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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一章 续命

    容老先生叹道:“此人姓名我却是不知的,但老夫与此人交过手,此人很是厉害,”顿了顿容老先生犹豫了片刻,“卫天师,你……或许与此人见过。”

    她见过?卫瑶卿有些惊讶。

    “我曾听闻在你护送贵人回京路途中,他曾出手请过阴兵阻拦你,但失败了。”容老先生语气中有些惊异,目光不错的落在她身上,“这也是老夫为什么觉得你非寻常人的缘故,又有天光大师所言,这才找到了你。”

    请阴兵?卫瑶卿愣了一愣,随即恍然,确实有这么一茬,她还记得那个假扮阴兵的人,容貌真真跌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不过此刻,那张寻常脸却在她心底里愈发清晰了起来。

    容老先生静默了片刻,朝她伸出了手:“其实老夫有些技痒,不知你我改日可否一比?你这般年纪,能位登天师之位已然远超常人,但你既能击退他,可见你的手段甚至有可能会高过他……”

    卫瑶卿想了想道:“这不一定,击退他的因素有很多,不能完全以阴阳术手段、天赋高低来论。”

    容老先生称赞道:“那也是极厉害的。”厉害到让人生出技痒一比的心思,如此年纪就已这般,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卫瑶卿却摇头拒绝了:“没必要啊,容老先生,若是你我二人比试,生出了什么意外,以致受伤该当如何?眼下因此受了伤,太得不偿失了。不如待事成之后,再比一比?届时,小女定然全力以赴。”

    容老先生想了想,笑了,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赞赏:这种时候,是不宜自己人动手,但他又着实技痒,难得的是少女没有拒绝,而是定为事成之后,那时全力以赴的何止是她,还有他吧!这未尝不是一个美好的希冀。说来也好笑,他年少时没有少年人的少年意气,懒散自在,在民间当了一辈子的清散闲人,走走停停。临到年纪大了,却学起了年少时的意气,开始考虑天下苍生,考虑我辈阴阳术士了。按理说,此时更该惜命,不是么?但偏偏他就是这么做了,就连为什么怎么做,他都不清楚,只或许是迟来的少年意气?他也不知道,不过人跟人的选择大概总是不同的。

    容老先生叹道:“老夫为自己活了一辈子,到了这个年纪上,也想为我辈阴阳术士做一些事情了。”

    离开前,卫瑶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问容老先生:“国子监有个学子叫周方……”

    容老先生抬手制止了她接下去的话语:“不用说了,老夫知道你想问什么了。阴阳禁术中有续命一术,你可知晓?”

    卫瑶卿摇头,裴宗之也摇头表示不知。

    容老先生并不意外:“果真正统阴阳术子弟,不知这些禁术才是应该的,但有些人就是爱走歪门邪道,喜好研究邪术,续命就是其中一种。不过这种邪术要成条件十分苛刻,且不说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就说一点,与己命格相合,能够重叠命格之人这世上一般是没有的……”

    卫瑶卿眉心跳了跳,想到了自己,却没有出口打断他的话。

    “这种时候,就要退而求其次,寻一些命格稍弱,可以被压制的人,这种人就是那等天生八字飘忽,容易被邪祟缠上的人。那个国子监学生的妹妹就是。我见他们抓了那个女孩子,因之前在望月楼斗过一次,老夫并不占上风,自然不敢与他们正面相对。正好那个国子监学生到处找妹妹被老夫看到了,便想偷偷引他过去,然后再想办法动手。只是没想到那学生被他们抢先一步带走了。想也是如此,他这般大张旗鼓的寻,那些人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容老先生叹道,“总归也只是个普通学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要他做到那些太难了。”

    容老先生说罢,表情有些古怪,有些不忍更多的却是尴尬:“我知道性命再小也是命,但我并未自己去将他妹妹救出来。敢做这种事情的也是我,但我却又不愿冒着危险去救,我也不知我是惜命还是不惜命了。”

    说他惜命吧,一把年岁居然肯意气一次,亲自为天下阴阳术士的未来未雨绸缪,见他祖父,可见其初心是真诚的;但说他不惜命吧,他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孩子被抓走,因不敢与那些人正面相对,选择了退避。

    容老先生苦笑:“老夫也不知老夫是好人还是恶人,但老夫此行此为,并不后悔。”

    卫瑶卿却是笑了:“我也做过不少事,我也不知我做的是对是错,但只要知道做下一件事,未来不会后悔那就够了。”

    人这一辈子,做下的事情有很多,能此生不悔的便已经少之又少了。

    “这种邪术是有后果的,续命者每续一次,此术便会弱上几分,第一次可续二十年,第二次可续十年,第三次可续五年,再往后两年,一年,几天甚至几个时辰,以致最后完全没有效果。而且,若是那些拿来续命之人身体上有什么影响命格的伤或者病,也会间接的被续到受命者身上。都受了人的命,这些病痛自然也是要受的。”容老先生道,“所以续命续命终究还是要死的。”

    “续命续的越多,便越对长生不老的禁术渴望。”卫瑶卿已经想明白了,“禁术就像吸食五石散一样,会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容老先生点头:“便是这个道理。”

    这时,一旁的裴宗之开口了:“若有命格相合,能够重叠命格又如何?”

    容老先生摇头:“怎可能有这种事情?就算有了……呃,总之自古以来,从未见过人为施此术的从未成功过,便是当真成功了,那也定然天地不容!”

    容老先生说的掷地有声,卫瑶卿只察觉身边有一道目光正灼灼的看着她:是裴宗之!

    看着她作甚?她又未作恶,也未作邪术,说来说去,非但不是天地不容,正是天地让她新生啊!再厉害的阴阳术士之手又怎及天公之手?

第六百六十二章 此生

    “还有一件事……”原本准备离开,裴宗之却又停了下来,看向容老先生,“之前曾听闻江湖中阴阳术士集结,是不是同你有关?”

    容老先生倒是爽快的承认了:“是老夫集结的同辈中人,虽人数不多,但动用老夫半生的人脉,能集结的都集结到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卫瑶卿忍不住问他,今日这一遭真没有白来,很多疑问都有了答案。

    容老先生道:“老夫也非一呼百应之人,还有不少阴阳术士并没有理会老夫,非但如此,老夫还曾在京城附近见过那些人的身影,譬如说,江湖中有一位东浅公子,他既会阴阳术同时也是绝顶的武林高手,除此之外,还有旁人。老夫大抵也明白,大抵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

    同容老先生告辞之后,她与裴宗之便离开了。吸了吸鼻子,路边糕点的香味涌来,看了眼身边的人,卫瑶卿先他一步走了过去,不多时,便捧回了一只大大的油纸包递过去:“给你。”

    裴宗之没有立刻接过,只是问她:“要帮你做事么?”

    卫瑶卿摇头。

    他这才接过道了声谢,一边吃一边听她声音懒懒的在耳畔响了起来,她一贯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大抵是脑袋转的太快,对着旁人还需刻意放慢速度,对着他却不用。

    毕竟是两个异类啊!她伸手捂住眼睛,突然觉得这暖暖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事,明明报仇不是很简单的么?这仇越报越麻烦,挖出萝卜带出泥,扯都扯不断。我看那些江湖大侠报仇,不也是知道仇者姓名,寻人,然后约比,赢了便报了仇,输了这仇也没了,因为没有报仇者了。多干净利索啊!为什么我报仇那么麻烦?”

    “我告诉你,以前我想着一辈子得过且过,只要祖父满意了,族人满意了就好了。旁人如何与我无干,自然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出手管天下人的事情。”

    “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大志向的,就算能做到,我也不想去打破。而祖父最喜欢的也是听话的我,而不是不听的话的我。”

    “以前跟着庙远先生在外面天南地北的走,潇洒又惬意,我其实也想过不回去的。但不行啊,我的一切都是族人给予的,不管所学还是所用,怎能享受了族人所予,便不想担责?”

    “其实若是可以,我还真的不想管容老先生所忧之事,但不能不管啊,容老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这样的人,若是用不到我了,想弄死我的人有很多吧,那就只能让他们一直需要我了。”

    “毕竟我还有仇要报,我还有个出息的弟弟,我想看他长大,他定然十分出色。欠债还钱,我还未还尽卫家的恩情,羁绊越多也越不舍得死。”

    “刚刚来时,我想过死了随族人而去的,甚至在得知庙远先生出事后,我还想过死的,但我惜命,想想还有这么多事情没有做,便不肯死了。”

    “我一直以恶人自居,祖父也一直在教导我仁善,我学会了伪装,结果却发现即便不需要伪装,我其实也是个好人,只不过我是个有私心的好人。因为我是好人,难怪天公怜惜,给了我新生的机会。”

    ……

    裴宗之很认真的听着,少女的话语有些凌乱,但他都听得懂,现在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她只是想发泄吧!所以他只需要认真的听着就行了。

    听得越多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说些什么,即便他知道不需要他说什么,再次咬了一口甜糕,方才还觉得好吃的甜糕不知为何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他摸着还热着的油纸包:是冷了的缘故么?

    发泄也不过一时的情绪,她还活着,还有很多事要做。其实想想,事情虽然多而麻烦,但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她找到了容老先生,这大概是裴宗之偶尔心血来潮之外的又一个助力了。至少,在有些事情上,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目的一致就能合作。

    果然还是人麻烦啊,如果只是单纯的点煞除恶,来多少鬼祟她都不会惧怕。

    被安乐公主叫去是第二天的事情了,跟着安乐公主的贴身心腹走入公主寝宫的时候,正听到安乐公主在同人说话,语气轻快中带了几分娇憨。

    “所以那个单于就被黄少将军生擒啦?”

    月门的垂帘后隐隐看到两个人影,隔着一张茶几相对而坐。

    相比安乐公主娇憨的语气,黄少将军的声音很平静:“是的,公主。”

    “那黄少将军真厉害!”

    “这不是末将一人之功,是全营上下的努力。”

    心腹进去禀报,不多时,便见黄少将军从月门中走了出来,看到她时愣了一愣,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未说,只朝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卫瑶卿走入月门内,看向支着腮帮子生气又无奈的安乐公主抬手施礼:“安乐公主。”

    “先生来啦!”安乐公主抬手指向黄少将军刚刚坐下的位子,“快坐!”

    卫瑶卿应了一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而后抬头看向生气又无奈的安乐公主,目光久久不曾移开。

    安乐公主被她看的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卫瑶卿看了她片刻,道:“你不喜欢黄少将军。”

    “怎么会?黄少将军是我大楚的英雄,谁不喜欢啊!”安乐公主诧异道。

    卫瑶卿道:“我说的喜欢不是这个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顿了顿,她又道,“方才我进来时,见公主小女儿态势,还以为你对黄少将军有意。”

    安乐公主叹了口气:“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以美人计打动他,但是如你所见,他一副木讷的样子,看来多半是没用了。”

    虽然安乐公主幽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卫瑶卿还是笑了:“能以美人计助你的人,明日自然也会为别的美人逆你!”

    安乐公主点了点头,眼神微闪:“我知道这话如今说起来有些天真,只是若是真能拉到黄少将军的话……史书上不就有此成功之例么?”

    黄少将军手握重兵,确实,一旦真要坐上那个位子,如果有黄少将军相助,如虎添翼。只是可惜,虽是武官,可一个能被称为将星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蠢人,且不说要以儿女情长打动黄少将军有多难,就算黄少将军真对她动心了,也不会随随便便为她做下险事。

    卫瑶卿沉默了:“公主,史书只记述了事情,背后的筹划却不曾写过,我等也不知道背后的事,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的。”

    看来安乐公主最近很闲啊,闲的开始胡思乱想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城中

    安乐公主对上她却神色镇定自若:“左右也闲的无聊,最近你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正好你今儿过来,我也想问问你此法可行不可行,这才特意引了你来。”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看来此法是不可行了。”

    少女一脸娇憨可爱的模样,眨着眼睛,安乐公主的容貌不算顶好看,但看起来很显小,即便已是十六的年岁,却看起来同未及笄的姑娘差不多,配着软软撒娇的嗓音,活脱脱的小姑娘模样。

    卫瑶卿看着她这一副天真的派头,垂下眼睑:不以外表论人,她是,安乐公主也是。

    所以方才那一幕,其实是想借此提醒她吧!她不讨厌安乐公主,同样的安乐公主亦不讨厌她,但说信任,两人间的信任实则不过是基于共同目的的基础上的,仅此而已。

    “郭太师最近在做什么?”卫瑶卿笑了笑,问她。

    安乐公主道:“外祖让我不要乱想,表哥只说让我等着,一切看命。”她说罢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天生女儿身。”

    卫瑶卿看了她一眼,就算安乐公主是男儿身,至少目前所见,也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安乐公主是个吃过苦,明白是非的人,但同样的不难看出安乐公主的心思:她想走捷径。方才都让心腹引了她来,显然,那美人计一说不过是安乐公主开玩笑的,但也未尝没有试探之意。

    这样的人兴许不会是什么千古名君,但却是目前最适合她的合作对象,有小聪明,但又不至于太过聪明。

    卫瑶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公主心急。但眼下真的不是时候,陈善一日不除,大楚便一日不稳。”

    安乐公主点点头看了她片刻,突然兀自摇了摇头:“我当真是看不懂你,先生。我以为卫二小姐的事情一了,你便能闲下来了,但总觉的你更忙了,连我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卫瑶卿脸色不变:“总是阴阳司的人,大天师的命令不得不从,不过是些琐碎的闲事。”

    安乐公主道:“既是琐碎的闲事那不做也罢,反正也过了中元节了,你便多来我这里走走!”她说着拉着她的手道,“也省得我胡思乱想,想些可笑的计划。”

    卫瑶卿看了她片刻,弯了弯唇角:“公主,你信不过我?”

    少女娇憨的语气,听着似是撒娇,实则到底是疑惑了吧,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往后这种疑惑往往会变成忌惮,今日为功臣,他日未必不能为逆臣,一个猜不透的属下,何人不忌惮?

    容老先生的话有一些未必没有道理:只有需之,才是自身最大的保命符。

    安乐公主摇头笑了:“怎会信不过先生呢?安乐只是疑惑,不知道先生在做什么?”她脸上满是不解,“先生行事诡谲莫测,委实叫人看不透。”

    卫瑶卿笑了笑,没有说话。

    ……

    那日之后,安乐的反应倒是一切如常,并没有当真请来陛下的诏书让她陪同在侧,倒是闲下来之后,那个智牙师三番两次来请阴阳司的天师到他那归园看看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而指名道姓要“卫天师”,李修缘看到了便会拦下,几次之后,智牙师也学机灵了,每次都是趁着李修缘不在过来请人。

    到了归园,一切倒是顺畅,智牙师在吃喝上从来不怠慢她,很热情的请她吃匈奴的食物。

    “今日左贤王想听什么?”卫瑶卿问他,每一次过来,走了一遍归园,智牙师便让她开始讲述所谓的阴阳十三科,越听越是不动,这位质子也算有耐心,不懂都听了那么久了。

    智牙师摇头,似是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这个……我想我当真是学不会了。”

    卫瑶卿笑了:“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左贤王就算不用这个,都是厉害的。”

    智牙师喝了口烈酒,带着几分微醺摇头:“那怎么行?大楚有的,我匈奴也想有啊!”

    卫瑶卿不动声色的咬了一口盛在盘中的烤羊肉,道:“匈奴若是有这等不干净的事物,可以来大楚请我们!”

    “请来请去多麻烦。”智牙师感慨了一声,“最好请个厉害的天师过去。”

    卫瑶卿笑了,没有接话。

    智牙师又灌了一口酒,眯眼看了过来:“卫天师,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知道卫天师能不能同我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卫瑶卿看向智牙师沉声道:“此句全句为‘孔子曰,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意思是君子要远离危险之地,防患于未然。”

    智牙师连连点头:“我也觉得你们汉人老祖宗说话很有道理,”智牙师抬了抬下巴,那个一直在一旁弹胡琴的女妓起身退了出去,屋内不多时就只剩他们二人了。

    智牙师道:“我这边收到一份急报,三天前,陈善叛军连夜突袭肃州府,肃州总兵林萧和连夜挂旗迎战……”

    智牙师说话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大楚现在很危险啊,卫天师不如去匈奴躲躲,待这天下定了,再回来也说不定。”

    卫瑶卿道:“左贤王消息来得很快啊!”

    智牙师连连摆手:“还好还好,就是好奇看看而已。”

    卫瑶卿苦笑了一声:“左贤王高看了,小女不懂这些,只领俸禄做事情,抓个鬼祟什么还行,其他的,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智牙师也不急,只抬手让人把先时烤好的羊腿让她带上:“不急,卫天师好好考虑考虑,我可以慢慢等……”

    回来带了一只烤羊腿,给卫家每一房都送了一些,枣糕这种贪食的丫头最喜欢了,一片夸赞好吃,一边聊了起来:“城里的百姓都在说,这左贤王生生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看着不像什么坏人……”

    咦?卫瑶卿目光从烤羊腿上抬了起来:“怎么会这么说?”她没记错的话,之前黄少将军回京,京中百姓便对他多有排斥,怎的现在竟改了口风?

    匈奴在汉人看来一直都是凶狠残暴的存在,绝不会仅仅因为智牙师长的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就轻易改变看法。

第六百六十四章 好处

    这一天终于来了!从开始战战兢兢,到正式起兵实则已经过了好久了,百姓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紧张的氛围,以至于听到这种事情时只是感慨了两声“终于来了啊!”

    千里之外在打仗,对于百姓来说只是感慨,只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所说的故事“又有哪路小将英勇无比,立下大功”云云,除此之外,百姓感触并不深。

    说到底还是太远了。肃州府啊,离长安几千里呢!不管如何,天子脚下的长安城总是安全的吧!你看城外有两营兵马,城内还有五城兵马司那些聊胜于无的官兵,更何况皇城之内还有大内侍卫无数。长安城居住的可都是权贵啊,只要权贵在这长安城,长安城里就是安全的。

    会仙阁已经安稳了好长一段时日了,王会仙素着一张脸坐在窗口看一边打哈欠一边看着街头来往的人群。有经过的嫖客不经意抬头,看到夜里徐娘半老的老鸨眼下素着一张脸耷拉着眼皮坐在窗边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王会仙,你一大早的素着一张脸想吓死人啊!”嫖客骂道。

    王会仙不以为意的骂了回去:“我吓人是我的事,你没事往上瞅什么瞅。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想看我这会仙阁里早起的姑娘吧!你当我会仙阁的姑娘是草啊,能随便看?不付钱就想看,做梦!”

    嫖客转了转眼珠,倒是被说动了心思,只是眼下大早上的,还有事情做,不得已,只狠狠的瞪了会仙阁的招牌两眼想着晚上过来睡哪个俏娘们便离开了。

    王会仙翻了个白眼,扯了扯嘴角:“切!出来嫖的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么?”正说着话,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口中嚼着两根草,吊儿郎当的在城中走着,一张不过是寻常清秀的脸上,眼睛倒是亮的很,见到她朝自己望来,少年人也不惊慌,笑嘻嘻的朝她挤了挤眼。

    “毛都没长齐呢,学人追女娘了?”王会仙扫了一眼这再寻常不过的少年人收回了目光,“过两年,这种人也是青楼的常客,败家的玩意儿。”

    被王会仙视作“青楼常客”的少年人摸了摸脸,许久没易容了,她也好久没以一个寻常百姓的身份看长安城了。

    日头高升,三街九巷的百姓已然开始出工了,不出工的妇人则拿着板凳,坐在家门前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闲聊。

    烟火气啊!每次走到这里,便能让她切身感受到那股烟火气。她虽出身清贵,但细细说来却是长于民间,对这种气息再习惯不过了。

    卫瑶卿转头看向一个位置:那是曾经她作为七安先生占得位置,眼下也被豆花摊占领了。街头的孩子在照常玩耍,玩泥巴的、玩鸡毛毽子的、跑跳的比比皆是。

    她蹲着看了一会儿,好像没什么不同啊!这就怪了!

    她知道,要改变百姓的看法说到底源头还是在百姓身上,就如同她当年选择作七安先生,在这里摆下位置,便是想借助百姓悠悠之口来口口相传。

    可眼下,一切如常。

    蹲了一会儿起身,因为蹲的久了,眼前发黑,她扶着墙站定,稳了稳,这里找不到答案,那她便去别处找。

    这时,从前头的斜岔道上推出来一辆板车,板车上堆叠了不少事物,有吃的,有用的,但俱与长安百姓所用所食不太一样。卫瑶卿见过这些所用所食,不过见的更为精致,吃的也更为讲究而已。是匈奴人的东西。

    原先坐在门口闲聊的妇人连忙从家中取来新的簸箕,向这边赶来。

    “不要急,一个一个来,要排队!”推板车的人虽身形高大、皮肤黝黑,不过面相却并不凶恶,相反看起来还很是憨厚,那人将板车里的东西分发给百姓:“不要急,我们王子说了,每天都会有的。他喜欢汉人的食物,所以也想让大家尝尝我们的食物,看看我们的东西。”

    有百姓捧着各式各样的吃的笑的合不拢嘴:“多谢你们王子啊!”

    “你们王子人还不错。”

    “是啊,白白净净的,生的也好看!”

    那人笑了:“我们王子最是良善呢!”那人说着挠了挠后脑勺憨厚气更浓了。

    一旁的民众发出善意的笑声。

    对这种场景,卫瑶卿再熟悉不过了。升斗小民想的简单,所求也简单,却是长安城中最多的存在,她无人可用时也利用过升斗小民为自己说话、扬名,但眼下,她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左贤王派人送这些东西有多久了?”有人在一旁问道。

    卫瑶卿抬头望去,却没有料到看到了一个熟人徐长山先生。

    他身着常服,形容清瘦儒雅,倒是与去年见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眉头却是紧锁,直直看着那推板车,憨厚高大的匈奴人。

    一旁有认得他的人连忙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徐先生”,眼前这个男人别说如今官至一品了,就算不做官,学识也是顶厉害的,但凡识两个大字的都对他恭敬有加。

    而他回来,多半还是为了那位奇人七安先生吧!民众自然还记得七安先生的,记得七安先生的好,记得七安先生的厉害,只是……像徐先生一家一样,每隔一段时间来这里看看的也只有徐先生一家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读书人品行端方吧!

    那人喊完“徐先生”便叹了口气:“七安先生许久没来了呢!”

    徐长山点了点头,复又看向那靠着板车和民众聊天的匈奴人:“他们做这件事多久了?”

    旁人这才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有七八天了吧!”

    “一开始大家都不肯去,怀疑匈奴人下了毒要害他们,后来见那匈奴人自己吃也没事,便有人拿了,之后大家也都拿了。”

    “其实认识了几天,发现这匈奴的左贤王人还不错,生的白白净净,人也和气……”

    “是啊,他叫智牙师吧!人挺好的呢!”

    ……

    听着百姓交口称赞,徐长山先生的表情却愈听愈发凝重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五章 听之

    不过几天的光景,现在百姓已经不排斥匈奴人了么?或许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眼下百姓只是觉得智牙师不错,但长此以往,不排斥匈奴人也是早晚的事情。

    徐长山先生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但又知道此事十分棘手,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说。说匈奴人接济百姓不对么?这话不说直接质问匈奴人,就是放在朝堂之上也寻不出什么差错来。

    一旁有个少年人开口了:“徐先生,您觉得匈奴人好么?”

    徐长山看向这个出声询问的少年人,见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这才叹了口气,看向已经推着板车离开的匈奴人道:“匈奴来我大楚边界烧伤掠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管如何,都不能抹灭这个事实。”

    一旁与徐长山先生搭话的汉子怔了一怔:徐长山先生是说不能受匈奴人的恩惠么?

    当然徐长山也不会说的这般明显,只是感慨了一句,转身走了,背影有些踉跄。

    国土之上在征战,这对于离战场千里之遥的长安城几乎没什么影响,长安城的百姓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一日三餐而劳作。朝堂之上,战报连连,一开始确实捷报频传,虽然有输的,但胜者更多,明宗帝脸色也好了不少。

    前线事多,朝堂政事紧张,就连阴阳司,原本以为过了中元节会轻松上不少时日,但鬼祟不再频繁作乱了,天子却有了新的要求。

    “朕要你们助我大楚一臂之力!”明宗帝召见了如今在城的所有阴阳司天师,坐在龙椅之上望来,“昔年,张鲁道为阴阳术士,替太宗打下万里江山,尔等同为阴阳术士,朕不要求尔等能与张鲁道比肩,但凡所学,当尽为我大楚所用。”

    跪了一殿的天师们层次不齐的回应:“是,陛下。”

    卫瑶卿低着脑袋跪在后头,听上头的明宗帝安排善奇门遁甲者即刻起赶往千里之外的肃州府,听肃州总兵林萧和调遣。好在当时,她上报自己最擅长的是点煞除恶,所以明宗帝没有胡乱安排她离开。

    才安排了几个,跪在最前头的李修缘突然出声,蹙眉:“陛下,前朝余孽不得不防,若是那些人与那陈贼练手,我大楚危矣。”

    明宗帝一甩袖子,不以为意:“不是有你阴阳司呢么?难道我大楚阴阳司会惧怕那前朝余孽?”明宗帝说罢起身,近日来阴晴不定的脸上愈发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李修缘,你告诉朕,你若惧怕前朝余孽,这大天师的位子不妨换个人来做!”

    李修缘脸色一白:“臣……不敢。”

    卫瑶卿微微抬头,看到跪在她斜前方向的梁妙真撇了撇嘴。

    又来了,每每李修缘出头,众人都以为他要以一己之身劝服陛下行明君之举,结果陛下只消一声冷笑,或一句反问,他便不情不愿的退缩了。

    也是真真好笑,若说他君子,没见过真君子出言进谏被一声冷笑就会吓退的,说他小人,真小人是当真连出头都不会出的,所以李修缘这个人充其量只能被称作“伪君子”。

    又要名声,却没胆量,有趣的很。

    明宗帝一声冷哼:“朕点你为大天师,可时至如今,没有一件事顺应朕意!”先时延礼老毒妇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办法对他大楚皇室下了咒,李修缘这个大天师毫无应对之法;眼下仗打起来了,他不主动站出来替他解忧,还多有推辞,让明宗帝很是恼火,若非如今的阴阳司群龙无首,也轮不到李修缘来当这个大天师。

    李修缘低头惶惶:“臣惶恐!”

    明宗帝冷笑了一声:“你阴阳术有十三科,手段百出,可有一种能够替朕分忧?”

    陛下这意思……卫瑶卿偷偷瞄了眼脸色不虞的明宗帝:是想要他们动用一些阴阳邪术解决了陈善么?果然随后便听明宗帝喝道:“你们退下吧,大天师留下,朕有话要同大天师说。”

    从殿中退出来时,不少人都面有异色,方才在殿中,稍稍有点脑子的都看出陛下是何用意了,陛下动了邪术的心思。

    往日里多有争吵相对的同僚,就连胡克明这种人都很罕见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愁眉苦脸,看了眼众人,想说什么,却又不敢,最后叹了口气,离开了。

    卫瑶卿看了看众人,也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梁妙真叫住了:“卫天师,有些女儿家的事情要同你请教请教。”

    梁妙真同她能有个什么女儿家的事情?看着这个一向清高的女天师,脸色难得有些别扭的看着她,似乎想向她使眼色,卫瑶卿看明白了便笑了,从善如流的走过去:“既是女儿家的事情,我等边走边说。”

    梁妙真点头,同她问了一些所谓的体己话之后,眼看到了僻静处,这才开口道:“卫天师,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她一脸肃然之色的模样看的卫瑶卿忍不住笑了起来,漫不经心的略了略额头上的碎发:“这话不能问我啊,要问大天师,我等所行,皆是他的授命啊!”

    梁妙真撇嘴冷笑:“你少同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李修缘这个人外强中干,能有什么魄力?陛下的话,不管是对是错,他都不敢反对的。这一次陛下摆明了是动了走捷径的想法,这等阴阳邪术,且不说我们走正路的不擅长,就算擅长,动用邪术,极有可能带来极大的隐患,我们不能听之任之。”

    卫瑶卿摸了摸鼻子,看着一脸气愤的梁妙真半晌后,摊手,一脸无奈的模样:“不听之任之也不行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人总是惜命的。”

    梁妙真一时语塞,半晌之后,才道:“可这般不对。”她想了想,“要不,我二人去请裴先生,让裴先生来劝一劝陛下,如何?”

    卫瑶卿摊手:“裴先生也惜命的,不信的话,梁天师可以去试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若是老天师在……”梁妙真嘀咕了一句,却又陡然泄气,“老天师不在了。”

    卫瑶卿站在一旁,听梁妙真无奈叹气,神色如常。

第六百六十七章 跟踪

    这几日,智牙师那里安分了不少,或许也是在旁观眼下的局势,没有功夫来找她去说些他根本听不懂的阴阳术总纲。

    众人皆忙,就算眼下不忙的,也是愁眉苦脸,担忧不已。下值之后,回到家的卫瑶卿却打开了她那些收集的瓶瓶罐罐,枣糕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出神入化的手艺,很自觉的关上了房门离开了,小姐想必有事要出门。

    这次照常是那张清秀少年人的模样,不是不能易容成老者,但易容成老者,且不说走路身形要模仿,必然不能走快,就说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要做上假的褶皱,易容自然要多方考虑,而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除了那张脸和做的假喉结之外,其余的几乎不用改变。

    出门的时候,长安城已经入了夜,她在夜里独行,直向皇城的方向而去,在皇城附近逗留了片刻,便见宫门拉开了一条缝,有人从皇城里走了出来。

    现任大天师李修缘。

    他脸色不大好看,愁眉苦脸的,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的官袍,只在暗夜里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摘了官帽,大半张脸隐在斗篷宽大的帽檐之下。

    虽夜色如墨,视野远不如白日里那般清晰,若非十分熟悉的人,只有走到近处才能认得出来。但他还是十分谨慎,刻意敛住了行步的声音,人影晃动,走向灯火通明的长安城。

    才从陛下那里出来,他便急匆匆的要去往何处?李修缘有武功,而且比如今的她来说的话,内力要高上不少,不过他似是心中有事,急匆匆的向前走去,甚至连头都没回过一次。

    卫瑶卿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可以说,多亏李修缘心不在焉,这次的跟踪十分顺利。

    其实她是有猜测的,如果张家一族的死没那么简单的话,李修缘的背后一定有人,按照李修缘那性子,在明宗帝面前吃了瘪,恐怕就要去寻他背后的人商议了。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猜测,甚至有可能这猜测是错误的,她今日都等不到李修缘。但是,自重生以来,她的运气一向很好,这一次,又猜对了。

    李修缘的武艺是很不错的,但是显然并不擅长夜行,手里甚至还提着一盏灯笼。她若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决计不会手里还提着灯笼,这样的跟踪对卫瑶卿来说愈发的简单。

    正这般想着,看到李修缘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撞上了路边的路杖。

    长安夜市人多,除了一直盯着他的卫瑶卿,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卫瑶卿见他手擦了擦眼睛,似是有些难受,闭了好久的眼,才复又睁开了眼。突然内心里生出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猜测。

    李修缘的眼睛有什么问题么?她记得李修缘的眼睛是天生的阴阳眼,这样的眼睛,一般是不会生眼疾的,除非受到外力的作用,可能是外伤,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反噬。

    若是他眼睛有问题的话,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要手提一盏灯笼了,这样的话,跟踪更简单了。

    李修缘并未去什么偏僻的地方,只是继续向前走去,走到临街的茶楼前停住了脚步,而后走了进去。

    大晚上的,一个人到茶楼来喝茶?显然,心事重重的李修缘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所以,他应当是来见什么人的。

    都已经跟到这里了,就此返回,有些可惜啊!要不?再赌一把?来不及算卦爻,她直接从袖中取出一枚铜板,抛向空中,暗道,若是“招财进宝”那四个字朝上便进去,反之,今日便就此离开。

    铜板被扔到半空中,在空中转的嗡嗡作响,很快落下,落到了她的手中,“招财进宝”四个字在夜色中看的格外清晰。

    “看来,老天也在告诉我此行不能就此停住。”她收了铜板,看到不远处的小摊上,林立阳带着几个身着五城兵马司官袍的官吏刚刚坐下,似乎点了吃食,准备吃点东西。

    很好,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万一有什么事,喊一声,便能喊来这边几个官吏的注意。

    李修缘兀自不觉,可在卫瑶卿眼里看来,这个晚饭的点,还是一个人来茶楼本身便是一件古怪的事情。所以,以客人的身份进入,若是茶楼中真有什么人混迹其间,很容易引来注意,这并非她所愿。

    走入茶楼,果然除了零零散散吃的差不多的几桌,并没有多少人,茶楼中不少位子都空着。

    才走进去,那伙计便迎了上来,一边打量着她一边问:“客官,几位啊?”

    “我不喝茶,我是想问问你们这边招不招说书的。”卫瑶卿道问道。

    伙计一怔,他们茶楼里确实到现在还不曾招过说书先生,一是这茶楼的主人似乎并不需要这茶楼赚什么钱,在这一点上看的很淡,二则也是没有说书先生主动上门,这还是头一个。伙计一时间也不好乱拿主意,便道要去请示一下掌柜的。

    卫瑶卿适时的捂着肚子,问他能不能借茅房一用。伙计指了茅房的方向:“你上完茅房赶紧回来,掌柜若是要请说书先生的话,我会同你说的。”

    卫瑶卿点了点头。

    茅房的位置在后院僻静处,她翻身跃上高处,人如壁虎一般攀附在墙上,这需要内力支撑,以她如今的内力成不了多久。好在没过多久,便听到走廊里没有了声响,她伸手推开了窗户,跳入屋内,这是一个无人的包厢。关上窗户,抹去自己的足印,伸手拉开房门的瞬间,她突然心头一跳,紧接着下一刻,就对上了一双错愕的眼睛。

    一个对视,那双眼中的错愕随即转为杀意,匆匆一瞥,卫瑶卿只看到走廊尽头的包厢内有人影晃动,所以这个人,是和李修缘见面的那些人身边的手下么?一般人撞见一个不相熟之人会立刻萌生杀意?自然不会,所以,这不是内心有鬼是什么?

    那一瞬间,她心中闪过了很多念头,手里动作却不慢,人连忙向后退去,那人也跟进了包厢,她抬手,两粒石子出手,将原本半开的房门弹回去关上了。

    房内瞬间陷入了黑暗,就算有人经过,也只当这是一个无人的包厢而已。

    她夜视不错,那个一见她就生出杀意之人也同样拥有厉害的夜视能力,两人同时出手。

    她原本的目的是进来看看,但没想到突然生出一个一撞见就要对她痛下杀手之人。如此的话,计划就要改变了,暗着看不行的话,那就明着来好了,她倒要看看这座茶楼之内眼下到底有什么人,也想看看李修缘到底在和什么人见面。

第六百六十八章 闹起

    黑暗之中掌风猎猎,她没有出声,那个人也没有出声。一边出手应对,一边思考着这个人的反应,眼下茶馆虽然人并不多,但还有几桌未尽兴的客人,他不出声显然是不想这里的事情闹大,引来别人的注意。

    为什么惧怕别人的注意?自然是因为所行不能见人。一切猜测仿佛都印证了她的猜想,按理说她该高兴,但卫瑶卿实在高兴不起来。

    首先得杀了这个人好顺利离开,而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这不是上一回国子监用上茅房的说辞就可以解决的,那时候,无人去追究她去了哪里。这一次,不能慢。

    来人拳拳相击,武功不弱,她躲得颇有几分狼狈,一个不留神,甚至还挨了一拳,喉中的腥甜被她吞了下去。不行,必须速战速决!

    “嚓!”黑暗中冒出一簇火焰,原本习惯了黑暗的双眼被这亮光一刺,手下一慢。就在这一瞬间,一条细软的铁丝如灵蛇般游走瞬间覆住了他的全身。

    他调用体内的内力想要挣开,身后却忽然一凉。不好!身后有刀!挣脱开铁丝的手一圈打向身后,身后人喉中一口血喷到了他的脸上,匕首“哐当”一声落了地。

    击中了!他一瞬间狂喜,随即只觉脑中一热,好像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喷了出来,眼前陷入了黑暗。

    卫瑶卿喘了两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收了铁丝,将后窗推开了一条缝,月光洒入屋内,她看向地上的人,眼睛睁的很大,一脸的不可思议,一根木簪横穿他的太阳穴而过,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拔下木簪,卫瑶卿拔下他头上的簪子代替了自己的木簪。

    方才甚是惊险,人也杀了,但棘手的事先做才开始,脱下外袍,里头赫然是一件一模一样的外袍。天幸她为了易容成男子,多穿了一身衣裳,将里头那件换到了外面,外面那件换到了里面,深色的衣袍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借着月光,她胡理了理头发,将木簪插回发髻里,现在的她外表看上去同先时没什么两样了。

    但是还不行,她现在身上的血腥味如此浓厚,谁闻不出来?

    从窗口跳了出去,她直去了茅房。看似生意寻常的茶楼里却连茅房都十分讲究,还燃了熏香,摆了香粉,匆匆将香粉洒到自己的衣袍上,卫瑶卿这才走了出去。

    到前厅的时候,伙计已经在那里等她了,待她走近,伙计便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这人在茅房里蹲久了,都沾上茅房的味儿了,虽然是熏香的味道,可一想到是用在茅房里的,伙计便觉得香臭香臭的,拿袖子捂了捂鼻子,他道:“跟我来吧!”

    两人才一走进去,那掌柜就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个孩子啊!”

    那一身香臭香臭的少年人走近,抬手施礼,礼数倒是做的有模有样的,他道:“掌柜的,小的也会说书的。”

    掌柜摇了摇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伙计,骂道:“你见过这么年轻的说书先生?”说罢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若是年纪大一些倒也罢了,这个年纪,就是个孩子啊!你看外头的茶馆,谁听个孩子说书的?”一边说一边还忍不住捂住了口鼻,“送他出去吧!”

    少年人还在坚持:“掌柜的,工钱可以商量。”

    掌柜挥袖赶人:“不要钱都不成!”东家又不缺钱,一个说书先生的工钱还不被他放在眼里,先是年岁太小,让掌柜很不满意,而后又是那一身茅房待久了的熏香味,让掌柜想也不想便挥手赶人了。

    少年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一旁的伙计看懂了掌柜的眼色,连忙拖着少年人往外走:“我们家不要说书先生,你到别处去吧!”

    好在少年人识趣,虽说有些不甘愿还是走了,只是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伙计只当没看到,拎着茶水为别处添茶去了,等再看时,那少年人已经走了。

    伙计这才松了口气:总算走了。他就不该一时心软帮忙进去寻掌柜的,还好少年人还不算没眼色,自己走了,不然若是换个不肯轻易走的,闹将出来,到时候说不准还要连累他丢了这活计。

    拎着茶壶正要转身,忽然听堂中有人尖叫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茶客们乱糟糟闹哄哄的询问。

    “发生了什么事?”

    “谁在那里叫闹!”

    有个站在二楼楼道里的茶客脸色惨白如纸,双手颤抖着指向身边那空无一人的包厢里:“死人了!”

    ……

    “死人了?”在小食摊上吃完饭准备离开的林立阳臭着一张脸带着人走了进来,对上了惊慌失措的茶客们。

    他冷笑了一声,“唰”地一下拔出了佩刀:“都他妈别乱跑!不然老子让你们好看!”

    茶楼里一阵喧哗:“林立阳,你不寻凶手,来寻我们的晦气作甚?”

    “就是啊!眼下死掉的那个人就在上头你不去看,骂我们作甚?”

    林立阳翻了个白眼:“老子不懂!老子只知道人在你们这里死的,反正凶手一定在你们中间!一个都不许走!”

    不许走?这是把他们当嫌犯么?茶客们拍桌子站了起来:“林立阳,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立阳手中的长刀挽了个漂亮的把式,冷笑:“欺人太甚?老子看你们这群刁民才是欺人太甚!老子堂堂护城将军,职责所在,被你们指着鼻子骂?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是看老子背后没人,想欺负老子!”

    “当老子泥捏的?”林立阳一挥手,让手下堵住门口,“谁走,谁就是想要逃离的凶手!大楚律例,老子可以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这个无赖!”茶客们愤愤不平,但看着林立阳手里的刀却又退却了,这个大老粗,一个不好说,说不定会当街杀人啊!

    林立阳得意的瞟了一眼手下的官吏:狄方行那厮告诉他的方法没错!果然文人就是脑子好使!以前他被刁民欺负惯了,现在,看谁敢跟他闹!哼!格杀勿论!

    这里的喧哗早已引来了路人的注意,不少路人停了下来,站在门口,好奇的朝里头望来!

    林立阳“唰”一下把佩刀插在地上,喝道:“来人!把包厢里的人都请出来,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第六百八十九章 厉害

    看到外头围观的路人男女老少皆既兴奋又惊恐的围着指指点点,林立阳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刺激和表现欲。

    他冷哼一声,手里拿着佩刀,抬头看向从包厢里出来的客人。像这样的茶楼,不管包厢还是大堂里,茶是一样的茶,包厢却需要收取高上一倍的费用,就如他林立阳来说,他喝茶就不舍得进包厢,反正喝来喝去都一个样,何必送钱给那些人呢!所以,在茶楼包厢里的,不是有要事要谈,就是非富即贵。

    这一点,从走下来的客人的穿着打扮中便可看出一二来。

    这时,有上去带人的官吏面露难色的从楼上下来:“将军,有几间……”情况特殊,将军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正在兴头上的林立阳不耐烦的打断了。

    “拖也要把人给人给我,不,本将给拖下来!”佩刀再一次被插到了地上,嗡嗡作响。

    这是来劲了啊!官吏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说话,人便被提着后颈拉到了一边。这般轻松提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的模样看的林立阳脸色大变:“这定然就是重要嫌犯!”

    “林立阳,你发什么疯!”“重要嫌犯”开口了,拉下斗篷的帽檐,露出了一张尚算清俊的脸。

    李修缘。

    “大天师!”有人惊呼了一声。

    座中窃窃私语不断,在外旁观的路人更是议论纷纷。

    “怎么会是大天师?”

    “不知道呢!”

    “大天师来喝茶的么?”

    “不过喝茶也没有什么的吧!”

    “重要的是死了人!”

    ……

    李修缘既已露了真容,便从楼上走了下来,而后径自走到林立阳面前:“林立阳,你说我是重要嫌犯?”

    林立阳方才的兴奋早就不见了踪影,看到李修缘一脸不善的过来时,人本能的就生出了后怕之意,向后缩了缩,这时便听外头响起了一阵轻笑声。

    虽然这笑声未必是在笑他,但林立阳还是觉得有股被下了脸面的感觉,不由抬起了胸膛,想着何太平往日里的做派,道:“本将指责所在,便是大天师也不能阻拦。不然,你我便去陛下那里说说,看看到底是谁的不是。”

    林立阳话音刚落,便听外头有人叫了一声“好!”随即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围观的路人多半为好事者,如这样的好事者最爱从众,若说一开始还不敢的话,有人叫了一声“好!”又有人开始拍手叫好,便也跟着拍手叫好。

    林立阳被这阵势激起了几分胆量,同李修缘对视。

    李修缘脸色微变,这样的情形,怕是想让林立阳这个没脑子的蠢货收手怕是不可能了,他正在兴头上呢!这些好事的路人又跟着瞎叫好!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叫的“好”,还有那稀稀拉拉的掌声也不知是谁拍的手,真真是坏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修缘自然不可能与林立阳对着干,只是转身,指向二楼那出事包厢的方向:“死掉的那个人是我们身边的护卫,是我们的人,林立阳,你以为我们会杀自己人?”

    林立阳翻了翻眼皮:“老子不知道,老子不懂,反正等那些大人来了就是了。”

    李修缘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你叫了谁来?”

    林立阳哼声道:“这么晚了,还肯出来的除了何太平还有谁?反正你们不准动现场,楼里的人也不准走,一切等何太平来了再说!没得商量,不然,你若逼我,我便告你逼我徇私枉法!”

    还徇私枉法?李修缘被气笑了:“好!我等不走,便等何太平过来!”

    只是虽说不走,那包厢里的几位大人却也没有下来,双方算是各退了一步。

    林立阳伸手拉了张凳子,大喇喇的坐了下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堵在茶楼门口,等何太平过来。

    ……

    楼上的人也正看向楼下,看到茶楼门口围着的百姓不由蹙眉:“人太多了。”

    从外头走进来的李修缘接口道:“不错。今天的林立阳跟吃了枪子似的,便是我出面,也不能叫他放手!”

    “他懂什么叫放手?”有人冷笑道,“不过是个没脑子的武夫,眼下不过是被人拿来利用了,而且怕是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李修缘惊异:“什么意思?”

    另一人开口道:“方才我等匆匆瞥了一眼王宁,死了没多久,显然从凶手杀完人到王宁被发现,再到林立阳出现几乎没有停顿。方才你们在楼下争执,我等都听到了,那外头行人的一声叫好来的真是恰到好处。林立阳那样的人最容易头脑发热,那一声好足以让他生出了底气。”顿了顿,说话人又道,“当然这一次,他也确实有理由阻止我们离开。”

    李修缘又不解:“为什么要杀王宁?”

    “恐怕不是凶手要杀王宁,是王宁要杀他。”座中有人笑了两声,口中“啧啧”直叹,“若非场合不对,老夫真要忍不住夸赞一下凶手了。”

    “我等在这里议事,王宁守在门口,为的便是不让旁人接近和注意到我们。你说若是有人妄图接近的话,王宁会怎么样?”那人边笑边道,却不等旁人答话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王宁会对她动手,而且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必然不会发出声响,所以他们的动手无人察觉到什么,想必两人都刻意放低了声音。王宁与凶手打斗两人战况如何,凶手有没有受伤什么的,还需近看一番现场的状况才知晓,我等匆匆一瞥看不清楚。不过凶手在杀了王宁之后,应当已经离开了,因为林立阳出现的如此突然,外头又有人叫好刺激林立阳,可见凶手已经不在茶楼中了。这大堂里虽然人不多,但也有足够的目击者了,这么多人却未发现凶手离开,可见凶手是下了一番功夫伪装的。从撞见王宁到反杀王宁,再到反过来利用我们的人的死来牵制我们,这才多久的功夫?如此厉害的应变能力,厉不厉害?值不值得夸赞?”

    座中不少人顿时变了脸色。

    还是那个人接着说道:“我真想将此人揽至麾下,一人可抵多人矣!”

    有人道:“你便别夸赞了,想想怎么寻那个凶手吧!逃了就不妙了!”

    那个人不以为意:“凶手处心积虑如此,不过是为了弄清楚我们的身份,这就简单了。我们不出现,那人必然不会走,而且还混迹在人群中。等我等露面之时,便是拿人的好机会,只要瞧瞧外头那群围观的路人中有谁之前进出过茶楼便行了。”

第六百九十章 赶来

    林立阳拉了椅子坐在堂中,听着围观的百姓在门口指指点点,露出几分烦躁之色:何太平那厮怎的还不来?

    “听说里头死了人呢!”

    “死了什么人啊?”

    “一个男的,也不认得。”

    “林立阳这是作甚?”有人踮着脚尖探头往里看去,见林立阳大喇喇的坐着,上头还站了不少官吏。

    旁边有人道:“是上头死了人,结果有几个包厢的官员不肯下来,方才露面的是大天师,现在又回包厢里坐着了。”

    “哟!”问话的人惊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敢置信,“林立阳竟然敢驳斥那些大人?真的假的?”

    一旁那人道:“当然是真的,你莫看到平日里瞧起来不着四五六的样子,方才背还挺的挺直的,想不到吧!”

    “是想不到。”

    ……

    虽然夸赞的话语不太好听,什么叫平日里不着四五六的,但是林立阳还是听得懂何为夸赞,何为讽刺的,眼下心情大好的坐在椅子上,等何太平过来。

    大街上传来一阵稍稍急促的马蹄声。

    “都让开!”

    随着一声大呼,百姓自动绕到了两旁,让出一条道来,何太平一边扶着官帽一边下了马车,身后还跟了十几个府衙的官吏,俱是骑马而来,到了门口下马跟上了何太平。何太平官袍的腰带还系歪了,显然是闻讯匆匆赶来。

    林立阳见何太平过来了,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言语中多有期盼:“老何啊,你总算来了,老子快镇不住场了!”

    何太平没理会他这一句,只是环顾了一下茶楼大堂中满脸不耐的茶客,又转向二楼,二楼之上围了不少官吏,他伸手指向那些官吏:“怎么都杵在那里?”

    林立阳正想说话,便听外头的民众中有人嚷道:“这是茶楼又不是青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敢下来?我看没准是坐风雅之地行风月之举!”

    这一句“坐风雅之地行风月之举”说法委婉而文雅,但是浅显易懂,至少围观的民众都听懂了,不由哄笑起来。这文雅之话换成大白话就是“坐茶楼之中行青楼狎妓之举”。

    原本嘛,茶楼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偏偏那群人不肯下来,不叫人怀疑心中有鬼。

    爱看热闹的多为好事者,从中心最重,眼下有人一提,不由想象全开,跟着起哄。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外如是。

    何太平没有理会外头吵嚷的百姓,像这样的百姓大声何止是没用的,除非当街见血,但真要当街见血,那就是他这个父母官的不是了。何太平也懒得理会,只让官吏守在门口,莫让那群围观的人跑开,自己上了二楼。

    林立阳跟了上去,二楼那个无人的包厢如今已经点了灯,灯光之下,那个容貌寻常却身材健硕的男人躺在血泊里,身上胸前还有不少血,但没有什么伤痕,可能是他的血,也可能不是他的。肉眼之上唯一能看到的伤口来自于他的头上,太阳穴的位置插了一根木簪,男人睁着眼睛,一脸讶然之色。

    林立阳伸手摸了摸那躺在地上的男人的尸体:“还热乎着呢!。”

    这叫什么话?何太平嘴唇颤了颤想要骂他两句,见林立阳已经收回了手,退到了他的身后。这都已经去除他赶来的时间了,可见这个男人几乎是已被杀死就立刻被发现的。

    身后的仵作摸着下巴不住地点头。

    林立阳瞥了眼那个仵作,他知道这个仵作是何太平身边最得力的仵作,整个大楚都可位列第一流。真正于一道上厉害的人有时候难免有些痴,就譬如眼前这个仵作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看着男人的尸体一边点头一边神神叨叨说着什么。

    林立阳推了推他:“你说什么呢?快去啊!”

    仵作口中一边赞道:“好完整的死相!”一边上前。

    完整的?死相?一旁众人只觉瞬间毛骨悚然,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仵作伸手摸了摸躺在地上那人的肌肉,叹道:“会武,应该是练家子!”

    能把一个练家子一击得手的,估摸着也是个会武的人。

    何太平转头问林立阳:“死的这个人是谁啊?”

    林立阳指了指尽头的几间包厢:“人都在里头呢!”

    什么?何太平大惊失色:“不止死了一个?”

    林立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中有歧义,忙道:“不是,没有死,活着呢!那些官员都在里头呢,就是不肯出来。”说完他自己也纳闷,“其实那些百姓说的没错,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不出来?”

    何太平蹙眉:“你不懂。”比起百姓猜测的“狎妓”之流,虽然说着猜测有些不好听,说出去会丢脸,但总不会丢了性命;若是官位特殊的官员不曾到什么宴会、大事之时齐聚一堂,那难免会引起天子的猜疑。所谓的结党就是这么来的。若是朝中臣子结成一派,那与将天子架空有何区别?明宗帝原先虽说多疑,但还算仁善,但如今的陛下,性子委实有些难以捉摸。他想起这两天打听到的事情,陛下没准病急乱投医,动了歪念,这样的陛下更可怕。

    林立阳道:“我当然不懂。”说罢抱着手臂走到一边,“你自己去同他们打交道吧!我和这些人打交道是要吃亏的。”

    何太平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懂,但并不妨碍她在五城兵马司呆了多年,也形成了一套保护自己的处世手段,那就是避免与这些可能会让他吃亏的人直接接触,将他唤来,办法是笨了点,但确实也是个保命的手段。

    叹了口气,何太平走入包厢内,几个包厢里零零散散坐着的都是些朝堂上的熟人,何太平走过去,向几位大人施礼问好。

    礼数很足,但座中没有一人放松下来,何太平这个人莫看平日里不审案时,人温温吞吞,礼貌有礼谁也不得罪,但事实上却是个绵里藏针的角色。

第六百九十一章

    座中有人道出了死者的身份:“死的是个护卫,叫作王宁,孤身一人,无亲无故。”

    何太平眼观眼鼻观鼻的问道:“可有仇家?”

    座中大人回道:“能有什么仇家?冲他去是假,冲我们来是真的,你万万不可放跑了凶徒!”

    何太平应了一声,听外头吵嚷纷纷,这茶楼的位置不错,前门是长安城的黄天道,后门也是长安城热闹的主道之一,眼下前后门都围了不少人,等闲也走不出去。

    何太平叹了一口气:“诸位大人还是先随本官下去吧!”何太平道,“否则百姓不肯散去!”

    “好说。”座中有人笑了两声,站了起来,“正好我等怀疑那凶徒正躲在围观的人群中趁乱闹事,眼下民众哄闹便是他动手的结果。”

    何太平闻言还未说话,便有人反驳了他:“你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了么?方才率先出声的声音老夫听的很清楚,有那等嘴碎妇人的,还有中年男子的,年轻儿郎的都有,按你的意思是这几类人都有可能是凶徒?”驳斥之人说罢也不等旁人接话,接着说了下去,“那现在围着看热闹的都是这类人,估摸着要一起抓了!”

    这话一出,那笑的大人也有些疑惑了:“不可能,老夫觉得杀了王宁的应当一人才是,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

    何太平适时道:“我的仵作还在验尸,到时候必会给几位大人一个答复,那现在那些百姓不愿走,不如大人们先随我下去吧!”

    “这……”有人凝眉,似是不愿意轻易现身。

    便在这时,也就是先前分析凶徒极为厉害的那位大人站了起来:“行了,百姓又不知我等有多少人在,我便同李修缘现身好了,待到民众散去,尔等再跟着一起出来。若是凶徒极为厉害的话,他必然知道此间不止老夫一人,定然不愿离开,到时候,见那等不愿轻易走的,便能扣押下来询问了。”

    何太平蹙眉,虽说不是很满意,但有人肯站出来,暂且给民众一个交待,让民众散去,这于他而言,也省却了不少麻烦。

    哄闹声起,有人跟着李修缘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只有一个人啊!民众大失所望,“这是谁啊?”

    随即有人认了出来:“这……这是老怀国公大人。”

    人家只有一个人,就不能说他们狎妓了呀!毕竟一个人,自己对自己干什么都成,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闹事者失望不已。

    挤在围观百姓中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目光闪了闪:不对!那间屋子里不止一个人,但眼下只出来一个。他们是想暂且安抚民众?如果是她的话,她会做什么?卫瑶卿想,她一定会等无关的民众退开之后,再将剩余不愿走的人抓起来,一一审问。没办法,她考虑事情总是会往最恶处想,万一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打的就是反抓她的主意了。

    虽然说这个猜测没有证实,但惜命要紧,更何况,有老怀国公这个人,已经足以说明李修缘背后果然有人,其中一位就是老怀国公薛行书。

    见好就收吧!卫瑶卿挤出了人群。

    临到卫府时,见卫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伯父卫同远从马车中下来,身边还有两个同僚,似乎想商议什么事情。都已经小心一次了,也不在意再小心一些了。她没有立刻回府,而是转头去往天师道的方向。

    今日不是什么休沐日,所以进去时,偌大的裴园活人只有裴宗之一个。

    他似乎正在打包行礼,这一次倒是没有大包小包,只是轻装简行,准备了两个包袱。

    “你要出门?”卫瑶卿问道。

    裴宗之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拧着眉吸了两口气,随即道:“好浓的血腥味!”

    卫瑶卿这才发现自己跑了一路,香粉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好在路上没遇见什么人,也未径自回家,而是来了这里。

    “可有衣裳,我想换上衣裳。”

    裴宗之瞥了她一眼:“随我来吧!”

    裴宗之的衣裳其实还是比她大了不少的,他想了想,取出一套短袍递了过来,随即出去,关上了房门。

    卫瑶卿脱下脏的衣袍,他的短袍可以叫她当长袍穿了,虽然不大合身,但凑合着,总比穿着那两套血衣强。

    换完衣服出来,裴宗之又嗅了嗅:“还有味道。”

    怎么会?她换衣服了啊……不对,卫瑶卿脸色微变,簪子上有血,头发里也沾了血。

    “可有水?”卫瑶卿问他。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我准备洗澡烧了水,罢了,就先让你用好了。”他说罢,又仔细看了她片刻,随即很肯定的说道:“你受了伤!”

    “衣袍上都是血,但你还活着。头发中的簪子上有血,可你伤却在身上,并不在头上,所以,你是不是拿簪子伤了什么人?”他顿了一顿,又道,“或者说人已经被你杀了?”

    卫瑶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杀了人便跑到我这里来,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虽然嘀咕了两句,脚下却不慢,帮忙打了水,拿了香胰子,还甚至搭把手帮她在一旁捣水。

    待到身上总算没有血腥味了,卫瑶卿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绞着头发,一边与他说话:“你要出门?去哪里?”

    裴宗之蹙眉:“陛下的命令,为的就是当年太宗与张鲁道藏匿的所谓的一支神兵。”

    “原来如此。”卫瑶卿点了点头,神色却并不意外,都打起来了,明宗帝若是还不动这支“神兵”的脑筋,那就不是明宗帝了。

    她想了想,又问:“你猜到那神兵是什么了么?”

    裴宗之道:“有些猜测,但总归不会是什么真的神兵,定然是一些死物,但这些死物落到活人的手里,若是用的好,未必不能成为神兵利刃。”

    卫瑶卿笑了:“所以,还是要看用的人对不对?”

    裴宗之应声:“不错。不过此事与我不相干,我只是替陛下取回旧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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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凶手

    夜风吹的树枝“唰唰”作响,发了一会儿呆的卫瑶卿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方才说完便开始发呆了,不知不觉头发都已经吹干了,她起身准备离开,却还是问了一句:“明天就走么?”

    裴宗之点头:“明早就走!”

    又一次沉默了下来,卫瑶卿摸了摸腰间,什么都没有,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她是去跟踪的,中途出了变故,不得已转成了杀人,但不管跟踪还是杀人,身上都不会带什么要紧事物。

    摸了一空,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明早要走,我原先想送你些东西的,现在却什么也未带。”

    裴宗之下巴抬向那两件血衣的方向,证物早被烧成了灰:“你带了那个来给我。”

    呀!会怼人了啊!卫瑶卿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他未必是真的想怼人,只是出于本能反应说了一句事实,偏偏此情此景,听起来有些埋汰人的意味。

    不过,她却没有生气,只是朝他抬手施了一礼:“那便送你两句吉言,此一去,你必马到成功、一路顺遂、早日归来!”

    裴宗之嗯了一声。

    卫瑶卿转身,手挥了挥:“那我走了,反正你也总是要回来的,就不作依依惜别之态了。”

    ……

    此时已是深夜了,围观的好事者早已走的差不多了,这个点,除了青楼还开着门之外,其余的店铺多已打烊了。

    今日有些特殊,这座开在黄天道上的茶楼之中还有不少人在。

    二楼那间死了人的包厢里,仵作已经检查完了,林立阳站在门口,踮着脚往里看,倒有几分翘首以盼的味道,可惜翘首以盼的人太过高大,没有半分美感不说,还有些滑稽。之前他口中还热乎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地上的血也已经擦拭干净了,那根致命的簪子被平放在尸体的旁边。

    老仵作一边摸着胡须感慨,一边叹道:“老夫就说好完整的死相吧!除了这一处致命伤,身上没有别的伤口。”

    有人问:“衣袍上的血从哪里来的?”

    “凶手的。”老仵作道,“凶手受了伤,论武艺,凶手与死者应该差不多,甚至,死者或许还一度占了上风,但没办法……”老仵作摊了摊手,“致命伤啊!一击致命,一下子就死了。”

    林立阳听的云里雾里,难得明白了一回:“所以这个凶手应当身上有伤,而且还是那段时间进出过茶楼的人?”

    老仵作点了点头:“而且此人的衣袍上也应当染了不少血,可以说穿了一件血衣进出的茶楼。”

    几位大人神色各异,他们对王宁的死兴趣并不大,他们感兴趣的是谁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想要接近他们。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一脸茫然的伙计还是摇了摇头:“若是穿血衣进出,早被人看到了,但真没有这样的人。”

    这样啊!何太平想了想:“不止。这么多的血,这个人身上应该还有浓郁的血腥味,没有人闻到么?”

    伙计还是摇头:“小得不算鼻子有多么灵,至少也是正常的,如果真有这么重的味儿,没理由闻不到的啊!”

    何太平沉凝了半晌,“如果这样也没有的话,那便只可能是这个人身上有别的味道掩盖过了血腥味,你那段时间可曾遇到过身上味儿特别大的人?”

    “味儿特别大的人?”伙计一怔,突然反应过来:“有!一个莫名其妙要跑来我茶楼里做说书先生的少年人,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

    何太平又问:“少年人?他可能中途离开过?”

    伙计也意识到了什么,变了脸色,不住地点头:“有!我去请掌柜的之时,他去了一趟茅房,出来时身上都是茅房里那熏香香粉的味道,香臭香臭的。”

    掌柜连连点头,也露出了惊惧之色:“当时见他面色如常,没想到他竟杀了人,还在同我等说话。”掌柜的越想越心惊,“我……我竟与这样一个凶徒说话了!若是他一个逞凶,连我也杀了,那……真真……真真是叫人后怕!”

    伙计白着脸:“说起来这个少年人正是那段时间离开的茶楼。”

    何太平正色问道:“他几时进的茶楼?”

    伙计道:“也就吃完饭的时候,哦,我想起来了……”伙计说着指向不远处的李修缘,“就是和大天师前后脚进来的,大天师才进包厢,他后脚便进来了。”

    何太平闻言忍不住挑眉:“如此多的巧合,依本官多年的办案经验,这个人不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到一成。”

    李修缘脸色愈发难看:“这么说来,此人极有可能是跟踪我而来的?”

    何太平笑了笑,也没有为难这些官员,只道:“那府衙稍后会整理出此人的画像张贴至大街小巷,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而且身上有伤,特征鲜明,若是有人发现,应当不难找。”

    他与这些官员没有什么冲突,实在没有必要得罪这些官员。至于隐瞒不报的事情,这里是黄天道,先前又围了如此多的路人,这么大的阵仗早引来了各家探子的注意吧!就算没引来,百姓口中一传,想必不多久便能传到几位御史的口中,自有人会向陛下禀报今日的事情,犯难的是这几位大人,而不是他。何太平摸了摸下巴:他可是个好人,落井下石的事情就不做了。

    坐在一旁沉默了良久的怀国公却在此时突然出声:“此人身怀武艺,又一路跟踪大天师不被发现,可见不仅武艺了得,这江湖跟踪探路的本事也属一流,若他是个江湖人的话,老夫记得江湖手段中有一种手段叫做易容,精通易容的高手,不仅容貌可变男女老幼,便是声音什么的也都能变换,若此人是个这样的人,那极有可能他的容貌都是假的,这该如何去寻?”

    何太平眉心跳了跳:“国公爷,这等所谓易容的本事便是整个江湖中也不多见,皆是秘技,而且还需要极高的天分,哪有这么巧的事这样的人便偏偏这等时候跑出来跟踪大天师?”他这话说的倒是事实,只不过怀国公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这样的人确实极少见,但不代表没有。所知的就有一个,而且就在长安城里。

    话说回来,就连这古怪离奇却又无处可查的场景也让他有种熟悉感。呸呸呸!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何太平暗骂了自己几句:怎能什么事都毫无根据的赖到她身上?这只是国公爷的猜测,根本没有证据指明有人用了易容术;会易容的人毕竟是少数,若是查什么案子都怀疑易容,那他何太平就算三头六臂都查不完案子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 三问

    怀国公沉默了片刻,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了。

    护卫的职责本就是护主,老实说王宁死,这些在座的大人没有什么伤心的,最多也不过感慨两声“还算尽责”,真正让他们紧张的还是那个凶手,凶手的目标不是王宁,是他们。只是现在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也不知要往何处寻找。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凶手若不是易容的话,应当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若是易容的话,那就更不确定了。他身上有伤,应变之能极其厉害,知晓如何煽动民意。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无比狡猾的凶手。

    眼下对凶手一筹莫展,在座的大人也有时间静下来思虑自己的事情了,也直到此时,才有人发现凶手一环扣一环的反杀之后,为他们带来了无尽的隐患。

    这个茶楼往后是不能用了,如今的陛下不比以往,心性大变,他们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一个怀国公出面就能打消陛下的疑虑的,现在又值敏感的时候,若是陛下生疑他们有不臣之心,那才是麻烦的地方。

    这群民众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倒是热闹看够了,却因为这样的阵势已经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明日早朝之上,陛下势必发难。

    “此凶手的手段后招真是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剥去一层还有一层。”怀国公摇了摇头,起身,“罢了,天色已晚,我等先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说好了。”

    何太平没有阻拦,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看了片刻,突然生出一种感觉:这一次尸体的死相确实挺完整的,若是不细看不过是一位有人躺在地上而不是死了。其实论惊悚的话,何太平不由自主的抬眼目送怀国公离开:倒是不久前薛家那三小姐众目睽睽之下跳楼的场面比这个要慑人的多!

    ……

    行李早已备妥,烧好的水被人半路截了胡,等到重新烧完水,裴宗之洗完澡准备入睡时,有人敲响了裴园的大门。

    这么晚了登门拜访,还如此君子的敲门?他不喜欢。

    不过虽是不喜欢,人却还是要去开门的。

    门被拉开,裴宗之抬头看向这个半夜扰人清梦的人,穿着常服,裹着一袭斗篷,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

    当朝左相裴行庭。

    裴行庭抬高了手里的灯笼,照出了裴宗之的模样:“宗之,老夫有一事想要问你。”

    裴宗之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门口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而做车夫既等待着裴行庭,又守着这里不让旁人靠近的是族中这一辈排行第二的裴羡之。

    看来是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裴行庭只出动了自家的晚辈。

    “何事?”裴宗之问道。

    裴行庭低声道:“几个时辰前黄天道一座茶楼里死了一个人。”

    死了人啊?裴宗之垂下眼睑:想到那个杀了人往他这里跑,又在他面前毁灭证据的少女,便嗯了一声。她自是不会胡乱杀人的,倒不是说她心慈手软什么的,而是不必要杀的人,她根本不会动手。眼下看裴行庭半夜上门求教,可见这件事或许有些棘手。不是死掉的那个人棘手就是死了那个人随之引来的麻烦棘手。

    裴宗之问:“谁做的?”

    “不知道。”裴行庭压低声音道,“老夫来寻你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裴宗之心道他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若是眼下裴行庭问他“你知道凶手是谁么?”,他一定会说实话的,毕竟她不曾要求他保密,但是裴行庭会这么问他么?

    裴宗之默然了一刻,道:“你问吧!”凡有所问,他定然回答,只是裴行庭会不会问这么关键的问题,他就不知道了。

    裴行庭叙述了一遍过程,而后道:“如此厉害的凶徒,你可有什么推测?”

    裴宗之摇头,他都知道是谁做的了,还要推测做什么。

    裴行庭随后眉头一凝:“薛行书那老儿怀疑此人也可能是易容的,你觉得呢?”

    裴宗之想到她过来时顶着的那张少年人的脸,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

    裴行庭闻言眉头紧蹙:“这就难办了,此人似是盯上了我们一般,之后没准还会有别的后招,这可如何是好?”

    裴宗之想了想,道:“既然凶徒是跟踪李修缘来的,这一次并不一定已经达成他所愿。那就简单了,你们也找人跟着李修缘,若是发现也有别的人在跟踪,那么此人不就有可能是凶徒?”

    “倒是有理!”裴行庭双目一亮。

    裴宗之嗯了一声,而后又问:“还有什么想问的么?若是没有,明日一早,我奉陛下之命要离京了。”

    裴行庭闻言神色也变的凝重了起来,看向他,叹了口气:“路上小心。”

    裴宗之点头,再次看着他:“还有什么想问的么?”这是他第二遍问裴行庭了。

    只是裴行庭却笑了,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宽和:“没有了。”

    “真的么?”第三遍了。

    裴行庭点头:“嗯。”

    事不过三,那他也不再问了。

    ……

    裴行庭走出了裴园,再次看了眼那站在门内望着这边神情淡漠的年轻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叔公。”裴羡之扶他上了马车,而后便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裴宗之肯说么?”

    “自然是肯的。”裴行庭语气中满是欣慰,叹道,“虽说这孩子性情寡淡了些,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还是记得自己姓裴的,他还追问了老夫好几回,再三确定老夫没有疑虑了才不再多言的。”

    裴羡之想了想,问裴行庭:“他追问了?叔公你怎么说的?”

    裴行庭捋了捋长须,道:“他问我还有什么想问的么?老夫没有什么想问的了,老夫来这里就是想确定一些事情,对了,宗之提醒了老夫,既然凶徒是跟踪李修缘来的,那我等便也派人跟着李修缘,若是发现有人一同在跟踪他,那此人说不准便是凶手。”

    “那这不就是等同在监视李修缘了么?他会不会生出不满?”裴羡之觉得此举可能有些不妥。

    裴行庭叹道:“眼下毫无头绪,这也是目前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了。”

    裴羡之想了想,又道:“叔公,既然裴宗之都追问了,你怎的不问问他知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

    “胡闹!”裴行庭捻须训斥了他一句,“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又不是神仙!”

第六百九十四章 一起

    鸡鸣过后,已到寅时了,天还未亮,他站在巴掌大的小院里,小院一侧搭了个简易的葡萄架,眼下已没有什么葡萄了,除此之外,还有几株寻常的观赏花草,再加上必备的石桌石椅,除此之外,别无旁物。

    他站在院中迟疑了片刻,便向屋子走去,刚刚推上屋门,便察觉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灰蒙蒙的天色下几根涂抹的墨线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一推门,触动了某个机关,当下一物连一物的开始运作起来,这机关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但这并不妨碍它能骗到人。墨线上滚动的空心圆珠向下滚去,撞击到早已悬挂在那里的铜球,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声音并不大,不至于传出院子,却也足够警醒入睡的人了。

    “谁?”屋内的女声响了起来,随即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大抵是披衣在往外走。

    他还未说话,便察觉到身边仿佛带了一阵风,当下便反应过来,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腕是抓住了,但指间夹的银针却在此时离他的双目不到一寸的距离。

    银针针尖发黑,显然是淬了毒。

    认出他来,披着外袍的少女有些惊讶:“裴宗之,怎么是你?”说罢她看了看天,“寅时了吧,你跑到我这里来作甚?”

    裴宗之松开了她的手腕,少女收回了手,把银针收了起来,看着他,似是有些不解:“你不是一早便要走么?”他身上包袱也没拿,临出发前却跑到了她这里来。

    夜探闺房么?听起来倒是让人浮想联翩,但想到裴宗之这样的人,卫瑶卿就自动敛去了方才的胡思乱想,看着他道:“你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问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哈?卫瑶卿身上的睡意瞬间全无。

    ……

    天刚蒙蒙亮,皇城的御道上已有两人走在其上了。

    “你真的想好了么?”少女低声问道,一双眸子灵动的看向四周,“这是第二次了。陛下必然会生疑,到时候,便将你我算作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上了贼船要下来可不容易了。”

    她倒是一点不介意这么说自己,裴宗之心道,但脸色未变,只是嗯了一声,道:“想好了。”

    “哎呀!”少女揉了揉额头,脸上多了几分得逞的笑容,“不太好意思呢!”

    裴宗之瞥了一眼一旁口中道“不太好意思”,眼神却亮晶晶的少女:“你昨天杀了人,其他都可以遮掩,这伤是遮不了的。没有证据也无所谓,你不知道什么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么?”

    卫瑶卿摊手,无奈道:“我原本就想偷偷看一看,是那个护卫心里有鬼,一见面就想杀我,而且还不吭声,这不是心里有鬼见不得人是什么?况且我也受了伤,只是运气好了些,死的是他而已。”

    裴宗之看向前方:“那就奉旨离京躲一躲好了,前后的时间,足够你养好伤了。”

    卫瑶卿问他:“我猜昨日茶楼里有不少金銮殿上的熟客,是不是?”

    裴宗之点头:“有这个可能,我也不知道。”昨日,他并不在场。

    朝堂之上错综复杂,那么多官员出现在那里,有些或许与李修缘一早边搭上了关系,有些却是后来才知晓的,这些还要慢慢查。她当然知道裴宗之让她走其实是为了她,这种时候退一步要比进一步来得好。

    “诶,可惜了!”少女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一脸惋惜的模样,“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再跟踪李修缘一段时日,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这个么,”裴宗之脚下慢了下来,看着她思索了片刻:“你不用担心,想来他这一段时日真正见不得人的事情不会做了。”

    “为什么?”

    裴宗之道:“为了抓那个可能暗中跟踪他的凶徒,裴行庭准备也找人一同跟踪他,若是发现凶徒的踪迹,伺机拿下。”

    “凶徒”卫瑶卿听得目瞪口呆:这还真是神来之笔啊!

    当朝高官权贵不少,虽然说张家与裴家先祖那里有些旧的龃龉,但其实真真说起来,张家灭族,彼时还不曾入仕的裴家确实是唯一不可能插手的一族。既然不可能插手,那这一次裴家盯梢,定然也不会顾念什么旧情,李修缘当年若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确实也不会暴露在裴家面前。

    等反应过来,她问:“是你做的么?难道昨日裴相爷也在茶楼中?”如果裴相爷也在的话,她原来的推测虽然大部分都对,但有一些可能就错了。昨日李修缘见的应当是当朝一众高官权贵,而不是那个张家灭族一事中与李修缘提早接洽的人。当然,这个人也有可能就在昨日那群人当中。如此倒也解释的通为什么那群人昨日不肯露面了,忌惮的还是天子啊!虽说不一定瞒得过天子,但在百姓中还是要瞒一瞒的,民众最容易被人挑拨。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那时候就真的是大楚内忧外患了。

    如此看来,她离开的倒是时候,只是误打误撞却意外撞开了高官权贵私下小聚的事情,眼下朝堂之上的高官权贵估摸着正想着说辞如何应对今日早朝上陛下的发难呢!

    裴宗之点头,一向淡漠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明的神色:“他很信任我。”顿了顿又道,“当然,此事于他自己而言也有好处,这些人或许会因为某些事情而团结起来,但立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卫瑶卿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御书房:“没成想这么早陛下便已起了。”

    裴宗之道:“陛下一晚上没有睡。你误打误撞撞开的虽然不是你想要找的,却是陛下在意的事情,今日朝堂之上必腥风血雨,我在这等时候带你走,陛下也不会多做阻拦。”他说着瞥了她一眼,“不过你既然能够跟踪李修缘不被发现,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卫瑶卿摇头:“他现在还不能死,他的背后还有人。”

第六百九十五章 巧合

    明宗帝并没有阻拦,甚至经过昨晚的事情,他还有促成的想法。

    高官私聚,探子的回报触目惊心。他还是大楚的皇帝,他还有大楚的兵马,他甚至调回了黄少将军:这天下鹿死谁手还不好说。这些高官,享朝廷俸禄的高官便已按捺不住了?私聚想要作甚?是对他的决定疑虑么?还是觉得他不配当这个皇帝?甚至想向陈善投诚?

    明宗帝越想越是心惊,怀疑一起,犹如覆水难收。尤其是昨日才留下李修缘单独相谈如此重要之事,结果李修缘当晚便出了宫,还出现在了茶楼里,这怎能不让他深想?甚至若是可以,他已隐隐动了杀心,但眼下阴阳司群龙无首,又奈何不了他。

    巧的是这个时候,裴先生来辞行,带上了那位救回他皇儿母后的卫天师,虽说明宗帝觉得此事可行大部分要归功他多年的部署,但不得不承认此女也确实有几分天赋,年纪又小,最好拿捏,明宗帝心里已经跳出了几分别样的念头。再联想到今日裴先生特地带她过来,明宗帝脸上的阴暗也缓和了几分:真是瞌睡来了枕头!国寺便是国寺,这等时候是准备扶出一个大天师来么?一时间,明宗帝想象全开。

    谁当大天师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臣下是否有不轨之心,尤其还是这等阴阳术的高手。

    所以,对此事他并没有任何阻拦,而且和颜悦色道:“早去早回!”

    ……

    守在金銮殿门口的护卫已经换了三批了,一队巡逻的护卫经过时,忍不住停了下来,看了看天:“午时了。”

    都午时了,还未退朝,金銮殿中的天子与文武百官都是滴水未进,其中不乏身体不佳的年迈老者,这再这般下去,估摸着有人要支撑不住了。

    君心难测啊!

    “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有护卫不解道,“上一回陈善,不,陈贼起兵,也未拖到现在啊!”

    护卫统领脸色顿变,呵斥了他一声:“不知就不要乱说话!”

    护卫一惊,随即不说话了,虽说不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触到了什么,但这位统领一向颇受他们这些属下爱戴,他也知道,若非不可乱言之事,统领绝不会这般。

    护卫统领拧着眉头带着巡逻的护卫离开了,这些属下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昨日那座茶楼里的事情,还真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却牵扯出了真正的大麻烦。

    君权,自古以来就是不可挑战的。私聚这种事情却被人捅到了台面上来,不出事才怪了。

    ……

    吏部衙门里,几个官员正在一边忙活着手头的事情,一边闲聊。

    “我也听说了,死的是个护卫,无父无母,没什么特别的。”

    “嗯,据说巧的很,林立阳就在边上小摊上吃饭,吃完了正要走,茶楼里就有人叫死人了,当下便有路人去叫了他来,几乎没有什么耽搁的。”

    “据说死状也不可怖,就这里……太阳穴这里插了一根簪子,一击毙命。”

    “不可怖,但是离奇啊!”有官员叹道,“而且那凶手已经跑了,听说已经张贴了画像,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据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但到现在还未找到。”

    有人笑了:“凶徒的事陛下可不会在意,在意的是那些大人;但偏偏大人的事又是陛下在意的。听说早朝到现在还未结束,陛下和满朝文武都滴水未进啊!”

    虽然说李修缘和怀国公站了出来给百姓一个交待,但是不少探子可是一直在外头盯了一整晚的,自然知道里头还有多少人的,这其中就包括陛下。

    可以说此举忤逆了陛下的逆鳞,陛下不发作那还能称之为天子么?当然这等非常时机,即便发作,陛下也不会太过。若是此时不少文武百官下了大狱,必然会引来百姓的恐慌,猜疑一起,难免会扰乱民心,此举等同自掘坟墓,陛下是不会做的。但明着不能来,不代表暗着不能来啊!就如今日只是个开始而已,要如何消除陛下的疑虑,这才是涉事官员要做的。

    王栩和崔对视了一眼,还好,上一回因着被卫六将事情捅到了台面上来,三位一品公大人之后便未再与怀国公一行人联系了。如今倒是巧巧躲过了一劫。崔、王、谢三家还是那样的清流世族,名声未损。

    几个官员还在聊着。

    “这凶徒可真是个狠角色,你要杀我,我便杀了你,杀了你还不算,连你的主子一起拉下马来,真是厉害!”

    一旁记录文书的官员接口道:“还借陛下之手惩治他的主子,真是够狠的!”

    有官员品了口茶,眯眼:“这手段就像百年的佳酿,一口让人后劲无穷啊!”

    这时,有小厮小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径自走到崔身边,低语了几句,崔面色未变,只是微微颔首。

    王栩认出这是崔身边的小厮文书,待到文书退下之后,崔才微微侧身,低声对他道:“她走了,不在京中,就是今天早上走的。”

    什么?王栩抬头看他,惊讶不已,口中喃喃:“走了?这么巧?”

    “不错,她身上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崔道,“而且这一次的巧合同样让人觉得真是一个巧合。”

    王栩问:“什么巧合?”

    崔道:“陛下的旨意,让她离京办事。”

    陛下啊!这巧合……还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啊!若是没有巧合,他们倒是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以此印证一下昨晚那个人是不是她的,但偏偏这等时候,她奉旨离京了。这个答案不会有了,离京办差一趟,等回来伤早好了,还印证什么?

    王栩沉思了片刻,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你说此事会不会是陛下……”又是陛下的旨意又是陛下出手惩治,这其中陛下的作用功不可没。

    崔反问他:“陛下有那么厉害么?”若是那么厉害,何必自己出面惩治群臣?

    这倒是!王栩悻悻地叹了口气:“只我倒是希望真是陛下所为,若能如此,此等君主在侧,我等又那何愁大楚江山旁落啊!”

第六百九十六章 闲谈

    王老太爷坐在廊下,戏苑的台上空无一人。

    王栩走过去,抬手施礼:“祖父。”那一日的事情被两人默契的放到了脑后不再提及,在族人面前,他还是祖父最得宠的孙儿。

    王老太爷嗯了一声,斜眼看他:“回来了?”

    王栩点头,道:“听说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发难了。”

    王老太爷眯了眯眼,手里把玩着不知哪里弄来的两颗金丸子,道:“这种事情,就是个软脚虾也有脾气啊,更何况是如今的陛下。”

    “如今的陛下?”王栩反问了一句。

    王老太爷搓着手里的金丸子,道:“陛下不是以前的陛下了,自从太后死后便心性大变,大抵是刺激到了,这件事一出,陛下怎可能这么轻易就饶了他们?”他说着又道,“听说她人走了?人倒是甩手走了,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王栩讶然:“祖父,您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她所为?”

    王老太爷哼了一声:“这场面一看就是她!”

    王栩失笑:“万一不是呢?”

    “不是就不是咯!”王老太爷哼了两声,“我们在这里说她,她又不少块肉!还说不得么?”

    耍赖啊!王老太爷这个年纪当然不会为难小辈,甚至对小辈耍赖,可这些小辈里却不包括她。王栩没有说话,只是伸手递了杯茶给王老太爷,王老太爷接过茶喝了一口:“不过话说回来,还好昨日老夫没去,不然的话,眼下跪在殿外还未回来的就要加上老夫一个了。”

    王栩笑了:“我琅琊王氏乃清流之柱,自与旁人不同。”

    “少来这一套!”王老太爷白了他一眼,道,“这里没有旁人,只你我祖孙二人,你是不是好奇我们这些人在做什么?”

    王栩从座上起身,俯首施礼:“祖父,孙儿愿闻其详。”

    王老太爷哼了一声:“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陛下也是人,有私心,也会犯错,我们最初小聚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小议政事,等同一个小的朝堂而已,是为了查君之过,商量对策罢了。”

    王老太爷叹了口气:“天子天子还以为是天之子了?那喊上几声万岁是不是还真能万岁了不成?都是假的。天子不过是这掌舵天下的胜利者的封号而已。当然有些事情我们也是避开不提的。”

    王栩没有出声打断王老太爷的话,听王老太爷继续往下说。

    “但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们这些臣子亦不例外,一开始是为了督查天子不假,但渐渐的,就有人会为了一己私利与我等商议,有些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它去了,有些大事一旦牵扯其中,我等也时常会争吵。”

    王栩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祖父,其实这就是结党。”不管如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管初衷如何,这就是结党营私。

    王老太爷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否认,而后接着说了下去:“薛老儿干的事情具体如何,我等不大知晓,但应当与你猜的不差,他手下确实有几个一流阴阳术士,比起阴阳司的那些天师、大天师也不差。”

    王栩思忖了片刻,了然:“那所谓的邪术应该还未成功,不然他应当一早便寻上了大家、”

    王老太爷嗯了一声:“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反噬的后果太严重,他还未寻到解决的方法。”王老太爷说着似笑非笑,“若是真的可行,直将此事告知陛下,想来便是陛下也会支持他。”

    王栩默然了片刻又道:“先前她……她曾提醒过我薛国公情形不太对,按照她隐晦的提点,薛国公自己应该已经尝试过续命之术,那件事压在我吏部衙门,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查下去,那个国子监学生的妹妹失踪应当和薛国公有关。”

    “邪术嘛!定然是要害人的。”王老太爷面色不变,“不过偷来的始终是偷来的,享受不了多久,定然有很严重的后果。”王老太爷说着眯起了眼睛,“大抵十多年前吧!薛行书那老儿病入膏肓,突然枯木逢春了,好了之后便有了莫名其妙腰疼的毛病,而且这些年在后院弄什么劳什子的花花草草。他做梦都想上朝,有那闲工夫养花草?就连我们这些人,一开始也都是他牵头的,做花农估摸着也是没办法!”

    王栩了然:王老太爷虽然口中不说,但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的也差不多了。而后听王老太爷又道:“其实薛家的几个孩子也是可怜,但没有办法,既然享了怀国公府的光鲜,背后的龃龉也得吞下去。”说着王老太爷斜了他一眼,“是不是突然觉得生在我王家其实还是不错的?”

    王栩笑了,忙道:“祖父说的是。”

    王老太爷忽然吊了吊嗓子,唱了起来:“君上不易,我亦不易,天下人亦不易啊!”

    胡乱唱了两句,王老太爷又道:“今日下朝之时,徐长山拦住了我们几个老头子同我们聊了几句。”

    王栩听得津津有味:“徐先生好似平日里并不与我世族有什么交情。”

    王老太爷嗤笑了一声:“不找我们几个老头子也不行啊,其他的都在金銮殿前跪着呢!”

    王栩道:“这倒是。”徐长山没得选了。

    王老太爷说到这里,语气颇为玩味:“老夫接到线报,听说我大楚有难,匈奴人表示愿借兵相助我大楚,毕竟我大楚才与匈奴签了盟约,算是盟国。”

    王栩闻言乐了:“那盟约有个什么用?”什么时候真想打了,还不是一句话就作废的事情?

    “徐长山同我们聊了几句便提到那位匈奴的左贤王质子在三街九巷那些平民中分发匈奴的事物,收买人心,眼下已有不少受过那质子好处的对智牙师有所改观了。”王老太爷道,“他现在才来了多久?若是一年、两年、三年呢?但偏偏质子道他在做好事,为了百姓,谁还能说他个不是?”

    王栩道:“匈奴人狼子野心,信不得!莫看智牙师生的像汉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有汉人的血统,也算半个汉人。据我所知,匈奴人十分歧视汉人的血统,智牙师年幼时还因为这一半汉人的血统吃过不少苦,这种境地要么演变为憎恶匈奴人的汉人;要么演变为内心厌恶自己那一半汉人血统的匈奴人。从他已经在匈奴站稳脚可以看出,他明显属于后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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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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