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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章 退亲

    祖父是惊才绝艳之人,但一生至情至性,当年为独守祖母一人吃了不少苦。再往前溯,率领张家族人举族出山的张鲁道亦是如此,为九顾之恩,鞠躬尽瘁。她以为经历举族覆灭的巨变,她能面不改色的利用任何人,言笑晏晏的外表之下不择手段,只为达到她的目的,熟料却并非如此,出自本能,也许张家族人的血原本就是热的,她终究成不了冷漠无情之辈。

    面对这样一个舍弃儿女情长,戍守疆土的年轻将星,她终究是有些不忍了。陈善不日将归,阴阳司那些人,自有考量,会救这位年轻将星的可能性有多小,她一清二楚。或许是看到这个年轻的将星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同样一腔热血,同样有上天厚爱的天赋,却突遭横祸,她实在不忍心看这位年轻的将星出事。

    朝堂之上,天子气到昏厥,因着这么一耽搁,外加救治黄少将军的事情,钦天监的任职文书就延后了不少时日。

    卫瑶卿想了想就起身了,这种事情找何太平最适合不过了,坏事何太平做不来,难得想递一回答案,险些被人一锅端了,但是这种好事找他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才走了两步,就见院外走入一个少女,正是许久未见的卫瑶宛,她身后照例跟着两个神情颇有几分不耐烦的嬷嬷。

    “六妹妹!”卫瑶宛走了过来,看了眼身后的嬷嬷,抓住了她的手:“二妹妹不在,我……我在你这边坐一会儿,林公子一会儿要过来。”

    她说到林公子,卫瑶卿跟卫君宁皆是一愣,而后恍然。

    卫家的嫡长女卫瑶宛很多年前就定下了一门亲事,当时卫同知与同届的考生林鸢在秋闱时相识,结下的亲事,若是卫同知未出事,卫瑶宛的亲事算作低嫁,但卫瑶宛同林鸢的长子林琅也算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门亲事就成了。而一同上榜,比之少年得志的卫同知,林鸢稍逊一筹,直到卫同知官任正三品中书令,林鸢还只是一个从四品的中大夫。

    “从伯父出事后,没见那个姓林的来过一回。”卫君宁说话从来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姓林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何太平来过好几回呢!就连崔家的人都来过,可见姓林的不是什么好人。”

    卫瑶宛抿了抿唇,低头不语,卫君宁的话虽然难听了些,说的却是事实。但她与林琅自小也算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亲自听他说一句,还是有些不甘心。

    卫瑶卿伸手拉了拉卫君宁,六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小纨绔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原本打算离开也停住了脚步,就拉长着脸坐在这里,一言不发地等着林鸢过来。

    卫瑶卿见状,也坐了下来。

    不多时,便有人带着林鸢的夫人与林琅过来了。卫瑶卿抬头看了眼林琅,见他容貌清秀文雅,光看外表倒是看不出什么来,而那林夫人就有些不可言明了。林夫人生的倒有几分姿色,虽如今三十多岁,却很有几分徐娘半老的风情,只是这美貌配上那一对吊梢的三角眼,就有些不好说话的意味了。

    看到卫瑶宛身边坐着的卫瑶卿和卫君宁,林夫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种不好看在看到卫瑶卿跟卫君宁见到她未起身见礼时更甚了。

    “宛儿还是那般懂礼,不像那些个破落户。”林夫人笑着拉着卫瑶宛的手拍了拍,卫瑶宛脸色尴尬了起来。

    “六姐,什么意思?”卫君宁愣了愣,出自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怪怪的,林夫人的笑怎么看起来那般扭曲?”

    卫瑶卿笑了起来,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林夫人,也看到了她身边的盒子,方才拉卫瑶宛的时候,盒子撞开了一条缝,但她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里头的东西,不由轻哂:“她要我们向她行礼。”

    “行礼?是跪下么?怪了,林夫人不是还在呢嘛,又不是只剩一块牌子了,要人对着行礼。”卫君宁虽说不大聪明,但那不知真傻还是假傻的利嘴委实让人听了火冒三丈。

    卫君宁从来不是什么好孩子,懂事、乖巧这种形容与他无缘,卫瑶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样子,被个婢女撺掇着跑过来向她要人,小纨绔可不是白叫的。现在对着她还算听话,对着别人就未必了。若在平时,卫瑶卿或许会出声制止,但既看到了林夫人带来的东西,她就懒得管了,至少卫君宁这一口没咬错。

    “大胆!”林夫人伸手甩开卫瑶宛,卫瑶宛一时不查之下差点跌了个踉跄。她并未去管卫瑶宛,伸手指向卫瑶卿、卫君宁两姐弟,“果然是牙尖嘴利,没有家教,嘴里不干不净,一家子尽吃软饭的东西!”

    “吃软饭怎么了?我伯父都没说什么呢?用你来指指点点?”卫君宁冷笑,“我就是个纨绔,不在意名声。”

    破罐子破摔成这样的,还当真少见。

    “林夫人说我二人无礼,因为我二人不向你行礼?”卫瑶卿开口了,随即摇头,“不过林夫人,怕是我的礼,你还受不起!”

    她站了起来:“小女不才,此次钦天监的入试考试得了第一,也算半个监生了。监生虽官位不过正九品的芝麻官,但大小好歹也是官身,但是林大人嘛,啧啧啧,当了十几年的官,如今还未入三品,夫人既不是什么诰命夫人,也就是个平头百姓。天地君亲师,天地之下君为首,你一个民要官向你行礼,小女别的不成,告官还是会的。”

    又是告官!

    “你……”林夫人脸色微变,咬紧一口细牙,正要说话。

    卫瑶卿侧了侧头,看了过去:“林夫人身边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倒是有些眼熟。”

    “装的什么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卫君宁一把抢过了那个盒子,打开,却见绿头红帖躺在其中。

    时人对帖子的用色极为讲究,绿头红帖是退亲帖。

    卫瑶宛脸色“唰”一下子白了:“这是退亲帖,你们既要退亲,何故使人递话要见我?”

    “怕是这位林公子准备以情动人说动大姐主动退亲,他好另择高枝又不用担了那等小人名声。好打算!若不是知道你们退亲帖都准备了,我大姐指不定还真被你们说动了。”卫瑶卿摇了摇头,“林大人的嘴脸真难看,要退亲可以,就光明正大的走官文,你林家既不想结了,退了便是,本就是小人,还要想赢君子名声,实在是可笑!”

    “我不会说的,要退你们退!”卫瑶宛气的浑身发抖,“我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你林家一家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二弟说的不错,我爹爹出事之后,你林家的人没来过一次,足可见其人品。”

    “阿宛,女子不比男子,不如就称你我八字不合,我们……”林琅站在一旁,一脸忧色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奈何卫瑶卿耳力极好,听的一清二楚。

    她听到林琅对卫瑶宛说:“阿宛,你别急,你我自小青梅竹马,我又怎会当真舍了你?眼下父亲母亲他们执意退婚,我二人便先解了亲事,待过些时日,他们气消了,我再劝上一劝,你我再行结亲就是了!”

第六十五章 春风

    “够了,林琅,你当我是傻子不成?亲,我不会退。要退你们退,走官文!就是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嫁不出去,我也不会拿八字之说来附和你!”卫瑶宛气的双眼发红,“林家,我记下了。我父亲还未完全定罪,你们就敢如此,若是我父亲当真定罪你们该当如何?”

    “就是啊,伯父的事情还未定下呢,等伯父出来之后,要你们好看!”卫君宁比了比拳头,龇了龇牙。

    “呵!还出来呢,得罪了程相还出的来?”林夫人冷笑了起来,“原先不想撕破脸的,既如此,我就直说了,若不是你卫家的人得罪了程相,险些连累我夫君,我夫君这一回就能晋升了。你卫家自己倒了霉还不收敛,我林家没有及时与你们划清界限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那麻烦您再手下留情放过我们卫家吧!”卫君宁冷哼了一声,伸手推了一把林琅,“弱不禁风的,离我大姐远点!”

    “汤圆、枣糕!”卫君宁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平时吃那么多,该干活了!”

    吵吵嚷嚷的送走了林夫人跟林琅,卫瑶宛气的趴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

    “大姐,别哭了,那林琅也不怎么样,往后我们定帮你寻个更好的!”卫君宁的安慰有些笨拙而单薄。

    卫瑶卿站在一旁,自诩会很多事情的她在安慰人这一点上连小纨绔都不如。族中姐妹谁看到她不是笑脸相迎?至于祖父、庙远先生之流,还真没有要她安慰的时候。她伤心时在干什么?卫瑶卿回忆了一番,好似在想怎么让令她伤心的人也伤心起来,甚至更伤心。

    卫瑶宛哭了很久才接过卫瑶卿手里的帕子擦了起来,让枣糕准备冷毛巾冷敷了片刻,她这才闷闷的开口了:“其实林家许久不来,我已经明白了,只是还是不大甘心,想亲耳听他说一说罢了。他若是直言怕被牵连,不愿与我卫家有牵扯,我倒也无话可说。可他这样是把我当傻子么?他跟林夫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气我自己识人不明,这么多年了,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现在发现总比成亲以后发现来得好,若是当真把大姐嫁到那个林家,大姐才是真的惨了!”卫君宁感慨道,“还好发现的及时。”

    “是啊,大姐,还好发现的及时。”卫瑶卿点了点头,“想退亲都不敢亲口直言,这样的人必是没有担当之辈。”

    “还看得出来么?”卫瑶宛却并非他二人想象中愁肠百转的女子,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劝阻,她拿开了敷在眼睛上的湿布,拿铜镜照了照,“看不出来我哭过了吧!这事情还是先莫要与母亲说了,祖母那里却是瞒不住了,我去趟祖母那里,同祖母说一声。”

    卫瑶宛朝卫瑶卿姐弟两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似是无意的感慨,“今年的秋闱结束了啊,大哥又要等四年了。”

    话语中有些愁绪,卫君临是卫同知的长子,在国子监的四门学院读书,虽然比不上卫同知,但功课还算不错,也算是卫家这一代男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原本今年就要入场了,如今却是又要等上四年了。

    “如今连自由都没有,竟还想这些。”卫瑶宛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卫家长房的几人,除了她偶尔能在嬷嬷的看护下进出之外,所有人都被软禁了起来,困兽在笼,又能做什么呢?

    “我有些事出去一趟,二弟,今日就不陪你玩了。”卫瑶卿说着就大步离开了。

    “诶,六姐……”她走的快,以至于卫君宁还来不及叫住她,便不见了踪影,卫君宁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李欢他们让我叫上六姐来着,这下可好了,还没来得及说……真是的。”

    坐了一会儿,就看到汤圆过来了,见到盛装打扮,一脸神采飞扬的李欢时,卫君宁撇了撇嘴:“李欢,我六姐今日有事……”

    “有事?”李欢脸上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先时倒是不曾听说。”

    “我也是才知道的,大抵跟你前后脚错开了吧!”卫君宁说罢兴致勃勃的问道,“今日去哪里?”

    “随便,你们定吧!”李欢神色恹恹的说。

    ……

    “这是城里新开的的春风渡,取名春风一渡的意味,这名字当真又是风雅又是放荡!”盛明辉摇头晃脑的感慨,少年努力做出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奈何学了个四不像。

    章之林上来就是一巴掌:“别把你大哥说的话当成你的,这话一听就不是你盛明辉说出来的。”

    “哈哈哈!”盛明辉捂住被打了一巴掌的脑袋笑了起来,神秘的挤了挤眼,“里头卖艺的美人,有人弹得一手好琴,有人擅长作对赋词,比那些勾栏院里的好的多了。”

    “呵!”李欢冷笑,“我看还比不上勾栏院里的呢,明明就做着不正经的生意,偏偏自诩清高!”

    “诶,有些时候装装傻不好么?”章之林打了他一拳,“走走走,进去瞅瞅!”

    春风渡乌瓦清漆,里头陈设十分雅致,共上下两层,每一层有十套桌椅,通往二层的楼梯是深棕色的,整体看起来庄重而素雅,没有半点风月场所的轻浮。

    临街的一边每一桌皆开着一扇半月形的拱门,门上垂着素色的珠帘,门与门之间珠帘相隔,反而令内里的景象看起来隐隐约约,倒与一般的地方有些不同。

    走上二层,明亮的天光瞬间笼下,原来在二层正中的地方,竟布置了一座人工设计的浅浅莲池,荷叶莲花三三两两的开在莲池上,莲池正中有一块并不算大的台子,眼下空无一人。

    盛明辉指向莲池上方:“这春风渡背后的店家倒是好大的手笔,琉璃瓦,虽然不大,但也价值连城了。”

    “也赚的回来。”走在最后的崔琮最后一个走上二层,“自诩世族贵人之人不都喜欢这般通幽的情景么?”

    “八哥,你小心一点。”崔琰把崔琮拉到旁边,“这莲池里头虽没多少水,滑倒了总是不好。”

    崔琮笑了笑,并不在意。

    一行几人进了临街的一桌,茶水干果很快送了上来。

    “这是什么?”李欢一眼就看到了送上来的干果小食中,一碟嫩绿色夹杂着鹅黄桂花点缀的糕点,一眼看上去很是清新可爱,女孩子大概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吧,李欢心想。

    “这是春意闹。”说话的是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众人抬头,却见明显是个男子打扮的女子,生的倒不算漂亮,不过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也不至于让人讨厌,“我家掌柜的喜欢金陵春风居的糕点,便在这里开了个春风渡,闲暇时赏文弄墨听琴也是不错的。”

    “你家掌柜倒是个有趣人!”卫君宁随口提了一句,周围的几人纷纷点头,对春风渡,至少第一等的印象大家皆是不错。

    崔琮看了看糕点,再眯眼看向四周行走的着男装的女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第六十六章 织梦

    一个一个尝了一遍,李欢指了指那盘“春意闹”:“这个带一份回去给卫六小姐尝尝!”

    “哟,”盛明辉睁大了眼睛,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我发现李欢你对卫六小姐还真好!”

    “那当然!”不等李欢开口,卫君宁就开口了,言语中与有荣焉的模样,“我六姐就是他六姐,能不好么?”

    崔琮笑看着眼前这群少年不说话。

    笛声而起,带着清冷,转诉惆怅,众人睁大了眼睛,纷纷透过隐隐约约的珠帘向外望去。

    “好……好笛声!”

    “是谁?”

    影影绰绰的女子一袭白衣长裙,站在莲池正中,乌发垂在腰间,容颜精致,一抬头,眼底有饱经红尘风霜的魅惑。

    “是谁?”

    “织梦姑娘!”

    “那是织梦姑娘!”

    ……

    “不错!”李欢自幼好美物,对此情此景,美人吹笛自然赞叹不已,“妙极!看起来有些面善。”

    “是啊,不光你瞧着面善,我瞧着也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却又不记得是哪里。”章之林揉了揉后脑勺。

    往嘴里塞东西的朱赫也停下了嘴里的动作,露出迷茫之色:“我也眼熟。”

    “我也是……”盛明辉敲着脑袋,“好眼熟的感觉。”

    崔琮喝了一口茶,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便是惊人:“薛大小姐。这位织梦姑娘有几分肖似怀国公千金薛大小姐,只是薛大小姐出身气势与她不同。”

    长安城的主道黄天道上最繁华的地段,平地而起一座茶馆,自古同行相争,三十六行中每一行都有旁人看不到的龃龉,春风渡开了半月有余,不曾听闻过一次闹事,背后没点靠山,怎么可能?他自小于辨析人脸的伪装上有几分天赋,除非是易容变装的高手,否则等闲容貌的变化很难逃脱他的眼睛。眼前这位织梦姑娘并未变装,薛大小姐那样的容貌又不是路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相似的全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过,他是个瘸子,老老实实的呆着就好了。崔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热切起来的少年:美人总是少年人喜欢谈论的话题。

    “对对对,我就说嘛!”

    “说起来,薛大小姐是不是要回来了?”

    “守孝期满,自然该回来了。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小姐,瞧瞧青阳那种,简直了,啧啧啧。”章之林朝众人挤了挤眼,摇头,“可怜崔九公子了。”

    崔琰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怀国公夫人未出阁时便是京中少见的美人,薛大小姐自然也是花容月貌。”崔琮笑了笑,转向崔琰,“十三怎么了?”

    崔琰看了他一眼:“薛大小姐未离京之前,有句话时常被人提起,‘崔氏子薛氏女,人中龙凤配。’眼下回京了,这等话必然又要提起了。传到青阳耳朵里,恐怕又不安生了,薛大小姐动不了,可是卫六小姐就……”恐怕卫六小姐就要倒霉了,青阳发作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想到这里,崔琰就不禁为卫六捏了一把汗

    “那赶紧让你九哥把我六姐的庚帖还来,左右我六姐也不想嫁你九哥,你九哥就是个祸水。”卫君宁一听他提到自己的六姐就跳了起来,少年人的想法简单,想一茬是一茬。

    “这样的祸水,我也想做。”章之林却一脸艳羡的模样。

    “我也是。”盛明辉感慨了一声。

    李欢脸上却多了几分兴味:“你六姐不想嫁崔九公子?”

    “当然啦,几个月前,我六姐险些被青阳县主打死,你说谁乐意嫁他啊!”卫君宁冷哼了一声,有些得意,“这话是我亲耳听到六姐对祖母说的。”

    “那好办,回去我就同九哥说,让他趁早退了亲事,正好薛大小姐回京了,薛大小姐知书达理,出身又好,青阳也不敢乱动她。”崔琰主意打的不错,“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十三,这是祖父的意思,便是小九也违背不得,你要说的动祖父,这事才能成。”少年人的想法真简单,崔琮摇了摇头,“其实你说再多也是无益的,让小九同卫六小姐定亲是祖父的意思。”

    “那难道就没办法了么?”

    “放心,卫六小姐还有两年才及笄,不急,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崔琮说着笑了起来,“你要真担心卫六小姐,不如期盼着青阳多闯几次祸来,也就没时间去寻卫六小姐的麻烦了。”

    “有道理。”崔琰仔细想了想,深以为然,“照青阳闯祸的速度,还不如期盼青阳多闯几次祸来的好呢!”

    李欢闷头喝了一口茶似是在想什么一般,今日的话比往常少了不少。

    *****************

    “何大人!”

    何太平看着她:“六小姐,乔相那里还没安排妥当,原本想这两日就与你见面的,但是你知道的,定边侯出了事,所以就要拖上一拖了。”说完,他自己也是愣了一愣,不知为何,看到卫六小姐,本能的就是解释。

    “我不是来催你这件事情的,我是来问黄少将军的。”卫瑶卿摊了摊手,她什么都没问,何太平自己说的,可怨不得她。

    “黄少将军?”何太平听她提及到黄少将军也是叹了口气,“听说可能手臂要废了。”

    手臂废了,一个无武之能的将星么?就连何太平自己也摇了摇头,“谁知道怎么这般突然的,此事于陛下来说,当真是当头一击啊!”

    “若是黄少将军出了事,陈善恐怕更重要了吧!”卫瑶卿意有所指,“西南要靠陈善戍守,北面若是匈奴突然奇袭,除了陈善,谁能出手?如今除了黄少将军跟陈善,没有能压得住一方的将军。”

    何太平眼皮直跳:“那他当真要成大楚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黄少将军不能出事,何大人,想办法让我为黄少将军医治。”卫瑶卿看了他一眼,说道。

    “阴阳司的人全天围着黄少将军在转呢,怕是有些困难。”何太平叹了口气,看向卫瑶卿,“也不必让你事事忧心啊!”

    “何大人,您倒是蛮关心小女的嘛!”卫瑶卿挑眉。

    何太平干笑了两声:“应该的。”

    “不过这件事不想忧心也得忧心,黄少将军让他们继续医治下去废一条手都是轻的,严重的话傻了都有可能。”卫瑶卿肃了脸色。

    两人都不是傻子,何太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吧!他们这……”

    “黄少将军除了过人的武艺之外,还有非同一般的指挥之才,废了条手,让他坐在营帐之中,有些人怕是仍然会心里不安。”卫瑶卿道,“我若是那些人,要么不下手,要下手就要下绝了。”

    她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肃杀,何太平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

    “偷袭黄少将军的人是不是没找到?”卫瑶卿继续问道。

    何太平点头:“自然是不会让我们找到的。”

    “我大楚近百年以来最杰出的将星居然偏偏折损在自己人手里,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卫瑶卿冷笑

第六十七章 金津

    “乔相也说,此事可能与陈善有关。”何太平叹了一口气。

    卫瑶卿看他:“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就算是他做的,黄少将军没事倒也罢了,若是黄少将军出了事,陛下更动不得陈善了。”

    “因为陈善无可替代。”何太平叹气,“不到万不得已,就算陛下自己也得忍。”

    “如今大楚之内,没有能代替陈善之人。”卫瑶卿冷笑了起来,“果然是不世出的将星,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

    “是有意思。”何太平脸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可本官一点也不要这样的有意思,身为父母官,本官只想百姓安居乐业就够了。”

    “秋闱那日白虹贯日,战祸将起,百姓的和乐不会太久了。”卫瑶卿看着他直言,“这是天道告诉我的。”

    “我会想办法的,但不一定能成。”何太平默然了片刻说道,“如你所说的话,阴阳司有不想让黄少将军好起来的人,必会百般阻挠。”

    “阴阳司擅长符医的天师只有三个,小天师扁问、秦越人和天师孙思景。孙思景在外采药未归,就算原本准备要回来了,听黄少将军出事也会暂缓行程,他不会掺和进政事之中,逼急了他,难保他不来个采药假装摔死跑了。扁问是程厉盛的人,程厉盛与陈善有没有关系很难说,我若是陈善,定然不希望黄少将军好起来。至于秦越人,呵,精得很,自诩明哲保身,其实是狗尾巴草,两边倒。”卫瑶卿说道,“他们甚至不需要刻意用错药,只需要拖着,拖久了,这条手就废了,再拖一拖,黄少将军的人也要废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何太平心有不忍,“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好好的一个汉子,这样一步一步废了,更遑论还是我大楚的将星!”

    “若是个普通的汉子,就没有这样的偷袭,也没有人费尽心思将他拖垮。”卫瑶卿道,“就因为他是我大楚的将星,才有此遭遇。至于别的办法么,”她伸手指向自己,“有,就是我,你让我去替黄少将军医治。”

    “你精通符医?”何太平怔了一怔,“我怎么觉得卫六小姐你好似阴阳十三科都很精通的样子。”

    “我天赋大抵比一般人好一点……”

    何太平:这也太不谦虚了!

    “我的略通比一般人的略通要好的多一些,但是平心而论,符医并非我所擅长的地方……”

    何太平:还知道谦虚,不错,咦?等等,她方才说什么,符医并非她所擅长的?

    “但是黄少将军伤的是手,毒箭入手,这正好是我符医之中最擅长的。”卫瑶卿感慨,于江湖行走,下毒与皮外伤正是最容易遇到的两种伤,她最擅长的自也是这两种,真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该万幸黄少将军的伤是这两种。”

    “阴阳十三科本就天赋使然,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传奇话本中的张陵张天师亦是自幼便通鬼神,懂星象。这没什么奇怪的,要说为什么,大抵是上天厚爱吧!”卫瑶卿望天叹了口气,脸上有几分忧愁。

    何太平:“……”

    “总之我会想办法的。”何太平回过神来点头应允,“但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我知。”卫瑶卿点了点头,“若是不成,提早告知我,我另寻他法。”

    嬉闹声起。顽童在街道里你追我赶的追逐嬉闹。木球咕噜噜的滚到了旁人的脚下停了,修长的手指捻起小小的木球,声音清朗悦耳:“这是谁的球?”

    真好看啊!这个人。顽童年岁不大,但美丑的概念来自天性,不由睁大眼睛看着他。

    顽童走上前来,接过球:“谢谢叔叔。”

    那人一瞬间的沉默之后认真纠正:“是哥哥。”

    “叫哥哥。”红红的果子串在签上,鲜艳欲滴。洁白的牙齿咬了一口,好看的人吃东西也那么好看,顽童呆呆的看着。

    然而在顽童的世界里,再好看的人都比不上眼前的冰糖葫芦有吸引力,不由吞吐着口水,唔,想吃。

    “想吃么?”那人似是个大孩子一般,变戏法一样变出好几串。

    顽童们纷纷点头:“想!”末了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加了两个字,“哥哥!”

    骤然响起的童音惊的路边的鸽笼里一群鸽子扑腾了出去。

    “帮我做一件事就给你们吃。”一只灰不溜秋的木盒出现在手上,画卷一抖,豆蔻年华的少女冲着他们展颜浅笑。

    ……

    “是她么?”几个孩子盯着前头鹅黄上衫淡蓝长裙的少女有些迟疑。。

    “应当是吧,同画像上的人十分相似。”其中一个孩子看了许久之后,终于点头,“应该不会错了。”

    “姐姐,这位姐姐!”

    自远及近而来的呼声让卫瑶卿停住了脚步,转头,正对上了几个身着粗布短衫的顽童,五六岁的模样,看着似是这边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她愣了一愣:“找我何事?”

    “有个人让我们给你的。”孩子们笑嘻嘻的把盒子往卫瑶卿手里一塞,转身就跑。

    “这是何物?”卫瑶卿有些警惕,这东西来的突然,孩子那里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长久以来的警惕让她伸手晃了晃盒子,摩挲了一遍,确定盒子里没有机关之后,这才打开。

    入眼的是油纸包裹的嫩绿色嵌着鹅黄桂花的点心,下头是一只锦囊。

    卫瑶卿认的那点心:春意闹,金陵春风居的招牌。至于锦囊,触手的冰凉感让她心里一惊,打开锦囊,却见一颗发着幽幽寒光的金津玉静静的躺在其中。

    《淮南子》中有云:淮南之地有奇石,名金津。软玉生液,择天地精华而成,生死人,肉白骨,常人所不能见。

第六十八章 秘密

    可以说这一物是能救回黄少将军最重要的一味药,是谁?金津玉这样的东西,就算是数百年的世族,也是不世的家传宝物,为什么这枚药会出现在这里,卫瑶卿有些惊讶,谁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她,却又不留姓名。

    做好事,不留名么?她又不是孩子了。卫瑶卿抬头,街巷错综复杂,到处都有玩闹的孩童,路过的行人,看来那人是打定主意不让她找到了。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到了她的手里,她在明,他在暗,那人定能够看到她。抬手作揖,送上门来的东西,岂有不收之礼?至于人,总有见到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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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千两啊,盛明辉有些肉痛的看着走过来的织梦姑娘,素手取茶,替他们斟茶。

    “来来来,快喝,这可是三千两啊!”盛明辉宝贝似的捧着茶盏不肯放手。

    李欢等人白了他一眼,让他要花三千两拍下织梦姑娘陪喝茶的机会,现在倒是知道心疼了。

    做的茶楼里的风雅生意,行的却是风月之地竞拍身价的勾当,崔琮笑了笑,喝下了这价值三千两的茶水,甘甜之后,却无任何回味。

    “织梦姑娘可否告诉我们,这三千两价值在哪里?”崔琮放下了手里的茶,比起少年人虽然咋咋呼呼的喊着三千两,言语间却客气十足,他就有些敌意了。

    “千金难买心头好。”佳人言笑晏晏,口吐如兰,眼神流转间俱是风尘,“公子说值那便是值的,不值便是不值。”

    “我说不值,你待如何?”崔琮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织梦走便是了!”

    盛明辉连忙喊住织梦:“别,三千两呢!”

    坐在一旁闷喝茶的崔琰却在此时瞬间脸色变了变,连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而后脸色“唰”地一白:“九哥、祖父他们来了。”

    这宛如老鼠见了猫似的表情让众人一阵默然。

    几人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却见楼下站了四人,但却因其中两人风姿太盛,已然引来了不少围观。

    “祖父、魏先生、九哥我都知道,这个是谁,上一回六艺试他也在场。”崔琰指着楼下那个脸似山岳为画,头发灰白,整个人不似凡俗中人的男子,“当真好生出色,难得与我九哥能平分秋色的人物。”

    “他名唤裴宗之,是实际寺天光大师的弟子,出自江南裴氏,这一回来京似是有事,要逗留一段时日。”崔琮走到窗边,“一个精通国祚的人物,不可小觑。”

    “国祚不是逢乱世必起么?他怎么会来京城?”

    “黄少将军出事了。”李欢突然出声,看了眼一旁泠泠然而立,对他们的举动并未露出丝毫不悦的织梦,突然间生出了几分怜惜,解围道,“或许是因为黄少将军吧,我们回来坐吧!”

    是啊,除了黄少将军,一个精通国祚的人物还会因为什么原因跑到这里来。

    说话间,裴宗之已与崔远道等人分开,转身离去了。

    便在此时,崔远道等人突然抬头往来,正与一排竖着脑袋往外瞧的少年人撞了个正着。

    崔琰绷着一张脸,扶着崔琮面无表情的走了下去。

    “好可怜!”盛明辉感慨道,“崔司空还未说什么,他们就下去了。”

    “崔家果然家教甚严。”李欢回过神来,吐出了一口浊气,“还好我爹待我还算好。”

    “我爹也是。”章之林、盛明辉几乎同时出声。

    朱赫扑哧扑哧的往嘴里吧啦东西,点了点头,章之林抬手拍了他一巴掌:“就知道吃!”

    “我家谁都不管我。”卫君宁有些得意。

    众人:“……”你家长辈还当真是难得的存在。

    离开的时候,李欢带着一包春意闹要送卫君宁回家,两人转身离去之后,章之林挠了挠后脑勺:“李欢怎么跟个护送小媳妇似的,卫君宁都那么大人了,还用护送啊!”

    “就是啊!”盛明辉深以为然,“进出都要接送,若非看到他方才见到织梦姑娘的眼神那搬热切,我都以为李欢是个兔儿爷了。”

    “切,哈哈哈哈!”

    少年笑的肆意而欢快,并没有多少愁滋味,家国如何,黄少将军如何,似乎离他们很远。

    “六姐回来了么?”进门的时候,卫君宁随口问了一声,门房老李连忙道:“回来了回来了,就与二少爷前后脚回来的。”

    李欢双眼一亮:“走走走,去看看你六姐去!”

    “我六姐也很忙的。”卫君宁嘟囔了一声,却还是跟了过去。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的卫瑶卿,鹅黄的小衫,淡蓝长裙,清新活泼的少女模样。

    “六姐!”卫君宁喊了一声,走了过去,看到了桌上油纸包起的点心,“春意闹,六姐你今儿也去春风渡了么?”

    这等点心不经放,基本上就是今日才买的了。

    “我们就在楼上,六姐怎么不来找我?”卫君宁有些小性子了,在他的认知中,他与六姐应当是最要好的,六姐怎么路过都不打个招呼?

    “我没去春风渡。”卫瑶卿笑了笑,心里头却记下了春风渡的名字,之前没听说过,是新开的吧,口中继续道,“有人送过来的,也不知是谁。”

    “早知道有人送,李欢就不特意叫一份了。”卫君宁松了口气,喊了声李欢。

    却见李欢神色一怔,抬眼习惯性的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将手上的油纸包拿出来,“不小心捏坏了。”

    局促顿生。她那么好,只是很多人都不曾发现而已吧,发现了呢,怎么办?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吧,一股失落涌上心头。

    “是么?”卫君宁看了他一眼,心道奇怪,一路上好好的,下了马车反而捏坏了?

    “李公子,过来坐吧!”卫瑶卿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点心而已,没事的。”

    点心而已嘛,只是有人送她点心而已嘛,她说没事是不是就是不曾放在眼里?随口的一句话,让少年患得患失了起来,人也有些恍惚,李欢心里忐忑不已,一时是织梦那双历经风尘的美眸,一时是卫六小姐朝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卫六小姐与卫君宁说了什么也听不大清了。

    只看到卫六小姐突然望了过来,桃花做眼,眼底里有他的影子,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变得无比漫长,她说道,“这是我们大家的秘密,不是么?”

    秘密,共同的秘密。李欢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放开来,重重点了点头:“对,秘密!”

    “瞧你神情恍惚的,是还在想那个织梦姑娘么?我六姐说七安是秘密,谁也不能说的。”卫君宁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却还是出声提醒。

    回过神来的李欢重重点了点头,将秘密埋在了心底,不久前见的那双染上了红尘魅惑的眸子似乎也黯淡了不少。

    送走李欢之后,卫瑶卿叹了口气,她又不是傻子。怜惜美人的少年人啊,或许是有些人的良人,但却绝不会是她的。她此生注定携风雨而来,却意外的收获了两世的第一个爱慕者,少年人的情窦初开是真心的,虽然不知道这份真心会持续多久,都是她欠下的第一份情,将来总有一日是要还的。

第六十九章 脱像

    “我安排了一下,”坐在马车上的何太平道,“眼下情形复杂,黄少将军身边一直都有阴阳司的人守着,你知道阴阳司的小天师周耀么?”

    “哦,是他。”卫瑶卿恍然,随即皱眉,“周小天师这年纪,是不是快要退了?”

    这位小天师做了四十年的小天师,一眨眼,都到退下来的年纪了。

    “也就这一两年了,”何太平叹了口气,“轮到周耀照看时,你能进去看一看,但只能看看,不能动手。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办到的事了,老师那里被程厉盛盯的很紧,自从上一回荆云出事之后,老师那里就不怎么安全了。”

    卫瑶卿点了点头:“先看一看也好。”

    行到宫门附近时,二人提前下了车。在一旁等了片刻之后,便看到那位周耀小天师过来了。

    “这个就是今次钦天监入试考试的第一名?”周耀仔细打量了卫瑶卿一番,点头,“不错不错,这么小的年纪,后生可畏啊。”

    “周大人才令学生敬佩。”卫瑶卿低头行礼。

    “一会儿你跟我进去看看,但是万万不能动黄少将军,大天师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过来。”周耀仔细叮嘱她,“被大天师发现便不好了。”

    卫瑶卿点头会意:“学生知道。”

    “那走吧!”周耀笑着转身,“太平,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带这孩子进去看看。”

    “那是自然,你们……小心。”何太平看了一眼卫瑶卿,说道。

    “倒是你要当心,这里人来人往的。”周耀看了眼周围,“这孩子一看就是知礼懂事的,不会有事的。”

    何太平干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去腹诽,就是因为她在,我才怀疑可能要出什么事。她想救黄少将军,我能力有限,只能叫她看一看黄少将军,万一她一个没忍住,那就……何太平担忧不已。

    跟在周耀的身后进了宫门,自从黄少将军被从北疆送回来就一直留在宫中,方便阴阳司的天师们医治。阴阳司设在皇宫之北。大楚开朝细细算来已有四百余年,这座深宫大院也历经了四百余年的历史。四百年间,大内皇宫,秘闻与不为外人道的事情数不胜数,后宫之内闹过好几次作怪事件,是以,后来钦天监与阴阳司就被设立在了北宫,镇守皇宫之内的不甘魂灵。

    黄少将军就被安置在阴阳司的偏殿里。

    “只能看着,千万莫动,大天师会随时出现的。”周耀似乎也紧张了起来,再三叮嘱她,“记得只能看。”

    “放心,周小天师,我省得。”卫瑶卿笑了笑,回道。

    “明白就好。”周耀点头,两人离钦天监与阴阳司越发近了。

    比起皇宫之内其他建筑的金碧辉煌,钦天监与阴阳司显得有些朴素了,厚重的黑瓦清漆,钦天监的所在正中是一座高塔,高塔之上,有巨石刻画的星轨图,阴阳司的正中是一座巨大的圆台,正中十三座雕像,代表阴阳十三科。如代表风水的就是风水大师手拿堪舆图的雕像,点煞的就是手执长剑煞气腾腾等等,可以说就是稍稍宏伟一些的民宅可能都要胜过它。

    但在大楚,这座小小的阴阳司却能影响到一国的走向。

    “周耀。”迎面而来的青年一身青衫眉目清秀,含笑着向周耀点了点头,“你来看着吧,我去歇一会儿。”

    卫瑶卿认得他,就是阴阳司的十三位小天师之一的秦越人,于符医一道上有所造诣。

    “你身后的是?”秦越人目光略过了身后的女孩子,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

    “此次钦天监入学考试第一名,我带她来长长见识。”周耀笑着与他寒暄,“黄少将军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秦越人脸上出现了几分悲悯之色,“诶,这样下去,铁骨铮铮的汉子都要拖垮了!”

    你既不忍心拖垮黄少将军你就出手啊,卫瑶卿心道,对于秦越人这种表面一套内里一套的做派深为不齿。表面自诩明哲保身,实际上却是个狗尾巴草两面倒的家伙。

    “你秦越人都没有办法么?说起来符医可是你所擅长的啊!”周耀笑容和善。

    秦越人摇了摇头:“没有办法的。不如看看扁问行不行吧,实在不行的话,还是要等孙公回来了。”扁问是程厉盛的人,说了等同没说,至于孙公就是孙思景,外出采药经常几年不见踪影。

    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么?周耀腹诽,面上却仍是一片和煦:“如此说来,只能等着了。”

    两人相视一笑,相谈甚欢的模样,秦越人转身大步离去。

    “这个秦越人!”周耀摇了摇头,带着卫瑶卿走入殿内。

    黄少将军就被安置在偏殿之内,一眼见到床上的黄少将军时,卫瑶卿不由惊了一惊,身材高大,铁骨铮铮的英雄眼下脸色惨白,脸上两颊甚至已经凹陷了进去,眼窝也已陷落。

    瘦到脱像。

    “可怜的。”周耀感慨了一声,不知是在对卫瑶卿说还是在自言自语,“这般出色的人物啊,当真是天妒英才。出彩的人物往往遇事多艰难,如我等寻常之人,却是庸庸碌碌几十年。”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鬓角的白发,抬头看向卫瑶卿,露出一丝苦笑,“若非我周耀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年纪,往前十年,前二十年,这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敢做的,平平庸庸下去,慢慢的,就习惯了啊!”

    他说的是再往前几十年,他是绝对不会掺和进乔环与程厉盛的事情的,平庸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也许年少之时,他也曾一腔热血,满怀抱负,但这些年的磨砺,终究已将他磨成了一块顽石,锋芒不再。

    半晌无言。

    “周小天师,你……”卫瑶卿想了想,正准备说话。

    “周耀,这是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卫瑶卿瞬间绷紧了身子,紧紧的握住了双拳:李修缘!

    心头一震,那种神魂剥离的感觉一瞬间席卷全身,李修缘的身上一定带着什么东西,能让她神魂不安,却隐隐似乎另有一道大力在牵扯制衡,将她控制在身躯之内。

    两方大力的拉扯之下,卫瑶卿咬紧牙关,浑身发抖,冷汗涔涔。

    “这是这回钦天监入试考试的第一名,我带她来看看。”周耀笑着解释了起来,因为卫瑶卿低着头,衣衫宽大,异常还不算明显,是以一时周耀跟李修缘都未发现她的异常。

第七十章 善缘

    “嗯。”李修缘皱了皱眉,目光在卫瑶卿身上打了个转儿,在将将错身经过她时却突然出身,“且抬起头来。”

    或许是出自直觉,李修缘直觉想要看一看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样貌。

    卫瑶卿咬紧了牙关,缓缓抬头,便在这时,有人走了进来,李修缘只来得及看到一双仿佛燃着熊熊烈火的眸子,亮的惊人,就看到了来人,脸色瞬间一凝,“裴先生。”

    裴宗之走过来:“陛下让我过来看一看黄少将军。”

    不知道是不是她与李修缘之间多站了个裴宗之的缘故,卫瑶卿觉得那种神魂仿佛仿佛剥离开的感觉似乎轻了不少。

    裴先生都过来了,周耀无奈的叹了口气:“左右也看过了,我带你出去。”

    卫瑶卿低低应了一声“是”,跟了上去。

    “裴先生。”方才的事情暂且被抛到了脑后,李修缘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实际寺此次来京所为为何?”

    “替张家安魂往生。”裴宗之看着脚下,并未看他,神情木然。

    “裴先生准备住多久?”

    “宗之不曾来过长安,天子脚下,许是会住上一段时日,顺便收回我裴家的裴园。”裴宗之站在那里,“大抵一年之内吧!”

    李修缘脸色稍霁:“裴家的裴园已易主四百余年,如今倒要向先生道一声恭喜了。”

    裴宗之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他从头至尾并未说任何不妥的话,但站在那里,似乎就生出了几分倨傲之感,李修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这才收回了目光,转向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黄少将军,背负双手而立,待到周耀回来,才转身离开。

    回到马车之上,何太平问她:“怎么样,看到黄少将军了么?”

    卫瑶卿点头。

    “黄少将军怎么样了?”

    “已瘦到脱像了。”卫瑶卿盯着马车内壁说道,神情若有所思。

    “那你有什么打算?”何太平叹了口气,“阴阳司的人不会轻易让你靠近的,陛下那里也说不通的。”舍弃闻名遐迩的阴阳司天师们,选择相信她,陛下脑子可没有坏掉,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我在想办法。”卫瑶卿突然睁眼,“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有些麻烦呢!”

    麻烦却不是不可为,看来她还是要有所动作了。

    何太平瞪着眼睛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半晌之后,终究是何太平败下阵来,无奈地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别的没有,六安还是能替你跑跑腿的。”

    “好,我记下了,眼下暂时还不需要他,不过往后就未必了。”卫瑶卿点头。

    “那你准备……”何太平掀开车帘看向外头,“现在辰时未过,时辰尚早。”

    “七安先生该摆摊了。”卫瑶卿说着从马车内的坐凳下抽出一只盒子,看到里头胭脂水粉一应俱全,何太平咋舌:“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卫瑶卿看了他一眼:“很久了,何大人没发现么?”

    何太平:“……”这还真没有。

    原本准备动手了,临动手时,卫瑶卿却又收了手,叹了口气,一脸惋惜的模样:“忘了在这里塞件男装。”

    何太平:“……”

    “有什么事,最好提前与本官说一声,本官也好有个准备啊!”何太平提醒她,“总比你孤身一人来得好。”

    “我知晓了,只是来不及罢了,下次定然不会了。”卫瑶卿点了点头,下了马车。

    应是应下了,下回说不定又是鸡飞狗跳,何太平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

    “七安先生!”一旁瓜果摊上的小贩朝她点了点头。

    “七安先生!”老张绸缎庄的老板闻讯从绸缎庄里头弹出头来,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七安先生!”没有枣糕的生煎包子铺,这里多了个豆花摊,摊主笑眯眯的朝她打了个招呼,盛了一碗豆花放到了她的面前,“这豆花不用钱,七安先生也不用算卦,往咱这一坐就成!”

    “那怎么行,童叟无欺啊!”那位生的清秀好看的少年人取出了十文钱放在了桌上,用起了桌上的豆花。

    “七安先生,今儿算卦了么?”即便知道可能性不大,有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少年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目光略过路边匆匆经过的三人时却顿了顿,起身:“不过今日大抵要结个善缘了!”

    “三位请留步!”

    苍白的容色隐在帽檐中,从卫瑶卿的角度只能看到同样苍白的下巴。

    “你是……”其中一人开口了,声音凉凉的,刺骨般的凉意席卷全身。

    “阴阳先生。”卫瑶卿笑了笑,“三位时常在地下行走,自也带了下面的味道,虽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人却并非见不得光的人。”

    阴阳十三科摸金一科中的盗墓人啊,倒是少见。不过,这却并非她第一回见到他们。民间传说大楚有一支奇兵,白日不行,夜里行走,走着走着会突然不见踪影,少顷又在不远处集体出现。不过几乎没有什么人见到过,久而久之,也被归结于传说了。不过她却知道,这样一支军队是确实存在的。而且还设立了发丘中郎将与摸金校尉两种官职。盗先时厚葬的王侯墓以充军饷。但那些军饷流向何处却是个谜,就连祖父也不知道。这些人常年在地下行走,终日不见光,体内便积聚了不少尸毒,祖父的点煞除毒能帮它们祛除尸毒,是以他们与祖父一直有所往来。

    大楚如今摸金一科中最厉害的,被封为发丘中郎将的叫做温韬,她也曾见过一回,对他的印象颇深,江湖老手不外如是。看着眼前的人,卫瑶卿暗道真是巧啊!

    “你可知我……”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了,话至一半却噤了声,最前首最先开口的人看了他一眼。

    “常年在大墓中行走,任你手段再高超也会沾上尸毒,三位很久不曾除尸毒了吧!”卫瑶卿笑了起来,“我七安今日既遇你三人便是有缘。”

    “价值几何?”还是那样冷冷的声音,常年在地下行走,连声音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地下的阴冷,生人勿近。

    “三十文。”卫瑶卿看着眼前的三人,“且说方子,黑狗血三两,麦秸两根,热香灰一把,嫩姜两片外敷能稍缓尸毒之痛。方子只能稍缓,要想彻底根除,还是要点煞除毒。”

    “三位行色匆匆,我就不多叨扰了,我七安时常在这里摆摊,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寻我。”

    “多谢七安先生。”为首的那人开口了,冰凉入手,卫瑶卿看着手中的银锭笑了起来,“三十文,童叟无欺。”

    “我身上无小钱,不必找了。”那人伸手压了压帽檐,大半张脸隐藏了起来,双手一样惨白的不似人手。

    “那几位先欠着吧,改日见到我,再还便是。”大力袭来,为首那人只觉得手里被塞还了银两,那位阴阳先生已坐回位子上了,独坐闹市,神态平和,放佛与周围的闹市格格不入,又放佛已嵌入了闹市之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走吧!”他看了片刻,似乎已经努力记下了眼前这位阴阳先生的容貌,“待这座大墓挖完再说。”

    *****

    作者君的话:反正是免费章节就写在正文里了,因为写到作者的话里超字数限制了。

    看到评论区有妹子问裴宗之跟李修缘的区别,考虑告可能很多妹子都有这个疑问,在这里小解释一下。

    天师的设定有阴阳十三科,国祚是最特别的一科(前文有提到),百科一下国祚的意思就是王朝维持的时间,所以历代帝王很重视,地位高,(这些前文都有提到)。裴宗之所在的实际寺是擅长国祚的一科,当然其他也会有所涉及,就是精通跟粗通的区别。这一点从称呼上也能看出来,精通其他科的术士被称为天师,实际寺的主持天光大师被单独尊称为国师,可见皇帝的重视。

    李修缘代表的阴阳司简单的讲就是笼统的阴阳十三科都有涉及的地方,但是擅长各有侧重点。这一点上就连作者君亲闺女的女主对阴阳十三科也有粗通跟精通的区别,她最精通点煞。

    然后可能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阴阳司有没有擅长国祚的人?因为国祚一科的特殊性,一般来讲阴阳司有略通国祚的人,但说到精通还要在实际寺,差不多就这样~

    有疑问大家可以在书评区提,某人会偶尔逛一下书评区,看一下大家的问题^-^

第七十一章 一角

    崔琰一手扶着崔琮,一边时不时拿眼睛瞟着前头的崔璟。

    崔璟停下了脚步,无奈的叹了口气:“十三,你已经看了我六回了。”

    “那春风渡只是个茶楼……”

    “做的是风雅之事,行的却是勾栏勾当,还不如勾栏院那般光明正大。”崔璟说道,“十三,我提醒你一声,那地方少去。能在黄天道之上突然开起这么大一家茶楼,你可听说有人去春风渡砸场子?春风渡上但凡大点的茶楼酒馆客栈,哪个背后没有点人,同行相忌,它开的那般突然,却又无人敢去砸场子,那么必然这茶楼背后有人,而且来势不小。风月之地,惯是消息传通的场所,那地方别乱去!”

    “不是吧!”崔琰愣了一愣,不以为然,“我们几个有什么消息值得传通的?”

    “你若是不姓崔,自然没人管你。”崔璟说着转身大步离去。

    “八哥,这……”崔琰望着离去的崔璟,有些不解。

    “小九说的有道理,春风渡出现的蹊跷,用风雅掩饰皮肉生意,比公开做皮肉生意的更为不齿。”崔琮说道,“我问那织梦三千两价值几何,你可曾听她正面回我?背后的人就算是个枭雄也未必见得好,更何况,很可能不是枭雄而是个小人,不管如何,如我等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望着崔琰一脸不解的神情,崔琮微微眯起了双眼:“薛家么?人还未回来,势就已经造起来了。”

    崔琰在一旁看了半晌:“八哥,你不喜欢薛大小姐么?”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薛大小姐是薛止娴,更是薛家的大小姐。”崔琮拍了拍崔琰的肩膀,“十三,你我该高兴,我有腿疾,而你的上头还有小九。”

    “我听不懂。”崔琰突然生出了想流泪的冲动,莽莽撞撞间似乎撞开了世族的一角,瞥见的东西让他陌生而害怕,歇斯底里的叫起了起来,“你们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我就是个普通人,我才十三岁,我就想跟李欢他们上上课,玩闹玩闹而已。崔家……崔家的什么我都不懂,我害怕!”

    “你姓崔。”崔琮叹了口气,“这个姓氏可以为你带来无数的便利与荣耀,却不是白白带来的,我等可以一夜看尽长安花,但有时候,普通人轻而易举能得到的东西,我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崔琮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偷偷塞了一束野花进一旁梳着辫子的小丫鬟手中,感慨了一声。

    崔琰泪流的更凶了:他只觉得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穿着精致,锦衣玉食,背后却有人控制着他的一言一行:“我……我就想当个普通人,就像卫……卫君宁那样的纨绔!”

    “你以为卫君宁的纨绔那样好当?卫家如今正在苦苦支撑,一个不留神,就会合族倾覆,卫六小姐身上的担子很重。”崔琮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你该长大了,十三。那位卫六小姐在与你们笑闹的背后,做的事情,付出的东西,你看不到。她也只有十三岁,果然还是逆境更磨练人啊!”

    “我不想长大,一点都不想长大,我才十三岁。”崔琰擦着眼泪,“你们都好可怕,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只知道你们谈笑间,也许又有人要倒霉了,甚至死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十三,莫要埋怨了!”崔琮看着他,神色还是十分平静,“你要抱怨,不妨想想,我等世族子弟,若是没有家族你能做什么?洗衣做饭伺候人?还是拳脚功夫做武师或者其他?十三,你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养不活自己!”

    “至于卫君宁,早前有中书令大人支撑,如今卫家虽然风雨飘摇,卫六小姐这个姐姐不是白做的,上一回回园的事情你以为就是孩子玩闹这么简单?你跟卫君宁这些孩子玩闹的同时有家里的长辈在支撑着偌大的家族,若有一日,家族不在,你能做什么?若有一日,卫六小姐不在,卫君宁这个纨绔还做的下去?”

    崔琰泪流满面:“八哥你莫说了,怎么听着好似人活着就是来受罪的一般。”人活着怎么那么难呢,做个厉害的人难的很,做个庸人也不容易。

    “是啊!”崔琮看着自己的腿苦笑,“人活着就是来受罪的,我们却不甘心,还是想抗争抗争,这样才有意思,不是么?”

    崔琰还在哭,崔琮看着他却神态平和:总有一日,现实会逼得他长大的,就如他的不甘一样,慢慢会磨平。

    “别哭的像个傻子一样!”

    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开,从最初的站立不稳,到现在可以轻松的越过障碍,不假人手,就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大天师也是个人。”他还记得年少的他不甘心,祖父不甘心,那位面貌和善的老人看着他,说道,“也不是万能的,有些伤痛不是治能治好的。孩子,我知你有才,但是已经这样了,你就得学会接受了,学会在这等情况下,用别的方法做成你想做的事情,把自己照顾好。”

    “倘若你自暴自弃,除了让你父母亲人为你伤心之外,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位和善的老人笑了笑,转身离去。

    崔琮一步一步走的既快又稳,腿疾让他不能做一些事情,却又让他因此免于世事的锉磨,在族人的庇护下成长,想想那位卫六小姐,小小年纪,肩上背负这样的重担,也不知道谁更幸运一些,如今他能做个旁观者,也是托了这腿疾啊!

    ************

    眉心一点朱砂痣的老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语。博陵崔氏历经过数次改朝换代屹立不倒的背后总有些看不到,不会放到明面上的东西。有些时候人一己的喜恶已经不足一提,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崔”这个姓氏,谁没有不懂事的年纪?年少时,他也曾喜欢那些容貌美丽的女孩子,最终却是娶了适合的大家闺秀。

    眼前的崔琰仍在嚎啕大哭,不甘不愿。

    “八郎倒是可惜了,若非他的腿疾,于你倒是助力,十三还是不懂事。”崔远道看着大哭的崔琰,神色淡然。

    “总有一日会懂事的。”身后的崔璟低头应了一声。

第七十二章 说服

    “小九,身为我崔氏子弟,你可曾怨过?”崔远道沉默半日,突然出声。

    “不怨。”没想到崔璟想也不想,便答。

    崔远道楞了一下,看着崔璟。

    “祖父,儿女情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崔璟看着脚下,“所以您所求就是我所求。”

    崔远道看了他很久,确认他所言非虚,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如此……也好!”

    本性如此,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春风渡的背后就算不是薛家,也一定与薛家有不小的关系。”崔远道话题一转,不知是在自问还是在问崔九郎,“薛家也要入局了么?”

    “早早入局的未必不成,晚入局的也未必捡不到甜头。祖父说我崔氏要的是长久,晚一些入局总是好的。”崔璟说道,“薛家按捺不住早早入局,正好可以看清楚某些动向。”

    “薛行书那个老头子自诩两边不靠,只忠于天子,可若是天子心中自有千秋,他就坐不住了。”崔远道冷笑,“是要捧薛家的千金么?”

    “薛家大小姐薛止娴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他自然会捧。”崔璟说道,“声名如此之盛的大小姐入京,定会叫青阳县主心生不满,至少明面上他是对付陈善的。”

    至于暗地里不管是对付陈善,还是陈善一派,甚至两面倒的人物,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日。

    *****************************

    下人看着在书房中背负双手而立的少年人,他若不说话,就这般静静地站着,就似个少年儒生,同国子监里那些少年别无二致,可谁知道眼前这个静静站着的少年人竟然是这些天长安城中名传甚广的七安先生呢!

    大儒徐长山先生家的家仆也是沾着书本气长大的,虽说不至于跑来围观,但暗地里也有人好奇:瞧着也没有三头六臂啊,听说这个少年人能把棺材里的人拉出来;听说这个少年人神通广大,能未卜先知;听说这个少年人在城西那一块很是有名,他一卦只要三十文。倒不是付不起,相反,比起很多没什么大本事的阴阳先生要便宜的多了。可他一天只算一卦,要不,就是与他有缘。可这少年人站了半天了都没动一下,可见与我们无缘,家仆们感慨了一声。

    “老爷过来了。”有人眼尖,看到那个眉目方正的大儒向这边走来,步子比平时快了不少,足可见他对这个少年人的重视。

    家仆连忙站稳,不再探出脑袋看去,站到了一旁。

    徐长山一步跨进书房,而后掩上了书房门。

    “七安先生!”徐长山松了口气,“总算见到先生,这个恩情,我日夜惦记着,看来总算有还的时候了。”他这副要急着还完恩情,两不相欠的模样,非但没有叫卫瑶卿心生不悦,反而因为他的坦然生出了几分欣赏:“先生果然非常人也。”

    “坐吧!”徐长山指了指面前的位子。

    卫瑶卿坐了下来:“我原先不准备那么快来寻先生的,但终究是有些不忍罢了。”

    “国祚也在阴阳十三科之中,七安先生登门定然是有自己的计较。”徐长山抬手,“无妨,先生直言便是。”

    “黄少将军。”卫瑶卿看着徐长山,说了四个字。

    “七安先生想医治黄少将军?”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徐长山沉思,“任阴阳司的人医治,黄少将军估计好不起来了,若是黄少将军不好,对陈善最有利。”

    “还有陈硕。”卫瑶卿提醒道。

    徐长山脸色微沉,曾经的文渊阁十儒如今只剩下五个了,陈硕就是其中一个。而且同姓陈,他还是陈善家的远亲,虽说早已分家,没有交流了,但此一时彼一时,未尝没有联合的可能。

    黄少将军的婚事如今已没有人多少人知道了,知道的都把这件事烂在了肚子里,没有人再会去提及,但京里一些老人却清楚的很。陈硕养了个有“才女”名头的女儿爬了墙,此事之后,陈家与黄家的关系就十分微妙,依着陈硕的打算,原本是准备将陈大小姐沉塘,嫁陈二小姐过来的。熟料,黄少将军以“边关不定,无以为家”拒绝了,陈家的二小姐如今都十八岁了还未婚嫁,有人说,陈硕是打定嫁个女儿过去的主意了。

    陈硕或许对黄少将军心有愧疚,但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子,当真谁也吃不准他的打算。文渊阁十儒的排位陈硕同他争了几十年,那个位子或许是个虚的,但对于陈硕这种汲求名望的人,难保不会就范。

    “上一回,我救回了徐老太爷,怕是荆云、程厉盛心里不会舒服的。”卫瑶卿说道,“也不知是不是逼得徐先生也入了局。”

    “父亲教导我读书明理,我徐长山岂会因为惧怕程厉盛而放弃父亲?”徐长山摇头,“七安先生不必激我!”

    卫瑶卿笑了笑,没有说话。

    “于私,我已入局,陈善做大于我不利,于公,黄少将军的伤来的蹊跷,一国将星是否陨落就在我的一念之间,这样看来,我似乎没有拒绝你的理由?”徐长山笑了起来,“七安先生的测算果然很准。”

    “是先生大义。”卫瑶卿起身,郑重的向他作了一揖。

    “可惜徐某人到中年,膝下只勇哥儿一个孩子,若有女儿,定要将你招为贤婿。我徐长山可不敢教出个陈大小姐那样的女儿来。”徐长山冷笑起来,看向卫瑶卿的眼里十分欣赏,“那此次琼林夜宴,你要出席了。”

    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位传闻中的文渊阁十儒之首,舌战群儒的大儒并非不讲理之人。

    “名望不显,如何令朝堂之上那群老家伙信服?”

    “此次科考,不但有平民才子,更有世族子弟,荆云真是亏大了!”

    “少年人正是春风得意时,说服他们比说服那些老家伙要容易的多。”

    “多谢徐先生!”卫瑶卿再次拜倒,这位有文渊阁十儒之首美誉的大儒果然不凡,不管胆识还是见识。

    “只是此次入局,你恐怕迟早对上陈善了,陈善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可惧怕?”徐长山笑问过来。

    她再次拱手一礼,眼里光芒大盛:“一介江湖术士,前不见人,后不见尾,有何惧之。”

第七十三章 两街

    “是啊,一介江湖人,七安先生,江湖庙远,可会后悔涉足泥潭高堂?”徐长山反问她。

    “高堂之变,未必不会触及江湖,江湖与朝堂没有那般远。若是战祸将起,可能我这长安西城的小摊都要保不住了。”

    “战祸若起,人人自危啊!”徐长山感慨了一声,忽又道,“能入我琼林夜宴的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我引你为座上宾,将你置于众目睽睽之下,你可知道会有什么?”

    “刁难。”少年人笑了起来,“自古文人傲气,谁也不服谁,所谓文人相轻就是这个道理。”

    “若有人刁难,你该当如何?”徐长山又问。

    “自是以学问治学问,能让文人才子服气的除了真才实学还有什么?”少年人起身俯首作揖,动作谦逊有礼,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罕见的倨傲,“先生门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胸无点墨岂敢赴宴?先生对七安如此高看,便是不为先生扬名,也断断不能堕了先生的名头。”

    掩着的书房之内,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那我来考教你一二。”

    “先生请说。”

    ……

    “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也不知你师从何人,竟将你教导的如此之好……”

    ……

    “噫,少年人狂哉,不过有几分底气。”

    ……

    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在外清扫的奴仆面面相觑,徐先生当真好久没有这般畅快肆意的笑过了。

    “好,好,好!”徐长山抚掌大笑,“七安先生果然是个趣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七安先生若是我等儒林才子,定也是国士无双之辈!”

    卫瑶卿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小子当不得先生如此高看,只是闹市之中替人相看的阴阳先生罢了!”

    徐长山笑道,“阴阳先生若都是如此,还有我等儒林学子的位子么?倒真是可惜了,老夫若有女儿,倒是不介意有一个这般的贤婿。”

    卫瑶卿低头叹了口气:是啊,可惜她并非男儿之身,就算徐长山先生真有个女儿,怕是也娶不得的。

    ************

    章之林捏着鼻子一脸好奇又痛苦的看着周围:“这骡马市好玩,但这味儿,实在是……”

    “闻习惯就好了。”李欢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女子,这般娇气做什么?”

    “可是实在好难受!”章之林接过身后小厮递过来的两个布条塞入鼻孔中,呼吸了一口,“这样就舒服了。”

    “瞧瞧你这样子,快拿下来!”一旁的盛明辉看着他滑稽可笑的模样忍不住取笑了起来,“傻不傻啊,怪奇怪的!”

    “有什么奇怪的。”章之林指着一个经过的满头卷毛高鼻深眼的胡人,那人脸上画着东一道西一道的颜料,看起来不伦不类的,“这样的都不奇怪,我算什么奇怪的。”

    “这是学唱大戏的画脸谱没画好吧!”朱赫警惕的捂着身边书袋中的小食,怕被人撞了,“瞧他穿的红红绿绿的,袖子还只带了一只。”

    “好!”一阵叫好声突然响起,随即引起了少年们的兴趣,众人扒拉开人群向里望去,却见是几个身着胡服的男男女女在变戏法。

    男子手举着火把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将火把扔到了堆起的柴火之上,柴火即刻燃烧了起来,几块木板被举了起来,围住了篝火,众人只能看到从木板上方窜出来的火焰。

    “瞧着火势很猛呢!”朱赫边吃边看,顺带看了眼身后闷闷不乐的崔琰,“怎么啦,不开心?来看看这个戏法,很好玩呢!”

    崔琰强打着精神抬起头来,应了一声,今儿八哥没出来,只他一人跟着李欢他们出来了,看他心情不好,几人就主动提议带他出来玩,一逛就逛到了骡马市。

    举火把的男子张开双臂在众人面前转了几圈,而后走了进去。

    “这是表演大烤活人的戏法么?”李欢等人似是已经看过这样的戏法了,指指点点道,“等出来的时候,那人还是好好的,一点都烧不伤的,很厉害的!”

    崔琰睁大了眼睛望着这里,以前,他还从来没来过骡马市这么乱糟糟的地方呢,这大烤活人的戏法他从来没见过。有戏法看的少年暂且把先前的烦恼抛在了脑后,跟着一起鼓起掌来。

    “好逼真啊!”崔琰感慨,“闻着还有一股烤焦的味道!”

    “是啊,你不说我还没发觉,一说,我还有点饿了!”朱赫笑眯眯的摸着肚子,“一会儿去吃烤全羊吧!”

    “好戏法!”少年们连声叫好。

    掌声如雷。

    “方才还能看到那个人站着的,现在他的人呢?”有人指着木板里头,十分不解,“蹲下去了么?”

    便在这时撑起的四块木板,有一块被撞翻了,而后黑乎乎的烧焦的尸体倒了下来。

    崔琰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更是惊讶不已:“好逼真啊,连尸体……”话未说完便睁大了眼睛,尸……尸体?

    一声尖叫响起,慌乱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迅速蔓延开来。

    “五城兵马司来了!”慌乱中有人惊叫了一声,鸡飞狗跳,牛撞马跑,人声混合着牛马的嘶叫声,混乱不堪。

    护城将军林立阳抽着佩刀扯嗓子大吼:“不许动,都他妈不许动,乱动的格杀勿论!”

    “这群刁民胆儿肥了!敢聚众看大烤活人,带走,都给我带走!”林立阳爬到高处,挥舞着手里的佩刀,“管他是谁,都带回去,反正大理寺的牢里头空着,全都给我带走。”

    果然是天子脚下,这里的刁民都比别处的刁民胆子要大的多,连大烤活人都敢看!林立阳腹诽:我他妈都不敢看,这个护城将军越来越难做了,照这样下去,这回只是看,下回这帮长安刁民非当真弄死什么人不可!

    “为什么抓我们!”有人高呼,“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回去跟狄方行说去,拷走拷走,都给我拷走!”

    “这莽夫好生不讲道理,听说入伍前就是占山为王的匪寇,后来被朝廷招了安,立下战功才成了如今的护城将军,难怪这般不讲道理!”少年人们脸色如土,记起了林立阳的生平,“真跟他闹起来的话,他当真会杀人的!”

    “带走带走!”林立阳赶着一街的男女老少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

    黄天道之上也是一样的热闹,炮竹声动。锣鼓喧天,两旁站满了百姓。

    “三甲游街啦!”有人高呼一声,众人连忙看相街道的尽头,三甲白马游街。

    少年人风姿俊秀、春风得意,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年的三甲生的好生好看啊!”

    “都好年轻,也不知成亲了没有?”

    “可惜不是我家的贤婿。”

    “生的最好看的是探花郎,榜眼与状元郎也好看!”

    ……

    花草瓜果纷纷砸去。

    “状元郎柳州文书翰,是平民子弟,榜眼跟探花郎却是高门大户之子,榜眼是琅琊王氏的王栩,探花郎是博陵崔氏的崔璟。”

    少年风流的才子游街过市。

    “看探花郎的马蹄!”有人惊呼一声,指向骑白马游街的探花郎,落到他身上的花果最多,探花郎身骑的白马马蹄之处已围上了两只细蝶。

    “果然是踏花而行的探花郎啊!难怪众人皆道人生得意大登科了,”有人感慨,望向这引得民众纷纷驻足围观的游街队伍,艳羡不已。

    两条长街,几步之隔,一条热闹喜庆,一条混乱不堪,天壤之别。

    “急报,急报!”有来使纵快马与游街的队伍错身而过,站在街边看游街,举着一块阴阳先生幡布的少年人望着来使离去的背影,不由皱起了眉。

第七十四章 对比

    博陵崔氏的门头之上挂上了两只高高的红灯笼,虽说博陵崔氏不缺一两个状元探花之名,但族中子弟能考得功名总是喜事一桩,是以高门之上也挂起了两只高高的红灯笼。

    “恭喜恭喜!”崔家长房的大老爷崔筹在门房前与前来道喜的人寒暄推辞。

    抬眼却见有人惊慌失措而来。

    “不好了不好了!”

    我家九郎高中探花之时你说不好了?崔筹脸上笑容淡了几分,一眼就看到了那惊慌的站都站不稳的小厮,“你是哪房的,怎的如此口无遮拦?”

    “大老爷,小的,小的是十三公子身边的……”

    “混账!”在众人面前崔筹还不至于动手,脸色却难看了不少,“怎好说你家公子不好了?”

    “护城将军林立阳把十三公子带走了!”

    崔筹震惊之下同寒暄的同袍打了个招呼,瞪了眼那个小厮:“你随我来!”

    好在冷静下来的小厮总算说清楚事情了,只是这说清之后,众人脸上神色更是古怪了。

    同是崔氏嫡出的子弟,一个是踏花而行的探花郎,一个看大烤活人抓进了大狱。当真是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当真是吓一跳。

    崔家二房的崔缪脸色铁青的站在堂中,那些低低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果然常言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探花郎踏花而行,自己的弟弟却跑出去看大烤活人!”

    “崔家二房真是……”

    ……

    崔缪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置于人前任人评判,心头怒火愈起:“这个逆子,我恨不得没有这样的逆子!”说罢转身就走。

    “老二,你要干什么去?”闻讯而来的崔远道出声。

    “父亲,这逆子……”崔缪说道,“我这就去打死这个逆子!”

    “回来,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怎能先怪孩子?”崔远道说着看向众人,“今日倒是让诸位看了一场笑话了,筵席就此作罢,改日,我崔远道定然亲自设宴宴请诸位,往诸位海涵!”

    “司空客气了!”

    “是啊,司空客气了!”

    “司空,那我等先告辞了!”

    ……

    送走了前来道喜的人,崔远道这才转头看向崔缪:“老二,你太冲动了。”

    “可是父亲……”

    “十三从未主动惹过事,林立阳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正好可以借着十三去过问一下,此事就由小九去做吧!”

    “父亲……”崔缪心里头怒火还未消退,“不管如何,这逆子总不能这时候……”

    “好了别怪他了,十三岁的孩子,还小!”崔远道说道,“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论理……”

    “陈善两日前就该进京了!”

    可两日前就该进京的陈善如今人在哪里?

    ************************

    那个急报带来的是什么消息。这个问题不止崔远道一个人好奇,何太平匆匆回到书房,推门进去:“卫六小姐!打听到消息了,陈善遇刺了,送来的就是这个急报。”

    陈善遇刺?至少从明面上看来黄少将军的伤似乎跟陈善没有任何关系了。

    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眉头微蹙的少女,何太平突然叹了口气:“卫六小姐,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何大人何出此言?”卫瑶卿抬头问他。

    “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本应在族人的庇护下成长,无忧无虑,打打马球,玩闹,踏青,却因为本官的缘故,让你要面对如此复杂的宦海老手。”何太平叹了口气,“卫六小姐,你很好,甚至是我何太平平生仅见的优秀的女孩子,老师说你若是男子,必是国士无双一点都没有说错。但是先前江寒感慨的对,你还是个小姑娘,本应该是玩闹的时候,却要与我等一同经历这些。”

    “何大人不必自责,这是我的选择,更何况,打马球、玩闹这些事情我不是也在做么?”那位卫六小姐面上的神色却波澜不惊,“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更何况何大人人还是不错的。”

    “也没有帮到什么忙。”何太平说起来却有些羞愧,细细一想,从碰到卫六小姐开始,不管是马球场上孩子的玩闹,还是黄天道上救回了徐老太爷或者是那一场闹剧般的舞弊案,都是她在帮他们,而自己唯一一回想做一回事,偏偏还险些搞砸了,如此一想,更是直道,“羞愧羞愧!”

    “不管是陈善下的手,还是别人,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日。”卫瑶卿道,“不管如何,黄少将军不能出事。”

    “你想到办法了么?”

    “徐长山先生会助我。”

    “你能说动徐长山?”何太平惊讶不已,那可是文渊阁之上能舌战群儒的十儒之首,本就是玩嘴皮子的人,能说服他?何太平瞪着眼睛看着卫瑶卿,一脸的不敢置信。

    “文渊阁上舌战群儒是说徐先生口才好,但徐先生本身就是个大儒,明事理,你只要有道理,他自然会听。没有人是三头六臂,人们往往只是把他想的复杂了。”卫瑶卿道,“可以这么说,徐先生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说服。”

    “徐先生倒是挺喜欢七安先生这个后生的嘛!”何太平随口感慨了一句。

    没想到卫瑶卿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惊人,“所以,徐先生说他若是有千金定要将千金嫁予我!”

    何太平双眼瞪得浑圆,徐长山是什么人,从不虚言,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倒真是有些可惜了,若卫六小姐是个卫六公子,不行不行,一下子想的有些远了,何太平连忙打住了念头。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徐先生今晚要设琼林夜宴,我会出席。”卫瑶卿不出言则已,一出言却是惊人,“齐大人也在,放心吧!”

    何太平知道她说的是齐修明,是以点头似是感慨:“齐修明比本官要聪明,大抵更能明白你的意思。”

    他何太平自诩不是蠢人,可面对这位卫六小姐,却总有一种蠢笨的感觉。

    “何大人的断案之能叫小女钦佩,迟早有需要大人的一日,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卫瑶卿说的倒是实话,何太平的断案之能是顶尖的,可以这么说,若无程厉盛等人的打压,他绝对是比狄方行更适合大理寺卿的人选,不过狄方行嘛,也不错!

    “时间差不多了,七安要去赴琼林夜宴了,告辞!”

第七十五章 琼林

    一条蜿蜒曲折自上而下人工开凿的流渠自琼林上首延伸而下,小厮侍女在上首往制作的竹器里倒酒,待酒漫过一定高度便倾斜下来,涌入水渠之中,这是延传自西晋的曲水流觞。

    流渠两畔设软席顺着流渠大的走向铺设在侧,一座一样器具铺设两边。

    “柳州文书翰!”

    “博陵崔璟!”

    “琅琊王栩!”

    “中州李元!”

    ……

    伴随着唱名声,今次上榜的考生有不少接到请帖的都进来依次就坐。

    “那个就是文书翰,据说自小有神童美誉,生的也是干干净净的!”

    “若说出色,哪比得上琅琊王氏子弟玉树生辉?”

    “王氏子弟那是都生的不错,但若说道最出色的却不是王氏子弟,是咱们踏花而行的探花郎。”

    “崔九公子素有才名,是啊是啊!”

    “还有梧州的苏巡也不错,哈哈哈哈!”

    ……

    文人子弟互相寒暄,坐在上首的是本次秋闱的主考官,文渊阁十儒之首徐长山,他身侧的是如今的太子少傅齐修明,也是状元郎出身,这二人的才学都是过硬的。

    寒暄中有人注意到了徐长山身边右手的软塌之上还空着,齐修明居左。

    “那个位子是何人的?居然能坐在徐先生的右手,齐大人居然也毫无异义?”

    “不知,难道是荆少师?”

    “怎么可能?文广兄,你有多久没关注时事了?不知道荆云已经被陛下贬到国子监读书去了么?”

    “啊,还有这等情况?我倒是不知,这些天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莫方,我告诉你啊,是这么一回事……”

    ……

    “七安先生到!”一声唱名响起,徐长山同齐修明同时起身,迎了出去!

    在座的学子惊愕不已。

    “这是何人?竟让徐先生亲自相迎?”

    “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名号?”

    ……

    崔璟抬头,看向一旁的王栩,却见他拿起了手中的酒盏朝他遥遥举杯,崔璟抬手回敬了一杯,动作浑然天成。

    看着眼前动作的文书翰低头不语:十年寒窗苦读,他以为他终于走进了那个圈子,可崔璟、王栩间的一个机锋似乎就已将他排斥在外了,就因为自己是贫民子弟么?融不进这等高家世族么?

    哗然声起,走入的少年人年轻的有些超乎人的想象,却生的异常出色,他可能只有十五岁,不,可能十五岁都没有,委实年轻的有些出奇了。

    一身普普通通的素色长袍,腰间系了一块黑色玉珏,玉冠乌发,甚至比起席间最出色的探花郎崔璟也毫不逊色,普普通通的抬手作揖,偏偏他做来似乎多了几分魏晋遗风的味道。

    “这是什么人?”

    “好生出色的少年人。”

    “是啊!”

    ……

    议论声不绝于耳,这时有人出声了:“这个七安先生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是啊,有些耳熟!”

    “这不是那个城西的阴阳先生么?”

    “在城西摆摊,一天一单,一单三十文,童叟无欺!”

    “听说就是他救活了徐老太爷呢!”

    “徐先生是在报恩吧!”

    “这个阴阳先生据说倒有几分真才实学!”

    “如此出色的人物,怎么做了个阴阳先生呢?应当科考入仕,回报君前!”

    “对啊对啊!”

    崔璟放下了手中的酒盏,与王栩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观望了起来,今次,他们是来参加琼林夜宴的,是个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

    不过,王栩想了想压低声音对崔璟说道:“看来徐先生是要为七安先生造势了。徐先生果然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若只是恩,徐先生不会这样报的,这个阴阳先生不简单。”崔璟回道,思绪想起了他为自己做的测算,祸起西南么?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九郎,我极少听到你如此盛赞一个人的,不过你既说他不简单,那么这人便真不简单。”王栩点了点头。

    少年人拂衣而坐,姿容仪态挑不出一点毛病,甚至还有几分少见的优雅。

    看来挑这个人的毛病是不可能了,原先若是不知道还好,眼下知道了少年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阴阳先生,有人冷笑了起来:“一个阴阳先生如何与我等坐于一堂,而且还是如此尊贵的席位,仅仅是因为他是徐先生的恩人么?这琼林夜宴为广人才,交学术而非报恩的。人道徐先生是闻名遐迩的大儒,我看却并非如此。”

    “这琼林夜宴是我徐某人所设,报恩如何,不报恩又如何?这琼林风景不好,没有人强迫你去看,你自可离开!”徐长山神色淡淡的开口了,一开口却是惊人,这是……要赶人离开?

    那学子闹了个大红脸,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出声的是那位被他出言针对的七安先生。

    学子冷眼怒目着他。

    “徐先生为人光明磊落,不屑争辩,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也就无甚所谓了。不过七安却不及徐先生,还是要辩上一句,徐先生公私分明,请我并非为了报恩!”

    “那请你何为?”学子冷笑。

    “你先前不是就说了么?广人才,交学术。自然是为此而来!”那位七安先生笑着站了起来,清秀文雅。

    “广人才,交学术?”那学子放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我等读圣贤书的读书十年,你做了什么,谈什么广人才,交学术?”

    坐下学子窃窃私语起来,这种疑问众人并非没有,胆识徐长山名声太响,以至于很少有人敢正面提出来,如此倒是好了,有人做个出头鸟,他们正好看看这七安先生何德何能能在琼林夜宴上居于左首。

    “你十年苦读为的是什么?”七安先生反问,“为的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为的是做圣人弟子,以一己之力回报天子?”

    “自然。”学子神情倨傲,“你能做什么?”

    七安先生浅浅笑了笑:“知道黄少将军么?”

    “黄少将军当然知道。”

    “少年英雄!”

    “不世将星!”

    “阴阳司的人正在医治呢!”

    “那是个大英雄!”

    ……

    朝堂之上或许会有文臣武官的斗法,但在这里,这些尚未涉足朝堂的学子,对于这位大楚朝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是敬佩的。

    “我能医好黄少将军难道便不是回报天子?”

    “黄少将军有阴阳司的人医治,不需要你来动手!”学子嫌恶的看了过来,“任你外表再如何出色,也改变不了你胸无点墨的事实,与这样粗鄙不堪的人呆在一起,简直叫人生厌。”

第七十六章 夜宴

    七安先生面露惊讶之色:“原来你厌恶我是因为我粗鄙不读圣贤书。”

    “正是。”似乎总算找到了这位风姿过人的少年人的缺点,学子脸上兴奋不已,“你这等不读圣贤书的……”

    “不过,七安虽天赋阴阳却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圣贤书读的不多不少,刚好五车。”那位七安先生笑眯眯地说。

    “哈,你读五车?”学子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别逗我了!”

    “七安先生学富五车空口一言,恐怕难以服众,这样吧,七安先生,我这儿有一问题,但求解惑。”有人出言高喊。

    众人望去,却见是琅琊王氏的王栩。

    崔璟放下了手里的酒盏看向王栩,方才言语笃定不参与的仿佛不是他一般,居然第一个跳了出来。

    “请问!”

    那位出自鼎鼎大名的琅琊王氏的子弟笑了起来,眼里带了几分狡黠。

    这模样,众人心知恐怕这个问题没有这么好回答了。

    “人人都说我等子弟做学问,但这学问做的有好有坏,众说纷纷,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定论。不知依先生看这定论如何划分?”王栩的相貌正是时下最为推崇的清雅之相,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只是这个问题就有些太过刁钻了,既是众说纷纷的问题,又让她如何给出一个确切的定论,除非是能让几乎所有的人心服口服。

    看她不说话,王栩又道:“七安先生若是能说服我,我琅琊王氏自也不会小气。”

    卫瑶卿抬眼,看着那位平素里名声不显,这次秋闱却横空出现的一匹黑马。如琅琊王氏这样的世族要才名远扬不容易,要将声名藏的不显山不露水也同样不容易。

    目光转了转,正对上了带了几分担忧望过来的齐修明,卫瑶卿朝他笑了笑,突然开口了:“王公子这问题好生刁钻,既是众说纷纭的问题,那今日我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服众的答案怕是将声名尽毁了。”

    “七安先生说笑了,七安先生阴阳十三科的功夫民间自有传扬。”王栩笑道,前半句却是如此,但后半句他没有说,是一个阴阳先生要想融进他儒林学子的圈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听说文人喜诗词,依七安看来,做学问的境界同样也能用三句诗词来概括。”

    “愿闻其详!”王栩脸上笑意满满。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为第一种境界。”这一句出自宴殊的《蝶恋花》,原意是指独上高楼,眺望秋景,西风黄叶,山阔水长。

    若是说做学问,那大抵便是登高望远,俯瞰路径,明确概貌吧,王栩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神色也变的认真了起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为第二种境界。”这句是出自柳永的《蝶恋花》。

    若是将“伊”字解为学问,简直太妙!现场已不见了嘘声,众人看向那站在上首,清秀文雅、肤色如玉的少年人,恍惚间生出了几分君子翩翩如玉,陌上少年无双的感觉。

    “第三种境界……”少年人手执铜樽舀起流渠美酒一饮而尽,广袖翩翩,如暗夜明月,光芒大盛。

    带着几分浸染了沧桑的声音响起。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是出自辛弃疾的《青玉案》。

    “这一句是说我等做学问的儒林学子要下足功夫,才会豁然贯通么?”王栩试着解释了一句,却始终觉得解释的不够到位,似乎除了这三句诗词无言可说。

    “妙,太妙!”徐长山抚掌大笑,“好一个三种境界,不止做学问者要有这三种境界,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这一笑,放佛解了禁一般,学子纷纷出声。

    “七安先生回答的太妙了,我这里有个问题……”

    “我这里也有……”

    “七安先生,你方才说……”

    ……

    少年人言笑晏晏的回答,不急不缓,却总能叫人心悦诚服。

    “七安先生大才,为何不参加科考?”

    “阴阳十三科是天赋厚爱,怎能放弃,至于科考,诸位亦是良才美玉,不缺七安一个!”

    “哈哈哈,七安先生谦虚了……”

    ……

    琼林夜宴很快便结束了,徐长山起身:“方才出言挑衅的是何人?”

    “我……”那学子脸色发红,“我先前不知道……”

    “中州李元。”徐长山记起了他的名字,“无知自大,以貌取人,胸量狭窄,可笑善妒,你自己有多少点墨自己不清楚么?”

    “我……”

    “中州李元,往后我徐长山的宴你不必来了。”徐长山一语而出,众人脸色大惊。

    这是要将李元从徐长山的门生中除名的的意思么?这个中州李元是此次科考的第四名,也是中州赫赫有名的才子,没想到一次琼林夜宴,竟得了徐长山这样的评价,中州李元怕是完了,还好他们方才没有出声,有人松了口气。

    “徐先生……”那位学子涨红了脸,还要说话,徐长山已起身拂袖而去。

    齐修明走到她跟前,正式打量了一番卫瑶卿,抬手作揖:“七安先生!”

    “齐大人!”一瞬间似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两人相视一笑。

    “七安先生,静候佳音。”王栩朝她抬手作揖,与崔璟转身离开。

    月凉如水,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人在月下独酌,她满满不高兴的看着他,嚷着不游学了,要回家去。

    “你不要以为你天赋不凡,会阴阳十三科就够了?”那个玩世不恭的中年人打了个酒嗝,“阴阳司的人是要跟文臣武官打交道的,我就是读书人,知晓读书人有多麻烦。你不好好读书,浪费了这等天赋,有你哭的一日!”

    读书人麻烦,但是不读书就说服不了读书人,庙远先生,您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卫瑶卿笑了笑,大步离去。

    ……

    “记住了,老夫人那里先瞒着,父亲母亲那里也是,看好西院的人,只要一过来就把人打出去,听到没有?”卫瑶玉交待着身边的丫头青桔。

    “诶,奴婢晓得。”

    说话间卫瑶玉已经带着青桔进了屋,看到卫瑶卿正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枣糕那丫头在帮她把头发绞干。

    似是极累的模样,她半睡半醒,卫瑶玉走近,看到了她眼底浅浅的青色,不知为何愣了一愣。十三岁的年纪,眼底已现青色

    “二姐,怎么来了?”眯眼假寐的卫瑶卿突然睁开了眼,神情惊讶。

    饶是她轻手轻脚,却还是惊到了她,卫瑶玉哼了一声:“我来看看你罢了,这些天就知道往外跑,女儿家就好好在家里呆着。”

    “好啊,二姐。”卫瑶卿笑了笑,满口答应了下来。

    卫瑶玉岂会不知她前脚答应了,后脚依然会我行我素,叹了口气,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在家里歇着,别出去乱晃!”

    六妹妹累成这个样子,这叫她如何去跟她说“咱们的弟弟看大烤活人被抓到大理寺去了”这等话,她说不出口,还是自己想办法好了。

第七十七章 牢房

    “二小姐最近在做什么?”等到卫瑶玉离开之后,卫瑶卿坐了起来,问枣糕。

    “小姐的话奴婢都记得呢,二小姐最近没出去,那个什么赵小姐也没来找过二小姐。”枣糕替她把头发绞干,说道,“最近二小姐跟着夫人在绣衣裳,还替小姐绣了两件,奴婢都收着呢,原也想等小姐得了空拿出来试试的。”

    “嗯。”卫瑶卿应了一声。只要卫瑶玉不再生出以色侍人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想法就够了,她到底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以色侍人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不说,真入了那个圈子,光地位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后宅女子言语亦可杀人,手段也不容小觑。卫瑶玉的性子看似柔软,实则刚烈,注定做不好以色侍人这等事情的。

    她还想再问问,只是撑不起的眼皮告诉她,这具才十三岁的身体吃不消了,要休息了,于是道:“有些乏了,我先睡了。”

    “奴婢替您把灯熄了。”

    一夜无梦,卫瑶卿睡的很香。

    ……

    “小姐,打听到了。”枣糕疾步走进屋中,“赶车的老蔡把二小姐带到大理寺门前放下的,二小姐让老蔡晚一点过去接她。”

    “去大理寺干什么?”卫瑶卿皱眉,“昨日除了三甲游街还有什么事?”

    “小姐,我想起来了,是骡马市,听说有个表演大烤活人戏法的人被烧死了,五城兵马司把整街的人都抓进大理寺了。就隔着黄天道几步的距离,因着大家都在看三甲游街,倒没人去注意那里的动向。”

    抓人要把整条街都抓进大理寺,那必然不是普普通通死了个变戏法的那么简单了。卫瑶卿皱眉,忽地想起了什么一般,“卫君宁呢?”

    “不曾见到二公子。”

    “还有汤圆,去问问。”

    不多时,打听到消息的枣糕就回来了:“二公子一晚上没回来,汤圆也是,二小姐禁了大家的口风,我还是跟厨房的赵大娘探来的消息,奴婢又特意去门房上问了问,听说昨日,李府牧家有小厮过来的,正巧碰上了二小姐,后来还是二小姐身边的青桔把那小厮送出门的。奴婢要不要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所有的谜团瞬间明朗了,卫瑶卿叹了口气,“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枣糕你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同我说,我出去一趟!”

    “诶,奴婢晓得。”枣糕摸了一把瓜子就跑到大厨房那里同厨房的几个厨娘套起了近乎。

    ***

    “听说昨日的琼林夜宴还算顺利啊,你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得了信的何太平匆匆从府衙赶了回来,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卫瑶卿开口:“昨天骡马市那里出了什么事?林立阳怎么把一街的人都抓起来了?”

    何太平愣了一愣,脸上表情古怪了起来:“这不会是……”

    卫瑶卿点头:“我二弟被抓进去了。”

    这还真是……何太平腹诽,姐弟浑不像亲生的,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短时间之内估计不会放出来了,不过也不会当真受什么苦。”

    “我知道,法不责众。”卫瑶卿点头,“林立阳出动应该不单单是为了抓一个变戏法的吧!”

    “当然不是。”何太平立刻肃了脸色道,“原本也是要跟你说的,陈善遇刺的刺客就混在那群变戏法、卖牛羊的人群中,林立阳这个人你也知道,怎么交差怎么了事,他当然尽数一抓了事,至于哪个才是真的,直接交给狄方行了呗!”

    “看来段时间之内当真放不出来了。”卫瑶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何太平松了口气:“当然,若是卫六小姐你想将你弟弟救出来,我也会想办法,但能不能成就难说了。”

    “我知道,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卫瑶卿点了点头,“不过我想看一看我弟弟。”

    “那可以,我同狄方行打个招呼就行。”何太平道。

    *****************

    “将军,总算把这群刁民塞进去了。”小兵吏搓了搓手,回头看了一眼拥挤不堪的大牢,“这大理寺也忒小了点,外头看上去大的很,内里一看就那么点点地方。”

    叫骂声牛羊鸡鸭叫声不绝于耳,想也知道是他们家中祖辈在被那群刁民问候着。

    “吵死了,这群刁民!”林立阳堵着耳朵后退了两步看着拥挤不堪的牢房,“跟要炸了似的,剩下的交给狄方行就好了!”

    “狄大人过来了。”小兵吏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狄方行,伸手一指。

    林立阳回头,可不是嘛,狄方行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藕荷色的上衣,嫩绿色的长裙,梳着双髻,带着珠花,长发披在身后。

    小姑娘笑眯眯的望了过来,林立阳本能的皱了皱眉,而后脑中明光一闪,回头,正看到身后的小兵吏在乐呵呵的点头。反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妈点什么头?”

    小兵吏捂着脸,委屈至极,“她朝我笑,我就点头打个招呼。”

    “招呼你个头,这是个刁民。”林立阳已经想起来眼前这个丫头了,回头再次看了眼快城炸了似得牢房,暗骂了两句“妈的,别出什么事来”这才转身离开。

    “本官就在这里,你弟弟若是清白的,过些时日就会放出来的。”狄方行背负着双手走到一旁。

    “多谢狄大人。”卫瑶卿说道,走了进去,看到的那一瞬间,不止她愣住了,就连狄方行也愣住了。

    “这个林立阳怎么抓了那么多人进来?”狄方行看着大理寺的牢房也被震住了,牢房里头摩肩接踵,塞满了人,瞧着人都快溢出来了。

    “狄大人,小女看一看二弟就出来。”卫瑶卿看着牢房微微眯起了眼。

    “六姐!”几个盘着腿排排坐的少年愁眉苦脸的,还是卫君宁最先看到了她,兴奋的招手,“六姐,你是来带我出去的么?”

    卫瑶卿摇头:“现在不能带你走,只能来瞧一瞧,你们怎么会被抓进来?”

    “谁知道呢!”一旁的章之林抱怨道,“我们在看大烤活人的戏法,谁知成真的大烤活人了,就这么抓进来了。”

    卫瑶卿扫了一眼墙角:懂事一些的李欢、盛明辉跟崔琰三人低着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羞愧地不敢抬头看她。

    “大烤活人?”卫瑶卿有些惊讶。

    “对啊,我们是变戏法的。”旁边有人插嘴解释道,指了指自己,“我是口吞大宝剑的。”

    “我是胸口碎大石的。”

    “我是铁头撞石板的。”

    “我是缩骨钻花瓶的。”

    “我是头钻大火圈的。”

    ……

    一群变戏法的?有点意思。卫瑶卿还要再说话,那边的狄方行就开始催促了。

    “催什么催!”卫君宁怒道,转向狄方行。

    眼看争执要起,卫瑶卿连忙出声制止了卫君宁,道了声下回再来看他后才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

第七十八章 操心

    “感觉怎么样?”何太平看了一眼面前若有所思的少女,问道。

    “大理寺的大牢是谁造的,该谁负责?”卫瑶卿一出声,却把何太平吓了一跳。

    仔细想了想后,何太平回道:“大理寺大牢是五年前重造的,这等事自然是工部负责,当时工部的尚书是……呃,钱元。”

    “户部呢?”

    “户部尚书吴岙五年前已经是尚书之位了,他算是半个程厉盛的人吧!”何太平注意着措辞,愈发好奇,“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

    “大理寺的大牢偷工减料,墙面是燧石和木料仿制的。”卫瑶卿道,“力气大一些的人都能将它撞出一个洞来。”

    何太平瞬间明白了:一般的大牢或许有可能,但大理寺一贯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大楚明律规定,大理寺必须由坚硬的石料所铸,燧石混合木料,这本身便是不对劲的。会这样的原因大概只有一个:那就是钱元和吴岙贪污。

    何太平双眼发亮:“我立刻去老师那里,好他个程厉盛!在中书令大人身上安了个莫须有的贪污罪名,这个实打实的贪污罪,我看他怎么办?”

    “大人莫急。”卫瑶卿连忙喊住了他,“近些时日程厉盛那边的人接连遭殃,若是此事由乔相抖出来,君心难测,难免会让陛下猜忌。”

    “那你的意思是?”

    “大人替我盯着这里,三天之内若是有动静便莫用多管。若是没有,大人替我再安排一下,我要再走一趟大理寺的大牢。”

    有动静?何太平不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那我先走了,何大人自离去吧!”少女摆了摆手,就要起身离开。

    何太平一愣:“不用送你回去么?”

    “不必了,我二姐来了这大理寺附近打听情况,我找找看再说,回头叫辆马车回去吧!”少女说着便下了马车。

    何太平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感慨了一句:“这当真是生的是小女儿的身子,操的是一家的心啊!”

    ***

    “小姐,怎么办?”青桔看着卫瑶玉也是一脸的茫然,“抓进去那么多人,连疏通都不好疏通。”

    卫瑶玉脸上带了几分苍白,扶着墙站定,一介闺阁女子,她能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六妹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钦天监任职了,怎么能再去烦她?祖母又一把年纪了。父亲母亲也……我为长,合该我担起的重担。”卫瑶玉握紧了双拳,“实在不行,我就去找石御史伸冤,那可是大理寺的大牢啊,这……二弟进去,我当真怕出了什么事。”

    说罢卫瑶玉自己便苦笑了起来:她自诩自己是二房的长姐,有手段有能力,可到现在看来,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她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六妹妹比她聪明的多,会考钦天监,得祖母的重视,将不听话的小弟训得服服帖帖的,就连上次参加城阳公主生辰宴的请帖都是六妹妹替她寻来的。她不知道六妹妹在做什么,只知道她成日里早出晚归的,有祖母的默许在里头,小小年纪,累成那个样子,她这个做长姐的却什么都做不了。她浑身上下,除了这张脸,还能做什么呢?

    路边经过的马车掀起车帘的一角,有人透过车帘向外望去,目光瞥到靠着墙角站定的少女时不由眼前一亮:“那个那个……快停车!”

    马车及时停住了,却借着冲力砸翻了路边的小摊。

    还不待小摊贩说话,那赶车的小厮便扔了个银锭过来:“赏你的,滚!”

    这幅趾高气昂的模样让小摊贩忍不住内心问候了数次马车主人的祖宗,但形势总是比人强的,小摊贩一边捡起了银锭,走到一旁,一边继续问候着马车主人的祖辈。

    从马车中走出个长的是着实不错,奈何油头粉面的男子,瞧年纪三十上下,面白无须,整了整衣衫向街边走去。

    “小姐!”

    扑鼻而来的胭脂味让卫瑶玉皱起了眉,不适地后退了一步:平心而论,眼前的男子生的不错,只是这油头粉面的样子,委实叫人不喜,而且眼珠乱转,一副不安分的样子。

    “你想干什么?”青桔挡在了卫瑶玉身前。

    “结识一番啊,我……”

    “二姐。”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卫瑶玉本能的松了口气,回头正见卫瑶卿脸色微沉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二姐我们走吧!”

    看着转身离去的一对少女,油头粉面的男子“唰”地打开了折扇,自诩风流的扇了扇:“好一对俏丽的姐妹花啊!”

    一旁的小厮立刻会意了:“放心吧爷,小的立刻就去打听打听。”

    “哈哈哈哈,还是你懂爷的心思!”

    ****

    “临阳长公主的驸马陈工。”

    卫瑶玉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更白了:“你是说他就是陈工?”

    卫瑶卿点头,脸色也不大好看。

    能生出青阳县主这样的女儿的父母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临阳长公主和驸马陈工是一对长安城里出了名的夫妻。临阳长公主面首无数,驸马陈工的私院里也藏了一院子的美人。毕竟有陈善做后盾,陈工这个驸马当的也不会窝囊到哪里去。两个人都是头顶绿帽三尺高的人,但身份在那里,众人也只能只可意会不敢言传。

    不过到底是夫妻,这二人有些方面确实相似。俱是看上谁就抢来或骗来的货色,玩弄过了就扔到一边,喜欢的多宠几回,不喜欢的扔着自生自灭。

    几年前曾经出过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为了让青阳县主学习鞭法,临阳长公主和驸马陈工各拉了五个面首美人出来供她试鞭。三天后十具被活活打死的尸体运了出来,当时也是闹出了轩然大波,后来被太后与陈善同时出面压了下来。

    可以这么说一家子都是畜生。

    “这些时日不要出门了。”卫瑶卿道。

    “那你怎么办?六妹妹,你也别出门了,许是过几日,那陈工就将你我二人忘了。”卫瑶玉想了想道。

    “嗯。”卫瑶卿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了起来,陈工过几日会将她们忘了?怎么可能。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

    “卫六小姐。”便在这时有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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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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