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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群架

    听国子监的教学博士晋德昭讲了一上午的理学,便是太学院的学生也有些吃不住了,这位晋德昭博士上课是有名的投入型,他的投入可不是让听课的学生投入,而是他自己投入进自己的世界中,不管学生听不听得懂都能慷慨激昂的讲上一上午,李欢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醒了醒昏昏欲睡的状态,前头的章之林头已经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了。

    再前头是今日刚入学的崔琰,捧着脑袋,双眼放空,斜对面坐着的是朱国公家的公子,已经趴在案几上瞌睡了起来。

    待到晋博士总算讲完开口下课后,太学院的学生都发出了一声欢呼。

    “走咯走咯,吃饭吃饭!”

    “晋博士讲课越来越投入了。”

    “哈哈哈,你别说了,我看你快睡着了。”

    ……

    少年子弟互相招呼着离开,吃完饭,三五成群要好的孩子就在国子监最大的求知广场上散步的散步,玩耍的玩耍,打闹的打闹起来。

    李欢同要好的章之林、朱赫还有新结识的四门学院的盛四公子盛明辉也走走停停,准备等六艺试过后再约一次打马球的时间。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怀国公府的薛大小姐要从岭南回来了。”

    怀国公府薛家也是跟随太宗皇帝打下大楚江山的功臣之一,在太宗皇帝绘制的《功臣谱》中,第一任怀国公薛行衣排行第四,而后世代承爵,不降等袭爵,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有从龙之功。如今的薛大小姐薛止娴一贯被称为京中世族贵女的典范,家世不凡,德行兼备,容色倾城,见过的无有不赞。三年前老怀国公夫人病故,薛大小姐孝心可嘉,自请替父去岭南守孝三年,如今三年已过,自然该当回来了。

    虽说这三年因着薛大小姐不在京城,提及的不多,但只要提及,谁人不知这位近乎完美的薛大小姐?对就如同现今的崔九公子一样的完美,这样完美的一对人,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对璧人。

    “那崔九公子怎么办?他可是跟卫家那个破落户的人家定了亲的。”有人忍不住道,“难道九公子真要娶那个卫六啊?”

    “自古人贱天都不收。上一回那个卫六被青阳县主眼看打的都要断气了,居然没死成,再看看苏三小姐,可就惨了,彻底毁了。可见出身低微的破落户真正应了那句话。”说话的少年一脸的不怀好意,“那个,呜……”

    被一拳打倒在地的少年捂着鼻子,摸到了两管黏腻的触感,而后尖叫起来:“血,我流血了!李欢,你疯了!”

    “刘光,你以为我怕你啊!”李欢说着一拳又加了上去,刘光是现在的尚书令刘明净的嫡长孙,也是武三郎的表兄,自从武三郎上次因为卫六挨训之后,他就对卫六那种出身低贱的女子甚是讨厌,自然什么地方都想踩上一脚,借着薛大小姐回来的功夫,也要骂上两句“人贱自有天收。”

    两个人说着就扭打在了一起,章之林、朱赫和盛明辉愣了一愣,但见刘光被李欢压着揍,好友没吃什么亏,三人拉的意思便没有那么明显,口中喊了几句“别打了”,手里的动作却是看着刘光挨揍。

    刘光叫了两声,不多时闻讯赶来的武三郎跟赵明德便加入了战局,武三郎倒也罢了,可赵明德的父亲赵孟夫掌管城外归德营,是真正的练家子,赵明德自幼习武,朱赫见状,怕李欢吃亏,上前一把抱住赵明德不让他动手,虽说朱赫武艺不怎么样,奈何人胖,想要挣脱也不容易,赵明德情急之下,反手就给朱赫来了一下,挣脱开来,白白胖胖的朱赫只觉鼻子一酸,摸到脸上的鼻血之后顿时懵了,高喊一声,立刻冲了进去,混乱中章之林跟盛明辉加入了进来。而后情形便有些混乱了,似乎陆续又加入了几人。

    这种大规模的国子监学生斗殴事件自大楚开朝以来都不出五回,现任国子监祭酒虞世基闻讯赶来时打架的学生已经被拉开了,最先动手的几个脸上红红绿绿的好不可怜。

    索性都是皮外伤,没出什么伤及性命的事情,可虞世基的心却没办法放下,这些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平素里有个磕磕碰碰都不得了的,打成这样,尤其武三郎跟刘光两个人脸上肿了一圈,他都险些没认出来,这下麻烦大了,虞世基急的直跳脚,这群孩子连骂都要注意分寸,眼下这等事一出,叫他如何是好?

    长安城外的官道之上,一位蓄着长及下巴的长须的老人坐在一辆慢悠悠走着的驴车上,身后放着个灰扑扑的包裹,老者脱了鞋,盘腿而坐,喝了一口酒,脸色通红,高唱:“回-京-咯!”

    前头驾着驴车的老仆脸色也红红的,似是喝了不少,跟着应和:“回-京-咯!”

    毛驴慢悠悠的脱离了官道,走向一旁长的正盛的大片的草地。

    长须老者喝的高兴,抚掌大笑,伸手一指指向天空:“风来!”

    “杨公,没来啊!”前头的老仆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是哪儿啊?”

    长须老者还在抚掌指向天空:“风来!”

    “风来!”

    “风来!”

    “风来!”

    ……

    也不知过了多少声,前头的老仆惊喜的道,“有风,有风,风来了!”

    慢悠悠走着的毛驴忽然不安的叫了起来,长须老者感受着微颤的地面:“怎么了,这是?地面不平?长安附近近十年都不会有地动啊!”

    “隆隆”的声音传来,仿若响雷,老仆艰难的睁着眼,看着尚算晴好的天气不解:“没下雨啊,怎么打雷了呢?”

    视野尽头上千骑的兵马向着这边过来,毛驴被吓的疯狂挣扎了起来,老仆拉着缰绳根本拉不住。

    待到兵马接近,奈何收势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上千骑的兵马,驴车瞬间被掀翻在地。

    车轱辘撒了一地。

    “哪里来的山野小民,都说了这几日操练演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归德将军赵孟夫皱眉看了眼,“来两个人看看还能不能救,不能救就赔些钱了事,走!”

    被留下的两个新兵清理了翻落一地的车轱辘,翻开车架,找到了车架下两个喝的醉醺醺的老人,而后发出了一声惊呼。

    “是杨公!”

第三十五章 莲花托珠

    “小姐,快绣好了。”枣糕低头在一块长长的幡布上绣着字,若是上前仔细瞧的话,还能看到其中整整齐齐写着的:符医、风水、测算、点煞,一旁还画了个太极鱼的模样。

    咬掉了线头,枣糕把粗布挂在了屋里的早做好的竹架上:“小姐,是不是这样!”

    卫瑶卿起身拿在手里试了试高度,点点头:“不错。”换上一身灰布男式直袍,配着男装的她拿着倒也适合。

    “咦,六姐你好像高了不少。”一旁看着的卫君宁似是才发现一样,怪叫道,“怎么做到的。”

    卫瑶卿的身高在女子中已然算正好的了,还要长上几年,估计到最后应当算是高挑的,但这高度在男子中就有些偏矮了。她踢了踢靴子,卫君宁下手摸了下,摸到后跟处厚厚的垫子,恍然大悟:“这谁做的,倒是看不出来。”

    “枣糕做的。”

    枣糕又在竹架上挂了两个小小的铜铃铛,笑道:“是小姐教的。”

    卫瑶卿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庙远先生,这样的鞋子是他做出来的,用他的话说,就是:“爷什么都好,就是身高有些不够,可见天妒英才,所以要自己动手补足咯!”

    说话间,卫瑶卿已经起身了:“走吧!”

    “六姐!”卫君宁巴巴的望来,他也想跟出去。

    卫瑶卿摇头:“没得商量。听说李欢病了,你去探望探望,我随后就到。”

    “啊,六姐,你也会来?”卫君宁一喜,“当真?”

    卫瑶卿点头:“一会儿莫要拆穿我。”

    跟枣糕从后门溜了出来,枣糕还有些不适应;“小姐,我这样打扮,真的看不出来么?”从未穿过男装的枣糕有些古怪的扯了扯衣襟。

    “看的出来,不过无妨。”走街串巷的未婚女子多男装打扮,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真龙假龙,但多数人并不会去拆穿。

    府牧府在长安城朱雀坊一带,朱雀坊中多权贵富户,除了走街串巷为权贵富户家的丫鬟小厮们供货的小货郎之外,路上行人并不多。

    枣糕跟着卫瑶卿走了一段路,不解道:“小姐,这富贵地没什么人啊,不若去那等三街九巷的地方,我们这样的可能更适合。”她不敢说的是她总觉得她们两个就似跑江湖的野郎中。而且周围都是高门大户,各家大门时高时低,她们走在其中怪怪的。

    卫瑶卿没有理会,只是绕着朱雀坊走了一圈,竹架上的铜铃铛晃了大半个时辰才停下,直到走到正中那条名为五莲湖的小池塘边停了下来。

    这是一条形状极其规整的小池塘,浑不似天然的圆形,水质十分清澈,阳光好的日头,远远望去一片都是亮晶晶的。

    “枣糕,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枣糕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个叫做五莲塘,最早是风水大师杨筠松,也就是如今的杨公喝的名。”卫瑶卿看向四周,“五莲塘地基起伏不定,坐落其上的宅子也因此起伏不定。状似落莲,塘水清澈倒影如明珠,杨公因此喝名莲花托珠,虽不至富贵无极,但最能养人,因此能长久富贵。”

    “像莲花?”枣糕不解的看向四周,片刻之后,有些欲言又止,“小姐,奴婢,奴婢看着不太像莲花,瞧着这门头的起伏,尤其入口处那一家翘起的一脚更像只大虫。”

    卫瑶卿笑了,伸手拍了她一下:“倒是让你说对了,这蜿蜒的走势更似猛虎下山,所以原本虎身的这几家更合那猛虎下山之说,所以阴阳司一位新进的天师喝名猛虎下山,并在巷口立起了一块石碑,名曰猛虎巷。”

    枣糕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这位天师是谁,好生厉害,居然比杨公还厉害!”

    “这位新进的天师名唤廖易,陛下身边的廖婕妤是他的亲妹妹。”卫瑶卿的脸上却有些讽刺,从枣糕身边的小食小袋中取出一大块花生酥往枣糕嘴里塞去。

    “唔,小姐!”枣糕被塞了满嘴,堵着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卫瑶卿收手:“感觉如何?”

    “难受!”枣糕将咬断的花生酥从嘴里拿出来,松了口气。

    “你都难受,老虎就不会么?”

    枣糕似懂非懂的望了过去,却见那条原本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大老虎以俯冲直下之势临到迈出,那块高大的写了猛虎巷三个字的石碑却卡在了虎口,如同被堵了嘴的老虎,于是威风八面的老虎顿时变得死气沉沉,生气全无。

    “杨公的喝名意在长久,又岂是廖易这猛虎下山的喝名能比拟的?”卫瑶卿连连摇头,看向那起伏的五户人家:“正中那一户就是京兆府牧李家。若是风水不改,不出三月,这五户人家一定接连出事。”

    枣糕想了想:“拔了那块石碑是不是就没事了?”

    “就算没有那块石碑,猛虎下山,来势汹汹必见血光,而且,所谓盛极必衰,此地未必能长久。至于那块石碑是圣上亲赐,御赐之物,谁敢拔了?”卫瑶卿摇头

    “小姐,那现在怎么办?”

    “走,去敲门!”

    看着“李府”二字,枣糕兴冲冲的就要冲上去敲门。

    “慢!”卫瑶卿叫住了她,“敲三下,不应,再敲三下,如此往复。”

    枣糕一愣。

    卫瑶卿也不意外:“莫看李公子人好说话,但李家虽然不是那等百年世族,也传了三代了。高门大户敲门也是有规矩的。”而卫家到底底蕴太薄,对下人的调教却是一般,当真走出去,那等眼光毒辣的,看一眼下人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别。

    枣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开始敲门,不多时,大门便被拉开了一条缝,门房从里头弹出头来望他们。

    看到江湖野郎中打扮模样的主仆二人,不由皱眉,却还是脾气极好的道;“我们这里不需要,去往别处吧!”

    “贵府是主人自郎官而起,发迹至今已堪近百年,原本是官运虽说不至贵及人臣,也当是股肱之才,奈何某方才远远瞧着贵府上空有些浑浊之气,近日运道应当不佳,敢问贵府可有人最近染上血光之灾。”

    门房愣了一愣:“我去禀报,两位稍后。”

    “小姐为何不直说这里的风水有问题?绕的云里雾里的枣糕都听不明白了。”待门房离开后,枣糕一脸不解的问了出来。

    “风水是阴阳司的天师看的,我若直说,你觉得你我不会被打出去?”卫瑶卿摇头。

    “可是……”枣糕还想说话,却听卫瑶卿说了一声“人来了”便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第三十六章 入府

    来的是李府的管家,将他们引入正堂,府牧大人还未下朝,府中做主的是老夫人和府牧的夫人王氏,也就是李欢的母亲。

    看茶入座后,老夫人开口了:“先生倒是好生年轻,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七安。”

    “七安先生。”老夫人点头,“听说七安先生看出我府上有血光之灾?”

    “贵府上空浊气盘旋,却并不明显,应当不是贵府主人。浊气东升,是属阳,所以应当是男子,而且是精血未失的男子,所以,某推测,应当是府中小辈出了事。”

    “先生说的不错。”老夫人脸上神色却没有太大波动,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男孩子顽皮,谁家的孩子没个磕磕碰碰的,她还端坐在这里与这个江湖野郎中说话不过全是看眼前这个七安先生气质不俗罢了。

    卫瑶卿点了点头,端过没喝过的茶,抽出一张符纸,反手一燃,府纸落入茶水中:“正是为此而来。”

    “符医?”老夫人愣了一愣,看着那杯黑黑的符水却没有接过。

    这时候一旁伸出一只手接过那杯茶,端起来一口饮尽:“有没有用啊,方才我扭伤了脚,喝喝看,奏不奏效。”

    卫家小子,老夫还来不及喊出来,那卫家小子就已经一饮而尽,末了,还舔了舔唇:“味道不怎么样嘛!”边说边朝她使了使眼色。

    “嘭——”茶盏落地的声音,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吓死我了,做什么呢?”

    老夫人神色却是微变,看了眼跳到一旁的卫君宁,今天早上这卫家小子崴了脚她是亲眼所见的。

    这世上少有人会拒绝医术高明的老大夫或者符医的示好,半晌之后,老夫人起身,“先生,请随我来吧!”

    才推开房门迎面便飞来一只花瓶,卫瑶卿闪了闪身子,避了过去。

    “出去!什么江湖野郎中,骗骗祖母也就罢了,还想来骗我,出去!”是李欢的声音,他对着她从来都是有礼知进退的模样,没成想在家里居然是这个样子,卫瑶卿有些意外。

    “李欢,这是七安先生。”

    “什么七安,我还……啊?七安?”李欢猛地回头,看到卫瑶卿时明显愣住了,眼里闪过一道欣喜,却又想起什么似得捂住了脸,回过头去:“我……我没事了。”

    “欢哥儿,来让符医看看。”老夫人最是宠这个年纪最小又读书读得好的小孙子。

    “那……那你们出去。”李欢的声音闷闷地,“就那个符医,唔,七……七安留下。”

    劝了一会儿,老夫人无奈妥协了,带着人到外面候着了,卫君宁没动,却听李欢还在嚷嚷:“都出去,就七安先生一个留下。”

    卫君宁愣了一愣:“我还要出去啊,我……”这是我六姐,我需要避嫌?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夫人叫出去了,屋里只剩李欢与卫瑶卿两人。

    李欢用被子闷着头:“我今儿有点不怎么好看,就不吓着你了。”

    没有回答的声音,李欢偷偷的抬起头来,却见一杯符水已经递到跟前。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默默接过符水喝了下去。

    “喝了这杯符水,养两天就好了。”卫瑶卿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李欢的样子,嘴角眼角尽是淤青,看起来很有几分滑稽。不比卫君宁这样的小纨绔,李欢一向是个众人眼中的好孩子,长袖善舞,人缘也是不错,居然打架,这一点卫瑶卿也没有想到。

    “怎么跟人打架了?”

    “因为……”因为他们说你坏话,我听不得他们说你的不好,所以就冲上去动手了。李欢默默的吞下了原本要说的话,改为,“因为他们长得丑,我看他们不顺眼。”

    这理由……卫瑶卿愣了一愣,敛去了眼底的不可思议,转而正色道:“李公子,我有事要与你说。”

    李欢转头,双眼发亮的望来。

    “你家的风水被人动了手脚,需要纠正。”

    “你细说吧,我来说服我爹。”

    卫瑶卿细说了一遍:“……就是这样,原本杨公的莲花托珠是极好的,可惜被廖易改过之后就出大问题了,现在需要重新喝名。”

    “需要我如何做?”

    “京郊有一家采石场,去那里运一颗大石球来,放在五莲池的正中。”

    “放心,我会说服我爹的。”

    “贵府公子过两日便能痊愈。”老夫人进去,看到李欢脸上明显淡去的淤青时,连连点头:“好,好,多谢七安先生。”

    看了一眼推过来的一盒赏银,卫瑶卿摇了摇头。府牧夫人王氏脸色微变,老夫人也露出了几分不悦来:“再去取些银两来。”这个银两数目委实已经够多了,是以老夫人才有了几分不悦。

    “救人本为功德,老夫人不必。”

    听她这么一说,老夫人与府牧夫人王氏都愣了一愣,片刻之后脸上才露出了几分愧色,老夫人更是叹气:“是我等暗自揣测先生了。”

    “无妨。”她淡笑而坐。

    听七安先生如此说来,两人更是羞愧,再见他气质如此之盛,心里头更生出几分七安先生龙章凤姿的感觉来。

    “不过我上前敲门也不全为令公子的伤势,见此地风水虽喝名猛虎下山,然而依某所见却更似青龙入水,只是缺颗龙珠。”

    “先生有所不知,”老夫人叹了口气,“我们这地方风水变过两回喝名,第一回是杨公所喝的莲花托珠,第二回是阴阳司的廖易廖天师喝的猛虎下山,更有陛下亲赐的石碑,怕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无妨,只是水中加颗龙珠罢了,你看它是龙就是龙,你看它是虎便是虎。”

    ……

    起身告辞,出了李府。

    “小姐怎么不再劝一劝,奴婢瞧着那位老夫人快被说动了。”枣糕不解,似乎是头一回发现小姐这头头是道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头一回行此等事。

    “再留一会儿就不妙了。”卫瑶卿看了看天:“府牧大人要回来了。”

    京兆府牧李义山下朝归来,带了一脸的怒气:就知道今日刘明净等人要发难,他在朝中被好一通刁难,若非杨公摔断了腿的事情被齐修明上奏上来,只怕他还没那么容易脱身。

    才进府中,就遇上了一群准备出行的家丁。

    “你们去哪里?”李义山直皱眉头。

    “七安先生说要去寻一颗龙珠。”夫人王氏走了出来,唤了声夫君就开始解释起来。

    “七安先生又是谁?”

第三十七章 沽名

    听完,李义山发出了一声冷笑:“江湖术士而已,会两手符医的本事算什么?欢哥儿就算不用符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至于府中血光之灾,去外头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这算什么测算。”

    “可是……”

    李义山摆手:“我不想听解释,这等江湖骗子惯会如此,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钱罢了。”

    这话说完,却见夫人王氏脸色有些古怪。

    李欢身体好了不少,如今也坐在屋内,轻哧了一声:“爹,七安先生分文未取。”

    李义山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些许惊愕来。

    “京郊有个采石场,去那里搬个石球到湖中心也不过多久的功夫。”李欢说着眨了眨眼,“爹爹您不是总告诉我说要有自己的想法么?这猛虎下山也好,青龙入水也罢,你说它是龙就是龙,你说它是虎就是虎,不是么?”

    李义山沉默了。

    第二日,五莲塘中央就吊起了一个巨大的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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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公如何了?”

    “方才接了骨。”太医院最擅长正骨的胡太医走了出来,捋了捋胡子;“养着吧!”

    等在外头的几个老臣有些等不及了:“多久能好?”

    胡太医停下脚步,看向问话的老臣:“多久能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摔断了腿!杨公都多大的年纪了,你说多久能好?”

    那老臣被这话问的面红耳赤:“都怪赵孟夫,操练兵马就操练兵马嘛,去撞杨公做什么?”

    白白胖胖的朱国公啧了啧嘴:“原本赵孟夫跟江寒一人只管一营,现在一人管两营确实有些吃不消了,看来还是得让江将军回去执掌云麾营了。”

    有人说:“那伏子业那里怎么办?”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朱国公摇了摇头,“伏子业、宋仁义两人先把家治好再说吧。”

    “是啊是啊,其身不正,谈何谏言。”

    随即响起了一片附和声。

    “皇陵的位置需要杨公亲自去选址,眼下杨公摔断了腿,这事情免不了要耽搁了。”齐修明话题一转,“不若趁着这等时候,让人推着杨公在城内转转,国都之地,风水至关重要。”

    有人冷哼了一声:“大天师如今就在京城,这世间又不是只有杨公一个会看风水。”

    “大天师擅长点煞,于风水之上却并不精通。”这次出声的是齐修明。

    “廖天师可以啊!”

    齐修明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工部尚书钱元。

    齐修明没有出言反驳,钱元刚松了口气,却听又一人跳了出来:“省省吧,就廖易那看风水的本事,自从让他看了我家祖坟的风水之地,家里一天都没停止过折腾。”

    “怎么回事?”旁人早已忍不住问了起来。

    钱元眼皮一跳,开口抱怨的是礼部尚书孙思哲。

    朝廷分六部,每部皆有尚书,互不干涉。按理说他钱元跟孙思哲应当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奈何世事难料,却偏偏让他跟孙思哲对上了。事情起源于三年前的一次祭天大典,孙思哲负责礼,而修建的礼台则是由工部完成。结果那一次祭天大典办砸了,两人由此对上,一个怪礼台没建好,一个怪大典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从此两个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两部尚书开始处处相争。

    孙思哲冷笑:“我孙家祖籍冀州,祖坟原在鹧鸪山,前不久就是赵孟夫请的旨要在鹧鸪山修栈道,所以我孙家祖坟要迁地。找的就是咱们的廖大天师相看的,结果你道他把我家祖坟选在什么地方了?”

    “什么地方?”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十里乡。”

    众人默然,前不久,冀州侯为嘉奖冀州百姓,上报朝廷,建立起了一座曲文馆,选址就在十里乡。这祖坟前整天歌舞升平的,也亏廖易选的出来。他家祖坟要是选在这种地方,自家祖宗非从棺材里爬出来闹不可。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我二叔族里的生意败了个精光,族里的九郎出海经商遇上了海难,至今生死不知,我家知书达理的三叔目闹着要跟我三叔和离,都是廖易选的祖坟!”孙思哲越说越气,“他看个屁,再让他看看,家破人亡不可,我原本就等着杨公回京让他重新帮我相看一番的,如此倒好,都是赵孟夫那个莽夫干出的好事。”

    “你那族里的人自己闹起来与廖天师何干?”钱元抬着眼皮辩解道,“自己走了背运,命犯太岁,何苦怪到天师头上。”

    “如此说来,你钱元不介意的话,听说你钱家的祖坟就在长安城外,我也弄一帮歌舞伎,每天去你家祖坟前蹦跶如何?”孙思哲没好气的的回呛了过去,众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坟头蹦哒,亏这孙思哲想的出来。

    在后头默不作声的李义山却不由的有些慌了,想到之前那位七安先生说的话,觉得不管如何,定要请杨公来看上一看。

    不过,还不等李义山开口,朱国公已经率先开口了;“呀,那糟了,我们朱雀坊那里原本是杨公相看的,前不久,廖易刚帮我们重新喝了名,不若还是请杨公重新看看吧。说起来,我家赫儿从不与人结怨,前几天,在国子监读读书居然让人打了。想想看,国子监那种地方啊,几十年都不见这么大的一次聚众打架,偏偏让我家赫儿赶上了,莫非……”

    “朱怀,少血口喷人了!”刘明净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不是你家朱赫跟李欢先动的手?”回来的时候,他都没认出武三郎跟刘光来,可见下手之狠。

    “我家赫儿也受了伤。”朱国公朱怀连连摇头,“说不定就是廖天师的名字喝的不好。”

    “你……”

    **********

    外头吵闹不休,屋内的杨公杨筠松却早已醒来,看着打了个厚厚石膏吊起的腿惬意的躺在床上,嘴里吃着一个半大小童递来的葡萄。

    “你不出去看看么?”小童再次塞了颗葡萄入杨筠松的口中,擦了擦手而后站了起来,“外面快吵翻天了。”

第三十八章 钓誉

    “我病了。”杨公用力拍了拍吊起来打着石膏的腿,一点也不怕把腿拍坏了,“看风水得走吧,呆在屋子里看个屁啊!”

    “你是杨公,注意形象。”小童看都不看他一眼,坐在小马扎上看书。

    杨公吐出了一刻葡萄籽:“那么大的人看什么书,先玩,等大一些再看。”

    “我曾经见过一对师徒,带了五车的书出去游学,熟背一本就烧掉一本,五车书满车离开,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两个小小的包裹。所谓学富五车不外如是了吧!”小童看的很认真,“那个徒弟五岁离开的,回来的时候十五岁,我如今都六岁了,已经晚了一年,更要发奋了。”

    “无趣,有这功夫还不如玩上十年,左右还小。我看呐,那些娇娇的闺阁女子绣绣花都比读那么多书好,书读得太多会变傻。”

    “那个徒弟就是个娇娇女子。”小童说。

    “哪家的家主啊,买得起五车的书去培养一个小姑娘,莫不是傻子吧!”杨公表现的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口中却不经意一般问道,“后来呢,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三岁开始习字,五岁开始读书周游天下,十五岁学富五车归来,”小童子声音平平的,但因为说的内容太过特别,以至于杨公听的很认真。

    “后来她死了,全家都死掉了。”

    杨公成功的一噎:“臭小子,你逗我呢!”

    “没有。”小童子一板一眼的模样像个小大人一般。

    “那个师父呢?”杨公又扔了颗葡萄入嘴里。

    “也死掉了。摔死的。”

    “你……唔……水,水……”那颗葡萄被卡咋了喉咙口,杨公脸色发紫,小童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出去呼救,索性那群老臣还未离开,忙不迭地叫来了未走远的胡太医,成功救下了险些被葡萄噎死的杨公。

    缓过气来的杨公躺在床上直翻白眼,瞪着小童:“逆徒,咒我呢,不许看书!”

    小童默默地把书藏到了背后。

    “好了,杨公,别生气了,孩子喜欢看书是好事。”白白胖胖的朱国公倒来一杯水笑眯眯的递给了杨公,“廖易那个靠妹子发际的帮我们相看风水我们不放心,我等还是想仰仗杨公,就在城内,回去就叫人做个推椅,我朱怀亲自来推您,把您推到我们朱雀坊那一代替我们相看相看如何?杨公恩义,我等定会铭记于心。”

    李义山连忙跟着帮腔。

    杨公撇了一眼那个藏书的小童:“好,你也去,真成书呆子就不妙了,早晚成酸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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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水入锅,水汽立刻弥漫开来,听着“刺啦刺啦”的声音,卫君宁吞了口唾沫拉着卫瑶卿的手不肯放手:“六姐六姐,好香啊,这什么啊?”

    伸手拍掉了拽着她的手晃个不停的小纨绔,卫瑶卿站在一旁,看着枣糕将锅盖盖了上去,准备葱花与芝麻。

    “这个叫做生煎包,在南方有些地方的百姓拿来做早点的。”卫瑶卿对枣糕于吃食上的领悟能力很是满意,但凡好吃的丫头多数在吃上拥有几分天分,平时就喜欢捣鼓捣鼓糕点的枣糕在她的口述下,很快就做出了一份像模像样的生煎包。

    混合着葱花与芝麻的生煎包看起来颇有食欲,小纨绔眼疾手快抄起一个就往嘴里送,因为吃的太急烫到了嘴又不舍得吐出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尝了一只,卫瑶卿满意的点了点头。

    长安城格局四方,由正中的黄天道一分为二,是以黄天道也被称为成安城的主道。一条主道,却随着主道的走向能明显看出从富贵世族到平民百姓的差异来。

    由正中皇城方向向城门的方向延伸,越接近城门的方向人越多繁杂,贩夫走卒也随处可见,这正是长安城中最密集的地方,也是普通平民居住的地方。

    靠近黄天道城门方向的路旁,原先的一个并不显眼的饼摊换了主人,扑鼻的香气,新颖又有食欲的做法,这个所谓的卖“生煎包”的小食摊上坐满了人。

    除了生煎包还供应小汤,普通的葱花汤不要钱,加牛肉的贵上十文,这等新奇味道又不错的东西成功的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家隔壁李三家的媳妇他舅舅的小叔去过南边,听说这是江南那一带人早上吃的包子,味道很不错的,回来还同我说起过,没想到咱们长安也有做这等小食的摊位。”

    “小姑娘,你这摊位不够好,这等新颖的东西,那些官老爷也喜欢,若是位置好些,你这生煎包能卖的更高些。”

    “无妨。”枣糕笑了笑,“都是百姓,想想百姓的吃食便好了,官老爷的吃食有大厨们去想。”

    这话一出,成功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这姑娘真是个实诚人啊!”

    众人的谈笑声中,坐在角落中一位气质十分出众的年轻人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结账!”

    “诶,一份生煎包一份汤加牛肉,一共三十文。”

    年轻人伸手摸了摸袖袋,摸了片刻后,却是带了几分尴尬的说道:“我的钱袋应当是被偷儿摸了。”

    “也就三十文钱,我等凑一凑,替他给了吧!”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指不定要被人埋汰上,只是因着少年甚是出色,众人的反应到有些出乎意料,就连“少年”本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这跟原来想的不一样啊!

    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卫瑶卿化成的七安。

    索性做生煎包的枣糕及时看懂了,连忙道:“怎好让大家破费,这一顿便当我买你一卦了。”

    买你一卦?

    众人有些惊讶,这才看到那少年的身边竖着的“风水、测算、点煞”的幡布。

    看不出来,这还是个阴阳先生。

    有人打趣开来:“小哥,你会什么?”

    “阴阳十三科,略通。”少年笑了笑,反问做生煎包的姑娘,“你想算什么?”

    做生煎包的姑娘愣了一愣:“你看着算吧!”

    少年闻言却是看了看摊子:“你这摊子摆在街边,生意虽好,却最忌落雨。我便提前知会你一声,明日正午要下一个时辰的雨,记得提早寻个地方避起来。”

    众人哄堂大笑,那做生煎包的姑娘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先生。”

    少年不以为意的取出一枚铜镜递了过去:“我知晓你不会相信,若是寻不到地方,执此镜,东行十步可解。”

第三十九章 言实

    第二日,日头高照,是难得的大晴天,黄天道旁的生煎包子摊上照例坐满了人。

    眼看快到正午,依旧热的发闷,有人突然提了起来:“昨天的那个小先生不是说要下雨么?怎么瞧着今天老天爷心情不错啊!”

    笑声而起,倒算不得嘲笑,纯粹乐呵乐呵罢了。

    隆隆的闷雷闪过,方才还大好的日头顷刻间灰暗了下来,狂风已起,风雨欲来。

    “那先生……那先生说中了!”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有人惊呼了起来。

    “下雨了,摊主快寻个地方避一避!”

    ……

    周围的贩夫走卒开始寻起避雨的地方,做生煎包的小姑娘动作慢了一些,眼见周围的廊下已占了不少摊子,她这摊头却是没地方可避了。

    小姑娘急的直跳脚。

    “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挪个地方出来?”素日里的老熟客热心的帮忙出主意。

    只是寻了半天终究毫无所获。

    这时候有人出声了:“昨天那个先生不是说了么?让你用着瞧瞧的。”

    “对对对,昨天那个先生不是给了你那一块什么东西了吗?快用着看看。”雨下的突然,对于一个有几分真本事的术士先生的尊重信任仿佛来自于本能。

    众人的劝说之下,那小姑娘从腰间的囊袋里摸出一柄铜镜,看了看方向,向东么?一步、二步、三步……八步、九步……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呀,小姑娘有些犹豫的迈出了最后一步,铜镜中一闪而过,小姑娘本能的眯了眯眼,看向脚下,扒拉开尘土之下是一只明晃晃的金镯子。

    小姑娘虽算不得富裕,但为人良善,立刻高呼:“这是何人的镯子?”

    关注着这方动向的人有些蠢蠢欲动了,金镯子啊,便在此时,有人自远处赶来:“上头可是写了宝簪二字。”

    小姑娘低头,似是识字的,看了看,点头:“不错,这是你的镯子吧!”

    那身着棕色直袍大褂的中年男子愣了一愣,接过镯子细细看了看便收了起来,郑重其事的道谢:“多谢了,拾金而不昧,说着简单,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小姑娘笑了笑,回去推摊子,继续寻找能避雨的地方,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却笑了起来:“别寻了,到我那里去避一避吧!”

    突如其来的惊喜,小姑娘连忙道谢。

    这时候有人认出:“这不是行客居的王德章么?”

    行客居是黄天道上有名的茶楼,他愿意行个方便自是再好不过了,更有甚者,茶楼里的点心供应……有人不由思量的多了些,能同他搭上了线头,当真是走了大运。

    说话间小姑娘已跟着王德章走远了,只是待人离开之后,避雨处的喧嚣立刻起来了。

    “那个先生说的一点都没错。”

    “今天那先生没来,前些日子倒是一直看到那先生出现的。”

    “看那位先生虽是十分年轻的样子,但手段却是不凡。”

    “你这婆娘少来了,是看人家长得俊吧!”

    哄堂大笑。

    “也不知道那位先生明天来不来了,说起来,总觉得最近家里不太平,不若让那位先生算一算。”

    “是啊是啊!”

    ……

    一个时辰的雨很快散去,天再次放明,众人议论着离去了。

    ******

    “杨公,这推椅如何?”朱国公笑眯眯的把杨筠松扶上了推椅,试着退了几步,“怕您坐着颠,轮子外头包了皮。”

    杨筠松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朱国公回头与李义山对视了一眼,轻舒了一口气,一个小童慢悠悠的在旁边走着。

    “臭小子!”杨筠松伸手便是一记。

    小童捂着额头看着杨筠松。

    “这般不情不愿的模样做什么?带你出去玩还不好?”

    “我书还没看完。”

    “看完了又能怎么样?做书呆子么?”杨筠松有吹胡子瞪眼,“死读书没用。”

    “不读书更没用。”小童说道,“我不能学富五车,总要学富三车的。”

    “蠢。”杨筠松冷哼了一眼,“再看书中午不准吃饭。”

    “那我不看了。”小童想了想道,“我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怕是会长的丑,您小时候就吃不好饭。”

    “嗯,你知道就好了……”杨筠松满意的点了点头却随即反应过来,“臭小子,你敢埋汰我,看我不揍你。”

    小童手一摊:“这就是读书的好处,你骂不过我。”

    读书是为骂人?李义山跟朱怀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细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世上骂人最厉害的绝对不是那些三街九巷的百姓流民,而是朝堂之上以徐长山为首的文渊阁十儒,这些读书人骂起人来不带脏字,偏偏骂你你还听不出来,拍手叫好。朝堂之上,哪个得罪过的没被拐着弯骂过?人家骂叫粗俗,十大儒骂就叫真性情,这也委实太不公平了。说起来曾经十大儒如今只剩下五位了,而十儒之首徐长山的老父半年前病了,缠绵病榻半年之久,昨日夜里去世了。

    如此便要丁忧了。徐长山太子太傅的位置让出来,恐怕又要惹的不少人开始跳了,最最有可能顶上来的有两人,一个是太子少傅齐修明,还有一个是太子少师荆云。

    听着似乎没有太大差别,但从二品到一品的跨越有些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跨越到。即便齐修明和荆云本人都是淡泊名利之人,他们身后的乔环跟程厉盛不会没有动作。从上次的事情来看,齐修明似乎是乔环那一派的人,而荆云是程厉盛的弟子,这就决定了这个位子不是这两个人的事情,更何况这位荆大人并非淡泊名利之人。

    原本以为要等上一些时日才会有结果的,但随着江寒重新执掌云麾营,陛下数次亲见荆云,事情基本已成定局。

    杨公摔断腿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陛下早有让江寒重掌云麾营的打算,毕竟城外两大营的人若是同归一人,想必时间久了,陛下都不会放心。荆云的事情看来就是个补偿,补偿程厉盛罢了。

    “听闻今晚荆云包下了醉仙居,邀请门生宾客。”朱赫低声说了一句。

    李义山神色凝重了起来:荆云可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会做出这等举动,想来徐长山的位置,几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欢哥儿才在国子监惹出了这等事,简直是逼得他不站队都不行了。

    “快点啊!”前头的杨公回头,“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这可是给你们看风水,要是走累了,老夫就回去了啊!”说罢还做出一脸慈爱模样的伸手去摸摸小童的脑袋,却被小童避了过去,口中念念叨叨的似是在说什么。

    “玩泥巴去!”杨公往小童手里塞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李义山走近了些,却听到小童在背《孟子》中那段闻名遐迩的劝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第四十章 高手

    城西的三街九巷是长安城中最大的平民走卒聚集地,随着新一日城门的开启,整个西城顿时鲜活了起来。饭食的香气中混合着熙熙攘攘的人声,远远望去是满目的烟火气。

    “看到没有?”坐在推车上的杨公指着路边忙碌的小摊:“知道这叫什么吗?”

    身后跟着的李义山和朱赫一脸不解。

    “这叫地气,这叫人气。”杨公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地泽万物,休养生息,是为……好香,什么味道啊!”

    猛地吸了两吸鼻子,杨公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炬的指着路边的小摊:“那里!”

    “杨公,您要吃什么,我帮您去买来?”李义山很有眼色,连忙转到杨公跟前来。

    “指挥咱们的京兆府牧替我跑腿?”杨公捋了捋长须,“李义山,你不会不乐意吧!”

    “怎会,小事尔。”李义山笑呵呵的站了起来,“说起来我李家发迹也是从百姓平民开始的,没什么……”

    “好了好了。”杨公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知道你人好,不用跟老夫说你李家的发家史了,去给老夫买点吃的过来。”

    李义山应声前去,这摊头的吃食看起来新颖而有食欲,摊头上坐满了人,几乎每一桌都坐满了人,只除了一桌坐了个气质十分出众的少年,旁边那一杆江湖术士用的旗子耷拉在一旁,依稀还可以从中看到“符医、风水”等字样。

    前头排了三个人,不少寻不到位子的站在一旁边吃边往这里看,就是旁桌上的人也时不时的往这里瞅瞅,对于这一桌只坐着寥寥四个人,居然无人出声反对。李义山不由多看了两眼:如今的术士这么受人尊崇的么?

    恰好一锅卖完,要等上一会儿,李义山回头,看杨公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似是并不着急,就干脆站在一边等着了。

    待到刚出锅的拿到手中,李义山转身离去,耳边恍惚还听到那江湖术士在说,“准备一把糯米,三斤黄酒,一枚铜镜,明日辰时来这里走上一圈……”

    听起来怪怪的,一把糯米,三斤黄酒,这是什么说法,简直闻所未闻,李义山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这样就能好么?”面前的男子一脸的怀疑,“我家绸缎庄的生意就会好起来么?”

    那位七安先生笑了起来,指了指周围:“这是什么地方?”

    “城西啊。”

    “三街九巷开绸缎庄?”七安先生扬了扬眉。

    周围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知道你老张家的东西好,我们想穿但买不起啊!”

    “那能怎么办?”男子愁眉苦脸,“城中店面如此之贵,我就算想要也买不起啊!”

    “所以我要为你借一借声名。”七安先生笑了起来,“明日再来看看吧!”

    “这……”男子半信半疑,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吊钱,递了过来,“还是谢谢先生了。”

    “三十文,童叟无欺,老天爷赏饭吃,不可贪得,一天只一笔生意,。”那位七安先生取了三十文还了回去,笑着起身,“明日我会再过来,诸位若是不介意,明日也可来看一看热闹。”

    “好嘞。”

    “左右每日都要过来吃上一份的,七安先生,那我们就等明日了啊!”

    那位风姿过人的阴阳先生笑着点头离去。

    ********

    推着杨公走了一圈,朱国公朱怀看着未出一言的杨公,不由多了几分紧张:“杨公,那姓廖的改的如何?”

    “改的如何?”杨筠松冷笑一声,骂了一句小童,“臭小子,泥巴捏完了么?”

    “好了好了。”小童不情不愿的把泥巴递了过去。

    李义山和朱怀低头一看,却皆是变了脸色,李义山更是脸色发白:那小童竟在短短的时间里用那团泥巴捏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老虎,那大老虎张开的口中堵了一块石碑。

    廖易猛虎下山的喝名众人都知道,眼下杨公未发一言,这泥捏的老虎一出,两人便明白了几分。

    “请杨公救我!”朱怀跟李义山连忙跪了下来。

    “不出三月,这风水不改,必出大事。”杨筠松剔了剔牙,白了他二人一眼,“你二人也好意思。”

    这话一出,李义山跟朱怀皆是一愣:“杨公何出此言?”

    “分明已有高手出手了,你们还来寻我?就不怕那位高手面子上过不去?”杨筠松连连摇头,“同行相争,就算那是位淡泊名利的高人,你们再来寻我岂不是给他没脸?”

    看朱怀不明所以,李义山脸色微变的模样,杨筠松轻嗤了一声:“问李义山啊!”

    “有个名唤七安先生的江湖术士前不久路遇我家,出手替小子整治之时曾提过将这里的风水之势改为青龙入水,我并未在家,是以就……”李义山露出些许尴尬之色,“说来有些惭愧。”

    “七安先生?”杨筠松皱眉,“难道当真是不世出的江湖奇人?”

    “惭愧惭愧。”李义山口中直叹,“当时我还质疑了他,如此想来,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管是大天师还是小天师,最早不都是走街串巷的江湖术士?名起于民间而传扬天下,”杨筠松把泥巴递还给身边的小童,“如今的大天师受陛下重用,口口声声为陛下尽忠,却不知阴阳司里有多少天师还记得阴阳先生的初心?七安先生,倒是有点意思。回去吧!”

    “诶,是。”两人连忙道,“还要多谢杨公走这一趟了。”

    “谢我作甚?我又没看!出手治了廖易这只假老虎的是那位七安先生的真龙!”

    “是是是!”

    两人连忙应声。

    杨公叹了一声没趣,看向一旁皱着眉苦背的小童:“臭小子,你还在傻读书啊!”

    “读的越多,不知道的也越多。”小童抿着唇,小大人般的回了一句,对李义山跟朱怀一路惊异的神色视若未见。

    “那倒是,我读的就不多,所以不知道的也不多。”杨公伸手指了指天,“星象告诉我,明日又要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第四十一章 仪仗

    “门前撒一把糯米。”那位七安先生含笑指点着。

    张家绸缎庄的老板半信半疑的撒了一把糯米。

    “把黄酒拿来,取个小炉过来,”

    这些都不难办,张家绸缎庄的老板依言做了。

    那位七安先生问那做生煎包的小姑娘要了一只空碗,一碗葱花。

    “先生……”那老板欲言又止的看着那位七安先生煮酒,不多时,酒香便漫了开来。

    “现在该怎么做?”

    “等。”那位七安先生倒了些黄酒在碗中晃了晃。

    众人睁大眼睛往这里望来。

    “先生,你今日是要煮酒喝么?”

    “该不会是想煮酒引来酒客吧,说实话,这酒不怎么样啊。”

    ……

    说话间,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哭五更》的声音,这种声音,不少小贩纷纷退了退,遇白事可是要退避的,不然触了霉头就不好了。

    生煎包子摊也后退了些,众人皆退之后,便只有那位七安先生一人一桌在路边放着,一旁还有坐立不安的张家绸缎庄的老板。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络绎不绝,或许是因着前些日子这位七安先生的手段,众人还不至于起哄,但都睁大眼睛好奇的往这里看着。

    自城门口很快便涌入了一队送白事的亲眷,亲眷脸带哀戚之色,只是从仪仗的行事上看,似乎是哪家官户人家的亲眷。

    “先生,可要避上一避?”张家绸缎庄的老板有些坐不住了。

    对上一脸惊慌的张家绸缎庄的老板,那位七安先生起身:“你先到一旁吧!”

    那位老板成功的轻舒了一口气,走到一旁:“先生小心。”

    那位七安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敲敲打打的仪仗走到绸缎庄前,抬灵的人忽然脚下一晃,而后,难得一见的情形出现了,随着一身震天的巨响。

    棺材翻了!

    围观的百姓纷纷露出不忍之色。

    “这是哪家的仪仗啊,委实真是……”

    “从未听过架着棺材走到一半翻了的。”

    “这可怎么办?”

    有人惊呼一声:“这是大儒徐长山徐先生家的仪仗啊!”

    “这是他才去世的老父啊,待到丧事办完,徐先生就要回家丁忧了,怎么竟出了这样的事。”

    ……

    绸缎庄的掌柜越听脸色越白:他几乎可以肯定的,那一定是他的那一把糯米!是他的那把糯米划翻了抬灵的人,掀翻了徐长山先生父亲的仪仗,一想至此,他摇摇欲坠,几欲昏厥,摇摇晃晃间,还记得去看始作俑者,却见那位七安先生站了起来,径自走到仪仗队中,一位神色呆滞的孩童身前。

    却见那孩童目光似是毫无焦距,被一个妇人紧张的护在怀中,在众人惊慌愤怒的神情中,他似是一个提线的木偶人一般站着,与众人格格不入。

    “孩子。”那个七安先生走到那孩子跟前。

    张家绸缎庄的老板本能的惊呼了一声:“七安先生!”

    七安先生伸手拍了拍孩子的头,在那夫人愤怒的叫声发起之前,及时收回了手。

    一枚铜镜出现在孩子面前,呆呆的面容出现在铜镜内。

    “醒来,醒来,醒来。”那位七安先生拍着铜镜喝到。

    神情呆滞的孩子直勾勾的盯着铜镜内看,而后,忽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

    “祖父!”

    “勇哥儿。”妇人愤怒的神情转为错愕,而后,竟是欣喜若狂的抱住了孩子:“我的勇哥儿。”

    走在最前头的一位眉目方正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神情诧异的叫了声:“勇哥儿!”

    那孩子带着哭腔,叫了声:“父亲,我叫祖父,祖父都不理我了!”

    “勇哥儿好了?”不多时,不少亲眷都围了过来。

    老太爷去世的时候,正是勇哥儿发现的,许是受的惊吓过大,勇哥儿自此之后就似是失了魂一般,不会说话,不会笑,如傻了呆了一样,请了太医院的院正,却依然毫无起色,没想到今日,路遇了这么一个年轻人,竟就这般好了,这是遇上了江湖奇人了吧!

    徐长山愣了一愣,看着眼前风姿出众的年轻人,身旁的幡布上写的东西是说他是一个阴阳先生吧,方才似乎听人叫他“七安先生”?

    徐长山长揖而下:“某徐长山,今日多谢七安先生相救犬子。”

    他人至中年,如今膝下只勇哥儿一个儿子,素日里自是颇为看重,勇哥儿也是讨喜,没成想居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又逢老父出事,这几日,当真叫他熬的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小事尔。”那位七安先生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一碗烫熟的黄酒,“你家真正需要医治的是你身后的那位,可要帮忙?”

    身后?徐长山皱了皱眉,回身,正见的却是身后老父被撞开一角的棺材。

    不等他答话,那位七安先生已摇了摇头:“路遇便是有缘,遇上我便是命不该绝!”

    他出手极快,还不待徐长山出手阻止,已伸手推开了棺材。

    这是个练家子,徐长山心道。这棺材的质地是用厚厚的金丝楠木所制,需要八人才抬得起来,可那位七安先生一伸手便推开了棺材。

    “你要干什么?”徐长山还未出声,早有族人气的脸色通红,“长山,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这江湖骗子扔出去打发了。”

    “谁敢动七安先生!”有小姑娘的声音高呼出声,“七安先生从不骗人!”

    “七安先生不是江湖骗子!”

    “七安先生算一卦只要三十文钱,一天才一卦,我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呢!”

    “你们听七安先生的就是了,不会吃亏的。”

    ……

    没有想到族叔的一声怒喝竟引来了周围贩夫走卒的疯狂抗议,徐长山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光看外表也很难将其跟江湖骗子联系起来,没想到他在这些贩夫走卒中竟有这样的声名,更遑论方才他还出手救了勇哥儿。

    徐长山有些犹豫了:若是……若是这个七安先生当真能救父亲,那么他是不是……可这又委实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的犹豫让族叔慢了一步,那个年轻人一伸手,烫熟的黄酒已经落入了老父的口中。

第四十二章 匪夷所思

    混合着酒香与棺材金丝楠木的香味引的周围酒肆中的人纷纷捂住了鼻子。

    “什么味道?”

    坐在墙角一桌的三个着黑衣的青年男子几乎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碗。

    “闻着似乎是尸气,但又不太对。”其中一人说道。

    若是有人注意的话,会发现这三位青年男子隐在宽大帽檐中的脸皆有几分不似常人的苍白。

    “温韬,你怎么看?”

    “没死成,有人在施救,应当是个精通阴阳十三科的高手。”正中的那位男子抬头,苍白的脸色因喝了热酒,好看了不少:“别多管闲事,我们管好死人的事情就成,活人的,遇我们无关!”

    “可是李修缘他……”

    “我们答应的是张大天师,可不是李修缘,就是陛下也不会舍得我们停了手里的几座大墓,莫用多管!”

    “是!”

    ********

    “你这江湖骗子!”族叔高呼起来,“来人啊,将他……”

    “哎呀,什么味儿啊!”一声悠长的叹气声起,“有点渴了。”

    “老丈,要不要喝点酒?”那位七安先生笑盈盈的将手里的酒碗往前递了递,众人只看到那棺材里伸出了一只手,苍白异常。

    “祖父!”伴随着孩童的惊叫声,炸开了锅一般,“诈尸啦!”先时还喧嚣的街道中,不多时就剩寥寥几人了。就连仪仗队的亲眷们也踉跄的倒了不少,徐长山脸色发白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位年轻的阴阳先生将老父从棺材里扶了起来,而后扶到街边,替他舀上了大碗的黄酒,混了葱香的味道,想想就觉得古怪,但老父还是喝了下去。

    “好喝,多来一碗!”

    “再来一点吧!”

    ……

    数碗过后,老父脸色红润的打了个饱嗝:“多谢先生照料。”

    “无妨,这酒是这位绸缎庄的老板家的,老丈该谢他。”

    脸色还有些发白的绸缎庄老板带着几分欣喜望了过来……

    *********

    穿过长长的修竹长廊,崔璟看向长廊尽头独坐竹亭温酒的崔远道,依稀还能见到崔远道眉心那一点朱砂的印记。

    短短百步,已至跟前:“祖父!”俯首作揖。

    “坐吧!”崔远道目光在他身边的书袋上打了个转儿,“刚从国子监回来?我记得你今日下午有课。”

    “我告假了。”崔璟坐了下来,闻了闻酒香,是黄酒的味道,“因为听说了一件事,不过看来祖父比我知道的还要早。”

    太子太傅徐长山的老父亲在送葬途中活过来了。

    “真巧啊!”崔远道似是无意一般叹了口气。

    是啊,好巧啊,据卫家那位老夫人死去还魂归来不超过五日,短短五日间,又有一人死去又活过来了。自古诈尸都是耸人听闻之事,可那么短时间内,接连两日,几乎可以遇见的,长安城内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不过相比民间的谈资,朝堂之上恐怕风波更甚。

    “乔环和程厉盛斗了那么多年,原本以为扳倒了张家,程厉盛占了上风,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招后手!”崔远道感慨,“活过来了,他倒是想的出来!”

    “祖父是说,那个传言的七安先生是乔环的人?”崔璟看着浑浊的酒汤,思绪顿起。

    “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至少这一次是乔环赢了。”崔远道哧笑一声,“倒是小瞧乔环了,罢朝那么久还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来,这么一来,不但江寒救出来了,怕是徐长山都要倒向他那一边了。”

    “祖父,卫家那位老夫人的还魂可要查上一查?”崔璟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开口,“我总觉得应当有个精通阴阳十三科的高手在背后相助。”

    “那人既然敢在我等的面前动手,那就是说迟早要跳到明面上来的,我等观望便是,真金不怕火炼,明珠岂会蒙尘?总有出现的那一天。”崔远道轻笑,“我博陵崔氏谋的是长久,不必早早入局。”

    “是。”崔璟低低应了一声,抬头,正见祖父眉心的朱砂极正的刻在眉间,仿如佛堂中供奉的菩萨眉心那一点红艳,有多少人记得,观世音菩萨原本就是男子呢!

    *********

    入夜,又逢雷雨天,六安驾着马车在雨里穿行,大雨倾盆而下,即便身着宽大的斗笠,他的身上还是没有多少干的地方了,马车停在了右相乔环的府门前,六安跳下马车:“大人,到了!”

    何太平从马车里走出来,一柄伞撑的摇摇晃晃,一脚下地,鞋已湿了大半,这不是个出行的天,但他却不得不来。

    抬手敲门,不管是何太平还是六安都有种熟悉感,恍惚不久前,也是个下雨天,他们连夜敲开了右相府的大门。

    引人入屋。低低的说话声并未避讳于他,何太平入屋:乔环、齐修明、江寒俱在屋内。

    见他过来,江寒跟齐修明朝他点了点头,江寒继续说道:“这一次,当真多谢乔相了,若非我的缘故,齐修明那太子太傅的位置也争得。”

    何太平坐不住了:“江将军不曾听说?”

    “何事?”江寒一愣。

    何太平脸色古怪的看了江寒一眼:“徐长山的父亲入葬途中,活了。”

    “什么?”江寒一脸惊愕的望了过来。

    那边的齐修明跟乔环脸上却并无太大异色,想来也是一早便收到消息了。

    “你是说入葬途中活了?”江寒仍有些不敢置信,“这……这简直匪夷所思。”

    “是匪夷所思。”何太平莫名的想到了不久前卫家那位老夫人的还魂归来,多少人被吓的不轻,这次是大庭广众之下,几乎可以遇见当时的场景有多么的骇人听闻。

    “说起来,这个七安先生到底是何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帮了我们大忙。”齐修明感慨了一声,“从未想过还有这么一招妙招。徐大人的老父居然活了。”

    “如此的话,徐大人该当如何?”何太平有满心的疑问要问,“荆云那里又怎么办?”

    “怎么办?”乔环开口大笑了起来,“徐长山父亲既然还活着自然不需要丁忧了,自是还该当太子太傅一职,至于荆云,陛下旨意未下,谁知道呢?”

    “可是听闻荆云那里庆祝高升的酒席都办了,这……”江寒挠了挠后脑勺,“这该如何是好?”

第四十三章 有缘

    相似的问答,何太平想起了几个时辰前,自己找到那位卫六小姐时问的话。

    “这该如何是好啊?”彼时的他急的团团转。

    那位卫六小姐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黄酒,还递了过来:“何大人你要尝尝么?”

    何太平现在只觉慎得慌,连连摇头。

    那位卫六小姐只是轻笑了一声:“何大人,荆云的酒席你去吃了么?”

    “不曾。”乔环跟程厉胜斗的那么厉害,荆云会请他除非傻了。

    “那有什么好怕的,又不用你还礼。”那位卫六小姐拍了拍手,“徐长山大人自是不用丁忧了,还是太子太傅,至于荆少师,陛下还不曾下旨意,这有什么错的。”

    他确实不曾去吃荆云的酒席,不用他还礼。何太平脑袋一懵,一瞬间生出了一种卫六小姐说的话当真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的感觉。

    “可是……”

    “可是什么?难不成荆云还要去把徐老太爷重新弄进棺材里不成?徐长山先生可不是吃素的,我也不会让他动手害了我救活的人,徐老太爷至少还能享五年清福!”那位卫六小姐满不在乎的用湿帕子擦去了脸上的易容之物,“放心,荆少师眼下最恨的绝对不会是你,也不是乔相,更不是江将军。”

    “那会是谁?”

    “大儒徐长山先生。”

    “他与徐先生无冤无仇,为何要怨?”何太平不解,荆云不会这么犯傻吧!

    “怎么不怨,本是囊中之物,又失之交臂。”那位卫六小姐手下极快的挽了个发髻,“很多时候,人的怨恨就是这么起的,却忘了有些东西本就不是他的东西,本就是别人的东西,更何况酒席都办了,荆少师的脸面丢的如此之大,那些被他请去吃酒席的人,他也怨,你没去是对的。”

    他不是不去,而是荆云根本就不会请他好么?何太平腹诽。

    “人啊本来就是贪心不足的。”那位卫六小姐摇了摇头,似是感慨,“放心,徐长山先生可不是他想动就动的了的,如此一来,荆云对上了徐长山,荆少师本是程厉盛的弟子,徐长山先生必然会对程厉盛一脉的人厌恶不已。”

    “将徐长山先生送来可算得上是我投诚的一份大礼?是不是很大方?不必谢我!”那位卫六小姐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了马车。

    于是几乎是鬼使神差的,何太平脱口而出:“江将军何恼之有?你又不曾去吃荆云的酒席,自是不用你还礼了。”

    齐修明轻笑了起来,乔环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太平,何处学来的混话?”

    “卫六小姐。”何太平说道,脸上还有些不敢置信,“还不曾同老师说,卫六小姐就是七安先生。”

    “什么?”乔环惊了一惊,随即抚掌大笑,张家出事之后,他好久没这么畅快的笑过了:“好,好,好,想不到卫家还有这么个晚生后辈!好啊,若非还有一个半月她便要参加钦天监考试了,老夫当真现在就想看一看这小辈究竟何等模样。”

    “届时还望乔大人引荐。”齐修明双眼发亮,“这一招下来,细细一想,徐长山先生就算仍要保持中立,有些时候怕是也会偏向我等。卫六小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奇女子也,徐先生这样的大礼,不是谁都送的出的。”说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有些失落,“若是那位小姐还在,指不定也是个如卫六小姐这样的女孩子。”

    他说的是谁乔环、何太平还有江寒都知道,张家那位明珠儿小姐,想起张家举族被灭,喜悦淡了不少。

    齐修明出身贫寒,家中唯有母亲与幼妹,那一年,他带着举家的积蓄进京赶考,母亲与幼妹将家中最后的存粮给了他,自己寄身京郊,若非那位出身百年世族的小小姐,他的母亲与幼妹已经饿死街头了。

    他还记得那位小小姐的模样,聪慧灵敏,小小年纪知书达理却又狡黠灵动,站在破庙之中安抚众人,一个出身百年世族的女孩子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破庙火起,混乱不安时,那位小小姐爬到高处,登高一呼,小大人一般指挥着众人的离开,自己走在最后。一个五岁的孩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不由增了不少期许,也不知道她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一定是众人交口称赞的世族小姐,豪门闺秀吧。即便后来他贵为天子门生,官途顺畅,却时常会想起那个小姑娘。熟想,满门覆灭的灾祸会流落到那位小小姐的头上,还来不及见到十年之后,年华初初长成的女孩子一眼,她便死了,那般突然,留给他的记忆似乎也定格在五岁那年的模样。从旁人的口中也曾听过她的动向,实际寺十年的求学,生于世族,长于江湖,这样的小姑娘怎么能不待绽放就消失呢?那样的惋惜,他齐修明还不及报这一饭之恩,相救之情,她便死了,死在最好的年华,死在还不曾盛开的时候。于是他主动入了这一场局,人说要知恩图报,你既已死,我便尽一点绵薄之力,帮一帮你们吧!

    ********

    朝堂之上,几家欢喜几家愁。

    民间谈资也是盛起的时候。

    长安是大楚的国都,天子脚下,盛行过歌舞,盛行过狩猎,这些时日盛行的,却是祖祖辈辈皆是长安城民的普通百姓所不敢想象的,近些时日盛行的是诈尸。

    诈尸,乍一听悚然听闻,但却不是没有,只是这五日之内,接连两回诈尸,那就有些吓人了。一位是如今中书令卫同知的母亲,据说人都躺到棺材里,穿上寿衣开始守灵了,谁知守灵守到后半夜,那位周老夫人突然坐了起来,可当真是吓死人了,若说前一位只是听说的,那么后一位便是众目睽睽之下了,谁人不知道文渊阁十儒之首的徐长山先生?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大儒啊!据说徐长山先生的老父去世,他都上奏了要丁忧了,谁知道送葬途中,路遇一个阴阳先生,不但治好了被吓得丢了魂的徐先生的独子,更是一把把棺材里的徐安先生老父拉了出来,据说喝了几碗黄酒,那位老丈就回家去了呢!

    这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若是不信,不但有人证,还有物证呢,据说那位阴阳先生借了城西张家绸缎庄的一把糯米洒在路上,滑倒了抬灵的人,又借了张家绸缎庄老板的黄酒煮了将人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的呢!徐先生的大名谁人不知,其墨宝更是价值连城,与如今的国子监祭酒虞世基并称当世两大书画名家,救活了徐长山先生的老父之后,那位张家绸缎庄老板的店里挂着一幅匾额,就是徐先生亲题的字。

    说到这位阴阳先生是何许人也,据说那是位风姿出众,极为年轻的阴阳先生,名唤七安先生,时常会出现在城西一家生煎包子摊上,一天只做一单生意,三十文钱,童叟无欺。

    一天一单,听着似乎都排不到了,但还有个例外,那就是若是与那位七安先生有缘,他会主动替人相看,徐先生的老父就是他主动出手相救的。

    路遇便是有缘,遇上我便是命不该绝!这是七安先生遇到徐先生老父时所说的话。

第四十四章 大术

    “七安先生,你看可与我有缘。”

    “七安先生咱们碰到过好多回了,这算有缘么?”

    “七安先生,老张家的的绸缎庄如今生意好的不得了,你看我家酒肆能不能借一点声名?”

    “七安先生……”

    “七安先生……”

    做完今日一单生意的七安先生含笑着与周围的贩夫走卒谈笑风生,这位看起来极为年轻的阴阳先生似是年纪不大,却走过了好多地方一般。天南地北,不管是烟雨江南,还是塞外荒野,不管是海边盛景还是南疆风情都能谈及一二,他说起来风趣幽默,侃侃而谈,不管是读过不少书的秀才后生,还是大字不识的劳苦百姓都爱听他讲上一讲。

    坐在七安先生旁边的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人,他怀里抱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孩童,满脸沟壑,却笑容和善,笑眯眯的听着年轻人天南地北的闲聊。

    “老丈,你是谁啊?倒是有些陌生。”刚坐下来的挑夫笑呵呵的要来一盘生煎包子,跟一旁的老人打趣道。

    “鄙姓徐。”那位老人喝了一口碗里的黄酒,喂了孩童一口包子,“来与七安先生聊聊天。”

    挑夫笑着打了个招呼,认真的听了起来,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天南地北的四处游走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被困在身前的一亩三分地,听一听从未见过的风景,总是叫人向往的。

    *********

    “朱国公,李大人。”齐修明同经过的京兆府牧李义山与朱国公朱怀打了个招呼,错身经过,才走了两步,却听身后的朱怀玉李义山几乎是同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脚下一停,回头望去,却见告假多日,今日方才上朝的徐长山亲手抱着一个匾额从陛下的御书房中走了出来,装裱过的红布之下“大术仁心”四个字熠熠生辉。

    “徐先生当真是向陛下求来了?”朱国公有些不可思议,“陛下当真肯?”

    “徐先生是当世大儒,自非常人也。”李义山干笑了两声,想起自己才入朝为官不久时发生的一件事。

    所谓文渊阁十大儒是二十年前,陛下方才登基时于骊山文渊阁之上宴请的当世十位声名赫赫的大儒。当时的徐长山先生才入朝为官不久,按理说论资排位,他应当排在最末的,只是么想到这位当时十分年轻,排在最末的大儒在思辨之时,竟以三寸不烂之舌舌战群儒,直辨的九大儒哑口无言,徐长山自此一战成名,成文渊阁十儒之首,自此之后,官运一路亨通,直至如今位列从一品太子太傅,徐长山的舌头能杀人,朝中众臣都不大肯得罪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儒。

    徐长山为人恩怨分明,如此大恩,谁都知道这位大儒定不会小气的,没想到他竟是亲自向陛下求来了这一道御笔亲赐的“大术仁心”。

    ********

    “江南烟雨地,金陵富贵乡,春风渡的舞姬眉大家名动秦淮两岸,掌上飞花舞价值千金,为这一舞,需花上千金才得以一见……”

    “千金,乖乖,真是不得了!”众人惊叹不已,“不敢相信,一辈子都看不到那么多金,就为了这一舞,花上千金?”

    “三教九流,工于技巧,眉大家的舞当真是技近于道,当年我看到眉大家时她已年近三十,若说容貌,她生的并不出色,甚至在舞姬中都不是最好的,说话言论也说不得机敏善辩,但跳舞之时,却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可谓技近于道,让人生出惊艳之感,这一舞花上千金也是值得的,跳舞之时的眉大家不逊于任何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少年感慨,“眉大家为这一舞领悟了近二十年的时间,终一舞名动天下。”

    “三教九流,皆是道行。”少年笑起来有种风光霁月之感,听他说话如沐春风,叫人舒服,“太宗皇帝建立阴阳司,也是看重我等阴阳先生罢了。天生一对阴阳眼,是上天厚爱,自然不敢过度浪费,离师门之前,我就曾发誓,每日一单,一单三十文钱,童叟无欺。其实说起来最早的阴阳先生,皆是走街串巷的江湖术士罢了,名起于民间而传扬天下!如今不知还有多少阴阳先生还记得这等初心了?”

    “名起于民间而传扬天下,说的好!”有人一声慨叹。

    坐在那位七安先生身旁的老人怀中的孩童叫了一声“父亲”便奔了过去,“父亲父亲,我跟祖父在听七安先生讲江南的见闻呢!”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先生年纪轻轻却见多识广,叫人佩服。”那抱着匾额,方才发出感慨的男子身着正紫色一品大员官袍,因没有立刻表明身份,周围的贩夫走卒皆往这里看来,却谁也没有动身。

    “徐先生乃当世大儒,得君一赞,荣幸之至。”坐在位子上的七安先生站了起来,起身作揖。

    “天啊,徐先生,是那位大儒徐长山先生么?”

    “是也是也,是那位太子太傅徐先生,教导太子学问的先生,未来的帝师啊!”

    “徐先生!”

    “是徐先生!”

    ……

    周围议论声起,徐长山看着那少年朝周围做了个手势,原本想要围上来的百姓皆放缓了脚步,只是站在一旁往这里看着。

    徐长山心中惊愕,他还记得救助老父时,这位年轻人身边那些百姓言语中的维护,眼下一个手势,就能叫这些三教九流的走卒贩夫如此听话的站在一旁,所需的是非一般的信任与尊敬,能赢得这些人的信任,绝非易事。

    “先生大才,胸怀天下。”徐长山抱着匾额,“陛下所赐,绝非虚言。”

    “大术仁心”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术仁心!”

    “七安先生!”

    “大术仁心!”

    “七安先生!”

    ……

    “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杨筠松打了个哈欠,转头问身旁的小童,“好似在说什么仁心?”

    小童竖耳听了听,回道:“他们在说七安先生,大术仁心!”

    “就是那个喝了青龙入水破廖易那个假老虎的七安先生?”杨筠松皱了皱眉,似是想了起来。

    小童点头:“就是一碗黄酒,救活了那位入葬途中的大儒徐长山老父的七安先生。”

    “这一碗酒救的可不仅仅是徐老丈,更是徐长山,还有乔环!”杨筠松摇了摇头,使唤身后的朱国公,“走,朱怀,推我过去看看咱们这位大术仁心!”

第四十五章 仁心

    好不容易推开人群,几人四下看了看,杨公干脆扯了嗓子:“七安先生呢?”

    “啊?”有人讶异的叫了一声。

    几人连忙回过头去,出声的人一身绸缎直袍,收拾的倒也干净,只是那容貌,那风姿,跟出众完全不搭边。

    “你就是七安先生?”杨筠松问了过去,皱起了眉头。

    “我?我不是啊!”那人诧异的看着他们几人,“我是老张绸缎庄的老板,你们找七安先生做什么?”

    “七安先生呢?”

    “走了啊!”

    “不早说!”杨筠松脾气大的翻了个白眼,“往哪边去了?”

    有人指了方向。

    “李义山!”杨筠松喊了一声,李义山连忙追了上去。

    “小姐,今日为什么要换那么多马车?”枣糕洗去了脸上的易容,满脸不解。

    “有人在跟踪我们。”卫瑶卿从车窗扔下三颗石子,拍了拍手,“好了,摆脱了。”

    “那小姐,还去做生煎包子么?”枣糕捂着钱袋,双眼发亮,这些时日卖生煎包子赚的钱可有不少,小姐大方,除却用料钱,剩下的都让她自己拿了。

    “再摆两日,寻个借口撤了吧!”卫瑶卿看了一眼失落的馋嘴丫头,“放心,下次不卖生煎包子,卖别的。”

    “好咧,小姐!”枣糕随即高兴了起来。

    *******

    “跟丢了?”杨筠松看着一脸沮丧的李义山,手里的拐杖拨了拨地上的石子,“不冤,咱们这位大术果真有几分本事,这是阵法,你追得到才怪!”

    “阵法?”朱怀惊讶不已,“那不是行军打仗用的么?”

    “谁告诉你阵法只能行军打仗用?”杨筠松冷笑,“阵法出自周易,本就与阴阳十三科渊源颇深。”

    “那怎么办?”李义山满脸的懊恼,“如此厉害的人物,竟是生生的错过了。”

    “放心,他若想出现迟早会出现的,若是不想出现,你一辈子也寻不到。”杨筠松拐杖敲了敲地面,“回去吧!”

    一旁的小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还有周易我还没学过呢!果然学海无涯!”

    ******

    抱着红布包裹的匾额从后门溜了回去,安置好那块匾额,卫瑶卿就带着枣糕去了荣泰院。

    “祖母。”周老夫人身子大好,坐在屋中看着一卷佛经。

    屏退了紫娟跟红珊,卫瑶卿让枣糕也跟了出去,屋中只剩周老夫人与卫瑶卿两人。

    “六姐儿,来。”

    卫瑶卿走了过去,唤了声祖母。

    周老夫人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忽地发出了一声感慨:“自你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回,变了不少,听闻有些人得佛祖保佑,重新开了智,会变得聪明起来,我家六姐儿定也是这样的。”

    卫瑶卿心中一颤,看向周老夫人:“祖母,我……”

    周老夫人摆了摆手:“六姐儿变的不少,但祖母知道你还是六姐儿就足够了。”

    “自你伯父出事之后,祖母便日日诵经念佛,求佛祖保佑庇护卫家,想是佛祖总算是听到了祖母的心声,让六姐儿开了智,得了阴阳眼,祖母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家里什么都莫用担心,有祖母在。祖母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考钦天监许是有些难的,但是莫用担心,你尽管考,后头还有祖母在呢!”周老夫人叹了口气,“祖母一生只有你伯父与你父亲两个孩子,供出了一个中书令,已是你伯父自己争气了,你父亲蹉跎了二十年,已经错了,你若是喜欢,祖母也不拦着了。生死一遭,有些事情已经看淡了,能考就考,崔家虽好,但咱们卫家底蕴太薄,高门大户未必过得舒心,你想做女天师,祖母就供你一辈子!”周老夫人拍了拍卫瑶卿的手,“你父亲母亲那里有我,放心吧!就是宁哥儿那里,记得劝一两声,祖母也不希望他如何出息,莫闯祸就行了。”

    “是,祖母。”

    晚间的时候,那块“大术仁心”的匾额就被送到了荣泰院,总是翻墙从后门进来本就并非长远事,有些事情她不准备瞒,也瞒不了多久,周老夫人自然会明白其中的意味。

    看到那块匾额之后,周老夫人叹了口气,许久之后,只是叮嘱了她一声:“六姐儿,祖母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祖母知道,你会顾着咱们卫家的,只是切记万事小心!”

    看着转身离去的六姐儿,周老夫人有些感慨:这丫头,倒有几分肖似同知的风采,想起同知年轻的时候就时常翻墙进出,有一回还不留神摔断了腿,但即便如此,依然不改。同知定也想不到几个孩子竟是这个侄女最是肖似他,这样的孩子,就算看也是看不住的,当年同知不就是看不住的么?倒不如该放手时就放手。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一把老骨头了,又能看护多久?没有家世在,就算嫁入高门大户又有谁护得了她,不若放手让她拼一把。

    让人收起了那块匾额,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用得到呢!

    **************

    “还有一个月便是钦天监的入学考试了,你有多少把握?”何太平看着面前的卫六小姐,心里有些打鼓。

    那位卫六小姐点点头:“我在看书呢!”

    “什么书?”

    “《阴阳十三科总纲》。”

    何太平:“……”这《阴阳十三科总纲》是阴阳十三科的入门参考书册,眼见还剩一个月了,这个卫六小姐还在看《阴阳十三科总纲》。

    “还有一个月了,我知晓你有天赋,但这考试还是要读书背书的……”

    “我……”

    “这可如何是好,让我想想,述论的题目你得会答啊……”

    “我……”

    “算了,你不用担心,我钦天监里有人……”

    “我……”

    “好了,没事了,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吧……”

    “我……”

    “看来要走一次小道了,我来联系一下我的人,你放心好了,定然万无一失……”

    “我……”

    “卫六小姐可有什么疑问?”

    卫瑶卿默默地把话吞了下去,看着何太平一脸笃定自信的模样,看了片刻之后转为点了点头。既然何太平说他都安排好了那自是最好不过了,说起来,她还不曾尝试过走后门的滋味呢,有人事事操心的感觉还当真是不错。

第四十六章 缘由

    “小姐,当真不看书了么?”

    卫瑶卿摇头:她还没试过走后门的感觉呢,偶尔偷一次懒也不错。

    “走吧!”

    “今儿是试场,明日是国子监的六艺试。”卫君宁眨了眨眼,“李欢这些时日一直在练呢!”

    国子监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读书地。建筑恢弘沉稳,翠竹郁馥,长廊之内,随处可见捧书苦读的少年,这一条长长的回廊叫做明礼廊,可以通往国子监的四大学院——太学院、四门学院、算学院、书学院。

    李欢是太学院的学生,他们到的时间掐的很准,适逢太学院的教学博士从里头走出来,太学院的学生三三两两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只是等了半日,待到太学院的学生都走光了还不见李欢的身影。

    “奇怪,他同我说好了的呀,”卫君宁脸上露出些许急色,“怎么不见李欢?他该不会是今日没来吧!”

    ……

    “二叔二婶那里你还是要去认个错的,好端端的从太学院降到了四门学院,二叔二婶心里定是极恼的。”

    崔璟的声音清朗悦耳,崔琰却有些心不在焉。

    “十三。”崔璟见他目光突然转向前方,不由皱眉喊了一声。

    “九哥,回头我再与你聊。”崔琰眼前一亮,准备大步向前走去,只是才走了一步却被一旁的崔璟及时拉住了,“十三。”

    “好了,九哥。”崔琰瞥了瞥嘴,“反正有你一个听话的就够了,我怎么努力都是比不上你的,正好让父亲母亲少在我身上放点心思,倒不如好好教导小十四,我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小子,来国子监第一天就打架,父亲母亲恨不得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呢,正好,莫用管我了。”

    “你别胡闹!”崔璟沉下脸来。

    “九哥你先回去吧,我要叫卫六小姐了。”眼前的少年神色得意至极,这幅不服管教的模样让崔璟甚是头疼,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在族学里十三还好好的,进了国子监之后比之原先更甚,越发的不听话。不管怎么说,他没有私下里见那位卫六小姐的打算,这威胁倒是有用,崔璟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待崔璟离开之后,崔琰连忙喊了一声:“卫六小姐,卫二公子!”

    卫家那个纨绔似是愣一愣,没有想到一般,倒是那个卫六小姐走了过来:“十三公子。”

    “是来找李欢的么?”崔琰摆了摆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他在四门学院,不止是他,还有我、章之林、朱赫,我们都到四门学院去了。”

    从太学院降到四门学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就连卫君宁也看了他几眼,带了几分古怪的表情。

    “我带你们去吧,告诉你哦,上一回打架刘光跟武三郎被揍的跟猪头一样,虞先生都没有认出来,哈哈哈……”

    这不是有病吧,打架那么开心?卫君宁突然觉得自己比起眼前的少年正常了不少,转头看了眼六姐,却见六姐朝她摇了摇头,卫君宁这才转过头去,没有当面说出来。

    见他们一行过来了,李欢大喜过望,大手一挥:“来来来,请你们在国子监吃饭,下午带你们去六艺试场看看。”

    国子监食舍的饭菜很不错,同李欢、盛明辉、朱赫、章之林还有崔琰等人同桌而食,也算相谈甚欢。

    “刘光那个小子脑袋跟个猪头一样,哈哈哈,虞先生来了都吓了一跳。”

    “还有那个武三郎!”

    “对对对!”

    看着眼前一脸开心的少年们,卫瑶卿突然出声:“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刘光那小子嘴贱,说你坏话……”

    “别说……”

    李欢来不及阻止,一脸兴奋的崔琰就脱口而出了。

    李欢只觉心中狂跳不已,本能的出言掩饰:“就是那两小子长得丑,我看不顺眼!”

    卫瑶卿笑了笑,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转头问起了六艺试:“听说往年的六艺第一,多为太学院的学生所得?”

    六艺是指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除了其他三院偶尔会出一两个单科特别出色的人物外,往年这六艺第一多是太学院学生的囊中之物。

    “切——”崔琰不服气的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莫不是嫉妒崔九公子吧!”章之林在一旁取笑道,“九公子每年都有六艺第一的牌子进入囊中,十三,压力是不是很大。”

    “谁去跟他比?”崔琰不服气的瞥了瞥嘴,上回打架之后,他从太学院被调到了四门学院,父亲母亲整天在他耳边念叨着九公子如何九公子如何的,听的他耳朵都生出了老茧了,他就想做个普通人不行么?

    “今年九公子会参加么?”盛明辉问道。

    “礼、乐两项。”崔琰冷哼,“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明辉的御也是极不错的。”

    御是指古礼中的驾战车,虽说如今并不实用,但也在六艺考核之内。

    盛明辉握了握拳:“御报名的最少,我总想试试运气的。你们呢,报了什么?”

    “我一门都不想报。”朱赫耷拉着脸,“可是先生说一定要报一样,我就报了书。”

    “你那字写的比我还难看,还报书?”章之林吐了吐舌头。

    朱赫不以为意:“我又不指望拿名次,反正走个场罢了,你们呢?”

    “我报了乐,跟你一样,哈哈哈!”章之林摸了摸后脑勺,他也比朱赫好不了多少,“李欢,你呢?”

    “我报了射。”李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试试吧!”

    “我叫了黄小将军下午过来,这些御射的东西,他总能指点一二的,你们的乐、书恐怕黄小将军久指导不了了。”李欢说道。

    “原来是早有准备。”章之林夸张的叫了一声,“只是可惜我们的乐、书没人指导了,诶,卫六小姐,你会乐、书么?要不要指导指导我们一二?”

    “那倒是不巧了。”卫瑶卿放下手里的碗筷,“乐、书我不太擅长,不过射箭倒是还算不错。”

    “真的假的?”众人都望了过来,“六小姐居然擅长射箭?”

    “一会儿可以试试。”

第四十七章 六艺

    国子监的六艺试就设在皇室的宗园之内,往日不对外开放的宗园今日却难得的开放了。

    比起回园,宗园要小了不少,然而一工一物都要精细讲究上不少。

    “你报了哪一项?”

    她问的突然,崔琰脱口而出:“礼。”说完之后却是又不由愣了一愣。

    “乐、书、御我是指导不了了,不过礼、射的话,倒是还能指点一二。”那位卫六小姐笑了笑,看向远处,“黄小将军过来了。”

    “今儿我特地告假过来的,你们定要加油啊!”怀化将军黄仁德说笑着伸手拍了拍李欢跟盛明辉,“谁先来?”

    “李欢吧,我的车还没拿过来。”盛明辉道。

    宗园的靶场正中依次排列着近十个靶子,边上还有两个却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竖着。

    “这是……”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靶子。

    “这两个箭靶叫作流星靶,”说话的是黄小将军,“说起来这两个箭靶还与我兄长有关。”

    众人看着他。

    “我兄长有一箭名为流星箭,能够一箭射穿这两个箭靶。”黄小将军说道,“五年前的六艺试上发生了冲突,当时的十个靶子有两个被撞到了那两个箭靶的位置,我兄长一箭射穿两靶,因箭行轨迹如环,是故又叫回旋箭。”具体是什么冲突,黄小将军却没有说。

    “因为射出了这一箭,我兄长还破例受到了陛下召见。”黄小将军叹了口气,“兄长总是这般厉害的。”

    黄少将军少年英雄,十八岁前往边关,十九岁久立下了不世奇功,生擒了匈奴左路呼耶亲王,自此名声大嗓,不到二十岁久被圣上亲封为定边侯戍守边关。

    崔琰一脸同情之色:“兄长这般厉害,你父亲母亲定然没少说你吧!”有个厉害的兄长这种感觉他是受够了。

    “那是应当的,”黄小将军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崔琰的意料,他一脸崇拜向往之色,“我也要像兄长那样,立下不世奇功,做个英雄!”

    崔琰:“……”他对九哥可没有任何的崇拜之感。

    流星箭么?卫瑶卿双手比了比就放下了。

    “来试试吧!”黄小将军笑了笑,走到一旁的箭娄里随手拿起一根箭弯了弯,又拿起了一旁的弓空拉了拉试试,而后搭起一箭,稳稳正中靶心。

    一阵叫好声响起。

    “射箭不仅靠的是眼力也靠臂力。”黄小将军放下手里的弓箭,“李欢,你来试试!”

    李欢接过弓箭,搭弓,拉起,一箭正中靶心,虽然不若黄小将军那般正,但也在红心之处。

    “你眼力不错,臂力稍有不足。”黄小将军叹了口气,“练练吧!”若是眼力的问题倒还行,但臂力很多都看的是天生,李欢的臂力并不出色,如今这样李欢已做的很好了,再往上便有些难了。

    不多时,六艺中御要用到的古战车已经送过来了,黄小将军跟着盛明辉先过去了,章之林、崔琰还有朱赫也跟过去看热闹了,倒是独留李欢、卫瑶卿和卫君宁三人。

    还从未来过宗园的卫君宁兴奋的每个靶子都试了试,比起李欢,他差的更远,只能说刚刚巧能射在箭靶上,一旁的卫瑶卿却看的很认真。

    “你不是说擅长射箭么?怎么不去玩玩?”不知什么时候崔琰过来了,皱着眉头看着她,“宗园难得开一次,下次要来宗园怕是要等上许久了。”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愣了一愣,对上那含笑的眸子时不知为何,将手默默地放上去,而后一道不轻不重的大力将他拉了起来。广袖翻飞而起,一步一行,恭敬有礼,崔琰愣愣的看着她绕着他行起了礼舞:“你……咦,这个礼舞跟我们学的似乎有些不同。”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传到如今只剩十七篇了,断篇不知凡几,考较一般的礼舞相信你能做的很好,这一点,参加礼这一项考试的学生都能做的很好,差异不会很大,重点在后面的礼目考核。”卫瑶卿说道,“今年考校礼目的是黄石先生,黄石先生喜好研究古越礼,古越礼大开大合,如行云流水。”

    “知道了。”崔琰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转向李欢:“没想到李欢你射箭射的那般准,箭箭正中靶心,明天看来射这一块的牌子很可能入我们囊中了。”

    李欢脸色却并不大好:他眼力可以苦学,臂力却有些困难了,这些时日箭靶日日有人练习,再牢固的箭靶也会松上一些,明日六艺试,重新检查箭靶的时候会重新箍牢,到时候箭靶更紧,所需的力道也会更大,准头必然不会有今日这般好。

    这个道理李欢懂,卫瑶卿懂,就连才练不久的卫君宁也懂。

    看着卫君宁单手抱着一筐箭娄脸不红来心不跳,崔琰不由感慨了一声:“力气真大,果然是武将之后!”

    李欢也望了一眼过去,看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有些东西当真是天生的。

    卫瑶卿盯着这十块箭靶看了许久。

    “明日我带你们过去。”李欢将他们送回来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他是不是不开心?”卫君宁望着李欢离去的背影,不解,“力气这等东西当真是天生的么?我看他吃的也不少啊!”

    “努力却因天赋所限做不到最好。”卫瑶卿看了眼卫君宁,“你有这样的天赋却并不努力,也不知究竟谁更幸运一些。”

    “可是……”卫君宁想了想,还想说什么,看到过来的那个丫头却及时收住了口,“紫鹃。”

    “六小姐,老夫人唤您过去。”紫鹃欠了欠身。

    卫瑶卿点了点头,跟卫君宁说了一声就过去了。

第四十八章 纸条

    过去的时候,正在院中碰到了红珊,看着红珊闪避惧怕的眼神,卫瑶卿脚下顿了一顿。

    “红珊怎么去了外院?”卫瑶卿看了一眼被打发到廊下的红珊,似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紫鹃欠了欠身,停在屋外,:“六小姐,请吧,老夫人这么做定是有道理的。”

    卫瑶卿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屋内。

    屋中的周老夫人正在看佛经,看她进屋便放下了手里的佛经。

    “六姐儿。”周老夫人拉住了她的手,卫瑶卿愣了一愣,掌心处的触感让她反应了过来,是纸条,“你伯父被关了许久了,老身都好久没看到他了”

    卫瑶卿默不作声的收了纸条,提起了红珊。

    “那丫头藏不住事,有时候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免不了要出去乱说。”周老夫人摇了摇头,“你别多想了,若是连一个丫头都看不住,我周龄这把老骨头还不如撞死算了。”

    “去吧!”周老夫人意有所指的拍了拍她的手,“你身边那个贪吃的的丫头卖身契我就给你了,也要仔细着她不要出去乱说,她的父母兄弟的卖身契也都捏在我这里,放心。”

    卫瑶卿点头起身告辞,走出来荣泰院,见四下无人,卫瑶卿小心翼翼的展开纸条。

    “呈《安国论》死谏君前”。

    “《安国论》么?”卫瑶卿有些诧异,记忆中那位睿智伯父的形象似乎清晰了不少。

    才回到府中,便看到了夫人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何太平愣了一愣:“怎么了?”

    何夫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卫六小姐来了,就在书房。”

    “速速带路!”

    推门入屋,便看到那位卫六小姐坐在屋内抿茶不语。

    “我就在外面。”何夫人说着关上了房门。

    “六小姐。”

    何太平唤了一声。

    卫瑶卿把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何太平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

    “这《安国论》可是我伯父所做?”

    何太平点了点头,脸色却有些复杂:“我不曾看过,只知道中书令大人曾写过一篇《安国论》,但是老师觉得此论太过凶险,吉凶难测,不同意呈到君前。”

    卫瑶卿沉默了半晌:“我想看一看《安国论》。”

    “此事我会同老师详说的。”何太平脸色有些复杂,“能让老师觉得凶险的定不是普通的策论,君心难测。”

    “我知道,放心,只是看上一看罢了。”卫瑶卿说道。

    “还有几天便是钦天监的考试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何太平想了想问道。

    卫瑶卿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有你呢么?难道何大人是说说的?我可是当了真的。”

    何太平一时语塞,半晌只道:“还是要稍稍准备一番的。”

    “明天我要去看国子监的六艺试,过了六艺试,再看不迟。”

    “六艺试过后两日就是钦天监的考试。”何太平抬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临时抱佛脚还是要看看的。”

    “不是有你呢么?”

    何太平:“……”

    叮嘱了她好几声要好好准备,送走了卫瑶卿,何太平就揉着额头开口唤了六安。

    “送一封信到钦天监的吕监正那里。”他何太平做了近三十年的好人,这还是他头一回做坏事,心里头有些紧张。

    **********

    入夜,长安城中一座普通的民宅之内。

    “事情办好了么?”

    “放心,大人,办好了,绝对万无一失,那人万万不会想到他既要我出手相帮,就是落入了大人的圈套之中。”

    “哼,人无完人,我就不信他们当真能做到万无一失。”说话的男子声音中尽是恼怒,“最近我当真是事事不顺,这一回也该让他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了。”

    “大人放心,这次定叫他们哑口无言。”

    ************

    青砖排位、石柱撑耸,高楼琉璃瓦,东南西北四座阁楼环抱而成宗园的四角,周围观席之上设软毯席案,满座可容五百余人,东西两楼是国子监学生亲眷的席位,南面是受邀朝中大人们的席位,而北面就是六艺比试的裁判们的席位,地底之下,四角埋着四只巨大的陶缸,不管是乐音还是人语在里头都异常的响亮。

    章之林、朱赫二人身边背着大大的书袋,见到他们,从书袋里拿出几包小食递了过来,一幅明显“我就来过个场”的模样。卫君宁立刻从身边的墨色食盒中摸出一把干果拿了过去,一行人边吃边笑,一幅明显娱乐看戏的模样,得来不少人的鄙夷。

    从一旁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走到了东面的席位上坐了下来,他们来的很早,是以直接占到了第一排的位置,趴在护栏上就能看到宗园里头的情形。

    李欢难得的脸上半点笑意也无,抿着唇,握拳不说话。

    “怎么了,李欢,别那么紧张!”章之林拍了拍李欢。

    李欢点了点头,仍然没说话。

    “怎么来的那么早,我还以为我是最早的那个呢!结果最晚,连黄小将军都比我早。”从一旁楼梯上小跑上来的崔琰走到他们身边坐了下来,一旁的小厮递着帕子让他擦汗。

    便在此时,一阵欢喜的高呼夹杂着掌声响了起来。

    “是程相!”

    “许久不见的乔相也来了!”

    “还有崔司空!”

    “郭太师!”

    “天啊,这个是谁?当真是宛如神仙中人,叫人不敢接近。”

    “这是实际寺的人,下一任的国师!”

    “当真仙人之姿!”

    “哟,我九哥总算碰到对手了!”崔琰翘着二郎腿,看向南侧的软席,“这位未来的国师大人当真是风华绝代!”

    众人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压抑了多久,碰到个风姿可与崔九郎比肩的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别高兴的太早!”一旁眼尖的盛明辉一眼就看到了从东南角中抱琴走出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九哥来了,看样子,崔九公子应当是这次六艺试引试的人。”

    引试顾名思义,是六艺试上第一个表演一番引出六艺试的人,往年表演的皆是富有盛名才子大儒。

    去年表演的是国子监的画艺先生杜准,前年是黄少将军御车而来,再往前,晋德昭、虞世基等人都榜上有名。

    “切——”崔琰看向走向场中的崔璟,一身国子监太学院白色配蓝腰带的儒袍,头上是白玉簪起的发髻,当真是形如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崔琰拉长了脸问一旁的卫六小姐借了一块铜镜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铜镜中的自己,收起了铜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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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放个书友群号:215715120,欢迎大家进群玩耍天赐一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赐一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赐一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