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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九章 鸿门

    “崔八公子。”卫瑶卿回头打了个招呼。

    崔琮笑了笑:“我十三弟也被抓起来了,过来打听打听的。你们怎么了,方才似是听到你们在说什么人一般?”

    “驸马陈工。”

    崔琮脸色微变:对青阳县主这一家三口,长安城谁人不知。眼前的这一对姐妹,家世不如何,生的却着实不错的。

    他想了想:“我身边有两个护院的丫鬟,会些拳脚功夫。”

    卫瑶卿会意,她不需要,但是卫瑶玉需要,这般一想就点头应下:“如此倒是多谢了。”

    “那我回头让人送过来。”崔琮笑了笑,“卫二小姐和卫六小姐不必担忧,法不责众,就算当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别的孩子挡在前面呢么?”

    卫瑶卿笑了起来:“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崔十三公子在,崔司空定会想办法的。”

    崔琮闻言也笑了起来:“说来要不是我腿脚不好,这次是要同他们一起去的。”

    “你一起去也不过多抓一个人罢了。”卫瑶卿说道。

    崔琮大笑了起来,他生的很不错,或者说崔家的孩子都生的不错,即便这般大笑开来都不让人觉得无礼,反而多了几分洒脱不羁,若非那条拄着拐杖的腿,崔琮必定也是个如崔九郎那样受女子追捧的儿郎。

    “有道理,进去了他们还要顾着我的腿疾,岂不是更麻烦?”崔琮说着摇头叹道。

    崔琮离开之后,卫瑶卿回头,却见卫瑶玉抿着唇一脸严肃的模样。

    “怎么了,二姐?”

    “这个八郎看起来不错,若不是腿疾,不比崔九差,而且他身上没那么多莺莺燕燕,若是他的话,你同崔家的亲事选这个八郎也不错。”卫瑶玉一脸严肃的说道。

    卫瑶卿哪知道这功夫她竟在想这些东西,不由失笑:“好了,二姐,莫想这些了,先回去吧,陈工是个小人,还是要小心行事的。”

    晚些时候,那两个丫鬟就被送过来了,卫瑶卿直接把丫鬟送去了卫瑶玉的院子,她可不觉得陈工不会做夜里拿人的勾当。还是早些防备为好。

    ********************

    穿过回廊,脸上涂着花花绿绿颜料的戏子从他身边经过,王栩早已见怪不怪了,还记得孩童时,他还曾被这些涂着花花绿绿颜料的戏子吓哭过,孩童的他眼里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脸谱时是惊慌而失措的,觉得脸谱狰狞又恐怖,现今看来却觉得有趣不已,偶尔兴致起了,还会亲自上场唱上一段。

    一个满脸沟壑,面目慈祥的老人坐在廊下看着戏台里的唱念做打,嘴里时不时的跟着哼两声。

    台上演的是鸿门宴,老人嘴里正念着“项庄出列,请以剑舞!”

    正巧碰到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么?王栩笑了起来,笑容来的莫名其妙,收的也快:“祖父!”

    正独自看戏哼唱的老人不是旁人,正是这一代琅琊王氏的家主王老太爷王翰之。

    王老太爷回头:“七郎来啦!”

    王栩族中排行第七又称王七郎。

    “来听戏。”王栩走到王老太爷身边坐了下来。

    台上演项庄的戏子同项伯同时拔剑起舞,兵戈交错。

    “昨日琼林夜宴,徐长山要为城西那个阴阳先生七安先生造势。”

    “觉得如何?”台上的项伯又一次挡住了项庄的长剑,王老太爷连声叫好。

    “非池中物。”王栩跟着一起叫好,“我拿学问试了试他,做的一手好学问。”

    “做的一手好学问为何不参加科考?”王老太爷笑眯眯的看着台上的樊哙举着盾牌冲入了宴会质问项羽。

    “一个同时有儒林之才与阴阳十三科天赋的人。”王栩答道,戏台上的项王大呼“壮士,赏他一杯酒。”

    “嗯,我王家不要与他交恶。”王老太爷拍手叫好,台上演樊哙的戏子在质问项王为何听信谗言。

    “栩也是这样想的,那个七安先生想要插手医治黄少将军,徐长山准备入局了。”台上刘邦离开,留下张良道歉。

    “今儿的鸿门宴唱的好!”王栩站了起来,鸿门宴已至尾声,范增大怒,项羽放走了刘邦,“卖他个人情吧,徐长山出头的时候,祖父帮一帮吧!”

    “好。”王老太爷起身拍手鼓掌,不知王老太爷是在夸这戏演得好还是在应允。

    王栩也跟着笑了起来:“祖父,那个人呢?”

    鸿门宴已至尾声,刘邦回营,立刻杀掉了曹无伤,台上演刘邦的戏子大声吼道:“杀!”

    “是!”王栩神色肃然。

    “我世族要谋家族百年,有时候自当同进退,但是崔远道那个木雕菩萨想要做世族第一也要问我王家答不答应,空手套白狼,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王老太爷笑眯眯的坐了下来,下面一场是霸王别姬。

    “鸿门宴上心软,英雄末路了啊!”

    “祖父这一场我也爱看,我陪您一起看。”

    “七郎,你说霸王要回江东么?”

    “若是我,定要寻个替身,刘邦手下多谋士,虞姬一定要死。自己回到江东,焉知有朝一日不能东山再起?”王栩言笑晏晏,文雅而清秀。

    “是啊,但凡能忍者才成大事,”王老太爷怪叫了一声,“大王,您忍了那么多年了!再忍一忍又如何?”

    “隐忍多年而来,必来势汹汹!”王栩笑了起来,“其实还能更妙,虞姬美貌,刘邦爱美人,她若是跟了刘邦,内有虞姬相助,外有项王隐忍,何求不能卷土重来?”

    “噫!美人啊,心也是肉做的,也会动情,焉知她不会在刘邦的照料之下动情?”王老太爷唱了一声,“动情如何?”

    “那就换个周姬、王姬、李姬。”王栩笑眯眯的看向戏台之上,“美色嘛,天下美人多的是,没有谁是无可替代的,岂如国士无双,无可替代?”

    “好!”王老太爷叫了一声,招手让台上的戏子过来,“换一出,把这出《霸王别姬》改成霸王偷天换日,隐忍过江,虞姬假意身许刘邦!”

    “速速改来,三日之内,我要听到这一出新戏!”王老太爷抚掌而笑,“改的好就赏一曲千金!”

    班主大喜过望连忙应声,下场改去了。

第八十章 本家

    前头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王老太爷循声望去:“这是怎么了?”

    “从北边弄来的两只小家伙,跟我们是本家呢,让祖父拿来养养。”

    “哦?”王老太爷游戏惊讶,“是何物,我倒要去看看。”

    见到王老太爷过来了,下人皆规矩的走到了一边,中间一只食盒里装着的两个小家伙正睁着眼睛往外瞧,看到人怯生生的模样。

    王老太爷一喜,伸手抱起了其中一只,摸着小家伙额头的“王”,老太爷连连点头:“果然是本家。”

    说话间手已经伸到了小家伙的嘴里,小家伙立刻张嘴咬住了。

    “不疼啊!”王老太爷状似无意的感慨了一声。

    “还不曾长牙。”

    “长了牙也无妨。”

    “祖父,会不会养成祸患?”

    “我王家家大业大,不怕这一点祸患。”老太爷拿吃食喂着小家伙,小家伙吃了几口,许是方才喂过了,不想吃了,撇过头去,不看一眼吃食,“诺,喂饱了,它撑了,就算递到它嘴边它都吃不下。”

    “祖父说的是。”

    “等到黄少将军的事情缓一缓,你们这些孩子就该入职了,三甲应当均入翰林院编书,从议郎开始,议郎好啊,挺清闲的。”王老太爷逗弄着小家伙,说道。

    “那就让崔九别那么清闲,省的他有闲工夫去查七安先生的底,孙儿会找点事情让崔九做的。”王栩笑了起来,“左右孙儿也闲,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不就该找点事情做做嘛!”

    “那你去吧!”王老太爷拔着小家伙的胡子说道,“反正是孩子的玩闹,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插手了。”

    “说起来,这个七安先生的来历……”王栩想了想,又道,“难道崔家就没有查过么?”

    “查到一半就断了,是徐长山下手阻止了。”王老太爷说道,“阻止也好。管他什么来历,弄清楚他的目的就成,不冲突就助他一把,冲突就让他别出现了。”

    “是。”

    *****************

    “饿死了!”大理寺的牢笼里全是被抓来的百姓,眼下却三三两两无精打采的躺着,“连饭都不给吃,就给点水塞牙缝,这群人是要诚心饿死我们么?”

    坐在墙角的少年们也脸色灰暗,耷拉的躺着:从小到大不说锦衣玉食也是一时无语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几天没给饭吃,没得洗澡,周围混合着汗味臭味,隔壁牢笼里拴着牛羊鸡鸭物件的叫声传来听的人心慌。

    “怎么办,要饿死了么?”平素里最爱说话的章之林搓着脏兮兮的手,眼看就快哭出来了,“我爹也没来瞧我,连饭都不给吃,是要饿死我们么?”

    人的哭喊声似乎带了几分渲染的能力,呜咽声开始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中间夹杂着谩骂。

    “五城兵马司这群王八蛋,是要饿死我们么?”

    “是啊是啊,每次出动都鸡飞狗跳的,上一回还掀翻了我的摊子,从来不道歉!”

    “那个狗屁的护城将军林立阳就是个土匪!”

    “我草他林立阳八辈祖宗……”

    ……

    谩骂声起,众人开始问候起了林立阳的祖祖辈辈。

    都两天了,还是没什么动静。六安从大牢顶上扒拉开砖瓦往里瞧去,打了个哈欠:他也两天没睡了,就打个盹儿,就一会会儿,这般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章之林感慨道。

    李欢看了他一眼,已经没有力气去纠正他的用词错误了。

    “下一句是什么?”有人好奇。

    “当官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章之林说道。

    李欢翻了个白眼:错就错吧,句子虽然不对,但用在这里也适合。

    “对对,以百姓为刍狗!”

    “不把我们当人看!”

    “就是啊,就当我们是骡马,这群当官的太过分了。”百姓们纷纷点头附议。

    “现在更是要活生生的饿死我们,这群当官的畜生!”

    “对,畜生!”

    “妈的,林立阳,我%&*&#@¥……”

    百姓们又开口问候起了林立阳的祖辈。

    “我忍不了了,总得给口饭吃啊!”有人大叫了起来,“不给饭吃,我宁愿现在就撞死!”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是个胖乎乎的少年人,被同他一起的少年人拉住了,小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抹眼泪:“我朱赫从生出来开始到现在还没饿那么久呢,呜呜呜……”

    众人看着小胖子身上上好的锦缎叹了口气:“估计是哪户人家的小公子,诶,连大户人家都抓进来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只好活活饿死了么?”

    这时候,有人出声:“其实……其实也不大会。”

    “你谁啊,胡说什么,我们连饭都没得吃!”有人大怒,瞪向出声的那个人。

    那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子,见状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大家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当官的不给我们饭吃,我们可以自己弄来吃嘛!”

    “怎么弄啊?”飞来一只鞋子,“别他妈瞎说!”

    “怎么不能?”那小个子男的说着就走到牢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一只手从老门的木栅栏里头伸了出去,然后弯下身子,头从里头伸了出去,再然后身子,再然后腿,整个人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外头。

    “这……这……”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那个小个子男人已经到了外头,笑眯眯的拱手一揖:“惭愧惭愧,老本行而已,我是表演缩骨钻花瓶的,吃饭的本事而已!”

    “好戏法!”角落里的少年人们爆发出一声喝彩来,率先鼓掌。

    掌声随后而起,掌声如雷。

    “从咱们那里收来的牛羊鸡鸭还有番人倒卖的香料就在隔壁,我可以过去拿!”小个子男的说道。

    “都是些生东西怎么吃啊?”有人问道,“咱们又不是那些匈奴人,吃生的,那血淋淋的怎么吃啊!”

    “这个不急。”有人笑眯眯的开口了,“大家放心,这里有火的。”

    “燧石。”那人拍了拍墙壁,“里头还有木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真的假的?”有人惊疑,“你确定?”

    “当然。”出声的男人长得白白胖胖的,“我吃饭的家伙我不会认错的,我也是变戏法的,表演头钻火圈的。”

    “太厉害了!”少年人们的眼中满是崇拜,鼓起掌来。

    掌声如雷。

第八十一章 刁民

    “隔壁有牛羊驴马鸡鸭,你们要吃什么?”小个子男的去隔壁走了一圈回来问道。

    “驴肉、牛肉跟羊肉。”角落里的少年人从身上摸出一枚银锭扔了过来,“谁的驴、牛跟羊,就当我买了,请大家一起吃。”

    众人眼眶发热:这世道还是有好人的!

    欢呼声起。

    “这是谁的香料?”

    “我的。这等时候怎么还好收大家的钱,就当是请大家一回吧!”

    “我那里有些兵器架,可以支起来做个烤架。”有人比划着。“咱们粗人不讲究一些。”

    “我这回带了点胡人的番薯过来,烤起来也好吃。”

    “还有胡人的红果子叫番茄。”

    “我那里的叫洋葱。”

    ……

    乱糟糟的牢笼里这时候居然井井有条,也没有出现谁冒认的情况,大概还是天子脚下,百姓教化的好,路不拾遗的古风正在崛起吧。

    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身体,肌理毕现。

    有人打了个呼哨:“好身材!”

    “惭愧惭愧。”男人抱手:“胸口碎大石的,一身赘肉怕是要将人吓走了。”

    有光头男子解开了头上包裹的头巾,拍了拍锃亮的脑袋:“铁头功,练了二十年了,大家放心。”

    众人自觉走到一边,让两人站了出来。

    如吆喝号子一般吆喝起来:“一!二!三!”

    两声闷响响起,墙体破了一个洞。

    “好戏法!”

    掌声如雷!

    在屋顶上打盹的六安睡梦中似乎察觉到了几声震动,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却不由皱起了眉:“什么味道,怎么那么香?”

    看到身边冒起的炊烟时六安顿时困意全消:烟,怎么会有烟?真的有动静了,卫六小姐说对了。

    这里怎么会有烟,六安从砖瓦缝中向下望去,这一看却是吓了一大跳:打个盹的功夫,大理寺的大牢里就少了两间牢房了。有人以手作刀,将支起的木梁砍成了一段段;有人整整齐齐的将木梁堆到了一边,正中一只巨大的烤架上架了只羊腿;有人正在将另一只烤好的羊腿一点点的分成一块一块。分工明确,众人排队领食,没有一人发出吵闹声,到底是天子脚下的民众,教化出众,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不少,似乎怕吵醒了吃饱睡去的旁人。

    六安看的目瞪口呆,终于忍不住爆出了人生第一句粗话:“卧槽,牛逼!”

    **********************

    “将军将军,不好了!”

    正在午睡打盹的林立阳反手一个巴掌,“谁不好了?”

    小兵吏捂着右脸:“是我!”

    “什么事啊?”林立阳还未完全醒来,半眯着眼看着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理寺牢笼里的那群刁民把牢房吃了!”

    “啪——”林立阳反手又是一个巴掌:“你当老子傻啊,那群刁民连牢房都吃?刁民也是人,你当是怪物啊!”

    可不是傻么?小兵吏腹诽,却不敢直说,只敢捂住两边脸道,“那群刁民在大牢里吃烤肉,把几间大牢给拆了!”

    林立阳一下子困意全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他妈不早说!”

    我想说的啊,你给了我两巴掌。小兵吏苦着脸心道。

    林立阳披上外套就冲了出去:“可有跑了人?”

    “没有。”小兵吏说着心中也觉得奇怪,都能跑出来拆了几座牢房了,居然还不跑,难道当真是天子脚下,民众教化出众么?

    林立阳匆匆赶到的时候,大理寺卿狄方行早已闻讯赶来了,正沉着脸看着眼前的牢房。

    那群从骡马市抓来的刁民一个一个的被押了出来,规规矩矩的,没有人试图反抗逃脱,这幅安安静静听从安排的样子,当真外表像极了良民,可惜内里就是一群刁民。

    除了嘴上有吃完烤肉还未擦去的油渍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清点过了,一个不少。”记录的官吏数了数,松了口气,“没有人逃脱。”只是说完这句话,看着破了大半墙体凭空拆下的几座牢房又觉得讽刺。

    “我们快饿死了!”有人说。

    “不给饭吃!”有人继续说道

    民众开始辩解起来。

    “我们吃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

    “我们也付了钱的!”

    “就是啊,我们一个都没逃!”

    “我们也没有办法,好好的摆摊做些生意,被你们抓起来了。”

    “这几天又累又饿。”

    “我天天在骡马市摆摊的,那个什么死掉的变戏法的跟我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对啊对啊,大人明察!”

    “我们没有杀人,我们是冤枉的,总不能饿死我们吧!”

    “你们准备关我们多久?”

    “我们要伸冤!”

    “对,找石御史!”

    “对,对对,我们去找石御史!”

    ……

    这一幕,狄方行跟林立阳都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不久前也有相似的一幕。两人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的撇开眼去。

    “大人。”一旁记录的官吏看着脸色沉的可以滴出水来的狄方行,“这次要让石御史接吗?”

    “你放过石忠堂吧!”狄方行说道,“上回就差点没缓过来,这次要是再让他接,他就要两脚一蹬上西天了。”

    “大人说的是。”官吏说完又有些庆幸,狄大人果然是个好官,不但对下属极好,就连对同寮都是如此尽心为他人考虑,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好人吧!

    狄方行剔了剔牙:他是从饭局上被拉过来的。

    “让石忠堂缓一缓吧,身体养好一些,看这样子一次闹的比一次大,这一次的我还兜得住,下一次兜不住了就让他来!”

    官吏浑身一僵:果然现实往往能给人当头一棒。

    “为什么没人给他们送饭?”

    “送饭的牢头前天晚上摔断了腿,忘了这一茬了。”

    “手艺还不错。”吸了两口仍未散去的香气,狄方行道,“还挺香的,我们进去看看。”

    大牢里头空荡了不少,似乎比往日看着更顺眼了些,在断裂的墙体上仔细看了片刻,狄方行就笑了起来:“哈哈哈,不错,不错,准备奏折,本官要上奏!”

    “啊,上奏?”官吏一下愣住了,“参这群刁民么?”

    “刁民也要教化成良民,本官虽不是父母官也要爱民如子,他们不听话,好好教就是了!”狄方行说道,“我要参原工部尚书前元,户部尚书吴岙贪污!这是贪污大案!”

    “那这群刁民呢?”官吏指了指被押出来的百姓,“还带回牢里么?”

    狄方行眼皮一跳:“这怎么成,这是证物啊,让他们吃了怎么办。嗯,让我想想,送去何太平那里,他是父母官,何青天爱民如子,让他好好教化教化他们。”

    “还有记得告诉何太平一日三餐要备足,不然拆了他那长安府衙可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他!”

    “诶,好咧!”

第八十二章 讨债

    忙了一下午,总算把大理寺大牢迁过来的百姓安置好的何太平直奔后衙。

    “这是你做的?”何太平指了指长安府衙大牢的方向,有些不敢置信,“拆了牢房,你怎么想的出来?”

    “这次可冤枉我了。”卫瑶卿说道,“不是我。”

    “他们还能自己想出来不成?”何太平瞪着卫瑶卿,明显不信。

    卫瑶卿笑了起来:“三教九流的人物有时候不可小觑,至少有人能一眼就瞧出大理寺那座牢房里头全是燧石和木头仿制的石料。”

    “你也能。”何太平道,“所以你一眼就知道钱元跟吴岙贪污了。”

    卫瑶卿点头:“算是吧!”市井之中有些东西是高门世族中永远看不到的。

    “当真什么都没做?”

    卫瑶卿想了想:“要说真做了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在那送饭的牢头经过的地方泼了油,让百姓们饿了两天吧,真是罪过了。”她的表情一脸的虔诚。

    何太平倒抽了一口冷气,想到什么似的:“所以你让我找人盯紧了大理寺大牢的动向,若是有动静就罢了,若是没动静,你会再走一趟,提醒他们是不是?”

    卫瑶卿点头,说道:“毕竟法不责众嘛!”

    “近两日可有什么事?”不管怎么说,狄方行接手总比他们的人动手要好得多,何太平轻舒了一口气,也跟着坐了下来。

    “我跟我二姐碰到了陈工。”卫瑶卿淡淡的一句话险些让何太平跳起来。

    “什么?”

    卫瑶卿点头:“嗯,我借了崔八公子两个有拳脚功夫的丫鬟替我二姐看护院子。”

    “那你呢?”何太平说道。

    “我没事啊,何大人放心吧!”卫瑶卿说道。

    何太平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卫六小姐,你会对陈工下手么?”

    原来他问的是这个,卫瑶卿一瞬间的默然,半晌之后,悠悠开口了:“不可以么?”

    她说不可以么。何太平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就知道她是打的这个心思。一瞬间似乎是被蛊惑了一般,何太平自诩一向理智的头脑丝毫不顾虑要杀掉陈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是肯定她一定能成功之后,他皱起了眉:“现在杀似乎不大合适,会把陈善引进京的。”

    “陈善原本不就要进京么?”卫瑶卿反问。

    “可是他现在遇刺被阻在了半路上。”何太平说道。

    卫瑶卿笑了起来,何太平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还未长开的面容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一副人畜无害很是可爱的模样。

    只是可惜她一开口,“果然啊,陈善进京遇刺是长安城里的人动的手啊!”

    他就知道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何太平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的点了点头:“应当是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但对外说是江湖术士动的手,不少所谓的聪明人会自然而然的联系到已故的张大天师。”卫瑶卿支着下巴:虽然说她祖父已经亡故了,但是利用他祖父这笔账她还是要记下来的,虽然罪不至死,但哪一天也不妨碍她反利用一下。反正她重生回来就是来讨债的,这是思考了很久以后她重新找到的人生目标。前世她的目标是成为大楚最出色的大天师,为黎民百姓造福,这个目标虽然不错,但短时间内看不到未来,难免有些没有动力;而现在她改了目标,她在心里立起了一本帐册,详详细细的记着欠她张家的每一笔债,她是来为她张家为卫瑶卿来讨债的,讨一笔,划掉一笔,她发现她都会很高兴了,每讨完一笔都能让她产生奇怪的成就感。

    “你现在要干什么?”看着眼前的少女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何太平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后怕感,干咳了两声问道。

    “当然是等啊!”卫瑶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然呢?”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了,替我注意一下,徐长山向陛下进言让我替黄少将军医治时,琅琊王家有没有人帮忙说话,没有的话……”

    “怎么样?”何太平眼皮挑了挑。

    “当然是记下来啊,这是王栩亲口答应的,愿赌服输,我可是当了真的!”少女“啧啧”叹了两声。

    “陈工若是不主动找我的话,我就不动手,他若是主动地话,我也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卫瑶卿起身,“有青阳县主在,我看就算他忘记了,他这个好女儿也会提醒他的。”

    目送着卫瑶卿离去的背影,何太平叹了口气:陛下最好把青阳县主看牢了,否则当真闹起来,指不定陈工真的会死,到时候怕是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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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郎,这个麻烦你重新作一下注释,我看不大懂。”王栩笑眯眯的把手里的《水经注》递了过去,“我看不懂,接下来的校对就完不成了。”

    崔璟抬头看他:“你倒是空闲!”

    话语之中意有所指。

    “可不是嘛!”王栩笑眯眯的拍了拍手,“就是太闲了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嘛!”

    “那这本《三分道》麻烦你来注释一下。”崔璟说着把一本同样不薄的《三分道》递了过去。

    王栩接过,摸了摸鼻子:“还当真是礼尚往来啊!”

    “应该的。”崔璟笑了笑,低下了头。

    文书翰抬眼看了他二人一眼,本能的察觉出这二人似乎话中有话,但贫寒学子,自幼为的是生计发愁,周围的贩夫走卒也没有这么多话中有话的弯弯绕绕,他有些不习惯的拉了拉衣裳,虽然他的衣裳穿的很干净,很工整。很多时候,他只会以沉默来应对,于是众人皆道今年的状元郎书读的是不错,只是未免有些木讷,活似个书呆子。

    “我做完了。”文书翰起身,手不习惯的放在两侧拉了拉衣角,“可要帮忙?”

    “不必了。”王栩笑了起来,一如既往的清秀文雅,“毕竟礼尚往来嘛!”

    崔璟抬头笑了笑,低下头去。

    文书翰干笑了两声:“今日坐班的时辰已经过了,我先回去了。”

    两人抬手回应,动作浑然天成,那是自幼便受到的良好教导,是印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文书翰突然生出了几分局促,干笑了两声,拿起书袋,转身离开。

第八十三章 作保

    背着书袋在长安城中行走,这座大楚的都城也是如今大楚最繁华的城市,各地民众汇聚一堂,随处可见高鼻蓝眼的胡人商客。这都是柳州所没有的。年幼的时候,他住在柳州最脏最乱的贫民巷道,日夜苦读,原本以为最繁华不过柳州的街市,如今看来,却是他想的太少了。一边走一边用手触碰着街边的青砖白瓦,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给他带来的是陌生、好奇还有格格不入。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他从寒窗苦读为生计发愁的学子一跃成为朝廷的议郎,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却仿佛是一个外人勉强站在那个圈子里,同是三甲的另外两人才学不比他差,甚至若非因为陛下考虑的制衡,状元郎都论不到他。朝堂宦海的形势错综复杂,他看不明白也看不懂,或许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终身止步议郎的位置,一当就是几十年。

    他大概也要做个老议郎了吧!文书翰心想,抬头看向前方,前面就是城西,长安城中贫民所居的三街九巷就在这里,还未靠近便见烟气缭绕,说话声,议论声的喧嚣不绝于耳。紧绷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他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七安先生,今天又来了啊!”

    “前两天都没看到你。”

    “烧饼要吃么,七安先生?”

    “七安先生,今儿一单生意做了没有,我来碰碰运气。”

    ……

    闹市中布衣独坐的少年人,目光清亮平和的同众人打着招呼。

    文书翰站了一会儿,走了过去。

    “先生。”

    “文公子。”那位七安先生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还未多谢先生施粥之恩,我也领到了粥。”说罢,他郑重其事的向他行了一礼。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

    他笑了笑。

    “可是这议郎做的不自在?”卫瑶卿抬眼看他,三甲入了翰林院,分别被封为朝议郎、承议郎和奉议郎。

    “七安先生算出来的么?”文书翰尴尬的笑了笑。

    那位七安先生摇头:“这个不用算,琼林夜宴,你是平民学子中的状元郎却一言不发,虽表面上默不作声做出木讷书呆子的样子,实则你有些慌张。”就像一个努力想要融进这个圈子,却又不知道如何进去的孩子一样,傻傻的站着,因此担上了木讷书呆子的名头。

    “七安先生果然厉害。”文书翰苦笑,“一点都不错,我看不懂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我知道这不能随意插嘴。”

    “宁肯不说,也不敢乱说,文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卫瑶卿笑了起来,“你既会跑到三街九巷,相比还是喜欢这儿的味道,往后可多往我这里坐坐。”

    “真的么?”文书翰有些惊喜,随即赧然,“我……我会不会打扰先生的生意。”

    “一天一单,求的人自然会来,不会来的人就是你不坐在这里也是无用。”

    “那多谢先生了。”文书翰抬手,转身离开。

    “是木讷还是奇货可居,要看碰上什么人了。”卫瑶卿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在自言自语。

    现实不是话本子,她有血海深仇却没有没有巧遇惊才绝艳之辈,再将其收之麾下的好运。在外人看来,她的手中只有一群旁人眼中的乌合之众。她看向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为生计发愁的贩夫走卒,却是她如今手下一支最大的倚仗。以乌合之众对抗那些宦海沉浮的老手么?有点难啊,但也并非不可为。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愿说这话的荀子保佑小女啊!

    一枚铜板高高的抛起,落于桌上,直立于桌上的铜板引得经过的孩童连声叫好,卫瑶卿笑眯眯的从口袋中摸出一把糖抛向空中,孩童兴奋的尖叫嬉闹着捡着地上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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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群臣战战兢兢,太子太傅徐长山出列,站在下首,上首的明宗帝不说话。

    “一个江湖术士……”有人说道,“难道我阴阳司的人还不如一个江湖术士?那把我阴阳司的人置于什么位置?”

    “陛下亲赐的‘大术仁心’,难道你是在质疑陛下么?”徐长山眼皮都不抬一下。

    明宗帝成功一噎。

    那是你上回找陛下求来的,怎的这会儿居然用这个来堵陛下的嘴,当真是奸诈,众人腹诽。

    “也没听那个什么七安先生的做了什么大事啊?”

    “是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出手救治家父而已。”徐长山道,“在太医院跟阴阳司的人都说家父药石无医的时候。”

    质疑的人仿佛凭空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人质疑,徐长山接招,推搡半晌之后,有人出声了。

    “我倒是也听闻了那个七安先生很是不错,并非沽名钓誉之辈,应该可以一试。”出声的人居然是司徒王瀚之,众人惊讶不已。谁不知道王瀚之是出了名的不发声,在朝堂之上一向甚少发声,他突然出声,着实让众人惊到了。原本就因为徐长山出面而有些活络的心思纷纷活络起来。

    “臣附议。”

    “试一试也无妨,术业有专攻。”

    “黄少将军那么久不见好,不妨可以一试。”

    “哼,我还是不同意,江湖术士罢了,难道比我阴阳司的大天师更厉害?”

    ……

    齐修明心中微惊:何太平让他注意一下王瀚之会不会出言相帮,没想到还真的说话了。居然能让司徒王瀚之帮忙,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诸位莫吵了,我徐长山今日前来为陛下举荐贤士,自是全心信任他的,不如这样,”徐长山抬手拿下了顶上的官帽,“我徐长山以顶上乌纱作保,若是此人救不活黄少将军,我徐长山这顶官帽也不要了。”

    哗然大惊。

    “不可,徐大人不可!”

    “是啊,怎可如此儿戏?”

    “不错不错!”

    ……

    吵吵嚷嚷间,徐长山出声了:“君子一言既出,便不会收回,请陛下下旨。”

    半晌之后,垂帘后发出了一声“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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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长山领着一个少年人向阴阳司的方向行去。

    “按照你的要求,阴阳司的人都已经撤离了,现在守着的是我的人。”徐长山道,“放心,有人要靠近而不惊动我们是不可能的。”

    卫瑶卿点头,看向徐长山:“听闻先生为了力荐我拿顶上乌纱做保,如此大恩当真无以为报。”

    “这并非为报你救父之恩。”徐长山说道,“你一介江湖中人都知道黄少将军不能出事,否则边关将危,我又怎能将此事系于私恩之上?这是国事,不是私事。”

    “先生高义。”卫瑶卿抬手作揖,“先生如此高义,七安定不辱命,方不负先生作保之恩。”

    “为了社稷罢了。”徐先生说着抬手,“请!”两人跨入了阴阳司的偏殿之中。

第八十四章 施针

    不过几天的功夫,原先就已经脱像的黄少将军更是消瘦的不似人形了,整个人似乎是骨架上套了一层皮,眼窝深深的凹陷了进去,就连徐长山看到都吓了一大跳。

    “也不用如何动作,黄少将军光是饿都要饿死了。”徐长山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卫瑶卿点了点头,对于徐长山的信任唯有汇成四个字:“多谢先生。”

    “拖到毒已经深入骨髓了。”卫瑶卿伸手掀开黄少将军的眼皮看了看,起身提笔绘出一张符箓,而后反手烧了融进茶水中,递到黄少将军唇边,扣住他的喉口往里一点一点的灌进去。

    虽说是在外等候,可徐长山来回走动着,到底有些心焦,便透过影影绰绰的窗户往里敲,只看到似乎有几道火光升起,看样子,这个七安先生很擅长用火啊,徐长山腹诽。

    等了片刻,一阵轻咳声响起。

    “黄少将军,黄少将军……”

    似乎有人在轻声换他,黄定渊撑开厚重的眼皮,眼前如蒙了一层雾一般,使劲眨了几下,迷雾终于散去,影影绰绰间是一个亮眼的少年人。

    “你是……”

    “替黄少将军医治的。”

    他点了点头。

    那人看了看他,站了起来:“看来神智清醒了。”

    “徐先生,”徐长山只觉得自己还未站了多久,七安先生便走了出来,“烦请先生替我寻个人来。”

    “何人?”徐长山有些奇怪,“那么快就出来了,黄少将军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少年含笑站在原地,徐长山眼中大亮,连连抚掌大笑:“好,好!”

    “已退的太医院老太医杨光远老大夫,家里就住在正德门那一块,徐先生应当认得;若是杨光远老大夫外出就诊了那就把保和堂的王老大夫请来,请他们带好全套的施针过来。”

    徐长山练练点头,当下便吩咐了下去,而后同他一起进了门。

    床上的黄少将军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已瘦的不成人形,双眼却还亮的惊人。

    “徐先生。”黄少将军开口了,声音沙哑,勉力的在嘴角牵扯出一个弧度,“我等了这么多天,还好不曾白等,多谢了。”躺在床上等死的滋味真难受啊!

    “不必谢我,这是七安先生。”徐长山抬手指了指卫瑶卿,“是他一力想要医治你,说服了我。”

    “先生好生年轻,多谢了。”黄少将军笑了起来,“若非没有先生,我黄定渊这条命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救黄少将军能救很多人,基本的账我还是能算得清的。”卫瑶卿道,“救黄少将军原本就是我与徐先生商量好的,而且长安城中还是有人想要黄少将军好好活着的。”

    “七安先生的意思是?”

    “陈善遇刺了。”

    愣了一愣,那位年轻的将星扬眉:“真的么?”

    卫瑶卿与徐长山对视了一眼:“不管真假,陈善说是真的那便是真的,至少他现在没有进京。”

    黄少将军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双眼眼神太亮的缘故,看起来很是精神:“与徐先生跟七安先生说话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巧得很,不管是杨老大夫还是王老大夫人都在,两人都被拉了过来。

    “不相信太医院的人?”黄少将军看着那两位被拉来的老大夫若有所思。

    “人在位子上,难免身不由己。”卫瑶卿说道,“要感谢两位大夫,只需要黄少将军身体大好了去保和堂还有杨老大夫那里转一圈就是了。”这世道,有名好办事的多。

    黄少将军点头:“自然。”

    “让两位大夫歇上一歇。”卫瑶卿说着走到一旁,“我来配药。”

    检查了一遍两位老大夫的施针,没有任何问题。而后她便走到一旁,提笔绘起了朱砂符,卫瑶卿做这些事情并没有避讳着众人,大家能看到她每一步的动作,符纸燃起。

    “这就是符医么?”保和堂的王老大夫捋着胡子,眯起了眼睛,“说起来,老夫几个月前也曾见过一位小符医,跟七安先生一样的年轻,不过是个小姑娘,符医果然是精妙玄奥。”

    徐长山目光转向眼前的少年人,目光在少年人喉口的喉结上顿了一顿,随即收回了目光,七安先生是个男子,近来长安城多出了不少奇人异士呢!

    “传统医术博大精深,符医却是剑走偏锋,各有玄妙之处,两位老大夫,这边请。会施解毒针么?”卫瑶卿边走边说,那颜色粘稠的汤水看起来有些古怪。

    “这是最基础的施针,自是会的。”保和堂的王老大夫说完心道:就是我保和堂多学几年的小学徒都会,不过考虑到眼前的人是定边侯黄少将军,他还是亲自来吧!

    “那就好。”卫瑶卿点了点头,从身边的袖带中取出一只锦囊,打开锦囊,一枚圆玉从里头露了出来。众人看着她右手拇指与食指夹住圆玉,而后似乎微微一用力,便从那圆玉上滴落下了两滴液体滴入方才的符水中。

    杨老大夫脸色微变,伸手碰了碰装符水的杯子:“入手冰凉,玉中生液,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

    “金津玉液。”王老大夫双眼发亮,“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良药啊!难怪先生敢治黄少将军”

    “诶。”杨老大夫闻言反驳了起来,“药效夸大了,不过这确实是治疗伤痛的第一等的灵药。”

    “老大夫施解毒针,把这碗符水分入黄少将军的大穴之中。”卫瑶卿指了指符水,走到一旁,“我在旁注意黄少将军的情况。”

    解毒针原本就不难施展,两位又都是多年的老大夫了。施针过后,黄少将军躺下入睡了,看着排出来的毒血,王老大夫连连摇头:“怎么搞成这样?为何不早点医治呢?”

    “早一点的话不需要金津玉液,有两位老大夫帮忙就足够了。”卫瑶卿笑了笑,走到一旁。

    徐长山轻舒了一口气:“瞧定边侯的样子,我的官帽是稳了?”

    卫瑶卿点头:“毒排出来,剩下的就是手上的剑伤了,这等皮肉伤抓几服药,养养就成,总算是幸不辱命!”

    徐长山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幸不辱命。”

    送两位老大夫离开之后,卫瑶卿才出声:“徐先生,我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徐长山愣了一愣,转头看向床榻上已睁开双眼的黄少将军:“且说来听听。”

    “不过此事还得告知陛下。”

    “且先说来。”

第八十五章 闲事

    “此事我会向禀明陛下的。”相谈甚欢之后,徐长山将卫瑶卿送出来,“明日我会到城西来接你。”

    让黄少将军手伤装作无法完全复原的样子,钓出幕后之人,倒也并非不可。他徐长山并非贪功之人,这么一提,陛下应当会见一见他吧!看着如闲云野鹤却也并非真正的闲云野鹤,说贪功近利也不是贪功近利,很难界定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卫瑶卿点头:“那多谢徐先生了。”转身离去。

    目送着少年人离去的背影,除了实在太年轻了,行事作风几乎找不到一点错处。

    徐长山却忍不住皱起了眉:“也不知师承何人?”

    **********

    从北宫转了出来走上了主道,恰巧下朝的时候,不少朝中官吏从她身边经过,卫瑶卿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忽地似有所感,脑袋一歪,伸手便抓住了飞过来的两颗铁弹子。

    虽说铁弹子不大,但被砸上一砸,重则来个内伤,轻则断个胳膊之类的皮外伤是少不了的。

    “谁砸的?”卫瑶卿拿着两颗铁弹子回头,在一群或惊愕或默然的官吏中扫了一眼,目光便转到了正中带着素白官帽,两条绘着镇魂经的绸带拖到腰间的男子身上。

    瞧着三四十岁的年纪,不过在那男子身上绘的八卦图纹中,卫瑶卿已经看出了男子的品级:“阴阳司的小天师,你是哪位?”

    “你不是能掐会算么?你不会自己算啊!”那男子冷笑了两声,一脸的嚣张。

    “你这个年纪的,又是个小天师,还是男子的一共三位,擅长符医、蛊、咒的秦越人,擅长测算、点煞、炼丹的柳镜海和擅长奇门、测算、通阴阳的尹子奇,秦越人奸诈,柳镜海懒惰,明显不可能是他二人,那么剩下的就是冲动坏事的尹子奇了。”卫瑶卿说道。

    这两个人起冲突就在这条朝中大员上下朝的必经之路上,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听到这样的评价,不由暗自偷笑了起来。这个人旁的不说,便说这一嘴总结几位小天师特点的本事就当真是一流的。

    秦越人打着明哲保身的牌子两面倒可不就是奸诈么?柳镜海只理会自己的事,从不管旁事,站在旁人的角度上确实是懒得管闲事的那种人。而尹子奇,看看他在这主道上忍不住出手就知道“冲动”是没得跑了。

    “我是七安,你我不曾相识,为何打我?”

    “谁让你多管闲事。”尹子奇冷笑。

    “这么说你是故意的了?”眼前的少年阴阳先生侧了侧头反问。

    这清秀俊雅的少年原来就是那位昨日让徐长山先生出面力荐的七安先生,不少本欲离去的官员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闻名不如见面,李义山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位指点自家风水的阴阳先生,不由神色激动的指给一旁的朱怀看:“看到没有,那就是七安先生,没想到这么年轻,跟我家欢哥儿一般大嘛!”

    “这孩子生的不错。”朱怀点了点头,“对了,义山。什么时候去把李欢、朱赫这两个孩子弄出来,已经关了好几天了。”

    “我前两天问过狄方行了,放心吧,法不责众,这些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少年人有点挫折才好成长嘛!”李义山倒是很想得开,“你看杨公身边那个孩子这般懂事,就是自小吃了苦头,所以比一般人懂事。”

    狄方行的奏折还压在明宗帝的书房之内,所以这二人还不知道大理寺大牢的事情。

    “有道理。”朱怀深以为然。

    尹子奇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手滑,不好意思……”

    “啊——”一声惨叫。

    众人只看到眼前似乎有什么晃过一般,尹子奇就吃痛的捂住了嘴,两颗铁弹子砸了回来,掉了两颗牙。

    “你……你故意的。”尹子奇勃然大怒。

    “不好意思啊,手滑。”眼前的少年阴阳先生拍了拍手,掸去了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敢对我动手!”尹子奇捂着牙怒吼。

    “谁叫你多管闲事。”少年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如此相似的回答好似前不久听过一般。

    “卧槽!”一旁经过的林立阳后知后觉的摸了摸颈脖子,“够横的!文官打架动嘴,武官打架动手,术士打架直接见血啊!”

    有道是弱的比不上强的,强的比不上横的,就是匪寇出身的林立阳也有一瞬间被吓到了。

    总结的太好了。李义山跟朱怀对视了一眼,暗自点头。

    “七安先生果然不是肯吃亏的主。”李义山说道,原本想上去打个招呼的,但少年人走得很快,转眼的功夫,已出了宫门。

    朱怀朝他偷偷比了个大拇指,两人会意一笑之后也出了宫门。

    驻足的齐修明不由笑了起来,而后暗自摇了摇头:卫家这个小姑娘,还真是……

    “哈哈哈哈!”有人大笑起来。

    如此豪放的笑声,除却如今会稽谢氏的老太爷谢纠不作他想,众人回过头去,果然看到谢太尉扶着腰在那里哈哈大笑:“不是吧,尹子奇,你打架还打不过一个十三四的皮孩子?啧啧啧,不行啊!”

    尹子奇脸色青白交加,但对上了这位看似豪爽的谢家老太爷谢纠又不敢造次,只是默默地行了一礼,转身往阴阳司的方向去了。

    “孩子,要看跟什么人比了。”一旁的崔远道笑着摇了摇头,“尹子奇的年纪于我们来讲也还是个孩子。何故跟孩子过不去呢?”

    “就你菩萨心肠。”谢纠打趣道,瞟了一眼还未走远的王瀚之,“还是你崔王两家的孩子争气,我家十一郎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就考了个第九,才入前十。眼下在长安县衙里清闲的很,整日里往家跑。听说七郎和九郎这两个孩子在翰林院很是认真,披星戴月的,年轻人嘛,累垮了身子就不好了。”

    “就是年轻,还经的起折腾。”王瀚之笑道,“哪像我们这群老骨头,都折腾不动了哦!”

    “孩子上进是好事,爱玩闹便玩闹去。”崔远道笑眯眯的说道,“好久不曾手谈了,要不去我那翠竹园杀上两盘?”

    “既是菩萨邀请,怎能落了面子?”谢纠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王瀚之,“翰之,走啊,一起去啊,改日我老谢请你们两个老家伙听说书,我家那个说书先生不是我吹,绝对是顶尖的。”

    “也好。”王瀚之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你家的说书先生好,我家的戏班也是长安一绝,改日定也让你们两个老家伙去听听。”

    “哈哈哈,是么?那我谢纠可记下了,你若是不请我,我可是要自己登门的啊!”谢纠生的人高马大,拍着胸脯,这位谢老太爷从年轻时起就是一副豪爽的模样,老了也不改本色。

    “回去我就拟贴,请谢兄与崔兄一同上门听戏,正好近些时日在唱一出新戏,绝对同往常所见的不同。”王瀚之点头。

    崔远道也笑了起来:“那我可记住了啊!”

    “放心放心!诶,你家上回那个厨子……”

    说话间三位老太爷已经走远了。

    “谢太尉、王司徒、崔司空年轻时就是极要好的朋友,这等年纪还能如此当真是叫人羡慕啊!”

    “是啊是啊,老太爷们老当益壮啊!”

    “英雄不改当年呐!”

    ……

第八十六章 磨练

    “六安,何大人呢?”送饭的老张头愁眉苦脸的,“里头关着的那群太能吃了,存粮不够了。”

    “去后院了。”六安说道,“这个你先记着,回头我跟大人说去。”

    “大人最近好像变了不少啊?”老张头往里头探了探,“往常便是让大人歇息他都不歇,现在倒三天两头的往后院跑。”

    六安干笑了两声,让何大人匆匆跑回后院一半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位卫六小姐来了。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推门进去,何太平就开门见山的出声了,“这些时日我总跑后院,手头的案子都积了一堆,京兆府尹这个位子上忙得很。”

    卫瑶卿点头:“我知道啊,我也很忙的。”

    她说的一本正经,何太平默然了片刻,刚想反驳,却发现似乎她还当真是挺忙的。

    “你手下不是有县衙么?”卫瑶卿道,“听说这回秋闱上榜的考生中有人被封到长安县衙当县令了,你这长安县衙里总算不是空着的了。我可是听说了啊,这个长安县令当得闲得很,三天两头往家跑。”

    “哪里来的消息?”何太平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谢太尉自己说的,他家的谢十一在长安县衙里闲得很,你手头那些百姓少个鸡、走个牛、偷件衣裳的案子都给他好了,少年人嘛,就该磨练磨练。”卫瑶卿苦口婆心的劝道。

    “可是……”

    “何大人,你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那个整天哈哈哈的谢老太爷自己都说谢十一闲的发闷了,万一他也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了插一脚就麻烦了,给他点事情做做岂不是两全其美?”卫瑶卿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你也可以空闲不少,陪陪夫人,他也忙起来了就没空整幺蛾子了。”

    何太平:“……”他似乎有些被说动了。

    “何大人,我想看《安国论》。”卫瑶卿顿了顿,开口了,只是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

    何太平皱眉:“很急么?眼下程厉盛的人盯老师盯的有些紧,老师一直想亲眼见一见你。”

    “改天吧,这两天我有点忙。”卫瑶卿想了想道。

    何太平:“……”说的她好像朝廷大员一样,还要择时接见。

    “那好吧,我走一趟。”不过何太平还是叹了口气,妥协了,“你在这里等我。”

    卫瑶卿点头。

    刚出门,六安就过来禀报了:“大人,老张头说牢里的存粮不够了。”

    “狄方行搞什么鬼,这么多人关在我这里,几日的功夫都吃掉一年的存粮了。”何太平叹了口气,脑中明光一闪:“听说长安县衙的大牢是新建的,比咱们这里大了不少人,把人押到县衙去,让长安县令谢殊负责此事。另外,把本官案几上的案子卷宗搬到长安县衙去,都是些小案子,谢殊应当能处理好的。办完了去贴个告示,即日起,凡有案件,先于县衙前击鼓,县衙办不了的再报到我这里。”

    “哪个地方不是先上报县衙再报府衙的?这长安县衙空了那么多年,总算有人了。自然是陛下黄恩浩荡,让少年人好好磨砺磨砺。”何太平连连点头,转身离去。

    六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老张头说的不错,大人当真变了好多。

    ……

    “十一人呢?”才从崔远道的翠竹园里杀了两盘回来心情不错的谢老太爷不解的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正房,“不是让这小子在这里等我么?”

    “老太爷,府衙来人了……”小厮凑到谢纠身边如此如此的说了一通,“十一公子说了,许是连晚饭都来不及回来吃了,今晚就住县衙里了。”

    谢纠脸色大变,冷着脸攥着手里两颗石球转了转,而后一声巨响,将石球重重的扔到了地上:“崔远道!王瀚之!王八蛋,我草你八辈祖宗!”

    好他个崔远道,好他个王瀚之,自家小辈内斗见不得我家十一清闲,何太平早不动晚不动偏偏这时候动手让谢殊处理事情?何太平那样的人谁不清楚,又怎会自己将事情堆到十一头上。没有这两个老头子插手,他说什么都不信。

    “好你个崔远道,好你个王瀚之,手谈手谈,原来是一局鸿门宴。”谢纠大怒,“来人!”

    “老太爷,小的在。”

    “给崔璟和王栩再找点事情做做,千万别让他们闲下来。”谢纠说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慢条斯理的捡起了地上两个石球,“孩子上进是好事,年轻人嘛,还经得起折腾,哈哈哈!”

    崔远道、王瀚之,我原话奉还。你家的崔璟跟王栩也别想好过,谁怕谁啊!大不了多点磨砺嘛,少年人多磨练磨练总是件好事。谢纠深以为然。

    “对了,过两天王瀚之来家里听说书,让人准备准备,嗯,就准备那场武松打虎吧!哈哈哈哈!打老虎,哈哈哈,老虎……”谢纠说完,转着手里的石球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

    何太平来去匆匆,推门入屋,正见到卫瑶卿坐在屋子里,面前摆了碗鸡汤,何夫人笑眯眯的站在一旁问道:“六小姐,味道如何?”

    “加些紫苏炖之也是不错的。”卫瑶卿道,“夫人手艺不错。”

    “运气罢了。”何夫人笑道,“我就喜欢捣鼓这些,下回六小姐来,我再做给你吃。”

    “如此,多谢夫人了。”卫瑶卿点了点头。

    何太平只觉得嘴角有些抽搐,一时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干咳了两声,何夫人站了起来,收了碗筷,“太平,我去做饭。”

    这还是头一回回来,夫人同他说还没做饭,何太平苦着一张脸看了一眼一旁仿佛浑然不觉的卫瑶卿。

    她都精明成这个样子了,他瞧着她都快无所不能了,会不知道提醒夫人?定是故意的。

    “别幽怨了,何大人,你的脸都快扭成苦瓜了,《安国论》如何了?”卫瑶卿提醒道。

    何太平连忙肃了脸色:“拿是拿到了,但老师说了,千万莫要随意呈到君前。”

    “嗯。”卫瑶卿应了一声,接过何太平递过来的《安国论》,当下便翻了开来。

第八十七章 有论

    她翻得很快,不多时就看完了,抬头望来:“何大人,你看过了么?”

    何太平摇头:“自然不能。”

    “那你看看吧!”卫瑶卿把《安国论》推了过去。

    看她神色淡然的模样,似乎这《安国论》也没有什么太过的言论,何太平有一瞬间的迟疑,可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翻了开来。

    “安国必先乱国!”这是第一句话,何太平只觉得手上一个哆嗦,险些将手里的《安国论》扔了出去。

    许是第一句话太过震撼,震撼平复之后,他反而能安安静静的看完全篇了,若说内容,其实《安国论》也无什么特别,通篇只在于一个词“大胆”,敢于将人心中所想说出来。

    关于北疆,着墨不多,卫同知说北疆要定,这与陛下提拔黄少将军的想法不谋而合,并不奇怪。但是西南就有些意思了。刘姓皇族与苗族大巫的联合已是大楚几百年的心腹大患,如今气势已成,与其坐以待毙,等待刘姓皇族从长安掳走一个又一个的皇族中人,不如主动出击。甚至他还质疑陈善,说陈善有有意放纵南疆成势,陈善的西南兵同南疆有过数次交手,每每都是险些得手棋差一招,有有意放纵之嫌。因为陈善深知南疆立,则陈善立的道理。这就有些诛心了,通篇总结唯有两个字“大胆”,敢说人所不能。

    这是卫同知几年前所作,其实有些空谈的意味了。

    “你准备如何?”何太平放下了手里的《安国论》有些犹豫,“太过大胆了,难怪中书令大人说要死谏。”

    “自然是呈到陛下面前。”卫瑶卿看了何太平一眼,“我伯父好不容易送出来的纸条,怎么能浪费这片心意呢!”

    “可是,君心难测,万一陛下……”

    “所以说需要我来呈到陛下面前。”卫瑶卿说道,“你们上谏可能就真死了,我上谏就不会。”

    “为何?”何太平吃惊的问道。

    卫瑶卿叹了口气,起身:“陛下不蠢,你以为他不知道这些?朝中聪明人不少,你以为他们不知道?都知道。只是这件事不能拿到人前来说。若是君心不够坚定,说这些话的人可能会成为牺牲品;便是陛下有动陈善的想法,光是空谈也逃不出成为牺牲品的命运。”

    “为什么?”何太平不解。

    “因为陛下现在还不能跟陈善翻脸,陛下还要依靠陈善。”卫瑶卿道。

    何太平听的云里雾里:“那为何你上谏就不会死?”

    “因为陛下缺一个精通阴阳十三科的人。”

    何太平一噎,不过也顾不得去反驳她,继续追问:“什么意思?”

    “延禧太后、太子跟安乐公主三人还被拿捏在刘姓皇族中人的手中,这也是陛下的心里的一块刺,也让陛下对大楚南疆交战没有信心。如今的大天师李修缘怕是不敢肩负起千里独行南疆救人的重任。若是有人将延禧太后、太子跟安乐公主三人救回来,这就说明南疆并非铁壁。单单救人自是不行的,若是有一份去往南疆腹地最精确的地形图,陛下的态度恐怕就要变了。”卫瑶卿道。

    “是么?”何太平干笑了两声,声音里有明显的怀疑,尤其是卫瑶卿那一脸正色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怎么看怎么有点讽刺。总觉得他何太平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而且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几回,陛下再能忍,也总有被激起的时候。吴岙同钱元俱是小人,互相咬着咬着难免牵连出什么事情来。我怀疑,三年前太子同安乐公主被掳走的祭天大典上的问题来的蹊跷,正好也有钱元牵扯在里头。”卫瑶卿道,“若是不趁现在谏言,再要找这样的机会可就难得了。”

    何太平听明白了:“陛下在气头上或许会一时脑热给你机会,过后反悔怎么办?”

    脑热一词用的极好,倒是适合明宗帝。

    卫瑶卿说着垂下了眼睑,“落子无悔,陛下要反悔,我自也有办法让陛下不反悔。”祖父,我大概当真做不了您那样忠心耿耿的忠臣了,张家全族的丧命之仇我一刻不敢或忘,即便殿上九重君也要为我张家一族的死付出代价。

    何太平愣了片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方才周围有些发寒,于是话题一转:“千里独行南疆?还要将延禧太后、太子跟安乐公主从刘姓皇族手中救出,再将人千里迢迢送回长安,这简直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够做到的。不经过仔细的部署,恐怕很难成事。”

    “南疆与刘姓皇族排外,闲杂人等轻易无法进入南疆,人多并不见得好。”卫瑶卿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能做到?”何太平也不知她从何处来的自信,“比大天师都厉害?就算你能做到,老师也不会让你去的,太危险了。”

    “别人不行,至少现在我所看到的,阴阳司没有人能够做到。”卫瑶卿说,“所以没办法,只能我来。”她还没有决定真的要去救人,原来的明珠儿或许会为了救人而救人,但如今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说辞只是说服明宗帝的权宜之计罢了。就算她说她能,明宗帝也不可能立刻就将那三人的安危交予她。更何况以明宗帝对陈善反反复复的态度,未来之事,难以成说。

    她太清楚有多少人止步钦天监监生的职位无法寸进,以卫瑶卿的家世,不走一步险棋,她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一次出头的机会?幸,则几日;不幸,则数十年。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想等,她要接近明宗帝才能查到张家灭族的那个真相。

    “为什么你就一定行?”

    “大概我比较厉害。”卫瑶卿说道。

    何太平翻了个白眼,没当回事。她现在年纪小,没碰上什么厉害人物,等碰上了,自然不会这么说了。看吧,少年人太过顺遂也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难免不知天高地厚。

    “不行,这件事太过危险了,老师很重视你,我也是,莫要因为呈了个《安国论》送了命。”何太平说着去拿桌上的《安国论》,“咦,安国论呢?”

    “我收起来了。”

    “别去!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同老师交待,同中书令大人交待,同周老夫人交待,同你父母交代?”何太平伸手拉住了她,“拿回来。”

    “何大人,你觉得你能从我手里夺回《安国论》?就是那个六安也不行,放心,没事的,你见我什么时候出过事?”卫瑶卿拍了拍何太平的肩膀,“放心吧,何大人!”

    还真没出过什么事,可是……何太平还在坚持:“不如商议商议再说,我先同老师说了再……”

    “他们不知道不就没事了?”卫瑶卿摊了摊手,“我先走了啊,《安国论》就带走了,乔相那里随便找个说辞,就说安国论不小心扯坏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辞,还扯坏了,他何太平又不是跟她一样的孩子。

    她要走,他根本拦不住,待到何夫人提着食盒过来,只看到何太平怔怔地在原地出神,嘴里嘟囔着:“这可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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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长安县衙那边谢家那个谢殊谢十一忙的几日没有归家了?”王老太爷连连摇头,“崔远道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么快就出手,谢纠定会猜到是我们动的手,指不定现在就在问候我与崔远道的祖辈呢。这崔远道也真是的,平时看着还好,孩子的事情就让孩子自己去解决嘛,大人插什么手啊!”

    “那老太爷,要不要去谢家那里说一声?”来报信的小厮道。

    “说什么?我王家还怕了他谢家不成,开个玩笑罢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王老太爷看向戏台上,“来来来,继续,我来瞧瞧你们这出新的《霸王别姬》编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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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着王瀚之平日里城府深成那个样子,怎么也会干出这样的蠢事来?”崔远道挥退了探子,“平白连累了我要被谢纠那个老东西一起骂了。果然是老糊涂了,孩子的事情嘛,他插什么手。”

    “王司徒大抵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一旁的魏先生说道,“听说王栩是王司徒自小带在身边养的,一向器重非常。事关孩子的事情,司徒大人难免失了分寸!”

    “我看他是老糊涂了,平白累得我跟他一起背黑锅。”崔远道说道,“估计九郎那里事情更多了。不过既然做都做了,锅都背了,就不要客气了,让人多去长安县衙里鸣鸣冤,让谢殊更忙一些吧。”

    “年轻人嘛,多磨练磨练才好!”魏先生点头发出了一声感慨,的确如此。

第八十八章 小厮

    从何太平那里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枣糕插着腰,一旁从崔琮那里借来的两个丫鬟吉祥跟如意正低着头跟她一同围在角落里。

    “你们在看什么?”卫瑶卿皱了皱眉,凑了过去,却见是两个被打昏的小厮模样的人。

    见她来了,枣糕气愤不已的上来告状:“小姐,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咱们院外探来探去,还偷偷摸进了你的院子,被我碰了个正着,还好这两个丫鬟机灵,上来就把人打昏了。”

    “他们怎么进来的?”卫瑶卿皱眉,“问过门房了么?”

    “老李说是那边……”枣糕指了指西院的方向,“那边的人带进来的。”

    “身上有没有摸出什么来?”卫瑶卿问道。

    枣糕摇头:“还不曾搜身,小姐便回来了。”

    “哦,那我来搜搜。”卫瑶卿说着便蹲下了身子。

    在两个小厮身边摸了片刻,很快摸出两个腰牌,是驸马陈工府上的腰牌。

    看着腰牌,卫瑶卿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了:“第三次了。事不过三,如此惹我,我要还击了。”

    这是西院的人第三次惹她了,头一回是险些将周老夫人气死;第二回是寻借口来看她,打的却是接近李欢攀高枝的主意;第三回便是这次了,带两个陈工府上的人,陈工是什么人,长安城谁人不知?西院的人是把她当软包子么?

    冷笑了一声,卫瑶卿把吉祥如意叫过来:“谁带来的人,送谁那里去。”交待了一番,两人点头会意而去。

    晚间的时候,卫瑶玉带着人到她这里来用饭。

    吃了一会儿,卫瑶玉就放下了筷子,盯着卫瑶卿有些怔忪。

    “二姐,怎么了?”卫瑶卿抬头笑了一笑。

    “……没事。”卫瑶玉重新拿起了筷子,却在迟疑:是自己想多了么?总感觉六妹妹吃了好多,但看她的动作,却十分优雅,似是比自己还要慢上不少。

    卫瑶玉狐疑的看了会儿,低头夹了一筷菜,继续吃了起来。

    用完饭上了两杯茶,姐妹二人难得有空聊了会儿。

    “吉祥如意两个丫头用着还好吧,二姐。”卫瑶卿问道。

    卫瑶玉点头,却皱起了眉头:“崔八公子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帮的忙,这两个丫头你领回去吧,或者领走一个也成。”

    “不必,还是留在二姐那里吧,你瞧我每天晨起都练剑的,不用担心的。”卫瑶卿说道。

    卫瑶玉闻言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得了吧,就你那拎着把木剑的晃悠,我都能成高手了。”

    卫瑶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有解释。

    便在这时,枣糕快步走了进来:“小姐小姐,打听到了。”

    “你叫这丫头去打听什么了?”卫瑶玉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枣糕这丫头,拿了鸡毛当令箭,也不知又做什么去了。

    卫瑶卿笑了笑,对枣糕道:“你说吧!”

    “诶!”枣糕脆生生的应了一声,“那两个小厮是在黄老夫人的房间里被发现的,西院的三老爷过去想把此事掩下来,谁知道有人在那两个小厮身上摸出了三老爷院子里人的腰牌,那两个小厮醒过来又瞎嚷嚷自己是驸马府的人,奴婢听了你的吩咐特意打开了大门,这件事想要不传出去都难。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紫鹃扶着老夫人过去了。那些嘴碎的婆子都说三老爷这个‘孝子’看母亲独居孤苦,弄了几个男的送去母亲院子,眼下西院正闹的不可开交呢!”

    卫瑶玉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消息惊的愣了一愣,但她对这等事情似乎有天生的反应本能,很快意识到了:“六妹妹,那两个小厮是怎么回事?”

    “枣糕!”卫瑶卿喊了一声枣糕。

    枣糕会意:“回二小姐的话,这两个小厮是西院那边的人带进来的,在小姐院外探来探去,想要冲进小姐院内,恰巧被奴婢碰到了,就让吉祥如意把他们打昏了。后来小姐让吉祥如意偷了三老爷院子里小厮的牌子,塞到那两人身上,扔黄老夫人房里去了。”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卫瑶卿轻啜了一口茶,“但还有一句话叫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又是原本就不怀好心的狼狈?无缘无故将两个小厮带进来,我可不信她们不知道这是陈府的人,打得是什么主意。”她只是懒得管这等闲事,当她是泥捏的么?眼下至少先把东西两府分开来的比较好。

    虽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东西两院一个祖父,说出去都不好听,但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委实没时间去理会西院时不时的幺蛾子。这般东西两院不分开来,着实麻烦的很,她若出手,那必然要来一记狠的,让西院先老实上一段时间再说。

    卫瑶玉有些犹豫:“这样是否有些狠了?”

    “二姐一贯伶牙俐齿,西院那边的人与您相对一直得不到什么好。可依你所见,这些年,他们可曾收敛半分?”卫瑶卿反问,“上一回,祖母还险些去了。”

    提到周老夫人,卫瑶玉脸色也沉了下来。

    “所以,那就是打得不够痛的缘故。”卫瑶卿摊了摊手,“既如此,那就下手再重一点好了。嚣张那么多年,是该给点教训了。”

    身为一个女子,她是就是小气又记仇。上一回的事情她可没有忘记,一直记着呢,既然他们不求着她忘记,主动招惹她,就别怨她还手了。

    “要不要去看看?”卫瑶玉坐了会儿,有些坐不住了。

    卫瑶卿摇头:“毕竟黄老夫人这件事,是让祖父没脸啊,我等小辈还是不宜插手,放心吧,此事祖母会处理好的。”

    卫瑶玉点头,这倒是,小辈不太适合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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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安先生倒是来的早。”徐长山掀开车帘笑着同卫瑶卿打了个招呼。

    卫瑶卿还了一礼,走上马车。

    方才坐下来,就听到徐长山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要见你。”

    卫瑶卿并不意外:“是。”

    “平时也就罢了,不过我接到消息,今日早朝之上,狄方行要上奏。”徐长山道,“怕是一会儿陛下心情不大好,恐怕会刁难于你。”

    “无妨,多谢先生提醒。”卫瑶卿道,“陛下是明君。”

    徐长山看了她一眼:“天子也是人,不过我倒是忘了先生精通测算之术,想必已经算到一二了吧!”

    “这件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卫瑶卿也笑了起来,“民众徒手拆了大理寺一半的牢房,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便是七安想不注意都难。”

    “是啊。”徐长山冷笑,“贪污,巨贪!若不是民众动手,我等还要被蒙在鼓里,好他个钱元,好他个吴岙,当真是胆大包天。”

    “想来这等事情,陛下自会有决断。”卫瑶卿低下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第八十九章 变了

    “狄大人!”

    狄方行回头,正见石忠堂笑眯眯的朝他走了过来。他停住了脚步:“石大人!”

    石忠堂干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听说你那大理寺的大牢被拆了一半,可要石某人上奏?”

    就知道这种好事石忠堂不会放过,不过他狄方行也不是省油的灯。狄方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金銮殿的方向:“石大人倒是消息灵通。”

    那当然了,石忠堂腹诽,这等事情,若是让他出声来谏,定又是钓誉的美事一桩,否则,他才懒得理会狄方行呢!

    “那此事……”石忠堂有些焦急的看了眼金銮殿的方向,快到早朝时间了,他这里道听途说的消息毕竟太少,若是狄方行肯提醒一两句,那就不一样了。

    狄方行却自觉的站到了一旁:“该入朝了。”

    石忠堂甩了甩袖子,只能走到一旁,暗自盘算:一会儿在朝堂之上,不如就先提吧,这万事第一个出言才是最重要的。

    百官依次入朝,山呼万岁之后,明宗帝许久没有出声。

    待百官跪的腿脚发麻之后,明宗帝总算出声了:“起吧!”

    众人舒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臣有本奏!”石忠堂、狄方行、黄御史三人同时出声,说完便同时一愣。

    狄方行见状,并不以为意,继续道:“陛下,臣两日前便已递上了折子。”

    “朕已阅。”明宗帝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石忠堂和黄御史见状不由露出了失望懊恼之色,原本是一件多好的能钓得一身美誉的案子啊,这下倒是便宜了狄方行,不过也是,这等案子,狄方行又不是蠢蛋,自然不会轻易给他人接手的机会,办得好的话,这可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大案子啊,名垂青史的好事谁会想让?

    “臣参原工部尚书、现工部侍郎钱元和现户部尚书吴岙贪污赃款!五年前,陛下拨款下令重修大理寺大牢,按我大楚明律规定,大理寺大牢关押朝廷重犯,所用必须是坚硬的整块石料,防止逃脱。但如今却被发现,钱元跟吴岙用燧石与木料仿造了整块的石料铸我大理寺大牢,以假冒真,经过估算,此二人贪走了近七成的白银,请陛下严惩。”狄方行接着说道,“此事说来惭愧,并不是由臣发现的,而是由关押其内的长安民众发现的,缘由臣已在奏折上禀明。”

    这等被民众徒手拆了大半牢笼的事情真真是叫人说不出口。

    钱元跟吴岙早听到了这两日的消息,私下里耶找过了狄方行,奈何狄方行当面答应的好好的,一转眼便上奏了陛下。

    两人连忙出列:“陛下,臣冤枉啊!”

    钱元跟吴岙是谁的人,众人心知肚明,有人时不时的拿眼睛去瞟最前面的程厉盛,但见程厉盛紧抿着唇,脸色十分难看。

    程相这边的人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是命犯太岁一样,接连祸事不断。如果说之前的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从荆云开始就不是小事了,先是丢了太子少师的位置被贬回国子监读书,然后是钱元跟吴岙的贪污案被人揭发了出来。尤其是后者,这绝不是小事了。

    “冤枉不冤枉自有陛下定论。”狄方行看了一眼他二人,“大理寺的大牢还有一半未拆呢,是真是假一见便知。”

    “陛下当年拨款十万两,臣是如数分发到钱元手中的,望陛下明察。”吴岙辩驳道,“更何况当时拨款,钱元也在朝堂之上,若是臣给的数目不对,他为何当时不禀报陛下,分明是钱元中饱私囊,望陛下明察!”

    “陛下,吴岙当时只给了臣三万两,吴岙有个孙子,在长安城中最大的赌坊长乐坊欠下了七万两的赌债,就先挪用了。臣当时心软,就答应了,过后缕催之下,吴岙并不归还,不得已出此下策,求陛下开恩。”

    “胡说,我孙儿在国子监读书,聪颖好学,怎会欠下赌债,这国子监里问上一问便知。”

    “陛下,此事并非我一人知道,我家中管家也知此事。”

    “无耻,既是你家中管家,怎可替你作证,分明是窜供!”

    “吴岙,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么?你欠下七万两白银时,给我写了一张借条,我至今还保留着呢!”

    “陛下,臣没写过这样的借条!”

    “你自己的笔迹自己不认得么?”钱元似是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借条呈上:“陛下,这就是当时吴岙写下的借条,请陛下过目。”

    “陛下,臣想起来了,是有七万两一事,但那七万两并非此款,而是为我举家多年私藏,后来也还清了,这是我二人写下的两清文书。”

    “陛下,后来他又……”

    ……

    “当真是狗咬狗啊!”谢纠朝一旁的王翰之跟崔远道使了个眼色,比划了一下嘴形“狗咬狗”。王翰之跟崔远道但笑不语。

    原本一桩的事情,这两人为求脱身互咬,倒是牵扯出一堆的事情。

    “胡说,那七万两白银分明是你贪了的,与我何干?”钱元脸色涨得通红,“就连大理寺大牢的事情也是你的主意。”

    “我并无。钱元,口说无凭!你是个惯贪,连三年前的祭天典礼的银子都是你贪了,造了个坍塌的祭台!”吴岙抓着钱元一顿咬。

    这下有人坐不住了,礼部尚书孙思哲出列:“好你个钱元,三年前祭天典礼原来是你搞的鬼,害得祭台坍塌,若非如此,太子跟安乐公主又怎会需要亲赴泰山,原来是你!”

    “太子跟安乐公主又怎会需要亲赴泰山”这一句出来,殿中不少人都变了脸色,这是陛下的逆鳞,方才孙思哲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及了此事,这下怕是就算是太后出面想将此事化作小事都不可能了,更遑论此事原本就关系甚大!

    “狄方行!”明宗帝开口了。

    “臣在。”狄方行出列。

    “朕命你……”明宗帝说到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摇了摇头,“此事是你上奏的,你不适合审理此案。嗯,此事交由京兆府尹何太平。跟他说,要他查,不管查出谁,不管牵连多少人,一个都不许放过。天塌下来,有朕兜着,李德全,下了朝就去宣旨!”

    “是。”

    随着李德全的一声应下,崔远道、王翰之同谢纠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总觉得长安要开始变天了呢!

第九十章献策

    “黄少将军,感觉怎么样?”卫瑶卿拍了拍黄少将军的胳膊。

    黄少将军微微甩了甩胳膊:“毒已尽,皮肉伤我就算扛也扛的过去,军中这些皮肉伤可没有少的时候。”

    “那就好。”卫瑶卿点头。

    “定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徐长山同卫瑶卿连忙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

    黄少将军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明宗帝及时制止了:“定渊,好好养着,我这北疆还要靠你呢!”

    “是,陛下。”

    直到这时,明宗帝才眯着眼睛望了过来:“你就是那个医治了黄少将军的人?”

    “小民七安见过陛下。”卫瑶卿说道。

    一双明黄色的官靴在她跟前停了许久,才听到明宗帝出声“起吧!”

    卫瑶卿站了起来。

    “朕且问你,黄少将军可否能恢复的同往常一样?朕要听实话。”明宗帝道。

    卫瑶卿抬头:“陛下,黄少将军成我大楚将星可不是仅仅依靠这一身武力的,更有运筹帷幄、用兵如神之才。”

    明宗帝不置可否。

    卫瑶卿继续道:“黄少将军的手一定会痊愈,至少能够与普通人的手比肩,但能否恢复到原先那样拉弓如满月,箭出流星无人能保证!”

    “大胆!”明宗帝双眼眯起,“朕要你还朕一个同原先一样的黄少将军,而不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若是黄少将军方才送到京城就由小民医治自然可以,可阴阳司中人人退却,避之不及,黄少将军是被生生拖废了的,陛下怎会不知?”卫瑶卿却是没有丝毫惧意,继续说道。

    徐长山见状连忙出声:“陛下,此事是由我徐长山拿顶上乌纱做保的,同七安先生没有任何关系,他愿意相救也不过是为了大义罢了。”

    “陛下,是臣的错,此事同七安先生无关,是臣未曾注意,着了黑手……”黄少将军也跟着出声。

    “好了,一个两个的,朕还不曾说话,就开始替他说话。”明宗帝面无表情的转向卫瑶卿,“如此看来你是为了大义,朕倒成了那等不讲道理,识人不明的小人了。”

    卫瑶卿抬头,双目之中亮的惊人:“陛下是隐忍,而小人也非大义之人,救黄少将军也是为了自己,更是挟恩逼迫徐大人。”

    徐长山站在一旁似是想说话,却很快就被卫瑶卿打断了,她将手中一物呈了上去:“陛下,此番献计也是为了献此策。”

    “《安国论》?”明宗帝打开一看,脸色陡然大变,“大胆!”

    徐长山和黄定渊也看到了第一句话。

    安国必先乱国!

    两人也脸色大变,当真好大的胆子,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就连徐长山也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

    “小民不才,愿为陛下亲赴南疆!”

    明宗帝握着《安国论》的手上骨节毕现:这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的人,也是第一个敢揭开他的逆鳞,告诉他,能治好他顽疾的人。

    “随朕来!”明宗帝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卫瑶卿应了一声“是”站了起来,歉意的看了眼徐长山:“对不住了,先生。”

    徐长山深吸了一口气:“如此危险,你若是同我说,我必不答应的,但眼下,你去吧!”

    卫瑶卿俯首作揖,向着这个闻名天下的大儒行了一礼:她救人,接近他的目的一直都不纯粹,但是他给予她的帮助却是前所未有的,圣人之师,当真名副其实。

    她若当真只是七安倒也罢了,可她不是,这注定她的目的不会纯粹,卫瑶卿苦笑。她是卫瑶卿,也是明珠儿,佛祖割肉喂鹰是为善意,她却以身作饵满满的恶意,血海深仇在手,她需要接近明宗帝,才能揭开那个真相,才能报仇雪恨,不管他是一介平民还是殿上天子,她要杀的不是一人,是所有让她张家举族覆灭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所以,对不住了,徐先生。

    明宗帝站在面前,看着她:“敢呈上这样策论的人,朕还以为胆子很大,为何不敢抬头?”

    “陛下,因为小民有所隐瞒,此事徐长山先生都不知晓。”卫瑶卿跪倒在地。

    “这《安国论》并非我所作,是我伯父中书令大人卫同知所作,呈到君前死谏是他原本准备做的事情。小女卫瑶卿,长安人氏。出门在外,化名七安在城西三街九巷摆摊,如今得见天颜,不敢隐瞒。”七安先生的真实身份迟早会大白天下,卫瑶卿从来没有瞒一辈子的打算。她非圣人,七安先生做下的善缘,她也是期望回报的。

    明宗帝不语,出门在外,化身男子倒也说得通,只是卫瑶卿的话,他想了想,很快记起来了:“是你,那天金銮殿上的那个。”

    卫瑶卿道:“是,那是小女第一回得见天颜。小女天赋一双阴阳眼,路遇徐老太爷确实是有意施救,因为只有徐先生才有这样的胆量,小女想要借徐先生得见天颜,即便黄少将军没有受伤,小女也要将此论送至君前。”

    “但正巧碰到了黄定渊受伤,你便借为黄定渊医治的事情想要见到朕,徐长山同朕提议的让黄定渊装作右手无法复原,引出幕后黑手的想法也是你提出的,就是为了能见到朕?”

    “是,求陛下恕罪。”

    “你有何罪我要恕你?”明宗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不曾欺君,朕如何恕你?”

    “长山先生待我以诚,小女却狡诈的用了长山先生的真诚,是小女的错。”

    明宗帝看着她久久不语,半晌之后出声:“你今年多大?”

    “回陛下的话,小女十三岁。”

    “十三岁,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起,也不过学了区区十三年,亲赴南疆这样的话就算是阴阳司的大天师都说不出来,何人给你的胆量?”明宗帝道。

    “小女十三岁,是今次参加钦天监考试的考生中最小的一位,却是第一名,小**阳十三科的书能倒背如流,小女能救起送葬途中的徐老太爷,小女能救黄少将军。陛下,阴阳十三科一贯是看天赋的,小女自忖有这样的天赋,自然敢毛遂自荐!”卫瑶卿道。

    明宗帝冷笑了一声:“这一点手段不足以说服朕。”

    “陛下若是愿意,不妨试一试小女,若是陛下觉得小女可行,不妨将此事交由我,若是不成,陛下再降罪就是了。”

    明宗帝看了她片刻,又出声道:“你跑到朕面前来自荐,不仅仅是为了亲赴南疆吧,还有什么?”

    “伯父。”卫瑶卿道,“卫家的情形,陛下或许也有耳闻,伯父照顾我们一家多年,从来不曾多说一句话,畜生都知反哺报恩,况人乎?陛下,小女只恳求陛下,若是小女能够做到,求陛下给伯父一个机会!”

    说起来,真要感谢卫家这一手看似极烂,其实却暗藏契机的好牌。中书令卫同知能够年纪轻轻直任中书令,也做过同样的事情:怀才自荐,第一个着实危险,但他成功了。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更何况同姓卫,眼下又是难得一见的机会,她自然是要把握住的。

第九十一章 机会

    “我大楚之内,精通阴阳十三科的人不少,你究竟有何德何能,能让朕给你这个机会?”明宗帝冷笑,“朕看不出你身上任何一点值得朕将延禧太后、太子跟安乐公主的安危交于你的地方。”

    “陛下赐七安先生四个字大术仁心,小女一直在为配得上陛下亲赐的四个字而努力。大术自然要有大术与众不同的地方,大医医国,大术自也要有能救的了一国的地方。小女自忖有这样的实力,若是不成,请陛下降罪。”卫瑶卿说道。

    “大术救国?呵!”明宗帝不置可否,若是平日里,他恐怕根本不会理会,可是现在,想起朝堂之上的情形,明宗帝心里就怒火高涨,对刘姓皇族更是痛恨到深入骨髓。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她出现了,愿意亲赴南疆,即便看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可否认的,他心里已经动摇了:试一试罢了,若是不成就算了,万一当真可以呢?

    “伯父的《安国论》是他三年前所作,有些空谈的意味,但若是能救出延禧太后、太子跟安乐公主,这也意味着大楚到南疆这一条路并非死路了,同延禧太后、太子跟安乐公主一同归来的定然还有一份地图。南疆瘴气林的地图。”卫瑶卿道,“陛下是难得的有道明君,有名垂青史之志,自也有一统大楚之才。”

    地图的意思,明宗帝只要不傻就能明白其中的意味。朝堂之上相争,眼下的明宗帝正是最好说服的时候,至于之后,君无戏言,待她能够接近他,她自有别的办法。

    一统大楚,说的倒是轻巧,四百余年未将刘姓皇族一网打尽,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过,若是……明宗帝双手有些微的发抖,将来他也有足够的资本去见列祖列宗了。

    只能说眼前的人出现的时机委实太巧了,就在他最需要这样一个敢亲赴南疆之人时出现了,出现的恰到好处,正中下怀,简直让他无法拒绝。

    瞌睡来了枕头,心想事成就是如此了吧!

    许久之后,卫瑶卿才听到明宗帝道:“你既坚持,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若是做得好,亲赴南疆的大事交给你也并非不可。不过朕不会出手助你,一切还要靠你自己。”

    “谢陛下!”

    ***

    “你的胆子太大了,我徐长山自诩胆大,但你比我徐长山的胆子还要大,连那样的话都敢说。”徐长山忍不住叹道,“我实在是好奇,也不知你师出何人,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敢说出亲赴南疆的话来,你若是当真能做到,我徐长山便真的服了你了,你也真配得上陛下亲题的这个四个字了。”

    “徐先生,对不住了。”卫瑶卿道,对眼前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她当真是心存愧疚的。

    徐长山不语,将她在闹市中放下之后,徐长山未出一言,转身离开,卫瑶卿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回到卫府的时候,正看到匠人们进进出出,卫瑶卿愣了一愣,枣糕兴高采烈的过来了:“小姐,你回来啦!”

    “怎么回事?”卫瑶卿看着进进出出的匠人问道。

    枣糕立即七嘴八舌的说出了原委。

    原来,詹事司直卫同光把自己院子里的两个小厮送到母亲床上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当时周老夫人就去了西院,枣糕有样学样的说道:“老夫人是这么说的,夫君若是地下有知,非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不可。一把年纪了,外面传的风言风语。你若是个有气节的女子,早一根裤腰带上吊了,偏你这老不休的还赖在这里。你西院爱作甚作甚,左右我东西二院早就分开来了,干脆砌堵墙分开来好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除了祭拜夫君的时候。不过我周龄也不知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没有脸去祭拜夫君,简直叫人不齿……”

    “小姐,你不知道当时黄老夫人那脸色,简直成了猪肝色了。眼下就是在砌墙呢,他们西院自己去开一扇门,省的进进出出还要走咱们家的大门。”枣糕叽叽喳喳的说道。

    卫瑶卿一抬头,就看到了前头不远处站着的卫瑶玉,看着她们主仆二人一副无奈至极的的样子。

    “二姐,怎么了?”卫瑶卿笑了笑。

    卫瑶玉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把二弟忘了?明日长安县衙开审,去瞧瞧去。”

    “真去长安县衙了啊!”卫瑶卿心道:何太平居然这般听话,她也未想到。

    “什么真去假去……”卫瑶玉愣了一愣,有些弄不明白,不过还是告诉她道,“记得啊,明天去看看去!”

    卫瑶卿点头,也是。卫君宁那小纨绔在牢里呆了三四天了,什么同李欢去郊外菩提寺赏桂的说法再不回来就要被戳穿了。

    眼下被她们念叨的卫君宁其实过的还不错。在牢头的催促下,换上了衣裳,从汤池中爬了起来。

    “下一个。”牢头喊了一声,把下一个领进了汤池。看着吃饱睡足的民众们,牢头发着牢骚:“总觉得我等是来做苦力的,伺候他们吃也就罢了,还要烧水领人去洗澡。”

    不洗能行么?关了几天,鸡鸭牛羊的味道混合着汗臭味、脚臭味,那味道简直几欲作呕,明日要升堂,总不能领着一身臭味的人过去吧,先前那个谢大人走了一圈,他倒是随口一说,可苦了他们这些人了,简直累趴下了。

    吃饱,洗完澡的民众们睡的格外的香。

    有吃有睡还有人伺候,牢头往里瞧去,暗道:这都快要乐不思蜀了。果然这两天都没人提要放出去的话了。

    谢十一郎谢殊领着崔透过外头的小窗指向角落里倒在一块儿睡的正香的几个少年,心里也有些不可思议,几个月前,他还在同崔琰一块打马球呢,谁知道一眨眼,他在牢外成了长安县令,他在里头成了疑犯。

    “十三刚洗完澡睡着了。”谢殊道,“明天走个场就放出来了。”

    “刺杀西南侯的人抓到了?”崔看了眼崔琰收回了目光,看了眼身旁的王栩,“听说是个胡人,寄身长安城外的戏班里,是王司徒喊人来唱戏发现的?”

    “祖父他老人家就这点爱好。”王栩笑眯眯的说道,“谁知道运气这么好呢,也没有办法的事。”

第九十二章 糊涂

    卫瑶卿起的很早,一身素黑的褥裙,站在檐下,看着眼前的雨水凝结成雨雾,蒙蒙的一片。

    “小姐。”枣糕从厨房端来了吃食,“用些早饭再过去吧!”

    卫瑶卿点点头。

    “要带伞出门么?小姐。”枣糕进屋,把吃食放在了桌上,这个房间很是简单而素净,一转眼,九月都过了,入十月了,枣糕从食盒里取出一截桂花枝放入桌上那黑瓦小瓶之内,自言自语了起来:“快入冬了啊,这一截断枝我都寻了很久,再过几日,怕是就没有这样的断枝了呢。”

    说罢,枣糕四下望去,看到屋内撑开的悬挂在半空中的竹伞,想要伸手去拿。

    “不用这把,”卫瑶卿走入屋中,“换一把。”

    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舀了一小碗粥,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枣糕走到一旁去整理了一下床铺,而后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通风。

    才一开窗,枣糕就惊叫了起来,声音里有些惊喜:“小姐,看,有虹桥呢,奴婢听老人家说对着七色的虹桥许愿,愿望会成真呢!”

    卫瑶卿笑了笑,没有浇灭小丫头美好期翼的想法,淡淡笑了笑:“那许吧,记着,心诚则灵。”

    “好,那奴婢就许愿小姐成为最厉害的天师,到时候奴婢就是天师丫鬟了。这也是丫鬟里的状元了。”

    小丫鬟的话不能深究,但出发点是好的,卫瑶卿喝了一口甜粥,默默弯了弯唇角。。

    “放晴了呢!”枣糕叽叽喳喳的准备着一些出门必备的事物,卫瑶卿伸手指向一旁搭落在椅子上的带毛披风,“带着吧,今儿晚些时候怕是要变天的。”

    “诶。”枣糕欢快的应下,对于小姐的话深信不疑。

    到门房时,卫瑶玉已经在那里等她了,看到枣糕手里厚厚的带毛披风看了几眼:“这个天还不到穿这个的地步吧!”

    不过也只说了一句,她便走入了马车之内,卫瑶卿也跟着过去了。

    长安县衙已空了数年了,今次秋闱才又派了一个上榜的学子来这里做县令,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这位新任的长安县令是会稽谢氏的谢十一郎谢殊,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但出自会稽谢氏的子弟,也没有人敢去寻麻烦。

    她们来的还算早,过来的时候,县衙前只有寥寥几人,站了一会儿过后,身后已跟了不少人了。听说今天要开审了,不少同样在骡马市被抓的百姓家眷都赶过来了。

    “卫六小姐。”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卫瑶卿回头,见到了崔琮那张在人群中尚算显眼的脸,他目光转到了一旁的卫瑶玉身上,打了个招呼:“卫二小姐。”

    卫瑶玉应了一声:“崔八公子。”而后看了看身边吉祥如意两个丫鬟,又有些不自在了,“六妹妹,不如吉祥跟如意还是到你那里去吧!”

    卫瑶卿摇头,转头看向县衙大堂:“谢县令出来了。”

    跟在谢殊身后出现的是何太平,谢殊自觉的站到了一旁,何太平走了过去,走到正中坐了下来。一抬头,正看到了外头站着往这里看的卫瑶卿,不无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一敲惊堂木:“升堂!”

    带上来几个形态各异的男子。

    “小的参见大人。“

    ”大人,小的们是变戏法的,在骡马市那一块摆了几年的摊了,那个表演大烤活人的是上个月才进我们杂戏团的,在这里表演了一个月有余,这些事情时常在骡马市逛的人都知道。”

    “大家也知道,戏法就是障眼法嘛,那一块底下有个暗格,表演的时候,他自己会钻到暗格去,那一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没有动身,被烧了也不喊,就这边生生烧死了,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如你们所言,常人被火灼烧应当会跑开或者呼救,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实为不妥,”何太平说道,一敲惊堂木,“来人,带仵作!”

    身材瘦小的仵作被带了进来:“小的参见大人!”

    “起身吧,且说说验尸结果。”

    仵作站了起来:“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大理寺的仵作,验尸多年,这是一具被活活烧死的尸体,与大家现场所见不谋而合,不过,再后来检查尸体时,小的发现尸体上沾了些奇怪的粉末,而后经过多方查证,这是来自西域的毗罗因粉。毗罗因是一种能让人僵直,行动迟缓的药粉,中药者察觉不到外界疼痛,行动僵硬,与死者生前的表现不谋而合。”

    “如此就说得通了,那死者是在何处接触到西域的毗罗因的?毗罗因在西域几位稀少且价格昂贵,一般的胡商手上都很少有,为何要选择毗罗因来杀人。”

    “大人,这毗罗因价值千金,小的们耍上十年戏法都不一定买得起啊。真要杀人还不如直接动刀来的快,又怎会去买这毗罗因杀人,大人,小的想起来了,这个人好像同一个胡人大药商关系很好,一个月的功夫,那个胡人找过他两回了……”

    卫瑶卿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却见卫瑶玉瞪了她一眼:“好好听着。”

    卫瑶卿点了点头,心道何太平想审的可不是这个案子,只不过是牢里那些人该放出来了,走个场罢了。

    “带章之林。”

    卫瑶卿困意消了大半,看着被带出来,一脸神色激动的章之林。

    “学生国子监学子章之林见过大人。”

    “免礼吧,那一日,你看到了什么?”

    “回大人的话,那一日,小民同朋友去逛骡马市,快到变戏法那里时被人撞了一下,撞我的就是个胡人,脸上涂着花花绿绿的颜料,袖子还只穿了一只,神色十分匆忙的模样。”章之林道,他可是人生第一回上衙门啊,可要表现好一些,给大家看看四门学院学生的风采。

    何太平一敲惊堂木:“带嫌犯!”

    蒙着白布的尸体被带了上来,好在如今天气转凉,还未到散发腐臭的时候,可饶是如此,章之林还是吓得跑到了一边,白布掀开露出一张面容,脸上花花绿绿的颜料,高鼻金发,胡人的长相,章之林匆匆看了一眼就忙不迭地点头:“就是他就是他!”

    何太平转向那些变戏法的:“你们也去认认,可是这个人?”

    那群变戏法的比章之林胆子大一些,一看却有些茫然了:“大概是吧,瞧这打扮像的,胡人都长的差不多的样子,既然装扮没错,那就应当是了。”

    何太平一敲惊堂木:“此人混在戏班之中,是司徒王瀚之王大人宴请宾客时被发现的,因想要逃脱追踪,一步不慎,从高台上跌落下来,摔死了。如此人证物证具在,本官宣判……”卫瑶卿抬眼看何太平,他仍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这是个糊涂案,来的糊涂,办的糊涂,结的更是糊涂,但是百姓都皆大欢喜。

    欢呼声起,至少被抓进牢里的人能放出来了,何太平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卫瑶卿早被卫瑶玉拉着向府衙大牢的方向行去了。

    牢门大开,人群从里头涌了出来。

第九十三章 下雪(五更)

    “总算出来了,当家的,你进去几天了?”

    “在里头可受苦了?”

    “瞧你丢不丢人,还吃了牢饭,快走!”

    “这……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你这孩子,让你瞎跑!”

    ……

    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少年们也走了出来,原本准备好的一通数落看到明显瘦了一圈的少年人们还是吞了下去,关切的拉住了手:“怎么样,吃苦了没?”

    “让你们没事出去晃!”

    ……

    其乐融融中,卫君宁一眼便看到了两个姐姐:“二姐,六姐,你们来了啊!”

    “你这臭小子!”卫瑶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伸手捏了捏他脸上的肉,皱起了眉,“瘦了不少,可吃了苦头?”

    “没有呢!”卫君宁高兴的说,回头想去喊李欢,少年人的直觉李欢看到六姐总是很高兴,却发现他已经被李府的人团团围住了,就连京兆府牧李义山也特地告了假,被人围着的李欢脸色通红的低下了头。

    “还是个孩子啊!”卫君宁转头,似乎也是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六姐发出了一声感慨。

    “祖母,父亲、母亲还不知道这回事,你这臭小子,看还出不出去瞎晃!”卫瑶玉心疼的看了一眼还在兴头上的卫君宁叹了口气,“走吧!”

    “等等。”一旁的卫瑶卿却抬头望天,“等一等再走吧!”

    “等什么?”卫瑶玉不解,也跟着抬头望天,却见天气正是晴好潋滟的样子。

    卫君宁却对卫瑶卿的话深信不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她就乖乖的跑到檐下去:“六姐说等那就等着呗!”

    “走了啊!”许是几日共同的牢狱之灾,也算有了共患难的情义,少年人们朝他们相继打了招呼离开了。

    不多时,百姓就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崔琰脸上明显洋溢着笑容,今日来接他的是八哥,不管怎么说,迎接他的不是一通数落,他就很开心了。

    看到卫瑶卿时,李欢双眼亮了亮,奈何身边人多,也不好多说什么,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却在此时,天色大变,晴好的天似乎一下黯了不少,狂风骤起,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众人纷纷以袖掩面。

    “怎么一下子冷了?”

    “这才到十月啊!”

    ……

    不少人纷纷抱怨。

    枣糕走向马车,一手提着一只食盒,一手挽着一顶斗篷过来了。

    “小姐。”枣糕喊了一声。

    卫瑶卿点头:“打开吧!”

    “诶。”

    卫瑶玉愈发的一头雾水:“你做什么?”既然变天,就应当走的更快一些,赶紧回家才是,她这架势却是像要在这里等上一等一般。

    “喝杯酒暖暖身子晚些走。”

    在衙门面前煮酒,卫瑶玉脸色一沉,不止是她,听到的人纷纷回头望去,暗自摇头偷笑起来。

    不多时,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原本要带着崔琰走上马车的崔琮顿了一顿,想了想把崔琰叫了下来:“十三,晚些回去。”

    “啊?为什么?”崔琰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一脸的好奇,“回去正好赶上用饭。”

    崔家百年世族钟鸣鼎食之家,饭点一向极准,若无什么意外,过了饭点是不开火的,回去晚了说不定要饿肚子了。崔家吃食一向精细,这牢里的饭再好也是比不上家里的。

    “若是时间过了,八哥带你到外头吃去。”崔琮说着,支着拐杖走向了在廊下的主仆几人,吉祥如意远远看到他,就向他欠了欠身。

    “崔八公子。”卫瑶玉看到他喊了一声,对崔家其他人,她印象不好,对这位身有腿疾的郎君却还是很客气的。

    互相打了个招呼,崔琮叫人从马车里搬来几个小竹凳:“讨杯酒喝再走。”

    枣糕已经打开了食盒,这食盒的造型有些奇怪,里头分了若干小格,一只镂空的四方小炉嵌在里头,小格里碳、燧石、酒器一应俱全,真真是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食盒,里头却每一部分都利用到了,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崔琮对着这小食盒看了半日,不由失笑:“有意思,这是何人做作?”

    “我父亲。”卫瑶卿道。

    看着这精巧的事物,卫瑶玉也有一瞬间的愣神:她一贯是知道父亲在这些奇巧之物上有些天赋的,若是生在平常人家倒也罢了,好歹一技之长能养活一家老小,可生在卫家,他若当真用这等手艺吃饭,她们这些亲眷恐怕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了。

    “好有意思。”崔琰双眼发亮的盯着看。

    卫君宁与有荣焉的模样:“我爹爹做的。”

    你们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卫瑶玉转过头去,叹了口气。

    将酒壶放在酒炉上,酒香气很快散开,又拿了几个糕点放在小小的盘里,东西不多,但小小的,又捏的精致,此情此景,倒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站在檐下的少女将身上的斗篷横披到卫君宁跟卫瑶玉两人身上,望天不语。

    “小姐,酒温好了。”枣糕高兴的说道。

    “请大家喝杯酒吧,煮酒看雪,别有一番风味。”

    “十月的天,哪里来的雪?”崔琰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眼睛瞅着那小糕点与冒着热气的酒,不知为什么,有些馋了。

    风越发大了,狂风似乎还夹杂着什么吹了过来,站在檐下的几人生生被吹了一脸,不由呛的咳了几声。

    崔琮摸着脸上有些刺痛的感觉,手伸出廊下,一片一片,轻如鹅毛一般,落在了他的手心,顷刻间便融化了。

    “下雪了。”

    崔琰愣了一愣:“不会吧,这才十月啊!”可落在手心的雪花并不作假。

    真的下雪了。

    “你不会又使妖法了吧!”崔琰如坠梦里,接过热酒,捂在手中,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卫君宁也双眼眨也不眨的看向卫瑶卿。

    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卫瑶玉转过头去,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算是看出来了,一样的傻样。

    “卫六小姐是这回钦天监考试的第一名,自然略通阴阳十三科,里头就有预测天气晴好雨雪的。”崔琮轻啜了一口清酒,有些甜味,小姑娘的酒不会很烈,却能暖身。

    “是么?”卫君宁不解,“怎么没见爹爹预测过?”

    因为你爹爹考了二十年没中,这次还没中,你六姐一次就考了第一啊,崔琰腹诽,众人很默契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眼前风雪交杂,模模糊糊了起来,似乎有一人一骑向这边过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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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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