们没事吧!”

    “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过会儿就醒了。”少女说着已经踱步到了丹炉附近,梁妙真与柳离果真是师徒,一人炸了一只丹炉,材料渣和丹炉的碎片满地都是。

    裴宗之蹲了下来,抓了一把材料渣闻了闻:“味道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少女说着蹲了下来,抓起一片丹炉碎片举到半空中细细端详了起来。

    “有不能吃的东西。”裴宗之说道,丹药是要入人口的,所以但凡炼丹的材料,多数是能尝一尝,“好刺鼻的味道,这味道是……”

    “硫石粉。”

    “硫石粉。”

    两道声音同时脱口而出。

    女孩子手里那一片丹炉碎片上有些许硫石粉末没有烧尽,看着像是硫石粉湿润时捏成泥巴粘在丹炉内侧的,不点火没什么,一旦点火开始炼丹,等丹炉中材质水分被炼的差不多了,就炸开来了。

    “谁跟两个炼固本丹的阴阳术士有仇啊!”卫瑶卿把丹炉碎片扔到了一边,站了起来,“想出这样的方法,真损。”

    她帮忙叫来了太医,梁妙真同柳离倒是没什么大碍,晕了一个多时辰就醒过来了,对于被人莫名其妙的下了黑手暗算也是一头雾水。

    “阴阳司后殿人人皆可出入,这样的手脚谁都可以动,我不知道是谁。”梁妙真刚刚醒来,说罢,看了眼站在那里闲着无聊的女孩子,“是你做的么?”

    “我有那么闲么?”

    梁妙真翻了翻眼皮:“是挺闲的,而且大天师总是不用你,若是我与柳离受个小伤什么的,大天师就不得不用你了。”

    “我用病啊!好端端的混日子,没事找事做?”少女白了她一眼,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

    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这句一出,不但刚刚醒来的梁妙真和柳离,就连两个被请来的太医,都愣住了。

    虽说这世上不乏那等在其位专其职、无私为公的人;但更多的普通人确实是能好好混日子为什么要找事做的状态。

    面前少女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想要混日子,这还真是……无耻却又真实,理由如此充分,让人无法反驳。

    大抵醒过来没什么大碍了,梁妙真一只手扶着额头,看向太医:“好了,麻烦两位太医走这一趟了,请回吧!”

    其中一位太医斟酌了一番,开口道:“梁天师,其实你二人这种冲击之下晕过去的还是需要两幅汤药养一养的……”

    “我知道,我自己的固本丹就是良药,你二人请回吧!”梁妙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也懒得再兜圈子,干脆出言赶人。

    两位太医无法,只得施了一礼,告辞了。

    等到太医离开,屋内就只余梁妙真、柳离、卫瑶卿与裴宗之四人了。

    梁妙真天性傲气,也未跟卫瑶卿和裴宗之打招呼,直接开口唤柳离:“帮我把我房中那只楠木盒中的丹方拿来。”

    柳离怔了一怔,看了眼没有离开的卫瑶卿和裴宗之,见梁妙真没什么反应,就知道这是梁妙真故意要告诉他二人的了,这才起身去拿来了丹方。

    “老师,是这个么?”

    梁妙真接过丹方看了看,点头:“不错,就是这个丹方。长安府外咸阳县在几年前传有个民间的阴阳先生能起死回生,我便走了一趟。而后到了咸阳县,找到那个阴阳先生,才知晓,所谓起死回生实则是闭气假死的人服了那丹药能立刻醒来,我见这丹方虽没什么用,但也有点意思,便买了来。”

    梁妙真顿了一顿,看到坐在那里的两个人托着下巴很认真的在听,便继续说了下去:“方才我与柳离的那一炉并非固本丹,而是这个丹方,因这个丹方有不少材料与固本丹相似,所以没见到炼丹过程的,单凭材料渣很可能以为我二人在练固本丹。”

    这话就是在说给她们听,可偏偏梁妙真这个人性子别扭,就是不肯明说,卫瑶卿和裴宗之便干脆陪着她装糊涂。

    见两人听得认真,梁妙真扯了扯嘴角,这才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前些天有人问我起死回生,我便想到了这个。我手里这张丹方是副丹方,只能让假死之人提早醒来。据那个阴阳先生所言还有主丹方,那是真正能起死回生的。那时候我买了他的丹方,还将此事告诉了当时的老天师。”

    “只是,老天师接手此事后,那阴阳先生第二日就死了,老天师也不许我等再查此事了,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第五百四十七章 如此

    什么意思?若这个性子别扭傲气的女天师没有说谎的话,就说明祖父好几年前就在与“起死回生”这四个字打交道了。而且祖父应当还知道了些什么,所以特意不说,也不准查。

    梁妙真说着手里丹方一甩,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卫瑶卿与裴宗之的面前。扫了一遍丹方,这个丹方并不晦涩难懂,几乎是一眼,卫瑶卿就记住了,而后上前捡起丹方无比配合的递还给梁妙真:“梁天师,你的东西掉了。”

    “没偷看吧?”

    “没有。”卫瑶卿很少碰到这般性子别扭的人,但还是顺着她的意配合了下来。

    ……

    ……

    夕阳西下,三三两两的官员走在皇城的官道上,下值离开皇城。少女悠悠的踱着步在路上走着,看起来分外惬意。

    起死回生,又是起死回生!这四个字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在她察觉到这四个字可能与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有关之后,这四个字还在不断的出现。这一次,直接与祖父有关了。

    没有想到祖父比她更早接触到了这四个字,若是梁妙真没有说谎的话,那祖父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惜,至此,无从查起,因为祖父不在了。若是祖父建在,这样的事情,想必她只需问一问就知道了吧!

    一路检查放行出了皇城,枣糕和赶车的老蔡一早便等候在外了,见到她出来,枣糕疾步上前,贴心的为她取下官帽,抱在手中,而后眼神一滞,看向她的身后。

    “怎么了?”卫瑶卿见枣糕神情有异,便跟着回头望去,便见裴宗之正跟在她的身后。

    “跟着我作甚?”

    “同路。”

    卫瑶卿想了想:“黄石先生呢?”他不是跟黄石先生做伴么?一天没见黄石先生了。

    “在国子监教书,听说国子监的学生对他很是欢迎。”裴宗之说着顿了顿,指向前方,解释道,“是真的同路,我往前走。”

    卫瑶卿和枣糕站到一旁让路,裴宗之走了两步,在堪堪要超过她二人时,忽然停住了脚步,猛地朝她看来:“卫瑶卿。”

    “有事么?”

    “算人者不算己,所以我今天闲着无事算了你一天。”

    这该有多闲?

    “用的是什么生辰八字?”卫瑶卿挑眉,似是打趣挪瑜玩笑,又有些明显的不以为然,她情况特殊,算她的话,到底是要用她张明珠的生辰八字还是卫瑶卿的?

    两者都可以是她,但两者又都不是她。

    “不管什么生辰八字,结果都差不多。”

    卫瑶卿一哂:“国祚……如此,”她眨了眨眼,作为知晓实际寺国祚已经不准的知情者,不以为意也是正常的,“你还能算的准么?”

    他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双目犀利的看着她:“我不知道。卦象显示你身边亲人,最近有血光之灾。”

    卫瑶卿脸上笑容凝滞,枣糕当下便变了脸色,小奴婢“呸呸呸”了几声:“乌鸦嘴乌鸦嘴,坏的不灵好的灵,好的不灵坏的灵,不对不对,是坏的灵好的不灵……”

    相比寻常人似信非信的唠叨,少女表情则有些复杂,半晌之后看了他一眼:“我先回去了。”

    裴宗之点了点头,离开了。

    今天路上没有什么耽搁,他们到家的时候,天还很亮,卫瑶卿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

    等到枣糕端着厨房做的晚饭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女孩子手边一盏美人灯,整个人官袍未换,长发如云一般垂到腰间,肃恭的官袍,慵懒的披发竟然意外的和谐。

    圆形绣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笔低着头认真的写着什么。美人灯下,少女的影子被拉长,投在了身后的山水屏风上,此情此景,当真是好一幅灯下美人图。

    枣糕端着饭菜站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了迟疑的情绪,总觉得自己若是踏入其中,便乱了这幅美人图。

    但迟疑的情绪也不过一刹那,枣糕甩了甩脑袋,走了进去,轻声道:“小姐,饭菜来了。”

    桌上有些零乱,白纸黑字,写了不少。枣糕这一年也跟着小姐学了不少字,能磕磕巴巴连看带猜看懂一些。

    纸上的东西写的有些凌乱,有金木水火土五行,有时辰生肖,还有生辰八字,杂乱却又符合小姐会做的事情。灯下美人影不是在风雅的吟诗作画,而是在算,在算阴阳,知天地,晓乾坤。虽然没有吟诗作画那般风雅,却自有一股骨子里带来的诡谲莫测。

    除了奋笔疾书的白纸黑字,还有时不时翻着写过字的纸张,口中嘀嘀咕咕的。枣糕没有说话,安静的等着小姐做完事情。

    “怎么会这样?”暗自嘀咕的声音拔高了不少,紧接着“啪”一声,笔被扔到了纸上,笔尖在纸上晕开了一团黑漆漆的污点,随意、杂乱却又显眼。

    把演算过的的纸张随意的推到了一边,大抵是终于有些饿了,少女将托盘拉近,吃了起来,清粥小菜,一勺一勺的送入口中。

    “对了,枣糕。”吃到一半的少女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夏天这等天色便是不早了,“去看看家里人都回来了么?”

    枣糕应声而去。

    清粥小菜吃完,将托盘推到一旁,少女拿起算的满满当当的纸,眉头紧锁。

    耳边响起了一阵闷雷声,先是一道,而后便接连而至。夏天雷阵雨的天总是多的,来的突然,停的也快。窗户开着,她享受着雷雨前舒适的凉风。

    闷雷滚滚而来,一道响过一道,女孩子胆子比常人大的多,自然没有半点惧色,听着雷鸣看着雷电闪过,惊起一道道惨白的光芒开始收拾起了一桌子乱七八糟的演算纸。

    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倾盆而下,手边的美人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整理了一下稿纸,将摊在纸上的笔拿了起来。

    来人匆匆而来,到廊下收了伞,放在屋外,急急的进了屋,方才坐在自己身边清秀乖巧的婢女枣糕发髻被大雨浇湿了一半,雷电闪过的一瞬间,那张小脸苍白而狼狈:“小姐,老爷出事了。”

    手里一松,笔落到了桌上的一堆演算纸上,笔尖那一团墨染的污迹在白纸的唰唰作响中越染越大,再也看不清那纸上原本写的东西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塌方

    卫瑶卿的心跳猛地一滞,枣糕被大雨浇了半身,湿漉漉的显得无比狼狈,在电闪雷鸣中更显得六神无主。

    “发生什么事了?”卫瑶卿听到自己说,声音中除了轻微的颤音,依旧十分冷静,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茫然,这一句询问也出自本能。

    “这些天长安多雨,所以皇陵那边很赶。白天没有下雨,便赶了进度,匠作监的人刚建好了主墓室的轮廓,便都下了主墓道。不久前一行人进屋验收的时候,里头塌方了,皇陵那边的人赶紧传来的消息。”

    赶到荣泰苑的时候,一家老小已经尽数赶到了,李氏捂着脸在低低的哭,长房的小周氏在安慰她。屋里传来了咳嗽声,周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当场便倒了下去,眼下刚刚醒来。

    “别哭了!”周老夫人听到哭声,爬了起来,“现在情况还不知晓呢,你哭什么哭?”

    李氏被骂了一通,整个人懵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不敢出声。

    卫同知已经穿上了蓑衣:“我跟他们去看看,你们在家里等着。”

    脸色煞白的卫瑶玉和卫君宁正要说话,卫同知再次出声了:“都听我的!”到底是侵淫官场的人,这一声带了三分威严,一下子把两个小辈吓在了原地。

    在国子监读书的卫君临素日里住在国子监,除了休沐日回来,平日里都不在家,眼下还不知道此事。卫同知叫住长房的卫瑶宛和卫瑶静,示意了一下,让他们安抚住卫瑶玉和卫君宁两姐弟,正要出门。

    卫瑶卿进门时,就是这等虽说没有慌乱成一片,但人心惶惶的时候。

    “父亲的事情怎的不告诉我?”卫瑶卿说道,若非枣糕来问,她还不知道此事。

    “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卫同知接过小厮递来的伞,一脚跨出了房门,“此事,有我来做。”

    卫家的孩子多半时候是很听话,就算是其中再不听话的卫君宁,在这位长房大伯面前还是乖觉的,他说一声,即便不服,也会乖乖的站着。

    只是这一回,少女伸手拿过了枣糕递来的伞,边走边穿上了蓑衣:“大伯,同去。”

    “你……”卫同知蹙了蹙眉,正想劝诫一二,便对上了少女的眼神,明亮却又坚定。他不由的一愣,许是这段时日没什么动静,他都快忘了面前的女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若非心志坚定,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这样一个心志坚定的孩子,你让她乖乖在家等着?劝不了,也浪费了。她跟着也好,有什么状况可以及时应对。卫同知想了想,跨出了房门:“走!”

    二人匆匆赶入雨帘,赶车的老蔡早已套好了马车,一路紧赶慢赶,虽然雨天厌恶出行,但没有什么能挡得住心系被埋在里头的匠人安危的亲人们了。

    闻讯而来的家人纷纷赶至,调来的官兵正在想办法挖出一条通道。

    卫瑶卿同卫同知分开人群上前。

    “有杨公在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杨公呢?”

    “今早好端端的出门,现在,现在……你们这些天杀的!”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挖出道来?”

    “你们这些官兵是做什么吃的?”

    ……

    心急如焚、愤怒之下的亲人们很难保持理智,伸手与官兵推搡、苛骂了起来。

    而侥幸逃过一劫的皇陵监工正狼狈不堪的被亲人们推搡着、咒骂着,磕磕巴巴的回道:“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

    “杨公擅长的是风水,这塌方杨公也料不到。”

    “杨公与匠作监的人都在里头。”

    “一出事,我们就开始挖了,挖到现在还未停。”

    ……

    “好了,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我等帮忙挖出一条道来才是正经的。”卫同知见情况不对,当下便站了出来,“本官卫同知乃任朝中中书令一职,家弟也被埋在其中。诸位若是信的过本官,便暂且先过去帮忙,早一些挖出洞来,救出人来,总是好的。”

    不过,眼下并不清楚下面的状况,甚至连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但不管如何,总要抱着人还活着的想法的。

    眼看人们快要被说动了,这时候,有人出声了:“别听他们的,官官相护,谁晓得他们是不是一伙的,我看他们就是推卸责任,好趁着这等时候一逃了事,我们不能放开他们!”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轻呼,人群中有一人被推出了人群,摔到了地上,听他痛呼的声音,不是方才出声的那个又是哪个?

    出手的人扔了手里的伞,一身蓑衣,屈着一条腿,以膝盖抵住那人,把人拉了起来:“想装死大呼小叫大可试试。”

    听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还很年轻,甚至连年轻都说不上,可以算的上年少,像个半大的孩子。

    灯光昏暗,大雨之下,看不清那少女的长相,只听她又说道:“家父就被埋在下头,有据可查。倒是你,大呼小叫,阻挠我等帮忙救人,到底是何企图?”

    “不错,这塌方一事到底如何还未弄清楚,若是天灾也就罢了,若是人为呢?你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本官有理由怀疑,你与此事有关,且将他拿下!”

    那人惊呼一声,正要出声,只觉下巴一痛,而后听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未免你妖言惑众,且将你下巴卸了,待公堂之上,再与我等辨说。”

    这少女与那官员一人一句,一言一行间,便已作出了决定,听言语是个有理之人,众人虽心急如焚,但还能辨得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是这做事的手段恁地透出几分霸道来,几乎没有给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若放在平时,这样的做法,或许会引来微词,但现在,不得不说,还当真需要这样霸道有理,说一不二的人来稳住场面。

    这到底不仅仅是官兵的事了,还是自家亲人的事情,于是,前来问询的人都自发上前帮忙挖了起来。

    卫同知上前帮忙挖了两铲子,他是个文人,手头并没有多少力气,但也上前跟着动手了。便在此时,听到一旁的女孩子低声同他说:“伯父,我肚子不舒服,离开一会儿。”

    卫同知摆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也懒得注意。

第五百四十九章 听说

    大雨下的长安城,没有往日里的热闹,商铺早早打烊了,只余路杖上灯笼照亮夜路。对常人来说,这样的路,昏暗的看不清晰,但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几个时辰前,她还坐在皇城的阴阳司里,翘着二郎腿,无聊的打瞌睡,嫌时间过得太慢,等下值的时间。一点都没有想到几个时辰后,她会在雨夜里发急狂奔,踩着屋顶,借力跃起,在屋顶上直奔。

    那是一大片七拐八折的巷子,巷子里住的都是住在长安城的平民,房子密集而又杂乱,在这样的雨夜里,更是难以辨认。但这一切并没有难倒她,少女准确无误的在屋顶穿行。

    有白天睡多了,晚上皮的睡不着觉的顽皮孩童在床上滚来滚去,精神奕奕。便在这时,听到屋顶,一阵响动声传来,连带着瓦片碎裂的声音。不由尖叫一声:“咱屋顶上有人!”

    黑暗中扔来一只鞋底:“狗娃,你还睡不睡了?这大雨天的,猫猫狗狗都不出来,你能听到什么?”

    可不是么?一切声音都被磅礴的雨声所覆盖了。

    在这片迷宫似的巷子里穿行了许久,少女终于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敲开眼前屋子的门。

    半晌之后,屋门开出了一条缝,有人在门后看着她,许是眼下的少女太过狼狈,头发湿哒哒的零乱的样子,一时没有认出来。

    “你敲错门了。”

    “是我!”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门后的人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连忙打开门:“卫天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进来吧!”

    “不进了,帮我个忙!”

    “行!”

    ……

    ……

    卫同知撑着铲子,一边摸着腰,一边直叹气。他不是个擅长体力劳作的人,更遑论又是这样的天气?平日里的大雨天,他在做什么?在书房看书,思虑朝中政事,或者已经歇息了。总之,绝非是像现在这样,在雨里,一铲子一铲子的挖着。

    那先时被人围起来的监工丝毫不敢懈怠,一边挖着,一边擦眼睛,汗水和雨水夹杂着流入眼中,目中一片刺痛:他们尽力了,但挖了那么久,依然不见踪影,有此可见,那些匠人们被埋得何等之深。

    “大伯,听到什么声音没?”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卫同知吓了一跳。

    这句话之前一句是她说肚子不舒服离开一下。而后……而后,他就再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连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原本这么大的雨,看人都隔着雨帘,看不真切,眼下人人穿着蓑衣,更不容易辨认了。

    “什么声音?”卫同知又挖了一铲子,扶着酸痛的腰,看着少女,那么大的雨声,能听到个什么。

    “在那里。”少女说着,向不远处堆放石料的地方走去,“那个地方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着什么东西。”

    这话一出,便有不少人停了下来,跟着她走了过去,“就在这里!”少女说道。

    “没有啊!”有人侧耳听了一会儿。

    少女低头:“再听听看呢!”

    “还是……”话到一半噤了声,果然有轻微的敲动声传来。众人随即激动了起来,招呼大家:“到这边来挖!”

    果不其然,在这里挖下去,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人。天幸,除了惊吓擦伤之外,被困在里头的匠人和杨公并没有什么大碍。

    有人找来了绳子,帮忙把人一个一个的拉了上来。

    大雨天的,几乎人人皆是穿着蓑衣的打扮,夜里头多了几个人,少了几个人也没人发现。几个人走出人群,眼见离人群远了一些。卫瑶卿这才朝几人施了一礼:“这一次,多谢几位了。”

    既是皇陵,那便是摸金校尉们擅长的,墓室塌方这种事情,摸金校尉经历过了不少,也更清楚塌方后,应该从何处入手救人比较方便。所以,她特意去请了一趟温韬和他的两个兄弟。

    “举手之劳。”温韬还礼,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口技。”

    方才那敲动声可不是下头的人发出来的,而是她的口技。

    少女笑了笑:“觉得有趣,便学了几招。”

    她好似天生于这等三教九流的手段上颇有天赋,当时学易容术,不仅能易容,还能模仿被易容者的声音,所以她的易容,比一般人要更上一层。

    温韬不是个喜欢多问的人,眼见人已被找到,这才拱了拱手,带着人离开了。

    总算是虚惊一场,带着卫同远到家时,一家老小,无一人入睡,知道他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李氏拿手帕擦着眼睛,就要上前替卫同远包扎。塌方时,卫同远受了些擦伤。

    “李氏,你别弄了,今儿赶紧带着二姐儿下去休息吧!”倒是周老夫人出声了,“明日一早,那怀国公府的宴客马虎不得。这可不仅仅是我们老卫家的脸,也是崔琮那孩子的脸,不好好休息,明日怎么办?”

    李氏原本不想走,但她一贯懦弱,周老夫人的话又有理,她便应下了,只是看着卫同远的擦伤:“夫君这伤……”

    “我来吧!”卫瑶卿伸手,众人这才发现枣糕早在看到他们时,便去拿了纱布剪子与烧酒,倒是不耽误一点功夫。

    周老夫人赞赏的点了点头:“这丫头倒是激灵!”

    长房的人除了卫同知,也都退下了。卫瑶卿拿着烧酒纱布为卫同远包扎。

    卫同远乐呵呵的直笑:“我家六姐儿真真叫人放心,办事稳重。”

    卫同知倒是没有注意这个,只是接话道:“说起来,你真要谢六姐儿,我等挖了半天,若不是她耳朵机灵,听到了你们在下头敲东西的声音,我等还没有这么快找到你们。”

    “敲东西?没有啊!”卫同远有些惊讶,“我等下去是查看验收的,手头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敲?”

    “许是有人用了石子什么的吧!”卫同知也未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纠结,话题一转,转到了明天怀国公府的席宴上,“明日是怀国公府设宴。”

    “什么由头?”卫瑶卿手里动作很快就帮卫同远包扎好了,拿剪子剪掉了多余的纱布,问道。

    “国公世子的四十生辰,原本听说不准备大摆的,但是据说同怀国公府的三小姐十三岁生辰正好重了,便大摆了。”卫同知说道,“说起来,世子爷因为夫人的事情已经告病了一段时日了,最近才又来忙上朝的事情。”

    卫瑶卿还记得这一茬,当时何太平就借由此事,查了一番怀国公薛家,不过徒劳无获。

    “国公世子人不如何,但他家那个长女当真不错,世子爷告病的时候,都是她在撑着薛家。”卫同知感慨道。

    “薛大小姐回京了?”卫瑶卿收了剪子,有些惊讶,“怎么未曾听说?”

第五百五十章 机会

    “就与你回京的前后脚的时间回来的。”卫同知在一旁坐了下来,揉了揉腰,暗道难怪常人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真没说错,今天这么一闹,可叫他累的不行。

    “薛大小姐此次回京很低调,很多人都未收到消息,她便不声不响的回来了。一回来,便主持了怀国公府的中馈,听说将里里外外整顿的有条不紊。”卫同知道,“还是前些时候的家宴上,你大伯母见到了薛大小姐,我等才知晓。”

    朝堂有朝堂的交情,内宅妇人们有内宅妇人们的交际,消息来源自然不同。薛大小姐有意低调行事,此番自然是内宅的妇人们先得知这个消息的。

    “前几年,薛大小姐未离京时,我倒是见过一次,当真知书达理,聪慧灵秀,可谓真正的贵女典范。”卫同知感慨了一声,见一旁剪子拿在手里都忘了收的卫瑶卿,不由笑道,“怎么?六丫头也对薛大小姐很有兴趣?可要去看看这位薛大小姐?”

    卫瑶卿收了剪子,倒是很爽快的承认了:“一个人说好不稀奇,稀奇的是大家都说好,总是好奇的。”

    虽然她读书时有所目的,并不是那种当真爱书的读书人,所以对孔老圣人也不见得有多崇拜,但有些话,这孔老圣人说的很有道理。

    一个人大家都说好,不是好人;一个人大家都说不好,也同样不是好人。要好人说他好,恶人觉得他不好才是好人。而薛大小姐就是前者。她感慨那么深的原因是她自己就是个这样的人,她若愿意,让周围人都喜欢她并不是难事。但是卫瑶卿自忖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薛大小姐,也同样如此。

    卫同知见她说好奇,便笑了:“你若想去的话,说一声便是了,明日同她们一起去。”

    对于这个年纪小小就已在阴阳司担任天师一职的女孩子,这天师的位子坐的稳不稳是一回事,至少在同龄的女子之中算是头一份的。长安城里不管贫富贵贱都有自己的圈子,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自然也有,弄出了不少所谓的社,譬如长乐县主牵头的长乐社之流等等。

    对于她,这些同龄的女孩子就算没有多亲近,也不排斥,送到家里的帖子也有不少,但不少都被她拒绝了。实则,若真正算起来,她与一般的京中贵女又好似并不处于一个圈子。

    客气而疏离,这大概就是她与京中贵女的相处模式。她为张明珠时如此,为卫瑶卿时亦如此,兜兜转转,换了皮囊、换了身份,还是回到了原点。

    同龄女孩子的圈子她挤不进,同龄的男孩子的圈子她更挤不进,一则还是有些男女顾忌,二则,做个整天吃喝玩乐的纨绔并非她所想要的,而是卫君宁想要的。

    不过纠结于这些并没有什么用,这些同龄人中所谓的圈子、交情,于她来说,重要程度还不能排进前五。

    “我……”

    “我便不去了”五个字还没说完便见卫同知身边的小厮从外头急匆匆进来:“老爷,陈……”

    卫同知起身走了出去,小厮这才反应过来,立时闭口不说,跟着卫同知离开了,卫瑶卿看了一眼,这方向似乎是书房的方向。

    把卫同远送回去之后,雨已经停了。夏日的雷阵雨本就是一阵一阵的,来的突然迅疾,停的也快。

    卫瑶卿想了想,转身向长房的方向行去。

    卫家可不是那等护院众多、暗卫也养了不少的世家大族,连奴仆都没有几个,要夜半偷听或者跟踪一个人,委实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

    少女的身影在黑夜中闪过,站在了屋顶之上。若是还下着雨,她就懒得冒雨偷听了。可眼下,雨停的如此是时候,只能说明老天也在暗示她。

    卫瑶卿抬头望天低语了一声:“你既然这时候停了雨,我便去听听。这可不能怨我,是你在助我。”

    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人说话。

    神神叨叨了两句,她趴在长房书房的屋顶之上,掀开了一小块瓦片,向下望去。

    屋子里的卫同知扶着腰,歪着身子,姿势有些滑稽的坐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厮在说话。

    “延礼太后到长安之后,陈述离京,结果遇到了山洪,被阻在了关中道,又不巧发了烧,只能等到山洪过后再行路。明日早朝之上,裴相爷会就此事在朝堂上提一提,提陈述不该离京,大人届时记得出面。”

    卫同知应了一声:“老师那边怎么说?”

    “乔相爷已经派了人过去了,是高手……乔相爷说在长安时,陈述身边的人委实厉害,找不到一点空子,没想到一出长安城就出了状况,倒是天助我也……”

    话语声零零散散,遮遮掩掩,没头没尾的,但并不妨碍她猜测其中的内容。

    私下里联合左右二相,那个胆大惊人、野心勃勃的中书令大人不知何时越来越像个政客。如此……也好,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朝堂之上站着的,本来就是政客。当他有朝一日站到政客的顶端,就代表,他所想要的已经唾手可得了。

    明宗帝与陈善达成了交易,拿延礼太后换回陈述。这是明面上的交易,明宗帝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天子,他有些懦弱、也有些仁善却并不算昏庸。这是个缺点和优点都如此明显的帝王。

    她对成为政客不敢兴趣,她敢兴趣的是这几个政客要做的事情。

    陈述离京途中被阻,乔相爷派了高手过去能干嘛?难道还能喝茶聊天不成?古往今来,权势的斗争离不开暗杀这种手段。能好好的离开长安城,这代表陈述身边不乏高手能人,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若是这些政客会做什么。下点不会立时发作,查不出的奇毒。以那几位的权势,要弄到这等毒药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过陈家似乎更胜一筹,安全离开了长安城。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开始了一场博弈,到陈述离开长安城,似乎是陈家赢了。

    她不知道乔相爷派出的高手想要做什么,杀了陈述?这种可能性很低,杀了陈述,没了顾忌的陈善很有可能现在就起兵。比起直接动手,更有可能是下毒,牵制陈善。

    不过,那是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她卫瑶卿没有这么多顾虑,既然各方都派出了人手,这正是难得一见的好机会,可以让她趁乱杀了陈述。

第五百五十一章 易容

    她不知道延礼太后和陈善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若是盟约还在,绝不会让延礼太后就这样回到长安城来。陛下的缺点太过明显,怕天下人说他不孝。而这个缺点,之前这些年,延礼太后都用的很好,也很是地方,让天子敢怒不敢言。

    当然这样的手段也只有对明宗帝这样的帝王有用,若是换个人,就未必有用了。

    不过很显然,延礼太后不是个听话的棋子,看似愚蠢又恶毒,但逼急了,她好像还当真有了别的办法。否则裴行庭又何以出手?再厉害的手段,总有办法破解。看似死棋,却总有绝处逢生的办法。

    清晨,她是被争吵声吵醒的,起身,披着衣袍打开了房门,正遇到了端着牙刷牙粉,铜盆毛巾的枣糕。

    “发生什么事了?”卫瑶卿系着腰带问道,因为不似寻常小姐出门那般要花不少时间的在洗漱打扮上,所以她通常可以晚起半个时辰。

    “小姐,您这都听得到啊!”枣糕将铜盆毛巾端了进来,“老爷起床要去皇陵,大老爷不让,吵起来了呢!”

    不过老爷的院子离这里还隔了个小花园,两位老爷又不是大嗓门的人,她在小花园或许还能听到一两声争执,但到了这里,当真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小姐耳朵这么好,这夜晚睡觉定然不踏实吧!

    “去看看!”洗漱完毕之后,卫瑶卿就出了门。

    穿过小花园,赶到卫同远那里的时候,院子里除了卫同远身边服侍的小厮和一脸不知所措的李氏之外,只有卫同远与卫同知兄弟二人。大抵是不想吵到李氏,昨晚,卫同远在书房打了地铺,眼下两人就在书房里吵架。

    说是吵架更像是争辩,至少与那些市井妇人们的吵架截然不同,两个人声音并不大,你一句我一句,同国子监学堂里论述差不多。

    看惯了那样的市井吵架,再看看这个,不由觉得仿佛嗓子里提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跟着急了起来。

    “皇陵的事情背后定是有人做的小动作,昨日我与六姐儿去皇陵的时候,有人撺掇着闹事。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掺和进去了。”这是卫同知说的。

    卫瑶卿不由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皇陵塌方的事情实在不好说。

    “这只是大哥你的猜测,今日天气那么好,未必会……”

    “父亲,大伯。”卫瑶卿叫了李氏一声母亲之后,就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书房中正在争论的两个人便暂且先停了口舌之争,卫同远脸上立时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六姐儿来了,怎么起那么早?”

    “我觉得大伯说的没错,昨日是我亲手揪出的那个人。”卫瑶卿说道,“以防万一,父亲,还是暂且告假在家的好。”

    “好,为父听六姐儿的。”卫同远爽快的应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卫同知忍不住瞟了他两眼,神色古怪,感情他劝了那么久,理由都说遍了,还不如自家女儿一句话啊!真够听话的!

    见卫同远不去皇陵了,卫同知也懒的再在此事上嗦,说了一声便离开了,一旁李氏身边的嬷嬷也在此时过来帮忙准备了,今日要出门。

    大抵昨晚准备的差不多了,卫瑶卿看到那嬷嬷手里抱着的包袱,不由奇道:“母亲,你们不是去怀国公府赴宴么?怎的还带着包袱?”

    “这生辰宴设在骊山的知味园,这到知味园都要一天了,在知味园那里住上一晚,明日才是生辰,因路途遥远,明日估摸着还得住上一晚上,后日打早从骊山回来。”

    “那不是满打满算要三日的光景?”卫瑶卿奇道,“这生辰宴办的如此大费周章?”

    “你这等宴会去的少不知道,”李氏一边检查着有没有遗漏,一边说道,“我跟你婶娘去过几次,发现那些人家里当真讲究的很,这骊山知味园是避暑的好去处,夏天,想提早约都约不到,不少人都去那里办过生辰宴。”

    李氏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遗漏,正要出门叫上卫瑶玉,便听一旁的小女儿道:“原来如此,母亲,我也想去。”

    听到这话,李氏愣了一愣,一旁的小女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这副巴巴的样子,看的她心头一软。李氏突然眼眶发热,有些想哭的冲动。

    她从来都是个懦弱善良的女人,大本事没有,但害人也不会害人。她读过的书也不多,见识也没多少,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跟街坊领居打打牌九,养着三个脾气迥异,却心存善念的儿女。怎么看都只像长安城里的一个普通妇人。

    在事情发生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女儿,长安城大街小巷里都在说着她女儿的故事,有勇有谋,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已经在阴阳司当上了天师。夫君过去十几年的梦想,她就以一种这样出人意料的方式实现了。作为母亲,她是骄傲的,但是除了骄傲,还有些许不为人知的畏惧。那个在长安城里打马游街,在陛下面前毫不惧怕,在她畏惧的婆婆面前,能让婆婆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儿,太厉害了!或许懦弱的人,对于那等厉害的人,都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因为畏惧而不敢亲近。

    但眼下那个看起来如此厉害的女儿,正巴巴的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哀求,与寻常人家的女儿没什么两样。李氏莫名地心头充斥着一种别样的情绪,那股心底里的畏惧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她不由点了点头,难得的没有跟小周氏商量就咬牙允了:“好。若是……若是你婶娘不肯,那娘也不去了。”

    当然,这种事情,小周氏怎么会不肯?

    ……

    这不是第一次了。枣糕穿着裙袍,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小姐的绣桌上放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而小姐手里正拿着口脂在替她涂着。

    “好了,你看看。”卫瑶卿把桌上的铜镜,铜镜中映出了一张浓妆之下的丽人脸,妆面有些厚重,但这张脸与卫瑶卿的脸足有八九分相似。

    “好像啊!”枣糕抬手想摸一摸脸,却又怕弄坏了妆面,连忙收了手,巴巴的看着卫瑶卿,“小姐,枣糕要做什么?”

    曾经,她的脸在小姐的巧手之下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依稀与自己还是有两三分相似的。可现在,小姐是将她完全变成了她的脸啊!

    虽然不能说十分,但八九分足有了,像极了浓妆之下的小姐。

    一枚裹着糖衣的药丸递了过来:“把这个吃下去,三天之内,嗓子会有些哑,你就说昨日雨天出去寻找我爹的时候受了寒。”

    枣糕吞下了药丸,叫了一声“小姐”,没了素日里的清脆,果然低哑了不少,听不清本音了。

    卫瑶卿拿起桌上的面纱替她带上:“受寒,所以需要带上面纱,如此就更方便了。万一席上有什么突发的事情,你就说身体不舒服,去客房里歇息,没有人会为难你。”

    “枣糕,这三天,你代我跟着二姐、母亲她们去骊山知味园。这一次我只是陪客,二姐是定要出现的,所以不能再让二姐易容了,便只有你了。一旦二姐发现了什么,你就直说好了,她自会替你掩护的。若是没有发现,”卫瑶卿的声音轻快了不少,带了几分明显的笑意,“那便说明枣糕……越来越厉害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行路

    “怎么那么磨蹭?”卫瑶玉瞪了一眼枣糕,催促着让她上了马车。

    长房的小周氏带着长房的两个女儿,李氏带着二房的两个孩子,一辆马车虽说挤了点,但也有好处,譬如说,人多,就不便多问。如此,枣糕上去就可以借没休息好为借口假寐。

    原来的卫瑶卿与卫家姐妹就不算特别亲近,而她到卫家将近一年的时间,也慢慢的同几个姐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如此,固然姐妹情浅,但也越发的不了解彼此。除了卫瑶玉,不过以卫瑶玉的性子,知道此事,必然会为她掩护,卫瑶卿倒是不担心。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离开两天的由头;还需要从事情里摘离开来,有什么办法比这两日都在骊山知味园的说法更能服人的呢?

    未行事之前已经找好了退路。

    马车向前驶去,卫瑶卿目送着马车的离去,也出了门。

    这怀国公府的生辰宴办的正是时候,正好借这个时候出趟门。关中道,快马加急,不到一天就能赶到了。

    少女此刻已经化作了少年,喉间沾了个假喉结,人也高了一点,一身粗布短袍,背着包袱跟在一个个检查放行出城的队伍中。

    队伍很长,比以往都长,除了进出城门的过路行人和小贩们,还有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走动的极慢。

    城门口做小生意的店家站在门口,看着半天不动一动的队伍不由蹙眉:“这估摸着又是哪家的贵人在城外设了什么宴吧!”

    比起寻常百姓的为一日三餐而奔波,贵人的烦恼自然与他们不同。他们的烦忧不在一日三餐,吃饱喝足,而在于哪里的宴会办的更好,什么地方又有了新鲜的玩意儿。

    夏日炎热,城外有不少地方皆是避暑的圣地,贵人们的宴席也从长安城内转向了城外。如这样排队出城的队伍每隔一两天都会见到一次,城门附近的百姓商贩早已见怪不怪了。

    抱怨声中夹杂着不耐烦,有不少贵人家的马车车帘都拉了起来,窝在马车里那丁点大小的地方,不通风,简直热的够呛。

    有脾气大的权贵家的小姐忍不住摔着马车帘走了出来:“怎么那么慢?快些放我们出城!”

    身边人提醒说人多进出检查森严!

    “查什么查?本小姐会有什么问题?”那权贵小姐一身的劲装,瞧着就有几分泼辣和娇蛮,“将咱们府里的手令给他们,让他们先放我等出去!”

    那权贵小姐说着解下身边的腰牌扔给了身边人:“快!不想等了!”

    身边人应声而去。

    对于这个插队行进的权贵小姐,排队的百姓不得已,只得让到了一边。这种权贵家的小姐,插个队的事情,你当真要追究起来,人家不过一句“女儿家不懂规矩”便能搪塞过去,但自己私下里可能就要倒霉了。

    所以,对这等事情,百姓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没看到了,人有的时候就是不能活的太较真,糊涂点好。

    当然,多数讲究家风、门风的权贵之后还是要面子的,做不出这等事来,万一碰上个刁蛮的,譬如眼下这个,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检查、放行,守城的官兵也懒得同这些刁蛮不讲理的官家小姐较真。较真起来,那排队的人更多,倒不如赶紧把这些麻烦送走了事。

    官兵退到一边,看那马车外坐了两个车夫,出了城。

    “连赶车都要两个车夫,他们家长辈都没有这么大的脸。”官兵嘀咕了一句,“真矫情!”便继续检查起了过往的行人。

    眼看出了城,坐在右手边赶车的“车夫”抬头,看了看四周,夏日怕晒,赶车的车夫都带了宽大的草帽,一边的车夫抬手压了压帽檐,草帽的帽檐遮住了“车夫”的脸,只露出一只尖尖的下巴。

    便在此时,“车夫”伸手,探到一旁那车夫的面前。

    那刁蛮任性的官家小姐正在马车里,马车里还摆了盆冰块,她自是懒得管车外面的车夫在干什么,左右,会好好的将她带到骊山知味园就是了。

    车夫面前的手指轻捏,一声清脆的响指,一旁的“车夫”已经跳下了马车,就地一滚,滚落到了路旁的草丛里。

    那眼神茫然的车夫如梦方醒的看向四周:“这……这是出城了?”

    可他记得方才还在城内啊!小姐发了脾气,不肯等,执意要出城,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他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车夫抓了抓头发,自己这是打了个瞌睡么?这般一想,连忙惊出一头冷汗来:还好没生出什么意外来。否则,依着小姐那脾气,他非得被扒了一层皮不可。如此想着,连忙振作起来,好好驾着马车,向骊山知味园的方向行去。

    在草地滚了一圈的“车夫”头上的草帽落到了一边,整个人也毫无形象的趴在草丛里。这“车夫”头上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脸色有些发黄,容貌清秀而不起眼,看着仿佛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少年罢了。

    “搭了个车,出了城。”“少年”出声,却是女子的声音,她趴了会儿,这才拿起一旁的草帽,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站了起来。

    “还好没耽搁。”卫瑶卿摸着自己易容过的脸,向前走去,去驿站借一匹马,赶向关中道。

    驿站借马,平时或许还需要小心观察一番,但今日,她敢肯定,定然万分好借。乔相爷的人要去关中道,必定要借马。早有人在她之前下了手,她只需要跟在后头捡便宜就是了。

    城外的驿站如入无人之地,那驿站的驿臣,很不寻常的大白天打起了瞌睡。

    卫瑶卿嗅了嗅,空气中还有种残存的特殊味道,想来应该是迷药,不过分量很轻,估摸着不多时就要醒了。

    卫瑶卿连忙去了驿站的后院,在剩下的马匹里挑了一匹,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驿站。

    离开时,那驿臣眼皮颤了颤,已经快有转醒的迹象了。

    不管乔相爷的人要做什么,既然想要赶到关中道,来驿站借马这一步是不可少得,她打马上路,疾行耽搁不得。

    今天的天气很好,她算过。今日、明日都是两个艳阳天,这就代表不会雨水所阻,这一路都不会停歇,疾马赶路,毫不停歇,晚上的时候,就能赶到关中道。

    关中道季连山附近,有条九曲的长河,河水水质昏黄,每隔几年都会传出洪灾的消息,陈述的人应该就在那附近。

    走咯!晚上就能赶到了,而且这一路上,她敢保证,前方疾行定然畅通无比,有人在前头开路,她只需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就好。

第五百五十三章 诱敌

    关中道,季连山。

    此时已是夜深了,从季连山往下是个宽大的峡谷,过了那个峡谷就过了季连山,走出关中道了。

    只是眼下,那郁郁葱葱的峡谷已经看不到了,站在季连山半山腰往下看,脚下是昏黄的河水,水浑浊不堪,混合着泥沙,看不清水里的事物。

    走到这里,他们想借船而行,可好不容易借来一条小船,划到正中,那小船打了个转儿,便翻了。

    一行人狼狈不堪的落进了水里,一向身体健壮的紫荆将军因着这次落水发起了高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有……问题,水里有……问题。”这是紫荆将军还清醒时说的话,而后整个人就有些烧糊涂了,时不时的喊两声“大哥”,喊“四弟,二哥对不起你”这种话。

    他们已经滞留了两天,对于急着赶回西南的陈述与亲信早已察觉到情况不太妙了。虽说陈述烧糊涂了,但亲信还清醒着,自发的分成两批人手轮班值夜。

    当时侯爷便说过,即便明宗帝肯放将军离开,但朝中有些人恐怕不会放心,不然何以短短数月的时间,将军已有数次险些中毒。

    夜晚,他们一刻不敢离开,在陈述昏睡过去的马车附近守着。

    ……

    乔相爷派来做这等事情的人自然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卫瑶卿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蜷缩在洞里。

    所幸女子比起男子天生体型较小,柔韧,她蜷缩着,看向外头,今夜不过半月,虽说不及满月明亮,但对会武艺的高手,却已足够能在这等广亮下看清楚状况了。

    那几个人身着夜行衣,露出一双眸子看向那马车与马车附近守夜的陈家亲信。

    高手。单从他们选择的观察位置就能看出可攻可守,可以在一旁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也能随时隐匿自己的行踪。若非她一路跟随,占了个便宜,未必还能发现他们。

    但是没办法,这一路,她都跟着他们,如果这样还能丢掉,那她卫瑶卿可以滚回娘肚子里回炉重造了。

    ……

    几声乌鸦叫就在这时响了起来,乌鸦,大楚人对这种鸟的认知便是灾厄之鸟,预见此鸟,多为不吉。所以那守在陈述身边的亲信皆脸色变的难看了不少。

    蜷缩在洞里的卫瑶卿倒是不害怕,看向对面那几个人,没想到在这里还碰到了同样擅长口技的高手,可见这种能力并不是那么难以习得。

    这种时候模仿乌鸦叫同杀人前还要来一句“我要杀你了”有什么区别?卫瑶卿不太理解这样的高手,反正她杀人,一般情况下,先动手了事的。

    陈述的亲信来自于军营,骨子里做事的风格更是军队里军士的作风,有人抬手比了个手势指挥:“守住将军。”

    亲信们退到马车边,警惕的看向四周。

    一道黑影闪过,动手了。

    黑夜中的身影如一只滑翔的怪鸟,迅速滑向马车的方向。不是一只,是六只。乔相爷这次一共派了六个人。

    抹毒的长刀出窍。

    兵器交加,刀刃和剑刃相击,金戈之声在耳边回响。

    个个都是个顶个的高手。陈述身边亲信有二十人,也是军中难得的好手,平日显有敌手。卫瑶卿还记得那时候见到陈述与她那二十个亲信时的感觉,那时候,陈述带着身边的亲信匆匆而来,就在长安县衙面前给众人留了一道下马威。那时候是什么事来着?卫瑶卿想了想,很快记了起来。

    卫君宁他们那几个纨绔子弟在三甲游街的时候,去骡马市看火烧活人,结果当真出了事。整条街的人都被林立阳那个人给带走了。那件事情眼下想起来还有些啼笑皆非,让人忍不住想笑。关了几天,才堪堪放了出来,那时候的自己身边是真的没有人,也没有身份,而不似现在这般。

    难得这等时候,她竟还在想着旧事。卫瑶卿回过神来,看了过去,她还记得这二十个亲信的武艺,放在平时都是以一敌多的好手,可眼下遇到这六个人,却堪堪被人以一敌多了。

    即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个个是高手,厉害的紧。这样厉害的高手,乔相爷手下居然有六个,或许还有更多。果然乔相爷能位居一朝右相,又岂会当真是那等一眼便能看穿的人?

    江湖上要请动这样的高手,可不容易啊!

    空气中飘来一股古怪的香味,古怪却有几分熟悉,卫瑶卿用力嗅了嗅,撕下两个布条塞在鼻子里。这味道真熟悉,巧的很,今日早上,她刚刚闻过,不是驿站里那股味道又是什么?

    迷药的手段有点下三滥,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常见又被称作下三滥的手法很多时候都是屡试不爽。好用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这本就是以命相搏,乔相爷的人并没有手下留情,一刀砍下,血喷溅了出来,空气中泛起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战局转瞬即逝,站在原地的六个人查探了一遍,确认没有活口之后,便掀开了马车的车帘,有人走上马车,从里头拉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陈述。

    果真不是要杀陈述,否则在马车里就一刀剁了了事了,哪会磨蹭到现在?

    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了什么递到陈述唇边,捏着陈述的下巴,将要灌下。

    便在此时,情况陡生,方才还昏迷不醒的陈述突然睁开了双眼,随着“噗”一声,刀刺入身体的声音,递药的那个人瞬间倒了下去。

    一刀毙命!陈述出刀的同时一掌击向身后扶着他的那个人,向后跃去,站定。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冷笑。

    一击之下一死一伤。这样的伏击,平心而论,当真整个大楚军中也难能找出几个来。

    “你装病!那为何方才我等杀你亲信时你不出现?”

    “若非如此?又岂能让你们对我放下防备?”陈述站在原地,脸上有几分不明意味的嘲讽,“大哥说过,诱敌制胜自然需要猎物,有时候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不负

    所以说啊,有时候顾虑的太多会很麻烦。譬如现在,那六个人一死一伤。若是方才陈述装病躺在马车上时一刀砍了,哪还有那么多事。

    装病的陈述周身要害都暴露在外,那时候动手,不管是不是装的,若是够快,都能一击毙命。可惜乔相爷顾虑的太多,所以被陈述反杀。

    高手过招,不过一击之间,现在可没有功夫给那些人追思懊悔。显然这些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其中一人当下便吹了声口哨。

    朦朦的月光下,界于清晰与昏黄之间,洪水涌动,藏匿的危险气息越发明显。

    吹口哨的那个人双手在胸前变化结印,如此娴熟的手法,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一个会阴阳术的高手。这些,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原先看着乔相爷手下没有会阴阳术的人,谁想,他还留了一个这样的手笔。

    洪水涌动越来越迅疾,声音隆隆,汹涌的漩涡之下,一道水柱从洪水中涌了出来,混合着泥浆的浊水恍如一条土龙,向这边涌来。

    水无形,能让水凝结成实,这不是普通的阴阳术士能够做到的,就如同长安城里放火的那些人一样,眼前这位阴阳术士似乎于操控五行之水上天赋异禀。

    这是一个擅长天罚的阴阳术士。

    最早沟通天意的一科阴阳术,真不负那个煞气腾腾的“罚”字,逐渐演变成如今不逊于点煞这种煞气十足的阴阳术。

    水柱缠向陈述,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同样的高手,其中一方还有阴阳术在手,以此术甫之,陈述应该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这些人还会不会手下留情。

    刀身入体,人影交错,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刀身划开身体血肉的声音。陈述确实厉害,以一敌四,能支撑那么久也不容易了。只不过,败相已显,那水如洪龙一般缠住了他的脚,令他动弹不得,挥刀斩去,却让自己手中的刀也随之缠了上去。

    方才交战中,肩胛上伤口似是不小,染红了他大半的肩胛。

    眼看陈述就要束手就擒,卫瑶卿忍不住弓了弓身子,这反应纯粹出自本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产生的本能反应。

    山体震颤,脚下那些碎裂泥石子向着这边滚来,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向这边涌来,来人一身夜行衣稳稳的跟在泥石子的身后。

    “这两日昼夜赶路,还好赶上了!”那人一声轻啸,“将军,这里便交给我吧!”

    泥石子炸裂四散,陈述向一旁逃去,阴阳术士一个起手,洪水如龙向陈述掠去,眼看就要缠上陈述,横空出现一团泥球,拦腰一断,隔了操控的的洪水当下便失去了灵性,溅了人一身。坑坑洼洼的山路上,不少水潭被填满。

    这样操控黄土的手段,看来也是个擅长天罚的阴阳术士了。

    这个凭空出现的阴阳术士显然是要助陈述逃离,没了阻隔的陈述向一旁逃去。

    落单,受伤,救兵被阻。

    这一切,真是没有理由不追上去。

    卫瑶卿钻出洞来,眼看那边交战正酣,转身便追了上去。

    平日里没有受伤的陈述,论武艺,她或许不是对手,但是眼下的陈述,真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今夜让他逃离,不管是养好伤之后,还是在西南军中的陈述,她都很难再下手了。

    折了陈善一条臂膀,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值得一搏。

    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陈述向前疾行,到底是受了伤,不仅肩胛上,身上还挨了几下,走的比平日里慢了不少。她默默地跟在身后,这一刹那,心跳比平时快了不少。

    有紧张、兴奋还有担忧。

    陈述在军中有万人敌之称,身上煞气冲天,这样的人,不得不说,就是鬼怪也是避开的。所以寻常唬人的阴阳术手段对他来说用处不大。

    走至一半,陈述突然停了下来:“谁?”

    果然探息的功夫远胜于常人。

    一声响指声响了起来,陈述只见周围树木游移,昏暗的月光之下,眼前可见不过十步的距离,而来人躲在十步开外的丛林间操控着这一切。

    “奇门遁甲么?”陈述撇了撇嘴,似是有些不屑,不过人却因这个动作,不由蹙起了眉头。他到底受了伤,牵扯的有些疼痛。

    诱敌杀人,让对方一死一伤,那六人又怎会对他客气,肩胛上的那一处原本伤的位置还要靠近心脏的位置,不过被他躲了过去,即使如此,这一刀还是挨在了肩头。

    “没有想到乔环、裴行庭之流还留了后手。你倒是沉得住气,方才居然没有立时现身。”陈述一边说着,一边警惕的查探着周围的状况。

    奈何丛林深处的人没有发生一点动静,仿佛不存在一般一动未动。

    但是……怎么可能不存在?否则,这拦住他去路的又是谁?

    “你该不会是想独自捉拿陈某邀功吧?”陈述说着,小心注意着周围的动向,耳尖一动,藏在手里的两颗石子甩了出去。

    尖锐的石子没入地面中,一条花蛇被石子钉在了原地,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卫瑶卿看到那石子没入地面中微微挑眉,论内力,陈述虽然受了伤,但还是不容小觑。

    静默了半晌,她从丛林中走了出来。

    “怎的不继续隐匿了?”陈述向她看来,“暗地里下黑手不是更容易?”

    “对你,没有用。”卫瑶卿木然的看着脚尖,有些无奈,“暗器近不了你的身。”

    十步开外,杀不了陈述。

    换了具躯壳,她得以活了下来,却失去了十年的武艺,重新捡起来,即便有从前的经验,但到底追不上以往了。而陈述不是靠着小聪明就能杀了的对手。

    “倒是识趣!”陈述哈哈一笑,单手拔出了长刀,“唰”的一下劈了过来,刀风撕裂了周围的空气,她向后退去,站定,而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襟被划出了一道裂口。

    她退的已经极快,但光光刀风便能划裂她的衣裳,若是靠近陈述,就不仅仅是划裂衣裳那么简单了。

    光阴从不负人,就如她从前所学,即便不再天生道骨,也依旧还被她牢牢握在手中;也譬如陈述几十年的武艺磨炼,自然不是白费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830/ 第一时间欣赏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作者:漫漫步归所写的《天赐一品》为转载作品,天赐一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赐一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赐一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赐一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放个书友群号:215715120,欢迎大家进群玩耍天赐一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赐一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赐一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