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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两人

    “那是因为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裴宗之神色波澜不惊,对上那群激动惶惶的官兵,道,“愣着做什么?”

    官兵回过神来,是了,这一次他们前来是有重任在身的,那就是将这座重见天日的“国库”运出去。

    看着忙碌着运进运出的官兵,裴宗之撒手站在一旁,对同样收手在一旁干瞪眼不做事的卫瑶卿道:“此行真的没什么危险的,我并未骗你。”

    少女紧着一张脸瞟了他一眼:“你忘了路上的那十几骑了,那还是你亲手宰了的。”

    裴宗之抄手立在一旁,看着忙碌的官兵与渐渐缩小的宝物山,道:“我是动手者,你是协助者。”

    帮凶笑凶手?这不就如五十步笑百步嘛!

    少女拍落了身上的尘土,也不与他做口舌之辨,转身:“行了,赶紧出去吧!都出来那么久了,也不知道我家里人怎么样了。”

    她提及“家里人”时脸色温柔了不少,有时看她乖戾嚣张,却也有柔软的时候。

    官兵护送在后,他们二人却不需跟随了,先行一步,回京向陛下复命也是大事。

    少女跨上马背,手中缰绳扬起,一夹马肚,整个人疾驰离去,尘土飞扬。

    身后负责押送的官兵抬头,但见飞扬的尘土中,少女单薄的身影稳稳的坐在马背之上。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一个小姑娘看不出来居然还是御马的高手!官兵暗道。

    ……

    重任非但没有完成,还平白折损了十几个亲兵。回来复命的统领自觉的下去领了军棍之后,才被人抬着过来复命。

    那十几个亲兵的尸体与初见时相比已有了不少的差别,不过这并不妨碍侯爷他们来观察伤口。

    “动手的人十分厉害。”陈善得出了一个并不稀奇的结论,这个结论,但凡在场稍有眼力见的也都看出来了。

    统领道:“那两个人不仅杀了亲兵,还让那些战马弃主而去,甚至叫来了县衙的官吏,使得我等也不便久留,只得匆匆带了人便离去了。”连现场都未收拾,那些箭弩都是西南军中特质的,不消说,便知道是谁杀的路人了。

    一旁一位着黑袍斗篷的男子却在此时笑了:“这就对了。”

    对了?统领愣了一愣,随即恼怒顿起,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这就对了?亲兵被杀对了还是他受军法对了?他看向那位先生,这就是侯爷请来相助的先生,他们也不知他的姓名,只统称他为“先生”或者“那位先生”,只知此人是一位十分厉害的阴阳术士。

    就在统领惊疑恼怒间,陈善开口了:“现场两个人,动手杀了这些亲兵的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做什么?”

    那位先生笑道:“侯爷能独自一人将这十几骑亲兵杀死么?”

    陈善略略一顿,而后点了点头。

    那位先生又道:“那弄成一模一样的伤口呢?”

    陈善迟疑了片刻,道:“我不知。我这些亲兵皆是军中以一敌多的好手,又怎会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那位先生笑了:“两个人,杀人的无疑厉害,另外一个却也不是站在一旁干看着,有些阴阳术士感知天地阴阳,万物之灵,是可以同那些战马交流的。你们方才说战马弃之,训练有素的战马,便是环境再恶劣也不曾弃主,如今去也弃了主,显然是有人同他们‘商量’过的缘故,另一个人定然是个阴阳术的高手。有这样的高手从旁协助,这般的伤口自然能说通了。”

    陈善了然:“难怪亲兵会去而复返,想必是察觉到了危险。”剩余的他没有说,亲兵预判十分精准,那两个人确实是极其危险的人物,只是可惜,这十几骑亲兵高估了自己,这才白白折损在他们手上。

    那位先生沉思了片刻,又看向陈善道:“侯爷能否找人查一查这一次前往凤鸣山的人中,是否有这么两个人,一个是厉害的江湖高手,一个是顶尖的阴阳术士。”

    陈善走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用查了,日前从长安赶来的一共两人,先生所料不差,却也漏了一些。这两个人既是江湖高手又是阴阳术士,便是分开来独行也是难缠的对手,更遑论二人这次走到了一起,这也是我不曾料到的。”

    那位先生忙道:“是谁?”

    “裴宗之日前从长安赶来,带走了一个阴阳司的天师,”陈善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暗茫,“就是那个千里独行南疆,从南疆将太后、太子与公主带出来的女孩子。”

    卫家六女。此前这个女孩子并不起眼,也是近一年来才崭露头角。且不管当年程厉胜口口声声的“嚷嚷”是真是假,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这个女孩子总能让他想起那个庙远先生带在身边带大的女孩子。虽平生不曾见过一面,他却已关注过对方许久,还未及笄便能让他感觉到危险。原以为张明珠已死,岂料,死了一个张明珠,又莫名的冒出了另一个女孩子。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他躲不开她。成王之路上,注定要有她这座难越的阻碍。

    那位先生闻言似乎有些诧异:“我原以为如今的大楚阴阳司中尽是庸才,却不料居然还有这等人物,如此年纪……啧啧啧,这李氏江山果然受上天庇佑,居然降下这等人物。”

    陈善表情却有几分耐人寻味:“这个年纪小小的丫头似乎还未定性,若是她肯尽力辅佐陛下自然会是我们的劲敌,但若是不肯呢?毕竟人都有私心,”陈善道,“有私心就有弱点。”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传言若是真,她又怎可能对李氏江山忠心,莫忘了张家一族性命的断送,同明宗帝的懦弱不无关系。

    这世上最叫人心寒的不是敌人对自己动手,而是我舍身护你,你却负了我,这才是真正叫人如坠冰窖,通体生寒的。

    传言若是假,那更简单,人有私欲,无外乎高官厚禄、权势加身,只要找准对方的弱点,定然能一击直中要害。

第六百八十三章 传书

    虽然是牢房,却收拾的很干净。也不单单是他们一间,而是长安府衙所有的牢房都收拾的很干净。何太平是长安民众皆知的清官,不管休沐日与否,三更半夜出现在牢房提审犯人是时常有的。所以府衙狱卒们不敢怠慢,有个时常过来晃的上峰,注定了会有勤劳的下属,这倒不是说下属真勤劳,只是不想在上峰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罢了。

    守夜的狱卒前去开门,将何太平迎了进来:“大人,要看谁?”

    何太平看向牢房四周:“本官随便看看,你下去吧!”最近大抵是城中随处可见的官兵震慑到了百姓,那等寻常作奸犯科的刁民近些时日也消停了不少,大牢里比往日要空旷不少。

    老狱卒自然会看眼色,当下便装聋作哑的走到一旁继续打瞌睡了。

    何太平走向最里边那间收拾的最干净,特意关照过的大牢,大牢里的两个男人并未穿囚衣,未曾定罪的犯人是不消穿上囚衣的。

    何太平走到大牢口,靠在一头小憩的卫同知当下便醒了过来。

    如此……警醒,何太平不由自主的看向另一头,卫同知的胞弟卫同远,这嘴里絮絮叨叨“六姐儿”个没完的汉子显然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睡得正香。

    卫同知的脸映在火把的光亮中,何太平乍一看,突然开口道:“师兄好似瘦了不少。”其实一共才关了几天,牢狱里他又特意打过招呼,按理说不会怠慢他们才是。

    卫同知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你特意关照过的,他们并未怠慢我们,二弟……二弟还胖了。”说罢他看了眼一旁睡得正酣的胞弟,肃了脸色,“老师那边可是有消息了?”

    何太平摇头:“老实说,不曾查到什么人针对卫家。”

    “怎么可能?”卫同知原本是清瘦的读书人,眼下一急,嗓音也不由大了几分,那厢睡得正香的卫同远嘀咕了几句梦话翻了个身,复又睡去了。

    “我的判断不会有错。”卫同知压低声音道,“有人在背后下手,何大人,你查不出来么?”

    何太平看着他道:“秦王殿下姬妾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同你们卫家无关,分家之后,那个卫家一直对你们颇有怨言,牢骚发了不少,这件事证人不少。那一对双生姐妹能逃出来与你们无关,是她们自己买通了城外做了山贼的流民,半路上逃了出来,秦王殿下已经不追究了。”何太平思及秦王李诞的表情,言语中似乎提及了卫六好几回,男人突然提及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能作甚?何太平不好美色却不代表他不清楚其中的意思。

    他真是想不通这位殿下到底是哪里撞了邪,居然对那个小祖宗起了兴趣。不过这一回也正是因为秦王殿下对卫六有些心思,眼看此事真与这个卫家无关,他便不再追究了。

    卫同知叹了口气:“此是小事,”他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件事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说到底此事只是小事,他担心的是背后有人在针对卫家。“我敢肯定,这件事我卫家一旦抽身,便立时有下一件事在等着我们。”

    何太平岂不知这其中的古怪?想了想,他道:“不如这样,此事查清之事暂且不要对外声张,我便拖一拖,师兄你们暂且留在这里。”

    卫同知一怔:“不出去?”

    何太平点头,道:“不错,不出去!世人皆对牢狱敬而远之,称之牢狱之灾。可牢狱既能成灾,亦能护你。暂且不出去,那背后之人只当此事未了,一时间也不会有下一步的手段。”

    卫同知此时已经明白了何太平的意思,有时候主动避让也是一种手段。

    “但如此避之又能避多久?”卫同知愁眉不展,“终究不能一直退避下去。”

    何太平掐了掐手指,道:“莫急,也不过几天功夫了,人应该在路上了。”

    听说这一回裴先生同卫天师寻回了太宗陛下留下的至宝,眼下已经启程返回了,想来她不日便能到京了。

    他何太平办过的案子不计其数,有人说办过的案子多了,也会渐渐生出一种奇准无比的直觉,他以往是不信这个的,但这一回,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此事或许她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

    一男一女骑着马停在了路边,骑在前头那匹马上的女子手臂上赫然停着一只信鸽。

    卫瑶卿嘴里叼着问老乡买来的烧鸡鸡腿,从信鸽脚上取下传书,感慨道:“唔……一路光见你收消息了,这一次也总算轮到我了。”

    裴宗之盯着那只带着脚环的信鸽:“谁给你的消息?”

    “我二姐。”她道,接着低头看卫瑶玉告诉她的事情,其实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就是隔壁卫家的事情,结果却连累的大伯与父亲被抓进了长安府衙的牢狱。不过还好是在长安府衙,何太平的地盘,卫瑶玉说何太平私下还特意告知她们莫用担心。但卫瑶玉还是很紧张,盼着她早点回来,把大牢里的两个人弄出来。

    “何太平既然这么说,就代表我伯父和父亲眼下没什么事。”卫瑶卿见裴宗之在看信鸽脚上的脚环,便拿起脚环看了看,摸到内里一个“崔”字时,顿时笑了:“应该是崔八公子帮的忙,不过崔家既然放任他放出了信鸽,想来对这件事的态度不是无所谓就是赞同的。”

    她说着将脚环重新为鸽子扣上,眼看鸽子吃饱后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无所谓也好,赞同也罢,只要他们三家不插手就行了。”

    树敌她当然不惧,但是树敌太多,会很麻烦。但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成为敌人的,既然如此,那就尽量避免树不必要的敌好了。

    “果然是战马,比我们原来的马匹速度可快得多了,算一算,明日,我们便能到长安了。”咬下一口鸡腿肉,她转头看向别处,“如果是冲着我来的,那么明日我便能会会他们了。”

    裴宗之道:“你该先想想你前些时候可曾得罪了什么人。”

    少女轻笑:“得罪的人不少,但得罪狠了的,似乎只有一家。”

第六百八十四章 行来

    得罪的人?是说薛家么?

    ……

    晨光熹微,长安城门口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等待着城门守卫的到来,得以进城了,路边停着两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蹄子刨了刨,鼻孔中喷出热气来,这样的马在一般的驿站是看不到的,可不便宜啊!

    相比气势十足的马匹,马匹的主人则难掩一路奔波的疲倦,灰不溜秋的,面容难掩憔悴,发呆等候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打个哈欠。

    “喂!”裴宗之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上累的有些憔悴的少女,他道:“去那边歇会儿吧!”

    他所指向的是长安城外的行脚店,而那位曾找过他们的容易老先生就暂住在那家店里。许是真的饿了,走入店内,闻到牛肉面的味道,竟然勾起了她的馋虫。

    清汤白面,上头铺着切好的牛肉,撒上葱花让人食指大动,她埋头与牛肉面做斗争,待到西里呼噜,连汤带面吃了个底朝天,才发现对面的裴宗之一口未动,正怔怔的看着她。

    便是在裴宗之面前早已没有那等羞涩小女子的姿态了,眼见她如此干净的碗底,再看对面裴宗之那碗不曾动一口的牛肉面,她不禁觉得,似乎就连牛肉面上飘荡的葱花儿都在嘲笑她吃的如此干净。

    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卫瑶卿低头不看他,只是头才耷拉下去,便见一碗面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不,准确的说是对面那一碗裴宗之的面,被他推了过来。

    这……就有些尴尬了啊!

    她再能吃,当然也不至于吃掉两碗面,肚子塞不下啊!

    干瞪了片刻,最后,还是裴宗之自己解决了大半碗的牛肉面。吃完牛肉面,总要见一见主人。

    容易老先生也在,见到他们平安归来,似乎很是高兴,连声道:“你二人一走,可叫老夫一阵担心,不过好在平安归来了,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裴宗之摇了摇头,容易老先生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子,见她斜倚在椅子上,手抚着肚子,眼皮不由一跳,虽然知道不该乱想这等事情,毕竟他虽然活到这个年纪男盗女娼的事情见多了,不免多想,但这个词跟眼前这二位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揉着肚子的女孩子眼皮抬了抬:“老先生见笑了,牛肉面吃多了,撑着了。”

    容易老先生:“……”

    不提这尴尬的谈话,容易老先生才又道:“你们走的这些天,老夫听说卫家出了点事,卫天师若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大可直说。”

    女孩子半点也不客气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又寒暄了几句,两人起身告辞:“还要回去向陛下复命,便先告辞了。”

    容老先生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两人送了出去。

    ……

    今日早朝之上,好些天没有露出过笑容的陛下破天荒的,竟是脸上带着笑意来上的早朝。善于察言观色的朝臣不由心生怪意:这是来了捷报还是有了什么大喜事,竟叫陛下一脸苦了多日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来。

    不过,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陛下高兴,那便是好事,这个早朝开的如沐春风,待到陛下退朝,有人瞧见陛下脚下生风,直行而去。

    待到陛下离去,朝臣退朝,才有官员将目光转向最上首的那几位重臣。

    “乔相爷,留步……”

    “裴相爷,且等一等……”

    “王司徒,不知今儿朝后可有时间小聚一番……”

    ……

    高官重臣也未瞒着众人,将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番:“……就是如此,国库充盈,此乃天佑我朝啊!”

    好事嘛,传扬出去,想来陛下也不会介怀。重臣在这等事上拿捏的很准。

    此一行事情办的漂亮,陛下必然不会为难,甚至还有赏赐,乃至额外开恩,对卫家被牵连进去的事情道:“不过些许小事,你执朕手谕,去府衙领人吧!”

    卫瑶卿跪了下来,垂着脑袋:“多谢陛下!”

    从从陛下那里出来,便碰到了安乐公主身边的宫人,她将手谕翻给宫人看,道:“陛下有令,命我前往府衙领人,公主殿下那里,恐怕要稍晚一些过去了。”

    宫人应声离去,她只是个传话的,其余的与她无关。

    心腹宫人回来时,安乐公主正坐在桌边,手里拿了把纯金打造的金剪子在试着修剪桌上摆放的一盆花。看着架势十足,这一剪子下去,却生生的剪断了一截花枝。

    “好像剪差了。”安乐公主比划了一下,把玩着手里的金剪子。

    宫人看的吓了一跳,忙上前阻拦:“公主殿下,莫动用金剪子,危险!”

    毕竟金枝玉叶,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安乐公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这把金剪子,仿佛在看什么奇珍异宝一般,半晌,忽地嗤笑了一声:“危险确实危险,但很好用啊!”

    宫人只觉得公主似是话中有话,但再定睛望去,却又看不出什么来,只复低下了头,心里头到底是有些杵这个从未对她们大骂过,脾气好,又看着天真憨直的公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怵她,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却挥之不去。

    公主把玩着手里的金剪子,听宫人复命,在听到“卫天师执手谕先行前往府衙,过后才能来寻她”后,她也不生气,道:“父皇的命令,便是本宫也不能违抗,这是应当的。”

    说话间,她手里仍然没有放下金剪子,只再一次低头端详起了桌上的花,看了半晌,却笑了:“其实我根本不懂花,也不知道这花是什么品种,但薛大小姐听闻我爱花,便立时央了国公爷将花送来了。她在讨好本宫。”

    “花和剪子其实都不错,花没有脾气,不,其实也有,只是在本宫面前没有什么脾气;但剪子不同,平日里放着不去碰,它不会伤人,但若是碰了,说不准就会伤人了。”安乐公主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手里的剪子,忽地笑了起来,“真是奇怪,按理说选花应该更好,但为什么我偏偏选了剪子?”

    宫人听不懂其中的隐喻,低着头瑟缩着脑袋不说话。

    只听安乐公主还在那里自言自语:“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会选择剪子呢?花看着也不错啊!难道……真是那一路行来行出的依赖?”

第六百八十五章 无关

    自言自语了半晌,安乐公主伸手折断了那朵开的最艳丽的花,眼看花被折断,也不心疼,笑道:“许是这就叫眼缘吧!不过,花是真的也不错,若是能兼而得之,该多好。”

    ……

    见她一脸疲色而来,陛下的手谕拿在手里还未宣读,何太平就招手唤人:“六安,带卫天师下去领人。”

    六安看了一眼那素日里不说光彩照人,也机灵灵动的少女,眼下即便洗净了脸也一脸疲色,不由多看了两眼,才领着她下去提人。

    卫家兄弟被带了出来,卫同知还好,虽然愁眉不展,却也朝她点了点头,露出几丝欣慰之色,虽然说原本一早便能出来了,但这一次,能央来了陛下的手谕,可见这孩子又不知不觉立了功。

    立一次功是运气,但立两次,立多次,那就同运气无关了,而是她这个人,堪为能者。

    卫同远见了唠叨了许久的“六姐儿”,好好个汉子却不由的开始抹眼泪:“六姐儿不在,为父就入了牢狱,还要你回来领人,这说起来,可真是掉面子!”

    周围的狱卒听的险些笑出来,不由正视了两眼这个他素日里甚是看不起的懦弱汉子,懦弱是懦弱,但也有可取之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卫同知看了过来,对面的女孩子瞬间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便抬眼望来,目光交错,微微颔首。这等不消他点头,对方便能领会的畅快之感让他不由松了口气:这些小辈里,果然只这个孩子能脱颖而出啊!她凭仗的可从来不是简简单单的天赋阴阳眼。

    ……

    早收到消息的卫家女眷在门口摆了火盆等事物,毕竟是从牢狱里出来的,总要去去晦气,跨过火盆,卫同远喜气洋洋,连声道:“我家六姐儿果然是福星,这一回来,我们就放出来了。”

    周老夫人瞧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同远,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还要抱女儿的大腿,这叫什么事?

    饭席上李氏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那个很灵验的刘道婆……我去请了,刘道婆说与我有缘,连钱财也未要,果然是真真有本事的人,都看不上钱财那等阿堵物……”

    卫瑶卿喝着汤,险些喷出来:刘道婆不收李氏的钱财,不让她打造什么菩萨金身,不是因为两袖清风,不碰阿堵物,而是惧怕,惧怕她这个知道她底细的人胡乱出去说,这才有意示好而已。

    李氏却不觉得,又面露得色:“刘道婆说隔壁那一家子就是扫把星,我家六姐儿就是扫把星的克星。果真,六姐儿一回来,隔壁那一家子作的妖就没事了。”

    如此胡说八道……却阴差阳错,还真说中了,李氏由此逢人便对刘道婆赞不绝口。

    这样的运气……卫瑶卿只觉的难怪这长安城里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那么多,只刘道婆一个人如此出名了。

    饭罢,卫同知起身走了出去,卫瑶卿同众人寒暄了片刻,也借口劳累先行离开了。才出了荣泰苑,便看到卫同知身边的小厮在等着她。

    她走过去:“走吧!”

    小厮一怔,他都没说呢,六小姐居然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不过还是前往带路了。

    说话的地方是卫同知的书房,待她走入书房之中,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两人便同时开了口。

    “此事背后有人在针对我们!”

    “背后有人!”

    ……

    一句长一句简短,却是同一个意思,卫同知抬手,示意她坐下:“此事,我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但在朝为官者,政见不同这等事情天天都有,便连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动的手。”

    面前虽然容貌尚且稚嫩,但举手投足却已让人觉得十分沉稳的女孩子开口道:“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卫同知双目一亮,在他看来,这个女孩子虽然兵行险着,但却怎的也磨灭不了她年岁虽小,但论心智却不输一流世族掌权者的能力,她所开口必然是有所依据的,是以卫同知道:“说说看呢!”

    “怀国公!”卫瑶卿道,“我觉得应该就是薛家出手了,而且这一次,不是薛世子那个废物,是蛰伏的猛兽怀国公薛行书本人出手的。”

    卫同知面容变的凝重了起来:“你确定么?”

    少女托腮沉思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错不了,应该就是薛家!”

    “是因为你二姐么?”卫同知问她,说起怀国公府,他首当其冲的,想到的就是卫瑶玉那件事,他想了想道,“那薛家三女纯属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而且最后莫名其妙的死了,说不准也是薛家自己动的手。难道就因为此事,所以怀国公一直对我卫家怀恨在心?”

    卫瑶卿摇头:“当然不止是因为这件事。”

    卫同知不解:“那还有什么事?”

    卫瑶卿想了想道:“薛国公大概觉得最近薛家这么倒霉跟我有关吧!”

    什么?卫同知目露惊色,震惊之下一下子站了起来,讲书桌上的书册、公文碰翻在地也无暇顾及,只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书房中的气氛变的空前的凝重,而那头说出这种话的少女却只是耸了耸肩,道:“即便没有什么证据,他认定了是我,便想针对于我,就像三教九流那些人打架一般,露面之前,给点颜色我瞧瞧。”

    这种话若是换一个人来说,卫同知说不准就当场甩手走人了,但说话的是她,卫同知暂且按捺下那种不以为然,接着道:“这跟你有关系么?这是你做的么?”卫同知说这话时不以为然,显然也不相信这话,更别提哪里来的证据证明此事跟她有关了。

    他蹙眉看着她道:“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话是出自于一个长辈关心提点后辈所说,若是换个人,他定然要开口骂了: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值得怀国公那样的人亲自下手对付她么?但眼前的是自家看好的后辈,他还是温和的。

    女孩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脸平静道:“当然与我无关。”没有证据的事情,她为什么要认?

第六百八十六章 分寸

    就知道不是!卫同知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之后,本能的松了口气。虽然在此之前,他就觉得不是她做的,或者可以说,虽然女孩子聪明,他也认可这个小辈,但能面对这群人而不吃亏,甚至做下这样的事情,在藏龙卧虎的长安城翻手为云覆手雨。至少,卫同知觉得她这个年纪应该还不至于有这样的能力。

    卫同知脸色稍缓:“既然不是你,那么此事……”他想说此事有商量的余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谁喜欢被人盯着吗,不如主动找怀国公求和。

    女孩子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沉静自若:“此事说了也没用。”

    卫同知不解,道:“怎会说了也没用?”

    女孩子道:“因为他觉得是我。”

    卫同知:“……”要是换个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当真要开口骂人了,但考虑到眼前的女孩子年级还小,又总是自己的血亲小辈,便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道:“怀国公不是那样的人。”

    “怀国公是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知道。但他若怀疑我,没有证据便开始动手,这便代表他心底里认定是我做的,不管服软还是作甚都没用。”女孩子摇头,道,“我也希望我说错了,但若真是他,服软是没有用的。”

    卫同知眼下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理了理思绪,还是一团乱麻,便皱眉看着她道:“不服软又能如何?”

    卫瑶卿想了想,双手一划:“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而且也只能来硬的。他觉得我们好欺负,服软也没用,因为能欺负为什么不欺负?心情好便放过我们,心情不好便不放,那还真是……”她啧了啧嘴,眉一挑,“人活的不如一条狗!”

    “啪!”书桌上的茶盏辈掀翻在地,水花四溅。卫同知脸上既疑且怒,不管何时,人与狗作比较,在他看来,都是莫大的耻辱。

    不过即便生气,他还是在一片混乱中抓住了理智:“如果是真的,不消你说,我卫同知也不会避让,毕竟避让也是有底限的。但若不是呢?”

    任女孩子如何舌乱莲花,言之凿凿,别忘了,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她口口声声说怀国公动的手,说怀国公凭直觉行事,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凭直觉认定此事呢?

    跟她说话,一不留神险些被她带进去了,卫同知看着她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包括你猜测怀国公想要针对你,全凭想象可不行。”

    女孩子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伯父说的不错。”单纯的想象当然不行,若一切只是她的假象,那她想必很快就会被扣上“自以为是”、“自大骄傲”、“愚蠢自负”这样的帽子,她在卫同知心中的分量也会大跌。

    “所以我们要证实一下这到底是真还是假。”她道,“若是假的,那便是我这个小女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的错,但如果是真的……”剩余的话没有接下去,她看着卫同知,笑了笑。

    卫同知明白她的意思,当下拍板:“自然没有被欺负到头上来的道理。”

    这就是了,女孩子抬手,施施然的朝他行了一礼:“没别的事,瑶卿便先走了。”

    卫同知突然道:“我还是想不通怀国公为何会因为二姐儿的事情迁怒于你……”他觉得与女孩子的谈话有问题,好似多了一点东西,又少了一点东西,这种感觉让他眉头越皱越紧:这个女孩子越来越看不透了……

    ……

    看着戏苑台上唱戏的花旦一转身换了一张脸,朝他笑的欢快,王老太爷眼皮抬也不抬,挥手:“来人,把台上那个抓起来丢到外头去!”

    一旁的护卫正要动手,却看到一旁的王栩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动。

    护卫略一迟疑,暂且没动,便见台上穿着戏服,素着一张脸的女孩子笑嘻嘻的从戏台上跳了下来:“老太爷,有话好说!”

    王老太爷眼皮抽了抽,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扔了过去:“莫以为老夫不敢动你,臭丫头!”

    女孩子笑着轻躲过了茶盏,而后又道:“我还以为这一次来,老太爷会感谢我呢!”

    “感谢你作甚?”王老太爷冷哼。

    女孩子指了指茶盏,做了个喝茶的动作。

    王老太爷看的冷笑了一声:这臭丫头是在说茶楼的事情呢!

    “你动的手,引来百姓的围观,陛下的注意,老夫因着避嫌,没有理会他们暂且逃过一劫,怎的反倒成了救老夫一命了?”

    王诩早把闲杂的人清了出去,任他们两人说话。

    王老太爷一边说一遍嫌弃的扫了一眼女孩子的装扮:“也不知道画个脸,白白糟蹋了这身戏服,”

    少女笑嘻嘻的坐了下来,道:“茶楼的事不是我做的,王老太爷口说无凭啊!”

    王老太爷眯了眯眼:“老夫说是你就是你,要什么凭证。”

    “如此……无赖么?”少女也不以为意,看着一旁的王老太爷镇定自若的神色道,“老太爷知道还有谁这般无赖的么?”

    王老太爷瞪她:“你怎么骂人啊,什么叫无赖,这叫明智!”

    女孩子从善如流的说道:“老太爷知道还有谁这般明智的么?”

    王老太爷摊手:“不知道。”

    女孩子笑看着他:“老太爷,你这样不好吧!”

    王老太爷瞥了她一眼:“哪里不好了?”

    女孩子道:“明明知道也不说。”

    王老太爷冷笑了一声:“老夫又不是神仙,怎会什么都知道?”

    “是怀国公么?”

    王老太爷一噎,方才还在插科打诨,她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这一句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他本能的就要回答一个“是”字,所幸活到这个年纪了,说话速度慢,嘴没跟上脑子的速度。

    “好你个臭丫头,想诳老夫?”王老太爷回过神来一哂,道,“不是。”

    女孩子了然:“那就是了。”

    王老太爷见她脸上表情不似作假,不由眼皮一跳:“老夫也不过是猜测,万一不是,你莫冤枉了好人!”

    女孩子笑了,语气十分温和:“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第六百八十七章 私下

    “你看,老太爷,我们居然想到了一起呢!”少女语气幽幽的似是叹息,“还是同老太爷说话舒服,我同伯父说,伯父不信。”

    “那是因为卫同知那个小辈根本没看清楚你这么个人罢了。”王老太爷说道,瞟了她一眼,“等看清了,就会知道怀国公想给你点教训是人之常情了。”

    “因为我坏了他的好事?可他做的本就是一件恶事。”卫瑶卿道,“长生之术我不知道他进行到哪一步了,但至少续命害人这一点基本坐实了。我对付他难道不是为民除害?”

    王老太爷哼了一声,挥袖站了起来:“少来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老夫不信。”

    女孩子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尴尬,却仍辩解道:“是真的啊!”

    “真假如何与老夫何干?”王老太爷背着手向外走去,“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解决。对了,往后再来好事记得叫我,坏事就别来了!”

    待到踏出戏苑,忽地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老太爷。”

    他侧身回望,见站在阳光下的女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勾唇莞尔,脸带微笑,眉眼温柔,这幅十足的良善模样不知为何竟让他品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慈悲。

    王老太爷被自己吓了一跳,“慈悲”这个词怎么能放到她身上呢?这个词怎么想都与她无缘啊!虽然不是什么大恶人,但离慈悲,她还相距甚远。还记得昔日见她时,她不经意间透出的戾气,却也不知何时,已经很少再见到这样的戾气了。甚至戾气转为慈悲,这样的变化令人惊讶。

    她拱手朝他施了三个谢礼。

    “一谢老太爷海涵!”

    “二谢老太爷相助!”

    “三谢老太爷提点!”

    王老太爷看着她沉默不语,与这个女孩子合作,一开始便知她不是什么好人,但你若说她是恶人,她又不够恶。他能容忍的缘故,王老太爷想了想,大概就是她有所谓的底线吧!有底线的人是能把握分寸的,就如他面上哂笑她没有分寸,但实则女孩子虽然大胆但分寸一向都把握的很好。

    原本要踏出门口的脚收住了,他看向站在那里的女孩子,道:“老薛……诶!其实就是想活着而已,这世道,活着不容易啊!”

    这还是头一次,王老太爷在她面前,近乎“直白”的肯定了她的推测,也证实了怀国公薛行书真的在尝试这些禁术。

    女孩子神情未变:“活着不易,求生欲谁都有,我们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求生,但这些方法中不代表可以害人,没有人可以藐视旁人的性命,剥夺他人的性命,用他人的性命来延长寿数,这怎么行?”

    天赋一双阴阳眼,洞悉天地阴阳玄妙,是为了平衡天地阴阳,而不是打破这天地阴阳轮转的规则,去做一些逆天的事情的。

    ……

    秋高气爽的天气适合出行,正巧借着家里两个男人卫同知和卫同远才从大牢里走过一茬,卫家的女眷准备去城外的寒山寺拜一拜,捐些香油钱,图个安心。

    虽然说家里有个精通阴阳术的天使,但这并不代表卫家不能信佛了,在大楚跪佛祖又跪道家阴阳祖师的可有不少,甚至佛门之中也有不少阴阳术的高手,譬如如今的国师大人天光大师。

    将提着篮子,银钱封好的卫家女人们送上马车,就连出行有异的卫瑶玉都去了,独她一人没有前去。

    “我就不去了,早去早回。”卫瑶卿说着,将她们送上马车,虽然说佛家与阴阳术士并不冲突,但特意去拜会就不必了。

    ……

    阴阳司里,站在门口套着一身松松垮垮的阴阳司官袍的女孩子身边正围了几个人在说话。

    “这叫什么?这就叫年轻有为啊!”

    “不错,卫天师又为陛下立下大功,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女孩子年纪虽小,却一脸稳重的模样,谦虚道:“不敢不敢,是裴先生的功劳。”

    一旁几个并不熟稔的小天师讨好她道:“一起出行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陛下记得呢!”

    “没错,那也是卫天师的功劳!”

    ……

    寒暄愈发融洽,年纪小不代表官场上那一套就做不来,事实证明,有些人于这等事上是无师自通的。

    话说至一半,外头响起了声音。

    “卫天师!”

    正刻意讨好她的小天师连忙探出头去,见是个衣着姣好的宫人,腰间还坠了一块安乐公主那儿的牌子,连忙热情道:“安乐公主想必是来寻卫天师的,卫天师赶紧过去吧!”

    女孩子看了看手里刚刚从李修缘那里拿来的一堆文书材料,露出迟疑之色:“可是……”

    上前讨好的几个小天师忙接过她手里的文书材料道:“没事,大天师交待的事情便交给我们吧,这些都是小事,原也用不着卫天师来做。”

    比起这些时日连着受了好几次陛下训斥、阴阳司中怨声不小的大天师,这个年纪尚小的女天师却看起来运气不错,关键是人家年虽小啊,熬个几十年,凭资历,熬也熬到大天师的位子了。至少在这几位心思活络的小天师眼里看来,与她相交,卖个好,将来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

    走入殿内时,正见安乐公主在低头修剪花枝,说是修剪花枝却显然心不在焉,东一剪西一剪,手边零零散散的剪了一半的叶子、剪碎的花随处可见。

    说是修剪花枝还不如说是辣手摧花的好。

    安乐公主摆弄着手里的剪子,见她前来,原本漫不经心的模样立时换上了一副明媚的笑容,笑的牙不见眼。

    “你来了啊!”她摆弄着手里的剪刀,将花推到一旁,“一走这么些天,路上可遇上什么趣事了没?”

    卫瑶卿摇头:“路上枯燥无味,赶路疲乏。”

    “你是枯燥,我是无趣。”安乐公主说道,伸手指向那盆被摧残过后的花,道,“看!薛大小姐送来给我解闷的。”

    面前的女孩子抬头,看着她,神色平静:“那公主怎么想?”

    安乐公主眨了眨眼:“薛大小姐不错,但我觉得你更好一些。当然如果能兼而得之,就更好了。”

    卫瑶卿笑了笑,不置可否,只低头看向那盆花,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手指捻了捻花泥,片刻之后,放到鼻间嗅了嗅,在安乐公主惊讶的神情中开口问她:“公主殿下,这花泥也是薛大小姐送来的?”

第六百八十八章 前来

    安乐公主道:“不错,是薛大小姐送来的。可是有哪里不对?”

    她没说话,只摇头:“可能鼻子有些敏感了,闻的不舒服。”

    安乐公主如她一般,捻了些花泥凑近闻了闻,却什么都没闻出来,不由道:“我闻着什么也没有啊!”

    卫瑶卿垂目,拍了拍手,拍去手上的花泥:“确实什么都没有,是我想多了!”

    安乐公主看了她两眼,也未再问,倒是话题一转,转到秦王与吴王身上:“我两位兄长近些时日冒进了些,父皇很是恼怒。”她说着叹道,“但是,父皇虽生气,却也未放弃两位兄长。”

    卫瑶卿看着她片刻,反问:“公主有所谋?”

    安乐公主点头,也不瞒她:“我倒是想,”她道,顺带手拉向卫瑶卿,“只是怕你不高兴,所以顺带来问问你的意见。”

    这样将她摆在如此高的位子上,甚至会“怕她不高兴”?卫瑶卿不置可否,只沉默了片刻,仍是垂目的神情,道:“殿下行事,我高不高兴并不重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殿下想添把火便添吧!可若是做不好,引来陛下的猜疑,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天下百姓,必会中伤于公主,道公主殿下牝鸡司晨。”顿了顿,她叹道,“毕竟,殿下,你看千百年来对男子与女子的看法已经约定俗成了,旁的不说,就说这金銮殿上,满朝文武有几个女子?”

    安乐公主哼了一声:“此等偏见生生可恨!”

    卫瑶卿道:“所以,事情一定要做的干净,让陛下察觉不出来。只是……我现下并没有什么主意。”

    安乐公主转了转眸子,没有说话。

    这般似是有了主意的模样,卫瑶卿只看破不说破,这一次,她倒是想看看,安乐公主自己会把此事办成什么样子。而且,比起这件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离开的时候,她目光漫不经心的再次扫了一眼那些花泥,这才转身离去。

    ……

    “小崽子到边上玩去!”生的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蹙着眉,叉腰站在灶王庙前骂道。

    因着叉腰、喝骂的动作,那仿佛刻在皮囊之上,流于体表的慈悲也多了几分烟火气,鲜活的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同长安城中寻常街巷里所见的女人一样,寻常却又不同寻常。

    路边的灶王庙前,几个孩子正舀水玩的高兴,昨日下了一夜的秋雨,虽然说钦天监早有告示会下雨,且雨水充沛,但真正到了早上,一觉爬起来,才被这充沛的雨水吓到了。

    巷子里低洼出已经没出了水塘,排水的沟沟道道堵上了,积起了不少的水。

    长安城这些三街九巷里的孩子家里多半不富裕,有不少还是一家子都要依赖于旁家生存的。生存为大,对孩子的管教也就没有那么严,放养状态的孩子在三街九巷里玩闹也是常事。

    似乎所有的孩子骨子里都是喜欢玩水的,或许是天性使然。

    灶王庙前也积了水,几个孩子在水塘里鞠了一捧水泼向旁人,脏兮兮的玩的高兴。

    刘道婆看的眉头早已打成了结,她性喜洁,平日里游走的又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权贵,身上干净整洁还带着熏香,看到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子聚在灶王庙门口,当下便发怒了。

    小孩子顽劣的很,又疏于管教,闻言,只嘻嘻哈哈的笑闹着,也不离开,继续玩耍,鞠起的水泼向旁人,渐起不小的水花,刘道婆低头看着溅出的水花花点,最近的离自己脚下不过巴掌大的距离,正准备摆出一张恶面孔骂人,便听此时一道女声响起。

    “刘道婆,别来无恙!”

    这女声声音好听,咬字清晰,声线如清泉般倾泻而出,在一片杂乱喧嚣声中,听的人耳膜颤颤。

    这声音,每每听来都能让她一滞,好听过后,便是惶恐,她抬头,看向远远撑伞走来的女孩子。

    地上湿滑,处处水塘,她走的很小心,一身半长的青色长裙,长及小腿边,即便还未及笄,但她身量纤长,如此看去同一般女子的身高几乎差不多,身后青丝及腰,腰间系着一根泠然半透的丝绦,在腰间缠了两圈,最后打了个蝴蝶结收于腰侧之上,垂过裙角。纤腰如束,泠泠清雅。

    她身上半点泥污也未溅上,手执竹伞,自远极近而来。

    刘道婆只觉此情此景仿佛一副缓缓展开的清新画卷,真真是如入画中。

    她有些困惑,就是因为她见过此女的真正面目,年纪虽小,眼光毒辣,手段老道,用一个词形容就是绝非善类。思及她的出身,卫家这种在遍地权贵的长安城着实只能算是小门小户了。她也知道卫家的状况,长房或许还有几分书卷气,可二房那一家子,不过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平凡百姓而已。这样的人家走出的女孩子,绝非善类,或许也能理解,毕竟,若是善类,想要在长安城出头,可一点都不容易。

    见过了她的真面目,再见她眼下走来,行走起来一行一步,仿佛那等最顶尖世族中教导出来的贵女,风雅至斯,这可一点都不像那种小门小户里走出的孩子。

    两面都是她,刘道婆只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是她平生所见的最复杂的女孩子了,复杂的让人看不透。

    女子撑着伞走到灶王庙前,看着那群捣水玩,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刺耳尖叫的小孩子微微蹙眉。

    刘道婆撇了撇嘴,这下子,原本看着不顺眼、讨人嫌的小孩子似乎也可爱了不少。

    但是,旁人眼里麻烦的小孩子,在她手里却瞬间迎刃而解了,她从腰间取下一只荷包,荷包里鼓鼓囊囊的,有糕点还有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她抬手:“拿去吧!”

    捣水玩的孩子们花着一张脸,怔怔的看了她片刻,忽地发出了一声欢呼声,高兴的踩着水跑上前来:“谢谢姐姐!”

    眼看那群孩子被几个不值钱的事物就顺利引走了,刘道婆脸皮抽了抽,看向女孩子,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招呼:“卫天师。”

    “这些人家的孩子生活拮据,孩子玩性大,没有旁的可玩,便只能将目光放在这些随处可见的事物之上。有了更有趣的,自然先去玩更有趣的了。”女孩子看着那群孩子离去的背影,说道,而后转身看向刘道婆,“我想找你帮忙!”

第六百八十九章 帮忙

    找她帮忙?帮什么忙?刘道婆眼皮一跳,本能的开口拒绝了:“卫天师,此事怕是不妥……”

    女孩子笑着看了她一眼:“放心,我既来找你,一定是你能做得到的。”

    刘道婆听的一阵心惊肉跳:“卫天师,你不妨去找别人……”

    女孩子似笑非笑的望了过来,刘道婆推却的话说至一半,便噤了声,唉声叹气的看着她:“卫天师,你这般光明正大的来找我,若是被人瞧见了,知道你我本是旧识,这就……”麻烦了。

    “无妨,我敢保证周围没有别的人。”女孩子不软不硬的回了个钉子过来,笑看着她,“怎么样,可以请我进去了么?你若是继续与我呆在门口说话,那就真不好说会不会有人瞧见了。”

    这还有的选么?刘道婆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手:“卫天师,请!”

    ……

    灶王庙的后院盖了三间屋子,排列紧实、密集,也不大,多是供居住在灶王庙中的道婆居住的。

    作为灶王庙中最吃的开,也是全长安城最有名的道婆,刘道婆破格一人住了一间。

    关上房门说事,女孩子就坐在她的对面,面前摆的一盏茶去了大半。

    “这……这不行吧!”刘道婆一脸为难之色,“不好。”

    “怎么不好了?”面前的女孩子看着她道,“又不曾让你杀人放火,也未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怎么不好了?”

    刘道婆动了动唇,似乎有些不敢说,僵持了片刻,见她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便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卫天师,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不觉得这件事算什么大事,但我总觉得你会暗中对怀国公府做什么事情,旁人也就罢了,你说这万一牵连到薛二小姐……”

    面前的女孩子坐的稳稳当当,闻言只摇了摇头,道:“放心,不会牵连无辜人的,我有分寸。”

    刘道婆看她没有生气,也大了胆子,道:“我是不知晓你有没有分寸的,但我知道这薛家……薛家,诶!”

    “这薛家主事的怀国公看起来不过是个养花种草的富贵闲人,这薛大小姐端庄贤淑也不假,但却是下的了狠手的人。”刘道婆一咬牙,见没有旁人,便干脆一股脑儿全说了,“不瞒您说,卫天师,那薛三小姐死的那一天,我也在场……”

    女孩子坐在她面前雷打不动的喝着茶:“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这倒没有。”刘道婆摇头,一双不大的眼睛机灵的转着,东瞅瞅,西看看。

    待到看到对面女孩子带着几分笑意的脸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着实是有些不打自招了。

    尴尬过后,刘道婆只得老实道:“那薛三小姐人是受了伤,可小小年纪,戾气深重,她罪责已定,原本是要送去吏部大牢的,拿人的时候,我还听到那薛三小姐在叫‘不去!死也不去!’什么的,中气十足的样子,哪像要死的人……”

    卫瑶卿听的很认真,还提醒她道:“这种错误他们不会犯,听说薛三小姐是自己用头发把自己勒死的。”

    刘道婆闻言嗤笑了一声,道“薛三小姐摔断的可不仅是腿,她瘫了,连手抖摔断了,胳膊还挂着呢,怎么勒死自己?”

    她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听刘道婆又道:“错不了,十有八九是薛大小姐动的手,我看到薛大小姐进去之前被怀国公叫过去了,薛大小姐那样的人你也知道,平时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倒是那天神色还有些恍惚。所以,薛三小姐的死怎么可能跟他们没有关系?”

    卫瑶卿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关于薛三的死,她早猜到了是自己人动的手,眼下刘道婆所说不过是肯定了她的猜测而已。

    “所以说,这薛家是个能下狠手的,这万一牵连到了薛二小姐……他们说不准也会……”刘道婆五指并刀,虚空一划,而后有些肉痛的说道,“薛二小姐还能给我做几个菩萨金身……”

    是了,刘道婆这种人,就是最寻常的升斗小民。她不会是什么善人,所以“什么这段时间跟薛二小姐待久了,以至于有感情了,不舍得薛二小姐出事”这种情况是不大可能出现的;她的理由简单又直接,同自己息息相关。

    作为对刘道婆深信不疑的拥沓,薛二小姐捐了不少菩萨金身,而且照刘道婆看来,这菩萨金身还能再捐上一些,所以,自然不希望薛二小姐出事。

    “你只管做好了,保准不会牵连无辜。”卫瑶卿说罢,便站了起来,转身看她,“我等你的消息。”

    我等你的消息!刘道婆脸色一白,想起上一回她过来找帮忙的事情,也是一样的一句话,“你只管做好了,保准不会牵连无辜,我等你的消息!”

    然后就在清河长公主的生辰宴上出了那样的事,听到消息时,刘道婆险些没被吓死,惶惶好了一阵子,借口闭关,好几日没有出门。

    所幸,不管是吏部还是公主府或者国公府都没有怎么样,清河长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她,吏部那里按照她说的交待了,吏部的官员居然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回来了。

    “吏部的那些大人也并非偏执之人,他们虽出身不凡,身娇肉贵,但不代表他们不知道三教九流的做派。多数时候,你说实话,他们也不会为难的。毕竟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说的。生活过的去,他们都是很宽和的,不会随意将人逼上绝路。”这是卫天师当时说的。

    她一边听的心惊肉跳,一边手心里冷汗阵阵,所幸到最后,这件事还真没牵扯到她身上。其实细想来,卫天师让她做的事情一贯如此,她从不逼迫人。但若是有人心术不正,难免会走上偏道,进而害了自己。就像薛三小姐在长公主生辰宴上那样。抢夺惯了旁人的东西,就连自家姐妹的也照夺不误,却不料因此妄送了前程,乃至性命。

第六百九十章 一见

    走出三街九巷的时候,她手脚还有些发凉,她十年的光阴在外闯荡,接触的多是刘道婆这种三教九流的人物,所以,与这种人打交道,她清晰的知道怎么抓住她的命脉。

    雨是细雨,如春雨般的牛毛细雨,她撑了会儿伞,干脆便收了伞,顶着牛毛细雨往家中走去,行路途中遇上兴高采烈笑着打招呼的路人,只觉的心里愈发平静。大抵渐渐心安,也越来越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为二姐卫瑶玉她要求一个公道,为张家同样也是,只是张家的这个公道求起来殊为不易,有些涉事其中的人,甚至等闲不能轻易动之,所以她只能自己来。求人不如求己,公道嘛,还是要靠自己来求的。

    快要到家了,前头就是卫府了,她抬头看向前方,卫家的马车停在路边,那是卫家女眷去寒山寺还愿踏秋乘坐的马车。走上前,掀开马车的车帘向里望去,马车上的一应事物包括换洗的衣裳一应俱全,车座上还暖和着,似乎只是人匆匆下了马车,谁也没管这里的马车和事物,就匆匆进府了。

    这好像不太对啊,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了。

    正这般想着,赶车的老蔡才匆匆从府中走了出来,似乎直到此时才想起了马车里的东西。

    还不等她问“发生什么事了么?”,老蔡看到她,便用惊惧颤颤的声音叫了出来:“六小姐,你可总算回来了,出事了!”

    女孩子脸色一肃:“发生什么事了,你同我边走边说。”

    老蔡一边抹汗,一边急道:“老夫人带着夫人小姐们去寒山寺还愿,恰巧又是踏秋的时节,便在寺里住了一宿。不少官家女眷都住在寒山寺后院的厢房,寺中又有武僧,原本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岂料昨日夜里,寺庙里闯入了贼人……”老蔡一边说着,一边脸皮颤了颤,似乎仍然惊惧不定,“那些人闯了进来,正巧就是从大小姐那里的墙面上翻墙进来的,虽说及时惊扰了寺里的武僧,可那些贼人还是将大小姐连同临屋的两个小姐抓走了。武僧追了半夜,但那伙贼人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半,人都不见了。原本是不想回来的,但寒山寺那边怕再出了什么意外,今日也不留女客了,便且将老夫人、大夫人他们送了回来。大夫人已经急的晕过去了……”

    老蔡一边急着一边说道,着急起来难免口齿不清,人在急时,这也是正常的,倒是身边的女孩子,凝目听着,语气冷静,老蔡也渐渐冷静下来,继续说了下去。

    “人还在找,但不敢报官!毕竟事关大小姐名节……”

    卫瑶卿倒是知道她的大姐姐卫瑶宛的,人知书达理,原本自小便定了亲,但因着伯父一家被软禁起来,患难见真情,自小定亲的未婚夫退了亲,虽然说过错在男方,但卫瑶宛的亲事到底是耽搁了。原本耽搁过亲事,便不太好嫁了,这一回的事情若是再传出去,怕是更不好听。

    “这不仅是咱家的意思,那两家小姐的家眷也是这么个意思,寒山寺已经封锁了消息……”

    走至一半的女孩子停下了脚步,转身折了回去:“将我上次带回来的那匹马牵出来,我要出门。”

    出门?老蔡一怔,看向女孩这一身,虽然不是劲装,但出门也并非不可。

    虽然说六小姐时常一个人出门,也没什么事,但才发生了大小姐的事情,六小姐又要出门,而且看样子还是独自出门,老蔡听的心头一跳:“六小姐,这……要不要先同老夫人她们商量商量……”

    “不必了。”看出老蔡的犹豫,女孩子越过他,径自向马厩走去,“你跟她们说一声,我去寒山寺一趟!”

    早猜到背后有人在针对卫家,前脚家里两个男人卫同知、卫同远才从大牢里放出来,后脚家里的女眷便出了事。

    背后之人如猫捉老鼠一般逗弄着他们,时不时的出手,有些不足以致命譬如卫同知、卫同远两兄弟的事情纯属牵连,有些却不一样了。

    卫瑶宛是个女子,这种被贼人掳走的事情一出,若是个心志稍弱,又有那等食古不化长辈的家中,恐怕就算救回来了,也不见得好。

    背后之人这一次出手,真是够狠的。

    ……

    一路疾驰出的城,守城门的护卫并没有阻拦她,得知她是谁,直接放行了。

    如此……出行无阻的通畅?卫瑶卿本能的觉得不大对劲,但眼下没有时间多想,只得先行一步。

    待赶到寒山寺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她翻身下马,走入寒山寺。原本以为进寺,要花一些功夫,但没想到门口的武僧在听出她的姓名,似乎早已得了交待,不但干脆的放她进入,还为她指了方向。

    守城门的护卫,守寺门的武僧都得了命令,那种感觉更甚了,有人在等着她。

    谁?是谁在等她?

    答案顺着她脚下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走过寺中的回廊,已经被清空的寒山寺后院眼下只有一间厢房的门是开着的,外头站了两个举止得体的婢子。

    她走过去,看到的是背影。姿态端庄,背对着她,铺了布的桌上零零散散的摆着几枝花,不同于安乐公主那样的乱剪一汽,背对着她的女子光看背影便能察觉到她的专注和认真。

    背影不同正面,看背影识人,除非是极其熟悉的人,否则是很难辨认出的。这一点便是她也不例外,当然,如她这样精通易容术的高手,辨认人的方法还有身高,身上的气味,不经意间的小动作等等,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但眼前这个人,即使她不够熟悉,却还是通过背影认了出来,原因无他,背影的主人,气质有些特殊,在整个长安城的贵女中可谓独一份的存在。

    听到脚步声,背影的主人回头,半透的薄纱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手擒一断寺中的桂花枝,回头望来。

    一瞬间,人如画。

    薛大小姐。

第六百九十二章 坦言

    一阵沉默。

    “月色!”薛大小姐突然开口唤道,“关门!”

    门外的婢子随即转身折回帮忙关上了屋门,关门时抬头望了一眼,却见屋内对坐着两个女孩子,一个端庄大方,一个精致秀丽,明明应当是一副再赏心悦目不过的画面,却不知道为什么,生生让人察觉出了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名唤月色的婢子看了眼低头各管各喝茶的女孩子,战战兢兢的关上了屋门。

    ……

    “你脾气不小!”薛大小姐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到手边,“不,不是不小,而是很大。卫六小姐,我好心来见你,便是想与你说一说,聊一聊,我不想事情进行到毫无缓转的余地。但你这般不收敛自己的脾气,你我恐怕很难继续聊下去。”

    面前的女孩子平静的看着她道:“所以呢?薛大小姐是想要威胁我么?我若是不听话,我那位在你手中的大姐姐就要出事?”

    薛大小姐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个想法,放心,我也不会拿你大姐姐如何。”

    女孩子飞快的打断了她的话,道:“那薛大小姐什么时候将我大姐姐还回来?”她说罢,又是一哂,“莫忘了,被带走的不止我大姐姐一个,还有几位别家的小姐。虽然这些闺中小姐或许出身没有薛大小姐那么娇贵,但总是人家父母的掌心肉,家中早已焦急万分了,薛大小姐便是先不放了我大姐姐,也先将那几位小姐还回来才是。”

    薛大小姐看着她,目光错也不错,面前的女孩子坦然的坐着,任她打量。

    半晌之后,薛大小姐终于再次开口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卫六小姐一身风骨,不肯服软,也不想与人说和了,既然如此,那就如六小姐所愿吧!六小姐,你若是不与我好好说话,那我就不能保证卫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这不就是了?”面前的女孩子手一摊,扯了扯嘴角,“薛大小姐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何必绕那么多弯子呢?如此不坦诚,我不喜欢。”

    薛大小姐看着她道:“我不需要你喜欢,你的喜欢于我无用。”

    “还是有点用处的。”少女说道,看向薛大小姐,笑容加深,嘴角的漩涡若隐若现,“至少我下手时会手软。”

    薛大小姐没有理会她,女孩子这种不合时宜的“狠话”在她看来没什么用,也只有外强中干的人才喜欢这般放狠话。

    薛大小姐动了动唇,正要说话,这才发现兜了一大圈子,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也是她最不愿面对的,这一次,她终究是下手,用卫大小姐的安危去威胁她了。

    这个在她看来势均力敌的对手,在她面前不遗余力的展现自己乖戾嚣张的一面,终于激起了她的怒意。

    暂且压住内心的不喜,薛大小姐看着她道:“卫六小姐以为自己很厉害?能将长安城中的权贵视若无物?不管你承不承认,不管是我也好,还是祖父也罢,都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巧合。卫六小姐若是乖乖的当一个阴阳司的天师,我薛家敢保证接下来乃至往后都不会为难于你。”

    “大小姐知道国公爷在做什么吗?”女孩子听完,却没有说旁的,只是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薛大小姐一怔,或许是因为先时已经撕开了这带了十几年的面具,眼下又没有旁人在场,是以,她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承认了:“知道。祖父身边有几位厉害的阴阳术士,应当是在研究什么术法吧!”

    说这话时,薛大小姐眼神闪烁,对怀国公研究的术法,似乎也知道几分。

    女孩子笑了笑,毫不客气的戳破了:“续命之术?”

    “你知道?”薛大小姐一下子抬起了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女孩子摊手,眨了眨眼:“很好猜啊!难道薛大小姐还以为没有旁人知道不成?最早猜到此事的可不是我,如今猜到这一点的更有不少人。”

    “怎么会……”薛大小姐来不及掩饰脸上震惊的表情。

    卫瑶卿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也许是原本以为藏着掖着的一件重要的秘密,突然有人告诉她这件藏了许久的秘密有不少人知道,这种震惊足以令人大失原有的冷静情绪,彷如千里之提上有了豁口,即便是小小的豁口,却也足够令其崩塌了。

    “续命之术是禁术,如果没猜错的话,国公爷眼下身上已经有不少因续命之术留下的毛病了吧!”女孩子声线一时如清泉,让人很容易听的进去,她娓娓道来,“续他人之命,必受他人之苦,但凡那种八字轻微,能被用作续命之术药引之人,因着身体阴盛阳衰,不但容易招惹邪祟,也容易生病,国公爷续了不止一次,眼下身子状况如何,可想而知。表面或许看不出来,但内里却已坏透了。”

    薛大小姐看着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女孩子于阴阳十三科上,天赋异禀,阴阳术上的东西要瞒过她的耳目,几乎是不可能的。

    “薛大小姐该不会以为国公爷是想要继续续命之术吧!”女孩子轻笑了起来,“用我说么?薛大小姐可曾见过那种八字轻的快飘起来的人?那些人平日里很是难受,手脚冰凉,睡觉时常会被邪祟压身,身体也不好,通常就是所谓的药罐子。如此这般的人身上的状况若是尽数叠加到一人身上,你觉得这个人能受得了?就算国公爷心志坚定,远非常人所能比拟,久而久之,也会被逼疯的。”

    “若你是国公爷你会如何?续命之术显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她顿了顿,道,“终究是要死的。”

    薛大小姐脸色微变,口中却仍强硬的驳斥她:“每个人都会死,这一点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在于,国公爷他很怕死啊!”女孩子笑道,“这个说好听点叫惜命,会动用续命之术续命的国公爷比寻常人更要怕死,怕死到以至于动了歪脑筋,像前朝刘姓皇族,想逆天求得长生!”

第六百九十三章 事出

    “长生之术,禁术啊!薛大小姐不懂阴阳术,但我懂。任何禁术,但凡涉及阴阳轮转,必要补足平衡,你祖父要长生,你觉得长生要付出什么代价?前朝刘家昔时乃掌控天下的天家,付出了无数百姓的性命,却最终落得个祖宗百年基业与长生之术尽数未成的下场。”

    “或许长生之术方法有所不同,但你祖父求得长生,必然要付出。薛大小姐,你就没有觉得你薛家与寻常人家不同么?你们这一辈仅余三个女子,哦,不,三小姐已经死了,如今只两个了,此一辈未有男丁,你祖父也从不催促。令尊什么德性,你心里清楚,如此扶不起的阿斗,国公爷那样的人当真会把祖上的基业交到他的手上么?如此的世子爷,国公爷也不着急,你就不觉得奇怪?还是因为身在局中,人反而看不清了?”

    薛大小姐脸色愈发难看,耳边听着女孩子一声轻笑,继续说了下去。

    “他长生若是求成,那还需你们作何?还需你作何?”

    “住口!”薛大小姐脸色难看的站了起来,“你莫要再说了!”

    起身时碰倒了桌上的茶盏,惊的外头守着的婢子月色一惊,忙问道,“小姐,可是出什么事了么?”

    薛大小姐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眼底恍如风雨欲来,冷声道:“没事。”

    门外的月色有些踟蹰,不过还是没有走进门来。

    “休要挑拨我与祖父的感情……”薛大小姐争辩道。

    女孩子嗤笑:“你与国公爷有个什么感情……”

    “够了,卫六!我今日就不应该来找你!”薛大小姐脸色未缓,冷冷的看着她,似乎没有半分被说动的意思,她道,“此事没的说了,回去我会向祖父说的,告辞!”

    “等等!”女孩子及时唤住了她离去的脚步,道,“我大姐姐……”

    薛大小姐看了她一眼:“这一次是我下的手,本也不想为难于你们,只想与你谈谈罢了,是以并未下狠手。若是我祖父亲自……”

    “我大姐姐呢?”女孩子蹙着眉,声音大了一些,再次问道。她就不喜欢薛大小姐这一点,问什么答什么便是,顾左右而言他,还喜欢说上解释上一堆,这或许是因为她自小生在怀国公府的环境里造成的,理解是一回事,心急之人听了委实更为心急是另一回事。

    被她“无礼”打断的薛大小姐没好气的说道:“就在离此地不远处,我现下就带人过去!”

    ……

    薛大小姐推门而出,一众婢子护卫的的脚步声匆忙离去,寒山寺后院的厢房里一时只余她一个了。

    女孩子独坐其内,摸了摸手边绣桌上的绣布:“江南绣坊第一等的绣娘一针一线逢出来的绣布,唔,还有洗过的迹象,右下角还有一个‘娴’字,说不信我,其实还是怀疑了吧!”

    怎么可能不怀疑?毕竟她说的如此有理有据。

    ……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原本以为能将卫瑶宛等人带走了,结果卫瑶宛等一众失踪的女子没等到,却等来了脸色苍白的薛大小姐。

    卫瑶卿心中咯噔一声,见状忙问她:“我大姐姐她们可是出什么事了?”

    薛大小姐张了张嘴,一扫原先与她争锋相对、剑拔弩张时强硬的态势,缓了缓,才道:“出事了,我先前让他们带着卫大小姐等人在那里等的,但方才过去一个人都没有……我……我已经令人去找了……”

    卫瑶卿扫了一眼薛大小姐身边的护卫,想了想,问她:“你找的是什么人?”

    薛大小姐动了动唇,似乎有些不愿说,但到底还知晓轻重,所以最后还是说了:“就是这边附近的马贼,这里的马贼时常在长安城的黑市里接生意,我就是寻的他们……”

    女孩子厉声问她:“为什么不用你薛家自己的人?护卫没有么?死士没有么?”

    薛大小姐道:“这种事情……怎么好用自己人……不然,若是查到我薛家头上该如何?”

    “用马贼?你了解那些马贼么?”卫瑶卿气极反笑,“你凭什么觉得马贼能够信任?”

    薛大小姐道:“长安城的黑市中,那些马贼信誉极好,以往从未出过差错,我付了重金,他们不会怠慢……”

    “那是因为此前没有人用马贼去行掳官家小姐之事?”女孩子咄咄逼人了起来,脸颊发红,显然是被气到了,“那些马贼,你让他们杀个人做个舔刀口的生意还成,但你让他们去掳官家小姐?你知道那些亡命之徒是个什么货色么?你知道他们见到女人,对女人尤其残忍吗?更何况还是这种平日里接触不到的官家小姐!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为了重金舍弃这几个身娇肉贵的官家小姐?”

    “我可以去黑市……”

    “你知道什么叫黑市么?见不得光的买卖,银货两讫。便是你寻去了黑市,也不过是收到自己赔付的佣金罢了,那些钱财与这几位官家小姐孰轻孰重?”

    卫瑶卿看着芳容失色的薛大小姐继续斥道:“薛大小姐,你自国公府长大,了解的是权贵中的那一套做派,我若是你,也只会用自己了解的那一种人,而不会用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你身娇肉贵,根本不了解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听你的?那样的亡命之徒,你以为是你权贵府中豢养的死士有忠这一字可言么?”

    “根本不了解,你凭什么用他们?”她说到最后已经不屑于去看薛大小姐的脸色了,“自负的不是我,自负的是你!”

    薛大小姐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又道:“那黑市的交易人当时并未提醒我,否则我……”

    “本就见不得光的买卖用提醒?”卫瑶卿冷笑道,“甚至交易人说不准也觉得你与这几位官家小姐有仇,诚心想要坏人名节罢了,这还用提醒?”

    “你自己不曾同三教九流的人接触过,却敢用这些人物?我当真不知道该说薛大小姐你勇气可嘉呢还是说你自负害人?你既出身权贵,本就是第一流的贵女,何必舍近求远?我真是看不懂你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寻人

    她用三教九流的人用的顺手是因为她自小同这些人打交道,了解甚至曾混迹这些人中间,所以她用的好。薛大小姐却与她全然不同,她是那等老牌世族中走出的女孩子,她所熟悉的是世族中人,上到主,下到仆从乃至死士。

    她不知道人人称道,称之为聪明的薛大小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近乎愚蠢的事情,明明不擅长用这些人,明明手头有更合用的仆从乃至死士,她实在不知道薛大小姐为什么会挑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至于所谓的被查出来这种话,每家世族都会在暗地里养些死士,以备不时之需。伸手便可用,却不知为何还要舍近求远?

    反正换她,是不会这么做的。人的出身经历不同,行事手段,乃至用人方式皆有不同,她不知道薛大小姐为什么会犯这种普通人都不会犯的错误。

    她也不耐烦继续与薛大小姐说下去了,只问:“原先说好的,你们会将人带到哪里?”

    薛大小姐道:“我让人带你过去。”

    女孩子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便匆匆离开了。

    ……

    此时已是申时了,匆匆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空荡荡的院落,院落中翻的有些凌乱,她伸脚勾起脚边断裂的绳索。

    这举止不但不优雅,甚至可以说粗鲁了,就连跟来的仆人都忍不住带着几分讶异的目光看着她。被看的人没有半分觉悟,兀自低头看着脚边的绳索:“磨断的,不是砍断的,应该是逃了。”

    思及此,她心下稍安。若是砍断的绳索,那就代表极有可能是马贼见色起意,动了歪念砍断的绳索,但若是磨断的,那极有可能是大姐姐她们自救磨断的。

    “她们人走不了多远的,快找!”将绳索扔至一边,少女抬脚走了出去。

    灯笼火把照亮了这一小片山,她身边没有带人,薛大小姐带的人在于精而不在于多,人手全部调来,也不过这一些而已。

    走山路的脚步声嘈杂而零乱,寻到半夜里,终于响起了一阵惊呼声,伴随着奴仆丫鬟与女子惊慌的叫声!

    “救……救命啊!”

    “呜呜,总算有人来了!”

    “这可怎么办?”

    “你们怎么才来?”有人害怕,有人惊慌,就有人抱怨。

    “这里可是长安城,呜呜,出了这种事,我怎么办?我已经定亲了呢!”

    混乱中,火把灯笼照出了那几位小姐的模样,浑身脏兮兮的,形容狼狈,身上都挂了彩,不过好在瞧着说话声底气十足,应当没有出她想的那些事。

    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她总是要做最坏的猜测,所幸没有到那一步,但也足够人担忧了。

    混乱中,她找了会儿,却没有看到卫瑶宛的影子,也不由急了:“我大姐姐呢?”

    “你大姐姐?”那个正在哭诉亲事说不准要黄了的小姐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卫家大小姐?”

    “不错。”卫瑶卿点了点头。

    那哭诉的小姐暂且将亲事黄了的消息放至一旁,昨日踏秋她就见过那位卫家大小姐了,虽然容貌不过清秀,但知书达理,人也不错,是以她倒也留意了几分,没想到晚上就出了事,所以,问起来,这位小姐有些印象,她正要说话,一旁惊慌失措的女子们似乎才反应过来,开始说了起来。

    “卫大小姐就在后头呢!”

    “黄少将军同她就在前面那跌口下面,先前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本也逃不了多远,毕竟我们怎跑得过那群马贼?”

    “原本被抓也就罢了,那群天煞的马贼竟因此欲对我们行不轨!好在黄少将军经过这里,救了我们。”

    即便是狼狈之中,说话的女子也不住脸色发红:“是黄少将军独自一人将他们擒住的呢!”英雄,又是危难之中出手的英雄,难怪即便此时不是时候,女子也忍不住脸红。

    “在先时与马贼周旋之时,卫大小姐不小心摔进了跌口,所幸没什么事,黄少将军便也跳下去,人倒是没事,但原本以为能爬上来的,却发现不大好爬,便让我们先回来寻人过去将他们拉上来。”

    虽然一片混乱,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黄少将军为何会来这里?想到寒山寺,她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接下来就好办了,这处谷地不深,人才到附近,便听到下头黄少将军的声音传来:“可是人来了?”

    手忙脚乱交织着女子们的惊呼尖叫声,有人将背着卫瑶宛的黄少将军拉了上来。

    “我伤了腿!”卫瑶宛解释道,“黄少将军不得已才背我的。”

    “可是这里?”卫瑶卿低头摸了摸她的小腿。

    卫瑶宛“嘶”了一声,点了点头:“应该是骨折了,回去需要养一段时日了。”

    或许是因为卫瑶玉出事在前,以至于对腿伤,她很小心,眼前卫瑶宛只是普通的骨折,便松了一口气。

    而后,她才转过身,想向黄少将军道谢,但见原先还在身后的黄少将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黄少将军去哪儿了?”她问。

    交织的混乱就是一静,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其中一位小姐道:“好似走了。就是方才卫天师为卫大小姐看腿伤时,黄少将军说有事先走了便匆匆离去了。”那小姐神色有些幽怨,“还未来得及向黄少将军道谢呢!真是……”

    有人道:“黄少将军这般的人,大抵也不过觉得举手之劳而已,根本没放在心上。”

    “便是这样才更要道谢了!”

    ……

    外头匆匆传来的脚步声与嘈杂声,令在寒山寺厢房等候的薛大小姐心头一紧,连忙走了出去:“怎么样了?可寻到人了?”

    “寻到了,人都好好的,没什么事,虚惊一场罢了。”心腹的婢子月色回道,随即又有些担忧,“小姐,那卫天师会不会出去乱说……”

    薛大小姐摇头:“放心,她不会说的。”

    月色见自家小姐愁眉不展,却是有些不信的:“这难说的紧,那卫天师……卫天师毕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她想到当时女孩子伸脚勾绳索的举止,简直粗鲁!这种小门小户里的走出来的女子多半没有什么眼界,也不知为何,小姐会对她刮目相看。

第六百九十五章 学她

    “放心,她不会乱说的。”薛大小姐喝止住了月色的抱怨声,叹道,“那些……那些小姐人没事就……”

    说这句话时,薛大小姐人有些恍惚,但名声……虽说未出什么事,但若是有人在意,怕不是要退亲了吧!她真的做错了么?不,也不算吧,至少,那种会退亲的男子本就不是良人,这也算是帮人认清了人吧!眼下认清总比往后一辈子蹉跎其中来的好吧!

    ……

    总算是虚惊一场!人回来就好。卫家老小心下稍安,等到半夜的卫同知看了那个带着人回来的女孩子一眼,径自去了书房。

    喝了会儿茶,没过多久,女孩子便过来了。

    “伯父!”进门,便施了一礼,看着真真是个懂礼的好孩子。

    “怎么样?弄清楚是谁了么?”卫同知捧着茶杯低头再次轻啜了一口。

    女孩子道:“薛家啊!”

    “你如何肯定的?”卫同知脸色未变,他也有自己的坚持,“这件事非同小可,要有证据……”

    “有的。”女孩子点了点头,道,“薛大小姐亲自在那边等我,这算不算证据?”

    “什么?”卫同知手中茶盏一个哆嗦,险些扔了出去,“她怎么会在那里亲自等你?”说罢卫同知还有些如坠梦中一般,“她是不是疯了?”

    他觉得这一切听起来离奇又不可思议,且不说真是怀国公在背后针对他卫家这一件事就足够离奇了,更离奇的是薛大小姐居然会自己出面默认了。他听的一阵恍惚?这叫什么?欲擒故纵?诱敌深入?还是以身试探?真是让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啊!

    女孩子没有管他心里如何的掀起滔天巨浪,或许就算察觉到了也没有想要帮他去解决的想法,只是自顾自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她好的很,还晓得对付我们,这两次就是她的手笔,当然……这是在国公爷的授意下进行的。往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国公爷会亲自下场跟我们小辈一般见识见识。”

    卫同知听的脸色愈发难看:“这国公爷……是在欺我卫家无人么?”原应当是一句气势十足的喊话,到最后却低了不少,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卫同知揉了揉眉心,叹道:“此事麻烦了。”

    女孩子平静的看着他,听他又道:“这件事,家里人就不必让他们知道了。”知道了也没用,还平白惹来了担心。

    卫瑶卿点了点头,端端一副乖巧晚辈的模样。

    虽说知晓此事避不得,只有应,但卫同知还是忍不住焦躁的在书房中来回走动,时不时低头喃喃,时不时皱眉摇头。能入了怀国公的眼,这真叫他不只是该哭还是该笑。

    待到回过神来,女孩子还在旁边看着时,卫同知才转头,却见女孩子还在原地看着她,看到她,倒是让他想起来了:“那薛大小姐可与你说了什么了么?”

    女孩子道:“放心,伯父,我省得的,不会乱说话的……”

    “不会乱说就好,不会乱说就好!”卫同知连连点头,女孩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就是小挑拨了一下……”

    屋内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是来回走动的卫同知碰倒了书房的书架,门外的小厮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回头却见六小姐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朝他含笑点了点头,道:“伯父的书架倒了,你去帮忙收拾一下吧!”她说着伸手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明日我还要当值呢!总不能总是告假啊,这样不大好,告的假太多,那些记录官员没准要扣我的月俸了!”

    小厮连声应是,待到六小姐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之后,才推门进了书房:“老爷,六小姐让奴才来帮你收拾收拾!”

    等了许久没等到应答,小厮疑惑的抬头,却见自家老爷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周围零零散散的不少书架上的书都落到了地上。

    咦?这是怎么了?小厮不解,方才六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怎么老爷……老爷的脸色那么别扭?甚至可以说是……面如土色?

    走近了,才听到自家老爷口中直喃喃:“这……这也胆子太大了……胆太大了……”

    老爷……是被吓到了么?

    小厮抓了抓后脑勺,更不解了,六小姐有什么可怕的?

    ……

    “你问我你有没有做错?”崔点头,“当然做错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关心,也不想问,但有一点,你擅长的与她擅长的截然不同,你为何要弃自己所长去学她?”

    “学她?我怎么可能去学她?”薛大小姐声音一下子扬高了几分,她可以接受她做错了,也可以接受呵斥谩骂,但“学她”这两个字一出,仿佛瞬间戳中了心底里的要害,一下子叫了起来。

    面前早已熟识的崔一如既往的淡漠,说的话也没有半分客气:“有没有你心里清楚,她跟你不一样,你们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如鱼得水的手段,你未必适合,你何必舍弃自己的,去学她的?”

    她的来历沉迷,不管程厉胜所言是真是假。看她先前的手段,显然她对三教九流的人物极其了解,这可以说与薛大小姐是完全不同的。

    她自始至终用的都是自己擅长的方法,对于习惯了权贵正统手段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剑走偏锋,但剑走偏锋未必无用,她的剑走偏锋就很有用。但这种手段不是谁都用的了的,就如薛大小姐就显然不适合这样的手段。

    崔道:“你既清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没什么事,我要先进去了。”这里是吏部衙门,先时薛大小姐突然上门,已经让他诧异了,好端端的,竟然白日里就找到吏部衙门来了。出来见了薛大小姐才看出几分异样来,如今薛大小姐这幅样子,多半是被她刺激到了,以至于眼下头脑发热,不甚清醒。他记得收到的消息是薛大小姐主动找的她,这倒是奇怪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对薛大小姐说了什么?以至于平素里看着也是个人物,镇定自若的薛大小姐会这般沉不住气。

    “崔。”身后薛大小姐的声音传来,似乎带了几分犹豫和迟疑,“你也知道我祖父他在……”

    “眼下只是猜测而已,不过是与不是总有一日会知道的。”崔说罢便踏进了吏部衙门。

第六百九十六章 热闹

    黄石先生坐在廊下一手拎着酒壶,一边摇头慨叹:“长安城呆的有点腻了啊,裴宗之。”

    裴宗之翻看着手里有些凌乱的画册,说道:“你可以走,不过眼下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长安城了。你确定要走?外头兵荒马乱的……”

    剩下来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抬头看了黄石先生一眼,顺便伸手遮住了自己面前的画册。

    黄石先生被他的动作气的直翻白眼:“你还生怕我偷看不成?”

    裴宗之道:“是啊!”

    “……”黄石先生翻了个白眼,“说话说一半,这种人最最可恶。”如丹青留白,让人无限想象,“外头兵荒马乱的……”这种话总容易让人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黄石先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跟她学的?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我是朱还是墨?”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从身后响起。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黄石先生突然觉得牙齿有点发酸,抽着嘴角转过头去,正对上了少女笑意盈盈的模样。

    “背后议人是非,此非名士之举啊!”她道。

    “爱谁名士谁名士去,反正我不要!”黄石先生耍赖道,又不忘挪瑜她,“说的好像你不曾在背后议人是非一样。”

    “那不一样。”少女略去额前的碎发道,“我不需要脸面这种东西,毕竟小女子嘛,耍赖一点也是正常的。先贤孔圣人曾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乃古有名言。”

    将耍赖皮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恐怕也只她一人了,黄石先生脸皮抽了抽,道:“你来干什么的?又来找裴宗之的?我说你近些时日是不是找他找的太频繁了些……”

    “好几天没找了吧!”少女若有所思道,“今日只是顺便上门看看,没想到却正巧听到了你在背后说我坏话,我今日是来……”她说着瞟了黄石先生一眼,手指向隔壁,又道,“你听到了么?”

    “什么?”黄石先生一愣。

    “声音!”少女笑道,“今日隔壁回园的马球场租出去了。”

    黄石先生不屑的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地方离隔壁马球场就隔了几步远,时常有人在这里打马球,还有人马球打脱手,球飞到这边来的呢!”

    “今日不一样啊!”少女摸了摸鼻子看向回园的方向。

    “哪不一样?”

    “没觉得今日的喝彩声尤为响亮么?”少女道。

    黄石先生道:“那又怎么样?”

    她摊了摊手:“那是因为今日上场打马球的人不一样。”

    黄石先生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不都是个人嘛,有什么不一样的……哦,也是有不一样的,”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将画册折起来,藏到袖中的裴宗之,“他要是去打马球,应该会吓掉人的大牙吧!”

    女孩子听的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也觉得场面有些滑稽,待到笑够了,才道:“不是裴宗之打马球,不过今日打马球的人也有些特殊,不是旁人,是黄少将军。”

    “黄少将军?”黄石先生眉毛一挑,有些诧异,但随即了然:“难怪了!”

    女孩子这才又道:“我今次来就是去找黄少将军的,路过,便进来看看你们。”

    “那多谢你的看看?”黄石先生砸吧了一下嘴,有些不是滋味,“下次记得带礼物!”

    这副样子,配上黄石先生抠门心疼的表情逗得女孩子再次笑了起来,待到笑够了才转身准备离开了:“走了!我去回园等黄少将军了,先时……嗯……黄少将军这次救了我大姐姐,我要去谢谢他!”

    “去吧去吧!”黄石先生忙不迭地赶人,赶到一半,却又忙叫住了她,“等等!”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女,见她两手空空,才摩挲着下巴,啧嘴道,“你就这么空手而去,怕是不太好吧!”

    “哪里不太好了?”少女问道,随即安慰他,“放心,我自有分寸。”

    黄石先生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很是不妥,回头问裴宗之意见:“你觉得呢?”

    “她说她自有分寸。”裴宗之藏好了画册站了起来,道,“反正不牢我们费心这个。”

    这……倒也是,他操心个什么?黄石先生觉得自己今天可能魔怔了,竟然开始多管闲事起来了,等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女孩子的影子?

    “她就这么走了?”黄石先生皱着脸皮,问裴宗之。

    裴宗之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是啊!不然呢?”

    “走的还真干脆!”

    “她行事一贯如此,我从未见她犹豫过。”裴宗之道。

    黄石先生这才想起了被少女突然出现打断的话,伸长脖子问他:“你方才看的到底是什么画册?给我看看行么?”

    “不行。”

    斩钉截铁的拒绝,黄石先生已经很习惯了,不是滋味的摸着鼻子道:“该不会是什么春宫大全吧!所以不给我看?”

    原本以为裴宗之不会理会他的,熟料他居然还认认真真的回答了:“我没看过那种东西,真想看的时候可以去青楼看。”

    这……还真是理直气壮且清新脱俗的回答啊!黄石先生暗道他会武了不起啊!

    不过,会武确实挺了不起的。起码可以做很多他做不到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个会武之人还有天赋的阴阳眼时,看看她就知道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人太了不起了,所以才会引起旁人的忌惮吧!黄石先生叹了口气,抱起酒坛,他还是在国子监里教教书什么的避一避吧,普通人还是不掺和这种事情的好。

    ……

    马上的年轻男人挥起一杆,随着一声马球和球杆触碰的清响,马球高高抛起,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中间不是无人试探着去阻拦,却总是与马球擦身而过,随着一球入门,场边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口哨声、叫好声交织在一起的欢呼声顷刻便调动起了场上热闹的氛围,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女子的惊叫声,这一刻热闹的景象,就连方才翻墙爬入回园的卫瑶卿都感受到了。

    真是热闹啊!

第六百九十七章 行去

    方才挥杆的是黄少将军。

    少年英雄,大楚将星,身手了得,年纪轻轻便封了侯,若论这般实力,大概也只有当年的陈善能与之匹敌吧!不少坐在席上的女孩子们叫的红了脸,双目亮若星子,时不时还羞涩的望着中场歇息时坐在马上身姿未变的黄少将军。没有甲胄的阻挡,今日他只着了一身劲装,常年练武的身材自然不是那些文人所能比的,甚至打了半场之后出了汗,衣衫半湿,还能隐约看到他身上的肌理,线条流畅优雅,如此完美的体魄,看的席上窃窃私语的女孩子们,上至闺中小姐,下至丫鬟仆从,都忍不住带了几分羞意,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过去。

    这样的男子身体,看起来很好看啊!

    席上爱慕的目光太多了,但黄少将军恍若未闻,他人在跟前时,会是少女们心中的英雄,会为她羞涩脸红,但作为大楚的将星,作为大楚的将军,盛世太平,他要驻守边关,保大楚太平盛世;硝烟已起,他亦要出征,抵御外敌,如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功夫去考虑所谓的儿女情长,也不想去耽误什么人。

    便是嫁了他,也不过只得一时的虚荣,更多的是提心吊胆他的安慰,独守空闺,这世上没有多少女子能忍受长久的无视,在他心里,国总是放在第一位的,他犯过一次错,不想再犯第二次了。

    马球场的观席四面可看,无论怎么样,便逃不脱被关注的目光,他便干脆低头,漫不经心的看着马球场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那道视线仿佛焦灼一般盯了许久,盯到便连他也有些不自在了,黄少将军抬头,回头看向那道目光的主人。

    被注意到的女子伸手朝他招了招手,笑了。

    十四岁的女孩子,场中那些羞涩望他的女孩子也多半是这个年纪。不过这个女孩子脸上却很自然,没有半点羞涩、娇羞的意味,看着他也不过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他认得她,那位年少的天师,卫天师。

    正巧,有疑问在心中许久了,黄少将军朝她微微颔首,女孩子安静的站在场边,她并没有坐席,今日回园人山人海,席上坐满了人,那些闺中小姐身边的丫鬟仆从们都站在一旁,她也站在那群丫鬟仆从中间,专注的看着他,也看着这个马球场。

    虽然她身上的衣裙很是普通,甚至有些讲究的人家,就是得力的大丫鬟身上的衣裳也比她好,可那份独特的气质却令人一眼便从人群中认出了她。

    很奇怪啊!这个女孩子!黄少将军心道。如她这样漂亮的闺中小姐,长安城可有不少。毕竟汇聚天下俊杰美人的天子脚下长安城,从来不缺美丽的女子。若说行为举止姿态这种东西,从来也不曾听京中权贵称赞过她,为权贵称赞的是薛大小姐的端庄大方。但就是这么一个论起来并不算特别的女孩子,你若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她,不管她穿的再如何朴素,放眼望向其他人,却好似总觉得其他人的相貌再出色,和她站在一起一比,似乎也没有那般显眼了。看到了,就很难再忽视了,这个女孩子身上有一种这样独特的气质。

    黄少将军朝她颔首过后,转过头去,举分人和裁判已经在准备了,要开始下一场了。他倒也不急,那个女孩子方才想来是有意引起他的注意的,所以,必然会等到马球结束过后来寻他的。

    随着一声铜锣敲响,场中分成两队的马球队开始跑了起来,劲装下汗水染透衣衫,紧贴着挥动马球的年轻人们,玩马球需要体力,所以在场的都是些年轻人,年轻人的身体,尤其是这等素日里爱跑爱闹的年轻人,身体自然健壮好看。口哨声中,不少女子的注意力早不在马球上了,而在那些人隐隐可看出肌理的身体上。

    “苏家少爷好瘦呢!骨头都看到了,不好看!”

    “周家少爷还是不错的,看着好看!”

    女子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响了起来:“不过还是黄少将军最好看了。”

    “这不是废话吗?黄少将军能和他们一样么?毕竟是战场上打了多少场仗的人呢!”

    ……

    就算现今大楚没什么男女大防之说,但如这般能看到这么多年轻人身体的时候可不多见,女子们又是羞又是忍不住的看着瞟着,评头品足。

    挥杆四起,马蹄奔跑,马球这种玩乐危险而刺激的同时又十分的好看,众人看的惊呼连连,马蹄交错,挥杆而起,剑拔弩张。虽然时不时的会发生打马球出事的事情,但越是刺激,越是能引来人猎奇的目光。

    小小的马球场上也有几分厮杀的味道,卫瑶卿看的很认真,却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卫君宁那个混小子,他将她这个姐姐带来马球场玩时见到的,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赛,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刺激,但却也阴差阳错助了她。哦,对了,那一天还是她时隔几年之后,以卫瑶卿的身份再一次见到了裴宗之。

    思及此,她嘴角忍不住翘起,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当时不过以为惊鸿一瞥,他看着她目光也无如何特别的,看陌生人一般。那时,她以为之后不会再有交集了,哪知道后头会这样,甚至还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像来这里之前同他好好说话,甚至还会特意上门如朋友一般打个招呼,这在当时根本难以想象。

    但细想这其中也不过短短一年的光阴而已,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了,有些与她无关,有些与她有关。

    马球场中的厮杀已经臻至白热化,比分渐渐开始拉近了,黄少将军这边实力稍弱,而对面总体来说实力稍强,这样的分组没有人觉得不对,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那可是黄少将军啊!但黄少将军再厉害,也终究是独木难支。

    “平了平了!”

    “居然追平了!怎么可能?”

    “黄少将军加油!”看至激动处,有热情胆大又奔放的女孩子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喊出了声。

    这一声引来旁人大笑的同时却也有不少胆大热情的女孩子有样学样的跟着喊了起来。

    “加油!黄少将军加油啊!”

    “拿到球了拿到球了!”几乎可说受马球场上万众瞩目的黄少将军再次抢到了球,马球杆高高挥起,一道漂亮的弧线,马球稳稳入门!

    伴着尖叫欢呼声,场上的鲜花、手帕、彩绸等事物纷纷抛向场中。

    黄少将军擦了擦脸上的汗,在周围人的恭维声中翻身下马,看向场边等了一场马球赛的女孩子,女孩子朝他竖了竖拇指,指向一旁人迹罕至的偏道,转身向偏道走去。

    黄少将军拿着身边小厮递来的汗巾,朝众人挥了挥手,不意外的又引起了一阵尖叫欢呼,喧嚣声中,他穿过人***待了身边小厮一声,向偏道的方向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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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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