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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八章 出行

    陈礼道了声“大哥高明”之后,见陈善没有说话,便问:“大哥还有什么吩咐?没有我便下去布置了。”

    “吩咐么?”陈善跟着重复了一句,随即拧了片刻的眉,而后豁然开朗,“还真有。”

    陈礼挪动的脚步一滞。

    陈善沉思了片刻,开口道:“那个我们在吏部丁字衙的暗桩,叫……”

    “胡启。”陈礼道。

    “对,就是胡启。”陈善说道,“我有别的任务给他。”

    说这话时,陈善脸上没了笑容,难得的有些肃杀之感,陈礼也不由凝重了起来,看着他,等他的命令。

    陈善此时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言简意赅的说出任务内容,只是手指轻轻叩着案几,缓缓开口了:“混战之中死个把人总是寻常的吧!”

    那当然,陈礼暗道,而且死的也不会是个把人,届时死去的人数恐怕还不少。

    “让胡启趁乱杀一人。”陈善道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交给陈礼。

    “就这个人?”原本神色凝重的陈礼此刻也愣住了,随即似乎有些不解,“胡启这个暗桩如此重要,用来杀这么个人,岂不是可惜了?”

    “可惜不可惜要看杀的是谁,我觉得杀这个人,暴露胡启一点都不可惜。”

    ……

    ……

    夜晚的皇城之中火把延绵如长龙一般将整个皇城点亮。

    陛下的遗体已经装殓好了,只待辰时便准备出行,至于送行的百官会在明日辰时在皇城门口等候。

    “太师让臣带话,已经准备妥当了。”早换上阴阳司官袍的女孩子低声说罢,眉头不自觉拧起,明日也不知道有几分把握。

    安乐公主嗯了一声,将一只锦盒打开,推到她面前:“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你看看用不用得到。”

    卫瑶卿扫了一眼锦盒中之物,朱砂、符纸、香灰、桃木剑等等一应俱全,她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安乐公主又抬了抬手,心腹的婢子端上了一只锦盘,锦盘中是放着几柄匕首,她看了看,从中挑出一把,带在腰间,而后又挑了一把给一旁默不作声的薛大小姐:“止娴也拿着,防身。”

    薛大小姐接了过去,别在腰间,垂眸,不再说话。她其实明天可以不去送陛下,但安乐公主执意要她一起去,她自然不能拒绝。

    见她接了,安乐公主又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卫瑶卿:“我为你准备了一把刀。”

    婢子将放着匕首的锦盘放到一旁,不多时,又捧着一柄墨色长刀走了过来。

    其实她并不怎么挑兵刃的,不过安乐公主既然为她准备了一把刀,她便也接了过去,道了声谢。

    见她接过,安乐公主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一些:“我还记得那时你送我回长安途中,似乎是用的一把伞,但此物太过显眼,不便带在身边。我听他们的建议,为你准备了一柄长刀,也不知你用的顺手不顺手。若是用不顺手……”

    卫瑶卿手一甩长刀出鞘,试了试摇头:“公主不必麻烦了,这把刀就可以。”

    “那就好。”做罢这一切之后,安乐公主又看向她,“外祖可说过有几分把握?”

    “不曾。”卫瑶卿摇头:“这种事没有谁有绝对的把握。”

    “是呢,我倒是糊涂了。”安乐公主说着伸手覆在自己的胸口,展颜一笑,“有些紧张了。”她双手有些发抖,也不知是紧张亦或者害怕亦或者兴奋。

    薛大小姐坐在一旁,手里摸着那柄匕首,安安静静的没有说一句话,耳边听着安乐公主的许诺:“你们如此助我,此恩如同雪中送炭,我李乐必不敢忘,来日定然厚报之。”

    这是公主的许诺么?薛大小姐抬头,看到对面的女孩子俯首道谢,她也跟着俯首道谢,心底却有些不安。

    事分内外,她长久被困于内宅,所长也是内宅之事,如今才接触外事不久,所谓帝王之事,所谓朝政大事这些于她而言都是新的,这也是她不敢随意多言的缘故,言多必失!此时,按理说得了公主的许诺,她应当高兴的,因为这可能是未来君王的感激。

    但君王的感激就一定是一件好事么?这些事情远比内宅之事要精彩复杂的多。

    将长刀配在腰间的女孩子再一次出声打断了她的恍神:“乔相爷还未醒么?”

    她本能的摇了摇头。

    女孩子叹了口气,神情似乎有几分遗憾:“可惜了。”

    乔相爷若是此时醒来,说不准能劝服江寒,如此的话赢面又大了不少。

    ……

    ……

    皇城门口的日晷线终于指向辰时了,宫门开启,身着素服的送行队伍从城门中缓缓走了出来。

    百官连同秦王、吴王这两位早已在城门口等候了,看着走在明宗帝棺椁旁被禁军簇拥着的安乐公主,两人上前对着明宗帝的棺椁跪了下来,拜了三拜。

    “何必惺惺作态?父皇在宫中停灵,也未见两位皇弟前来守灵。”安乐公主垂眸,声音冷淡,但话里的意思却半点不客气。

    “你安乐手掌禁军,我二人怎敢随意进宫?”秦王一点都不客气的驳了回去,“怕就怕父皇灵前血溅三尺。”

    安乐公主哼了一声,看向别处:“本宫不似你二人,还是要脸的,做不出手足相残之事。”

    秦王闻言嗤笑一声:“皇姐记着你说的这句话便好。”

    即便离得较远,听到那边几位殿下的谈话,但从几人脸上的神情中也能看到几分剑拔弩张的态势。

    “可惜今日不能不来。”谢老太爷叹了口气看向一边的王老太爷,“就怕刀剑无眼啊!”

    那几位殿下争权自然不会对他们下手,但届时怕就怕刀剑无眼,场面混乱,万一挨了个冷箭,那就得不偿失了。以往不是没有这样被无辜波及的倒霉蛋,可偏偏今日之事无法推脱。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王老太爷道,“其实如此也好。”

    “好什么?”

    “比起旁人口中所说,我等也能亲眼看一看这大楚未来的君王到底有几分能耐。”王老太爷的目光落到了在陛下棺椁旁说话的秦王吴王与安乐公主身上,“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第七百八十九章 突发

    “能亲眼所见当然是好事,但比起热闹,还是性命重要。”谢老太爷道。

    王老太爷看了眼一旁站立垂首不语的崔远道,又看了眼身后一群随行官员中如鹤立鸡群般存在的年轻官员,同样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倒偏偏显出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雅。

    他笑道:“所以崔远道让他家小子跟着,届时护上一二。”

    今日随行的都是朝中重臣,如崔和王栩这样的吏部小官完全可以避开的,但崔还是出现了,不得不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这话并没有避讳的意思,崔远道自然也听到了,闻言只道:“他一定要来,老夫劝阻不得。”

    谢太尉道:“你倒也舍得,就不怕有人趁乱放流箭,折了你家这小九啊!”

    “不管哪方人马都不会对我等动手,就算有流箭,一两支流箭也不至于耐何到他。”崔远道说话间神色未变,“若这样他都要出事,那就只能是他倒霉了,这个运气之说谁也说不好的。”

    当当当的声音便在此时响了起来,是长安城内钟楼上的钟被敲响了,时间到了。

    王老太爷不再说话,跟在送行的队伍中,送陛下的遗体往皇陵入土安葬。

    今日也有不少自发前来送陛下的百姓身着素服跪在黄天道两侧,目送此一行队伍出城。

    大部分百姓都是跪着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跪的,经过黄天道中央时,卫瑶卿抬眼看了眼此时从百胜楼二楼往这边望来的人,是那个匈奴质子智牙师。

    这种时候,他倒也不会不合时宜的笑,此时正往这里看来。

    卫瑶卿握了握腰间的长刀,并没有说话,如果说今日是几位殿下的主场的话,那么这城中别的势力想必也不会消停。她若是他们,定然会想办法趁乱做些事情。

    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跟随着她,卫瑶卿忍不住回头,见智牙师朝她招了招手,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而后目光落到了他身后不远处屋顶上站着的一人身上裴宗之,裴宗之的那个位置,显然看的不是她,而是……智牙师。

    智牙师在看她,裴宗之在看智牙师,她又回头在看裴宗之。

    似乎有些有趣,就像一个环。她并没有提醒智牙师,而是转头,继续不显眼的走在送行的队伍中。

    出城的队伍很安静,倒不是说声音安静,事实上队伍中的哭丧宫人声音响了一路,不管真伤心还是假伤心,哭就是了。

    走过城门出了城,没有了两旁送行的百姓,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哭丧的声音更为明显。这显然不太对,不过送行的队伍并没有任何的停留,他们此时送的是陛下的棺椁,怎么说也要顾及天子脸面,自然不会在还未将陛下送入皇陵时动手,要动手也是回来的路上了。

    皇陵入口处,早有杨公摔皇陵的守陵人与一些匠作监的人在地上跪迎了。

    《葬书》曰:“夫阴阳之气噫为风,升为云,斗为雷,降为雨,行平地中而为生气。五行之生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

    所以皇陵之地四面环山,中有流水穿行,其大如斗。这样的地形除却是风水宝地之外,还狠适合伏击。她还记得她年幼时不懂事,曾同祖父说过这样的话。自然毫不意外的被骂了一通,事实上,除非极为缺德狠戾之人,不然甚少有人会拿皇陵做这种对先人不敬之事。

    毕竟是自家的皇陵,先祖埋骨地会影响到子孙的气运,几位殿下就是再想如何,也应当不会在皇陵下手。

    她是这么想的,百官也是这么想的,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是以当陛下的棺椁在阴阳司李修缘等人的示意下被送入陵道时,众人都没有想到变故会在此时发生。

    “轰隆”一声,先是陛下的棺椁被炸开,抬棺的人也被轰散出去,重重落地,不知生死。

    变故发生的如此之快,以至于近处的宫人受惊之四处哄闹奔走:“诈尸啦!”

    “住口!”在近处也受到了几分“诈尸”余波的李修缘面白如纸,此时顾不得内伤忙扬声带着内力稳定众心,“不是诈尸!”

    天子诈尸,那是非同小可,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吉兆,自然当先否定此事。

    他话音刚落,隆隆声又起,脚下地动四面山摇,埋在山腰处的火药此时被一一点燃引爆。

    送行队伍早已混乱不堪。

    其间夹杂着秦王怒不可遏的质问:“李洛、李乐,你等居然敢在皇陵动手?”

    都已如此了,也没有表面功夫的必要了,吴王李洛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他妈当老子是疯了不成?会在皇陵动手?”

    谁也没有想到夺嫡居然会有人在皇陵埋上炸药,安乐更是惊慌:“外祖,此地怎会有炸药?”

    郭太师的声音在一片轰乱中微不可闻:“臣怎会如此做?”

    慌乱的对答在哄闹声中并不明显,多数人并没有听到,不过她听到了。卫瑶卿腰间长刀出鞘,李氏子孙再怎么争,也万万不敢在皇陵动手。寻常人家祖坟都会影响后世族人气运,更遑论皇陵?此等非常时期在皇陵动手是想断送大楚国祚不成?所以是有人要趁乱做些什么了。

    在场一片混乱,混在送葬队伍中的官兵此时已然拔刀,不是他们这边的人动的手,那么势必是另两边的人动的手,夺嫡以如此匆忙慌乱的开场拉开了序幕。

    这一刻她倒宁愿希望自己猜的没这么准,只可惜,看眼下混乱厮杀,已成修罗场的皇陵,显然她猜对了。有人用几枚炸药让夺嫡提早拉开了序幕,也让大楚埋藏先人骨血的皇陵染上了煞气,更让此时送行朝中重臣也成了这场夺嫡中的牺牲品。

    开场是被迫的,那么局势掌控也早不由人了,即便知道不要乱杀这些朝中重臣,人早已杀红了眼,根本控制不住。

    卫瑶卿跟在安乐公主身边将一个杀红眼砍过来的官兵踢到一旁,扬声喊了此时离她们甚近的禁军副统领的名字:“张怀!”

第七百九十章 混战

    一位禁军守卫顷刻应声砍翻了近处的两个人来到她们身边。

    “保护公主!”女孩子的声音不大,清亮中带着几分厉煞之气。

    张怀应声:“是!”

    安乐公主听出了几分意思,当即蹙眉:“你去哪里?”

    卫瑶卿伸手一指,指向聚在哪边的十几个惊慌失措的官员道:“那些大人不能死。”

    “可是……”安乐公主张了张嘴,看向她,眼神犹豫,此时更希望她在身边。

    她伸手拍了拍安乐公主的肩膀,低声用只她二人听到的声音道:“公主,这些人若活着,就是承了您的救命之情,未来……也少去不少麻烦。”

    这话一出,安乐公主脸色微变,若是能在今日的混战中活下来,这些大人确实是她未来的重臣,而且若今日她能出手,这些臣子便是承了她这一份情,从长远来看,确实百利而无一害。

    如今她身边禁军众多,一时半会儿倒没什么事。如此一想,心思便已松动了,安乐公主点头,对她道:“你去吧,不过……别离本宫太远!”

    “是!”女子一声应下,转身提刀向那边行去。

    匆乱中一箭破空而来,眼看已至跟前,王老太爷额上汗滴如雨,手脚沉重,这样直面死亡的过程,比起不知不觉间的死亡显然更是如同煎熬。

    箭镞已至跟前,而后拦腰一断,断箭的是人。女孩子手握长刀已至人跟前。

    王老太爷见是她松了一口气,而后转头去骂身边的谢太尉:“谢纠,你这老儿的乌鸦嘴!”

    这时几个粗通武艺的年轻官员混乱中抢了两把刀暂且护在他们身边,但到底是文官,便是会武艺能有多厉害,方才就有个大人不小心被捅了一刀,也不知死了没。

    “运气不好啊!”谢太尉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捡了一把刀此刻挡在他们面前的崔,“我们一把老骨头了,今日交待在这里倒也罢了,可惜这小子了。”

    “那就是命,怨不得旁人!”王老太爷说话一点也不客气,看向一旁的女孩子,“你别走啊,护着老夫啊!”

    女孩子瞟了他一眼:“大人们出行怎么不带个护卫什么的?”这里的护卫指的是暗卫。

    王老太爷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道:“留在城内了。”

    “留在城内有什么用?”卫瑶卿长刀砍飞了飞过来的流矢,“又不会在城内动手。”

    “总是不方便出城的。”这次回她的是谢太尉,叹道,“原本以为可控……”

    是的,原本都以为至少不会在皇陵动手,但显然大家漏算了城中某些想要人想要趁乱做些什么的想法。所以,场面不可控了。

    卫瑶卿嗯了一声,看向混乱的人群,张口带着内力喊道:“护住各位大人!”

    只是这一声,也并未惊醒多少混战的官兵,仍有不少杀红眼的向这边砍来。

    长刀如剑甩了个漂亮的花式,这花式中看又中用,扫去了一大片向这边砍来的刀剑。

    大抵是她这一下看起来如此了得又游刃有余的样子,给了被她护在身后的某些官员一个错觉,今日必定能全身而退,是以这等时候,居然有官员有心思想旁的事了。

    “陛下怎么样了?”

    “哪来的陛下?”一个捡着长刀、粗通武艺的年轻官员没好气的问了一句,此时危险纷乱,自然脾气暴躁,也懒得注意自己的语气了。

    “老夫是说棺椁里的陛下啊!”一个老臣问道,“陛下呢?”

    方才棺椁炸开,抬棺的人被爆炸的热浪冲散了出去,跌落到地,生死不知,此时也不知有没有中暗刀死了。

    “不知道被炸去哪儿了。”年轻的官员回道。

    老臣颤颤悠悠的声音传来,带着忧虑:“那可如何是好?”

    “别担心陛下了,先担心我们出不出的去吧!”那年轻官员话说的不好听,但却俱是大实话。陛下再如何尊贵,都是个死人了,先担心自己的性命吧!

    有人提前埋下炸药,自然本就就算计好了如今这一幕,方才那一连串炸药引爆的碎石此时都堆积在入口附近,不清理出来是很难离开了。

    “瓮中捉鳖。”崔远道看着官袍上被溅上的血迹眉头紧蹙,“不好走。”

    当然这是对他们这种普通人而言的,若是厉害的内家功夫高手,未必不能翻过入口的碎石阵逃出去。

    “活了一把年纪了,倒是上了一回战场也算不枉此生了!”谢太尉哈哈笑了两声,对上身边同僚看来的讶异的目光不以为然,随手捡了一把倒在他们身边的官兵手中的佩刀站了起来。

    百官心中唏嘘:可不是么?眼下同战场有什么分别?不同的是战场困住他们的是敌手,如今困住他们的却是同袍。初时如此近距离的见血还有些惧怕,此时却已经麻木了,什么都没有性命来的重要,先活下来再说。

    叫喊声、砍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修罗战场自然是伴随着喧嚣与吵闹的,此时,很多声音都不明显,连近处说话都必须扬高了嗓子。

    流矢尖利的破空声往往要到近处才能被发觉,所以当看着箭矢与自己擦身而过,性命就宛如被提在了半空中。

    “这地方有何躲避之处么?”有人出声。

    “有的。”站在前方的女孩子声音稳稳的传来,“如果能找到杨公或者匠作监的人便可以。”

    她此时提到杨公与匠作监是什么意思?有人心头一跳:“你是说躲皇陵里?”

    他们此时就在皇陵里,此皇陵非彼皇陵,却是不一样的,说的更确切一些,是打开墓门,躲墓道里,最为清楚这些墓道机关暗道的自然是杨公与匠作监的人。

    卫瑶卿抬眼看向四周,想要从中找到杨公与匠作监的那些人,但此时场面混乱,便是眼力再好,一时半会儿也很难从中找出要找的人。

    不过略一分心,远处袭来的流矢便已至跟前,她抬手想要挥刀,流箭却已被一斩两断,抬眼,见是崔。此时他官袍上尽是溅上的血迹与尘土,是以往没有的狼狈。

    “别分心!”他看了她一眼,转过身。

第七百九十一章 跌落

    其实他不出手,她也能躲过的。卫瑶卿笑了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这种时候还能护住同僚,不管怎么说,崔这个人的品行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

    不是她自负,这天下能救她的人不多,但愿意出手的人更少。

    ……

    ……

    百胜楼临街的包厢里,智牙师扯了扯系在窗柩上的白布,感慨道:“这就是国丧么?天子死了,全城百姓也要披麻戴孝?”

    身边的随从看了眼桌上的鱼肉:“也不算吧,但总要表示表示,毕竟是天子。”

    “有趣。”智牙师笑着摇头,“咱们倒不必如此。”

    匈奴人人死后只天葬,找萨满法师跳个大神什么的,就算完了,相比起大楚中原腹地的风俗可谓再简单不过了。

    “这就是礼仪之邦么?”智牙师说着勾着小指关上了窗户,走至屋子正中坐了下来,翻开桌上那本厚厚的《阴阳十三科总纲》,翻到了折角那一页便停了下来。

    “这书上说墓地风水极为重要,这皇陵就是大楚李氏一脉的祖坟,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智牙师边看边道。

    随从忙道:“王爷说的是。”顿了顿又道,“王爷不过用区区几个月便学得这阴阳十三科,可见这什么阴阳术也没有什么难得的。”

    智牙师摇了摇头,并没有接受随从的马屁,只低头继续看书:“其实具体的我一点都看不懂。”

    随从哎呀一声又道:“不懂……这阴阳术其实用处也不大,不过是这些汉人讲究些所谓繁文缛节罢了,本就没什么用处的。”

    这样的吹捧,智牙师也未理会,只是翻了翻手里的书,笑了:“这些天师们如此厉害,选的皇陵定然是风水宝地,若是……”他伸手五指收拢又松开,口中发出了一声“嘭”的声音,神情愉悦,“炸开了,会如何?”

    没有理会随从,他继续看书,“这选址风水宝地太难,我要学也未必能学懂。”智牙师揉了揉眉心,做头疼状,在随从的吹捧开口前又放下了手,笑着合上了那本《阴阳十三科总纲》,“既然学不懂,那就不学了。”

    随从方才未来得及开口,此时忙开口道:“王爷说的是。这什么阴阳十三科没什么鸟用,不学也罢。”

    “用还是有的,至少我亲眼见过那卫天师使出来,神乎其技,真乃仙人法术。”智牙师叹了一声,随即又笑了,“选风水宝地难,但毁这风水宝地却是简单的很,只要几枚炸药就好了。”

    “都说这一个人躺的好能抵得过几个活人挣来的富贵兴旺,如果这皇陵风水坏了,是不是说明这李氏江山就要遭殃了?”他自顾自感慨,“若这书上说的没错,我倒要看看这效果会如何了。”

    “还是王爷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坏了李氏江山的运道。”随从又吹捧了两句,才忧心忡忡道,“我们埋炸药的事,不会被发现吧!”

    这事情只要做了,就很难说不被发现,总有蛛丝马迹会留存于世的。炸药当然无法凭空变出来,是买的,那么多炸药要埋到皇陵,自然需要人护送,这世上的聪明人那么多,难保不会有人发现事情是他们做的。

    “放心,插手这件事的人太多,不好查的。”智牙师神色轻松惬意,“我等又未出人,只是出了几枚炸药而已。再者说来,就算被查到,这等时候,这李氏江山也不敢与我等交恶,他们不敢动我的。”

    随从连忙称是:“王爷说的是,我们将怀国公身死的消息传的全城皆知,都过了那么几天了,都无人来找我等问话,可见这些汉人不过是些怂包。黄定渊那样的狠人毕竟是少数。”

    “大楚出了两个,在内讧呢!”智牙师笑道,“看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真叫人看的畅快!”

    随从忙道:“王爷厉害。”

    “这叫什么厉害?”智牙师拿起桌上的筷子,熟练的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道,“说不准用不了多久,我那几个兄弟为了父汗的位子,也要派人来杀我的。”

    随从大惊失色:“那位子原本就是王爷的……”

    “哪有原本的道理,这世上的道理一贯就是能者居之。”智牙师轻哂,“看着吧,他们……”

    敲门声打断了智牙师的话,随从转身去开门,见是百胜楼的伙计端着点心过来了。这些伙计能留在百胜楼自然早已成了人精,区区一眼就看出这位看似和蔼的匈奴左贤王不是好相与的,是以一句废话也不说,放完点心,便退了出去。

    待到关上房门准备离开时,却见此时隔壁包厢中走出一人来,看到他,指了指屋内,道了声“结账”便走了。

    伙计并未拦那个客人,他们这些跑堂的伙计原本就是惯会认脸的,毕竟做的是权贵富户的生意,首要的便是弄清楚谁是谁。如那等寻常的长相都能记住,更别说这张天下难寻的出色相貌了,还有那头极为罕见的灰白长发:是裴先生。说起来,裴先生也算是百胜楼的常客了,伙计自然不担心他会赖账。

    ……

    张怀倒抽了一口冷气,伸手将一个杀过来的官兵砍翻在地。

    安乐公主看着他流血的左臂,伸手胡乱的擦去了溅到脸上的血,看了眼不远处的女孩子,又转头看向黑黝黝的墓道口,这是原本要将父皇的棺椁送入的地方,可不知何人埋的炸药,连父皇的遗体都被炸飞出去,棺椁也早裂成了碎块,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她沉思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扬声喊道:“来这里!”

    不远处的女孩子显然听到了她的声音,对身边人说了几句,便带着人往这里而来。

    有流矢飞来,带着尖利的声音破空而来,这声音……卫瑶卿挥刀的手本能的一滞,一旁的崔见她发呆,似乎想要帮忙砍断,这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凭本能做出了反应,推开崔,双手握刀去砍飞来的流箭。

    刀面与流箭相撞的瞬间,双手一麻,长刀脱手,巨大的冲撞力带着她跌入了更远处混战的人群之中。

第七百九十二章 活着

    同样的流矢,不同的人出手,威力自然也不同。这一箭光余力就能将人震飞,出手之人若在跟前有多厉害可想而知。这样厉害的人,对她而言,自然是极其危险的。

    有人想要杀她!这个结论让卫瑶卿觉得惊讶又好笑。惊讶是居然会有人趁乱想要动手了结她的性命,好笑是自己总说因果循环,她杀过人,这一次终于轮到她被人杀了。

    现在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卫瑶卿看了眼停留在墓道口的安乐公主等人,她转身隐匿在厮杀的人群中,有个极其厉害的人想要动手要了她的性命,这时候,躲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崔低头看自己的手,此时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或者别的什么缘故,而纯粹只是方才那一箭的余波,虎口已经麻了,他根本吃不消这样的力道。余波已这般厉害,那么正面对上又会如何?

    “张怀,你快找找她在哪里?”安乐公主也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看到她跌入刀剑网中,依稀还有鲜血四溅,此时喊出来语气有些焦灼。

    张怀手捂受伤的左臂,搜寻了片刻,摇头:“臣不知。”

    一道清脆的响声,长刀落地,一旁的年轻官员将自己手里的刀递了过来:“小崔大人,给!”

    崔没有接过,只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摇了摇头:“好厉害!”

    他看向此时已近在咫尺的安乐公主:“有人要杀她。”

    如此厉害的高手,就是崔家养了那么多年的暗卫之中也未必能找到一个能与之匹敌,这种可说能一击得手的高手不是随处可见的,方才安乐公主近在咫尺,那人那一箭不用来杀安乐公主,反而用来杀她,可见此人的目的与这场夺嫡无关,目标就是她而已。

    人已经跌落到慌乱的人潮之中了,视线所及之内,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

    薛大小姐舔了舔有些干涸起皮的嘴唇,她紧紧的跟在安乐公主的身边,她知道此时只有跟在公主身边,才最安全。不过……她想到方才跌入混战人群中的少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便不见了踪影,她只看到无数向她砍去的刀剑。心中不由一跳,连这样的人都避免不了受伤甚至死亡……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亡,甚至有做错事的仆从当着她的面死去的,可没有哪一次死亡如眼前这样的令人震撼,生死不过一瞬之间,或许上一刻还在与自己说话的人下一刻便死了。从出生到现在,她第一次直面这样如战场般的死亡。

    “躲墓道里去!”安乐公主一咬牙,看向身后黑黝黝的墓道,墓道中仿佛有张嘴,随时要将他们吞噬。

    “不可!”有人当即出言反对,是先前出声询问陛下的老臣,“那是陛下的……”

    一记手刀自半空中砍了下来,那老臣哼了一声,倒了下去,被个年轻的随行官兵模样的人扶住。这年轻人相貌生的极其出色,只是身着甲胄却有些轻微的违和感。

    崔看到他惊讶:“是你!”

    那“官兵”嗯了一声,看向他身边有些狼狈的老者:“叔公!”

    裴行庭嗯了一声:“羡之,扶着林大人。”这个林大人就是被裴羡之手刀砍晕过去的那位大人。

    事情太过突然,以至于混乱之中,他与大队的官员走散了,好在带上了裴羡之,也能护着自己一二。

    众人喊了声裴相爷,裴行庭看向安乐公主,来不及施礼,只道:“公主说的是,陛下仁善,应当不会怪罪的。”

    安乐公主转身,在张怀的簇拥下便要进入墓道,却听身后有人犹豫:“这墓道只这一个出口,我等进去了,若是……”那人欲言又止,“不怕被活埋么?”

    本就是埋人的地方,自然没想过逃生,那么多活人进去,若是有人堵住这个口,他们这些人真真就要被活活闷死了,这不是活埋是什么?

    原本要跟随进入墓道的众人身形一滞。活埋啊!那两个字终究还是让他们却步了,就是再如何不懂打仗,这墓道口一堵,不管是水淹还是火烧,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堵着,他们都会尽数交待在这里的。届时,给陛下的陵寝成了他们这些人的葬身地了。朝臣会以死后能埋入皇陵为恩宠殊荣,但这份恩宠殊荣仅限于死后,而不限于现在活着啊!

    “下雨了!”这一声有些突兀,周围厮杀仍在继续,有人伸手摸了摸头顶,抬头看阴沉沉的天,心头不安,而后嗅了嗅鼻子,“什么味道?”

    “火油!”王老太爷脸色大变,抬眼,看向四周,视线想要越过的修罗场看向皇陵的外围。

    可惜,此时天阴沉沉的,明明午时,却光线暗淡,令人无法看清远处。天地昏暗,唯一的亮色是大片大片溅满脚下土地的血,血的颜色是此时唯一的亮色。

    这样的昏暗与亮色让人惶惑不安。

    绑着小袋火油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而来,箭被砍断,火油四溅,气息刺鼻,天空中闷雷滚过。

    现在是火油,那么之后呢?带火的箭头在黑压压天色之下恍如烟花一般炸裂开来。

    完了!厮杀中有人已经回过神来了,奈何身边人杀红了眼,此时不得不杀。

    火势如龙,带着滚滚热浪而来。

    “快走!”身后黑黝黝的洞口是此时唯一的退路。

    跌入刀剑网中的卫瑶卿还活着,她撕开被刀割了一半的衣袖,站在山腰之上,亲眼看着皇陵中浇上了火油,而后点上了火,风水宝地成了厮杀的修罗场,又一眨眼的功夫,厮杀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由杨公修正过的皇陵,倒挂如斗状的风水宝地天斗地,此时被鲜血染成了煞斗。

    杨公这一生相地无数,想必也是头一回亲眼所见风水宝地成了血煞地。卫瑶卿苦笑了两声,气息涌入胸腔,她咳了咳,吐了口血唾沫,不知道这一次有多少人能够逃出来。

    李氏族人自己的内斗却成了他人掌中的猎物,她抬头望天,乌云滚滚,闷雷响动,撕裂天幕,天色更暗,皇陵上空的煞气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这个情形……不妙啊!她倒想做些什么来着,只是现在……她按住了手肘的伤口,有人想在这场混乱中要了她的性命。

    她得先活着。

第七百九十三章 如何

    厮杀、哭喊、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紧紧敛在了众人的心头,此时墓内只有一点亮光,那就是张怀手中的火把,身边是大片大片陪葬的物品,金银玉器与价值连城的书画之类应有尽有,天子陪葬,这些自然不能少。

    众人木然的坐在这些金银玉器之间,神色哀戚。

    今日发生的一切惨烈的仿佛噩梦一般。

    “本宫没有看到太师,也没有看到母后。”安乐公主抱着自己的双腿突然出声,这种时候,没有看到未必是一件好事了。皇陵上方是一片火海。

    不知是还未回神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说罢竟无人说话。

    “还有卫天师……”安乐公主动了动唇,眼神茫然,她亲眼看到那个女孩子跌入刀剑之中,有无数刀剑向她砍去,还有四溅的鲜血,以及……不再出现的身影。

    这件事从一开始,她的身边便只有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心不在焉的应付她,这些她都知道。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最害怕的时候,总有她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只要有她在,她的心里总会有种气定神闲的感觉。带她离开苗疆的是那个女孩子,关键时助她有对抗皇弟资格的也是那个女孩子。她觉得那个女孩子几乎无所不能,却没有想过卫天师也是个人,也会死。

    王老太爷想说什么,但看了眼众人的神色,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再厉害也逃不脱生死的桎梏,有个极其厉害的高手在追杀她,谁能保证次次化险为夷?没有人。

    良久的沉默过后,裴行庭出声了:“埋炸药、浇火油、烧皇陵这些绝非几位殿下所为。”

    身边的官员看了看他,这种时候裴相爷还有力气在想这些。着了旁人的道又如何,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未可知,墓道口因着方才的火势已经被碎石堵住了,他们这些人被困在了明宗帝的陵寝中,真正意义上的被活埋了。

    崔远道出声:“许是陈善的人,也或许是匈奴的人,那些刺杀陛下的江湖术士也有可能。”

    这谁都知道啊!众人心道。

    “那些人既然准备好了浇火油、烧皇陵这些事,那么必然已经切断了皇陵与外头的联系。”裴行庭说着扫了眼这一群官员,不少皆是朝中重臣,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暗卫?此时没有哪一家的暗卫现身,就算一家暗卫为人所控制,也不可能所有暗卫都被控制了,所以必然是皇陵与外头的联系被人切断了。

    这个认知让众人心头一沉,待到暗卫发现不对劲主动与他们联系也不知道多久之后了,那时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谁也不知道。

    气氛沉闷而压抑。

    ……

    ……

    写至一半的公文上突然多出了一只手,何太平心头一惊,本能的喊了一声“六安”,待到六安破门而入,只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目瞪口呆的何太平,以及手里拿着写至一半公文的裴宗之。

    六安神情一凝:“你怎么进来的?”他连半点都未察觉到,这次还好是裴先生,若换了刺客呢?大人脑袋搬家了他都不知道啊!是他六安武艺退化了么?还是眼前这个人太厉害了?

    你怎么进来的?这话他也想问。何太平回过神来,喊了一声“裴先生”,又问,“先生来本官这里所为何事?”

    裴宗之看着他:“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何太平一怔:天子之都长安城的兵马一向是不少的,可那是往日,不是今日。听闻今日云麾归德两营被搬走了一大半,至于城中,除却皇城中的兵马以及各家养的打手之外,他嘴角抽了抽:“大概就我这里几十人外加五城兵马司……林立阳那里。”

    裴宗之闻言皱了皱眉,半晌之后竟点头:“也行。”

    “裴先生要做什么?”何太平回过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宗之道:“皇陵……”

    话未说完,何太平便抬手制止了:“裴先生应当知道,这种事情掺和不得的,言语劝不得,流血是无法避免的。”他不想掺和进这种事情里。

    裴宗之瞟了他一眼:“我是说皇陵被人埋了炸药,有人要三位殿下死在皇陵之中。”

    “什么?”何太平脸色大变。夺嫡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掺和,不管最后胜的是谁,那个位子总要有人坐的,但若是这三位殿下中了道,被人一锅端了,那才是真的乱了天了。

    “所以走不走?”裴宗之问他。窗外闪过一道惊雷,惨白的光芒从他的脸上掠过,而后大雨倾盆而下。

    何太平拍桌:“走!”

    ……

    一场大雨来的突然,瓢泊冰冷的雨水浇灭了火海,也浇醒了其中厮杀的人。

    “都给本王停下,看看这是谁?”秦王李诞的声音响的突然。

    厮杀声渐小。

    秦王李诞的手上提着一个人,头无力的歪在一旁,嘴角溢血,胸腔前插着一把刀,人已经死了。

    死的是吴王李洛,活着的是秦王李诞。

    活着的人仰天哈哈大笑,笑声癫狂,手一松,吴王李洛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秦王李诞一脚踩了上去,如同踩在烂泥上一般。

    “安乐呢?”郭太师还活着,他看向秦王李诞,“安乐呢?”

    秦王李诞撇了撇嘴:“大概烧焦了吧!”也不知何人如此作弄他们,待他登基之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但此时,却是要先确立自己的储君身份要紧。安乐并未活着,站着的人里面没有安乐,倒下的也没有,从一群男子的尸首中分辨出一个女子,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安乐不在里面,那么就只有可能在那些面目全非的被火烧焦的尸首里了。

    想不到多年的夙愿实现的如此突然。

    他扬声发问:“刘忠,你待如何?”刘忠是云麾归德营的武将,此时还活着,在此之前,孝忠的是吴王。

    场中一位武将脸色变了数变,他不惧死,但是家中的妻儿……罢了罢了,手一松,扔掉了手里的长枪,武将跪了下来:“罪臣见过秦王殿下。”

    李诞大笑,继续发问:“赵子同,你待如何?”赵子同是吴王府的武官,在此之前,孝忠的是吴王。

    又一位武官扔掉了手里的刀,跪了下来:“罪臣……见过秦王殿下。”

    吴王已死,群龙无首,他们再厉害又能如何?

    被李诞点到姓名的官员一一出列跪拜。

    “郭太师,你服是不服?”

    终于点到郭太师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去看

    秦王在活着的人中寻找安乐,他何尝不是?只是可惜……安乐不在活着的人之中,倒在地上的人中也没有安乐,最大的可能就是如秦王所说安乐死于火海,尸首被烧焦,认不出来了。

    郭太师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天意吧!这一场混战是着了旁人的道,但何尝不是看天意活到最后的是谁?

    如今看来是秦王,他活着。

    天意要秦王活着,此时,除了归降还能如何?

    郭太师身形颤了颤,跪了下来:“罪臣……心服口服!”

    李诞哈哈大笑,他如此不忌讳不止是多年夙愿得尝,更是因为自己在这火海中活了下来。这样的火海,他都没有死,岂不是说明老天也助他?这就是天意!

    他看向群臣开口了:“起身吧!”

    “朕要回宫!”

    他自称朕!还未登基居然自称朕!若是平日,此等大逆不道之举,众人早做文章了,但此时,众人神情木然。

    秦王自称朕又如何?吴王和安乐公主死了啊!他们死了啊!没有人了,除却他,没有人了。

    李诞虽然笑的疯癫,但还不至于糊涂,满地的尸首,今日文武之臣损失惨重,他若此时一意孤行将这些人宰杀了,朝中官员缺口太大。不如暂且安着,待换上了自己人,再秋后算账。谅这些人也翻不了什么天去!只剩他了啊!他们还能拥谁为帝?被匈奴拿捏在手中的晋王李利么?

    这些人没有这个胆子引匈奴人入中原的。

    所以,说到底,天底下所有的争抢,不管争抢的是什么,只要同你争抢的人都死了,那么这样东西就是你的了。道理往往就是如此简单。

    “朕要回宫入册登基!”李诞转身看了眼角落处枯坐不语、同寻常老妇没什么两样的皇后,一挥袖,“留几个人清理皇陵!”

    ……

    林立阳带着人跟在何太平的身后叹了口气,他还暗道最近城中刁民乖觉了不少,觉得好日子要来了,却不料今日来了这么个大茬。他识字不多,却也知道朝中无君,一国皆乱,更别说区区一个长安城了,到时候累死累活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人?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平安符:可能这寒山寺里的符又不管用了,下次再去求个新的。他林立阳生平求的就只有这长安城平平安安的,刁民不要惹事这两件事。这两件事做到了,他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快要到城门口了,人怎么越来越多了?不少百姓簇拥着向城门口跑去。

    “怎么回事?”何太平本能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们说……有人死在城门口了。”裴宗之顿了片刻,说道。而后,人一脚踏出,何太平只觉眼前一花,再看去时,人已经在城门口围观的人群中了。

    “快!”这种时候,说再多也是无用的,什么都不如上前一观来的重要。

    ……

    城门口躺着一个人,胸前中了一箭,一匹枣红大马就站在一旁,刨了刨蹄子,狠狠的甩了个喷嚏。

    原本有个人死在城门口就已经足够引人注意了,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身后跟着的那群人,脏兮兮灰头土脸的,说是衣衫褴褛都不为过,没有将这些人与城外的叫花子联系在一起是因为这群人身上浓浓的血腥味。活生生的战场跑回来的逃兵一般。

    百姓错愕的看着这一群人,好奇又惊讶。

    何太平在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时,身形不由的晃了晃,险些一个跟头栽将下去。

    秦王李诞!

    他被人射杀在城门口了!

    一箭穿心而过,当场暴毙而亡!

    有几个从一开始就跟随秦王李诞的官员此时已经吓傻了,待到反应过来,忙大喊:“快!快救殿下!”

    裴宗之蹲了下来,伸手在李诞的颈项处探了探,而后摇头:“死了。”

    死了?这怎么可能?他们辅佐秦王为的不就是从龙之功,将来位居人臣么?眼看殿下离登基不过一步之遥了怎么死了?茫然不可置信之后便是泼天涌来的绝望与愤怒:“凶手!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全部抓起来!”

    此言一出,安静了片刻便是全场哗然!

    “我们才到的,只是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来时这个人已经死了!”

    “这是谁啊?随便抓人?大理寺的都不能随便抓人啊!”

    “我舅老爷在刑部衙门做事,这是谁?便是相爷也没有这么大的官威啊!”

    ……

    长安城的百姓这些时日是乖觉了不少,是因为惊惧害怕担上事端,但此时事情已经无端找上门来,岂有受着的道理?争执愈演愈烈。

    三位殿下无一幸免,尽数遇难。他们的争斗,所谓的夺嫡,更像是给了旁人一个机会,一个一举灭杀大楚三位皇储的机会。郭太师脸色发白,此时看那疯狂要将这些看热闹的百姓抓起来的官员伸手,唤了身边的一个武官:“制住他,别让他发疯!”

    不过他们还未来得及出手,那个扬言要将所有人抓起来的官员已经被闻讯赶来的林立阳制住了,出声的官员不过是秦王府的幕僚,就连林立阳也没将这个人放在眼里,反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的疯了不成?”

    说罢,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隐隐有暴动迹象的百姓,开口道:“别闹!这个人算哪根葱,说话不作数的。”

    “太师,到底怎么回事?”纵使这群人眼下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何太平还是认出了来人,上前对着郭太师施了个礼,便开口了。

    郭太师摇了摇头:“秦王殿下经过城门时为流箭射杀身亡!”

    这个人是秦王!百姓喧哗又起,早上才送走了陛下,下午秦王就死了啊!

    裴宗之站了起来,没有去管百姓隐隐的暴动,只扫了一眼人群:“杨公呢?”

    郭太师见他问话,摇头:“不知道。”皇陵那里只留了一些人善后,具体死了哪些人还不清楚。秦王急着登基,便带着他们离开了,只是没想到经过城门时被流箭射杀身亡。

    裴宗之目光一一扫过人群,抿唇:“安乐公主呢?崔王谢三家的老太爷呢?”

    郭太师怔了一怔,缓缓摇头:“不知道。”随即疑惑涌上心头,裴先生问的这几个人,他都不曾看到过尸首。是巧合么?还是……

    “走吧!”裴宗之看向身边的何太平,“去皇陵看看!”

第七百九十五章 躲避

    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了那场火,卫瑶卿早已脱去了外头显眼的素服,伸手折了一截树枝一边点着一边在山木里穿行。也幸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混淆了前方的视线,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走到哪里,要往哪走,只知道自己还在这一片环绕皇陵的山脉中。身后时时为人所窥视的感觉也似乎消失了。

    这场雨,救了皇陵也救了她。所以,是不是天无绝人之路?

    藏在胸前的符纸已经用去了大半,她一直在想办法摆脱那道窥视她的视线,以及偶尔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来的飞箭。双腿、双手、腰间后背的擦痕就是最好的证据,她躲得很吃力,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看到对方,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双方实力差距过于悬殊。

    她不是没有想过躲,当发现有人想要杀她时,她就想到了。可躲在人群中,任流矢飞来,她或许巧幸躲过,但旁人未必,这样的结果不过是白白妄送几条性命罢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所以躲是没有用的,一味的躲只会连累家人,她连对方是谁都没看到,更别说知道是什么人了。退避、避让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真正要解决麻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解决掉麻烦的来源,也就是杀掉对方。

    恰巧对方也同样想杀掉她,双方的目的一样。

    风吹来有些凉意,到底淋了一场雨,衣袍湿黏的粘在身上。雨后初晴,阳光透过细密的层林还是有些微斑驳的光照了下来。她看了眼树枝的影子,此时还未到午时,山间丛林却并不算敞亮,有些地方甚至昏暗的同夜里没什么区别。

    久违的场景让她想起了一些记忆的片段,她也曾独自一人在山林中穿梭,不过那时候是在夜里,她杀掉了一个看似不可能杀掉的人陈述。

    那一次暗杀陈述等同砍断了陈善的一只手。

    能杀掉一个实力远在她之上的陈述就能杀第二个。卫瑶卿伸手摸了摸胸前,黄符纸被雨打湿了,未干之前怕是不能用了,至于身上的朱砂存量……她伸手探至胸前抹了一把,手掌长一抹朱红,油纸包到底还是渗了水,朱砂流的差不多了。

    这场雨助她暂时摆脱对方却也让她倚身的东西用不得了。罢了罢了,总不可能事事皆顺。

    卫瑶卿停下了脚步,走到一旁一块野山石上坐了下来,而后手指划拉仅存的朱砂勾勒了几笔,身边迅速环绕上一圈迷蒙的白雾。山间、野林、云雾蒸腾,瞧起来仿佛神迹一般。

    不过再怎么如同神迹,终究只是阴阳术士的手段,她坐在石头上,不再走了。在这里不动,等对方出现。

    这等待并没有维持多久,对方便已经发现她了,但对方并没有上前,随之而来的是一支飞箭,飞箭尖锐呼啸而来,近至跟前,女孩子环绕在身边的云雾凭空汇聚,涌动翻滚,不过转眼就幻化成一只磨盘大小的兽头,形容狰狞,状似传说中的凶兽麒麟,张开大嘴,将飞箭一口吞下。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论实力,小女子不如阁下,倒不如痛快现身,打上一架如何?”她开口环顾四周,这时候依然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片刻之后,对方出声了,用刻意压低变化的嗓音开口了:“单论武,我自然早已现身,但你不是寻常的武夫。”在没有弄清楚这看似神乎其技的阴阳术之前,他也不敢贸然现身。

    她哦了一声,眉头蹙起:一个谨慎的、武力远高于她的高手!似乎更麻烦了。

    ……

    ……

    郭太师不知道自己为何去又复返,大抵是三位殿下在今日尽数折损这件事无法向朝堂、向百姓、向天下人交待,以至于身边这些人个个神情木然,不知所措。

    此时何太平等人要来,竟也回头跟了过来。

    不跟过来能如何?回去他们如何交待?

    留下的人正在搬运尸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目之所及,满地的尸体,他们就是刽子手,此时心中却悲从中来,而后竟有些人低低哭了起来。

    何太平早知道夺嫡会流血、会死人,也想象过见到的场景,但亲眼所见终究比想象的更要震撼的多。

    “我的个亲娘哟!”林立阳倒抽了一口冷气,突然觉得自己往日里嚷嚷的“做山匪未招安那几年杀了不少人云云”有些傻气,在这满地的尸体面前,他那点算得了什么?纸老虎罢了!

    清理皇陵本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裴宗之的视线扫过这群还活着的官兵、官员,又环顾四周,片刻之后开口道:“阴阳司那群人呢?”

    之前留下来负责清理尸体的官员怔了一怔:“不知道。”顿了片刻,他又看向那群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首,“也许在那里面。”

    何太平多年办案的直觉这一刻突然惊觉有些不对劲:“普通官兵尚且有人存活,皆通武艺,甚至有几人可算江湖高手的阴阳司天师此时却一个都不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没那么糟糕。事情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同他细细描述了一遍,何太平看向脚下的一截金丝楠木,今日是来为明宗帝的送葬的,这金丝楠木自然也是出自明宗帝的棺椁之上,据他们所言,明宗帝的棺椁根本未来得及送入陵寝就炸开了,真是生前贵为天子,死后却……当真是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皇陵地面上一览无余,但换而言之地底下是可以躲人的,那一个个挖开的陵寝不就等同地下的密室?说是密不透风,可真正如何,不也只有匠作监的那群人清楚?

    “去将陛下的陵寝入口清理出来!”何太平思及此当下便开口道。

    ……

    当从陵寝入口的光芒突然照射进来时,张怀手中的火把还未燃尽,一同被传进来的还有外头杂乱的人声与惊呼声。他们的获救远比想象的要快得多。

    安乐公主站了起来,眯起眼,有些不适应突然射进的光线,待到陵寝入口被清理出一道可供一人穿行的洞口时,她开口了:“秦王、吴王二人怎么样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善后

    陵寝的入口被清理出来,张怀熄了手里的火把,想要搀扶一旁身体微晃的安乐公主,安乐公主却在他出手的那一刹那大步向出口走去。

    自黑暗走到光明处,有些微的刺眼和不适,她看向眼前的皇陵,满地的尸首混合着泥水,还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有些是她的人,有些是别人的人。之前在陵寝中听到的劈里啪啦的声音原来是下雨了,下雨好啊,下雨好啊,熄灭了这场火,她没有顾及往日里避之不及的泥泞,踩在泥潭中,闻着混合着血腥味、泥沙味的空气,听耳畔郭太师语气复杂的回话“两位殿下已亡故”,此时,宛若新生。

    最后活着的是她,她赢了。安乐公主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怪异。从现在起,没有反对的声音了,没有因她是一个女子而出现的反对之声了,世人对男女总有世俗的偏见,却原来解决的方式这般简单,因她不是男子而反对,那简单,只要别的男子死了,就无人反对了,这一刻她仿佛重新明白了什么一般。

    安乐公主神情恍惚的看向四周。

    吴王死了,死在秦王的手上。

    秦王也死了,死在不知名的流箭手中。

    活着的人从陵寝中走了出来,讲述着事情发生的经过。

    人声喧杂而又吵闹。

    ……

    一道清冷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这把刀是谁的?”

    说话的是裴宗之,今日他的话不多,但细想却仿佛每句话皆有深意,他此时伸手拔起了那柄长刀,握在手中。

    那是一柄折了一半的长刀,插在泥沙之中,刀面与刀把上溅上了血,不知是刀主的还是旁人的。

    长刀与官兵佩戴的寻常制式长刀不同,刀把雕饰着祥云图纹,精致而讲究。安乐公主看了过去,神色微凛:“是卫天师的。”顿了顿,她看向四周,“她人呢?”

    这把刀是她亲手交给卫六的,她不会看错。

    清理尸首的官兵摇头:“不知道。”他并未看到。

    只是说这句话时,心头微惊,一般情况下,尤其是性命相搏之时,兵刃不离手,但凡兵刃离手,兵刃的主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战场之上,马革裹尸,随处可见插在地上断了一半的兵刃。

    安乐公主微微蹙眉,看向四周脸上神情各异的官员,半晌之后,开口道:“派人下去找!本宫一定要见到她!”

    朝堂未稳加上那些江湖势力,卫六是她手里一把最得心应手的刀,卫六不能死!

    何太平闻言也是心头一跳,想了想,便去一旁的裴宗之:“裴先生,你看……”

    话未说完便愣住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裴宗之已经不见了。

    人呢?去哪里了?

    清理之事需要尽快完成,毕竟此处是皇陵。

    随着随后匆匆赶来的医者,有惊喜,那就是尸首中偶有未死的活口,但更多的是死去的人。

    其中最大的惊喜,莫过于被发现困在一处陵道中的一些婢子宫人以及不少阴阳司的天师们、匠作监的工匠们。

    负责清理的官兵看着如此多困在陵道中的人,神色微疑,尤其在看到最后出来的那群簇拥着杨筠松的匠作监工匠时,怀疑之色更为明显:皇陵是由杨公亲自监督的,匠作监工人亲自参与造的,论清楚皇陵的结构,恐怕这世上也没有几个比这些人更清楚陵道位置的了。那么多人就这么坠入了陵道之中?到底是无意坠入还是有意躲避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表现的如杨公这般淡然自若的,好几个匠作监工匠眼神飘忽,显然有问题。思及此,他伸手按到了身边的佩刀上,却在下一刻被人按住了覆在佩刀上的手,回头,见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他身边站着的是这次立了功的何太平。

    “六安,退下。”何太平看着他,开口道。

    那按住他手的男子应了一声是,当即退了下去。

    “何大人来的正好,”官兵说着,看向那群人,“这些人分明是有意……”

    “谁不惜命?再者说来,他们也不过是不想掺和进这件事中罢了。”何太平笑着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却并未挪开,“死的人够多了,今日你有多少同僚身死?可有素日里交情不错的?”

    官兵闻言脸色一白:当然有,甚至好友的尸首都是他亲自清理的,那一刻真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娘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这件事结果已经定了。”

    “他们又非朝中重臣,杀红眼时有几个人会在意他们的性命的?”

    “躲也是没有办法!”

    “再者说来,这件事结果已有了,这些人并未掺和其中,只是自保难道也有错?”

    “今日死的人够多了,你再将这些人杀了或者拿下他们,朝中、宫中的空虚谁来填补?”

    “便是你有怀疑可有证据?”

    “这些人按律触犯了我大楚哪部法典?惜命有错?”

    “便是报上去,殿下可会记你一功?”

    “到时候,你害了这些人却是真的。他们无错而被害,岂不结仇?”

    “本官审案多年,见多了冤冤相报之事,仇这等事情,你避得了一时,避得了一世?便是你避得了,你可有家人妻儿,他们也躲得过?”

    ……

    官兵听的冷汗涔涔,在何太平的口中,这件事做起来简直百害而无一利,功没有,仇倒是结了不少。他当然知道何太平是有意劝说,但这劝说也并非全无道理。这种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还真的更好。

    思及此,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何太平,施礼:“下官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

    何太平这才松开了搭在官兵肩头的手,看向四周:“你原是谁的人?”

    什么意思?官兵愣了一愣,半晌之后,回过神来,道:“下官原是秦王的人。”从结果上看,他站错队了,也不知道新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

    何太平伸手,六安将一把折断的长刀递到他手中。何太平将这把长刀又递给了官兵,拍了拍他的胸脯:“将功补过也是大功一件。”

第七百九十七章 追击

    官兵看着手里的断刀,他一直在场,所以清楚的知道这把刀是那个卫天师的,看样子安乐公主好似很在意她一般……官兵恍然,抬手:“方才安乐公主的命令你们听到了?还不快去找!”他说着看向周围的山峦,“从这一片开始找!”

    那几十官兵当即领命而去,带头的官兵回头看了眼何太平以及满地的尸首,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感激:“这里,就麻烦何大人了。”

    这种时候,清理皇陵清理的再干净都没有用,还是将功补过来的重要。

    ……

    ……

    卫瑶卿坐在山石上,身上还是那团白色迷雾,仿佛只是个赶路的行人靠在山石上小憩,如果忽略周围那几支深深没入泥沼中的羽箭的话。

    对方不敢靠前,是畏惧阴阳术的手段,所以转而言之,对方应当不是什么阴阳术士,而纯粹只是一个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如此看来,倒不大可能是助薛行书的那帮想要逆施长生禁术的人,转念一想也是,对方自始至终只对长生有兴趣,对权势兴趣并不大。

    那么除却这一波人,就只剩余两波人,一波是匈奴人,目的在于权势,至于过节嘛,怀国公刺杀明宗帝甩锅给智牙师算不算?但她目前所知,并没有人去问智牙师,可能性不大。最重要的是,如此厉害的高手,若是为匈奴人卖命应当早就出现了,大楚与匈奴交战多年,既有此等一击必杀的高手,却为何没有前来行刺,而是用来杀她?这显然不可能,她还没有重要到匈奴人要越过大楚的皇族转而杀她的地步。所以匈奴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最后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就是陈善了。长安城纷乱,几位储君人选若是都死了,显然对此时正和大楚交战的陈善是十分有利的,至于她是如何出现在陈善眼皮底下的……卫瑶卿心念一动,陈述是她杀的,尽管她自诩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却也不敢保证是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这一年来,她并未有意遮掩自己的实力,而是主动站到人前来,救人出南疆的便是她,皇城如此之大,怎么可能没有陈善的人?会不会有人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事情与她有关?卫瑶卿暗自摇头,她不知道。但陈善之智,应当绝对不逊于几位老太爷,几位老太爷凭她三言两语便能将事情的经过猜的八九不离十,安能确保陈善猜不到?

    她从来不敢低估陈善。

    卫瑶卿深吸了一口气,若没有仇,她或许还会很欣赏这样的人,甚至觉得在明宗帝治下的江山未必能比得上陈善治下的江山。

    但这一切,没有如果。

    旁人不负她,她亦不负旁人;旁人若是负她,她自也是要还的。

    她坐在山石上,忽然开口:“你是陈善的人?”

    对方回以她的是一阵沉默。

    她握拳垂在身旁,忍着掌心内的刺痛,看向四周:“看来我说对了。”

    对方依旧没有回话,或许是怕回话泄露行踪,又或许是觉得对她无需给出回答。

    卫瑶卿并不在意,伸拳,鲜血顺着掌纹落在湿泞的泥水地里,她动了动唇,似是扯到伤口,微微蹙了蹙眉,却仍笑道:“看,我流血了!”

    对方没有回答,流血就流血,关他什么事。他的任务是杀了眼前这个危险的女孩子,其他的不用管。虽然不知道侯爷,不,现在应该称大王了,陈善造反时自立为王。虽然不知道大王如此小心这个女子的原因,但大王的密令说了,这个女子一定要小心,毕竟细观这一年来,但凡重要的事情,好似皆有此女的身影,她每次都或多或少的出现在事件中,又每一次都巧巧的全身而退,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这世上没有巧合,只有谋算,如果真是巧合,那更要不得,必要杀之方才能心安。

    他做事一向谨慎,这一次,亦是如此。大王的二弟陈述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年谁会想到他居然会为人所杀?,所以再厉害的人也会着了道,他更当如此了。

    就是考虑到这个人是个阴阳术法的高手,所以他不敢靠近,摸了摸身后箭镞中不过几支的箭镞,他所长并非箭,只是没有什么比此物更擅长远攻了。如今,箭已不多了,对方只是受伤,却并未死。

    他们已经焦灼了很久了。他的视线落到了女孩子滴血的手上。

    ……

    ……

    已经进山将将半个时辰了,却一无所获,事实上,在山林间找人并不容易,这样密林丛生的地方更适合躲藏。

    为首的官兵深吸了一口气,将功补过这想法不错,但是做起来却着实有些难度。罢了,左右也没有想过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他心道。

    “大人,快看这个!”身边搜寻的官兵声音却在此时突然响起。

    被唤作大人的官兵循声走了过去,见官兵手里拿着的是一条撕扯开的白布,不,说白布也许并不妥当,这应当是今早送葬时众人外头罩的素袍,素袍上有血迹有泥污,甚至还有脚印,混合在一起,脏兮兮的,却也看不出素袍的主人伤的怎么样了。

    这袍子仿佛是被人用力撕扯开来的,不过细一想,官兵便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在逃避追杀时,这样的素袍太过显眼,显然并不适合藏匿。

    他心思一动:“应该……”

    “应该离这里并不算太远。”一道声音从一旁的密林中钻了出来,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人,他看了一眼素袍,接着道,“追杀之人应该也在这附近。”

    官兵看着蓦地出现的人,又惊又喜,忙喊了一声“裴先生”,身边的那些官兵也跟着喊了一声“裴先生”。

    裴宗之并没有在意这个,只是望着他们道:“你们也是进来找她的啊!”

    这个她显而易见。

    官兵忙拱手回道:“是的,裴先生,下官……”

    话未说完,听得一阵巨响。

    怎么回事?地动了么?还是山崩了?

    官兵们下意识的踩了踩脚下,没有任何动静,显然不是地动山崩,那么会是什么?

    “是雷声。”裴宗之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他闭眼,似是在听声辩位。

    官兵们抬头看了看天,雨后初晴,太阳就悬在头顶之上。

    “天好好的,难道还是天晴空霹雳不成?”

    “不是天,是人。”说话时裴宗之再次睁开了眼睛,向着一个方向行去。

第七百九十八章 对话

    三教九流中一门手艺,百年传承甚至千年传承,数百年、千年精于一道,总会研究出一些不同于旁的东西。手艺如此,阴阳术也是如此。擅长点煞的济南张氏自古便有记载传闻,有一门不外传的阴阳秘术,名字唤作五雷轰天印,雷至刚至正是邪物的克星,这也是阴阳十三科点煞一科中最为传奇的秘术之一。就是张氏本族中人,也少有人能练会,随着张家灭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门秘术已经失传了,但显然她就是意外。

    这也是裴宗之笃定的缘故,这世上应当只有她一个人会这门秘术,向着雷响的方向找去,就能找到人了。

    当然除了能找到她,也有可能碰到那个追杀她的人,而他们运气似乎并不太好。

    “你们是她找来的帮手吗?”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疾步行走中的官兵们身体一僵,仿佛自我安慰一般,先看了眼前头已经停下来的裴宗之,见他仍在视线范围之内,再看向头顶上方。杂乱横邪的枝丫间站着一个人,他站在斑驳的光影间,脚尖点在一根细不可见的树枝上向这边望来,脸上带着一只凶神恶煞的面具。

    如此细的枝丫,不比一根发簪粗多少,对方却能点在上面支撑全身的力量,可见对方轻功极为厉害,当然这样厉害的轻功也是需要内力加持的。

    官兵心头一跳,忙出声喊几步开外的裴宗之:“裴先生,上面。”

    裴宗之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片刻。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这面具……”

    官兵们看的一愣。

    站在上方的那个人仿佛也愣住了,半晌之后,开口道:“街上随手买的。”

    “不能见人么?”

    “还是认识?”

    两个问题接连被裴宗之抛了出来,片刻之后,那个人回道:“谨慎些好。”

    “为什么?”裴宗之接着问道。

    身后的官兵们看的一愣一愣的,这还聊上了啊!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我一向行事谨慎,今日若是无法取走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也好下次再来取。”

    那人的眼睛透过那张面具望了过来,视线从每个人的身上略过,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官兵们先是一愣,旋即脸色变得惨白:他说所有人的性命。

    为首的官兵率先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如此云淡风轻,语气笃定的样子,可见十分厉害,他们自然不大可能是对方的对手,这种时候,便不由自主的看向前头站住的裴宗之:“裴先生……”

    裴宗之嗯了一声,转过身来,看向上方的那个人:“你下来吧!”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总有一个要死在这里的。”

    头顶上方那个人轻笑了两声,蓦地自上空跳了下来,在半空中解去身后的箭囊扔了出去,而后摸向腰间,摸出了一条铁链,向裴宗之扫来。

    官兵们早已退了开来,这种打斗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可却不妨碍他们在一旁看着。这是一条形状极其怪异的兵器,看着像是一条铁链,但待那人落下一点,他们才看清楚,这铁链的顶端夹着一只勾子,如此看来倒有几分像放大版的鱼钩。

    裴先生手里没有任何兵器,伸手,下一刻便用食指与中指夹住了那只鱼钩。

    戴面具的那人空中一个翻身落了地,拽回自己的鱼钩。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衣袖两侧仿佛被烧过一般,黑漆漆的一片,甚至还在冒着缕缕的黑烟。

    那个人并没有等到需要他们发问的时候,而是自己摸了摸衣袖,开口了:“这个是方才和一个厉害的阴阳术士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她凭空让天打了个雷,倒是有几分能耐。”

    裴宗之问他:“她人呢?”

    “她用雷劈我,我也不是好惹的,让她吃了一掌。她受了伤,跌到后头去了,你们若是不来,我便要去找她了。”这人说道,语气中有些可惜,“我倒是挺喜欢这样的人,果断,雷厉风行,明明不是我的对手,却不想逃,竟还想反过来杀我,有趣!”

    裴宗之神情平静的道:“躲又躲不了一辈子,她住在哪里,家人是谁,一打听便知道了。不杀你,等着你去骚扰她的家人吗?”

    “倒是有几分道理。”这人听罢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眼睛透过面具看了过来,“你也是个阴阳术士,也准备用这等手段么?”

    裴宗之摇头:“我不大擅长用阴阳术杀人。”

    “也是。”那人语气听起来似乎有几分愉悦,“便是没有这一身阴阳术加身,你的实力也算江湖之上一等一的高手,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裴宗之神情始终没有多大变化,双手仍自然的垂在身边:“输一场是我多年的夙愿。自小到大,我动手并未全胜,却也从未败过。”

    这话说的……官兵们瞠目结舌,夸赞自己的话别人说来没什么问题,自己说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是么?”那人却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只是点头道,“那我今日,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官兵们不敢靠近,却也未走远,隐隐心头冒出几分兴奋,这两个人看似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高手过招的精彩,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一次。

    对话在这一刻停了下来,是的,有个明显的停顿,而后,他们就看到那两个人同时出手,密林间投下的斑驳的光芒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气流拦腰一断。

    那条鱼钩似的武器再次出现,勾尖的光芒一闪而过,有些刺眼。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用武器的,有些人就不喜欢,比如裴先生,他还是用的手,赤手空拳对上这条杀人的利器。

    伸手一捞,夹住尖锐的鱼钩,那个戴着面具的武器被制,也不急,反而借着两人之间那条铁链一个借力翻身一脚踢了过去。

    裴宗之反应不忙,抬起来就是一脚,接触的瞬间,仿佛一面看不见巨斧一下子劈开了周围的空气,周围一排参天大树被这气流化作的巨斧一劈两半,裴宗之就在这时突然放开那条鱼钩似的武器,带着内力的反冲,两人向后跌去,而后稳稳的落了地。

    第一回合的交手转眼便结束了。

    官兵摸了摸头顶,摸到了一把碎发,不由欲哭无泪。高手打架确实精彩,但围观的也有送命的危险,那道气流化作的巨斧再矮一些,断的就不是头发,是脑袋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折返

    这种时候,自然是逃命要紧,但……才有人往后退了几步,一道无形的冲力划来,地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沟壑,沟壑的位置紧贴着那个往后退了几步的官兵脚踝,那个想要逃得官兵双腿哆嗦了片刻,“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他们不傻,这是警告,警告他们跑不了,如果不是前面还有个裴先生顶着,他们估摸着早被杀光了。

    “大人,怎……怎么办?”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为首的官兵暗暗咒骂了一句粗话,看向那两个人:“能怎么办?等裴先生杀了那个人,我们就无碍了。”

    “若是……若是杀不了呢?”至少现在看来,那两人之间似乎并没有看到有分出高低的迹象。

    官兵反手就是一巴掌:“胡说什么呢你?裴先生怎么会输?”

    ……

    ……

    这里官兵看的胆战心惊,据此地数里开外的树下却坐着个人,说是坐着也不恰当,确切的说她是借着树干勉强支起的身子。

    卫瑶卿一条腿屈起,一边细细喘着粗气,而后伸手拍着自己的胸膛,带着几分调笑意味的自我调侃:“吓死人了,好险啊!”

    刚刚她铤而走险,事实上她做事一贯如此,不喜欢她的人或许会把这叫做胆大妄为,对于她的成功会归于运气,喜欢她的人会觉得她做事干脆果断,将她的成功归于必然。同一个人的同一面,却可以有截然不同的两种理解,只端看你怎么看了。

    那个人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手,明显的错愕以及片刻的怔住,高手过招,片刻足以扭转局势了,她先发制人,既然跟这个人正面硬拼不是对手,那就要想办法趁机一击杀了他。所以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的杀手锏,五雷轰天印或许对于点煞驱魔除邪的效果要远胜于其他,但从来没有规则说不能用来对付人。挨一下雷击,普通人也是够呛的。

    她确实得手了,但对方的实力却远在她之上,趁着两人靠近之时,反手就给了她一掌,只挨了一掌而已,体内血气如洪水上涌,要多挨几下,她还有命活着?是以,下一刻她想也不想,转头就跑。没有朱砂那就用血代替,凭空加了几道障眼的阵法,她跑的飞快。

    一路跑了几里的山路,这个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足够远了,但对于那个人来说,却并不远。她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体力都用在奔跑之上,待到体力耗尽,还不是认人宰割?所以,她选好了地形,停了下来,准备用血画几个阵法暂时挡一挡。

    她已经歇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但那个人还没出现。这就奇怪了,以那个人的实力,此时应当早就来了才是,怎么不见了?卫瑶卿觉得有些奇怪,摸了摸身边,腰间的荷包里有两块昨日藏下的梅花糕,昨日藏下是怕夺嫡之战短时间内结束不了,才偷偷藏的,却没有想到,夺嫡什么的,倒没有拿她如何,却有人想要刻意杀她,拖到现在,她有些饿了,打开荷包,吞下了两块梅花糕,干巴巴的噎的够呛。

    这种时候可不是挑嘴的时候,她坐了片刻,大抵是两块梅花糕起了作用,竟有力气站了起来,靠着树站定。站了片刻,她提步折返而去。

    那个人不来,她就去找他。

    今日,总有一个人要死的。

    ……

    ……

    这边的打斗已至白热化,地上的泥沙被凝滞在半空中,打斗的两个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仿佛两团飓风接近绕在一起,而后又陡然松开,片刻之后再次砸向对方。

    除却内力凭空的声音,还有刺耳的响动声,应当是那个戴面具的杀手手中的武器。

    比起第一招还能看清楚的动作,现在这两人的动作完全看不清楚了。看不清楚却不代表不能感受到其中的紧张与煞气。

    两人所处的位置那一片巨木纷纷倒塌,被内力刮到的地方甚至被搅成碎屑洒落一地。

    官兵看的脚下早已不动了:解闷的话本子谁都看过,他记得那些描述江湖高手打斗的话本子中说顶级高手打斗,方圆半里之内寸草不生,当时他还笑了,觉得这描述的太过夸张,打架能撞倒一两颗树已是了不得了,怎么还可能寸草不生?

    但今日所见,才知道是他的实力限制了他的想象,顶级高手打斗寸草不生是真的。

    这边的打斗,卫瑶卿并未走多远,在数里开外就已经察觉到了,毕竟如此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山崩了呢!她放轻身形缓缓向这边接近。这样的高手,其中一个很大可能就是那个追杀她的人,至于另一个,不是那个人的仇人,就是她的帮手。

    天幸,是她的帮手!如同两团飓风看不清人影的身形对她来说要辨别出来人并不难,她一眼就辨认了出来:是裴宗之。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一出现,确实让她心头大喜。

    卫瑶卿悄悄走近,还在流血的手背到了身后,在才靠近那群傻愣着的官兵之时,有人便发现了她。

    “原本还在想去哪里寻你,没想到人倒是自己回来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被发现了啊!卫瑶卿背着一只手,用另一只手和向她看过来的官兵们打了个招呼:“你们来这里是寻人么?寻谁?”

    官兵本能的回道:“正是寻卫天师您。”

    女孩子“哦”了一声,又问:“是奉谁的命令?”

    官兵回道:“安乐公主。”

    肉眼可见的女孩子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喜色:“听这话里的意思是公主殿下争到了储君之位?”

    官兵在这一刻才察觉出几分古怪来,他们在这里说着话,当然说的不是什么废话,可那边裴先生他们还在飞沙走石的打着,而且听那个杀手话里的意思,卫天师就是他要杀的人。

    眼下这个要被杀的人好脾气的在这里同他们说话,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

    虽是这么觉得的,官兵还是回了一个嗯字,而后便见女孩子笑了。

第八百章 无法

    别人对他笑,他也本能的咧了咧嘴角算是回应,而后便见天色陡然一暗,耳边隆隆声响起,原本正在他身边和她说话的女孩子飞出去老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就连此刻就站在一旁的官兵也没有反应过来。

    飞出那么远的女孩子连吭都没吭一声,身手灵活的爬了起来喊道:“快干掉他!”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连名字都没有,但在场众人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官兵愣愣的看着原本分辨不出身形的两个人此时站在那一片落满碎屑的泥地中,一只勾子扣在裴先生的肩头,裴先生的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

    这一刻仿佛凝滞了一般,只有卫天师的声音,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毫不在意的擦去嘴角边涌出来的血,口中喊道:“快干掉他!”

    裴宗之看着那个戴面具的杀手,并没有立刻松手,只是摇头:“他死了。”

    出手偷袭的卫瑶卿并没有在意此时自己活似话本子中“反派”的举措,疾步上前而来,走到裴宗之的身后,伸出手取下了那只扣在他肩头的勾子,勾尖只是划破了衣裳,并没有别的伤处,她松了一口气,再看对面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对方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衣袖间的焦痕是她先前留下的,而致命伤……卫瑶卿找了一圈,最后将实现落到了对方的肩头,此时裴宗之正抓着这个人肩头。

    “伤在这里?”她问,“我能看看么?”

    裴宗之看了她一眼,缓缓的收了手,卫瑶卿这才瞧见这个人的肩头有个偌大的焦黑的窟窿,随着裴宗之的借力,这个人倒了下去。

    “怎么死的?”她蹲了下来,看向这个人的伤口,“这样的伤口并不致命。”

    裴宗之跟着蹲了下来,从肩头撕开了那人的衣袍,却见自伤口只肩颈处一片焦黑:“你的那道雷打中了他,这一道伤,”他手指划拉了一下肩头直颈项的位置,“是我打的。”

    他说话时并没有什么异色,没有说什么不该偷袭之类的话,这又不是比武,纯粹的杀人,那么目的也就只有一个,杀死对方就好了。

    一旁的女孩子似乎很是高兴,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他们听:“这个人很厉害,想要杀我,谁说被杀的就一定要逃的?我偏要反杀他!看来我还是运气好……”女孩子说笑着看了一旁的年轻男人一眼。

    裴宗之望了过来,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那群走上来的官兵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此时两个年轻男女对着一具带着面具的杀手的尸体说话,竟有种说不出的旖旎感。

    真是怪了,这情形不应当是古怪以及诡异么?

    女孩子边说边笑,牵动嘴角流出一道血,她伸手擦了擦,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废话:“我运气真是好,这里那么大,居然也能碰到你……们,我……”

    絮絮叨叨的废话仿佛发泄了心中的惊慌,也松了口气,她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向他们看来:“你们……”

    话未说完,就见面色苍白,方才还在自叹运气好的女孩子身体晃了晃,向后倒了下去。

    官兵们早已被此时的状况惊呆了,先是有这么个高手要杀了他们,致他们于死地,而后便是两位顶级高手之间的打斗,再然后卫天师突然出现,又突然出手,怎么出手的他们什么都没看见,唯一证明她出手的只有天边滚过的响雷,好好的卫天师上一刻还在说话,下一刻突然倒了下去。

    巨大的反转冲击之下,以至于他们此时脑中一片混乱,如提线木偶般喊了出来:“卫天师!”

    倒下去的女孩子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一旁的裴宗之接住了,他抱着女孩子站了起来。

    “她的伤不轻,我带她回去,你们可以回去禀报公主了。”

    说罢,便抱着人疾步而去,他走的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内力或者他们不知道的身法的缘故,一群官兵们在身后追了好一会儿,却硬是将人给跟丢了。

    ……

    ……

    早上送行陛下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回来居然是昏死过去的。竖着出门横着回来,卫府众人看的又惊又急。

    卫同知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今日是个麻烦,自己被她从随行送葬的名单上除了名,躲过一劫,这孩子倒好,答应的好好地,口口声声说没事的是她,结果却是昏迷不醒被人送回来的。他一边想着一边火急火燎的找人去请杨老大夫,卫家一片慌乱之后才惊觉送她回来的人,居然是裴先生。

    若不是躺在床上的是自己的小女儿,李氏怕是当场就要喜不自胜了,来的居然是裴先生。小小的院子里,不少下人都借口过来做事,不多时就将这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说这是活神仙啊!众人看的稀奇不已!

    一回身对上了那么多人,裴宗之脸上神情半点变化也没有,众人看的更是连连赞叹:不愧是世外高人,若是他们被这么多人围观,那真是太不自在了!

    “裴某粗通符医之道,可暂且为她看看。”裴宗之垂眸道。

    一向懦弱不敢多言的李氏难得的积极,不等旁人出声,便连忙摆手:“裴先生快请!”

    裴宗之看向未散去的人群,道:“我开符旁人不得围观。”

    高人都是有些怪癖的,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李氏闻言,当下便应了下来,身边的人也跟着退了出去,唯有卫瑶玉似乎不大想离开:“六妹妹此时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裴先生总是个男子……”

    “裴先生能同一般人一样吗?”李氏手指头戳了戳卫瑶玉的脑袋,反手推着卫瑶玉的推椅向外走去。

    卫瑶玉见这话一出,周围人脸上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竟没有半点反对,这才叹了口气,由着李氏退了出去。

    待到人都走了,裴宗之才伸手抓了个绣凳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女孩子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她脸色仍然苍白,之前昏倒也是真的昏倒,不过现在已经醒了。

    “没办法呀!”女孩子扯了扯嘴角,脸色苍白,眼睛却亮亮的。

第八百零一章 身份

    她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发现她醒的傻话,会借口用符医的手段为她医治也不过是把屋子里的人暂时请出去,好方便他二人说话罢了。

    “你不信她?”裴宗之沉默了片刻,问她。

    “也不是不信。”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坐了起来,靠着床头躺着,看着他道,“她的身份注定了她要做的事情,现在她不是公主,是一国的储君,不出几天会是未来的天子。天子称孤道寡,怎么能和普通人一样?”

    “先不说别的事,就说今日这件事,我被人追杀不得已先一步离开,若是好端端的,完好无损的回去,她会怎么想?旁人会怎么想?”女孩子笑声轻轻地,如说书般压低了声音,“他们会觉得我是在危难之中弃主而去,若是死了或者重伤回来还好,好歹是为了带离危险的杀手而走的。若是好端端的回来,恐怕更多的是质疑吧,质疑我只是为了逃命而已,待到安乐公主得胜了,才跳出来邀功。她或许一时半会儿不会这么想,假以时日呢?她是君,我是臣,如今关系尚且融洽,可往后呢?谁能保证我与她的关系会永远这般下去?这是一个把柄,我不能留下这样的把柄。所以,我必须重伤着回来。外人也想要看到我重伤回来。”

    裴宗之嗯了一声,听的很认真,此时仿佛在做一个很认真的听众。

    “在外人看来,我与公主关系好,公主对我不似旁人,公主感激我、亲近我,每一次谋算中都少不了我的身影,但……”卫瑶卿叹了口气,“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感激未必不能变成怨恨,信任与怀疑也不过一念之间。”

    裴宗之看着她:“你倒是看的挺透的。”

    “凭借君上的恩宠来巩固权势,保住性命,这一切都不过在她的一念之间,”女孩子笑道,“我从王老太爷那里学到,真正要保住自己需要的是君王离不开你,不得不用你。”

    竟是从王老太爷那里学到的?不,准确的说,也不是王老太爷,而是那三家不倒的世族身上学会的东西。裴宗之若有所思的听着。

    “我祖父何等清流的身份,按理说这长安城最不应当发生意外的就是张家,但为什么张家还是没了?”女孩子再一次说到灭族时,眼神出奇的平静,“或许有先皇的懦弱,但更多的不过是他没有懂这个世俗的规则。既已入世,却不懂俗世规则,与规则格格不入,总有一日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想做什么恶事,但我想报仇,想活的顺心如意,所以有时候还是要清楚这世俗规则的。就如同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这世间万物跳不出这个规则。”

    ……

    她对自己身份的转变适应的如此之快,快到就连裴宗之也有些微的错愕。

    “这些天,我可以好好养伤了。”她打了个哈欠,“还可以养久一点,说不准宫里的太医马上就要奉命来替我诊治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纷乱的询问,隐约听到几个“太医”模样的字眼,卫瑶卿笑着躺了下来,将受伤的手漏在被子外面,朝他笑了笑,“你先回去吧!我抽空来看你。”

    看他做什么,她却没说。

    裴宗之嗯了一声,站了起来。

    躺着的女孩子神情警惕的听着外头的动静,阻拦声还有恭维声交织在一起,乱的可以,她一边警惕着随时会闯进来的人,一边看着他道:“我没有办法了,已经陷身进去了,你就不要陷进去了。”

    “嗯。”

    “我知道你很聪明,虽然七情有缺,却未必不明白危险,但这件事我陷进去就够了,你受实际寺庇佑,既然可以不沾染这等事情,还是少沾染为妙。”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再次“嗯”了一声,他做事很少多想,此时难得的多想了一些,虽然拧着眉仿佛未想清楚,却还是应了下来。

    卫瑶卿看着他虽然沾上了尘土却依旧好看的过分的脸,听着他应下来,心里头又有些说不出的不甘,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你自己好好的,下回我有危险,记得像这一次一样来救我啊!”

    这次没有他的话,她说不准就死了,是他替她解决了这次的危险。

    她龇牙如小孩子一般威胁他:“不然我定不会放过你,你知道我这个祸害会留千年的,一定不会死,只要活着,就会回来找你报仇的。”

    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也是睚眦必报,这一惯是她的做派。

    裴宗之哦了一声,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摸了摸眼睛:“有点热。”

    他也许还未全然明白此时自己想做什么,但卫瑶卿已经看懂了,闭眼赶人:“快走吧!”

    “哦。”他哦了一声,不再回头,转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门外的太医朝他施了个礼便匆匆走了进来,才走到床边,看到女孩子苍白的脸色与露在外头那只看起来已被血染透的手,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就是卫瑶卿闭着眼睛也能听到太医口中的惊慌:“卫天师竟受了如此重的伤!”

    “让一让,杨老大夫来了!”又是一阵喧哗。

    许是真的累了,人受伤又总是比平时要娇弱些的,一开始是醒着的,后来便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其间意识昏昏沉沉的,她难得的放松,听着枣糕急着煎药的声音,还有太医与杨老大夫开方还要说的注意之处,以及李氏轻微的哭声。

    声音细小而零乱,她却在这样的声音中越睡越沉,彻底昏睡了过去。

    ……

    ……

    裴行庭随百官跟在安乐公主的身后进了宫,商议了一番登基事宜,这才出宫回府。

    才一进府,在管事的眼神示意下,裴行庭便来到了正厅,一进门便看到裴羡之与裴宗之两兄弟坐在两边的椅子上,不咸不淡的喝茶吃点心。

    裴行庭见怪不怪了,若是有一天这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那才奇怪呢!

    朝裴羡之点了点头,裴行庭看向裴宗之:“宗之来了啊!”

    裴宗之嗯了一声,也没有废话,直说来意:“那三个人……”

    安乐公主若未成事,那三个人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人证,如今公主成事,这三个人却棘手了,不能再留在府里了。

第八百零二章 为臣

    裴行庭沉凝了片刻,开口了:“公主自始至终未看皇后娘娘一眼。”他说的是那日皇后娘娘弃她而去之后,今日皇陵如战场纷乱,死了多少人,她始终没有提过一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那时受了惊吓,一身的狼狈,脸色发白,身体发颤,公主却提都没提。

    当然,他裴行庭自诩不是什么道德礼教的楷模,也并非食古不化,他能理解公主对那日皇后娘娘所为的愤恨,以至于多日未曾理会过一下皇后娘娘,但到今日,她已事成,差个人下去问问皇后娘娘还好不好这样简单的事情她都没做,或许是这个孩子气性大的缘故,但在他看来,或许不仅仅是气性大了。

    他裴行庭向来不介意以恶度人,这件事不仅可以看出公主气性大,换句话说,公主是个记仇的人。公主会不会成为一个明君,没有人知道。他裴行庭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来指手画脚,但天子也是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就如先前的明宗帝好的一面是仁善,在历代天子中,他算得心慈手软的一位,但坏的一面是懦弱。他裴行庭也不敢自诩完美无缺,他也有缺点。

    而公主的缺点么,别的暂且不说,记仇小气这一点没得跑了。记仇小气就代表着现在或许不会对你如何,但将来就难说了,而且他们见过公主最狼狈的时候……

    裴行庭眼皮一跳,他还知道公主那份圣旨是假的,当然如果是现在,两位殿下已不在,圣旨真假已经无所谓了,但他知道。尤其是在那三个官员口中得知,一向疼爱公主的明宗帝身死之后,公主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盗玉玺。看似娇憨可爱无害,骨子里却有股所谓的帝王无情,这种无情当然也要看事,并非全然是坏事,却也不全是好事。而且照那三人所言,那圣旨是公主一早带在身上的。玉玺明宗帝没有给安乐公主,那么圣旨也不大可能是明宗帝给安乐公主的。她进去时,陛下已经死了,若是没死呢?裴行庭只觉手脚发凉,也许公主未必会做什么,但却有很大的可能会做些什么。

    对父母尚且无情,对待臣子更不用说了。

    帝王无情用在治国之上或许能公正是非曲直,但作为臣子却不得不要谋划一二了,尤其还知道这个帝王记仇小气,如今无人与她争位,无形之中少了不少枷锁,若是来日朝堂稳固之后,她会不会开始清算?

    当然清算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他无权置喙。可这样一个帝王,没有枷锁桎梏,未免太过危险了。他必须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那三个人不能死。”裴行庭下定决心,目光微沉,“老夫会找几个暗卫想办法将他们送去晋王身边。”

    如今争储,晋王自然没什么威胁了。可待得公主登基之后,就要看情况了。一个晋王自然做不了什么,一个晋王加上三个人证呢?这就成了一个绝妙的说辞。当然他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可若是有朝一日公主无人桎梏,手段太过冷血无情,清扫朝堂,至少以他看来,冷血无情记仇的君王未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到那时晋王加上这些人证,想必匈奴人会很高兴拥有这样的借口,师出有名而后打着清逆贼的旗号闯边关入中原。当然他裴行庭还是个人,干不出让匈奴趁机攻占大楚领域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会瞒着晋王,他会让人堵住那三个人的嘴,但他不介意让公主以为晋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有这样的桎梏,想必也能牵制公主一二。

    在他看来,当所有事情都取决于君王的心情,一个毫无牵制,缺点又是如此明显的君王是很可怕的。她必须有所顾忌。

    裴宗之显然听明白了:“你想用匈奴人来牵制她?”

    当然匈奴人与大楚一向互有争端,但这样的牵制却不一样,师出有名的匈奴人,加以运作未必不能闯入中原腹地,到那时就危险了。

    裴行庭道:“老夫知晓轻重,这件事不会透露给晋王殿下。但总会让她知道这件事,要让她以为有把柄落在晋王手中而行事有所顾忌。她对陛下皇后的所作所为让老夫都觉得有些害怕,所以,一定要找个东西牵制她。”顿了顿,裴行庭又道,“匈奴人野心勃勃,自然会留着晋王,但那个理由老夫不会给他们,有匈奴人护着晋王,晋王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如此也算是一箭双雕吧!”

    “那你准备如何让那三个人不乱说话?”裴宗之想了想问他,“既然你能问出来,旁人若是用了手段未必问不出来。”

    裴行庭道:“我会派几个心腹在他们身边?或者干脆……”

    “你是想说或者弄哑了还是弄残了?”裴宗之摇头,“就算看的再牢也难保不出意外,至于弄哑弄残,那是真的彻底废了,所以不妥。”

    裴行庭闻言倒是听出了几分意思:“宗之,你有办法?”他手里不是未沾过血,但到底对无辜之人下手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有别的办法自然最好了。

    裴宗之道:“阴阳科术中有一门手段,可以锁住人一段时间内的记忆,除非施术人动手解开,否则是解不开的。”

    有这样的手段?裴行庭大喜:“宗之,你的意思可是你来锁住他们的记忆?”

    “这个……我不会。”裴宗之摇头,“不过,有个人她所学甚杂,阴阳十三科科科皆有所通,她应该会。”

    “那还不速速请此人……”

    “就这几天。”裴宗之道,“我会想办法的,其余的事情你做好便是。”他说的是裴行庭所说的送三个官员入边关的事情,到底是吏部的官员,要送出去总得师出有名,否则必然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除此之外还有如何在将自己摘清的前提下,将人证的事情让安乐公主得知的事情。

    裴行庭点头,这点事他自然知晓怎么做,至于对此事耿耿于怀的崔家:此一时彼一时,他们若还是上门追问,这种令人担惊受怕的操心事,他倒不介意多个人来一起扛。年轻人总对什么事都觉得好奇,问个究竟才罢休,既然如此,他定然是要好好照拂照拂如此上进的小辈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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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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