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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五章 后果

    安康侯青着一张脸坐在马车中,显然是动怒了:“好……好得很!”

    卫瑶卿看着一脸愤怒的安康侯并不意外,薛世子能查到的她也能查,安康侯有个外室,还有个外室子。但是能查到的消息总是字面上所呈现的,有时候亲身接近,或许会知道一些更多的内幕。那一日,她在安康侯豢养美人的院子里走过一圈,发现安康侯平日里不管宠爱哪个美人,从来不赐药,但是除却早年诞下的安康侯世子之外,这些美人无一有孕,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而且安康侯宠爱外室,既然他们能查到,安康侯夫人应当也能查到才是,不过安康侯夫人从未找过这位外室的麻烦,一个普通的外室自然不必说,但那位外室有子,对于一个可能会同她抢爵的外室子,卫瑶卿觉得再大方不在意也不可能这般不在意。可那位侯夫人偏偏就如此做了,这些都很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走一趟,总是没有错的,于是她又摸黑走了一趟安康侯养外室的地方。正碰到了安康侯与外室同外室子相处的场景,安康侯同外室或许真有几分真情,相处融洽、亲近。那孩子表现却很奇怪,疏离带着几分讨好。而且外室同样也宠爱多年,除了这个十二岁的孩子,没有再诞下子嗣。

    有些事,虽然是秘闻,但若是细心查一查,总有蛛丝马迹。譬如,侯夫人诞下小侯爷不久之后,侯爷中过一次毒,虽然不影响寻欢作乐,却也不可能再有子嗣。知道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杨老大夫。

    问到此事的卫瑶卿十分诧异:“原来杨老大夫之前在太医署是治男子隐疾的圣手。”

    杨老大夫闻言,当时差点将她赶了出去。

    这个秘闻事关安康侯的面子,卫瑶卿自然不会提及。而那个所谓受宠的外室子,恐怕是外室同之前那个丈夫的孩子,再怎么心尖上的人,安康侯会宠爱外室,却还没糊涂到去宠爱别人的孩子。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大的外室子,始终进不了国子监了。真要宠爱喜欢,让他进国子监读书,并非做不到,说来说去,只是安康侯本人不想而已。

    所以安康侯如此愤怒,膝下独子就这么没了,不怒才怪。很多人自以为了解到查到了真相,但或许真相并没有这么简单。

    察觉到自己表现的有些过了的安康侯回过神来,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怀疑:“你不恨本侯么?”推那个女子下去的正是自己的独子。

    “刀已经碎了,我更恨持刀的人。”卫瑶卿想了想说道,“侯爷恨折碎刀的人。”刀自然是指这几个纨绔,持刀的人是指怀国公府。

    安康侯沉默了片刻:“持刀人用刀杀人,杀完人之后却又毁了刀,当真是嚣张跋扈的厉害,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安康侯小侯爷没出事,卫瑶卿自然不会来找安康侯,相反还会将矛头对准安康侯,但既然小侯爷出事了,就要改变方法了。

    “对了,”准备转身离开的少女脚下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大通茶舍死了人。”之前她就找到了安康侯,因为查到了大通茶舍,有些事情她不方便出面做,但是安康侯方便。

    计划里确实让大通茶舍摆到明面上来,让人不得不查,但是以这样的办法摆到明面上来,卫瑶卿蹙眉,本能的有些反感:“总是两条性命。”

    “怎么?卫天师悲天悯人了?”安康侯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就帮忙超渡超渡吧!反正你们都是干这一行的。”

    “天师分很多种,我不是跳大神的。”女孩子说道,显然是拒绝了。

    安康侯放下了马车的车帘:“人不是我派人弄死的,我只是接到消息有人要在大通茶舍里吸食五石散而已,我的人做的只是想办法开了门,让大家都看到罢了,会有上吊的人着实没想到。”顿了顿,他又道,“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天也不帮他姓薛的吧!”

    聚众吸食五石散这种事,大通茶舍里时常有人如此,不过以往关起门来,无人看到这看似清幽雅致的茶舍背后在做这样的勾当。会死人这确实是意外,只是若没有安康侯找人开了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此事很可能私了,暗地里通过一些手段就此揭过。权贵间的龃龉有时候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原来如此。”少女垂眸,“看来,真的是所谓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还不算报应呢!”安康侯撩起车帘的一角,看向外头垂眸站着的少女,“就算真的查出了什么,把人弄进大牢了,或许还是有人有办法把人弄出来的;而且你我这一次如此同怀国公府作对,其他人也就罢了,老怀国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可别真把他当成养花的花农,我安康侯府左右已经没落了,”独子亡故,他安康侯府已经绝后了,这也是他肯掺和进去放手一搏的缘故,“但是你卫家一家上下仔细也跟着一同陪葬。”

    “我知道老怀国公不简单。”少女抬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上一回查怀国公府,世子突然摘清了所有的嫌疑,让京中多少人束手无策?而且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已经建立起的传送秘密的春风渡,若是一般人,多少会犹豫吧,但是他如此果决,敢于壮士断腕,便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知道你还不肯撒手?”安康侯摸了摸下巴,看着她,“原本我以为你不知道,才有这样的胆量,但现在看来,感情你是知道,还在送死啊!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蠢笨呢?”

    少女神情不变:“我一直相信,这世上万事的解决方法不会只有一种。知晓怀国公不是简单人,那就换个方法,害怕怀国公报复,那就让怀国公无法报复我们。”

    “譬如?”

    “譬如,若是动手的人是怀国公无法报复的呢?”少女反问,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眼睛亮的惊人。

    “这样的人长安城里可不多啊!”安康侯想了想道,原本准备离开的,可同少女说着说着,就不走了,“上头的三位三公大人?两位相爷?”

    少女摇头:“你说的这几位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同他们作对不合算,因为这几位真要惹了,会很麻烦。怀国公惹了会很麻烦,我们惹了也会很麻烦啊!所以不行。”

    “那还有谁?”安康侯不解,而后语出惊人,“总不会是陛下吧!”

    “陛下怎么会有空管我们这样的小事。”少女笑了几声,而后渐渐收敛了笑容,“我说的是怀国公没办法报复的。”

    “譬如说同样姓薛的就可以,因为不可能进去了几个,再把剩下的也赔进去的,他只能选择息事宁人。”

第五百八十六章 劝说

    长安城夏日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灯火照亮的长安夜里有种奢靡的美感。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风水格局上八水环抱长安,夜风里带着水汽,一扫而光白日里的燥热,很适合夜晚出来走一走逛一逛。

    告别了安康侯,她向家中走去,心里盘算着要买些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给家里头的卫瑶玉和卫君宁。包容四方的长安城,几乎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冒出些新鲜的玩意儿,有时候顺手带些回去已经成了习惯。

    前方有不少人围成了一圈,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叫好声。

    挤进人群,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待挤到最前头,看到的是举着一只变脸娃娃,让娃娃喷火表演变脸的手艺人。这种玩意儿有趣又不贵,不少人愿意花几个钱,买回去玩上几天。卫瑶卿看了一会儿,买了两个变脸娃娃,准备带回去给躺在床上不能随意走动和这几天乖觉了不少,呆在家中的卫君宁解解闷。

    买完娃娃,才走出人群,便被人叫住了。

    叫住她的是个衣着精细、容貌清秀端庄的婢子,抬手一礼,不论手势还是双腿弯曲的角度都恰到好处。这是一个经过精心调教过的婢子,再加上容貌清秀,不丑却也不过分美丽,姿态又端庄,这些条件都具备的婢子通常也是主子身边的得利人。

    “你是?”女孩子手里拿着娃娃,似乎对突然被拦住去路这件事有些惊讶。

    “卫六小姐,我家夫人有几句话想同您说。”那婢子说道,“我家夫人夫家姓崔。”

    女孩子左右手一手一个的变脸娃娃“唰”地一变,换上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黑脸,而后点头:“请带路。”

    婢子在前头带路,走到了一间茶楼的包厢前停了下来,卫瑶卿推门而入,看到了一张意料之中的脸,崔琮的母亲。

    “崔夫人。”她上前行了一礼。

    崔夫人点了点头,抬手:“坐吧!”

    这位崔夫人并没有说任何不得体的话,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嘲讽或者不屑的神情,只是坐在那里,带着世族夫人典型的端庄之态,却不知为何,露出了几分别样的情绪,譬如倨傲。

    “明人不说暗话,”崔夫人开口道,目光落到了面前未动一口的茶盏上,不曾移开,“请卫六小姐来为的是令姐与我家琮儿的亲事。”

    琮儿?崔琮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到。卫瑶卿心底里觉得有趣,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这家姐的亲事,自有长辈做主,我这做妹妹的不好插手的。”

    “六小姐何必妄自菲薄,谁才是那个做主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崔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崔家子嗣庞多,琮儿又生有腿疾,他的亲事,比起一般的崔氏子第已经多有懈怠了。原先与令姐倒也罢了,只要他喜欢,便随他去了。但是现在,令姐出了这样的事情,却不大合适了。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无情,却也是事实,两个同样不良于行的人在一起,你觉得他们能过得好么?”

    “琮儿明明是我崔氏嫡支,却因为腿疾,过得比庶支都不如。这些年,我……我们终究是亏欠了他。我是一个母亲,总要考虑到将来谁来照顾他的问题,为他娶一个同样不良于行的妻子,不管对令姐还是对琮儿都不好。他们需要一个健全的丈夫或者妻子。”崔夫人道,“我承认我有门第之见,琮儿虽有腿疾,但到底是我崔家门第,卫六小姐是明白人,知晓我的意思。这件事……终究是我崔家对不起卫家,过后的补偿我自会想办法的。”

    “补偿?”拿着变脸娃娃的女孩子楞了一下,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是你崔家的意思还是夫人你的意思?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与崔家无关,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自己的意思。琮儿等同崔家弃子,又有多少人会来注意这个?”崔夫人垂下眼睑,“你若要财,我在黄天道上有一间开了百年的首饰铺子,你若不要财,我记得六小姐还未有婚约吧!二小姐……是不可能了,六小姐的话,若是看上了我崔家子弟,无论哪一个,我自会从中斡旋。”

    百年的首饰铺子这可不是小手笔,卫瑶卿知道这样的百年铺子再加上又地处黄天道,所值可不止千金万金,这是真正的大手笔;至于所谓的崔家子弟,既然说了无论哪一个,那自然指的就是如今崔家子弟中最有名的崔九郎了,这位长安城不少贵女的梦中良人,翩翩玉树的公子再一次被卖给了她。

    卫瑶卿摸了摸鼻子,不管是百年铺子还是崔九郎,崔夫人确实大方,只是……她笑了:“崔夫人,此事,其实不必那么麻烦,我卫家与崔八公子结交也是出自真心的,同意这门亲事,也是因为提亲的是崔八公子。只要八公子前来退还庚帖,此事,自然一笔勾销。”

    崔夫人脸色微僵:“琮儿不愿意。”

    “家姐其实前几日就提出过想要退还庚帖,她不愿意耽误八公子,但是八公子没有同意。”少女说着,拿着变脸娃娃站了起来,“崔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理解你所说的,撇开门第之见,寻常情况下,两个同样身有腿疾的人确实很难照顾到对方。但你我毕竟不是八公子与家姐,他们的事情便让他们做主好了,这件事情不同意的不是卫家也不是夫人,而是家姐与八公子。夫人所言,八公子为崔家弃子,既然弃了这么多年,又何必过多干预八公子的选择?更何况,八公子是什么样子的人,夫人难道不知道么?在夫人眼里看来,八公子是那等头脑一热,不顾后果之人么?”

    崔夫人没有接话。

    “我相信八公子有自己的考量,想必夫人也明白,若八公子没有腿疾,必然会是个出色的世族公子。”卫瑶卿道“夫人不必破财了,只要崔家来退还庚帖,我卫家别无二话,这件事做决定的,从来不是我们,是八公子自己。”

    少女说着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脚下又不由顿了一顿:“还有,九公子应该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由我等掌控的人吧?你们总是将他送来送去,又不问他的意见,仔细这么大的人起了脾气犯起犟来,可不好了。”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变脸娃娃,换上了一对白脸,“毕竟不是谁都有我这般洁身自好的品质的,”夸起自己来,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若是换了个对九公子早已垂涎三尺的,真将九公子卖了,没准九公子发现了之后可要不高兴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教训

    其实对于崔夫人,卫瑶卿还是口下留情了。

    这个名门教导出的世族夫人总让她想到自己的母亲,不是懦弱善良的李氏,是她张明珠的母亲。同样众人印象中高贵的世族夫人,名门贵妇,她的母亲同崔夫人很相像。作为名门贵妇,她们自然是有自己所谓的名门风范,对于世族的龃龉她们清楚了解,下起手来也不会手软,但轻易不下手,因为自持身份,很多时候都是这般淡淡的同她讲道理,剖开事情的原委,理智的同她说这样做不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样端着名门风范的贵妇,与自己的子女间也不会如寻常父母那般不甚在意姿态形象的亲近,而且即便外表看上去柔弱,但性格自有其刚烈之处,不愿受辱,宁死不屈。如李氏那样懦弱善良的母亲同她的生母比起来可以说是两个极端。而她与自己的生父生母从来不怎么亲近,那个家里最亲近她的长辈偏偏是同辈中最畏惧的祖父祖母。或许是她情形特殊吧,带着张家一族的希望降生,与寻常人不同,所有人都告诉她,她跟一般人不同,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习惯了父母情薄,直到后来重生,遇到了李氏这样的母亲和卫同远这样的父亲。比起她的生父生母,这样的父母无疑会显得有些无用,却给了她另外一种感觉,让她知道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感情不是都如这般寡淡的。

    她没有忘记自己身为张明珠亲人的惨死和身上背负的仇恨,却也在慢慢习惯作为卫家女儿卫瑶卿的身份。

    走出茶舍,那位崔夫人并没有追上来,她晃了晃手里的变脸娃娃,方才是随口一说,现在倒是当真有些同情崔了。这位长安城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年轻公子有时候看起来当真如同奇珍异宝一般被送来送去。有句话,她确实没说错,崔九公子这个年纪,血气方刚,而他本人看着也不像那等没有脾气,听之任之的软弱之人,这般送来送去,想来多少都会有些不高兴吧!至于什么时候爆发,就看情况了。

    回到家的时候,问了一下枣糕,得知卫君宁就在卫瑶玉的院子里,她便直接去了卫瑶玉的院子。院子里丫鬟青桔小厮汤圆站在一边,卫君宁一身短打在又蹦又跳的哄卫瑶玉开心。

    卫瑶玉似乎看的真的很开心,眉眼笑的弯弯,只是一旁的李氏显然担忧不已,时不时的瞥瞥卫瑶玉。

    “路上看到买的。”卫瑶卿叫住了正在上蹿下跳的卫君宁,把变脸娃娃递给他,“拿去解闷。”

    李氏看到她,连忙起身,巴巴的看着她,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母亲,你下去吧,二姐这里有我就好。”李氏还想说什么,直到卫瑶玉也来了一句,“我想同六妹妹说些体己话,母亲,你先回去吧!”

    两个女儿都让她先回去,就连儿子虽然没有说话,也挥了挥手,意思显而易见,李氏便擦了擦眼睛,走了。

    直到离开了,卫君宁才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母亲那个样子,原先心情好好的,也变的不好了。”

    “母亲是伤心。”卫瑶卿拍了拍卫君宁的肩膀,“你也去回去吧!我与二姐姐有私事要谈,女儿家的私事,你可听不得。”

    又这样了!卫君宁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每一次都是这句话,偏偏还反驳不得,他怎么就生出来带了个把呢,如果没带把那就好了,也听得她们的私事了。卫君宁这样想着,却还是听话的走了。

    “你总算回来了,一个一脸丧气,一个活奔乱跳的,我只得笑,笑的脸都快酸了。”卫瑶玉抱怨了一句,垂眸,“其实我知道母亲他们是担心我,为我好,但不必如此,自然便好。”

    “怎么样了?”卫瑶卿拿了个枕头垫到卫瑶玉的身后,“这几天有施针么?”

    “有啊!”卫瑶玉看向自己的下身,“其他地方都有知觉了,就是腿,估摸着站不起来了,”她声音淡淡的说道,“但已经很好了,原先我以为会死呢,毕竟那么高呢!”虽然已经过去几天了,但当时从楼上坠下的那一幕还是时不时的出现在了梦里,让她从梦中惊醒。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不会飞檐走壁,从高处落下,总是害怕的。

    “你也别像母亲那样老哭,我已经这样了,她这般,我心里看的也难受。”她又撇过脸去,“六妹妹,同你说句实话,你哭着可难看了,要笑着才好看。尤其是那般自信,藐视旁人、嚣张得意的笑着才好看。”她知道自己的话说的乱七八糟的,但是真的,六妹妹适合站在高处,张扬自信的笑着。就好似天生应该站在阳光下,睥睨众生。

    “我也不大会哭。”卫瑶卿沉默了片刻,看向一旁的青桔,“你出去守着,我有话要跟二姐姐说。”

    青桔应声,走了出去,守在了门口,夜晚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知了蝉鸣,青桔站了也不知道多久,目光落到积了一层灰的梅花桩上,茫然又无奈的想着:这梅花桩估计要拆了吧!小姐用不到了,那么大一块地方做什么好呢?

    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小姐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响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一声之后又恢复了沉寂,想来是在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吧!这样守着门口,青桔有些不习惯,时不时的看看屋内,便在此时,有人蹑手蹑脚的上来拍了她一下。

    青桔被吓了一跳,回头,却见是六小姐的丫鬟枣糕。枣糕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干什么呢?小姐让你守门,就好好守着。”

    青桔抓了抓头发,早听说了,六小姐身边的枣糕一心要当个厉害的大丫鬟,很是上进,看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只是这卫家小姐身边的丫鬟要多厉害啊?那么上进作甚?

    青桔不解,对上一脸严肃的枣糕,也懒得理她,继续发呆,想想拔了那些梅花桩子,可以做什么,可以修个鱼塘?

    ……

    屋子里的卫瑶玉脸色有些惨淡:“若是污了我的清白,又让这么多人都见到了,我怕是没脸活了,那位薛三小姐小小年纪,为何会这般?”她当真无法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年纪幼小,却可以狠毒至斯,借着所谓的孩子这张天真无邪的脸皮,手段却阴毒如毒蛇,比不少恶人还要狠毒。

    “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不少天赋异禀之人,年岁小小却完全不能小觑。”卫瑶卿道,“圣人所言不能以貌取人很多时候都是有道理的。二姐姐,你怕不怕?”

    “我不怕,只是那薛三小姐小小年纪如此有手段,我担心……”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二姐不怕,我就不怕。”

    卫瑶玉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卫瑶卿,她神色平静,并没有半点激动之色,仿佛在陈述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打不还手这种事情就不要妄想了,既然敢害人,就要承担被人反击的后果。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是该吃点教训的好!”

第五百八十八章 讨厌

    夏日的长安城也不是每一日都是那么燥热的,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阴天还是很舒服的。有不少闲着没事做的权贵子弟带着人跑到渭水河边来游玩了。

    从渭水河上吹来的风带着清爽的水汽,河边有人三三两两聊天说话的,也有玩闹的,还有带着齐全的装备来河边垂钓的。卫瑶卿坐在绸布上,一旁是同样没有在意形象,和她一道盘腿而坐的安乐公主,绸布上摆放着备好的瓜果,切碎混合细碎的冰沙牛乳蜂蜜之流摆在两人手边,另一边是捉好的饵食看,两人手里拿着钓竿,一边说话一边垂钓。

    当然像这种垂钓也不是真的少那一两条鱼,而是纯粹图个乐子。

    “今天原本是要向外公交抄好的《女则》《女戒》的,但我一个字都没写,所以就说你今日要跟我上课。”安乐公主晃着手里的垂杆,“毕竟你是过了明路的父皇给我指派的先生啊,外公不敢阻止的,就派了表哥来盯我。”她说着回头看了眼,那个身形高大,一脸无奈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小郭大人。

    “你倒好,今儿突然想一出是一出,要出来钓鱼了。”安乐公主压低声音道,“你别看表哥木讷老实,回头肯定要告诉外祖父的。”

    “公主殿下也不会真的怕,不然就不会同意跟我出来垂钓了。”相比安乐公主晃晃荡荡的垂杆,卫瑶卿手里的很稳,一动不动,水面上连晃都不曾晃上半分。

    “这种时候出来垂钓,真的好么?”安乐公主晃着垂杆,“毕竟亲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连你那个纨绔弟弟都老实呆在家中了,你这个一贯懂事的妹妹倒是好,还跑出来垂钓了。”

    “事情都发生了,总要做点别的,听说我伯父在堂上质问薛世子了?还找了安康侯的麻烦?”卫瑶卿握着垂杆手里,饵食动了动,双眼一眯,而后猛地拉起,一尾大鱼就在她的吊线上挣扎了起来,收线,取下咬住饵食的鱼,放在一旁的木桶里,密密麻麻的已经有不少了。

    卫瑶卿继续放饵,垂钓,虽然不妨碍与安乐公主说话,但是那垂杆依旧稳如老松,一动不动。

    “你真沉得住气。”安乐公主见状,不由叹了口气,看着木桶里的鱼,“我怎么觉得你做什么都行。做个渔夫,说不准也能发家致富。我怎么一条都钓不上?”

    “钓鱼是要沉住气的……”一阵细碎的铃铛声响起,卫瑶卿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安乐公主转身向着铃铛声的来源望去,却见有不少穿带着珠花纱绢薄裙的少女前来,虽然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但渭水河畔的风可不小,吹了过来,仿佛带了几分甜腻的脂粉味。

    这是长安城中结社的贵女外出游玩了,远远望去,纱裙靓丽的颜色看着朝气蓬勃,裙摆处系着铃铛,这是近些时日长安城里流行的款式,不少原本在河边或聊天或歇息的人都向那边望去。

    安乐公主伸手,一旁的婢子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倒是那位身形高大看似木讷的小郭大人见状及时递上了一枚千里眼,又退到一旁了。

    看着木讷中庸,但是似乎也没当真中庸到那般地步,至少从方才那一瞬间的表现可以看出这位小郭大人的观察力很是不错的。卫瑶卿看了两眼那位小郭大人,那小郭大人朝她抬手施了一礼,走到一旁,继续蹲着,做个合格的木讷表哥。

    安乐公主拿起千里眼扫了一圈:“我说呢,你怎么今儿会到这渭水河畔来钓鱼,原来是这个缘故?其实我当真觉得你多来几次,这渭水河的龙王都要来找你了,把他的子孙都钓光了。”

    “龙王早不在了。”卫瑶卿嘟囔了一句,看着水面雷打不动。

    “薛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还有宁侯府上的两位表小姐,崔氏的涵娘子,你说崔家的人也有意思,兄长这般厉害,怎的妹子这般平庸?涵娘子素日里除了喜欢在长安城结的女子社里出入,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过人之处了,剩余的都是些和她差不多,喜欢加入各种女子社里的小姐。”安乐公主收回了千里眼,交给婢子,“藏起来吧!”

    又一条鱼上钩了,卫瑶卿将鱼放入木桶中:“可以来一桌全鱼宴了,你带厨子了么?”

    “自然不会忘记,你都提醒过我了。”安乐公主笑着,看到那群女子靠近。

    公主殿下出入,自然是要上来见礼的,更何况还是这位如今陛下膝下最受宠的公主。

    一阵稀稀拉拉的见礼声响起,安乐公主看看她们又看看那边正在垂钓的卫瑶卿,笑了,很善解人意的起身:“你们先聊,钓了不少鱼。叶儿,带上鱼,让方厨娘帮我们做全鱼宴去。”说罢便朝卫瑶卿挤了挤眼,婢子叶儿和另外两个婢子吃力的抱着大半桶鱼走了。

    打头的薛三和身边几个贵女相视一笑,安乐公主显然是看出了那边正在垂钓的卫瑶卿同这几个贵女间的龃龉,不愿掺和此事,这才走的。

    其中有几个贵女也是那日出现在知味园的,对两方之间的恩怨也算略有所闻。

    “哎呀,这是谁啊?”薛止慧蹲了下来,在一旁笑着开口了,“不是姐妹情深么?在知味园不肯罢休,在吏部同我争锋,几日的兴头一过,倒是有闲工夫钓鱼了?”

    像薛三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见不得别人好,看到人倒霉,会再上去踩一脚的那种,有时候未必有深仇大恨,只是天性使然。当然,像碰到卫瑶卿这种跟她“有仇”的,自然会更不遗余力的来损她了。

    卫瑶卿开口了:“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今日,我是跟安乐公主一道来的。”言外之意有公主撑腰,你赶紧走吧!

    薛三手里的帕子遮住了唇,吃吃的笑了:“我说卫六,你是不是傻?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光凭着一股傻劲,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看不出来么?公主殿下会借口离开,自然是不想管我们,看来卫六你在公主殿下这里也不怎么样嘛!”

    卫瑶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似乎懒得理她。

    “说话呀!”薛三拿鞋背踢了踢她。

    但见坐着垂钓的女孩子抬头,眉头紧蹙:“你这个人真的蛮讨厌的啊!”

第五百八十九章 姐妹

    “哟,肯说话了?”薛三小姐不以为意,她们这群人出行,自然不会就这么出来了,身边还带着护卫的,自然有嚣张的资本。而且她身边有那么多官家小姐,谅卫六也不敢闹起来,得罪那么多人。

    卫瑶卿看着她笑了:“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跟什么呀?薛三小姐凤眼圆瞪,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和怀疑,上下打量着她。

    卫瑶卿“呵”地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她也是从豆丁大小长起来的,小时候最讨厌的小孩子就是薛三这种了,那时候没少给那样看起来焉坏焉坏的小孩子苦头吃。但是人总是要成长的,大一些,她虽然还是讨厌这样的孩子,但已经不会出手去对付他们了。毕竟这种小孩子就应该让同样机灵的小鬼来对付,她的目标要换了。不然总有些欺负人是不是?只是这一次,她不介意欺负欺负人。

    卫瑶卿没有理她,目光落到了薛三小姐身后,跟薛三小姐错了两步,似乎有些自持身份,却又古怪的出现在这里的崔涵。她似乎有些茫然,一方面自持身份,不愿意跟薛三她们站在一起,另一方面又确实跟她们结交着,这样纠结的心态,卫瑶卿懒得理会,不过却不妨碍用一用。

    薛三如她所愿的回头看向正在纠结的崔涵:“你看涵娘子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卫瑶卿翻了个白眼,看向崔涵,“你家九哥还没有定下亲事啊!”

    这一句似乎戳到了崔涵的痛脚,尖叫了起来:“与你无关,你不要妄想我九哥哥!”

    妄想崔?如果崔涵知道昨晚她家长辈又拿着崔来同她做交易,不知道会怎么样?卫瑶卿摸了摸鼻子,不过也就想想,没准备说破这一茬。

    “他迟迟不定亲,不就是让人妄想的嘛!”卫瑶卿掠了掠额前的碎发,“既然能定一回就能定两回……”

    “你算什么东西?”崔涵气的脸色通红,显然这是个对自己兄长崇拜又惧怕的妹妹,听到有人这么说,自然急的跳脚,“你这样的也配?”

    “都定过一回了,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卫瑶卿眼光闪了闪,这副好似当真在思考的样子成功的让崔涵急的抓狂,“妄想!我回去同母亲说,定然会尽早为九哥哥定下亲事,轮不到你这种人来妄想,丑八怪!”

    丑八怪?卫瑶卿摸了摸下巴,相比于炸毛的崔涵倒是一点都不生气,很肯定的说:“你可以说我出身不高,但你不能说我长的丑,我长的很好看的,比你要好看的多呢!”这是事实啊,不管前世今世,她都长得很好看。

    “你骗人!”崔涵气的脸色通红。

    逗崔涵这种的就像逗小孩子一样,卫瑶卿笑了笑:“没有骗人啊!怎么?我出身不行还不准我长的好看啊?要讲点道理。”

    “好了,涵娘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这种也就只能肖想一下九公子罢了。”几个贵女在一旁安慰道,眼神却不由的飘忽了起来:是呢!九公子还没定亲呢!长安城适龄的少女,真真出色的,大多都提早定下了亲事,也没留下几个了。这之中,薛大小姐算是不错的,但是之前跟王家议亲,后来又不了了之了。世族在某些时候的决策相差是不大的,所以……这是不是代表,崔家也不会考虑薛大小姐?那么除开一个薛大小姐,剩下的……好像都差不多,她们是不是也有机会呢?

    有时候只是不敢想,但细想一下,似乎还真有可能。

    等安乐公主带着厨娘和食盒回来的时候,那一群贵女已经走了。

    “就这么走了啊?”安乐公主看了看四周,“你们没打起来啊?”

    “那么多人看着呢,自然不好打起来。”卫瑶卿一边帮忙打开食盒一边道,“我就跟她们聊了一下。”

    “聊什么了?”

    “帮她们定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这个……有用么?”

    “有啊!有竞争就有冲突嘛!”卫瑶卿夹了一块鱼肉吃了起来,自己钓的鱼,吃的就是香,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而且相信……也不会生气……我这个只是说着玩的……比他家里长辈真的送来送去要好吧!”

    安乐公主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也不再问了,只道:“反正我就等着看结果好了。”

    ……

    姐妹早就异心了,不过也无妨,祖父看重她,这几日跟随在祖父身边,确实学到了不少,也亲眼看到了表面光鲜的长安城背后的政事、朝党倾轧,这是在内宅永远都看不到的情形。

    薛大小姐很高兴,但不乏感慨,若是祖父早一些认同她,将她带到身边就好了。

    跟随祖父回到家中,祖父又去照顾他的花去了,晚上,祖父一般不会再叫她过去了,由她自己消化一天的所见所闻。将桌上的灯挑亮了一些,薛大小姐执笔记录心得的手一顿,叫来了心腹的嬷嬷。

    “二妹妹、三妹妹她们今日怎么样了?”

    心腹的嬷嬷将两位薛家小姐的情形说了一通,薛大小姐垂眸:“她们倒是心大,是笃定这一次不能拿她们怎么样么?”顿了顿,又问,“我让你找人注意卫六小姐,这几天她有去过吏部、大通茶舍这些地方么?”

    心腹摇头:“不曾,倒是今儿还去了渭水河畔,同公主殿下钓鱼什么的,玩的很开心。”

    闻言,薛大小姐眉头紧蹙:“就这样?”

    心腹点头,道:“许是兴头过了。”有句话叫作“久病床前无孝子”,这种事情都是如此,一开始两天积极了,时间久了,就懒散了,麻木了。连父母都会麻木,更何况姐妹?而且所谓的姐妹情深也难说的很,看薛家这几位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既恨不得弄死对方,却又不敢轻易出手,怕惹恼了老怀国公。

    “这可不行。”薛大小姐喃喃,“可不能让她懈怠了,放弃了。”

    心腹想了想道:“那大小姐要不要再等等?”

    薛大小姐摇头:“我等不了,她可以等,我却等不了。”

    “我年岁已经不小了,有她们两人在,我的亲事若是好,她们必会眼红,我可不想弄出一个姐妹共侍一人的‘佳话’出来,这是于私;于公,战祸将起,当年……毕竟是我留在西南侯驻扎之地附近,若是被祖父政敌利用,还有回旋余地,怕就怕我两个好妹妹插一脚。祖父目光长远,却不清楚内宅之内,有时候小小的内宅女子手段反而会对我酿成大祸。”薛大小姐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我等不了,没办法了。原本是准备把东西趁着卫六追查的时候一点一点透露给她,但是没想到卫六这般……磨蹭。没办法了,东西我准备好了,你想办法把东西递到她的面前,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我不相信她会无动于衷。”薛大小姐目光冷凝在了一起,“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了。父亲不走正道,想的主意就是我三姐妹替他招揽人才。为了让我姐妹磨炼手段,干脆便挑起姐妹相争,拿姐妹试手。但是他不知道入戏久了,早已成真了,所以这最后的结果……自然只能活一个。”

第五百九十章 府宴

    “退朝!”一声尖细的唱喝声,百官下跪恭送天子离朝。

    等到天子离朝之后,百官才稀稀拉拉的起身,目光看向跪在正中,似乎不觉所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站起来的中书令卫同知。

    这都一连几天了,他死咬着怀国公府、安康侯府不放,没有大事,就找些芝麻大小的小事。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杠上了。家里的晚辈出了事情,身为长辈倒是很尽责的在不依不饶的找事情。

    这三家的龃龉百官都看在眼里,显然陛下也烦了,每次提及就三两句打发了,也算是如今朝事紧张的朝堂之上一点调剂吧!

    等到百官三三两两走出了金銮殿,便见人来人往的官道口站着一个人,身着阴阳司制式的官袍,特殊的官帽很高,垂在两侧绣着清心咒的飘带随风飘扬,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羽化登仙的味道。只是这“羽化登仙”的官员有点小,待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个女子。

    阴阳司女子也就那几个,这个明显一脸稚气未脱的,除了卫家那个还有哪个。

    伯父在朝堂上找事情,家里的侄女候在官道上,一双妙目圆瞪,死死的盯着经过的安康侯和薛国公世子,一副想要扑上来咬一口的样子,老国公不上朝,上朝的都是这位世子。眼下乍然经过官道,薛国公世子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不由的伸手摸了摸胳膊:“有病!”姓卫的都有病,咬着他不放是吧,大的这样,小的也这样。

    在朝堂上被参了一通养外室、豢养美人,作风不正,以至于被罚俸的安康侯翻了翻眼皮,走了。

    “伯父。”卫瑶卿抬手,打了个招呼,看着卫同知走近,咳了两声,“东西到手了,今日有人放在我阴阳司的桌案上的。”

    卫同知看向眼前的女孩子目光复杂:“还真让你料中了,接下来呢?可要我继续咬着薛世子?还是由我呈上去?”虽是这么说,心里头却有些感慨。知道她厉害是一回事,但是与她合作,亲生经历这个过程,每每都能让他有种惊艳畏惧之感。还好是自家人,若是对头家的,想想便生出了一头冷汗。

    女孩子摇头:“不用,伯父继续咬着薛世子就好了,让他没有精力去做别的事情。剩余的,就不用管了。”

    卫同知点头,倒是有几分想看看她到底要如何做的意思。

    “明天晚上宁侯府有家宴,不知伯父那边可有收到帖子?”她想了想,又道。

    卫同知侧身,这长安城权贵多如牛毛,家宴、生辰宴比比皆是,几乎每天都有哪家在办宴,这并不奇怪。只是这宁侯……卫同知有些无奈的开口道:“这宁侯与我素日里没有什么相交,你大伯母也从未受到过宁侯府的帖子。宁侯是老牌世族中的保守派,与我们……怕是不大一样。”

    这长安城局势的划分除却朝堂政党划分还有出身的划分,老牌世族中不乏有那等相交不看出身,广而纳之的,也有那种保守派。保守派自诩矜贵,相交皆是长安城老牌的世族。

    老牌世族的保守派划分很简单,有句老话“往上数三代,谁家还没个平民?”他们的划分就是三代以上必须也是矜贵的世族,那种两代、一代才崛起的家族被他们戏称为暴发户。

    如那等大楚开朝便存在的家族自然也是属于矜贵的老牌世族的。

    卫瑶卿闻言有些发愣,她倒是忘了这一茬。其实也不能怪她注意不到,想当年张家的身份在长安城中只有几家能够匹敌,身份够高,自然没有人敢不带她玩。在张明珠大小姐眼里的京城贵女只分两种:平起平坐的,和讨好她的。不管如何划分派别,总有她张家的位置,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

    卫瑶卿表示明白了,谢绝了卫同知要帮她找人拿帖子去的想法,原本她是想着家里有帖子,直接跟去方便。但既然家里没有,她自己就有办法,何须让卫同知再去欠了旁人的人情?人情这种东西最是难还了。

    要拿帖子,她方法多得很,李欢、朱国公世子他们的姐妹,或者王老太爷那里说一声,拿到帖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眼下呢,有更简单的,让安乐公主带她去。

    ……

    “你要去参加宁侯府的晚宴啊?”安乐公主躺在软塌上,揉着肚子,“昨日你钓的鱼吃多了,害我跑了半宿的恭房,今儿早上才好一些。看来你的便宜不能白占,占了迟早要出事的。”

    卫瑶卿不以为意,话又拐了回来:“是啊,我想去。”

    安乐公主喊了一声“叶儿,帮本宫把这几天收到的帖子都搬过来。”

    不多时,宫婢就搬来了一叠各式各样的请帖。

    “好了,你下去吧!”安乐公主让宫婢把请帖放在她手边,找了起来,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请帖中找出了一张,晃了晃,打开来看了起来,“我都没准备去。宁侯府也就这样,崔、王、谢三家的晚宴本宫还会考虑考虑。那晚宴无趣的很,说穿了就是给各家穿针引线,给为定亲的小姐找婆家。晚宴无趣,厨子水平又那不算顶好,家里那两个小姐眼高于顶,到现在还没定下亲事呢!每次晚宴,那宁侯夫人就爱找那些什么侯夫人、国公夫人之流的,三两句就会绕到儿女亲事上去。依我说,都是太挑了,宁侯家里的两个小姐又不是出色到百家求娶的香饽饽,还挑三拣四的,什么祖上三代不能是平民?老祖宗的事情都要管。太过矜贵的后果就是看上她们的,她们看不上;她们看上的,又看不上宁侯府。”

    “我想去。”卫瑶卿说道,对上安乐公主不可思议的眼神,说了实话,“听说薛家的几位小姐也会去。”

    薛又不是大姓,这长安城里,说到“薛”这个姓,还用想是哪家么?

    安乐公主当下会意:“原来如此,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好吧!本宫去,顺便尊师重道,也要带上本宫的先生一起去。”

    卫瑶卿莞尔:“那就多谢公主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想法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安乐公主捏了一块点心塞进她的嘴里,“宁侯府自诩矜贵,可那真正的矜贵世族吃穿用度哪样不精?但他们家的厨子也就那样,刀工也一般般,打着老牌世族的旗号,过得也就是普通官宦之家的日子,还三天两头办宴会,他们家那两位小姐身上衣裙虽然是新做的,可拿衣裙用的云纹锦可是以前宫中的赏赐了。这般不上不下的吊着,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图个精贵。”卫瑶卿道了一句。

    安乐公主笑了两声,捏着裙摆:“今日本宫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给宁侯府面子呢!日后宁侯府少不得一阵吹嘘,话我可说在前头,先生要我帮的忙,我别无二话,可最后也要让我看到成效才行。一个薛三,想必先生应该不在话下的。”

    “其实现在公主想看,我就能半夜偷偷地去摸了她们的脖子。”少女抬眸,“可那样没意思,公主便看着吧!”

    ……

    安乐公主说的没错,宁侯府的晚宴确实无趣的很,连点新意都没有。那厨子呈上来的菜,有些还切的厚薄不均,一点都不精细。安乐公主坐在榻上,看着几个小姐上阵吟诗念词,对面的妇人有些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有些在眯着眼睛看着那些展露才艺的小姐,似乎在盘算着哪家小姐适合自家的儿子,来来去去都那么几套,她发了一会儿呆,回头看时,才发觉身边的先生不知何时不见了。

    原本想起身去寻一下卫瑶卿的,哪知她刚有所动作,宁侯府的两位小姐便上前怯怯的开口搭话了,才刚挪起的屁股重新坐了回去,安乐公主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有些漫不经心的看向四周:先生不见了,薛家的两位小姐好像也不见了。

    这代表了什么?有事啊!可惜,看不到了。神色恹恹的应付着宁侯府的两位小姐,安乐公主想道。

    中途离席的卫瑶卿确实与两位薛家小姐相距不远,而且两位薛家小姐也未跟在一起,三人的位置不同,却又各怀鬼胎的藏在暗处。

    薛三在看唯一站在明面上的卫瑶卿,薛二小姐则在暗处看着卫瑶卿与自家的妹妹,闪着眼神,没有说话。原先是三妹妹去跟卫六的,跟了一会儿,不见回来,她便坐不住了,也找了出去,卫六是找到了,自家妹妹却没看到。卫六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来回走着转圈,就这么跟了一会儿,她才藏到一座假山后,一抬头,便发现了对面一排藤蔓后站着,转着眼珠在盘算什么的三妹妹。大概也是巧合,假山这里这个位子太好了,既能看到卫六,又能看到三妹妹,薛二干脆便装傻呆在里头,偷偷的看着两人。

    卫六在原地来回踟蹰了片刻,果不其然,便见一位从恭房出来的夫人走了过来,看到卫六似是愣住了,脸色也有些怪异。这位夫人巧的很,不管薛二还是薛三都认识,而且不止她们,想必长安城中不少待字闺中的贵女都认得,原因嘛,便是这位崔氏长房的夫人王氏有一位出色的儿子,崔家的九公子崔。

    崔大夫人以往神色都是倨傲的,毕竟出身高贵,又有个这般出色的儿子。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她发了会儿楞,倒是脸色如常的似乎在跟卫六说着什么。

    卫六,崔大夫人这两人能说什么?不说崔难道说的是崔涵?记忆再不好,昨日的事情总是记得的,毕竟这卫六说出的话,不少人也都在思量着。眼下见卫六拦住了崔大夫人,而今日莫名出现在席上的安乐公主还特意带着她,薛三和薛二都觉得自己一瞬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这卫六可不是说着玩的,她是认真的,还特意央了安乐公主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堵崔大夫人。

    卫六仿佛完全不知道她们两个在后头跟着,正看着面前的崔大夫人:“我卫家不会因此赖上崔八公子的,若是崔家……”

    “你当我崔家什么人?”崔大夫人脸色有些不耐,却被卫六的身形挡住了,原先看她拦住自己,还以为她为的是她家小九,但小九的亲事,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做不了主,顶多给点建议而已,她那个公公才是做主的那个。崔大夫人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有几个人能占得了崔司空的便宜?

    “这种出尔反尔之举不是我崔家的意思,想来是弟妹自己的意思。”崔八又不是他们这一房的,与她有什么关系,左右一个瘸子,族中又不缺他那口吃的,崔八爱娶谁娶谁,与她无关。

    “原来如此。”面前的少女有些讷讷,“我还以为是崔家的意思。”

    “不是。”崔大夫人看着她,正要赶客,便见少女转身,在她赶客之前,竟然走了。

    薛二动了动身子,正准备去追离开的卫六,却见站在藤蔓后的三妹妹突然走了出来,走向崔大夫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崔大夫人脸上倨傲的表情竟然不见了,带了几分笑意,看着三妹妹的眼神也有些和蔼。

    这……薛二脸色微变,到底是多年的姐妹,一下子就猜到了三妹妹的意图,原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薛二心情一下子变的微妙了起来,她在薛家行二,明明是生的最好看的那个,但是家中的长辈,祖父最喜欢大姐姐,父亲最喜欢三妹妹。她就算生的最好看,父亲对她也不过是想利用她谋一个牢靠的亲家。牢靠的亲家?崔家够牢靠了吧!而且崔这般的人物,薛二一下子动了几分心思。

    她还知晓大姐姐同崔年幼有过交情,总是有些不同的。若是能嫁给崔,一方面得偿所愿,一方面,想到崔与大姐姐的过往,心里面总有股隐秘的兴奋。

    只是,薛二脸色一白,看着把崔大夫人逗乐的薛三,三妹妹倒是有本事,连崔大夫人这种人都会对她和颜悦色。

    想法固然是好的,就是很难做到。薛二一边走一边想着,却见不远处的卫六去而复返,连忙找了块石头后躲了起来,今天卫六转来转去的转圈,带的她人都快晕了,也不知道卫六在找什么东西,脸色发白,似乎万分焦急。

    薛二向一旁挪了挪,只觉得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却见是个荷包,里头鼓鼓囊囊的。这兴许就是卫六找的东西了吧!她捡了起来。

第五百九十二章 拦路

    荷包里的是什么东西?薛二可不是什么君子,也没有那等非礼勿动的品质,她当下就拆了开来,看着荷包里的东西,一下子呆住了:天呐,卫六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那三妹妹怎么办?这个想法不过一瞬就被她掐掉了。这不是正好么?薛二放回原处。卫六解决了三妹妹,就……不对,还有大姐姐呢!如果大姐姐也倒霉了那就好了。

    这般想着薛二再看着荷包里的东西和那封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信上的字迹有些眼熟。看了半天,脑中突然灵光乍现:这不是大姐姐的字迹么?怎么会在卫六这里?饶是薛二不太聪明,这么明显的证据也让她迅速反应了过来。所以大姐姐给卫六透露了消息,想借外人的手除了三妹妹。

    三妹妹除了自然是好事,只是……大姐姐怎么办?如果有人除了大姐姐就好了。这么想了一会儿,薛二双目一亮,重新拿起了地上的荷包。这荷包还给卫六不是最好的,或许给三妹妹更好。她都看得出大姐姐的字迹,三妹妹会看不出?就让她们狗咬狗好了,也许运气好了,两个人都没落到好呢!

    薛二这般想着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的运气特别好,跟着卫六走了半天,大家都在暗地里偷窥,偏她的位置最好,两个人都看得到。转身准备回去,卫六的东西就落在她的脚边,这不叫运气好叫什么?也许这就是命吧!薛二藏起了荷包。只是回去的时候,未免三妹妹起疑,还是不要碰到的好。这是这宁侯府就那么大,能得偿所愿吗?

    薛二有些惴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运气来了,偌大的宁侯府,这一路上,竟连一个奴仆都没碰到,她就这么回来了。等坐回位子上之后,没多久,薛三就回来了,两个人刚好错开。这样的巧合,不是天助她,又是谁?

    回到席上的卫瑶卿身子一软,坐在边上,看的安乐公主一阵蹙眉:“这么累的吗?你去干什么了?不会是跟踪什么人去了吧?”安乐公主说着瞟了眼不远处刚回来的薛二、薛三,“跟踪两个人确实有点累。”

    “跟踪不累,被跟踪才累。”卫瑶卿道,尤其还要被跟踪的让其中一个处在最好的位置上,又完全碰不到另一个。若不是她动用了奇门遁甲,早穿帮了。薛二这个人,还当真是脑子的灵光可能都加在相貌上了,累死了。

    运气?或许有天助运气之说,但更多的可是人助。

    “这事还没完。”卫瑶卿喝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的甜酒,还得跟着薛二。有时候,一个只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要利用起来也很容易,因为在她们的眼中,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二没有多余的、不合适的,难以谋算的情感因素作祟。这还要感谢薛世子对两位薛家小姐的教导了。都教成这样了,不拿来用一用可惜了。

    宴罢离开,坐在安乐公主身边,喝了点酒,卫瑶卿支着脑袋在假寐。

    “顺带送你回去了。”安乐公主笑道,“你……”

    话还未说完,马车停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殿下回宫的马车一般状况下,无人会拦的。

    “怎么回事?”安乐公主不解,出声询问。

    坐在窗边的卫瑶卿早挑起了车帘的一角向前看去:是人形奇珍异宝崔,后头还跟了不少吏部官吏。

    准确的说也不是拦他们,听得外头的官吏在喊:“吏部有宵小偷入盗取卷宗,正巧被值夜的崔大人看到,所以便带我等追过来了,追到这里没了踪迹。”少女神情淡漠的贴在车壁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被拦住的不止安乐公主一辆车架,有应酬完喝的醉醺醺的官员借着酒劲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小崔大人?这大半夜的也不让消停,偷走了哪一卷卷宗?”

    “这是吏部密事,无可奉告。”崔的声音在夜里传来,凉凉的,一如他的本性一般。与这样的人,适合谈公不谈私。卫瑶卿一点都不觉得违和,也不知道这些京中贵女是从哪里看出这个年轻公子是为翩翩玉树、温文尔雅的公子的。

    于公,他是吏部官员,出了这样的事情,拦车检查算是指责所在;于私,这个人也丝毫不避讳和顾忌的用自己的出身家世压人。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敢不给面子,真要闹起来,指不定自己就被拿下投入吏部大牢了。

    一旁的安乐公主道:“让他检查吧!崔这个人有点软硬不吃,你跟他闹起来,烦心的是你自己。”说罢转头看向一旁的卫瑶卿,见少女似乎在发呆,推了她一把,这才见她点了点头。

    拉开车帘,崔看向马车内,见斜倚着两个女孩子,里头一共这点地方,两个女孩子身着的也不是什么宽阔裙摆可藏人的曳地长裙,左手边放了一只食盒。

    “吃的有点撑,还带了些糕点。”安乐公主解释道。

    崔看了片刻,垂下眼眸,抬手:“放行!”而后放下车帘,在外头施了一礼:“公主殿下,得罪了。”

    “无妨,本宫知晓你这是公事。”安乐公主一点都不想得罪崔家,卖了个好,马车摇摇晃晃,嘎吱嘎吱的走了。

    “你又没吃什么东西,夸张到好似肚子里装了一席的事物一般。”安乐公主不解,“为什么要叫我这般说?还有那最大的食盒里头早空了。”这是她们来赴宴时带的一点小点心,还当真没有多少东西。

    “不这般说,崔这个人说不准又要诘问,为什么带点心之流的,我同他打过交道,心细如发。当然了,做正事,这样的人是不错的,但是没什么大事,有个人这般在后头盯着,就太嗦了。”

    “也有道理。”安乐公主摸了摸下巴点头,卫府很快就到了,卫瑶卿爬下马车,谢过安乐公主,转身,向门口走去。

    只是手还未碰到门环就又收了回来,安乐公主的人马已经走远了。卫瑶卿背负双手,站了片刻,便见一边斜刺里冒出个人来,一身标准的夜行衣打扮,黑色头巾将头发过的严严实实的,唯有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目光流转,恍若星子。

    “你知道我躲在马车下啊!”那人开口了,声音熟悉的很,是裴宗之。

    “当然知道,马车显然吃重了不少。你这般能吃,还是有点份量的。”卫瑶卿看向他不解,“你闲着无聊跑吏部去偷卷宗做什么?”

第五百九十三章 急报

    “今日倒是多谢你了。”裴宗之拉下面巾透气,“我先走了。”

    “等等。”身后的少女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有什么事?”裴宗之不解。

    “当然是请尊贵的未来国师大人起驾回吏部的牢房了,我顺带邀功寻赏,赚点赏金。”女孩子靠在门上,双手抱臂,斜睨着他,“这长安城里的人老的小的都快忙死了,你这个闲人倒是好,横插一脚干什么?”

    裴宗之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我没有盗取什么卷宗。”

    “你的意思是崔贼喊捉贼咯?”

    “倒也不是。”裴宗之倒是老实,“但确实有人想要盗取东西。”

    “偷了什么?”

    “你知道晋商商帮么?”他问道。

    卫瑶卿点头:这是大楚以地域划分的几大商帮之一,她当年一路前往南疆时跟鲁商商会的人有过交情。

    “晋商商帮有人在晋地发现了一座巨大的丹砂矿,当下便上报了上来,上报上来不久后,那个处理此事的官员就不小心溺死了,而所谓的当地人也找寻不到了。”裴宗之道,“不过幸好那份急报今日已经送到吏部了,正好今日排班的人就是崔。”

    面前的女孩子并非不懂朝政大事的普通女子,说这些,她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所以崔也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马虎不得,今日就准备守着这份急报了,明日一早呈上。”裴宗之道,“丹砂矿的重要,你我修阴阳十三科的都懂。呈上去的话,在大内皇宫更看不到了,陛下这种事不会告诉我的,我就想过来看一下具体的位置。”毕竟实际寺主修国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消息的准确程度更为在意。

    “你知道,我要躲过崔并不难。他虽然也通武艺,但毕竟还是个文官,文官不会在武艺上大下苦功。”裴宗之道,似乎也有些不解,“是另外有人想要来盗取那份东西,被崔发现了,崔干脆将急报藏匿在身上,然后就追了出来。”

    “丹砂矿啊!”卫瑶卿思忖了片刻,眼神微闪,“其实除了阴阳术尤其炼丹这一科之外,还有一样东西也需要丹砂。”

    “你是说……”裴宗之想了一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五石散?”

    阴阳术离不开丹砂,其中尤以炼丹一科最甚,其实很多地方,甚至太医署也有需要,但都不是主要的。除却阴阳术之外,最主要用到丹砂的地方就是五石散了。而这长安城,最大的五石散供给商便是怀国公薛府的产业。

    炼丹和五石散,都离不开丹砂,还真是有意思!裴宗之想。

    “尊贵的未来国师大人!”一旁的女孩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语气带了几分威胁,“想起驾回吏部大牢么?”

    这当然不想。裴宗之摇头。

    “那就帮我一个忙吧?”少女看着他,威胁道,“不然,今天的事,我就想办法把你拖下水。”

    “你想干什么?”裴宗之蹙眉,看着她。

    “把急报偷出来。”

    “我偷急报做什么?我已经看到了,还用偷?”他想也不想便回绝了。

    “你说了,急报藏匿在崔身上。”卫瑶卿道,“要从他身上偷走急报,全身而退,我想来想去,合适的人,眼下只有你一个。”

    “放心,急报我会想办法还回去的。”少女又接着说道,“这一次算我欠你个人情好了。当然,你要不承我的人情,我就想办法把你请到吏部大牢去,你知道的,害人嘛,这种事情不用学的,我有的是办法。”

    少女在她面前毫不掩饰,直白的让他看到自己的心里所想:要么让她欠个人情,要么今天的事就把自己搭进去。这还有的选么?

    “你真不是个好人!”裴宗之沉默了片刻,开口。

    女孩子却在此时直起了身子,带了几分肃然和认真:“你错了。我一直觉得我自己不是个好人,但是到现在为止,我突然发现,其实自以为不是好人的我是个真正的好人。”

    “那你这个发现还真挺可怕的。”他讷讷道。

    “何以为恶?杀无辜之人,害无辜之人,迫无辜之人。这三点,我从未触碰过。我杀人,除却报仇所杀之人外,就是想主动对我动手,被反杀而亡的,从无例外,怎么能叫坏人呢?”少女叹了口气,“这世间多的是迫害无辜之人还觉得理所应当的人。可笑的是,这些人却以为自己是好人,做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而我这种自以为是恶人的人,比起他们,委实良善多了。”

    “你们觉得我坏,只不过是因为我会还手,毫不客气。或许那等打不还手的才是所谓的‘好人’吧,但我一点都不想做这样的好人。”

    裴宗之沉默了,半晌之后开口提醒她:“你其实还是迫无辜之人的。”

    “谁啊?”卫瑶卿闻言有些诧异,她怎么不记得了。

    “我啊!”他道,抬头看来的目光同样的认真,“我发现不提醒你,你好像记不住,所以还是得在你耳边提醒你的。”顿了顿,似乎怕她不相信,又道,“我算过的,真的。替你保护张解,让你藏匿了张解的行踪,你孤身前往南疆,最危险的时候,是我在你身边;还带你去实际寺,让师尊不再出面干预你要做的事情。还有,陛下给我拨的厨子,你蹭过我很多顿饭……你还我的东西只有几篮点心,太不合算了,我这么好打法么?”

    卫瑶卿一怔,脸皮发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但这样的情绪也不过刹那而已,仔细一想,她倒也是爽快:“连蹭饭都要算,你真小气!好了,我确实欠了你不少,这人情且记下了,以后……”

    “你欠了我真的不少,我都记着呢,往后,你得还回来。”他说着转身。

    “你干嘛去?”卫瑶卿拉住他的袖子。

    “去偷崔身边的急报。”他道,语气中带了几分别样的情绪,似乎是不满又夹杂着别的情绪,“这一笔账,我也会记下来的,你来日一定要还我。我仔细算了算,同你打交道委实太亏了!”

    “国师大人,世外高人,不要这般小气嘛!”卫瑶卿嘟囔了一句,眼看他离去的背影,却记了下来,“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我确实欠了他不少,这一次又加了一笔。”

第五百九十四章 搜城

    早晨出去当值的时候就已经明显察觉到今日的长安城与往日相比不大一样,多事之秋,长安城里随处可见三三两两成群的巡街官员,这些官员,有些是本就该在街上巡街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有些来自城外军营,但今日明显多了不少身着不一样官吏制式衣袍的官员,这些官员来自吏部。

    早食摊上的小贩将包子用油纸包了起来,拿绳系好,递了过来。女孩子将钱递了过去,嘴里叼着绳,一手放荷包,一手拎着竹筒盛放的豆浆。

    “听说昨天晚上吏部忙了一晚上,有人去吏部偷了什么东西,全城在查呢!”有路人看着经过的官吏,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真是胆大包天,敢偷官府的东西,真是的。”

    ……

    路人交头接耳,“胆大包天”的卫瑶卿手里拿着早食摊上的吃食,想起早上爬起来看到的那一幕,那份急报就这么大喇喇放在她闺房门口,推门而出,险些踩了一脚,那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一队神色肃穆的吏部官员从前方路口折行而去,这方向……好像是去往怀国公府的方向。

    丹砂矿,谁最需要丹砂矿?炼丹的,修阴阳术的还有就是贩卖五石散的。阴阳司、钦天监属于官府,有需要丹砂之时,只需要打下条子,记录在案,就能领取了。

    至于那些卖丹砂的小铺子,一年到头也卖不了多少,毕竟这阴阳眼也不是人人都有的,稀少的很。那么剩余的,就是长安城中贩卖五石散的商人了。别人不知道,但京中权贵清楚的很,这掌控长安城五石散走向的到底是哪一家。毕竟五石散这种东西,兜里无钱,也不会去碰这种又贵又不是什么好物的东西。

    无从查起,自然就从何人最需要开始查了。而夜入吏部盗取急报这种事情,一般人也不敢为之,正好怀国公府还是有点胆量的。

    多好啊,有吏部的纠缠,那位传说中的老怀国公更是无暇顾及这些孩子的“小事”,顺带的,吏部的官员,又是亲手丢失了急报的崔崔大人时常出现在面前,也能“提醒提醒”两位薛家小姐不要忘了正事。

    人微言轻,权势不够怎么办?自然是趁乱打劫了。卫瑶卿想着,在街上奔走。

    那份急报是一份标明了丹砂矿具体位置的急报。寥寥数语,卫瑶卿可不觉得这么一点点东西,崔会记不住,他在意的应该不是其中的内容,而是何人妄图盗取这件事情。

    心情不错的到了阴阳司,跟同样留在阴阳司中看炉炼丹的两位女天师打了个招呼,卫瑶卿准备回屋子里歇着,便看到大早上出现在阴阳司里的裴宗之,眼底发青,有些疲惫,显然没有睡好。

    “那么早啊?”卫瑶卿打了个招呼,看天,“这还没到当值的时候呢!”她今日是来早了,以往有事还知道告假,比起旁人不行,比比裴宗之还是好很多的。

    而裴宗之这号人,准时出现的时候很少,多数时候是来的很晚,甚至不来的,如此准时出现在阴阳司还真是少见。

    “今日五更天的时候,吏部的崔大人紧急进宫面圣,把陛下从后宫娘娘的床上请了出来。”他顿了顿,又道,“不要问我哪个崔大人这种问题。”敢把陛下从龙床上请出来这种事不是谁都敢做的,毕竟万一惹恼了陛下,一个不好说可是要掉脑袋的,除非这个崔大人后面有整个清河崔氏,并不惧怕。

    这吏部的崔大人还能有谁,崔呗!再看看今日早上长安城里吏部官员集体出动的阵势,没有陛下首肯,他调不了那么多吏部官员的。

    “陛下让我进宫,问一些事情,其中就有关于急报丢失的事情。”裴宗之道,他表情淡漠,倒是比一般人还镇定的多,“我昨日晃到了四更天才找到了下手的机会,还不曾休息呢!”

    卫瑶卿看着他眼底的青色,喃喃:“看出来了,你歇会儿吧!”顿了顿,卫瑶卿又道,“今日早上安乐公主会去寻陛下,为陛下分忧,想来,陛下不会太过为难你。”

    这算是提前告诉他她的布局了?裴宗之看着她,有些狐疑。

    “差不多是时候了,再拖一拖的话,陈善召集的武将都快到齐了。”从陈述出事到现在才短短几天的功夫,事情一茬接一茬,各地守军中有不少将领这几日也是奔波的厉害。

    其中有来自大楚皇室的特使,命令各地守军不准轻举妄动。听命于大楚皇室的将领和守军自然会原地待命,还有一些可以算作陈氏的兵将却是恭恭敬敬的接了圣旨,待到特使一走,当下便收拾行囊出发了。

    大楚和陈氏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遮羞布已然掀开了一半。

    长安城还在歌舞升平,天下兵马却已然出动。

    “你要干嘛?”

    “先缓一缓,让陛下喘口气,给陈善找点事做。”卫瑶卿道,“不然这场仗赢面太低了,势均力敌才好看,是不是?”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抬了抬下巴,手里的纸条晃了晃,“方才出入宫门时,一个小太监偷偷塞我怀里的,是安乐公主给我的消息,延礼太后已经认不得人了,延礼太后身边的嬷嬷不见了,安乐公主担心今天后宫里头会出事。”

    “你们关系还真不错。”裴宗之显然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关注点在别的地方,他似乎觉得费解,“一个公主,一个阴阳术士居然能玩到一起,也是怪了。”

    “现在我和公主殿下为友。”卫瑶卿呼出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不少,“若是……有朝一日……她当真……那就是君臣了,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对外,兵马乱动,城中也不乏异心的臣子;对内,愧疚加身的生母,还有所谓的天下人眼中的“生母”。天子或许可以用手段强压下所谓的真相,但“宫中秘闻”这种事情从来不再少数,就如同去年张家的事情,天下人早有揣测,皇权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而明宗帝这个矛盾的天子太过惧怕这些了。

    “陛下活的可真累。”沉默了良久,女孩子发出了一声感慨。

    “天子坐拥天下,肩上的责任自然比寻常人更多。担不起也得担。”裴宗之看向迎面而来的李德全,“陛下来寻我了,先行一步。”

第五百九十五章 令堂

    相比于朝堂上紧张万分的股肱之臣,一个阴阳司被迫待命的天师委实没有多少人去关注。还是同往日一样的当值,下值。出了宫门,看着街上来往人群,时不时望来而得目光,卫瑶卿突然有些感慨:如果她是个普通人,没有深仇大恨加身,如此每一日当值下值,按月领俸,这般平平淡淡过上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当然这想法不过是一瞬而已,脱下官帽,交给来接她的枣糕,她坐上了马车:“回去吧!”

    “今日厨房里做的是凉食,天热呢!家里头都好,我同老蔡出来接小姐时,老夫人听说午憩才醒。二小姐那边,把梅花桩子拆了,准备做个小鱼塘,养些鱼。夫人被大夫人叫去打牌九了,是二小姐拜托大夫人的,让夫人找点别的事做,别总想着她。吉祥、如意两个丫鬟又被送来了,二小姐留下了,她们那边只青桔一个有些照顾不过来……”马车在晃晃悠悠的走着,也没有紧迫的事情,老蔡赶车赶的不急不慢,拴住的老马走的分外惬意。

    长安城中寻常普通百姓关心的也不过是这些一日三餐的问题,日复一日,却从来不会厌倦。

    悠悠走着的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卫家小姐。”

    拍了拍一脸茫然的枣糕的肩膀,算是安抚,她掀开车帘,看向拦住马车的一队人,似乎是路上刚巧遇到,身后吏部的官员还有人手里捧着一些文书,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昨晚遇到的崔。

    眼下他身着墨黑色的吏部官员官袍,未带官帽,只用一根白色玉簪挽发,明明是差不多的打扮,但站在一群官员中间,却恁地显眼。卫瑶卿想到了一个不怎么适合的形容词:鹤立鸡群。衣袍普普通通,不普通的是人,脸上的倦色掩盖不住自身的气质,清俊如玉。真是好一个翩翩公子,难怪,这般……管用!

    卫瑶卿这般想着走下马车,抬手施礼:“崔大人,不知拦我等有何事?”

    一旁赶车的老蔡像个可怜的鹌鹑被一个吏部官员提在手里,瑟瑟发抖,她叹了口气:“老人家为我卫家赶车,赚点钱糊口,莫吓坏了他。”

    崔抬手做了个手势,那提着老蔡的官员便放开了老蔡,显然,他们还不至于为难一个长安城中赶车的车夫。

    “拦车便是认出了你家这位车夫,又是这个下值的点,本官猜测里头很可能坐的是你,便拦了一拦。”崔说道。

    原来是找她啊!卫瑶卿看着他,转头看向四周:“是我二姐姐的事情有眉目了么?还是大通茶舍的事情查出来与我二姐姐的事情有关?”

    这些询问的话显然有些不客气了,甚至咄咄逼人。

    这条街不算主街,但来往的行人也不少,这么一行人拦住了马车,被拦住的一开口便是这般的逼问,委实引人注目,是故周围集结了不少停下来的路人,正往这边看来。

    “大通茶舍的事情还在查。”崔对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视若未见,“我拦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何事?”

    “昨日,你和安乐公主与我碰了个正着,是参加了宁侯府的晚宴。”

    卫瑶卿看他:“你怎么知道?”

    “宁侯府的夫人所言,再过几日,这长安城的大半权贵都快知道安乐公主出席宁侯府晚宴的事情了。”说起家长里短,嘴碎的后宅夫人,崔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公主殿下出席是为了带你过去,而你席间离开过一段时间。”崔说道。

    “宁侯府离吏部衙门有些远,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都不够吧!”卫瑶卿翻了个白眼,“崔大人查案心细,但这么个心细法,恐怕委实是胡乱猜测吧!”

    “你会阴阳术。”崔说道,不等她开口,又接了下去,“当然,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阴阳术。所以,只是想拦住你问一问。”

    “我是人,你以为是神仙啊?要是缩地成尺,那还要驿站驿馆干嘛?”崔的卖相再好,少女依旧不给面子的摊手,“小崔大人不妨回去问问你们家那位魏先生,就知道你所言是何等可笑了。”

    “我知。”他点头,对于她带了几分嘲讽的话不以为意,“所以,我只是想问一问,昨日你离席那一段时间做什么去了?”

    女孩子撇嘴:“离席的又不止我一个。”

    崔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你做什么去了?”

    “找令堂。”

    明明是夏日,快要迈进盛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周围的路人还有吏部官员都觉得有些冷。

    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玉树翩翩的世族公子,一个是曾一时名动长安城的后进天师,领俸的朝廷官员。按理说都是斯文人,就算不斯文,也不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响起的那一霎那,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显然大家都听到了。

    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每日劳作累的发慌,又多数没读过什么书,说起话来就有些口无遮拦。“找你娘的”这种话就是其中再寻常不过的一种粗俗话。

    眼前这个女孩子这说法是文雅一点的“找你娘的”么?斯文人骂人原来是这么一个骂法,换汤不换药嘛!“问候你娘”就是“问候令堂”么?如此个斯文法,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这话一出,饶是一直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崔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看着女孩子的目光有些不善起来。

    他正要发作,却见女孩子左右环顾了一番,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再次开口:“我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去找崔大人的母亲了,前一日晚上崔八公子的母亲找到我,说了一些八公子与我二姐姐亲事的事情,我听说宁侯府晚宴崔大夫人会过去,这一次便想去问问是崔二夫人的意思呢还是崔家的意思。此事,崔大人回去问一问令堂就知道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有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那边的女孩子却在此时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我记得先贤曾言‘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鬼所见皆鬼’,意为心中有什么,见到的便是什么。我不过说了一句很寻常的话语,大家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话文绉绉的,还引用先贤典故,但是所谓的“骂人不带脏”,众人算是见识到了。她的意思是“找令堂”明明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语,你们这些自诩斯文的人心里若是没有“找你娘的”这种粗俗话,又怎会往那方面想?

    这句话骂了在场所有人,包括站在最前头的那位小崔大人。

    比起众人变幻莫测的脸色,崔沉默了片刻,倒是后退了一步,抬手施礼:“受教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所做

    “枣糕。”卫瑶卿伸手,一旁的小丫鬟会意,从身边的荷包里找出一枚小铜镜递了过来。

    巴掌大的铜镜里倒映出一张模糊的少女模样,精致秀丽的眉眼,她眨了眨眼,铜镜里的人也跟着眨了眨眼,而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相由心生,我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坏人。”

    枣糕会意,连忙在一旁帮腔:“小姐是大善人呢!”

    “对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卫瑶卿将铜镜还给了枣糕,掀开车帘,看向被甩在身后的一群吏部官员,嘀咕了起来,“不能出什么事都来找我吧!”昨天夜闯吏部的可真不是她。

    ……

    “母亲怎么样了?”这几日祖父忙得很,时常不见踪影,薛大小姐走下马车,看向停在府外的娇子与官吏,目光略略一滞,走入府内,问到了世子夫人朱氏。

    “天热,母亲那里冰不能少,不够就从公中取,回头记上就是了。”

    一旁的管事嬷嬷记了下来,大小姐心善,若没有大小姐坚持,世子夫人朱氏在府内的待遇简直连得宠的管事都不如,这府中上下,也只有大小姐一直记得关心自己的生母,而另两位小姐却似乎从不提及。

    “还有……”薛大小姐说着,正要继续说下去,却有管事匆匆走了过来,“大小姐。”

    “什么事?”薛大小姐问道,“二妹妹、三妹妹她们呢?”

    管事上前压低声音,低语了几句,薛大小姐蹙眉,随即苦笑了一声:“好吧,我这就过去。”

    随管事匆匆走入待客的厅堂,厅堂两边站了不少吏部的官吏,而正中厅堂中坐着的赫然是薛二小姐和薛三小姐。

    几位吏部的官吏正站在一旁时不时的低语,似乎在商议着什么。薛大小姐见状,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走过去,向几位吏部的官员施礼。

    回礼过后,薛大小姐才开口问道:“不知几位大人来我怀国公府所为何事?祖父与父亲不在家中,若有怠慢,还请原谅则个。”

    “无妨。”回话的是崔,他回道,“来怀国公府确实有几桩事。”

    “崔大人不妨直说。”

    “你崔家库房里丹砂的分量似乎不少。”崔翻了翻册子,薛大小姐认得那册子,那是公中库房记录的册子,素日里是摆放在她房里的。这些吏部的官员再如何,也不会无缘无故搜小姐闺房,那么是什么人拿给他们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一旁的三妹妹拿帕子捂着嘴,笑了两声,开口了“大姐姐,你出门早,不在家,崔大人他们要看册子,我便让人去取了来,想来大姐姐不会生我的气吧!”

    薛大小姐看了她片刻,垂下眼睑:“自然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薛三又低头与一旁的薛二窃窃私语了起来。

    “丹砂是五石散炼制的重要原料,我怀国公府从祖上开始,就握有这一条营生,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薛大小姐解释道,“我才管公中不久,知道的不多,但大人有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点了点头,翻了一会儿公中的册子,半晌之后,开口了:“昨日有人潜入吏部盗取了一份关于晋地新发现的丹砂矿的密保,这京中丹砂大户,我等需一一排查一遍。”

    薛大小姐朝他施礼,垂手占到了一旁。崔这一句算是解释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缘故了。

    解释完之后,崔瞥向一旁的王栩:“我的事情说完了,你说吧!”

    在一旁同几位吏部官员站在一起,一直不曾多言的王栩这才道:“我等来怀国公府不止这一件事,还有一件事。”

    薛大小姐回道:“大人直说吧。”

    王栩瞟了一眼那边两个窃窃私语的薛家小姐,复又重新看向薛大小姐:“我吏部近日收到了一些东西,是关于前几日知味园女眷坠楼之事的……”

    薛大小姐睫毛颤了颤:是那位卫六把东西交到吏部了么?如此的话……直接交到吏部也行,左右结果也差不多,父亲和三妹妹都跑不掉。

    “此事,呃,有些事要问一问大小姐。”王栩似乎有些踟蹰和犹豫。

    问她?怎么会?薛大小姐讶然的抬头,看向王栩手里的东西,准确的说是一封详细写了那几位溺水而死纨绔身边的小厮与一位怀国公府的婢子是旧识的事情,还有一旁的荷包里残留有一些剩余的五石散,那些五石散同之前散落在知味园里的五石散不一样,纯度更高,还添加了一点别的东西,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足以证明那几个人吸食过两次五石散。而荷包上缠着的小半条穗子,正是那位安康侯世子溺水而死时,腰间丢失的小半条穗子。

    有个指向不明的无证,还有那所谓的旧识鼻子,也就是人证。这两样事物,就是她派人丢给卫六的,那件事她做的很干净,而高密信连字迹都特意改换了,怎么看都只是一封普通的告密信。会出现在吏部,这并不意外,意外的是王栩说,想要问她。

    “信上说那婢子是大小姐的人。”王栩道。

    薛大小姐脸色微变,显然这不是她给卫六的信了,已经换过了。怎么可能?难道是卫六换的么?这个想法虽说立刻就跳了出来,但是薛大小姐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卫六没有放着真正的凶手不管,来找她麻烦的理由。那怎么会……薛大小姐似有所感一般,突然抬头看向自己的三妹妹。

    而薛三也恰好在看她,眼神中不无得意。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薛大小姐清楚的看到了自家三妹妹笑容中的挑衅和得意。

    “所以,薛大小姐,我吏部可能要搜一下,还请薛大小姐谅解。”

    薛大小姐弯了弯唇角,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端庄镇定:“请。”

    待管事带吏部的人下去搜查之后,眼见厅堂内只剩三人,薛大小姐收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的看向那边的三妹妹和一旁看戏的二妹妹:“是你们做的?”

第五百九十七章 利爪

    薛三翘着二郎腿,“大姐姐当真以为这府上是大姐姐一手遮天的么?不妨告诉你,大姐姐,那个婢子到时候会咬定了你,她的身契,和她们一家的身契都在大姐姐手里,大姐姐到时候恐怕百口莫辩。就算最后祖父出手,但这般糊涂的大姐姐,想来祖父也会失望得很吧!”

    “你我到底是姐妹,你作何要这般害我?”薛大小姐看着眼前的姐妹,目光发冷。

    薛三冷笑了两声:“少来那一套,你不还想借外人之手除了我么?你我姐妹半斤八两。老实告诉你吧,明明都是姓薛的,凭什么那群长辈对你赞誉有加,却从来不提我等。提起我来,每每都是一句‘还是个孩子’打发了。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孩子就干脆孩子的彻底一点咯!”

    “二妹妹,你也要掺和进去么?”薛大小姐显然不想再劝薛三了,目光转向一旁的薛二,“你也要帮着薛三?”

    “我只是不巧知道了一些事情,又不巧一个说漏嘴告诉了三妹妹,大姐姐可不要生气啊!”薛二小姐眨了眨眼睛,指向一旁的薛三,“其余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薛大小姐垂眸:“所以,你二人是准备让我顶下这桩事情是不是?”

    薛三笑了起来,虽然没有直言,却已然等同默认了。

    “你们知道认下这桩事情等于废了我薛止娴前头十六年的心血么?”

    当然知道了!薛三眼睛瞟向一旁,神态漫不经心:“大姐姐也不过如此,空赚了好名头而已。左右大姐姐端庄贤淑了这么久,这一次也贤淑一回吧,让一让我这个妹妹,如何?”

    薛大小姐沉默了片刻,动了动唇。

    虽说声音不大,但到底厅堂之内眼下只有三人,安静得很,所以两人还是听到了。薛二小姐神情一怔,薛三小姐倒是立刻变了脸色:“薛止娴,你说什么?”气急之下,直呼其名。

    “蠢货!”薛大小姐扯了扯唇角,声音清脆,落地,顷刻便点燃了薛三的怒火。

    “好啊,果然真真是撕破你那脸皮了吧,就知道你薛止娴不是什么好货色,倒要让大家看看所谓的端庄贤淑的薛大小姐是如何对姐妹口出恶言的?”薛三尖声回道,“装腔作势,真恶心。”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两个蠢货,嫌隙的姐妹还不如不要。”薛大小姐侧身,“你二人该感谢我薛止娴的装腔作势,否则,你以为你们还能站在这里?”

    这些话她想说很久了,她选不了出生,母亲是个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的女人,父亲不走正途,显然是在拿女儿等同货物来看待,她的相貌又与母亲那前头的一位私生女生的相似。父母不喜,虽是嫡长,却过得并不好,受人白眼。长大一些,她发现这府里真正做主的并不是不走正途的父亲,而是看似不起眼的祖父与祖母,所以她开始步步为营,努力让自己长成祖父祖母喜欢的样子。端庄贤淑这四个字一戴就是这么多年,戴久了总是累的。

    “祖父不知道我两个好妹妹在心心念念的想要害我,让我不要插手这些小事。但……小事任其不管,也是会坏事的。”薛大小姐转身,“既然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

    她原本是不想亲自动手的,至于给卫六的东西哪里出了问题,她已经无暇去追究了。既然两个妹妹已经生出了利爪,她也懒得继续端庄贤淑下去了。

    “我早就想有这么一天了,”薛止娴大步走了出去,此事过后,祖父怕是会恼怒吧,但她真的不想再忍了,“你二人既然选择拿我开刀,便不要后悔!”

    回以她的是三妹妹的一声冷笑。

    这两个妹妹,若非她手下留情,又怎会留到今日?可偏偏愚蠢而不知,还不如乖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母亲那般,她就当照顾小猫小狗那般照顾着。

    自以为在她身边安了人,她薛止娴就奈何不得她们了么?可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一件事,这些所谓的把柄和证据,从一开始,就是她手里的,她既然有办法把这些变作证据,自然也有办法让这些证据无法作数。

    原本是想靠卫六来动手的,虽说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但毕竟不会有亲自动手来的畅快。

    ……

    夏夜,雷雨说来就来,听得窗外雷鸣声隆隆,卫瑶卿正在屋中低着头,帮卫瑶玉绞着头发。

    青桔去煎药了,枣糕在帮忙擦着桌子,卫瑶卿看向眼前正系着衣裳带子的卫瑶玉,忍不住开口了:“二姐姐为什么不用吉祥、如意这两个丫头?”让那两个丫头看门,委实有些浪费了。

    一阵沉默之后,卫瑶玉开口了:“我……不想用,她们是八公子的人,想必看到什么,都会报告给八公子吧!”她道,“六妹妹,你说人奇不奇怪?”

    “哪里奇怪了?”

    “你们不在的时候,八公子来看过我几次,君宁那臭小子同崔家的十三公子玩得好,稍微哄两句我就知道了,八公子的母亲想退亲,八公子不肯,同他母亲起过好几回争执,我听了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卫瑶玉系着带子的手停了下来,眼神茫然,“有好几回,他来看我,我真想掀开我的裙子,让他亲眼看看我裙子下脏兮兮的样子,有时候来不及,青桔不在身边,身上还有味儿。好几次我都想让他就这么看看,然后把他吓走回去退亲。但是每次准备这么做时,心里又难过的厉害,还有些不舍得。”

    “其实在之前,我心里时时会不踏实,总觉得日子过得像梦一样。”卫瑶玉在屋内说着,卫瑶卿在一旁认真的听着,现在的二姐姐也许只需要一个听众。

    “我这样粗鄙不堪,心比天高的女子从未想过可以嫁给八公子那样的人,这一切总让我觉得像梦一样。现在梦醒了,但他却还在我身边。我觉得不能耽误他,可是……偏偏又不舍的厉害。”卫瑶玉喃喃,“六妹妹,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有时候听他说不退亲的时候,我心底里真的好开心。”

    “你说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般好?我书读的不多,想不出那些个词。我只知道他生的好看,人又聪明,眼下我这般,他还能不离不弃。这世上有几个这样的人?但他太好了,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他的好,心里又难过的厉害……”

    卫瑶卿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八公子确实很好。”说着她看向屋外,朝屋外的小厮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这个小厮是大伯身边的,这么晚来寻她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吧!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不敢

    陪完卫瑶玉,从屋里走出来时,那小厮早已急的跳脚了。

    “大伯那么晚让你过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卫瑶卿问道。

    “宫里头来了消息,让六小姐即刻进宫。”小厮说道,“听说如今在长安城的阴阳司中的阴阳司官员都被召集进宫了。”

    如此啊……少女理了理衣裳,“容我换上官袍来。”

    小厮见状忙道:“是呢,大老爷也吩咐了小的,要提醒六小姐穿戴官袍。”

    ……

    情况紧急,应当是出了大事,到皇城时,早有位份高的公公在那里等着了,进出内宫,都未怎么检查,就放行了。

    卫瑶卿跟着那位公公,看向前方灯火通明的宫殿——这是延延禧后的寝殿。

    公公将她带到偏殿,这偏殿之内,似乎早有人来过了,还留有几盏略略动了一些的茶水。

    “卫天师且在这里等一等。”

    卫瑶卿点头,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还未等多久,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声,而后安乐公主摔帘而入,疾步走到她身边:“你可总算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卫瑶卿揉了揉鼻子,虽说似乎很淡了,但她还是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我今日早上不就同你说了么?皇祖母不大好了,身边的嬷嬷不见了,父皇急着朝事,没有心思管这些,我便私下派人找了,一直未找到。”安乐公主拭了拭额头上的不知是汗还是雨水,“现在才找到,那嬷嬷偷偷藏到了延礼皇祖母的床下,趁着延礼皇祖母身边没人的时候,行刺了延礼皇祖母。”

    卫瑶卿很认真的听着,如果只是这样,安乐公主应当不至于这般紧张。也不至于连夜将阴阳司的官员召进宫中。

    “刺是刺中了,而后扭打了起来,乱做了一团,那嬷嬷跑回延禧皇祖母的宫中,告诉皇祖母此事,大抵是回光返照,认不得人的皇祖母竟然撑着能坐起来了……”安乐公主似乎有些心有余悸,“谁晓得,延礼皇祖母挨了几刀没死,竟是趁乱,也不顾身边的宫人,冲进了寝殿……”

    “等我等赶来的时候,延禧皇祖母与延礼皇祖母都已经出事了……”安乐公主想起了那时的场面似是有些不忍,今晚,大概是两姐妹纯粹的,不依靠权势能力之流,出自身体本能的想要致对方于死地,所以,进来时,看到的两位身份尊贵的妇人身上脸上都是血,身上扎了多少刀也不知晓,血肉模糊。那个场面太过骇人,谁想到一个身中数刀、养尊处优惯了的妇人居然还能拼着力气冲进延禧太后的寝殿?谁又能想到一连几天认不清人的延禧太后居然回光返照,两个在众人印象中没有精力再做事的妇人也不知是拼着哪一口气,心心念念的要致对方于死地。

    “厅堂里都是血,等父皇过来时,熟料,看着只剩一口气的延礼皇祖母突然睁开了眼睛,说了一句话……”安乐公主声音颤了颤,显然当时她也在场,“延礼皇祖母说咒父皇断子绝孙,说完就……不行了。而后处理寝殿的人发现延礼皇祖母手边有张被血染没的符纸,我们一碰那张符纸,符纸就化作飞灰……”安乐公主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巴巴的看着她,“我是不大懂这些阴阳术的,你们阴阳术里有这种东西么?”

    卫瑶卿很认真的听着,点了点头。

    看到面前少女脸色凝重了起来,安乐公主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她觉得面前的少女应该是猜到了什么。

    “这种事情,看的人心惶惶的,父皇担忧不已,便宣了那位天光大师的弟子裴先生进宫,裴先生说这是……”

    “咒!”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安乐公主,一道来自卫瑶卿。

    显然通过安乐公主的叙述,她已经大概听明白了,“这是咒,咒符,需要极高的阴阳术造诣才能做到,而且反噬十分凶险,但是这种符咒有个好处,那就是如延礼太后这般不会阴阳术的人也能用,但不会阴阳术的人发动这种符咒要能发动必须满足某些特殊的条件,譬如嫡亲血脉的血等等。”

    两位身份尊贵的太后互相捅刀,这种事情,大楚四百年此前还从未有过。真要传出去,那当真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的。

    “你来之前,阴阳司两位擅长炼丹的天师已经到了,被请进去了。”安乐公主指了指内室的方向,“但现在还不曾出来。皇祖母她们毕竟已经……这身后事要麻烦,这咒更麻烦。我从未见过父皇如此生气的,举了刀就……”

    安乐公主话说到一半,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住嘴不提了。

    卫瑶卿也不以为意,才同安乐公主说了一会儿话,那先时在宫门口引她入宫的公公就来带人了:“陛下请卫天师进去。”

    “你小心点。”安乐公主似乎有些紧张,“父皇正在气头上。”意思是说话定要注意,千万别惹了陛下。

    卫瑶卿道:“我知道。”

    ……

    显然内室已经处理过了,绒毯是新换的,墙面上也擦拭过了,但对于卫瑶卿,即便如此,那股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散去。

    梁妙真和柳离就在前头跪着,裴宗之站在一旁,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卫瑶卿上前:“参见陛下。”

    “起来吧!”明宗帝脸上的神情是以往没有的阴翳。这个矛盾的天子,以往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以至于卫瑶卿看了他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低下了头。

    “卫天师会解咒么?”明宗帝开口了。

    卫瑶卿沉默了片刻:“小臣并不擅长咒这一科。”

    “那朕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一只鎏金的香盒被扫罗倒地,滚落到了她的脚下。

    卫瑶卿连忙跪了下来,顺带低头瞥向一旁的梁妙真与柳离,目光与两位女天师错了一错,心下了然,都是不肯直言的,便又自顾自的低下了头。她们推说不会,陛下势必重怒,保不准还要受罚。

    但一句“不擅解咒”总比说实话来的好。

    阴阳十三科之一的“咒”是没有办法解的,要破咒,要么想办法在施咒者身上动手脚,让施咒者在咒术生效之前被反噬;要么叠咒,用另一咒来想办法抵消“咒”的危害。

    譬如有人被咒“会遭遇横祸”,那么可以用叠咒“大难不死”来破解,但这种解法很难,而且咒多数狠绝,能用叠咒解的方法不多,这一次这个方法可不可以她并不清楚,所以不敢揽在身上。至于第一种,延礼太后都死了,更不行了。

    所以,这真话至少现在她不敢托大直言。

第五百九十九章 应下

    “那就即刻传急令下去,把李修缘给朕召回来。”明宗帝一拍案几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走到殿门时,他身形一滞:“裴先生,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了。”

    “是,陛下。”裴宗之低头应了下来。

    卫瑶卿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诧异。以往陛下对实际寺的人有多么看重尊敬,她是亲眼所见的。可眼下这行为,虽然与她们相比,明宗帝对裴宗之还是尊敬的,但比以往那等尊敬不大一样了。

    以往恨不得把人放在头上供着,眼下么,却也开始借用皇权要求裴宗之了。

    等到陛下离开之后,殿门被关上了,外头有脚步声与人声交错在了一起,似乎是安乐公主在问“怎么把殿门关上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回道:“裴先生与几位阴阳司的天师在里头做事,陛下吩咐,不得打扰。”

    “那我能进去看看么?”

    “公主请回吧!”

    “真的不行么?我就看一眼。”安乐公主似乎想再试一试。

    “公主请回吧!”侍卫依然不为所动。

    “那好吧!”安乐公主语气有些恹恹的,徘徊了片刻之后,还是离开了。

    听到了外头声音的三人脸色微变,这是要把她们囚禁起来,还是?

    “莫要乱想,有些事需要你们三个来做。”裴宗之说道,“起来吧!”

    三人起身,看向裴宗之,她们还不至于犯傻,这位裴先生做的事情看起来就像是陛下的要求,也不知陛下要让她们做什么。

    “跟我来!”裴宗之说着转身,绕过前厅向后头走去,三人跟着,皆面面相觑。卫瑶卿察觉到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回头,却见拉她的柳离朝她比了几个口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卫瑶卿摇头,回以唇语:我不知道,我也才授命前来。

    麻烦了。柳离朝她动了动唇,“说”道,警惕的跟在裴宗之的身后。

    后厅的冰床上摆放着两具尸体,似乎已经有人清理、整理过了,虽说其上都盖着白布,但依稀还是能从露在外头的衣角上看出几分端倪的,其中一位穿的是最高等制的“凤袍”,还有一位穿的似乎是囚衣。地位高下,显而易见。

    “裴先生,”梁妙真看了眼身后的柳离和卫瑶卿,一个是自己的弟子,一个是未及笄的孩子,她便主动站了出来,“解咒真非我等所擅长。”

    她和柳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两位太后同时薨了,这屋子里又有还未散去的血腥味,总让她们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陛下又问“解咒”,自然无人敢应。

    “没让你们解咒。”裴宗之说着,掀开两句尸体上的白布,虽说早已料到这里的是何人,可乍然看到两位太后的逝容,还是让几人吓了一跳。好在阴阳司的人成日跟鬼魂死人打交道,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裴宗之走向穿着囚衣的延礼太后,虽说穿着囚衣,但显然的延礼太后的容貌看起来比一旁的延禧太后要年轻的多,一个养尊处优了半辈子,一个过了半辈子阶下囚的生活,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人,两位太后是亲姐妹,这一点不是秘密。一个生前尊荣,死后凄惨;一个生前受尽折磨,死后凤袍加身,这对比,只让人生出一种讽刺感,也不知哪一个更好些。

    “会拘魂、炼魂么?”裴宗之走到延礼太后的遗体旁,开口了。

    他说这话时没有一点先兆,语气也是淡淡的,只是这话语的内容却让几人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禁术!”梁妙真惊呼了一声,“害人的禁术啊!”

    “会……还是不会?”裴宗之没有理会她的质疑,再一次开口了。

    梁妙真似乎还想说话,一旁的弟子柳离却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抢先一步说道:“我们看过,虽说没有做过,但可以试着学一学,是……是吧?卫天师?”

    对上这位女天师巴巴的眼神,卫瑶卿点了点头:“是。”

    “如此便好。”裴宗之道,“延禧太后的后事需要几位帮忙,要让太后极近荣光。至于此妇,”裴宗之看向一旁的延礼太后,“等五七那一日,你等想办法拘魂、拿住她炼魂。”

    习阴阳道的人认为,人一死,便魂魄离体,为阴路鬼差带走,在阴阳两路间的七座桥梁间游荡七日,等到五七那日魂魄会游荡到生前皮囊所在之处,过了点,便彻底永隔了。而且之后,这魂魄的生前事会逐渐淡忘,直至彻底不记得,有一些阴差阳错或者人为留在世间作怪的就是这些七日之后没有被鬼差捉走的鬼怪,需要靠活人的阳气心血来维持自己不魂飞魄散。

    这是正常现象,但阴阳术中有一些手段可以生出不正常的现象,譬如张家人族灭之后,就一直被拘在张家祖宅的锁魂大阵里,无法离开,这可以说是拘魂术的一种。

    而裴宗之说得炼魂,是在拘魂的基础上炼化,这些都属于害人的邪术,一些不走正道的阴阳术士,炼魂做邪恶的法器害人,还有一些拘魂是为了折磨对方,通常这些都是对对方生前恨之入骨的人。用尽手段,百般折磨。

    卫瑶卿看着面前躺着的延礼太后的遗体,突然开口了:“此妇姓甚名甚,可是罪妇?”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现在,她是罪妇。”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一旁的梁妙真和柳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陛下要她们对延礼太后动用这样的邪术,势必就要保证她们不外传;一旦外传,那么罪妇就变成了延礼太后,她们三人就变成了对太后不敬的罪臣,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了。所以,这一切……是在威胁她们么?

    一旁准备的一些阴阳术需要的事物都已经备了一些了,卫瑶卿上前,抓起一把米糠塞入延礼太后的口中,将延礼太后的头发弄到前面来,遮住面容。

    塞口覆面,这是只有邪术中才会做到的,为的是让她有口不能言,无人认得出。

    梁妙真上前帮忙,只是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梁妙真自幼通习阴阳术,为的就是考入阴阳司,以阴阳术救被鬼物谋害的世人,但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动用邪术,而这邪术,还是天子之命,违背不得。

    这一切,毫无疑问的,与她以往所认为的阴阳司天师救人保世间太平已然背道而驰了,心中所信所仰开始坍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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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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