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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七章 询问

    王老太爷手里的金丸子“嘭”一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呵,扮猪吃老虎!”

    王栩道:“是啊,此人确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王老太爷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管他是猪是老虎,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等又有何惧?”

    ……

    枣糕匆匆走入荣泰苑,荣泰苑里,周老夫人、小周氏、李氏,卫家几位姐妹都在。

    施礼过后,周老夫人便忍不住蹙眉问道:“六姐儿又走了?”

    枣糕点头:“是呢!是陛下的意思,小姐是同裴先生一起走的。”

    “如此啊!”周老夫人虽说仍然蹙着眉,但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君命不可违,既然是陛下的意思,就随她去吧!”

    一旁的几位女眷也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也许心底里还是觉得不太好,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谁又能说个不是来?

    但其中也有异类。

    李氏便是这等看不清眼色的异类,她闻言之后,便忍不住道:“陛下怎的总下这种旨意?裴先生再如何了不得,他也是个男人,总跟我们家六姐儿晃在一起,这往后,六姐儿的亲事……”

    一旁的小周氏连忙伸手去拉李氏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莫看周老夫人脸色都不好看了么?

    可惜李氏一贯不会看人脸色,还在嘟囔着,便听周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骂道:“你不懂便少说!这是陛下的意思,难不成你还能忤逆陛下的意思不成?”

    李氏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忤逆陛下?那可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啊!对李氏这样的小妇人来说,君主的命令高于一切,自然不敢违抗。

    卫家不大,所以即便周老夫人深居简出,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很快就能吹进周老夫人的耳朵里。

    想到最近李氏的举动,周老夫人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李氏,你最近在做什么?”

    一看周老夫人这肃然的脸色,李氏便被吓了一跳,而后不由自主,便将事情一股脑儿的交待了:“六姐儿也快及笄了,我……我想着也要开始张罗了,二姐儿就是张罗的太晚了,若非后来遇到崔八公子,这婚事还要耽搁呢!我就想着帮六姐儿及早张罗了。”

    话音刚落,便见众人都朝她望来,李氏茫然的看向众人,嗫嚅道,“怎……怎么了?”

    周老夫人绷着一张脸问她:“那你张罗了哪些人?”

    李氏道:“不少呢!那个殿中丞大人家的小儿子,还有长史大人家的长孙,都尉大人家的侄子,还有……”

    周老夫人揉着眉心:“都退了。”

    “退……退了?”李氏脸色一白,“这些都退了么?母亲,这几家的夫人同我一见如故,都是诚心满满……”

    周老夫人叹道:“这几家他们家长辈官阶还没有六姐儿大,六姐儿嫁过去给人家当老太君供着么?李氏,你到底懂不懂阴阳司的天师官阶几品?他们敢不诚心试试?六姐儿好好一颗明珠被你当成了鱼目!”

    李氏听了,忍不住道:“母亲,这……这女人太厉害有什么用呢?那隔壁老刘家的三妞也厉害,都开了好几家铺子了,如今都二十又六了,都耽搁成老姑娘了,还不是嫁不出去?所以说啊,六姐儿这般厉害,更要早些找了……”

    李氏自有一套她自己的观点,旁人融不进去,她自己也走不出来。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庆幸李氏那懦弱的性子了,既然说不通她,干脆便以手段强压,是以周老夫人道:“那你将这话同六姐儿自己去说说看?”

    李氏身子一缩:对这个厉害的小女儿,即便小女儿从没有说骂过她什么,也不曾争吵过什么,但她还是有种天生的畏惧,她不敢。这种不敢仿佛来自于内心,即便面对脾气不好的二女儿,她也没有这般惧怕过。

    不敢和小女儿对着来,也不敢和周老夫人对着来,所以,她只敢私下里张罗着,原本想抽个空把小女儿带出去和那几位才俊见个面什么的,但没想到,被周老夫人知道了,让她趁早歇了这心思。

    卫瑶玉在一旁听的直蹙眉,待她们说完了,才道:“母亲,六妹妹若是不想谁也逼不得她,你就别操心了。”

    见李氏还想辩解的样子,周老夫人才又道:“你真是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六姐儿那样的丫头不说你了,就连老身都管不了。放心,她心里有数的,你别管了。”

    李氏还想说什么,周老夫人又道:“而且六姐儿的事情说不准陛下还会插手,你赶明儿把那些个夫人的约请全推了,他们寻你不过是贪图你小女儿的名声,你还真以为对你一见如故?送你的东西也都退了,咱们家几个在朝为官的呢,别后宅惹了不该惹的事。”

    听到“陛下”两个字,李氏脸白了,连忙应了下来。

    正说着话,前头来报“杨老大夫来了”,周老夫人这才意识到快到正午了,待到请安的小辈推开,杨老大夫也被人带到了荣泰苑。

    照常搭脉问诊,开方子。

    杨老大夫眯着眼一边开方子一边同周老夫人闲聊:“还不错,老夫人身子好生将养着,便是等着抱重孙都不是问题。”

    年纪大了,谁人不喜欢儿孙满堂?说到“重孙”,周老夫人立时笑的合不拢嘴:“那就承您吉言了。”

    杨老大夫与她寒暄了几句,话题便绕到了卫瑶卿的身上:“老夫人,您那个聪明机灵的孙女呢?”

    聪明机灵?这个形容是要看人的,若让她看来,几个孙女都是聪明机灵的,但若要让外人也都能觉得聪明机灵,大概只有六丫头这一个了。

    周老夫人叹道:“陛下旨意,六丫头离京了,跟裴先生一起。”

    “这样啊!”杨老大夫捻须捋了捋,“说起来裴先生也老大不小了,倒是也不错……”

    周老夫人脸色一白,当即道:“杨老大夫,这话可说不得啊!”裴先生那样的人还是放远处供着好,放到家里来……呃……想象不出来。

    杨老大夫“哈哈”笑了两声,直道“开个玩笑”,才又正色道:“其实老夫这次来是寻六小姐的,她上回问老夫的事情,老夫倒是又想到了一些,只是没成想六小姐不在,这倒是可惜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谣言

    “这倒是不巧了。”周老夫人叹道,“六姐儿出门了。”

    杨老大夫捻须点头:“也罢,等六小姐回来,老夫再……”

    周老夫人想了想,问道:“可是什么要紧事?若是没甚要紧的,杨老大夫,您不如留个条子,老身回头交给六姐儿便是了。”

    杨老大夫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要紧不要紧的,只是不大方便说而已。”

    周老夫人表示了解:“私事的话,杨老大夫您就不消说了,没得往后真有了什么事,反成了您的不是了。”

    杨老大夫“哈哈”一笑,道:“那老夫人待六小姐回来同她说一声,让她自来寻老夫便是了。”

    周老夫人再次谢过杨老大夫,杨老大夫这才问道:“方才老夫来时,看到二夫人似乎面露不悦,似乎有什么烦心事。”杨老大夫若说往常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可一来与卫家混熟了,而来这卫家六小姐时常来寻他,两人素日里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期间也聊过不少家长里短的小事,大抵是被带出了话瘾,杨老大夫便多问了两句,左右卫家没那么多规矩,多问两声也不要紧。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老身这个媳妇就是那么个人,心地也不坏,就是比起她那个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女儿有些不开窍。诺,她私下在帮六丫头相看人家,老身说了她一通,让她退回去了。”

    杨老大夫也笑了:“六小姐莫看着面上乖巧,内里却是是个有主意的,看也没用。”

    周老夫人叹道:“老身也是这么想的,便让她退了,什么长史家的、都尉家的、殿中丞,也不知道她哪儿寻来的,人家哪是跟她一见如故,人家那是贪图她小女儿的名声罢了。”

    杨老大夫跟着笑了两声,忽地“咦”了一声:“老夫人,你方才说的是哪几家?”

    周老夫人愣了一愣,随即又说了一遍,而后从桌上扒拉出几张纸推到杨老大夫面前:“都在这里了。”

    杨老大夫“啧啧”了两声,眯眼凑近细看了一会儿,半晌之后,才抚掌道:“老夫就说有些眼熟呢!除了方才老夫人你说的那几家,再加上这纸上的几家都找老夫看过病呢!”

    周老夫人脸色微变:“杨老大夫,莫不是这些人家的哥儿都身子不大好,看中我家六姐儿要冲喜吧!”

    杨老大夫心道你家六丫头怎的也是阴阳司的天师,谁敢让她冲喜?老夫人也是关心则乱,胡思乱想了。是以,连忙安抚周老夫人道:“不是什么大毛病,有些受了凉,有些是皮外伤,都好了,只是刚好都找老夫看过而已。”

    周老夫人脸上的神色却并未好转:“可这也太巧了吧!”

    “呃……确实有些巧啊!”杨老大夫摩挲了一番下巴,“刚好都是有过小毛小病的……”

    “那也不能都来找我家六丫头吧!”周老夫人神色紧张了起来,对着杨老大夫苦笑道,“不是老身疑神疑鬼,着实怕着了旁人什么道。”

    杨老大夫想了想道:“那就一个都不要理不就成了?左右六小姐也不在,万事等六小姐回来再议好了。”

    年纪越大,也越发的懒的去争,懒得去想,杨老大夫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此也不错。

    ……

    桌上摆满了扎堆的礼物,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看的人眼花。

    周老夫人看着这个鲜少出现在家中的长孙卫君临,这个长孙用功的劲儿她是知晓的,今儿不是休沐日,这个一贯认真读书,常年住在国子监学舍,恨不得一分时间掰成两瓣花的连家都鲜少回来的长孙,今儿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家里,这已经是一件稀奇事了;更稀奇的就是这满桌的礼物,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

    卫君临指着礼物一个个的说出了来历:“这是长我一年的算学院学兄赠的;这是太学院的王学兄给的;这是四门学院的李学兄送的……”

    周老夫人越听越是心惊,听的瞠目结舌:“这是怎的回事?”

    卫君临说完了这些礼物的来历才道:“这也是孙儿想问的,这到底是什么人在外面谣传,说……说咱们家六妹妹命主贵人,有旺夫、祛邪之相,好些个素日里根本不曾同我说过话的国子监学子都来托我问问咱们六妹妹的事情。”

    旺夫祛邪?怎的不干脆弄个画像挂门口算了?

    周老夫人又是惊讶又是恼怒:“何人在外说的?老身一点都不知道,李氏根本没有那个胆子胡说八道,旺夫?早不旺夫晚不旺夫,现在开始旺夫了?”

    卫君临见状头疼道:“但外面传的风言风语的,不少人都在打听六妹妹的事呢!”

    周老夫人眉头紧蹙:“这些人不过是冲着旺夫祛邪的传言来的罢了,难怪李氏前段时日都成了香饽饽了,原来一切不过这等谣言罢了。”

    卫君临见周老夫人神色不似作假,才道:“祖母,孙儿还以为是咱们家的人自己传出来的……”

    周老夫人白了他一眼:“咱们老卫家是还嫌事情不够多吗?怎会传这种谣言?”而后见他愁眉不解,周老夫人又道,“往后有人问你,你只管说是谣言便好了,此身等你父亲回来,老身自会与他相商的。”

    卫君临这才道了一声是,准备回国子监,周老夫人叫住了他:“把东西还回去,莫要理会他们!”

    ……

    当晚卫同远回来之后便来了荣泰苑,后宅的消息传的不比外头慢,甚至还隐隐快了一步。

    卫同远听完,喝退左右,压低声音道:“此事,我也才理出眉目来,传谣言的是秦王府,秦王殿下今日寻了我,说是看上了六丫头,待到日后……必不亏待我卫家!”

    周老夫人虽是后宅女子,却也不笨,虽说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待想明白了当即便变了脸色:“这秦王殿下是想招揽你?”

    卫同远点头:“太子亡故,那个位置空着,晋王已去匈奴为质,秦王与吴王都想争一争储君之位,至于这承诺……”卫同远脸色有些玩味,“想必也是指日后若能登上大宝……”

    周老夫人拍桌怒道:“此事绝对不可!同远,夺嫡之事绝对不能掺合,这卖女求荣老身也绝对不允!”

    卫同远见周老夫发怒了,忙道:“母亲,莫急!自然不会让六丫头牵扯其中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隔壁东院的听说了风声,今儿已经将四丫头、五丫头送去了秦王府。”

第六百九十九章 途中

    “秦王收下了?”周老夫人问道。

    卫同远点头:“我看隔壁欢喜的样子,应当是收下了。”

    周老夫人沉默了片刻,道:“这秦王殿下人还未登上大宝,倒是先学会了后宫佳丽三千了。”

    卫同远一哂:“四丫头、五丫头生得一模一样,站在一起,很是显眼。原先打四丫头、五丫头主意的人就不少,只是没想到隔壁直送去了秦王府。”

    周老夫人哼了一声:“隔壁不一直都如此,眼皮子浅,老身早就习惯了,还好去年分家了,不用总在眼前晃了。”

    卫同远又道:“其实隔壁如此,六丫头的事情我们也不用担心了,秦王殿下本就一时兴起,如今有了四丫头、五丫头,估摸着也分不出精力放到六丫头身上,隔壁必然会暗中作妖借机除去六丫头的命格说法,我等只需旁观就是了。”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就传出了风声,说卫家真正命格好的是那一对双生小姐,说是搞混了生辰八字。

    李氏原先还准备了好一通说辞准备安抚那些与她“一见如故”的夫人们,熟料,两日的时间一过,那些“一见如故”的夫人们便翻脸不认人了。

    回去同周老夫人提及此事,周老夫人却半点不觉得奇怪,只是叮嘱李氏莫在胡乱结交什么乱七八糟的夫人。

    ……

    这两天城里的闲言碎语也传进了王老太爷的耳中,王老太爷一声嗤笑“一会儿是这个一会儿是那个跟玩儿似的,莫用理会!”

    王栩应了下来。

    王老太爷却又叫住了他:“不过也不一定,这些看着玩儿似的手段有时候说不准也会误打误撞惹出大事来,暗中派个人盯着秦王那里。”

    是说那一对双生姐妹么?王栩心道,口中却再次应了下来。

    王老太爷悠闲的扇着手里的折扇,啧嘴:“她人倒是不在京城了,这家里人倒开始作妖了。秦王?呵!龙子凤孙?啧啧啧!”

    王栩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道:“听说卫家去年就已经分了家,还是卫六一力要求的,那一对双生姐妹好似是另一边的。”

    王老太爷哂笑:“不分家做什么?等着被牵连么?”

    王栩道:“祖父,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说不准的,万一……”秦王真的走大运登上大宝了呢?

    王老太爷不以为意:“放心吧!她精明的跟什么似的,若是这一边但凡有一丁点大造化的可能,她怎会那么早就一力要求分了家?”

    这个理由……怕是不太充分吧!王栩心道,毕竟阴阳术这种东西,总是把握不到十成的。

    王老太爷而后便是一哂:“放心,就算秦王真有那个命,照他一会儿看上这个一会儿看上那个的性子,对那对双生姐妹的兴趣也不会维持多久,不管如何,火也烧不到我们身上,安心旁观便是了。”顿了顿,王老太爷又道,“说来说去,也是陛下和我们这群老家伙在忙着关注战事,无暇顾及其他。这些小的倒好,还有心思动这些歪脑筋!这长安城啊,还是太安逸了,说是打仗也离民众太远,感觉不到什么。”

    ……

    重阳前后,一贯是出游赏景、登高望远的好时候。

    观赏菊花、遍插茱萸、饮菊花酒这些与他们这些赶路人无缘了,不过倒是借了这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赶路也不觉得烦躁、闷热。

    卫瑶卿捧着路边小作坊里买来的重阳糕啃了两口,算是草草过了重阳节。结果刚啃了两口重阳糕便开始下雨了,好在有经过的路人帮忙指了一条路,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村落,这里的村民淳朴,收留他们避雨。

    “我们走了也有三天了,”卫瑶卿从怀里取出没啃完的重阳糕接着啃了起来,感慨道,“也不知道长安城里怎么样了?”

    裴宗之看了她一眼,道:“你不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这叫什么话?说的她好像扫把星一样。卫瑶卿瞪了他一眼,便见村民抱着自己酿的菊花酒过来给他们倒了些,让他们就着重阳糕喝一些。

    卫瑶卿指着碗里的菊花酒,道:“看,莫笑农家腊酒浑!”

    裴宗之听了,纠正她道:“这应当不是腊酒,菊花在腊月还未开,应当要晚一些。”

    卫瑶卿:“……你是同黄石先生在一起呆久了,也学了他这般……这般喜欢拿捏挑剔诗词?”

    裴宗之没有说话,试了试菊花酒,确定里头没有蒙汗药一类不该加的东西,这才喝了两口。

    外头的村民正在高兴的闲聊,虽然是当地方言,但也并不难理解他们在说什么,能听个七七八八,不过是些“今年的收成不错”、“家里的孩子该上学堂了”、“哪家刚娶了新媳妇”的话,到处一派和乐融融。

    这里离开战的肃州府一代还远,大楚治下,除了偶有的几次起兵,如多年前的陈王起兵也不过殃及几座城池而已,大楚大部分地方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什么战争了。

    她站在窗口听着村民的闲谈,不知不觉站了许久,已经到晚饭的点了。家家户户开始煮饭做菜,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着村里的鸡狗叫唤,她突然开口道:“我觉得这里好像实际寺山脚下的那个小村庄。”

    裴宗之道:“武陵村?”

    卫瑶卿点头:“是啊!明明不是,却觉得很像。”

    裴宗之道:“没有打仗的时候,可以有无数的武陵村,一旦打起来,就连一个武陵村也没有了。”

    道理简单,人人都懂,但人皆有野心和欲望,所以懂得和做到到底是不同的。

    热情淳朴的村民挽留了他们,操着一口夹杂着方言的官话指着她比划着:“姑娘家的,天色暗了,你们就不要赶路了,明早再走吧!”

    原本以为裴宗之会拒绝的,熟料,他想了想,竟然点头同意了。

    卫瑶卿觉得奇怪:“你方才喝口菊花酒都要试试里面有没有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怎的现在又肯留下来了?不怕遇到什么歹人么?”

    裴宗之道:“他们没有内力,都是普通人。而且,”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你的伤还未痊愈,歇一晚吧!”

第六百七十章 闲议

    村民淳朴,大抵也未想那么多,给他们留了一间屋子,卫瑶卿站在明显铺了新被褥的大床前怔了一怔,随后便径自脱了外袍脱了鞋爬上床,抢了一条被子,给他留了一条:“我睡里面,你睡外面。”说罢便躺了下来。

    便是身子再怎么好,她还是身上有伤的,大抵也是累了,躺下似乎就睡着了。

    裴宗之站在屋中没有动,在他的认知里,其实男女大防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他也不是个理会世俗伦理的人,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屋里还恍若不觉。

    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竟生出了几分退却感,今日下过一场雨,晚上的夜空格外的美,繁星闪烁、应和着屋内微晃的烛光,他走过去躺了下来。

    同床共枕么?这个词一出,让他凭空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情绪,也不知是不是黄石先生那些诗文的影响,他忽然觉得此时的屋内仿佛带了些别样的温度,有些热。转头去看那个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女孩子,隔着两床被子,睡姿乖巧安静,两只手规矩的放在身前,只是微蹙的眉心昭示了她似乎并未熟睡。

    男女有别这种东西他以往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以往退避多数是看出有些人别有用心,怕被黏上才有意避退的,但这一次,确实头一回自己生出了男女有别这个想法。

    平静无波的情绪中现在偶尔会生出几分波折来,虽然小,但不代表没有。

    这个时候,其实还早,还能说说话,裴宗之,想了想,问她:“你的伤怎么样了?”

    “到凤鸣山一定已经痊愈了。”卫瑶卿闭着眼回道,“我很小心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出些任何状况。”

    裴宗之道:“那就好。”

    女孩子嗯了一声:“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乱想,睡不着?”她轻笑了两声,“别乱想了,好好睡吧,赶路疲惫,我们都需要歇息!”

    ……

    一晚上未下雨,地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大道上两匹马在悠悠的走着,坐在马上的两人皆一手举着饼,一手拿着水壶,一边走一边吃。

    裴宗之看了眼一旁换了一身村民的衣服的少女,虽是农家女的衣裳,却因着女孩子鲜活的美丽,也变得亮眼起来。

    卫瑶卿一边吃一边晃:“这里的村民真好客,我们要走了,还让我们带上这些饼路上吃,味道还不错。”

    那是暂居一晚的农家一大早帮忙张罗的烙饼,让他们路上吃的,那些村民似乎误会了她与他的关系,大早上还在他面前夸赞“娘子生的好看”。老夫少妻?他老么?裴宗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太医开的头发返黑的方子委实太苦了,他很久没有喝了。他记得女孩子说过,他不是黑发也好看啊,应该不会介意吧!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想这些?裴宗之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吃完烙饼不能立即纵马狂奔,两人便拉着缰绳在路边边走边聊。

    卫瑶卿忽然开口问他:“你猜张鲁道与太宗陛下留下的神兵到底是什么?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裴宗之看向前方行进的路人,道:“其实不用赌了,再厉害的人也不能凭空生物,有一些原本该有的东西消失很久了。”

    卫瑶卿闻言也笑了:“我也觉得应该是这个,不过到底是不是还要看了才知道。”

    裴宗之翻身上马:“走吧!”

    ……

    ……

    听着隔壁传来的笙箫奏乐声,卫君宁蹲在一块假山石上,少年脸上满是不屑,此刻正百无聊赖的揪着树叶发呆。

    “你在干什么?”卫瑶玉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卫君宁被吓了一跳,脚步一晃,人影摇摇晃晃,在卫瑶玉吓的发白的脸色中眼看就要摔将下来,却借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的落了地,罢了,还显摆似的朝她挑眉,满满得意的样子。

    卫瑶玉发白的脸色稍稍好转,揪着他将他训了一顿:“你好手好脚的,要吓死我啊!你知不知道腿脚若是生了什么毛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后悔也无用的。你二姐我是没有办法,你倒好,自己开始作弄自己……”

    卫君宁躲闪着挨了卫瑶玉一通训,却没有以往那甩手走人的臭脾气了,会按捺着性子听卫瑶玉训完了。

    待到训完,卫瑶玉才又道:“你站那么高做什么?”

    卫君宁不满的指了指隔壁:“诺,两人得道,鸡犬都升天了!”

    卫瑶玉纠正道:“那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卫君宁胡乱的点了点头:“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吵死了天天宴客啊什么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有两个女儿入了秦王府。”

    卫瑶玉转着推椅:“你管那么多作甚?他们想做甚作甚,与我们无关!”

    卫君宁不忿,手里揪的树叶撕的极碎:“真真讨厌,咱们家还要不要休息了?从早到晚就不曾停歇过,祖母午睡都睡不好了。”

    卫瑶玉看了眼少年不忿的模样,叹道:“你别想那么多了,能管好自己便行了。”罢了又叮嘱他,“你莫要轻举妄动,六妹妹不在,真出了什么事,没人把你捞出来。”

    卫君宁嘀咕道:“不是还有大伯么?”

    卫瑶玉道:“毕竟是隔房的,你就莫要麻烦大伯,知道么?咱们自己要识趣……”正说着,青桔过来了,说崔八公子来了。

    卫瑶玉脸色变了变,能看到她是欣喜的,却又无奈叹了一声:“走吧!”

    卫君宁心道“二姐你就是太识趣了”,一个太识趣怕连累,一个禀约定不放手,也不知道最后谁会退一步。

    ……

    姐弟二人的抱怨并没有传出去,但这并不妨碍周老夫人这两日无法入眠的事情传入卫同远的耳中,卫同远想了想,道:“明日,我去隔壁走一走,若是隔壁不听,便拿着我的帖子去衙门里说里去,秦王府姬妾而已,有何惧之?”

    这一晚,笙箫奏乐照常奏到了深夜,直到第二日早晨,眼底有些青色,神情倦怠的周老夫人见卫同远过来了,他神色有些微妙。

    周老夫人看的觉得稀奇,便问道:“怎么了?”

    卫同远道:“隔壁……出事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荒唐

    隔壁出事了?能出什么事?周老夫人楞楞道。

    卫同远道:“也不是隔壁出的事,是四丫头、五丫头在秦王府出的事。”

    周老夫人奇道:“出了什么事了?”

    卫同远连连摇头,眉头紧蹙:“荒唐事!”

    周老夫人会意,让身边人退下,这才道:“老大,你说吧,到底是什么荒唐事?”

    卫同远这才道:“昨日秦王府宴客,四丫头、五丫头着了人的道,到现在还未醒。偏偏昨日秦王殿下和吴王殿下也着了人的道,总之,其中龃龉不少。到现在,两位殿下只记得似是碰了四丫头、五丫头中的一个,四丫头、五丫头自从进了秦王府,又住在一处,大抵是秦王也喜欢欣赏美人成双的美景,碰了谁,却是记不清了。”

    周老夫人脸色骤变:“好歹毒的手段!”这种事,虽说四丫头、五丫头也是无辜,但在秦王、吴王那样的人看来这两个丫头已经废了,不能碰了。估摸着即便四丫头、五丫头再无辜,秦王也不会要这一对双生姐妹了,毕竟膈应的慌,估摸着眼下在秦王、吴王的眼里,重要的不是谁动了手,而是赶紧将这两个“脏”了的丫头送出去为好。

    周老夫人确实不喜欢隔壁的那一房人,但乍闻此事,也不禁面露凄色:“这世道……对女人总是苛刻的,四丫头、五丫头这一遭算是完了。‘’

    卫同远自己是个男人,对此感触不深,倒是很快就下了定论:“这种手段,一看便是出自后宅。多半是四丫头、五丫头得宠挡了人的道。”

    周老夫人连连摇头:“有多大底气就坐多高的位置,隔壁献女求荣,这下倒好,荣没了,还白白折损了一对女儿。”隔壁那一对双生姐妹也就比六丫头大一些,也是花一样的年纪,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废了。

    再无辜也没用,毕竟在秦王、吴王眼里,这两个人“脏”了。

    前一刻还传的沸沸扬扬在说这一对双生姐妹,转眼,这一对双生姐妹就废了。前后不过几天的功夫,折损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

    虽说这不是一件好事,传出去于两位殿下面上有损,但奈何发现时不懂事的婢女闹的动静大了些,几乎全府的人都知道了。这时,即便有两位殿下喝令不得外传,但知道此事的人还是不少。

    王老太爷听闻消息时,正端坐在湖心的廊台上钓鱼,他最近迷上了钓鱼,愈发的修身养性。听闻此事时,也不过发出了一声嗤笑:“跟玩儿似的,莫用理会。”

    王栩在一旁陪着坐了下来:“此事应当是秦王殿下后院的女人所为,但具体是何人所为便不知道了。卫家的过去闹过一回……”

    “还指望秦王为他们主持公道?痴人说梦!”王老太爷一哂,“公道又岂是那么好求的?虽然说都是姓卫的,但到底不是一个卫。”

    王栩道:“听说那一对双生姐妹被送出府,秦王殿下的意思是,送去庙里,洗净污秽……”

    王老太爷笑了两声,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王栩继续说下去。

    王栩又道:“熟料半路上,那一对姐妹竟是逃离了王府护卫的看管,竟是跑到长安府衙,说是要击鼓鸣冤讨一个公道。”

    王老太爷“哈哈”大笑:“有意思!这姓卫的都是天生反骨不成?老夫倒要看看这个姓卫的有没有那个姓卫的那么厉害!”

    王栩道:“不管怎么说,那一对姐妹不过是没有封号的姬妾,秦王若是强要拿人,这妾室说起来也已是秦王府的人了,何太平也无法阻拦。”

    王老太爷眯了眯眼:“左右最近没什么事,我们便帮个忙,把此事闹大一些,闹的越大,秦王便越不好出手强要拿人。左右被送走都是不可能再回王府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闹起来,于这一对姐妹来说,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王栩应了下来。

    王老太爷晃了晃鱼竿,也不怕原本准备咬钩的鱼被吓跑,只笑道:“这丫头走的干脆,一走十天半个月的,我们便以此解闷作乐也不错。”

    王栩伸手帮王老太爷的钓钩上重新装上饵食,又道:“城里有不少人在找有伤的少年人,除了府衙张贴告示之外,还有人私下在找,不过这些人找的更细,但凡有伤在身的都要细细诘问一遍。”

    王老太爷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栩又道:“孙儿还听闻有几位大人来问过关于李修缘的事情,问李修缘得罪过什么人?也不拘最近的,多久的都行。”

    王老太爷笑了:“这才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李修缘仇家肯定有,但是若提到其中最大的仇家,应该就是那一家了吧!”王老太爷轻哧了一声,“恩将仇报!呔!当诛!”

    王栩眼神闪了闪:“祖父,你还记得前左相程厉胜是怎么死的了么?”

    王老太爷斜了他一眼:“天光大师都说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同张明珠毫无关系。陛下都信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

    王栩也不以为意,周围没有别人,说话自也不用顾忌:“张明珠已经死了,此问无解。但谁也无法否认,若她真是张明珠,确实当得其名。当然,即便她真不是张明珠,她和张家也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听起来离奇,但若真是如此,她跟踪李修缘,她下手,她会易容术,她有如此手段,听着离奇却又解释的通了。”顿了顿,王栩又道,“而且,再一次巧合的,她不在京中,无法辨认她身上有没有伤。”

    王老太爷哂笑:“就如崔远道那老儿说的,这么多的巧合,谁信?即便刻意低调行事,其人若真是明珠灼华,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若是真明珠,岂惧落凡尘?”

    王老太爷笑了笑,继续甩杆垂钓:“我们最近便暂且不要动了,只管旁观,打听,秦王府的事情要打听,李修缘的事情也要打听,闲着也是闲着,老夫倒要看看,这长安城无人插手会闹成什么样子?”

第六百七十二章 矛头

    “阿嚏!”

    “你怎么了?”一旁的裴宗之见了,顺口问了一句。

    卫瑶卿揉了揉鼻子,好在没有继续打喷嚏了,应该不是受寒了。难道是有人在背后说她还是想她了?这么想着,见他伸手接过了飞来的信鸽,便问他:“长安没什么事吧?”

    裴宗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手里的传书,半晌之后,回道:“出了点小事。”

    “和我有关么?”卫瑶卿接着问他。

    裴宗之想了想:“应该关系不大吧!”卫家一早便分了家。

    卫瑶卿闻言便点了点头:“哦,无关的小事便不问了。”想来也是,她又不在京中,没人去撕开那粉饰太平的面纱。

    ……

    几个吏部的官员围着正在说话,王栩从门外进来,听得几声零星的“卫家”、“秦王”,原本正欲呵斥的想法顿时一扫而光,转为靠在一旁听那几个官员说的风生水起。

    “得宠没几日呢,便遭了迫害,想也是倒霉,估摸着这一回不拉下几个人来是不肯松口了。”

    “此等手段一看便出自内宅,估摸着是秦王后院夫人们的争风吃醋。”

    “这等事日日都有,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闹的那么大!”

    有人一声嗤笑:“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说这一对双生姐妹好命什么的,看来这命格之说不准啊!”

    有人跟着笑了起来。

    ……

    “尔等很闲么?”吏部尚书蒋忠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看官员们脸色顿变,他也懒得抓着这点小事不放,只呵斥道:“莫要妄议是非!”

    总是涉及皇家颜面,全长安城都知道了秦王府后院不太平,女眷争风吃醋,闹的人尽皆知。后宅不平还谈何治国?此事可大可小,还是少议为妙。蒋忠泽捻须叹了口气,眉头紧蹙:他背后的一直都是陛下,无可非议的天子一脉重臣。几位皇子这种德性,委实叫他们这样的天子一脉重臣担忧啊!吏部的官员他还可以呵斥,这长安民众悠悠之口如何堵之?天下人的嘴如何堵之?

    便是呵斥住了,百姓私下议论也是阻止不了的。

    蒋忠泽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听到被他先时呵斥住的窃窃私语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转身再次呵斥:左右也是呵斥不住的,他又能如何?

    王栩靠着听着几个吏部官员闲聊,正听的津津有味,一份卷宗从身后递了过来。回头,见是崔,他顺手接过了卷宗:“谁的?”

    “薛家!”

    开卷宗的手不由一滞,王栩眉头蹙了蹙:“又是薛家?”

    崔“嗯”了一声:“这一次是陛下的命令。”

    王栩只觉啼笑皆非:“这怀国公府都快查了个底朝天了,还查?”

    崔脸色不变:“我们为官者听命行事便好。”

    “这倒是。”王栩深以为然,见崔转身离开,左右听的差不多了,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事,王栩也不再听下去,而是跟了上去。

    待走到僻静处,崔这才停了下来,道:“这一次秦王府的事情传到宫中,陛下大发雷霆。”

    王栩一哂:“能不生气么?”

    事于权贵来说是小事,这种后宅相争的戏码每一日都在上演,惹怒陛下的是现今留在京中唯有的两个皇子都牵扯其中,竟然于这种小事上栽了跟头,这是陛下不能忍的。

    陛下生气是必然的,但更多的是失望吧!

    崔道:“原先是要将那一对姐妹送去庙中修行,也派了护卫,按理说逃不掉才是,但是偏偏逃掉了。”

    王栩笑道:“殿下既然选择了绝情那便干脆绝情个彻底,暴毙身亡这种事情于殿下来说应当很容易做到吧;但偏偏选择了绝情却不够彻底,还留了她们的性命。我若是那一对姐妹,左右都被逼至绝境了,不咬一口下来又怎的甘心?”

    崔嗯了一声:“女眷的事情于殿下来说是小事,就算后院那些姬妾尽数折损也无所谓,但这一通暗亏是吃下了。按常理来说,那一对姐妹是逃不出来的,但路上偏偏有人相助,而且相助痕迹十分明显,殿下事后怕是会报复。”

    王栩摸了摸下巴:“哪家出的手?”

    崔道:“不知。不过那一家姓卫的那时已经被殿下控制住了,显然不是他们。”

    王栩笑了:“所以,现在矛头指向另一家姓卫的?”

    崔点头:“至少殿下会这么想。”

    王栩收起了卷宗:“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待她回来,一定很惊喜。”

    如此的惊喜啊……王栩这副看好戏的神情,崔看了他片刻,才又道:“目前不知道是谁出手相助,但想必那一对双生姐妹不会说实话的,她们只会觉得出手相助之人才帮她们,却不知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不过双生姐妹不管说真话还是假话,这笔账都记在另一家姓卫的头上了。

    王栩听的连连点头:“这一招借刀杀人还是不错的。”

    ……

    “不要乱动!”一声呵斥自身后响起。

    薛大小姐收回了准备去触碰那朵色泽艳丽的花朵的手。

    种花弄草,这是祖父最喜欢做的事情,但这些花花草草中也有特例,譬如这花房东南角的这一株花,色泽艳丽的近乎奢靡,就连这朵花附近的泥土仿佛都染上了几分艳丽,暗红色的泥土瑰丽绚烂,与旁处的泥土颜色分出了明显的不同。

    按照祖父的说法,泥土里掺了朱砂,才会呈现这样的色泽,朱砂艳红如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走在这里仿佛能闻到一股腐朽的、风化过的血腥味一般。

    她幼时也曾想过从祖父的喜好入手,期盼得到祖父的喜爱,虽然后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只有足够厉害的小辈才足以让祖父侧目,但学过的东西终究是学过了,所以,她还记得那本花草养殖最全面的图鉴,唯有在国子监才能借阅道的图鉴上大部分的内容,但是这朵色泽艳丽的花朵却仿佛从未见过。

    祖父只说是十分稀有的品种,却从来不说这一年四季都开着,仿佛从未变过的到底是什么花,只是不让任何人乱动,就连他自己除了必要的触碰之外,很多时候也是不敢碰这株花的。

    薛大小姐走至一旁,恭敬的唤了一声:“祖父!”

第六百七十三章 盘算

    怀国公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那株花,见无任何异状,才又道:“最近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薛大小姐低头道:“是止娴应该做的,也不过是巧巧叫祖父不曾丢脸罢了,并不算好。”

    怀国公起身:“老夫夸你做得好,便是真的做得好。你谦虚什么?难道你以为还有比这更妙的办法么?”

    薛大小姐这才道:“祖父教训的是。”

    怀国公见她如此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你那个父亲,作孽啊!竟叫你养成如此的性子,好便是好,当得夸赞便是当得,何必如此伏低做小?偶尔也当张扬一番!”

    薛大小姐微微抬头:“是,止娴明白了。”

    这种事情也不过是小事,怀国公也知这等性子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改的了,便也不再多说了,只道:“那个小姑娘身上的巧合太多了,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了。老夫不信有这么多的巧合,所以,老夫坚信她插手了。找不到证据那就不需要证据,老夫认定是她便是她了,若不是她,那就是她倒霉,怪她命不好罢了!”怀国公将手里的花铲放到一边,“老夫是不屑于跟孩子一般计较的,但这孩子太烦人,老夫不介意给他们掉颜色看看,谁让他们都姓卫呢?”

    “任她如何天纵奇才,老夫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就不信这丫头片子能翻了天去!”

    薛大小姐才抬起的头复又低了下来,垂下眼睑,一副乖巧听命的木模样,道:“祖父说的是。”

    “借刀杀人?”怀国公脱去了外头沾了泥污的外袍,换上了一件玄色的外袍,“也不过如此!”

    薛大小姐站在原地,待怀国公离开之后,才怔怔的看向花房,花房里花团锦簇,四季有花,常开不败,任谁来怀国公府坐客都要夸赞上一句此地好景,不知道为什么,薛大小姐此刻竟觉得这些有些发冷,凉飕飕、阴森森的。祖父好似瞒着她,在做一件连她也不知道的事情。薛大小姐站了片刻,转身离去。

    待离开花房之后,遇到家中穿搜行走的婢女小厮,她才松了一口气,仿佛重新闻到了鲜活的人气。一抬头,见不远处的廊柱里,二妹妹薛芷柔正和那个所谓的“灵验”的刘道婆说话,手里还拿着一座纯金打造的金菩萨,表情虔诚。

    那刘道婆一脸慈悲的接过金观音,伸手摸了摸薛二小姐的脑袋,微微颔首。皮相生的再美,如此愚昧,也让人大倒胃口!薛芷柔能蠢这么多年而不自知,薛大小姐突然觉得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走过去,径自走到二妹妹身边停了下来,冷眼旁观这老骗子和她的信徒二妹妹的一举一动,不说话。

    刘道婆眼皮跳了跳,抬头看向那冷着眼望来的薛大小姐,奈何薛二小姐眼下还虔诚的闭着眼,脑袋还在她掌下蹭着。这就很尴尬了,不好借机离开啊!也不知道这位薛大小姐到底想做什么?她好像没有得罪过她吧!刘道婆暗道。

    薛大小姐冷冷的盯了她片刻,盯得刘道婆浑身生出一种毛毛的感觉,这才道:“刘道婆,我最近心里不踏实,你能帮我么?”

    哈?刘道婆一怔,狐疑的看着薛大小姐,见她表情冷凝,不像是中邪了,这才在睁开眼睛望来的薛二小姐虔诚的目光中开口了:“薛大小姐,这件事要看你同菩萨有没有缘分。”

    薛二小姐闻言适时的斜了她一眼:“大姐,不是谁都跟菩萨有缘的。”如她这样的有缘人毕竟不多了。

    薛大小姐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一个月前薛二小姐晚上踢被子受了凉,觉得身子难受,请来刘道婆,刘道婆说“这是菩萨要招二小姐回天上了”,薛二小姐想了想,觉得人间还没呆够,就做了一座金身,于是刘道婆跟菩萨打了个招呼,让薛二小姐留在了人世;半个月前,薛二小姐在花园里走着走着,不小心崴到了脚,请来刘道婆,刘道婆又道是菩萨想她了,想要招二小姐回天上,薛二小姐觉得人间还没呆够,就又做了一座金身,于是刘道婆又跟菩萨打了个招呼,让二小姐留在了人世;昨天薛二小姐突然悲从中来,于是又做了个金身,请刘道婆帮忙打招呼,请求菩萨让她继续留在人世。

    刘道婆干笑了两声,伸手安抚了一番薛二小姐,看着薛大小姐这副令人发毛的眼神,想了想道:“大小姐可能与菩萨无缘……”

    薛大小姐看着她道:“我给菩萨做一座金身。”

    这可不是金身的问题,刘道婆暗道,你这幅不好惹、想找茬的模样,十座金身也不行啊!

    见她犹豫,薛大小姐又道:“两座!”

    刘道婆一副不为“金身”所动的模样,听着薛大小姐继续追加“三座”、“四座”、“五座”……

    在薛大小姐的加码声中,她悠悠开口了:“我观大小姐与菩萨无缘,却与阴阳道有缘,不妨请阴阳司的天师来算一算,或许能够得解。”

    这话一出,适时的引来了薛二小姐喜悦的目光,刘道婆觉得自己的坚持也不算徒劳无获。

    薛大小姐冷笑了一声:“不愿意就算了。”

    刘道婆一脸慈悲的望着她,一副不与小辈一般见识的模样。

    薛二小姐忍不住在一旁帮腔道:“大姐,你做什么呢?刘道婆是不想骗你的钱财,需知不是每个人都与菩萨有缘的……”

    听着她念念有词的模样,薛大小姐突然觉得陡然无味:“罢了,过段时日,我会去寻阴阳司的天师算一算的。”

    说罢,便转身走了。

    薛二小姐见状面露不忿之色:“什么怪毛病?莫名其妙的来,又突然走了。她现在脾气越来越古怪了,在祖父面前倒是乖觉,在我面前便原形毕露了吧!莫以为我不知道,三妹的死同大姐有关,我如今已经不再招惹她了,她还想作甚?”

    不招惹薛大小姐?是惧怕吧!惧怕这个人人口中传言端庄贤淑的大小姐对自己下手吧!刘道婆一脸慈悲,只作不曾听闻,伸手摸了摸薛二小姐的脑袋,示意她继续同她一道向菩萨祈祷。

    原本倒是想介绍一桩生意给卫天师的,估摸着薛大小姐这样的女眷也只有卫天师那样的人能应付了吧,可偏偏最近卫天师不在京中。诶,真是白白浪费了一笔好生意!刘道婆盘算着。

第六百七十四章 抓人

    长安城老槐子巷是长安城中小富之家聚集的地方,这里聚集的府宅皆是规模不大,但也有三两个院落的小寨,买得起这种院落的多半薄有产业,但说到如何大富大贵又不至于,所以住在这里的多是些商户,也有一些家世稍薄的官家。

    眼下不少人正聚集着看向不远处的一家,那一家官家门口站了不少官兵,看的周围围观的人群一阵胡乱纷说。

    “官兵怎么会来这里?”

    “有什么人犯事了么?”

    “这是哪一家?”有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去,“卫家!这里有几家姓卫的?”

    卫这个姓氏并不如百家姓中“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些姓氏那么多见。

    “是那一家!”有人叫了起来,“当官的那一家,长辈做中书令,侄女做天师的那一家!”

    “哟!那一家怎么了?犯了什么事么?”

    “说来也是受了牵连。”有嘴碎的妇人叹道,“我平日里同那家二房的夫人,就是那个生的不错,几个孩子都长了随她的夫人打牌九,说来说去,都是分出去的那一家惹得事。”这就是平日里一起打牌九攒下的“交情”了。

    “分出去的那一家就是将两个双生女儿送去秦王府做妾的那一家,好似是出了什么事,被殿下那群后院的夫人们害了。应该同这一家关系不大,只是例行去问个话吧!”

    有人了然,遂感慨道:“看来,摊上个不好的亲戚,就算分了家,也少不得要沾上什么麻烦!”

    一旁的人听了,便道:“总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卫来,那一家出了事,这一家不帮忙也说不过去啊!更何况这一家一个中书令一个天师,这种小事,想来打个招呼的事嘛!”

    有人反对道:“胡说!谁说打个招呼的事?那可是秦王殿下的事,天家的事,哪是能随随便便打招呼的?”

    先前嘴碎的妇人在一旁帮腔:“没错,而且我瞧着老卫家几个孩子还是不错的,没准帮了呢!”

    稍稍拎的清一些的百姓闻言,忙道:“帮了才坏事呢!天家的事情哪个能插手?”

    这下有人疑惑了:“所以,这到底是帮了还是没帮?”

    人群骚动,不多时,一身长袍文雅的中年男人便从府里被带了出来。不,不对,与其说是带,不如说是“请”,前来带人的官员相对来说,举止还是很客气的。

    有人认出了那个男人:“是卫家老大,就是那个在朝堂上做官的中书令大人。”

    围观者中当下便有人嚷道:“这一家就属他的官最大,出了事,不找他找谁?”

    有人觉得这也太倒霉了点了,有人却觉得这是应当的,一时间众说纷纷,议论声越来越大。

    相比围观者的议论,被围观的中书令大人卫同知神色平静的看着猜疑纷纷的人群,道:“此事与我卫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卫家啊!有人揪出了中书令大人话中的重点,兴奋不已,中书令大人都如此说了,也不知那群官员会做什么?

    一柄长刀横在了中书令大人的脖子上,周围细碎的议论声仿佛被集体扼住了喉咙一般,安静了下来。

    那领头的武官走过来,问他:“你是说那一家姓卫的跟你家没有任何关系?”

    中书令大人点头:“是!”

    “走!”刀锋逼近中书令大人的脖子,中书令大人看了一眼长刀,不消他多说就跟着武官们走了。

    围观的百姓见领头的武官就用刀架着中书令大人把人“请”走了,全场鸦雀无声,那领头的武官晃着手里的刀:“以为我是林立阳那种怂货?呵!再嗦一个字,格杀勿论!”

    长刀立地,刀面晃了晃,发出冰冷的光泽,受惊的围观百姓顿时作鸟兽般散去了。

    这一场哄闹过后,直到彻底看不到那群武官的影子,卫府门后才晃出一道人影,有对面铺子的人眼尖,一眼便认出了人影的身份:“枣糕!”是卫家的小丫鬟枣糕。

    小丫鬟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我……我家大老爷被抓走了,我家小姐不在京中,这可怎么办啊?”

    能说的上话的人一个被抓走了,一个不在京中啊!这叫什么?这叫“趁他虚要他命啊!”秉着素日里一起闲聊出来的交情,妇人们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啊?

    ……

    忧心的自然不止这些妇人,周老夫人心急如焚:“这可怎么办啊?”

    方才官兵上门时,同知信誓旦旦说不会有事的,然后……然后他被抓走了。抓走时还朝他们摇了摇头,家里的女人孩子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在屋子里急得干瞪眼。

    “这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不仅是急,还有不敢置信,“隔壁家的事情,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抓同知?”

    一旁的李氏听了,连忙在一旁纠正道:“母亲,莫急!那些官兵说是来请大哥的,应当无事的。”

    周老夫人:“……”真是要被这蠢媳妇气昏过去了,那样的能叫请?刀架在脖子上,这是胁迫啊!看李氏一脸认真的样子,仿佛还没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周老夫人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打发她下去:算了,眼不见为净!

    周老夫人本能的觉得此事不对,想了想,问身边人:“六姐儿什么时候回来?”这件事有古怪,隔壁的事情,好端端的怎么牵连看了他们家?还把同知抓走了?同知好歹也身为中书令,岂是说拿就拿的?这间案子听说何太平接管了,可今天这些官员,穿的可不是府衙的官袍啊!更不是五城兵马司那些闹的民众鸡飞狗跳的官吏,这些人瞧着就不简单!

    丫鬟紫鹃在一旁道:“六小姐只说奉旨离京,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大抵做完事便回来了。”

    这个答案等同于没有。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却又无可奈何,目光一瞥,瞥到一脸不解还杵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李氏,心道:怎的离京的是六姐儿,留在这里的是李氏?若是留在这里的是六姐儿,定然有法子的,而不是如她这个呆愣母亲一般,傻傻的到现在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第六百七十五章 牢狱

    昨日又下了一整夜的雨,街边的行脚店里已经零零散散的坐了几桌客人了。

    伙计端着菜、肉、汤和馒头过来,看了眼这一桌长的分外好看的一对男女便离开了。好看是好看,但赶路行人身上的风尘仆仆两人身上俱是不少,鞋子、衣袍上还沾了泥污。但在这行脚店里并不会像长安城那群权贵出入的客栈酒楼一般将人撵出去。行路的路人多是这般,在路途上奔走,要是一点泥污、尘土都不沾,那才是怪事。又不是神仙,在路途上行走还能不染尘埃的?

    女孩子手里拿着馒头侃侃而谈:“我这个人不挑的,一掷千金的饭食吃过,这样的饭食也吃得……”

    对面的年轻男人手边停了两只信鸽,取下信鸽脚下的传书,喂了喂信鸽,便把信鸽放了。

    女孩子吃着馒头,就着菜、肉、汤吃着,听对面的年轻男人幽幽的开口了。

    “长安城里出了点事情。”

    卫瑶卿低头喝了口汤,不以为意:“出了什么事?”

    “和你大概有点关系。”裴宗之看着她伸筷子夹了一块肉咬了下去,这才道,“你伯父被人抓走了!”

    “什么关系……唔……”一口肉噎在了喉咙口,她被呛得一阵咳嗽,又是灌水又是敲背,这才好不容易顺了气,待到顺过气来,随即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裴宗之抬头看了她一眼,重复了一遍道:“你伯父被人抓走了!”

    女孩子一时间的怔忪,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回过神来,才奇道:“为什么?”该不会是伯父掺和进什么事情,陛下拿他开刀又或者……一时间,她想象全开。

    裴宗之道:“其实跟你家没什么关系,是隔壁那一家姓卫的出了事。”

    “隔壁那一家?”卫瑶卿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怎的不早说?”

    裴宗之低头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汤,这才道:“我原先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你家隔壁那一家献女求荣,把那一对双生姐妹献给了秦王殿下。”

    卫瑶卿很认真的听着:“然后呢?发生什么了?”

    裴宗之这才简短的说了一遍:“……总之是一些后宅的手段,结果没想到半路出了岔子,那一对姐妹逃了,然后跑到长安府衙击鼓鸣冤……这件事情闹的很大,连陛下都惊动了。”

    女孩子闻言却是耸了耸肩,道:“陛下惊动是因为两位殿下于这等事情上栽了跟头,更多的是失望吧!”

    裴宗之不置可否:“按理说此事跟你家也没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你伯父出面,当面说两家早已分了家,毫无关系了……”

    卫瑶卿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没错啊,一早便分了家,那家的事情同我这一家有什么关系。”

    裴宗之摇头:“不知道。然后你家伯父就被用刀‘请’去衙门坐客,一直不曾放回来。”

    卫瑶卿:“……”顿了顿才道:“这真是……乱七八糟的。”

    裴宗之趁着她低头沉凝的时候,低头吃了起来,待解决掉大半,只剩零零散散的汤水时,才见少女沉凝的表情变了变,生动了起来。

    “给我留一点!”女孩子伸手护食,待到他停了下来,才又道,“我看多半是背后有人捣鬼!呵!”少女手里的筷子插在了馒头上,带着汹汹的杀气。

    裴宗之看了她一眼,伸手把筷子放到一边,拯救了那可怜的被捅出两个窟窿的馒头,而后又用馒头救了救还没吃饱,尚饿着的自己。

    裴宗之见她脸上神色稍缓,接着说了起来:“之后你父亲去府衙找中书令大人,然后也放不回来了。”见她脸色愈发难看,裴宗之又道,“不过他们两个人还好好的,没什么伤,就是抓起来了。其余的,我便不知道了。毕竟……我们不在长安!”

    人太远,鞭长莫及啊!

    少女沉吟了片刻:“这件事必然不是何太平一人能管的了的了,至少何太平不会无缘无故将我伯父和我父亲扣押起来。而且隔壁卫家同我家的龃龉,何太平不是不知道,此事和我们家着实没什么干系。”

    裴宗之安静的听她说罢,才道:“具体的事情不大清楚,我也会让人打听的。但眼下,你须得先同我走完这一趟。”他说着起身结账,顺带瞟了她一眼,“你若是现在回去,一来一回,伤口未必能好,若是有人想要试探你,在长安城等你自投罗网又该如何?”

    卫瑶卿跟着站了起来:“我知道,只是终究有些不放心罢了。”

    裴宗之道:“也就多关几日罢了,且关的地方就是长安府衙,何太平的地方,有他看着,不会有事的,顶多也就吃几顿牢饭罢了!”

    顶多……也就……吃几顿牢饭?卫瑶卿刚想反驳,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馒头,却又不说话了,赶路途中所食,说不准还比不上府衙大牢牢饭,其实大家的身子也没那么精贵,有何太平在确实不会有什么事。比起这个……她在意的是这一次针对卫家的是谁?若只是两位皇子挟私报复,那简单,以何太平的手段,伯父和父亲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但若不仅仅是两位皇子牵扯其中呢?真真叫人头疼!但眼下,她根本来不及赶回长安。

    ……

    “怠慢师兄了。”何太平施了一礼,看向这特意收拾干净的两间牢房,没有换上囚服,被关在这里的兄弟两个人,一个沉默,一个来回走动,居然也意外的和谐。

    卫同知起身朝他还礼。虽然何太平唤他“师兄”,但他可不敢真的妄称“师兄”,两人最初入仕皆由右相乔环提拔,要遵乔相一声老师,他要先于何太平,所以何太平会唤他一声师兄。但那是以前了,近半年来,他同老师的观念越发相悖,更何况家里还有个无法掌控的小辈,所以他已经许久不曾同乔相私下相聚过了。这“师兄”的名头有名无实了。

    何太平道:“师兄放心,殿下那里的事自是小事,只要说清楚了,便没事了。”他这一声是安抚,事实上来之前,他特意走了一趟卫府,看着卫府那些女眷孩子心急惶惶的模样,不由想起一个人来,那个如今不在京中的女孩子。

    若是那个女孩子在京中又会如何?何太平念头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笃定她若在,定然也不会让家里牵扯到这件事上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古怪

    有何太平的关照,这大牢里其实也并不算难捱,所有事物一应俱全。

    卫同远端着饭碗,吃了一口,忽地皱眉叹了起来:“我手头的活还有几个没做完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个?送饭的小吏暗道。

    好在,他只叹了这一声,便没有再叹下去了。卫家兄弟俱不是话多之人,吃完饭,便各管各的东一头西一头的坐了下来。

    小吏上前帮忙收拾碗筷,一边收拾一边说着外头几个女眷让带来的话。

    “那位老夫人说家里的人她会约束着的,你们莫用担心,老夫人还说有什么想要她们做的,你们带个话给她们就成。”

    卫同知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母亲的。”

    卫同远跟着道:“我也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母亲的。”

    小吏见状,转身便要走,那厢才说了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母亲的卫同远又忙道:“对了,我家六姐儿回来了么?”

    “六姐儿?”小吏糊涂了,外头一堆女眷,年纪小的几个年岁相差不大,至于排行这种东西又没有写在脸上,谁知道呢?是以,小吏便毫不客气的回绝了,“不知道哪个是你家六姐儿。”

    卫同远道:“就是卫天师,我家六姐儿就是那个阴阳司的天师呢!救回太子、太后公主的那个,之前回来时候还官兵开道了呢!你知道不?我家六姐儿可了不得了,才十四岁,还没及笈呢……”

    这种父母小吏见得多了,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总是自家的孩子,但凡有一点点了不起都能觉出十分来,见人就吹嘘,也不管别人想不想听。

    “知道了知道了。”小吏不耐烦的打断了这个唠叨个没完没了的男人,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没听说回来。”

    这男人是唠叨,不过他提的人还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至少在长安城里说起来,有大半人知道这么个人。十四岁稚龄,还是个半大孩子就登上了天师之位,勇气自是毋庸置疑的,能力也有,但能不能胜任天师之位这一点就众说纷纭了。有人说她任天师之位是因为立了功而已,以前也有位姓廖的天师就像她一样,是行了方便才进去的。事实证明这种行了方便才进去的天师是真的不行,譬如那个廖易,替人相地、看祖坟都相到哪里去了。

    不过好在这位卫天师没听说犯过这种过错。

    小吏想着回了那个嗦的男人:“还有什么话想问的么?”

    卫同远摇头,嗫嚅道:“六姐儿不回来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小吏嗤鼻鄙夷:一个大男人,听个小女子的话,为人父母还要听孩子的话,这活的也太窝囊了点了。

    当然那个男人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窝囊的,闻言只是嘀咕了几句:“六姐儿怎么还不回来?”云云的。

    小吏也不再等下去,出去了。

    相比卫同远的唠唠叨叨,卫同知沉默不语,这一次的事情,他大抵理的差不多了。原本就是寻常可见的后宅之斗,但偏偏半路上隔壁的四丫头、五丫头在秦王殿下的人手中逃了出来。两个弱女子是如何逃出来的,自然有人相助。若不是她们逃了出来,此事也不会被陛下知晓,进而责骂两位殿下。

    说到底就是隔壁那一家的所做作为激怒了两位殿下,两位殿下因此不仅对上了隔壁那一家,连带着他们也被迁怒了。恐怕两位殿下会以为一切都是他卫家示意做下的。要澄清这一点并不难,但两位殿下信不信就难说了。更让他觉出不妙的是到底是谁出手相助于四丫头、五丫头逃出来的,背后之人哪是想帮忙?分明是想针对他们,祸水东引啊!

    有人在针对他们一家。躲过这一次,必然有下一次,这才是真真麻烦的,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卫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这种时候,还在等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六姐儿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因为恐怕六姐儿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这一次还得靠自己。

    晚些时候,何太平过来的时候,卫同知开口了:“何大人,我想请你帮个忙。”

    何太平忙道:“师兄请说。”

    卫同知道:“我想见一见老师。”这种时候,他想见乔相。

    何太平皱眉,看了眼卫同知,有些诧异,那一日茶舍里,卫同知并不在场,他还以为卫同知不在其中,原来却不是,他也在其中的。

    只是虽说心中觉得不妥,何太平还是想了想,道:“之前茶舍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老师也牵连其中,陛下很生气。你又是老师学生,如今老师恐怕更是避嫌,或许不会前来的。”

    卫同知苦笑道:“我知晓,你只管带话吧!实不相瞒,我觉得此事是有人想在背后针对我卫家,若是寻不出那个人来,此事一了,定然还有下一事,麻烦若是接踵而来,我卫家又怎受得住?”

    何太平闻言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去。

    ……

    晚上的时候,何太平再次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眼见他身后无人,卫同知心下一沉,而后听何太平道:“老师避嫌,不能过来。不过却同我说可以帮忙问一问是何人在针对卫家。”

    卫同知道:“如此也好。”总算老师还肯帮忙问,想了想他又道,“针对我卫家之人,定然在这朝堂之上,”

    何太平见这兄弟两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想到卫家女眷心急惶惶的模样,心生同情:“师兄莫急,可想想近日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我们可以从这些人开始找起。”

    卫同知道:“这……如何说?朝堂上总有政见不合,这但凡为官者谁没有?不过为此出手针对我卫家,我还想不到谁会如此。”

    何太平不知怎的,此时竟在脑海里冒出一个人影来,便道:“那家中人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了?”

    卫同知摇头:“都是女眷孩子能做什么得罪人的事情?就是六姐儿最近也乖觉得很,前两天还被陛下派出去做事了,又能做什么?”

    一旁的卫同远听的连连点头:“我家六姐儿可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孩子,不会惹事的。”

    这话何太平倒是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只是觉得“懂事”这词放在她身上着实有些怪怪的。

第六百七十七章 人马

    泥泞的小道上一男一女牵着马停在路边,喝着腰间挂的水囊,吃着干粮,一边走一边吃着。

    不少经过的路人不管或急或缓,经过时却大多会往这里瞧上一眼,原因无他,这一男一女生的好看,尤其是那个男的,风尘仆仆也不掩其光芒。

    不过,被围观的男人大抵早已习惯了,毕竟生的好看,素日里也时常被人看,早见怪不怪了,坦然的同一旁的女子说话。

    “明日就到凤鸣山了,人手早已备好了,我们过去是为了以防万一,但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裴宗之说道,“毕竟是太宗留给祖孙后代以防不时之需的,不会留什么陷阱。”

    卫瑶卿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胸口:“我的伤已经好了,明日把太宗的大礼拿走,我们便立刻返回长安!”

    裴宗之道:“自然如此,我还要向陛下复命。”

    卫瑶卿正要接话,脚下地面震颤,一抬头便见十几骑向这边而来,清一色的高头大马,这是战马,既是战马,那么这些人必来自军营。

    战马带起了尘土飞扬而来,气势汹汹。

    身边寻常的马匹被这气势汹汹的战马吓到了,瑟缩的缩在一旁,不肯前行一步。

    “怎么办?”裴宗之看了眼被吓到的马匹,回头看她。

    卫瑶卿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莫以为她不知道,回头看她的意思不就是让她来解决这件事么?

    两人站在路边,这一列气势汹汹的战马不仅气势十足,马上的人也是难得一见的御马好手,夹着马肚,在狭窄逼仄的小道上疾驰而过,溅了一旁路人一身的泥浆,却又不碰到旁人分毫,至于被吓到自己摔倒的,那关他们何事?他们是战场上一对多的高手,这些胆小如鼠的鼠辈与他们何干?

    裴宗之上前把摔倒的人扶了起来,卫瑶卿伸手抚上了那两匹被吓坏的马,唇齿未动,眼中异光流转。

    虽说靠气势将路人冲撞的人仰马翻,但其实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一列十几人呼啸而过,很快便将这些老弱病残的行路人抛到了脑后。

    原以为不过是行路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岂料疾驰出一段路程的人马突然却在此时突然停了下来,准确的说,是为首的那个突然拉起了缰绳,正疾驰的战马被拉,前足高高跃起,发出一声嘶鸣,却及时停了下来,身后的一行人见状不由分说也拉动了缰绳。

    一瞬间嘶鸣声此起彼伏,小道上一瞬间泥浆四溅,激起一阵浑黄的云雾。

    此时,为首的人开口说出了他突然驻足拉马的缘由:“刚刚路边那两匹马你们看到了么?”

    身后传来回应。

    为首之人又道:“马不奇怪,奇怪的是人。那个女子的手势很奇怪,安抚说不上安抚,拍马又说不上拍马的,而且她身上有种味道。”

    “一种……熟悉的……在那位先生身上才有的味道。”

    他们这十几人为重任而来,可以说是军中身手顶尖的人物,不同于军中单单的外家功夫,他们还修习了内家功夫,感觉也比寻常人要敏锐的多。就譬如擦身而过的瞬间,察觉到了那个女人身上奇怪的味道。

    这种味道一般人闻不出来,也不是靠闻的,也只有如他们这般修习了内家功夫,感觉远胜于常人敏锐的人才察觉得出来。那位先生说过这种味道是常年于阴阳两界中行走,沾上的另一种味道。真正厉害的阴阳术高手,必定常年于其中行走,同鬼神打交道,身上一定或多或少会有这种味道。这种味道不是常人所闻见的鬼怪身上的尸气、死气这种气味,而是另一种,一种不属于同一界的味道。

    这种说法玄之又玄,普通人也察觉不出来,但修习内家功夫的人,有时候福至心灵,能察觉到。这一次,他就察觉到了。或许有那个女人一时松懈的缘故,但更多的,应该是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比先生身上的还要重的缘故。

    他们回想了一下方才所见的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容貌倒是年轻,但那头头发竟夹杂了白发,黑白混杂,竟不好辨认出他的年龄;但那个女的,即便脸上沾着尘土有些脏兮兮的,却还是能辨认出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我去!十四五岁怎么可能比那位先生身上的那种味道更浓?难不成这个人是打娘胎里出来就在鬼神间四处游走?这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该当如何?自然是回去,解决掉这不合常理之事咯!

    当先一人当下拉马返回,身后之人也跟着他折了回去。

    折回去,他们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顺带的,目击的人也都杀掉!死人是没有办法跑出来折腾的!自然也就无所谓合不合常理了。

    万物有灵,卫瑶卿才安抚住了马匹,准备翻身上马,身后汹汹而来,转身望去,却见那方才搅的路人人仰马翻的十几骑又折了回来。

    又回来了?几个路人同他们一道回头望去,惊讶不已,同时生出怨言:“这些人哪来的,方才就溅了我们一身泥,仗着凶如此了不起么?就是告到县太爷那里,他们也不占理啊!”

    十几骑自远极近而来,远远看着那些人拽着缰绳的手微微一抬。

    “不好!”卫瑶卿本能的反应了过来想要寻地方躲避,身后裴宗之的反应比她更快,当下便扑了上来,抱着她滚落到了一旁的农田里。泥水沾了一身:这下好了,再好看弄出这副模样也没用了。

    弩箭在空中擦碰发出尖锐的啸声,滚落在农田里的瞬间,她只看到箭雨铺天盖地而来,或在抱怨,或在惊异,或还茫然的路人就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瞬间连同两匹才安抚住的马被射成了刺猬。

    杀人啊!又是如此一言不合就杀人?卫瑶卿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昔时京城附近,昔年陈述想要借机离京,陈善派他义子钟黎接应,她彼时“受崔之邀”得以旁观。原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熟料那个钟黎带着人马从路途上经过也是如此突然动手。

    连突袭的手法,行事准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都一模一样。滚成泥人的卫瑶卿眼底亮的惊人:她想她知道这十几骑是哪里的人马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截

    为首之人看了过来,准确的来说是看向那个滚入农田中的少女、

    滚了一身的泥污,裴宗之嫌恶的看了一眼此时泥人似的自己,看向一旁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的少女:“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怎的又要对你动手?”

    这副仿佛在看扫把星的眼神看的卫瑶卿回了他一个白眼:“我不认识他们,这些应该是陈善的人马!”

    陈善的人马?凤鸣山附近应当还不是陈善的地盘吧!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的弩箭雨他可没有忘,那几个可怜的路人连同两匹马被射成的刺猬状还在一旁呢!足可见对方装备精良。

    装备精良、武艺高强、又是军中一等的战马,这十几骑不用说,定然是有重任在身了。

    这里有什么值得陈善出动人马的?方圆百里之内不过是些小城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要塞之地,只除了一处,那就是不过几个时辰路程的凤鸣山。

    死去的延礼太后是将消息卖给了裴行庭以苟活,但这并不代表陈善就不知道此事,只是被陛下抢了先而已。太宗留下的大礼,又不会设下什么陷阱,那为什么不拿?裴宗之此刻也能理解陈善的心理了。就算抢先找到那三个关键之人又如何,大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东西总要运出来的,到时候在要道守着,截杀便是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十几骑应当就是陈善派出,在他们事成之后准备的截杀的人马了。当然,以陈善的手段,人马不会只有这十几骑,后续应该还有接应。这十几骑只可能是截杀的队伍,看他们所装备的箭怒等物,一看就是军中先锋的好手。

    有如此重任在身,却还能引得他们半路跑过来截杀她?裴宗之看了她片刻,暗暗称奇。按理说她的相貌也算不错,怎的偏偏在路上随便走走都能引来截杀?

    “陈善的人马为什么要对你动手?”裴宗之很自然的问出了这个该问出的问题。

    卫瑶卿:“……”她怎的知道?她又未在脸上写着“我与陈善为敌”六个大字,天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对她动手!

    那十几骑当然不会任由他二人在这里聊天,弩箭不能再用了,腰间长刀出窍,御马气势汹汹而来。

    这气势恁地惊人,仿佛一瞬间要将他们踩于脚下一般。只是可惜……农田里因一连几日的大雨,都是水,早已混成了黏腻的泥浆。

    他们气势汹汹而来,连人带马重重的踩到了农田里,而后……而后马蹄子拔不出来了!一只蹄子抬了起来,另外三只陷了下去,寻常所见的农田一时间生生被作弄出了陷入流沙中的感觉。

    战马嘶鸣,别说追人了,就连走都不好走。

    两个“泥人”自然不会同他们硬碰硬,左右马匹都被他们射成刺猬了,那就弃马而逃好了,两人在农田里走的飞快,追击之人不过略一迟疑,便翻身下马,且将马留在那里拔蹄子,人也跟着追了过来。

    裴宗之看了不远处炊烟升起的地方:“有村庄,要去避一避么?”

    “算了吧!”卫瑶卿却拒绝了这个提议,“这些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要是见到的,不管是路人还是村民,不管无辜不无辜,他们手起刀落都不会手软。”

    裴宗之脚下走的飞快:“那怎么办?”

    “怎么办?”身旁泥人似的女子眼神一转,带出了几分厉色,“干掉他们!”

    说罢便猛地回身,此时,她人距那些追过来的人马不到十步了,右手高高抬起的瞬间,单手结印,方才还算晴好的天气瞬间黯淡下来,她一张嘴,绣口一吐,熊熊的火势向追来的人马袭去。

    那十几人原本一直都是追击者的姿态,只是未料到被追击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而后一回身,便是如此的反击。这种诡异的反击迫的几人脚下一顿,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才退了一步,便察觉到不对劲,而后反应过来:“是幻象!”

    不过如此也证实了他们所料不差,这个看似寻常的女子是个厉害的阴阳术高手。

    她所托的是自己的阴阳术,当然要单纯的以阴阳术杀掉这十几人很难,越是厉害的高手,受阴阳术影响越小,毕竟阴阳术创造之初不过是为了平衡天地阴阳,驱除鬼祟的,对人作用并没有这么大。

    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她单打独斗,结印的间隙,卫瑶卿踢了一旁的裴宗之一脚:“你快上啊!我在一旁帮你!”

    她武艺大不如前,但裴宗之不是啊,即便没有阴阳术加持,他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裴宗之瞟了她一眼,闪身抓过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夺下那人的佩刀拿在手里。虽然不想动手,但这些人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如今提早解决,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掂了掂手里的长刀,待到适应了这样的重量,他近前,身后结印女孩子双手缭乱如花,高举的手一扯,整个天幕中蒙蒙的混沌仿佛被她伸手扯下。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这是浓雾,就在近前也看不到彼此。

    一直气势汹汹,口称幻象的对手不由有些退缩了。他们知道,这天底下除了偶有的几种极难的阴阳术之外,其余看起来厉害非常的阴阳术作用于人身上是远没有在邪祟身上大的,或许会受伤,但却并不会致命。

    但不会致命,不代表不烦人啊!尤其是这样眼花缭乱的幻境,走马观花一般从眼前闪过,五行在她手中变换成万物而来,熊熊火势之后便是吞云吐雾,将他们困在这浓雾似的幻境中。

    只要幻境还在,就代表人没有走远。看不得,那就用听的,闭上眼睛,注意周围的动向。幸好来时便已做足了准备,就算碰到阴阳术士,他们也未必会输。

    小心翼翼的挪了两步,就在这一瞬间,对方长刀挥来,身影更快,没有发出一点声息的瞬间,已经逼至他的跟前。刀锋兜头斩下,他甚至还没看到对方的人影。

    不好!他只注意到了女人,却忘记了那个男人!容貌年轻代表年纪尚且年轻,混杂着白发的黑发那通常是习武者内力远超年龄所限才会有的模样。那是个高手,绝顶的高手!即便是浓雾中也来去自如,大家小心!

    但这一切,他说不出来了,刀锋兜头斩下的瞬间,眼前血雾喷薄,那是他自己的血吧!他陷入了黑暗。

第六百七十九章 善后

    幻象中以往军中独当一面的高手一个一个倒下,甚至刀锋斩下的瞬间,连人影都未看到,对方已经隐入了浓雾之中,动手的这个人是单打独斗的高手。

    在军中受训时,也曾遇到过单打独斗的高手,彼时,他们是如何应对的?团结!集合在一起,以一对多,便是单打独斗的高手,也是不惧的。

    但今日是怎么了?那个布施阴阳术的女人干扰他们,浓雾中分辨不出彼此,彼此眼下都是对敌的状态,身上带了浓重的杀意,因看不到彼此,为了不错杀自己人,他们分散开来,却被人逐个击破。

    来人身上不带半点杀意,仿佛杀人也不过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这种人……令人生寒。没有杀意,那是不是说在他眼里杀人也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来不及细想和研究对方,他人影在幻象中穿搜,借由施展阴阳术的女孩子的帮忙遮掩,在这农田之中,取人性命如同拔除杂草般简单,手起刀落,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他们杀人,手上染过无数人的鲜血,昔时战场敌人、无辜行人眼中的刽子手如今成了被杀的那个。以往不觉如何的血腥味竟让人生出惶恐来,战战兢兢,心急惶惶,直到看到刀锋斩来的瞬间,他们已经被杀了。而陷入黑暗前最后所见,无一例外的是劈头斩来的刀锋以及喷薄的血雾。刀锋是那个身上没有半点杀意的男人的,血雾是自己的。

    在女孩子手指缭乱的手势间,浓雾散去,还是那般晴好的天色,不远处的小道边,十几匹战马正在努力的拔着蹄子,近前,零零散散躺在农田里的是先时坐在战马上的人。这些人俱是劲装打扮,隔着衣袍也能依稀看出几分对方粗犷结实的肌理,是些厉害的练家子,一拳挥下来,力量惊人。只是可惜眼下已经是死人了。

    躺在地上的人相貌各不相同,死状却出奇的相似,不,不仅是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皆是兜头斩下的一刀,她伸手以手指比了比,这一刀力道、方向没有任何偏差,相似的不仅是执刀者,还有被杀者的表情,一样的茫然、不可置信与惊恐。

    这些人站位不同,所以自不可能排列在一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若是将这些人排列成一排低头看去,定然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看了片刻这些人的模样,她转头去看一旁蹲在一旁的裴宗之,他安安静静的蹲在一旁用布擦拭着刀面,神色坦然镇定自若。若是可以,他绝不会杀人,看着十足的良善慈悲,但若是真到了要紧关头,需要杀人,却也没有半点惊慌,一切如常。

    她与他虽然出身大族,一个是张家嫡长女,一个是裴家的嫡长子。世族最看重的嫡与长,他们都占全了,本该是吟风弄月的公子小姐,却因着自身际遇的缘故流落江湖。所以,他们不是那些寻常的世族小姐、世族公子会谈风月唱诗词,与这些收割生命的残忍无关。相反,杀人这种事,他们都做过。出生世族,长于江湖的不止有她,还有他。

    擦干净了刀面,将长刀放入刀主人的手中,裴宗之站了起来,走向那十几骑战马。

    往日里雄赳赳气昂昂的战马眼下可笑的拔蹄子确实有些滑稽,他回头看向走过来的女孩子:“我们要两匹。”

    ……

    迟了一个时辰没有收到那些亲兵的消息,负责这一次任务的统领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路人与两匹寻常的马匹被弩箭扎成了刺猬倒在路边,农田边上不少马蹄印,统领很快便猜了个大概:战马陷入农田之中,亲兵下马追击狙杀。

    这次,十几骑是有重任在身的,按理说不会随意折回杀人,他看过马蹄印,马蹄印显示亲兵是折回来杀人的。却也不知道在路上遇到了什么,让他们不惜暂且将重任放至一边,也要解决掉途中偶遇的危险。

    那应该是两个人:路边那两匹寻常驿站便能买到的普通马匹的主人。

    统领看着躺着的那十几位亲兵,双唇颤颤,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打了个寒颤。

    或许可以说不愧是侯爷亲手训练出的亲兵,这等预判能力无比准确,那两个人确实是极其可怕的危险。可这预判也太准确了,这危险如此厉害,厉害到将他们反杀,十几人无一生还。

    手下的人将亲兵的尸体抬到路边,当亲兵的尸体排排展开,统领忽然变了脸色,一股诡异的令人胆寒的情形出现在眼前。

    先时还不觉得,当十几具亲兵的尸体排列齐整的放在一边,一样的刀锋,一样的死相,甚至亲兵最后的表情,那种茫然、惊惧都一模一样,这种古怪的相似感顿时席卷全身,让人打了个寒噤。

    “他们……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人?”

    这种令人胆寒的相似感在场每一个人都察觉到了,有手下反应过来:“战马……战马不见了!”

    这是亲兵营训练过的战马,俱是难得一见的良驹,侯爷手下的亲兵,武艺是最高的,能力是最强的,装备也是最好的,就连马都是匹匹良驹。受训过的战马按理说是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的,即便主人死亡,也会留在主人身边,等待接应者的到来。

    可现在,马呢?

    “这可怎么办?”统领喃喃,十几位亲兵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一次的任务还如何继续下去?两个人,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亲兵路上遇到的到底是谁?

    可惜,亲兵人已经死了,没有人告诉他了,若是他当时在场,兴许就会知道……不,不对,若是他在场,他也会死。

    统领看向那样的伤口,干脆利落,一模一样,可见动手者杀人时十分轻松,没有半点惊慌,对上十几人,他绰绰有余。

    如此……轻松的就杀了十几位亲兵,统领打了个寒噤,还想继续说什么,便在此时,有匆匆禀报:“统领,快走!那些战马去将县里的官吏带过来了,被看到我们就逃不了干系了。”

    这群养不熟的畜生!统领大怒,可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路边死去了几个路人,他们倒不是惧怕县衙的人,只是麻烦!

    没办法了!统领翻身上马,看向那些古怪令人胆寒的尸体,他一咬牙:“把这些尸体带回去!”

    “我们撤!”

第六百八十章 开启

    原本安排好的布局因为这十几个亲兵的死尽数被打乱了。

    除了眼下正在操练的官兵之外,不少官兵都暂且放下了手中的事,向这边望来,地上鳞次栉比的排放着十几具亲兵的尸体,排列整齐之后,这种荒谬到两人胆寒的情形更为明显了。

    两个官吏屈膝半跪在地上,以手指比划着伤口,他们不是仵作,他们也不需同寻常仵作一般弄清楚这十几个亲兵死亡的具体原因。他们要做的,是跟据这些伤口,推测那两个人到底有何等可怕。

    “一模一样,不差分毫。”官吏说道,看着那些亲兵面上残存的僵硬的一模一样的表情,打了个寒噤,他们也是手染过性命的官兵,也是杀了不少人的杀人者,正是因为自己是杀人者,才更能体会到其中的可怕。

    “一刀下去,力道也不差分毫。”手指在亲兵的伤口中拨弄着,“至于动手之人厉害不厉害……这就不消我说了吧!”官兵说道,一摊手,“反正我是做不到的,你们谁能做到?”

    围观的官兵们面面相觑,无人说话。

    统领蹙眉:“那到底是什么人?能下如此手段!能让战马背弃而去!能让亲兵不惜暂缓重任也要折回来杀之!”

    没有人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周围的官兵却因着他的疑问,微不可见的生出了几丝惧意。尚且不知身份的、厉害的高手就在暗处,一出手便折损了他们十几骑的亲兵。

    有人在一旁请示他:“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埋伏么?”

    统领眉头早已打成了结:这种时候,回去请示侯爷必然来不及了,所以判断的重任落在了他的身上,是继续这个已经不完整的计划,待到那些人拿走了藏在凤鸣山上的宝贝而后设陷阱埋伏还是现在就撤离?现在就撤离毫无疑问的不会折损剩下的人马,但是就这么放弃了侯爷布置的重任,这是否可惜了呢?可若是不撤离,对方毫发无伤的出来,对上他们这群人,他们真能讨的了好,顺利截下么?莫忘了那两个人或许也在其中。

    略一迟疑,统领摇头,做出了决定:“我们撤吧,回去同大军会合!”撤离必然要受军法处置,但若是不撤离,他们要面对的或许是白白的牺牲,而且,凤鸣山这里的事物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算了……就如此吧!

    ……

    总算到了凤鸣山,眼前乌凄凄的一片人头,一眼望去尽是官兵。卫瑶卿粗粗扫了扫,许有千人之众。凤鸣山方圆数十里的村落、民众已经被转移清空了,乃至将行至此地的路人也早被引至新开辟出的另一条道了。

    如此的准备啊!卫瑶卿看的不由眯起了眼:真是太充分了!

    裴宗之摸出自己身上的那一枚其上纹路怪异的铁片,同另外两块铁片合在了一起,这是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打开的应该是一个藏了四百年的秘密。

    裴宗之看向官兵,沉默了片刻:“随我来吧!”

    传言古怪,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凤鸣山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

    ……

    “我相信天地阴阳有平衡,万事万物此消彼长,是不可能凭空生物的。”

    裴宗之走在最前面微微侧身一边走一边对她道:“传的如此玄乎,仿佛真有天兵相助,我总归是不相信的。”

    “所谓的天兵,应该只是谣传。”

    “对于太宗到底留下的是什么,我觉得或许只有一样事物。”

    卫瑶卿解下腰间的荷包在他面前晃了晃,里头银两、铜板发出了一阵零零碎碎的响声。

    裴宗之回头瞥了她一眼:“钱财。”

    这与他所认为的不谋而合。

    同上回来时一样,揭去奇门遁甲的神秘面纱,没了神秘阴阳科术的遮掩,这里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座普通的山谷而已。

    不,或许也不是那么普通。他伸手捡起地上的一枚落叶,眼见落叶从枯黄转为青葱。

    四季逆转瞬间完成。身后的官兵自也看到了这般神奇的一幕,更是惊奇,连带看向带路的两人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恭敬。

    神秘、未知会让人惧怕,惧怕会让人生出谦意来。被这奇异的景象震慑到了,官兵们兴奋激动又不敢贸然前行。

    四季更替是天地阴阳自然乱转的过程,由春到秋,由青葱到昏黄,如今这枚落叶却在短短一瞬之间由秋转为春。他抬头看向这个天然的风水宝地,天地自聚的奇门遁甲远远比阴阳术士手中布置出来的更为玄妙。

    如此天然的风水宝地毁掉太可惜了!裴宗之将手里的树叶碾碎扔至一边,道:“莫要随意胡乱走动,胡乱触碰这里的山石,很危险!”

    比起苦口婆心的告诫,来自于危险的恐惧更能约束人。就如同恨多数时候比爱的来的更持久是一样的道理。

    身后官兵立时应了下来,神情中带着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卫瑶卿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多言。

    当重合的钥匙放在机关上之后,肉眼可见的,这座天然的风水奇门之所开始启动了,脚下震颤,隆隆的响声自脚下传来。

    官兵脸上带着惊惧,惶恐的盯着前面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天幕低垂,黑压压的一片,其实他们进来时不过申时,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算是酉时,也没有这般漆黑的夜色。这不合常理。不过官兵并不奇怪,这里的景象都能在瞬间完成四季逆转,由秋到春的变化,这天色又有什么稀奇。

    虽说既兴奋又惊奇看到这样的奇景,很多人终其一生或许也没有机会遇到这样的经历,但害怕还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好在带路的两个人神色镇定自若,看的身后的官兵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一个是阴阳司的天师,一个是未来的国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总不会害他们。

    漆黑的天幕上星光闪烁,无数线条纵横交错,此情此景,就像一张完整的星图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裴宗之抬头看了眼星图,看向身边的少女:“这个……还是得你来!”

第六百八十一章 百年

    卫瑶卿走了过去,这样的星图太熟悉了,过去的十五年,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星图。阴阳科术大分类便有十三种之多,而其间施展阴阳术的方式各不相同。那种传承的阴阳术大族通常有自己习惯的施展方式。就譬如他们张家,看星图就喜欢用这样的方法,她一抬手,五指成爪,众人只见她仿佛凭空一抓,便将星图抓到了自己面前,如同点舆图一般,手指顺着那纵横交错的线条游走。

    也正是这样熟悉的平面倒转的星图,更让她确定,当年在此地动手藏匿的一定是张家的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张鲁道本人。

    一条、两条、三条……数跳星线被点亮,或左或右,或纵或横,或竖起,或折点,或连线,看似杂乱无章的星线竟被她点出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最后一笔收尾,她收了手,平静的将星图放回原处,点亮的星图在夜幕中闪烁,刹那间天幕中无数的星子震颤。

    巨雷般震颤的声音响起,脚下的地面如同被雷劈开一般裂开,“隆隆”的响声中,积聚四百年的尘土恍若洪水决堤,势不可挡的涌来。

    空中尘土飞扬,巨大的山谷开合让飞扬的尘土汇成了尘雾。少女小小的一张脸上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一旁的裴宗之适时递来一块帕子捂住她的口鼻。

    这样巨雷般的闷响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山谷开合彻底完成,吃了一嘴沙土的官兵们吐了一口尘土出来,原本精神奕奕的官兵们吃了一嘴的沙子,顿时狼狈了不少。

    卫瑶卿收了手帕,俯身向下望去:偌大的山谷里,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还有那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随处可见。

    “那些铜鼎应该来自商周!”卫瑶卿粗粗扫了一眼,“好多的珍奇古玩啊!”

    裴宗之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尸气,这应该是古墓中盗取的财物。之前那一支神秘的发丘中郎将手中盗取之物无人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倒是知道了。”他居高临下的看向这堆起宝物山的山谷,“哪里有什么天兵?不过是太宗与张鲁道提前为后世子孙用四百年的光阴造出了第二个国库罢了。”

    这个国库可以招兵买马,组建一支实力强劲的军队,也可以充实军饷、改良装备,带出自己的天兵。这个道理就譬如古语“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用前代帝王积攒下的财宝,在最需要的时候,造出了第二个国库。

    官兵们神色震惊不已,卫瑶卿看着眼前的“宝物山”突然想到了济南府的平康坊。没有人可以凭空生物,天地自有平衡,这个道理,所有的阴阳术士都懂。张鲁道也不例外,他不能凭空生物,他所创造的奇迹只是通过光阴荏苒的变迁,积少成多,聚沙成海。

    就如同当年留在平康坊的那两家,通过四百年的休养生息,如今整个济南府的平康坊都是张氏族人之后,他为子孙准备了另一个济南张氏。

    这样的手段,何其眼熟。就如同眼前所见一般,发丘中郎将们四百年中的积聚之物,终于汇成了大楚第二座国库。

    一样的手段,不消证明了,这定然是张鲁道的手笔,先时那星图也是张鲁道所布下的。

    阿堵物虽然俗,也有人能视钱财如粪土,但很多时候,人又离不开钱财。最直观的便是有了这笔钱财,大楚的兵力能实力大增!

    官兵们激动惶惶的神情被略至一旁,她低头看向这座堆砌出的宝物山,突然道:“我这个人……平生甚少服人。”

    裴宗之在一旁道:“看出来了。你虽口中不说,人也看起来不自傲,但胆敢在长安城如此行事之人,若非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不服旁人,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她不言不语,却用行动在诉着她的自傲,她的不服于任何人。

    “对张鲁道我却是真的佩服,至少,他真当得起茶楼里那些说书人四百年的吹嘘!”卫瑶卿叹道。

    裴宗之木然的看着这座重见天日的宝物山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他这种人如此心智如此手段,便是做皇帝也使得。”凤鸣山开合两半,他与她在一边,官兵们站在另一旁,谁也不曾料到他在这一头会同她说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而且说出“大逆不道”之事的,还是深受陛下信任的未来国师大人。但这位未来的国师大人好似没有半点自觉,依旧神色坦然。

    卫瑶卿看了他片刻,不由失笑:“这种话,若是让天光大师听了,定然后悔收你为徒。”

    裴宗之道:“我知道,所以,在他面前我不会说。但在你面前我能说,因为你不会告诉别人。”

    卫瑶卿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所谓天子,怎可能是真正的天之子,不过是顺应天道,乱世称王者的后代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祖上积了德而已。

    越是看得清的人,越是对天子、对皇权不会真正的臣服。

    少女看似乖巧、温顺的外表之下,其实藏有反骨,这样的人通常的管教、压制都是无用的,除非你找到她的命门。

    裴宗之有些感慨:“其实乔环没有说错,你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少女道:“可乔相爷并不能拿我如何。有些人知道我危险,譬如王老太爷这样的人,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那是因为他也是个危险的人物。你看危险的人物其实很多,不止我一个。真正能做主的陛下却又不相信乔相爷,在陛下看来,我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只是个一心往上爬,只能依靠圣眷,家底薄弱的小女子罢了。”

    裴宗之倒是赞同的:“你说的没错,崔王谢三家也是极其危险的因素,难怪你行事时不愿与他们为敌。”甚至不惜动用手段,也要将他们拉至自己这边。宁愿犯下小错,哪怕逼迫,在大局之上也绝对不能让他们站到对立的一方。

    “这种改朝换代而不倒的世族又怎会对一朝帝王真正臣服,他们臣服的不过是自己的姓氏而已。”卫瑶卿神色平静的说罢,抬头看向他,“我们这些危险因素排除在外,我倒是觉得你们实际寺的人比做皇帝还要惬意的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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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放个书友群号:215715120,欢迎大家进群玩耍天赐一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赐一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赐一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