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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三章 偷闲

    “本官看到你时还以为眼花了,”何太平看着她,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他道,“居然一大早出现在大街上。”

    卫瑶卿看了一眼周围的食客,道:“早上难道不出现在早食摊上该出现在酒楼里?”

    何太平默然了片刻,而后道:“本官以为你此时在宫里。”

    “我早一步出宫了。”她一口一口的喝着汤。

    何太平没有什么胃口,端起汤碗又放下,他问:“那你现在是……”

    “等传旨入宫问话。”

    “这倒是。”何太平说着,想了想,又问,“老师怎么样了?”

    “活着,躺着,有人在给他医治。”卫瑶卿三言两语总结了一番乔环的现状,看向周围压低声音暗使眼色的食客,“这个事情总要知道的,何必阻止?”

    “这件事闹的阵势太大,阻止大家议论自然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件事也是无法隐瞒的。”何太平看着周围如常一般来来往往准备做工去的百姓,眼神中多出了几分悲悯,“但在上头没有给百姓一个答案前,本官总是希望能压一时是一时的。”

    天子死的突然、冤屈而又不光彩,此时又逢天下正乱,这个给天下人的交待至关重要。

    “这件事自有那些大人们操心。”女孩子说道,“正好,我有一事想问问何大人。”

    何太平道:“说吧!”

    “官府准备何时缉拿刺客?”比起旁的,女孩子更关心的是这个。

    何太平叹了口气:“要看最后给出的交待。”

    这件事如果说陛下是被刺身亡的,那么刺客何以长的如此像已逝的怀国公,刺客如何入宫的,陛下身边的护龙卫与禁军守卫又去了哪里这些问题就算宗室不提,百姓也会问会猜。真相的背后牵连太多,麻烦也太多。

    “暴毙是个不错的交待。”何太平道。为官十多年,他也早从当年那个定要争个是非对错的年轻人变成了如今的长安府尹。他会尽他所能的给百姓一个真相,但也知道有些真相是无法给的。

    所以很多时候,干脆不交待。当然决定这件事的不是他,但是……何太平想了想继续道:“本官觉得,最后落下来的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交待。”

    女孩子笑了笑,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显然,这些她早已猜到了,她道:“比起陛下的死因,大家更关注那个位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太平道,“这个道理你我皆懂。”

    早食摊上人流渐少,汤碗换成了茶碗,最里桌上的两位客人却始终未变。

    “本官原先以为,一府百姓过的如何,在于这一府府尹,本官有所作为就能让一府长治而久安。”何太平怔怔的看着来往人群,“但现在,本官觉得错了。”

    “哪里错了?”女孩子的视线从面前粗糙的茶碗上移开,循着他的视线看向来往的百姓,“长安,不还是一样么?歌舞升平,民生富饶。”

    战事离长安还太远,天子之都依然吸引着无数百姓从四方而来。

    “他们惶恐、害怕了,”何太平叹道,“若是可能,本官倒依旧希望他们是……林立阳口中的刁民。”

    女孩子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半晌之后,噗嗤一声笑了,:“何大人,你也真有意思。一府府尹居然希望整府的百姓都是刁民,不怕麻烦么?”

    “以前怕的。”何太平道,“现在却有些怀念了。”

    卫瑶卿笑道:“穷山恶水养刁民?”

    “长安府的刁民不是穷山恶水中的刁民,长安府富饶,百姓之所以无所畏惧是朝廷给的胆气,国泰民安,天子不惧人言,人人皆可论国事,才生出长安府这样的‘刁民’。”何太平神情怅然,“如今别说百姓,就连本官都觉得大楚江河日下,陈善来势汹汹,我们这里却还在争着那个位子。”

    “这个没办法不争的。”她看着他笑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这句话又被还了回来,何太平也跟着笑了,摇头:“对,没办法不争的,可惜陛下并未立下储君,若是……”若是早立储君,事态还没有这么乱。

    卫瑶卿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何太平怔了一怔,而后笑了,笑容有些苦涩:是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看他仍在怔忪,女孩子站了起来。

    何太平本能的问了出来:“你要干嘛去?”

    “吃完饭,走了啊!”女孩子看着他,手指在桌上那两碗茶汤中间敲了敲,“这一顿早食吃的太久了啊,何大人。”

    女孩子说罢,便离开了。

    是啊,不知不觉就聊了那么久,快到正午了,何太平的视线落在离去的女孩子的背影上,不过一个慌神,再看去时,人群中已经找不到女孩子的身影了。

    其实他还有些事情想问的。

    罢了,世道将乱,他也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守这一方百姓,其他的也无可奈何。

    ……

    从巷口走进来时,她就已经听到锁魂铃的声音了,此时,人至门前,却突然有种情怯的感觉,脚下一滞,却见门已经开了,裴宗之嘴里鼓鼓的似乎在吃东西,见是她,拉开大门到一处,而后踢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抵住了门。动作熟练的不比原来张家那位老门房差。

    明明生了这样一幅天人的皮囊,做的事却总是如此的……违和,让人觉得啼笑皆非。

    “谢谢!”卫瑶卿道了一声谢。原本有些情怯,他半道冒出来,虽说有些好笑,却也成功的掐去了她才冒出头的情怯之感。

    裴宗之嘴里鼓鼓的点心吃完之后,才朝她点了点头,道:“来看他们的啊!”

    这个他们当然指的是此时裴园除了他之外的,张家的那些枉死的冤魂。

    卫瑶卿嗯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走到不远处摆着一只食盒的石桌边坐了下来,视线越过那些纵横交错锁魂铃,看向一片虚无。

    半晌之后,她开口道:“陛下死了。”

    她此事神情平静却偏偏凌厉的不可直视。

    这话大抵是对着那些冤魂说的吧!

    裴宗之在一旁看了她片刻,却还是跟着开口回了一句:“这个我也知道了。”

    “不是我杀的。”女孩子收回了视线,低下头看向那盒只剩一半的点心,“昨天有人来找你了么?”

    裴宗之头也未抬:“裴行庭。”

    “我猜也是他。”卫瑶卿说着,顿了顿,又道,“昨天,他带走了三个人。”

第七百七十四章 坐下

    “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裴宗之道,“那三个人很重要,他会处理好的。”

    “那就好。”

    这说明那三个人确实看到了什么,也说明裴行庭已经明白了这三个人的重要性,至于这三个人的证词会不会出现,以及出现的时机,裴行庭都会把握好的。

    裴宗之从食盒里挑了枚色泽亮眼的梅花酥,递了过来,招呼她:“吃么?”

    居然知道客气了,他还真是越来越懂人情世故了。

    卫瑶卿接过道了声谢,咬了一口,问他:“他满意么?”这个他指的是裴行庭。

    裴宗之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满意的。”昨晚裴行庭最后离开时的神情,有种压抑的兴奋,但凡心有野心的,没有谁不喜欢成为掌控者,尤其是当他发现他身边怀有一柄决定谁是那个天下之主的钥匙时,即便如裴行庭这样的老手,也会兴奋。

    “既然他这么满意,我有……一事相求。”卫瑶卿说罢似是觉得不大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道,“其实这事情也不是为我求的,于他自己也有好处。”

    “什么事?”裴宗之问她。

    “这长安城再怎么乱,有些地方却是乱不得的,物资、人马这些动不得。”卫瑶卿道,“如今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了。”

    这说的是和陈善军队交战的那些官兵吧!裴宗之明白了,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今日的长安城人人都在盯着皇城,连裴行庭都没有同我提过这件事,你却同我提了。”

    卫瑶卿问他:“我问这个有什么不对么?”

    “事情本身没有不对,我只是有些奇怪你会提起这件事。”裴宗之道,“我原以为这件事只有那些朝中关注民生的老臣会提起。”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无疑是聪明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但对自己似乎却并没有了解的足够清楚。这是一个真正自江湖山野,于民间长大的孩子,从心底里对于百姓是感同身受,是仁慈的。她做的很多事情,也许未必正,甚至有些邪气,却绝对算不上恶。她以为自己为恶,其实却并不是恶。

    有些人以为自己为善,实则为恶;有些人以为自己为恶,他所见却未见她错杀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在百姓即将受难之时,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人心复杂难辨,难怪他推衍国祚之事,总会败于人这一事上。

    女孩子的声音清冷而柔和,很能让人听得下去,将他片刻的晃神很快拉了回来。

    “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裴相爷如今手握如此重要的棋子,完全有能力立下从龙之功,与其赌那等不确定的将来,不如看好眼下。”

    “我当然是有私心的,我不希望陈善赢,但同样的陈善与我的仇其实没那么复杂,他便是登上大宝,待得天下安定,大不了我做一回亡命之徒效仿荆轲刺秦王,不是他死了就是我死了。”

    “两代将星的厮杀应该在战场上见高低,战场上的事要在战场上见分晓,我不敢自诩什么好人,但这件事也不仅仅是黄少将军与陈善两个人的事情,还有那些一同上战场的军人。所以我想给他们个公平,孰胜孰负轮不到我们来插手。“

    裴宗之听罢,点头道:“你说的我会同裴行庭说的。”

    “那些江湖术士……”女孩子眉头微拧,似乎在思索怎么说比较好,片刻之后,她道,“经此一事,定然会消停一段时间。”

    但消停不代表就不出来了。且不说长生这件事本生对人的诱惑有多大,就提为此事付出的人力物力,又怎可能轻易罢手?要行这样的禁术,就必然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薛家的财势能不能拿回来还不好说,这些人必然会试图将薛行书救起来。救回来,就是薛家那里需要斗了,至少要让薛大小姐守住整个薛家。救不会来,这些人定然会寻找新的势力,所以这些人待消停够了,一定会东山再起。

    “这件事我会留意的。”裴宗之道。

    有他这句话就好,卫瑶卿下意识的弯了弯唇角,只是笑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如果说陈善于她张家的仇而言是明晃晃的执刀人的话,那些试图企及那长生美梦的江湖术士就极有可能是一旁的推手,多半也不无辜。事情她总会弄清楚的,不急。

    ……

    ……

    素日里上朝的金銮大殿里此刻细碎的议论声交谈声不断。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但究竟是不一样了。

    一列列的宫人婢子端着或抬着凳椅之物从外走了进来,官员退到两旁,看那些凳椅被搬到他们原先站的地方放了下来,而后宫人婢子们退了出去。

    “这是干嘛呢?”有官员见状忍不住开口道。

    打头进来,最后退出去的太监闻言停了下来,尖细的嗓音在大殿里回响。

    “几位殿下体恤,大人们坐吧!待那边的事了了之后,自有人会请大人们过去的。”会端凳椅来大抵也是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快的了了,要等上许久了。

    待他退出去之后,只在门外留了两个婢子,外面是一队守着的禁军守卫。

    在这里的没有耳聋眼瞎的,大人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偏殿那边大抵已经开始对当时在场的几个官员进行问话了。

    有人在一旁站了片刻,当即就寻到自己站的位子上那张凳椅坐了下来。

    开了一个头,接下来便有接连上前的官员跟着前去而后坐下。

    坐着总比站着舒服嘛!不多时,已经没几个站着的官员了。

    殿内议论声四起。

    “真没想到本官有生之年还能在金銮殿上坐它一回。”有人唏嘘感慨了一句,“算是不枉此生了。”

    古往今来,金銮殿里只有一个人能坐着,那就是天子,偶有被赐座的那往往都是赫赫有名,响动一时的人物。同样是坐着,在家里坐着,与在金銮殿里坐着,那感觉还真是不一样的。

    即便只是宫中寻常的凳椅,远不如家中那些凳椅舒坦,但官员们还是兴奋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怎么说也是在金銮殿里坐过的人了,总是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即便是坐在最前头的王老太爷也不例外,他侧身摸了摸椅背,视线在排的整整齐齐坐在椅凳上的官员身上来回晃了一圈,笑了,对一旁的谢老太爷道:“瞧!排的跟戏园的客席似的。”

第七百七十五章 拜见

    谢老太爷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是目光在殿内扫视了一圈,道:“这里也就来了一半的人吧!”

    剩下的要么胆小如鼠到告假要么此时就在偏殿那里想要插手那些破事的,简而言之,这里的都是些不想惹事的官员,谁当天子于他们来说无所谓。

    “希望那里的事顺利一些。”谢老太爷感慨着,摸了摸肚皮,“老夫不想饿上一整日。”

    给个座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真要吃吃喝喝之流的,还真拿金銮殿当戏园子不成?

    王老太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凳椅上,看了眼谢老太爷:“那里的事情了了,叫老夫一声。”

    谢老太爷失笑,看向身边几张空位子,第一排的位子上除了他与王翰之二人外,居然都是空的。乔环躺着,自不必说,徐长山虽位列正一品但自诩文人,甚少提及国事,对他而言,谁当天子其实并不重要,不来也能理解。郭太师是无法,谁知道半路安乐公主插了一脚,郭太师便是不想揽事也不得不揽了,此时人大抵就在那里。裴行庭居然不在,这让他有些惊讶,原本以为裴家跟他们差不多,也不会掺和此事,哪知道人居然不在这里,还有崔远道那老儿,也不知道算计着什么,居然同样的不在这里。

    “翰之,看来看去,还是你我二人是真宽心啊!”谢老太爷感慨了一声。

    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假寐的王老太爷此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是真宽心,老夫同你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老夫是来看戏的,老夫想看看这场戏她怎么唱。”王老太爷说罢,再次闭上眼睛假寐,“不然老夫今日都懒得来了。”

    ……

    ……

    “裴相爷!”

    “崔司空!”

    一个是拜访一个是招呼,施礼完起身。

    崔远道说明了来意:“裴相爷,崔某此次前来是为有事相问。”

    裴行庭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与崔远道素日里也没什么交情,至于政见,崔远道行事圆滑,他也不是那等固执之人,也没有什么不合,说到底不过再寻常不过的同僚罢了。此次,他突然登门,除了昨夜那件事还能有哪件?

    走了两步,余光扫到了跟在崔远道身后不远处的崔身上,裴行庭想了想看向崔远道:“让羡之带着九公子到处转转吧,我们这些老头子的事,年轻人大抵不会感兴趣。”

    崔远道没有异议,对身后的崔道:“你跟着裴家公子去走走!”

    崔应了一声,也不再跟着了。

    待到崔远道与裴行庭离开后,裴羡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九公子,请!”

    ……

    ……

    作为当朝左相的府邸,裴府显然有些朴素的过分了,来往间遇到的下人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裴羡之带着崔穿过一片不大的竹林,边走边道:“前头是座新修的竹亭,这是仿金陵裴氏祖宅所建的,叔公说在金陵过了大半辈子,初来长安,很多都有些不习惯,连府里的厨子都……”

    热情的客套话截然而止,裴羡之与崔看向竹亭。

    原本准备歇脚的竹亭里,此时多了两个人,在一旁站着,神态谦卑恭敬的是府里的管家,站在竹亭里,手里抓着一只胖硕鸽子的是裴宗之。

    一股不知名的怒气自脚底冒了出来,裴羡之一时气血上涌,疾步上前,说是冲入竹亭也不为过。

    没有理会一旁垂手而立的官家的施礼声,裴羡之看向裴宗之,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你来这里干嘛?”

    那只肥硕的鸽子扑腾了几下,裴宗之并没有松开,比起盛怒的裴羡之,他神态平和的看向身边的官家:“我不能来么?”

    是疑问。

    官家忙道:“能来的,这里就是大公子的家,什么时候都能来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裴宗之用没有抓着鸽子的手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对着裴羡之道:“听到了么?我能来的。”

    裴羡之正要说话,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道客气有礼的施礼声。

    “裴先生!”崔向裴宗之施了一礼。

    裴宗之嗯了一声。

    正要说话的裴羡之也因着崔这一声施礼声反应过来,有外人在场,这些……确实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只是虽说暂且压抑住了心里的无名之火,在看到裴宗之手里那只扑腾的肥硕鸽子时,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朝一只鸽子撒什么气?”

    这是裴府的信鸽,这一只不知道怎么了,竟落到他的手里了。

    “撒气?没有啊!”声音淡定自若。

    “那你抓它干嘛?”

    “肥了,又飞不动。”裴宗之道,“留着也没用。”言外之意,可以吃了。

    “你……”才压抑下的怒火再次冒了出来。

    裴宗之似是察觉了什么,看了他半晌,将手里的鸽子递给了一边的官家:“算了,带下去吧!”

    官家应声,抱着那只肥鸽子下去了。

    这一段小插曲过后,裴宗之在竹亭一边坐了下来,不说话了。

    崔看向眼前的二人,这兄弟真是没有半点兄弟情深的样子。可以说半点没有辜负裴宗之被带走的二十多年,亲情浅薄。

    安静了片刻,裴羡之也不再看裴宗之,开口还是原先那般客套热情的为他介绍了起来。

    “叔公爱竹,素日里最喜到竹亭里小坐。”

    崔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祖父也爱竹,家中亦修有竹亭。”

    ……

    交谈愈发融洽。

    “我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可惜来长安时九公子已经下场功名在手,不然也能得幸与九公子做一回同窗。”

    “这些都是虚名。”崔道。

    确实,科举于寻常学子或许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但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九公子六艺精通,如今国子监中声名尤在。”

    “过奖,羡之胸有抱负,不在六艺,往后才是前途无量。”

    ……

    裴羡之再次瞥了一眼一旁的裴宗之,眼角抽了抽。

    崔亦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沉默了半晌,终究是转头,正色看向裴宗之:“裴先生,可是有何不妥么?”

    裴羡之只觉自己额头青筋跳了跳:放了裴府的信鸽,他人倒是安静的坐了下来,但还在作妖,眼睛直直的盯着崔九看,他几次三番眼神示意他,偏他好似看不见一样,盯着崔看,如此无礼的举动,终于让崔忍不住开口质问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其事

    裴宗之摇头:“没有。”

    答罢,继续看。

    裴羡之脸色越发难看:“你看什么?”

    “看他。”裴宗之说着瞥了眼一旁脸色难看的裴羡之,挑眉,“不能看?”

    在一旁沉默了片刻的崔此时开口道:“可以。”

    他崔自然的不惧人看的,被人看这种事情他自懂事开始就常有,应当已经习惯了。只是这样的看……他不自觉的侧了侧身子,不能背对,但侧身对着应当不要紧吧!

    “裴羡之。”裴宗之突然出声喊了他一句。

    裴羡之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干嘛?”

    此时,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即将问出一句让后世史官文人捧腹又津津乐道的话。

    裴宗之指着对面的崔问他:“我与崔氏九子孰美?”

    这一句问出了后世记载《大楚史》上的两位颇具“美”名的男子,一向记事,甚少描绘其人样貌的史书上,对两位的容貌进行了相当详细的描述,甚至还留下了丹青妙手对他二人所作的人物画像。

    这是后话,但即便后话将此事描绘的如何生动有趣令人捧腹,被问的人裴羡之此时却是暴跳如雷,再也忍不住了,指着他的鼻子:“裴宗之,你诚心找事是不是?”

    被他提到的崔错愕又略尴尬的垂手站在一旁,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没有啊!”裴宗之道,“我来是有事的。”

    “这就是你的事?”裴羡之拳头扬起又放了下来,要不是打不过裴宗之,他早就动手了。

    “不是。”裴宗之想了想道,“我受人之托,来找裴行庭的。”

    他答应了要替她带话的,裴行庭有客人,他这才呆在这里等着,谁想到裴羡之带着崔往这里走,碰了个正着。

    “找叔公做什么?”裴羡之压着怒气问他。

    裴宗之想了想:“这个不能和你说。”顿了顿,他又道,“你不懂的。”

    什么意思?看不起他么?裴羡之才压抑住的怒火再次升了起来。

    ……

    ……

    屋子里的檀香幽幽的冒着青烟,裴行庭与崔远道正在说话,两人素日里俱算得上儒雅随和,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管家进去禀报的时候,裴行庭正在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此事于崔司空来说应当没什么用。”

    崔远道轻啜了一口清茶,看向裴行庭:“相爷这话说的不太对,相爷又不是我,怎知我不需要?”

    ……

    两人的语气柔和,甚至还带着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管家却从其中听出了几分凌厉。

    绵里藏针啊!

    他的到来让屋中坐着的两个人同时向他望来,裴行庭笑问他:“什么事啊?”

    管家神情不安的回道:“几位公子落水了。”

    落水了?裴行庭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踪影,崔远道也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看着他。府里的湖水照着那几位的身高估摸着才没过腰,不会生出什么大事来,只是到底这个天……

    纵使知道管家会安排好此事,裴行庭还是问了一句:“人怎么样了?”

    管家道:“已带去洗漱了,人还好,瞧着并未受凉。”到底都是习武的,这点事于他们而言算是小事了。

    得知人没事之后就要开始问原因了,这几个又不是十二三岁的好打闹的孩子,而且能被他们带在身边的都是族中听话的后辈,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怎么会落水?”裴行庭问,是什么意外么?他愕然,府里能有什么意外?

    管家道:“几位公子起了些小争执……”

    话说的很委婉,但裴行庭与崔远道是什么人,当下便明白了,脸也沉了下来。还真是打闹!简直不可思议,脸都快丢尽了。

    原本的谈话因着这横生的波折而中断了,崔远道起身告辞,带着崔离开了。

    待上了马车,崔远道看向面前的年轻人,看了半晌之后,开口了:“你还记得上一回打闹是什么时候么?”

    崔回道:“四岁。”

    “简直匪夷所思!”崔远道嗤笑了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崔说出了原委:“……只是小事,裴家兄弟打了起来,我在旁边,原本想要躲闪,只是没躲过。”

    崔远道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道:“要么是你真的倒霉,要么就是有人不想要你躲过。”

    崔迟疑了一下,垂眸:“应当是裴先生。”裴宗之说过今日找裴行庭有事的,或许是事出有急,刻意打断也或许有别的缘由,总之能将方才的他与裴羡之都制住的本人定然是个高手,所以能把握其中拿捏的力道,而裴宗之本人就是一个高手。

    “祖父问出什么来了么?”崔说罢,又问崔远道。

    崔远道说道:“裴行庭不好糊弄,那三个人落到他手里,显然已经为他所掌控了。原本还打算同他周旋一段时间的,没想到……”他看着崔摇了摇头。

    没想到被这种小事插了一脚,方才裴行庭拿担忧小辈身体的借口送客,他也不能多说,只能下次再来拜访了。

    “不过裴行庭闭口不言,也不将那三个人交出来确实证明了一件事。”崔远道摩挲着手里的棋子,“王翰之那狂老儿的感觉不错,这三个人定然是带着秘密出宫的。”王翰之随口一说,也许自己都未放在心上,他却上了心,左右这些时日没什么事情,便来拜访裴行庭。这次也不是全然的空手而归,至少证明了某些事情。

    崔垂眸:“是晚了一步。”

    “这件事不能怪你。”崔远道淡淡的说道,“运气罢了。”

    崔没有主动揽责的想法,应了一声,看向窗外一队行径的官兵,看方向是往皇城方向去的。他道:“祖父,宫里面,大抵要开始了。”

    ……

    ……

    这次进宫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官袍,还带着官帽,比起昨日的忙乱,整个人仿佛都精神了不少。一日的时间,足以改天换地了。

    “一会儿小心说话。”纵然知道女孩子心里有数,可大抵是年岁渐长,很多话都要重复上几遍才甘心,卫同知又一次出声提醒她。

第七百七十七章 责问

    走在前头的传话太监回头看了眼这伯侄二人,但见女孩子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便转过头去继续带路了。

    卫瑶卿将垂在帽檐两侧的碎发往旁边捋了捋,低头一脚踩过转角处一枚只剩一半的符印上,人走过,转角处的符印已经消失了。

    走入大殿,里头已有不少官员了。

    “好了,人差不多都到了。”有人看到他二人走入大殿,扬声道。

    有人小声反驳:“还有三个……”

    “那三个是与他们一道来的,知道的也不会相差多少。”有官员说道,这他们是指的今日醒过来的几个吏部官员,“别等了,开始吧!”

    回应的是零星的官袍摩擦声,无人异议。

    卫瑶卿跟在卫同知的身后,走到那群脸色苍白才醒来不久的吏部官员身边停了下来。

    此时官员们并没有按照往日里的次序站好,当然,这次序也是不齐的,有人告假,有人在金銮殿上坐着等着,剩下的才是他们,在这里,一部分人想要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多的是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

    即便官员们此时没有次序的随意站着,但最前方围着他们这群“知情者”的,也是被官员们围在中间的也是其中最相关的人物。

    安乐公主、吴王李洛、秦王李诞、郭太师以及他身边身着素服神思恍惚的皇后娘娘。

    安乐公主推了推皇后娘娘,神思恍惚的皇后娘娘仿佛方才回神,低声:“那开始吧……”

    “去将殿门关上。”一旁的郭太师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此事还是关起门来说比较好。

    这个没有人有异议,天子的体面,多数人是会给的。

    “我们到的时候乔相爷与中书令大人已经在殿内了,”最先开口的吏部官员看向卫同知,“相爷还未醒来,中书令大人先说吧!”

    卫同知出列:“臣与老师是为劝谏陛下而来,至于劝谏的是何事……”他看向在场的官员,此时殿内的这些人都是了解内情的,自不必他多说。

    顿了顿,他又道,“吏部的人到时,陛下还好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后来的事情他们也都在场。”这他们指的是吏部的官员。

    还是那个开口说话的吏部官员此时接过了话头:“中书令大人所言不差,后头的事我们都在场。”那官员说着,神情尴尬,“这个……怎么说呢?臣……”

    这事情不知该从何说起啊,而且即便不偏不倚,这件事也不大好开口。

    正当这官员想着如何开口之时,有人出声打断了他。

    “可以了。”开口的是女人的声音。

    是皇后娘娘,先前她已经问过那几个吏部的官员了,显然很多事情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陛下是在宫中遇刺身亡的,刺客的模样不少人都见到了。将刺客的画像分发到各州府县,陛下的事情就这样吧!”皇后娘娘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倦,她并未再看任何人,连亲生女儿安乐公主都没有看一眼,“就这样吧!”

    这时候陛下的死没有多少人再去关注了,作为皇后娘娘,她的选择是保住陛下的声名,这件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陛下会在宫中停灵七日,而后迁入皇陵。”皇后娘娘神色倦怠,“本宫会前往皇陵为陛下守陵……”

    站在一旁的安乐公主闻言脸色大变:“母后……”

    “不必说了,本宫意已决。”皇后娘娘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本宫不管了,你们自便吧!”

    “母后贤德!”秦王李诞与吴王李洛对视了一眼,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少了一个皇后娘娘,事情总是有利于他们的。

    有不少跟随秦王吴王的官员也跟着高呼了起来:“皇后贤德。”

    皇后娘娘未再说话,只径自带着身边的宫人去侧殿守着明宗帝了。经过安乐公主身边时,听到公主再次喊了一声母后,她也只是脚下略略一顿,便继续走了出去。

    母后真的未再看她一眼,安乐公主脸色白了一白,随即眼眶发热。母后不管了,母后不管了……

    这种时候,她唯一的血脉至亲母后居然不管她了。为什么?贤德的声名就这么重要么?母后明知这条路她一旦走上就回不了头了,她……她那么害怕,这时候……这时候居然不要她了?

    “公主!”薛大小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安乐公主恍然回神,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湿的,是眼泪,她自己的眼泪。不能哭,她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对上了众人望过来的目光。

    同情、怜悯以及挑衅。

    一个软弱到在人前哭的殿下,为人轻视。

    或者有很多人会在心里说吧:到底妇孺之辈,软弱可欺!

    她有些慌乱,咬着下唇,视线在人群里搜寻,很快搜寻到了那道目光,女孩子眼下正平静的朝她望来,而后朝她做了一个口型。

    乔相爷。

    对!就算没有母后的支持,没有外祖父,她还有乔相爷!她抿着唇,看向众人,还不到慌的时候。

    此时的她仿佛又回到了昨日殿前应对的那个公主,但有了先前的那一幕,此时的众人看着她的眼神中却满是怜悯。

    看,强自撑着呢!

    “安乐,你别闹了!”开口的是秦王李诞,他此时望过来的目光中满是不屑,“母后都不相信你……”

    “那是她的事情。”安乐公主听到自己说道,“本宫有父皇的圣旨和玉玺,父皇命本宫代理监国。”

    有人嗤笑,安乐公主看向嗤笑的人吴王李洛。

    她问:“皇弟,何事发笑?”

    吴王李洛笑了笑,瞥眼看向众人:“父皇此前从未说过让皇姐你参与国事……”

    “不让本宫参与便让你二人参与了不成?”安乐公主视线略过眼前的每一个人,记着他们此时脸上的表情,“且本宫此前出入御书房从未受到阻止,这一点李德全、那些禁军守卫能够证明。”

    “那又算得了什么?”

    “是算不了什么。”安乐公主说道,“但本宫比你二人更得圣心。”

    “那又如何?”咄咄逼人,此时的追问不会因为她的几滴眼泪而停止、

    “既然公主殿下更得圣心,那么代为监国一事也是有可能的。”有朝臣此时出声了,“更何况,公主殿下好歹有陛下的圣旨和玉玺在手,连禁军此时都听命于她,此事的确有可能是真的。”

    “但也有可能是假的。”反驳他的官员毫不退让,“这份圣旨只有公主知道,李德全不知道,连库房都没有记录在册,如何服众?公主此时就想监国,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第七百七十八章 暂安

    “公主殿下说过事出有急……”这是为安乐公主说话的臣子。

    “事出有急却也不能此事只公主一人知晓啊,陛下已经不在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这圣旨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出现也是有趣的很。”

    “不错,公主难以服众啊!”

    ……

    应和的声音有之,反对的声音更多。

    郭太师望着此时吵得不可开交的官员们叹了口气,看向安乐公主,神情复杂。这个孩子有野心,他一直都知道,不可否认的他曾动过心思,但后来……原本以为这件事能暂且缓缓,慢慢劝一劝这个孩子。却没有料到陛下走的如此突然,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手里的圣旨和玉玺是哪里来的,但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是万万不可能下这样的圣旨的。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圣旨和玉玺是真的,也没有什么用处,即便此时乔环醒来那又怎么样?她是个女子,有些事情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她只能排在最后。此时贸然登基,那些儒士会谩骂,天下百姓会质疑,连后世史官都会对她口诛笔伐。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他老了,能护她多久?只求安稳,却没想到此时却卷进了天下最麻烦的事情之中。

    其实这件事真说不可以也未必不可以,但她太急了,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就贸然出手,所以如今会应对这样的局面。

    “公主殿下名不正言不顺,但两位殿下却连名不正言不顺的资格也没有。”这话一出,殿内蓦地一静。

    所有的视线都转向出声的那个人郭太师!

    皇后娘娘走了,但郭太师却没走,他留了下来。

    众人有些恍惚,甚至觉得此时仿佛在做梦,是郭太师出声了,那个身居高位一向面容和蔼的老者居然出声了!郭太师有多少年不曾发表政见了?也有多少年没有掺和进政事里了?原本以为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郭太师的意思,但现在好像不是这样。

    皇后娘娘与郭太师似乎意见相左。

    卫瑶卿朝向他看来的卫同知摇了摇头,继续看向眼前面容和蔼的老者。

    这位老者敛了太久的利爪,在众人的印象里一向是脖子上挂着两圈佛珠,面容和蔼又面带悲悯之色的看向众人,与世无争的模样。也许是这样的郭太师大家看了太久,竟也忘了一个能久居一品,将女儿嫁给陛下,使其稳坐皇后之位的老者岂会是好相与的?若非太子出事,他可是大楚下一任天子的外祖父。

    一出声就如此犀利的令人不敢直视么?

    殿内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有官员再次出声了:“皇后娘娘已走,太师难不成也要插手此事,还想当天子的外祖父不成?”

    说这话的官员很是年轻,语气也带着咄咄逼人、年轻气盛的态势而来。

    天子的外祖父?太子已死,这话不就是变相在说他这个老骨头想要扶持安乐这孩子上位么?

    郭太师笑了:“老夫活到现在一把年纪了,也不在乎再活多久,此等诛心之言受便受了,”他道,“只是此事也不急于今日一时,裴相爷、乔相爷、崔司空、谢太尉、王司徒这几位都未出现在这里,便是今日能争出个对错来又能如何?没有这几位在场,还能行了登基大典不成?”

    理倒也是这个理。

    “不若等陛下的事一了,届时群臣在场,说个明白,是非对错自有群臣来判定。”郭太师笑容和蔼的看向众人,“我们这里这些人能代表百官么?”

    显然不能。

    细碎的交谈议论声又起,卫瑶卿笑了笑,看向脚下的地面,而后被人撞了撞肩头。

    “你怎么看?”卫同知压低声音问她。

    “姜还是老的辣。”卫瑶卿道,“今天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我看两位殿下未必肯罢手。”

    “没办法,事出突然。”卫瑶卿道,“两位殿下手里的兵不够,不然也不会还在这里商议,一早便打进来了。”从昨晚出事到现在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城中兵马混乱,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很多事情难以部署。

    文人在这里商议争辩是为一个理字,但她在外游走时曾听那些下九流的人物说过一句粗话“讲的再有理也抵不过拳头大的!”话糙理不糙,有理是为了服众,但前提是你要能讲出道理来。要讲道理就要靠拳头。所以很多看起来复杂的事情归咎到底道理都是朴素简单的。

    “等到两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别说圣旨了,公主便是有诏书都没用,还是要靠拳头。”她笑了笑,似是自嘲,“今日可以放宽心了。”

    看明白这件事的人不多,郭太师看明白了,而安乐公主显然没看明白。

    她确实有意引诱安乐公主盗取玉玺,她也知道安乐公主手里有一道空白的圣旨,至于怎么在圣旨上填上与“陛下的字迹”也不难,最简单的便是拓印下来,陛下墨宝如此之多,拼拼凑凑总能拼成一道完整的圣旨。

    这些确实是她有意透露给安乐公主的,她为安乐公主准备了这两样好东西,却没有料到安乐公主一拿到这两样东西便急吼吼的拿了出来。

    好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却应当在最合适的时候拿出来,显然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郭太师这个面子,很多人都给了,当然有些人是真的给,更多的人却是心中另有所谋。不过众人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这并不重要。

    这里并非朝殿,陛下的遗体也早被放到偏殿安置了,不管是上朝还是去叩拜陛下的遗体,都不应当在这里,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待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卫同知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殿里一时走的只剩几人了,待几个方才为安乐公主说话的老臣离开之后,殿内便只余安乐公主、未走的郭太师、卫瑶卿以及安乐公主身边的心腹诸如薛大小姐之流。

    “方才多谢外祖了。”安乐公主郑重其事的向郭太师施了一礼,并未提及皇后,“谢外祖为安乐解围。”

    这哪是解围?这分明是给他们时间回去准备罢了,到时候免不了一场血战。郭太师摇头苦笑,正要出声提点,安乐却已经提步向面前站着的女孩子走了过去。

    走到女孩子面前,安乐公主站定,看着她,问出了今日一见她便想问出的问题:“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不是本宫,是我。

第七百七十九章 君臣

    “你太急了!”

    语气平淡,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女孩子看着她道。

    郭太师在一旁看着暗暗叹了口气。这句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是的,她太急了。若换了他,有玉玺有圣旨这等东西定然不这等时候拿出来,就算不拿出来,现在也定不了储君。不若等秦王与吴王斗的两败俱伤,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流血甚至送命?只要那两个人无法登基,晋王又在匈奴为质,那时候再拿出这两样东西,远比现在要承受的少的多。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性,她如今身份为人所质疑,不清不楚的,也许对于某些政客来讲,这样一个身份不够清楚的君才是他们想要的。身份不够清楚,做事就需顾虑,必要时候能够退让,只是对于她本人而言,这个位子坐的不够安稳罢了。若她自有手段,不安稳又如何?也照样能坐一辈子,只是这一点,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开。

    “或者公主不惧人言的话,方才就不要放走秦王与吴王!”她道。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脸色微变,这句话很直白了,大家都听得懂。吴王秦王今日之所以会走是因为人马不够,因为如今禁军在公主的手里,安乐公主真能狠得下心来的话,今天吴王秦王就不可能走的了。当然这么做可能会带来“暴虐”“心狠手辣”“残害手足”的骂名。若是个不惧人言的帝王,有这些骂名于她如何,坐得稳这个位置就行了。不过可惜的是,安乐公主没有这样的魄力和手段。

    安乐公主垂头,似是有些沮丧:“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那就从长计议。”女孩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看向郭太师,“太师费心了。”

    郭太师蹙眉,没有说话。现在安乐公主手中能动的兵马只有禁军,至于护龙卫这种,一日没有登基,她就一日用不得。这种事情到最后还是拼的兵力。

    安乐公主抬头,看着她:“现在怎么办?”

    卫瑶卿摊手:“公主,我只是一个人啊!”她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没有兵马。

    郭太师道:“此事,老夫来想办法。”顿了顿,似是又觉得有些头疼,“怕就怕秦王吴王的手伸到军中……”长安城附近守兵就这么几支,眼下大楚最多的人马自然在黄少将军手中,他倒不是怕黄少将军参与此事,毕竟眼下战事正是紧俏,黄少将军恐怕也无心来参与此事。

    但即便是黄少将军治军再严明,其下如此之多的副将、参将,军队分部众多,届时被调走一两支,不但影响黄少将军部署,更让人无法把控京城的状况。

    “这件事郭太师放心。”卫瑶卿闻言笑了,“我已托人带话给裴相爷,这长安城的事情就在长安城解决,不管这里怎么闹,黄少将军那里不受影响,太师放心。”

    有她这句话,郭太师松了口气,提起的心也落了下去,而后看了她片刻笑了:“原来早有人先一步安排好了……”

    他到这个年纪,自也经历过不少风浪了,如夺嫡这样的事情虽说是头一回见,但昔年陈王造反之事却是亲身参与,论其惊险不比如今逊色多少。但还是头一回,有这般事事有人先他一步替他准备就绪的畅快感。郭太师心中一动,这样的人,若是个男子,投身军旅,说是算无遗策国士无双都不为过。有这样的人在安乐的身边,难怪安乐胆敢横插一脚,这个人就是她的底气啊!

    只是这样的人……郭太师看了眼一旁的安乐,若真有朝一日登上大宝,这样的臣哪个君能压制的住?怕不是又一个陈善啊!

    ……

    事情说到这里,转机已然很明显了。

    “薛家大丫头,”郭太师看了眼安乐公主身后的女孩子道,“薛家的探子老夫要用上一用,用来打探消息,”顿了顿,他又道,“也顺势替你收一收这些人。”

    薛大小姐怔了一怔,随即大喜:“多谢太师!”祖父只是受伤,并未死,薛家的那些人她也只是收了一部分而已,有朝一日祖父若是回来了,这些人保不准要听谁的呢,眼下有郭太师插手助她收服这些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后便施礼,退出去:“止娴这就下去写下来,将调用探子的方法和名单写与太师。”

    郭太师点头,神色和蔼:“去吧!”

    别看现在这些丫头不起眼,安乐若是能成事,往后的前途可难说的很。大楚可不止出过女帝,也出过女官啊!

    薛大小姐退下了,郭太师看了眼下意识的与那个女孩子站在一起的安乐公主,道:“安乐,你也去准备下,这几日好好的守在陛下身边,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安乐公主看了眼一旁的女孩子,嗯了一声,对一旁的女孩子道:“我们一起……”

    “你先过去,老夫有事与她商议。”郭太师催促道,眉头也越拧越深。

    纵然安乐是自己的外孙女,他有偏爱,可毕竟不是瞎子,看的清清楚楚:若安乐不是皇室血脉,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谁更像君谁更像臣,他看的分明。

    他不是不相信所谓的君臣情深,但这君臣总有主次,可眼前这两位,即便一位俯首施礼,一位坦然受之,给他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安乐已经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了,但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

    待安乐公主离开之后,女孩子走了过来,俯身施礼:“见过太师。”

    声音清晰柔和,天生带着几分人畜无害的味道,可他在这里,亲眼所见亲耳听闻女孩子所言,如此惊险之事,她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闲庭阔步间翻手为云覆手雨。

    女孩子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打量。

    半晌之后,郭太师开口了:“你看上安乐什么了?居然愿意辅佐她?”依他看来,这样的安乐根本不足以为君,她这样的人,做什么不能成事?何必要助一个安乐?

第七百八十章 清闲

    “因为公主很早就找我说这件事了,”卫瑶卿道,“那时候没有别人找我,就应了下来。”

    语气很平静,就像在今天天气不错去哪里玩一样。

    郭太师心道:可这件事却不是能让人平静的事。他一开始知道安乐公主在想什么的时候以为她疯了,而后便是派些人手给她,是保护,但也是看护,看护住她的一举一动,凡有过之,他都要知晓。或许是年纪大了,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了,只求平稳,憋屈的活着总比死了好。

    他曾试过去想安乐何以有这样的想法,幼时的安乐天真可爱憨直,思来想去也只有被掳去南疆的那几年,这件事他也有过怨,说到底还是要怪明宗帝的懦弱,否则何以会造成如今这般的局面,太子亡故,国无储君,怪谁?死去的人一死百了,受罪的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罢了。

    “郭太师?”女孩子带着些许惊讶疑惑的声音响起。

    一时走神了,郭太师回过神来,本能的应了一声。

    女孩子见他回神,笑道:“太师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小女便过去了,”她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衣袍,似是在提醒他,“陛下的事……阴阳司的人要在的。”

    她今日穿戴整齐当然不是光光为了好看,毕竟国丧也是需要做法事的。

    “你去吧!”郭太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心里头有些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女孩子悠悠的走着,眼见她人快要走出大殿,郭太师忽然出声,声音低低的,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你助她莫不是因为一个这样的身份有瑕、能力魄力皆有不足的君才足以让人心安吧!”

    女孩子行走的步伐没有丝毫变化,一个转身出了大殿。

    郭太师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那么低,她怎么听得到?这种话也不能随便说,再开口的勇气至少现在他是没有了。

    ……

    ……

    送走了崔远道,裴行庭很是满意的看向裴宗之与裴羡之。

    “这次你们做的不错!”

    裴羡之神情复杂的看着裴宗之:“你故意的?”

    裴宗之摇头:“不是。”顿了顿又道,“是你动的手。”

    “若不是你找事……”裴羡之才压下去的怒气又起。

    “我有事要说。”裴宗之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看向裴行庭,“带几句话,说完就走。”

    裴行庭此时心情很不错:“有什么事你说吧!”顿了顿又开口了,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知道崔远道这个石菩萨打的什么注意,既打了主意像王谢两家那般作壁上观,何故这时候来插一脚?”

    这话只是自言自语,也没有指望两个小辈理会。

    裴宗之接着自己的话道:“他要不要出去逛逛?”说着伸手指向裴羡之,赶客之意很明显。

    裴行庭瞟了眼忿忿不平的裴羡之,无奈叹了口气:“羡之,你出去一下吧!”

    裴羡之一脚踹翻了一只雕花小凳以示不满,大步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喏,他出来了啊,在门口站着不要紧吧!

    裴宗之看了他一眼,转头压低声音在裴行庭耳边说了几句。

    裴行庭若有所思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好说,此事,老夫自会亲自过问的。”

    听得屋内相谈融洽,裴羡之翻了个白眼,看到管家远远提着个裹着绸布的竹篮子过来,还是向着这边来的,便出声喊了他一声,而后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

    问话的时候里面的谈话已经结束了,裴羡之心里哼了一声,裴宗之一贯如此,有事说事,说完便走,好像同他们无话可说一般。

    谈完了自然走了出来,裴宗之和裴行庭走了过来。

    管家向他们三人一一施礼,而后神情恭敬的将竹篮子递到了裴宗之面前:“半只用蜂蜜烤了,半只炖了汤,大公子可还喜欢?”

    裴宗之没有半点客气的接过竹篮,打开看了看,香味涌了出来,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裴行庭赞许的看着管家:“做的不错!”

    管家欢喜自谦连称应该的。

    怎么看都是皆大欢喜,就他不高兴,裴羡之在一旁瞪眼。

    裴宗之传完话,提着一只肥硕的鸽子离去。

    待他离去之后,裴羡之终于忍不住道:“叔公,他今日……”

    裴行庭看向裴羡之,无奈道:“你也知晓他就是如此,也并非争对你,与他争出个对错又能如何。”

    “这……”

    ……

    傍晚的长安城比起白日里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大片大片的橙色,上完工的百姓悠悠的走在大街上往家里赶去。即便如今城中随处可见一队队的官兵,气氛比往年凝重了不少。但百姓依旧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升斗米而忙活。气氛凝重,他们知道,但总不能因为气愤凝重就不吃饭吧!每日的劳作还是他们的头等要事。

    裴宗之拎着竹篮,走在这群回家的百姓中,神态自若。裴羡之的不满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事实上很多事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师尊说他七情寡淡一点都没有说错,他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走进天师道,周围就没有什么人了,他站在裴园门前,伸手摸出一串铁钥匙,打开门前那把巨大的铜锁,随着木门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声走了进去,而后用脚勾着关门落栓。

    他走的不算慢,但竹篮里的烤鸽已经凉了。他转头去自己房中端出来两只铜鼎小炉,一只热一热微凉的烤鸽,一只用来煮了壶茶。

    水烧开冒着氤氲的热气,蜜汁烤的鸽子也发出了诱人的香味,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裴府的厨子能做出他喜欢的味道,与他看起来有些陌生的裴家在某些方面与他是类似的,譬如说同样的偏好,一样喜甜,大抵这就是所谓的骨血亲情?他压了压心头,还是没什么感觉,慢条斯理的端出做好的鸽子汤喝了一口。

    今天同往常一样,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活着的陛下遇到困惑之事会派人来请他,但死了的陛下……只会请阴阳司的那群人为他做法超度。他是实际寺的人,人人皆知的未来国师大人,但大楚的整个国丧之礼上并没有要求他的出现。国无储君,也没有人有资格出面请他。当然,更多的是没有人有功夫来理会他,所有的人都在盯着那个位子。

    他,好像成了此时城中最闲的人。

第七百八十一章 孤独

    闲着不好么?

    当然不是。闲着多好啊!他用筷子戳了戳烤鸽,寻常的筷子到了他手里同利刃别无二致,吃是他认为他必须专注的事情之一,所以对于吃,他很擅长,也很讲究,不多时,便用两支筷子让烤鸽骨肉分离了。

    咬一口,微甜的焦香与做的恰到好处的鸽肉让他很满意,再来一口,风吹过,带起枯枝黄叶沙沙作响,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墙头,又看了看门。今日应当不会再有不速之客了,她此时应该在宫里,跟着阴阳司的那群人一道准备国丧之上的法事。

    又咬了一口,很合他的胃口,裴府的厨子味道拿捏的很好,是他喜欢的。天子的丧事,那些符纸、纸钱自然不能假他人之手了,每一个必须由阴阳司的天师亲手所画,虽然这些同外面买的,普通人画的也没什么两样,但有些事情做这件事的人不同,那么其代表的含义也就不同。她今晚应当一整晚都在画符、叠纸钱,这种枯燥繁琐的事情,她一定会想办法偷懒。

    他吃的很斯文,半只烤鸽一点一点的下肚,随着烤鸽下肚的还有他想起的很多事情。他记起就在这棵手边的歪脖子古杏树下,他看着那个女孩子换了一副皮囊归来,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那副皮囊,却仿佛透过皮囊看到了灵魂。没有半点的生疏感,他对她有天生的亲近,这种亲近是来自灵魂的吸引,这世间恐怕再难有一个这样与他能够完美互补的灵魂了。

    他喝了一口汤,他从来都是做一件事时便是做一件事,很少会分心其他,但此时,他在吃着东西想一个人,他能记起所有与她相处的细节,甚至表情都记得很清楚。

    放下汤,他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些微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仿佛多了些别样的情绪。

    那种情绪是……孤独。

    明明做着同每日一样的事,但今日他感觉到孤独了。方才还觉得鲜美的汤似乎没有那么好喝了,他放下汤碗,在石凳上枯坐了片刻,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排铜钱。

    铜钱依次摆开,下手时却又犹豫了:算什么呢?

    夜渐渐暗了下来,裴宗之挥了挥手,整个裴园的灯火尽数被点亮,处处笼罩在一片橘色的光影之下,浓浓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他坐在满园的烟火气中,孤独感没有消去半分,反而因着烟火的热闹,那种感觉尤甚了。低头,看到石桌上的铜板,还是不知道算什么。

    他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而后又坐了下来。

    心不在焉、坐立不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其实,他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此时却一样都不想做。

    ……

    此时的皇城偏殿中,长长的塌几两畔,阴阳司的天师分坐两旁,手里的朱砂笔细致而认真的挥舞着。学阴阳十三科,画符是基本功之一,初初入道时,术士都尝过这样的枯燥无趣。可没想到了今日,居然要重新来尝一遍初入道的枯燥。

    “啪嗒”一声朱砂笔掉落在符纸上,众人循声望去。

    是柳离手里的朱砂笔掉了。

    梁妙真转头瞥了一眼柳离:“好好画,不是偷懒的时候。”

    柳离嗯了一声,转头看一旁的女孩子,见她正在安安静静的画符,不由缩了缩脖子,再次拿起朱砂笔画了起来。

    几乎画了一整晚的符,待到第二日鸡鸣响起时,众人终于扔了手中的笔站了起来,李修缘起身,向众人走来。

    围塌几走了一圈,李修缘在一个女孩子身边停了下来,他指着那一沓画好的符纸,开口问她:“怎么就画了那么点?”

    “不熟练啊!我又不精通画符。”卫瑶卿说着伸手指了指前头的胡克明,“这不是还有比我画的更少的么?看着我做什么?”

    前头的胡克明闻言,一脸不善的望了过来。

    李修缘蹙了蹙眉,转身拿着一沓符纸离开了。

    “他这模样,好似我们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一般。”柳离在一旁看了眼,撇嘴道。

    “欠银子什么的倒是没有,不过他同那些行刺陛下的刺客走的近倒是真的。”胡克明大喇喇的说道,眼神看起来凶的有些厉害,“依我看,这姓李的和那些人也脱不了干系,待储君登基,真要好好查查!”

    他说话时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兴奋。大天师之所以为大天师,那自然能力、人品之流都远胜于寻常天师,也就是所谓的能压的住他们。但李修缘这个大天师……啧啧,同先前几位比,着实弱的过分,胡克明摇了摇头,眼底里有些兴奋。

    新帝登基是个好机会,到时候李修缘自己不清不楚的,能坐稳大天师的位子才怪!李修缘当不成大天师,那么谁来当大天师?当然是他们这些人里头选咯!

    孙公杨公年纪这么大了,就算让他二人当,也当不了几年,更何况这两位要想当的话,昔日张大天师死后,他们就要站出来争夺了。至于剩下的两个女子,梁妙真不够格,除了炼丹之外,其余十二科太过平庸,这样的实力自然是没有能力立登大天师的。至于那个姓卫的丫头,或许确实有几分能力,但这个年纪……历任大天师此前还未有过这么小的,还是个丫头,他没记错的话,还不曾出过女子为大天师的吧!

    如此看来看去,就只剩下他了。虽说比起以往的张大天师之流,他自诩还不如他们,但跟李修缘比起来,他觉得不过半斤八两,现在张家不在了,矮子里头也要找个高子,大天师总要有人做的,看来看去,也就他能与李修缘争上一争了。

    那李修缘身上不干不净的,未必不能把这厮拖下水。

    胡克明正想的高兴,一只玉白馒头在他面前晃过,他本能的伸手一抓,抓到了手里,抬头却见是姓卫的那个丫头,她手里还端着碗小米粥,见他抬头,便将粥递了过来。

    “胡天师,这都快天亮了,你在发呆想什么呢?”女孩子年纪虽小,官阶却与他同级,说起话来很是牙尖嘴利,有几分泼辣,“做什么白日梦?一会儿还要做事呢!”

    她说着白了他一眼,嘴里叼了个馒头吃了起来,去一旁端小米粥去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闲言

    “非常时期,有点眼力界。”领头的太监带着一群才入宫不久的内侍向内务府的方向行去,看着身后东瞅瞅西看看的小太监,他不由头疼,再次叮嘱起来,“别乱看!这等时期冲撞了什么贵人,你们担待得起么?”

    陛下突然薨了,这宫里头气氛无端的凝重了起来,这种时候更应当谨言慎行,小心莫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贵人。若非人手不够,那些机灵的,往日用的趁手的被派去为陛下守灵堂了,他才懒得带新人呢!这新人啊真真就是机灵还是蠢笨,会不会惹事全看运气了,碰到不懂事的,连他都讨不了好。

    “公公,他们在干什么?”

    怕什么偏来什么,走在后头的几个小太监落后了一些,好奇的盯着那几个蹲在殿外,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粥的人,这样的场景不是没有见过,长安城那些汇聚流民百姓的巷口,游手好闲的懒汉蹲在墙角,蹲上一排,就是这么吃饭的。

    “瞎看什么?”领头的太监回头瞪了眼,那几个看的稀奇的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嚷道,“没看到他们身上的官袍啊?对天师们指指点点的,不要命了啊!”

    小太监被这一吼,一阵后怕,忙不迭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心里却道:就是看到他们身上的官袍才奇怪,天师们竟也会做出如此的举动么?

    胡克明狠狠的咬了一口嘴里的白玉馒头,看着眼前一列内侍们从眼前走过,有不懂事的小太监往这边多看了几眼,他一开口,就是低吼:“看什么看?没看过啊!”

    这声音是刻意压低了,是以除了这边的几个人听到外,被吼的小太监们并未听到。

    一旁细细咬着馒头的梁妙真靠在墙上,闻言白了他一眼:“这群内侍惹着你了?”

    胡克明狠狠地咬了一口白玉馒头,再次出声道:“这御膳房的人做的东西也忒难吃了,连点油水都没有……”

    有些人,可不耐烦去品什么简单极致的味道,细品珍馐美味这种事他们做不来,对他们而言,吃食就分为有油水与没油水两种。

    “国丧期间,谁还有胃口吃大鱼大肉?”梁妙真都懒得看他,“谁不是吃食清淡?”

    他有胃口!人生老病死皆无法跳脱轮回,国丧就不让吃东西了?互克明咬着馒头只觉得味同嚼蜡,一回头看到女孩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神色疲倦,忙走上前去,道:“卫天师,累了啊!要不要歇一歇?李修缘那厮再又什么事我替你挡回去就好。”

    说话的语气十分和蔼。

    一旁的梁妙真以及站在不远处的秦越人等人一时都忘了手里的动作,看了过来,惊异的仿佛……

    “见鬼了!”柳离吃惊不已。

    对啊,见鬼了,众人心中暗暗符合。

    “若不是胡克明的年纪都快能当卫天师她爹了,我还以为胡克明看上卫天师了呢!”柳离低声说道。

    即便声音低,梁妙真还是听到了,回头狠狠地剐了她一眼,而后就事论事:“胡克明这样的武痴能看上谁?他想要的不都写脸上了么?”

    他想要李修缘屁股下的座位了,这是在拉拢人呢!

    显然年纪小,地位高,又同安乐公主交好的卫天师成了第一个被拉拢的对象。

    秦越人站到一边去,他可是明哲保身的。

    梁妙真白了他一眼,她最看不惯这厮惺惺作态伪君子的样子,开口也不客气:“站那么远好似你当真两袖清风一般!”

    秦越人也是有气性的,谁知道这姓梁的女人一大早跟吃错药了一般,到处盯着人怼。他克制住要开口骂街的冲动,哼了一声:“秦某问心无愧,不与女人一般见识。”

    说话间胡克明同那边的卫天师仿佛说完了什么一般,心情畅快的走了。

    “他说什么了?”柳离见女孩子走出来放风,忍不住问了一句。

    原本以为她不会说的,又或者随便找个话头抵过去,谁料女孩子还当真开口了,一开口便将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

    “胡克明让我拥护他当大天师。”

    “他说他一定会重用我,不会像李修缘那样排挤我。”

    “他让我放心,他这年纪顶多当个三四十年,到七八十岁的时候就退了,到时候我也四十多岁了,正值中年,也能当个三四十年。”

    “我这个人一贯不喜欢掺和事的,便同他说再说吧!他说他懂,这话不好明说便走了。”

    女孩子说罢摊了摊手:“我也不知他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梁妙真干咳了两声,抬了抬下巴,低声道:“你后面。”

    卫瑶卿回头,见李修缘站在不远处脸色灰败,显然听到了方才她所说的话,见她回头看来,眼神慌忙移开,竟一时不敢与她对视。

    这时,谁也没有说话,有懒得搭理李修缘高兴看笑话的,也有不敢搭理他,怕触霉头的,一时场面便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修缘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语气生硬:“巳时开始做法,记得过去。”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走的跟逃似的。”梁妙真嘀咕了一句,准备回殿内休息片刻,此刻休息估摸着还能睡上两个时辰再过去。

    众人也已放松下来,准备回殿内歇着。

    女孩子的声音便在此时响了起来,不响亮,却清透悦耳:“因为他心虚。”见众人停下脚步望了过来,女孩子又摸了摸鼻子,“我听说他同怀国公交情还不错的。”

    怀国公对外当然说是亡故了,至于有没有亡故,他们这些人心里清楚的很。现在是陛下先前行事有失,有些事情需要瞒下来,当然最主要的是那个位子未定。待到哪一天位子定了,天下太平了,谁能保证新帝永远不查此事?没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梁妙真看着头也未回的女孩子道:“刚刚是胡克明。”

    “呀!”女孩子作吃惊状捂住了嘴:“我不知道啊!”

    这演技……罢了,当他们眼瞎吧,这样的麻烦,可没几个人想掺和进去的,众人走入了大殿。

    梁妙真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你唯恐天下不乱啊!”

    “我觉得胡克明此时在做的这件事挺有趣的。”女孩子笑了笑,伸手打了个哈欠跟着走入了大殿。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不懂

    人死如灯灭。

    生前何等人物,即便尊贵如天子,此时也同普通人一般穿着寿衣静静的躺在那里。皇后执意要给明宗帝以最后的体面,这种事情,没有人也没有理由去为难,更何况,眼下没多少人的心思在这个上面。

    卫瑶卿此时手里捧着一捧香,跪坐在明宗帝的身边,低头看向此时的明宗帝,因为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了。此时的明宗帝脸上擦着厚厚的铅粉,铅粉过白,皇后要给明宗帝以体面,便在铅粉上涂了口脂等物,远远看着气色是不错了,可凑到近处,因着那不自然修饰的颜色,反而更仿佛为他脸上套上了一层画皮,看上去有些渗人。

    手被人推了推,卫瑶卿转头看向跪坐在她身边的柳离,她神色尴尬的眼神示意了一下明宗帝脸上的妆:“别看了,我画的。”顿了顿,又道,“尽力了。”

    她又并非专业的脂粉娘子,再者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明宗帝又生的不是很好看,她这点手段也只能这样了。当然宫里并非是没有手艺高超的宫女,可对着死人上妆,还没有人有这样的胆量。

    皇后娘娘杖责了三个宫女,最后不得已,才把这件事交给了他们这些不怕死人的天师。

    卫瑶卿笑了笑,正要说话,一声“安乐公主到”打断了她二人的谈话,抬头见在众人簇拥下的安乐公主走了进来,神情怅然:“本宫来看看父皇的。”

    她说着低头看向此时躺在棺中的明宗帝,柳离看的眼皮一跳,忙眼观眼鼻观鼻不敢说话,她真的尽力了啊,实在没有办法,希望公主不要怪罪。

    原以为的责骂并没有来临,安乐公主只是从卫瑶卿手中抽走了三支香,上完香,便将剩余的香塞到一旁的柳离手中:“本宫找卫天师有事,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都说到这样了,卫瑶卿起身也顾不得柳离幽怨的眼神跟在安乐公主的身后走了出来。

    才走出来,安乐公主便转身拉住了她的袖子:“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就好了,你同我呆在一起就好了。”

    卫瑶卿挑眉,她当然知道安乐公主的意思,公主的意思是她只要为她做事就好了。她笑了,指着自己身上的官袍:“总是穿着这身官袍,不大好意思不做事啊!”

    “这种小事他们做就好了。”安乐公主看着她,神情紧张惶恐,“你陪着我,我倒要看看谁敢寻你的不是。”

    卫瑶卿朝她施了一礼:“多谢公主。”

    知道她这是答应了,安乐公主松了一口气,抓着她叹道:“你不在我身边,我还是怕的。”

    “其实已经不用臣做什么了。”卫瑶卿笑了笑,不知不觉变换了称呼,安乐公主恍若未闻,看着她,等她接下来所说。

    “之后就要看太师的了。”

    安乐公主蹙眉:“本宫不放心。”

    “公主是太师的嫡亲外孙女,太师自然……”

    “母后还是太师的亲女儿呢,本宫与他还隔了一辈。”安乐公主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正色道,“别人本宫不放心,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才能叫本宫安心。”

    身边能在太师这样的老者面前不落下乘的除了她还有谁。

    卫瑶卿摸了摸鼻子,神色尴尬:“公主,臣不擅长调兵而且也没有能力来指挥兵马。”人力有尽时,她也不是什么都会的。

    安乐公主闻言却笑了:“本宫知道,不是让你去调兵,而是让你跟在太师面前‘学习’一二。”她在“学习”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名为‘学习’或者称作监督更为合适。

    “公主,太师是个聪明人。”卫瑶卿叹了口气,道,“他怎会看不出您派臣过去的用意?”

    “本宫不在乎。”安乐公主眼神一下子凌厉了起来,“本宫若是能登大宝,太师的看法根本不重要,天下谁人敢说本宫的不是?”

    就像父皇犯下如此大错,这些朝臣率先所想的就是遮掩,这就是那个位子的能力了。难怪所有人都想要坐上那个位子,安乐公主眼中闪过亮光。

    “本宫若是登不上大宝,那就是死人一个。”安乐公主带着几分凉意望了过来,“太师的看法还有何用?”

    这话倒是没错,只不过她已经完全剥离了“亲情”二字。

    卫瑶卿讶然了片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片刻之后,却是笑了,点头应了下来:“公主说的是,臣明白了。”

    ……

    红日当空的正午,太阳暖洋洋的,晒在身上,让人……简直想犯困。女孩子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耷拉起来。

    即便是在软塌上小睡,她衣袍工整,并没有什么不妥,所以此时有人在看她,也叫人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身后着甲胄的武将商议了一上午的排兵布局,此时已是口干舌燥,即便太师这个位置了,说起来也是陛下的长辈,但每日都要去宫里守上两个时辰这个规矩是不能破的。此时心腹已经拿了素服过来,太师只在日常穿的常服外头套上上了素服,便要进宫去了。

    “看她倒是舒坦,明明是个管死人事的天师,这种时候,阴阳司的人都快累疯了,她倒好,跑太师府里午睡。”那武将说着有些不是滋味。

    他倒不是有意争对这个女孩子,只是上午他们与太师正在议事,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成功便成仁,不是从龙之功的功臣,便是谋逆的逆臣,来此的无一不是打了搏上一博的想法,因此,这件事在他看来更是严重到神圣的地步。

    这个人倒好,说是安乐公主派来与他们一道商议事情的,原本倒也听说过此女有几分聪明,与旁的女子不同,哪知一开口便一问三不知,而后太师干脆便让人搬来一张软塌,让她在一旁听着了。

    左右参与了就行,即便知道女子懂这些的本来就少,可看她在旁边打瞌睡,还是让他生出了几丝不满。

    “你不懂。”郭太师摇头叹了口气,“她……很厉害。”

    这个厉害到底是哪里厉害,郭太师没有明说。但在这些人眼里看来,他是太师,安乐公主是绝对信任他的。可郭太师自己却清楚,因为皇后的那一句话,安乐已经在心底里埋下了一个刺,她不信任皇后,自然也不会绝对信任他这个外祖了。

    这个女孩子根本就不是来同他们商议的,而是监视,安乐这孩子已经不信任他了。郭太师视线落到了那个让他忌惮的女孩子身上。

    她在偷懒,或者可以说,她根本就没有监视他的意思。

第七百八十四章 细语

    “莫怠慢了她。”郭太师看了她片刻,开口道。至于心里所想,到这个年纪了,自然不会争那些意气,很多话更宁愿放在心里。

    耳边脚步声远去,女孩子翻了个身,睁眼,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几个武将与幕僚,还有两个面容清秀的婢子端着干果点心与茶水,见她醒来,婢子开口道:“卫天师,这些是太师吩咐的,也不知您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女孩子连连点头,瞟了一眼。

    婢子松了口气:大半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卫瑶卿随手抓了把松子一边吃一边剥。

    婢子在一旁为她倒了杯茶,又道:“卫天师有什么吩咐告诉奴婢便是,太师说了,您是贵客,不能怠慢。”

    一声冷哼传来,是那边坐着的几个武将,也不知哪一个哼了一声很是不满。

    卫瑶卿站了起来,看了眼四周,他们议事,有人站着有人坐着,也只有她一个是躺着的。说来说去,还是觉得她态度不端。

    “诸位,莫生气了。”女孩子又抓了把松子递了过去。

    这些小吃食谁稀罕啊!又不是孩子。武将翻了个白眼,见女孩子又抓了一把递过来,被身边人推了推,这才不甘不愿的接了下来。

    “小女不太懂这些,与其胡说八道,倒不如不说。”卫瑶卿笑着解释道。

    那武将没有理会幕僚的眼色,忍不住开口道:“公主派你来做什么的?”

    “学习啊!”

    “那你就好好学!”武将瞪着她,能力不行可以,这态度不行就看得人窝火至极了。

    卫瑶卿摊手:“我学这些做什么?”

    “……”武将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让她上战场打仗或者别的什么吧!

    不等他继续说,女孩子又道:“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这样吧,我出去走走,让她留在这里。”她说着伸手一指身边的软塌,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同她一模一样的“卫天师”就出现了乖乖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呀!”一旁端茶的婢子发出了一声轻呼声。

    武将同幕僚惊讶的看着这一幕:“这是……”

    “纸人。”卫瑶卿伸手捏了捏卫天师的胳膊,“假的。你们别碰,小心碰扁了。”

    “公主之命不可违,你们不耐烦见到我那就让诸位眼不见为净。”女孩子说着抖了抖身上的官袍,看向一旁的婢子,“劳烦这位姐姐借件衣裳来,我四处走走,很快便回来。”

    “可是……”有幕僚有些迟疑,“卫天师这样怕是不大妥当。”

    “有什么不妥的?”武将一拍大腿,“她留在这里有什么用?爱走就走,待太师回来了,同太师说一声就是了。”

    女孩子笑着点头应和:“不错,我也不会走多久,说不准太师还没回来,我便先回来了。”

    “走吧走吧!”武将挥手,做了决定。

    幕僚还是犹豫:“可这毕竟是公主的命令。”

    “公主没有说不准她出去走走啊,现在太师又不在,她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将军说的是。”卫瑶卿拱手,看向一旁似乎有些不安的婢子,“姐姐若是不放心,要不要同我一起出去走走?”

    顾虑就此打消。

    ……

    穿着太师府婢女的衣裙走在大街上,卫瑶卿边走边看,她早上出宫时皇榜未下,现在皇榜已下,陛下薨逝的消息正式公告天下了,长安城自然是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此时路边的酒楼茶肆外头已经挂上了白布,国丧期间,举国齐哀。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谈笑,如青楼那等风月卖笑之地更是低调行事,连大门都只开了一半,国丧,谁敢卖笑弄唱?

    笑不敢卖,但粥还是敢卖的。与长安城风月之地魁首的会仙阁对街的百胜楼里,常年卖点心的小窗挂上了新牌子。过几天就是腊八了,腊八要喝腊八粥,一向紧跟时令的百胜楼也开始卖起了腊八粥。

    民以食为天,国丧百姓也是要吃东西的,虽然都是做生意的,听着不大好听的风月生意此时需要避嫌,但做酒楼生意的百胜楼就无需避嫌了。

    “好长的队伍!”卫瑶卿感慨了一声,唤身后的婢子,“我想吃腊八粥了,我们买些腊八粥回去吧!”

    婢子看着长长的队伍有些退却:“天师想吃腊八粥吩咐府里做一碗就是了。”太师府里的厨子做碗腊八粥还是可以的。

    “那怎么能一样?”卫瑶卿指着那长长的队伍道,“排队买回来的和张口就能吃的可不一样。”

    这个……倒也有几分道理。婢子无法反驳,走上前排到了末位,看她对着队伍皱眉,便道:“卫天师,您去一旁等着吧,婢子排到了叫你。”

    “好。”

    如此爽快的应答声让婢子怔了一怔,便看到女子走到一旁嗅了嗅鼻子:“好香。你在这里排着,我去买包栗子来!”

    空气里是诱人的糖炒栗子的香味,却是勾的人食指大动。

    婢子看了眼长长的队伍,道:“那您快些去吧,记得快去快回。”

    女孩子应了一声,朝她摆了摆手顺着栗子的香味走去。

    ……

    三街九巷里,一向人蛇混杂,人来人往、过路的、迷路的还有那些不成器的二流子、奔跑玩闹的半大小孩,总是乱哄哄的。

    “您怎么突然来了?”站在窗边的妇人不放心的站在窗边,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外头哄闹的动向,生怕有人在外接近或者埋伏。

    “以为我在宫里?”卫瑶卿挑眉,笑了笑,陛下薨逝,她作为阴阳司的天师此时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稀奇。

    “安乐公主首肯我出宫来太师府的,我便出来走走。”她道,神情平静自若,“一朝天子已去,下一任天子未定,谁有功夫来管这些?”

    屋内的两人从床板下摸出了两封书信递了过来:“这是济南府来的信,小公子那边还是老样子,挺好的,没有什么异常。”

    卫瑶卿接过书信,扫了一眼,确实如他们所说解哥儿那里来的信还是同原来一样的报平安的书信,没有什么异常。

    “不对。”她抬起头,看了过来。

第七百八十五章 商议

    不对?哪里不对?

    气氛陡然凝重。

    “这信是我们亲自去取的,难道……”

    “信没有什么不对。”卫瑶卿说着把信放在桌面上,“也是他们亲手所写。我说的不对是此时济南府那里没有任何异样,这不太对。”

    她说着,又有些犯难,可惜她没有办法抽身,无法离开长安城。

    沉默了片刻,她开口道:“你们准备一下,去济南府吧!”这是她第二次在他们面前提到此时,上一回提过,他们也应了下来,可最终却因着城内戒严,一时半会儿没有走成,后来事情一多,便耽搁了。

    “可是……”李娘子有些迟疑,“我们走的话,您怎么办?”

    宋嫂子也跟着叹了口气:“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啊!”现在的长安城是真正的无法随意进出了。

    “可以走的。六天之后,陛下的遗体会被送往皇陵。”卫瑶卿道,“我会助你们混入送行的官兵队伍中。”

    原来是这个意思,如此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离开。

    “但你们一定要记着,出城门之后,到前往皇陵的途中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她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在途中离开。”

    “为什么?”宋嫂子与李娘子对视了一眼,有些心惊,“您这么说来,可是要出什么大事不成?”

    女孩子眼眸低垂:“送完陛下回城途中,我猜会有一场恶战,你们卷进去,且不说要护住性命,就说要走怕是都难以走得了了。”

    送完明宗帝回城途中下手,可比起在皇城内下手容易的多。最重要的是最熟悉皇城地形机关的是禁军,那是安乐公主的人,她若是秦王、吴王,就绝对不会等到回城再动手,一定会纠集人马候在城外动手。

    她说的虽说委婉,但联想到陛下,宋嫂子他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原来是为了夺嫡。

    “我见过为争家产,给父母上完坟之后动手宰杀亲兄弟的。”在一旁坐着的李三似乎有些唏嘘,“原来这龙子凤孙们也一个样。”

    “哪能一个样?”李娘子看了他一眼,摇头,“真要说家产,天下谁人的家产能抵得过这一份?为这一份家产死的人还少么?”

    李三愕然了片刻,摇头苦笑。

    ……

    ……

    回到太师府的时候,郭太师才回来,正与她们碰了个正着。

    婢子上前见礼,卫瑶卿也施礼喊了声“太师”。

    “不必多礼。”郭太师说罢,看向她们手提之物,问,“出去走了走?”

    卫瑶卿点头,婢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郭太师笑了笑,进了太师府。

    女孩子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拍扁了那个纸人,一脚踩了上去,在软塌上坐了下来,听他们在交谈指挥着部署。

    “秦王与吴王绝对不会在皇城内动手,天下没有哪一支军队比禁军更熟悉皇城的布防和机关了。”先前瞪她的武将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没有真本事,郭太师也不会用他,当然没有真本事也不敢掺和进这种事情中。混吃等死的人可没有这样的胆量,自然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用兵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除却兵力多寡,主将能力之外,还分主客场。就如同打仗用兵,陈善与黄少将军这样两代将星,若是战场在边疆,那便是黄少将军的主场,他对那边的地利了解更充分。若是在中原腹地甚至南疆,那便是陈善的主场。所以一开始作战,黄少将军会输,在他看来并不奇怪,到了陈善的主场,黄少将军的客场,除非兵力与主将能力差距甚大,否则很难赢。至于如何扳回弱势,就要看黄少将军要用多久的时间来适应中原腹地的作战了。

    而皇城之内是禁军的主场,秦王与吴王再傻,也不会在皇城内与禁军交手。

    “他们极有可能会在送完陛下之后,离开皇陵的途中动手。”武将说道,眉头微拧,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叹道,“可惜了。”

    有人问他:“可惜什么?”

    那武将道:“其实公主有过更好的机会的。”

    “陛下薨逝那天夜里,秦王吴王只有区区多少人马?那时禁军皆在公主手中,若是那时候动手,这位子早就是公主殿下的了。”武将说道。

    一旁几个幕僚闻言脸色都白了,慌忙出声:“这话怎么能说?”

    “怎么不能说?”武将挥了挥手,“实情啊!”

    “这实情可是要公主担上弑兄的骂名的。”有个幕僚急急道,“陛下刚故,公主便杀了两个兄长,在民间必传凶狠残虐之名啊!”

    武将看了他一眼,神情古怪:“说的好似过几天我们就不会动手一样,这件事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不管哪个活着,另两个绝对是要死的。

    “早死晚死都是死,公主若早一步动手,哪还有两位殿下什么事?”他道。

    幕僚看了眼一旁神色莫名的郭太师,道:“这个不一样。六天后,若秦王吴王二人动手,公主就是迫不得已自卫而已,哪能同先前动手相比?”

    “原是为了名声。”武将摇了摇头,觉得有趣,“公主一旦登上大宝,想让那些史官怎么写就怎么写,何须想那么多?”

    幕僚似乎被他的话惊到了,半晌之后,回神瞪他:“你个粗人懂什么?史官你能以性命要挟他们写这些,但民间野史呢?这些禁得了么?”

    “野史?”武将讶异了片刻,看着他们,突然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后脑勺,“就算六天后动手,野史不也同样会猜是公主动的手?”很多事情,不同的人心里会有不同的猜测,而且往往只会相信自己猜测的那个答案。

    幕僚正要出言反驳,郭太师却在此时开口了,他看着武将笑了:“其实有几分道理。”

    武将连道不敢不敢。

    郭太师又伸手指向一旁的女孩子:“你这话,卫天师其实也说过。”

    什么?武将睁圆了眼睛诧异的看向一旁此时手里剥着糖炒栗子的女孩子:就她?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为何

    女孩子咬着栗子朝他笑了笑。

    武将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郭太师又道:“但这个机会已经错过了,再说无益,把握好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首要之事。”

    众人连忙道是。

    夜深了,众人就留在府内用饭,太师府的厨子手艺不错,菜做的味道很是不错,不过眼下这些人都没什么胃口。

    “云麾归德两营里还有不少兵马,但我不敢随便调用。”武将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便是江寒也不敢随便用兵。”

    这倒不是说江寒没用,而是素日里他能管得住这些兵马,可现在的话,治军再严明,也没有用。一队之中只要有一两个有别的心思,这一队就算废了。长安城就那么大,沾亲带故可不止是城内,这两营中亦是如此,想要那么短时间内完全找出一队身家青白,能真正为己所用的很难。

    “这种时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幕僚愁道,“只是此事还真是看兵力,我们这些人手,也不知够不够。”

    郭太师叹了口气:这件事没有谁有绝对的把握!

    ……

    ……

    王栩跟在众人的身后上前上了三支香,而后转身退了出去,陛下停灵七日,京中百官轮流为陛下守灵,他自然也不例外。

    打了个哈欠,经过岔道口的时候,有人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本能的王栩一下子弓起了身子准备还击,而后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

    王栩回头,看到崔身着素服站在他的身后,顿时松了口气。

    “你不是早就出宫了么?”他记得崔同他可不是一批守灵的。

    崔道:“我是在这里等你,先前在殿内不好说话。”

    王栩讶然了片刻,问他:“有什么事么?”

    崔道:“你方才可注意到那些阴阳司的人了?”

    王栩记起那几个阴阳司天师疲倦的神色点了点头:“怎么了?”

    “卫六不在里面。”崔说道。

    王栩道:“大抵是在陪着安乐公主吧!”

    崔摇头:“我方才寻借口远远去探了一趟偏殿,卫六也不在里面。”顿了顿,他道,“她不在宫里。”

    “你的意思是她出宫为安乐公主排兵布阵了?”王栩说罢感慨道,“她连这个都会啊!还真是无所不能。”

    “未必是她来指挥。”崔道,“我对夺嫡的过程并不感兴趣,我是好奇安乐公主将卫六是她的人这件事做的如此明显。”

    王栩想了想道:“据说秦王曾有意……说起来,卫六的相貌很是不错。女天师少,一个美丽的女天师更少,秦王贪色,未必不会动心。若是安乐公主不做那么明显,便是她败了,若胜的是秦王,未必不会留卫六一命。安乐这么做,是想绑住卫六。”

    这是安乐公主的私心,要么一起赢,要么同她一起死。

    “安乐藏得很深。”崔道。此前没有人注意过这位看起来天真憨直可爱的公主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或许有因为她是女子的关系,但也有她本人素日里伪装的关系。

    王栩嗯了一声,看了眼在这里似乎等了一会儿上,衣袍都被吹的有些冷硬的崔,忽然道:“你别告诉我在这里等我就为了同我说这些。”

    “自然不是,我是想问她近日里有没有同你或者王老太爷有过接触。”崔道。

    王栩想也不想,便道:“没有。”

    “为什么不与她接触?”

    “她做什么事你不知道?这种时候,我王家怕惹祸上身。”王栩说着更奇,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儿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我此事。”

    崔沉思了片刻,开口道:“昨日我与祖父去了一趟裴府,裴相爷控制了那三个吏部的人,他们是一起出宫的,所以我便想来问问。”

    “会让裴相爷那样的老狐狸藏起来的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王栩想了想道,“定是那几个人看到或者知道了什么,怕是与夺嫡有关。”

    就是想到了这一层,他今日本想进宫来寻她的,哪知她不在宫中,这才在这里等王栩。

    崔问他:“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么?我探过卫大人的口风,他似乎也不知情。”这个卫大人说的是卫同知,裴相爷控制住了那三个人,他一时半会儿接触不到那三个人,听说那三个人是她做主带出来的,那么想必她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想要问一问,这也是现在唯一可以接触询问的了了。

    王栩思索了片刻,道:“随我来吧!”

    说罢便向内侍监走去,王家几百年的经营当然不是好相与的,这皇城里有他们的眼线。

    在内侍监门口站了片刻,不多时,便有一位小太监过来,向他二人施礼之后,王栩问他:“卫天师去哪儿了?”

    小太监道:“天刚亮就领了公主的牌子出宫了,听说是去了郭太师府上。”

    得到了答案,王栩摆了摆手,小太监施礼之后,便离开了。

    做这件事,他并未瞒着崔,这一两个眼线,他还不会在意,更何况,崔王谢三家的关系本就同一般的世族不同,知道一点也无妨。

    “在郭太师那里,看来你一时半会儿问不到了。”王栩摊了摊手,不甚在意,“走了,回去吧!”

    两人肩并肩同行在皇城的官道上,这两位城中赫赫有名的世族之后,少年公子,不止是皮相生的好看,其家世能力,不管哪一方面看来,都是前途无量。

    有经过的宫婢远远看到这两人,红着脸朝他二人施礼。

    两人胡乱的点了点头,并未去看那些红着脸的宫婢,对于他们而言,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值得在意。

    “人是她带出来的,那么定然有非带出不可的理由。”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如今的公主。”

    “若真是如此,未免出事,应当将这三人灭口才是。”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她堂而皇之的将人带了出来,还任由你们去拦人,也就是说,在她看来,这三个人无论落到哪里都是可以的。”

    ……

    待走出宫门之后,崔停下了脚步,看向王栩:“这便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你与她熟悉,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第七百八十七章 部署

    为什么?

    王栩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看向崔,神情有些微妙,“有人可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是军之事;也有人可以冷眼看世间,算尽百年之事,那是国祚之事;她的话,可以往眼下,算人之事。想不通她要做什么,不如再往后推一推,也许她看的更远。”

    “往后推一推么?”崔皱眉。

    王栩苦笑:“我也不知道,但我与她打交道,往往我才做完这一件事,她便将之后的事安排好了。”

    “裴相爷会留下那三个人,自然是于他有利,若是真不利于安乐公主的东西,他此时不参与,只要最后胜的不是安乐公主,他拿出这三个人,自然是大功一件,稳坐他相爷之位。”崔道,“若最后胜的是安乐公主,这三个人岂不是成了麻烦?”

    王栩道:“裴相爷既然敢留下那三个人便有他的打算,你我也不必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崔沉默了片刻,叹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王栩问他。

    崔道:“可惜她的契书不在我崔家手中了。”

    这话什么意思?王栩不由蹙眉看向他,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呃,其实也没有过去太久,只是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总让他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一般。虽是如此,他还是干咳一声:“何必旧事重提?”

    崔家做的事,其实长安城里很多权贵都会做。拉拢,圈子等等这些,在已为帝都几百年的长安城中随处可见,这是巩固权势、圈子的一种方式。而卫家那位祖辈也同不少想要削尖脑袋博一搏的普通人一样,走了捷径,能直接得到权势的支持,取而代之的是后世三代为权势做事。这种方式,在春秋战国被称为家臣,如今么说是他们的暗桩也不为过。

    这是种广撒网的方式。多数情况下,这类人三代也不过在一个寻常的官阶位上做事,平庸到也许后辈都不知道自身有那么一回事。卫家先前便是如此,所以崔家并未多做理会。也有极少数人惊才绝艳,可以说,这种人才是让权势真正想要拉拢之人。但这种情况万中无一。

    她显然属于后者。

    思及此,王栩又道:“司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卫家三代出了个中书令还出了个天师。”祖父也下过这样的契书,只可惜三代最后还是泯然众人,当年的提点也是白费了。

    卫同知其实算是不错了,只不过如今的崔家并不需要他的能力,说来说去,最有用的那个还是她,不过可惜,契书被祖父买走了。想到这里,王栩未尝不有些幸灾乐祸。

    崔并未在意他话中的冷嘲热讽,道:“我问她未必肯实说。”

    王栩道:“就算契书在手,她也未必会说实话。”

    “王老太爷如此重恩,她会实话实说的。”崔说道。王司徒重金买下契书,又当场撕毁,此举当然不是为了行善,而是为了收买人心,很显然她的这颗心,算是收买到了。但凡王司徒有所求,她甚少拒绝。

    王栩当然知道这个,得意之余摊手:“祖父并未问及此事。”

    虽然崔王谢三家在大事上意见多半是一致的,但也不妨又别的意见。就譬如这件事,祖父与谢太尉都不想插手,崔家却好似不是这样。

    ……

    ……

    “城头两边上挂了两条丧带。”一位着绛衣紫袍的清秀儒生手执一柄山水画面的骨扇微微扇着,掀起帐门,带着一阵寒风走入帐内,“黄定渊还真敢挂出来,也不怕军心不稳!”

    这是军营中少有的儒士,也是陈善的三弟陈礼。

    “他知道不挂也不行。陛下薨逝的消息早晚会传过来,他不挂出来,等我们来拿此事做文章么?”帐内此时正坐在帐内,身上披着一条赤色的狐裘,喝了口茶,摇头轻笑,“黄定渊可不傻,他自己先一步说出此事,也能借机敲打稳一稳军心。”

    陈礼扬眉:“我看这黄定渊也是旁人吹的有些过了,也就对付对付那些匈奴的蛮人,远不是大哥的对手,怎好意思说与大哥齐名?”这一连多日,都吃了败仗。

    陈善闻言,却摇头:“你不懂。没发现么?最近两战他虽说还是未赢却也未输。”陈善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神态平和,“他在适应中原腹地的作战方式,他适应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倒是让我起了惜才之心。”

    “大哥……”陈礼闻言便一阵皱眉,“如黄定渊这样的人往往十分固执,怕是很难……”

    “不急,此事日后再说。”陈善说着,笑道,“他们既然君心不稳,我们也缓上一缓,正巧,我有事要动用长安城的暗桩。一会儿你替我传书过去。”

    竟要动暗桩了,陈礼神情一下子凝肃了起来,竖耳倾听。

    “没想到李明宗死的那么突然,竟连个诏书都未立就死了。”陈善说道,“当日宫中无人流血,那真正动手必然是陛下出殡那一日了。”

    陈礼闻言忙问:“大哥,要不要在出殡那一日插一手,让李明宗死都死的不安稳?”

    “同一个死人置什么意气?”陈善摇头失笑,“当年作弄于我的也不是他是先帝,这笔账没有必要放的他的身上。”

    说起当年之事,陈善脸色平静,事实上他也确实有平静的资本:他大仇已报,自然能够平静了。

    “可是大哥……”陈礼似乎还有些不服气,“李氏族人……”

    “休要争那些闲气。”陈善道,“与其争那些闲气,不如让暗桩发挥最大的作用。”

    “大哥的意思是?”陈礼惊讶不已。

    陈善笑了,却忽地一拧眉,伸手覆上胸口。

    陈礼急呼:“大哥!”

    不过片刻,陈善便摇了摇头:“没事了,小毛病而已。”是那一次被庙远算计留下的小毛病了,情绪激动抑或动用内力时,偶尔会产生剧痛,这是体内少量无法清除的余毒的留下的症状。

    剧痛来得快去的也快,痛也不过片刻而已,很快就不疼了,陈善叮嘱陈礼:“让那些暗桩待到那三位有登大宝的殿下拼出个胜负之后,截杀胜者。”他说着笑了,神情似乎愉悦,“能杀掉最好,杀不了也行,留住性命,记得蒙面行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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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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