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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零八章 来意

    桌上的茶水许久未动,桌旁的两个老者也仿佛陷入了沉思,殿内安静的一根针落下都听得见。

    直到少女轻快的声音从殿外传入殿内,一同入内的还有个小丫鬟。

    “杨公,御膳房那里多做了一些吃食,特意让婢子带过来一些。”小丫鬟说着便已走了进来,声音爽脆利落,如豆子一般往外倒,在杨公开口拒绝前再次出声道,“总是御膳房的一份心意,也不好拒绝了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样了,再拒绝也不好了,杨公点了点头,随意的说了一句:“那放着吧!”

    小丫鬟笑眯眯的将吃食放在了桌上。

    一旁的孙公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你……是不是隔壁那个丫鬟?叫……叫……”

    “叫枣糕。”少女笑道,“孙公还记得奴婢呐!”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孙公说着却摇了摇头,揉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记性不大好,只是看着好像是这么个人。”

    对于一个寻常丫鬟,他也不过是看两眼罢了,哪还能记那么多?只是依稀觉得这少女的面容有些眼熟罢了。

    少女笑着伸手将吃食挑出来放入碟中递给孙公。

    孙公也不好弗了她的意,便接了过去。

    女孩子见状抿唇笑了笑,又将另一块递给了杨公。

    杨公侧过脸来,指着自己脸上蒙的白布道:“老儿瞎了,看不到呢,一会儿自己会吃,你不必这般客气!”言外之意,你这个小丫鬟可以走了。

    少女却“咦”了一声突然蹲了下来,在地上捡了什么事物再次递了过来:“杨公,您掉了东西。”

    “我……”杨公张嘴就想说‘我几时掉东西了’,冷不防手里被塞进来一物,摸到的那一刹那,脸色大变,而后话到嘴边便变了味,“我说姓孙的老儿,你在我这里坐的够久了吧,要不要回去了?”

    “你当我愿意来啊!”孙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杨公的鼻子怒骂,“走就走,你当这里老夫愿意来啊!要不是胡克明实在惹得人头疼,你就是叫我来我都不会来!”

    “走走走!”杨公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还有力气骂人可见不是真的生气,他说着语气一软,“出去记得把门带上,外面太阳大,热得慌。”

    孙公转身的动作不由一滞,目光在杨公身旁站着的小丫鬟身上停了片刻才离开。

    等到孙公离开之后,杨公摩挲着抓上了少女的袖子,声音紧张而又激动:“你知道张解?”

    少女收了收手,挣脱开了他的拉扯之后,出声了:“嗯,张解。”她方才递到杨公手中的是一块木雕的“张解”二字。

    当然,她也不是什么枣糕,她是卫瑶卿,不过易了容而已。

    “张解怎么样了?”杨公并没有在意她的举动,忍不住又追加问一句,“是隔壁那丫头让你来的么?不,不对,她还没有醒……咦?难道她醒了?你……你是谁?”

    少女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杨公,是我。”

    这一句不同于刚才的爽利,悦耳又熟悉。

    她醒了!这一刻杨公浑身一滞:巨大的震惊扑面而来,在这种紧要关头,她突然醒了!这么巧么?是巧合还是……

    一时心情复杂的难以难以复加,脑中一片慌乱,过往情形走马观花般的从眼前闪过。

    少女静静的在一旁笑看着他,直到杨公从慌乱中平静下来:“丫头,张解是不是来京城了?”这话问的颇有些艰难。

    卫瑶卿嗯了一声,回道:“是。解哥儿很好,一年多的时间长高了不少,最近饭量也大,吃胖了些,更懂事了……”

    “够了!”杨公一声低吼,打断了少女絮絮叨叨的家常话,“你告诉老夫这些做什么?你以为老夫不知道?”

    “您当然知道。”卫瑶卿道,“我把张解带来就代表了我的意思,他不能藏一辈子。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能表露,如此畏畏缩缩一辈子,背负着未了家仇,您觉得张解该有多大的心才能接受得了?他不是一个平庸无能的孩子,你要一个如此天赋的孩子藏起天赋,泯然众人,杨公,这是一件残忍的事。如果您救他只是为了留条张家的血脉,那他与传宗接代的工具有何区别?”

    “可这件事很危险,张家是平反了,张解是能站出来了,可你别忘了,这天下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杨公声音扬高了不少,“傻子都看得出来陈善胜算几何。他若得了天下,我们这些前朝老臣或许还有网开一面的机会,可张家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您说的都对。”女孩子点了点头,虽然杨公看不到她的反应,却不妨碍她做这些举动,“不妨再想深一点,陈善得了天下,四海升平之后他会做什么?他自己是凭借什么扩充实力以至于大楚养虎为患的?因为刘家。您觉得他继位之后会让刘家继续活下去么?束手束脚等着再养一个‘陈善’出来?自然不会,正是因为自己是因此而起的,才更不会放任刘家不管。等刘家活下来,阴阳司还有存在的必要么?这可不是张解,这是整个阴阳司,是你我都要送命!”

    “说的倒是有道理,但任你舌烂如莲花,你就能保证如今的陛下能放过刘家?”杨公冷笑,“大楚哪个天子不想除刘家?都一样啊!”

    “还是不一样的。”女孩子说道,“陈善对于刘家知晓太深,若说谁想除尽刘氏余孽,谁都想。可想和做到还是两回事。你我皆是凡人,非圣人那样还能考虑往后百年之事,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听起来倒是这么一回事。”杨公坐在椅子上,虽然看不到女孩子,却还是本能的对着女孩子的方向叹道,“那不如等胜负已分之后再说。届时张家再平反不迟不是更好?”

    “陛下也不傻,届时你求来的是恩典,往后定然会在张家一事上多有条件,如今是个机会,不消条件就能得来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要?”卫瑶卿道,“您要他活着,我却想要他没有桎梏的堂堂正正的活着。”

第九百零九章 故人

    “你求的太多了。”杨公被白布蒙了大半张脸的脸上露出了几丝苦笑,“你求这些可知要付出多少?以你这丫头的才智,要过的顺心再容易不过,收起爪牙来不好么?何必如此?”

    “我曾经收起过爪牙,”女孩子在他对面的孙公位子上坐了下来,眼神中染上一丝哀恸,“结果却不如人意。”

    她曾想按照祖父设定的轨迹,做个祖父期盼的后辈,一辈子循规蹈矩,做个“听话”的孩子,可惜,换来的是家族尽毁,连自己都“死”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要事事顺心自是不可能的。”杨公叹了口气,“活着已经不易,更遑论还要堂堂正正不受拘束的活着。这不是活着,是自由。自由的活着对于张解来说太难了。”

    “难也要做啊!”女孩子笑道,“既然不是不可能,为什么不试一试?如今的机会有多好,杨公您不会不知道。抓到那些人,如同拔下一颗顽瘤,虽然会流血,但顽瘤一除,人才会好起来,不是么?况且您也知道放任不管的后果。”

    “后果就是江山易主。”杨公说道,“所以呢?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女孩子的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个脸上蒙了大半白布的老者身上,“说说,您是怎么找到张解的。”

    “李修缘那条线太明显了,都在盯着,更遑论以李修缘的为人,又蠢又毒,他会死在自己人手里一点都不奇怪,张家这件事我从未打算从李修缘身上找到突破口。”卫瑶卿道,“我想的是您这里。那里太多争抢,也太显眼,而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自然找您。”

    “将张解交给我的是一个刑部的老吏,张家事发之后没多久他便因年纪太大重病拿了遣散银子离开了刑部。”杨公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搬过几次家,你要找的话,可能要去户部查一查。”

    “好。”卫瑶卿伸手擦去了桌上的名字,又看着杨公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杨公偏了偏头,“名字不是告诉你了么?”

    女孩子看着他道:“时间过得太久,正如狄方行犯难的一样,拖得越久越难查。如今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自然难度重重。我不信以杨公您的阅历,一个将解哥儿交到您手里的人,您会不查!我想知道当时您查到什么?或者说这个人与您相识,他告诉过您什么。”

    虽然对方年纪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与她谈事时总让他凭空生出一身的冷汗来。

    步步紧逼,逼到你无处可逃为止。

    “老夫年轻时就认识这个老吏,是个还不错的故交。”杨公沉默了半晌之后,再次开口了。

    卫瑶卿点头:“有一两个私交很正常,我也有,这没有什么,所以杨公您的意思是您很信任这个老吏?”

    杨公点头:“但张家之事太大了,我不可能无缘无故既收留一个身份没有确定的孩子,所以还追问了他从何处得来的,他只说是一个相识已久的故人之子交给他的,是趁乱偷偷换出来的。毕竟藏一个孩子比起藏一个大人要容易的多。”

    “您那位故交口中的故人之子是谁?”卫瑶卿问道,“他能换出解哥儿,必然是张家灭族当晚动手的那群人中的一个。那些人都曾是延礼太后,不,或者更直白一点,是陈善的人。”

    那群人身份各不相同,可恨她当时初回长安,对那些人的身份并不熟悉。只知道除却动手的两支延礼太后身边的护龙卫之外,还有一些军营中的高手。而那两支护龙卫在被先帝接收以后,早被先帝暗地里处理的处理,轮换的轮换,活着的人也没有再接近天子身边的机会了。

    但那些护龙卫与军营高手要在当时的情况下换人也并不容易,解哥儿当时再小也是个人,要当着这么多人将人换出来,不是运气好,便是那人身份特殊,甚至可能是某个发号施令的头领的存在。

    不管怎么样,那个人的身份极有可能是陈善的人,却不知为何救了解哥儿。这是一个迷,但她迟早会解开的。

    杨公摇头:“我若是知道还会坐在这里瞎等么?大抵年纪大了,还是怕事吧,有些事我不敢太过深究,又见过解哥儿,所以我能确定他就是张解,因此没有再问了。”

    “原来如此。”少女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如此就多谢杨公了。”

    “不必客气,于老夫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杨公说着,微微抬头,虽然看不见,却不妨碍他听到她的位置,他朝向她的方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委实太过厉害了些,或许老夫终究是老了吧!只是你得答应老夫一件事!”

    “解哥儿。”女孩子眼睛眨也不眨便道,“是解哥儿吧!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住解哥儿的性命的,您放心吧!”

    “但愿如此。”杨公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老夫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少女笑道:“杨公直说无妨。”

    “你醒的那么巧,该不会是这一切,就连黄少将军那边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吧!”杨公说着,脸皮忍不住颤了颤,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为一个目的算计到这样,连千里之遥的将星都在她算计之中,那不仅是厉害了,更是可怕了。是真正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若真是如此……杨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由握紧了些。一个心计如此之深,毫无善恶底限的人,今日可以为一己私欲颠覆朝堂,来日便能置一国百姓人命于不顾,这样的人也太过危险了。

    女孩子闻言却“噗嗤”一声笑了:“杨公放心,小女虽不能说什么善人,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知道的。拿一国百姓,前方战事来开玩笑这种事,小女是不会做的。这真的是一个巧合,若说为何会有这样的巧合,大抵是上天注定张家之事该沉冤昭雪吧!”

第九百一十章 病逝

    临近初夏,长安城的天气愈发的闷热,灼灼烈日让不少百姓提前戴起了檐帽来遮日光。三街九巷的一条巷口前一处杏树下蹲着两个人,这两个人头上戴着檐帽,看着巷口零零散散或进或出的百姓正在说话。

    “拿荷叶做帽子看起来不错。”张解指向那边几个打闹的小童道,小童的头上裹着荷叶帽正在玩耍。生活在这里的人多数不富裕,就近取材不要钱的荷叶拿来遮日也不错,便干脆省了买帽子的钱。

    裴宗之看着他们头顶的绿叶片刻之后,道:“我不喜欢那个颜色戴在头上。”

    张解:“……”想到某种隐喻,他不由的拉紧了檐帽,他也不想要了。

    两人蹲着歇了一会儿起身,裴宗之问他:“你真要自己去?”

    “是啊!”张解点了点头。

    虽然宋二他们觉得裴先生不好亲近且有时候说的话难以理解,但对他来说却恰恰相反,熟悉之后反而更喜欢与他打交道。一大一小这些时日也算结起了不错的交情,他带着自己走遍这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尝遍美食珍馐,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在看这座长安城,感觉自然也不同。他很喜欢这个看起来古怪的年轻男人。

    “我想看看救我出来的是谁。”张解说着迈步向前走去,“你在这里等我。”

    “好。”裴宗之的回应从身后传来,而后又加了一句,“你快些,天热,我想吃冰碗。”

    少年没有回头,知道他看得见因此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走过巷口,穿入巷内。

    外面天热,是以两边的街坊领居不再站在外头,而是拿小凳子坐在屋里,开着门有一茬没一茬的吹着穿堂风闲聊。这个时候,留在家里的多是些妇孺。

    张解并未走远,只走到底留意了一番这巷子的环境便又折了回来,而后走到人较多的一户正在编草鞋的人家门口停了下来,在外敲了敲门。

    正闲聊的几个妇人老人停下了口中的话语回头看来,见是个容貌漂亮的小少年,不由笑问他:“你是哪家的,找谁?”这巷子里可没有这么漂亮的孩子啊!难道是新搬来的或者哪家的亲眷不成?

    张解笑了笑道:“我找唐庆,请问他家在这里么?”少年说着拽了拽自己的衣摆,似是有些局促,“我听官府说他人是住在这里的。”

    妇人们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放下了手里的草鞋,看着他认真又好奇的问道:“你是他什么人?来找他做什么?”

    张解注意到说到“唐庆”这个名字时,那几个妇人皆互相望了望,有两个妇人甚至起身不声不响的越过他走了出去。

    有古怪!这个念头一下子冒了出来。

    张解攥着衣摆的手紧了紧,却只作未看到她们之间的反应,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我祖父是他以前的朋友,祖父姓杨,一说这个姓,他应当就知道我是谁了。”

    妇人们闻言倒仿佛松了口气一般,甚至还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说话。有人起身更是去灶边给他倒了碗水。

    虽说没有那般警惕了,但这些妇人仍然没有说出唐庆的下落,只是一边打着手里的草鞋一边的、打量着他。

    这样的警惕,一定是先前发生过什么事一般!张解不动声色的喝着水,静静的等那两个越过他不声不响离开的妇人回来。

    只是这一等,便等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外头嘈杂声起。

    “怎么回事?”张解扔下了妇人们招呼他吃的花生,站了起来,几个妇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众人起身走到门外,看到的却是巷口涌进来的六七个官差,走在官差身后的是何太平那张熟悉的脸。

    何太平会出现在这里?张解眉心跳了跳:“该不会是出命案了吧!”

    可惜这里的妇人们皆是一脸茫然,根本无人理会他在说什么,也没有管他。

    被不少人围着的屋子有些破旧,两个先前出去的妇人颤颤巍巍的站在一旁,一脸惊惧茫然的神情。

    何太平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一旁的随从已经递上了名录:“死者唐庆……”

    唐庆?张解只觉一刹那血液上涌,耳边哗然一起,什么都听不见了。

    死了么?怎么可能?这件事不是只有杨公一人知晓么?为什么他会死?那现在怎么办?事情怎么查?

    巨大的慌乱涌来,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来人往、慌乱低语还有何太平的问话,一具尸体裹着布从里头抬了出来,虽说没看到脸,但光看其身形便已看出了几分干瘦和枯槁。肩头一沉,裴宗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就是唐庆。”

    “怎么会……”张解只觉得这一切荒诞的有些厉害,心头充斥着一阵难以言表的酸楚,“怎么死了?是谁杀了他的么?”

    “这个要看仵作验尸之后再说,听说这个人久病缠身,已经躺了几个月了。”裴宗之道,“报官的是这里的街坊,说前一段时日,唐庆告诉他们有人要害他,这里的街坊便帮着隐藏了他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去看他,人已经死在床上了。”

    裴宗之说着带着他走出了人群,回到巷口那颗杏树下,这巷子里的百姓甚至原先打闹的孩子都去唐庆家门口看去了,是以这里一时倒没什么人。

    “我们就是不找过来,待这些街坊发现唐庆死后也定然会报官的。”裴宗之看向巷子中杂乱的人群,“我方才在一旁看过唐庆的尸体了,颈项没有掐痕身上也没有刀剑伤痕,更没有中毒的迹象。”

    张解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问他:“你是说唐庆是病死的?”

    “有这个可能。”裴宗之手里拿了一片不知哪里弄来的荷叶扇了扇,道,“那些街坊方才已经被何太平叫去问话了,唐庆确实说过有人要害他这句话,但这些时日,除了你之外,并没有过来找唐庆。”

    张解沉默了下来:唐庆若说的是真话,那么很有可能死的蹊跷,引来何太平的注意这不奇怪;但若是如裴先生说的那样,没有人来找过唐庆,他这一番话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为了死后叫来何太平。”裴宗之道,“若是如此的话,唐庆应该是藏了什么东西或者说想要告诉何太平什么事情。”只是不知道什么事,一定要等到死后再说。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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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 事起

    不管唐庆是不是真的死因有异,会引来官差都是不争的事实。就因为几个月前他告诉街坊领居的那一句话,注定了他的死不会同寻常人一般悄无声息。‘’

    “你先过去吧!今日发现他死了,你又恰好来了,何太平应该会找你去问话。”裴宗之说道,“我想吃冰碗,可以吃完再去衙门等你么?”他说着见张解怔怔的看着他出神的样子,想了想又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带。”

    张解:“……好吧!”这个人脑子里惦记着吃还能说出这么多他都没注意到的东西,这样的人……他摇了摇头,明明自己才是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的他比自己更像个孩子。

    就因为唐庆死前的一句话,即便他是个孩子也要接受盘问。张解站在一旁,等着妇人们说到他。

    验尸问话什么的当然不可能就在这里进行。现场自然还要处理,何太平看了一圈,让衙门的人留下来将这屋里有用事物整理带回衙门,自己便先带着几个街坊包括那个今日过来找唐庆的孩子一起去了衙门。

    张解的说辞没有变,毕竟一个才七八岁的孩子杀人的可能性不大,只是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该问还是要问的。街坊那里问来问去也只有唐庆说过有人要害他这一句,怎么问都问不出花来。

    正盘问间,仵作已经验完尸过来了,听仵作的结果,何太平也是蹙起了眉头,只记了张解的住址便让他回去了。

    唐庆是病死的,昨天晚上就死了。大抵因为他是个孩子,仵作也并未避着他,还未离开的张解也听到了这个结果。

    这个结果……真是越来越像裴先生说的那样了。张解抿了抿唇,走了出去。

    府衙外的树下裴宗之已经在等他了,见张解出来,裴宗之两手空空的迎了上去:“冰碗还是不帮你带了,长安久不雨,冰碗涨价,带过来化了就不好了。”

    张解点了点头:他又不是孩子……不对,他是孩子却心里不是什么孩子,当然不会为一点吃食哭闹,更遑论,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裴先生说。

    “仵作说唐庆是病死的,昨晚就死了。”张解看着裴宗之道,“若是仵作没验错的话,或许你猜对了。”

    裴宗之默然了一刻,道:“何太平的仵作还从没听说失手过。”

    张解沉默了下来:“那唐庆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引来官差?又为什么要等自己死后再引来官差?”

    “他若不是太闲了引官差来开个玩笑的话,便是有话想对官差说。”裴宗之道,“放心吧,何太平不是傻子,东西落到他手里,他总会发现什么的。”

    这长安城的几个官吏,不管是何太平还是狄方行甚至还有抓起来的蒋忠泽,虽然性格各有不同,官位也不等,却没有一个是名不副实的,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这样更好。”裴宗之伸手压了压他的檐帽,道,“你与这件事关系越是不大越好。”

    张解点了点头:道理他都懂,事情也发展的很顺利,可他就是有些忍不住罢了!少年脸色凝重。

    “走了,我们吃冰去。”裴宗之见他点头便拉起他往前走去,没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方才的三街九巷那里有两口井枯了。”

    张解点头:“许久没下雨了,冰价钱越来越贵,连瓜果都涨价了,怕是往后就要吃不起了。”

    “吃不起不至于。”裴宗之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认真的想了想道,“吃东西的钱我还是有的。”

    张解沉默了片刻:“我也有。”

    “还有,卫姐姐已经醒了,她不会看着长安大旱的,她是个好人。”

    “好人?”裴宗之神情平静的看着他,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是好人。”

    ……

    被说是好人的卫瑶卿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继续躺着望着帐蔓发呆。殿内送来了冰块,在她身上,安乐很大方,整个瑶光殿与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大方不止体现在瑶光殿比别处多的冰上,更在她一个躺着的病人还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卤梅水好了没?”枣糕爽脆的声音在御膳房响起。

    御厨随即将一罐卤梅水递了过来。

    枣糕接过卤梅水倒了一点入小碗中尝了一口不由蹙起了眉头:“太酸,再加点蜜。”

    御厨默默的舀了一勺蜜放了进去,枣糕又尝了尝这才眉头舒展的将卤梅水罐子放入食盒中离开了。

    “卫天师还真是讲究。”待到枣糕离开后,几个御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互相对视了一眼,微微摇头。一日三餐连同午后小食都要捣烂了带过去,味道讲究,如此挑剔的“病人”还是第一回看到。

    牢骚是有的,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陛下对卫天师的看重都看在眼里,谁也不敢怠慢。

    只是有人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般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知卫天师几时醒来?”

    几个同僚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其实比起几时醒来,他们更想说的是“不知道能不能醒。”毕竟这种事情谁也不能保证,就连孙公都束手无措,谁知道会不会一直躺下去。

    在一个不会醒来的人身上花这样的力气,总结的有些浪费了。

    “这种事也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了。”有个御厨推了推身边的同僚,将一大坛卤梅水抱了出来,“一会儿大理寺的人要来取,卤梅水可备足了?”

    “早备好了!”一旁的御厨笑骂他,“还用你提醒啊!卫天师那里若是圣宠的话,大理寺如今就是手执尚方宝剑,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正说话间,大理寺的人就到了。御厨帮着将几坛卤梅水搬了出来,笑着和那几个大理寺的官吏打趣:“你们大理寺如今不审案,卖卤梅水了么?”

    官吏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别说了,审到现在了。我们大理寺快在吏部住下了,那吏部人又多又闷热,有几个还摆谱,可真真叫活受罪了!”

    “仔细祸从口出!”一旁帮忙的官吏踢了他一脚,“大人说了不得外传的,若被人知晓了是要被大人训斥的。”

第九百一十二章 名单

    虽然天热的厉害,但仍有不少吏部官员站在外头入不得内。原因么,便是狄方行要一一问话。

    问完话的则回到屋内松了口气。

    “狄方行这么问下去能问出花来么?”几个吏部的官员手里提着笔,面前的纸上却未落一字,而是发出了一声感慨,“这两天,我看着他都累。”

    “陛下催促,不狠都不行啊!”一旁的同僚感慨道,“开始我还恶他小题大做,现在倒有些同情他了。这万一查不出来,陛下怕是要雷霆大怒吧!丢脑袋都是小事,连累一家子那才是大事了。”

    正聊着,看到王栩远远端了两只大碗走了过来。

    “王大人几时还要做这种事了?”有关系好的笑道,“手下又偷懒了不成?”

    出生琅琊王氏,这种亲自端碗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他来做,怕是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自小到大端碗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手又没废,端一端也不要紧。”王栩说道,“从狄大人那里讨来两碗卤梅水,你们喝完了我便将碗送回去。”

    “王大人真是客气。”有人接了过去,边喝边道,“还是您面子大,狄大人对着我们这些人就没个好脸色的。”

    先前蒋忠泽和狄方行相争,争了那么久,他们也没少给狄方行下绊子,就算没做什么,嘴上也要占个先的,如今狄方行得势,自然日子难捱了些。

    “等他气消了便好了。”王栩笑道,“他若盯着你们不放,也不可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这理他们当然懂,只是发些牢骚罢了。

    “说到底还是为抓人这件事愁的。”喝卤梅水的官吏一边喝一边感慨,“那天看着李修缘牢门的两个狱卒都被抓起来了。”

    “事情不好办啊!”王栩说着,若有所思了片刻,问他们,“对了,蒋大人那边,你们有谁去看过了?”

    几个官吏面面相觑,半晌之后皆摇了摇头:“这种时候……谁会赶上去触这个霉头?”更何况把蒋忠泽抓起来的是陛下,这个霉头更是触不得了。

    “说起来也是蒋大人倒霉,才第一天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王栩没有再说话,只等他们喝完了卤梅水,拿着空碗去了狄方行那里。

    进去的时候狄方行正在向一位狱卒问话。

    “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没听见啊,大人。”狱卒也是一脸无奈,他道,“他们都没听到,我又能听到什么?耳朵比别人长的好不成?”

    狄方行皱着眉头,根本没有理会狱卒的嘲讽,抬头看到王栩过来,便朝他点了点头。

    王栩将空碗交给一边的随从,笑了笑,道:“多谢狄大人”

    狄方行只来得及应了一声,便见有人领着两个长安府衙官吏走了进来,不由皱眉:“什么事?”他这里忙的焦头烂额的,何太平怎么掺和进来了?

    那两个官吏行礼过后起身说明了来意:“昨日,三街九巷那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大人可否屏退左右?”

    狄方行沉思了片刻,这个时候何太平的人特意过来走这一趟,莫不是……心思一转,当下便点了点头。

    既是有话要说,王栩自然也不能留下,只得退了出来。那两个官吏并未与狄方行说多久的话,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几人便走了出来,而后狄方行便带了几个手下上了一顶软轿走了。

    虽然狄方行的人并未没有尽数离开,但吏部的官员还是松了口气。

    “折腾了这么久,谁又把这尊大神请走了?”

    “何太平。”王栩虽然回来了,却一直在留意那里的动向,“何太平那里应该是有什么发现。”

    官员们忍不住感慨道:“这倒是一件喜事,如此也好,狄方行也不总盯着我们了。”

    ……

    坐了一路的软轿,狄方行到府衙时已经坐出了一身的汗。他进来的时候,何太平和手下的几个官吏正在啃着菜贩卖的瓜果,见他进来便放下了手里的瓜,迎了上来:“狄大人。”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何太平侧了侧身,让开了桌上切剩的瓜,问道,“吃瓜么?”

    “何大人。”狄方行抬手行了一礼,这种时候他哪来的心情吃瓜,是以摆了摆手忙道,“正事要紧。”

    何太平点头,转身:“随我来吧!”

    府衙放置器物的屋子在后头,何太平带着狄方行,便趁着走的这一路,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昨日三街九巷病死了一个刑部退下的老吏,本也是一件寻常事,奈何那老吏几个月前告诉他的街坊有人要杀他,就这一句话,那些街坊昨日便跑过来报官了。”

    “我的仵作查过了,那老吏只是病死的,屋内也没有什么挣扎打斗的痕迹。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昨日按例清查现场时,却叫我的人发现了几本奇怪的账册。”

    狄方行已经等不及了:“何太平,你长话短说,这账册与我现在在查的事情有何关系?”

    “正要说呢,”何太平道,“狄大人,这件事急不得,我说完,你便明白了。”

    狄方行:“……你说吧,我听就是了。”

    “这账册牛头不对马嘴的,记得乱七八糟,不过却叫我发现几本账册叠加之后,这老吏好像想同我们说一些事情。”何太平道。

    狄方行神情严肃了起来:“什么事?”

    何太平看着他道:“七月十五天师道张家。”

    狄方行只觉脑中“恍”一声,直觉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哪一年?”

    何太平扯了扯被他抓紧的衣领道:“你先放开我,再不放手要被你勒死了。”

    狄方行回过神来,这才讪讪地松开了手。

    何太平整了整衣领:“你说还能哪一年?账册就记于张家出事的那一年。”

    狄方行声音颤抖了起来:“还有什么?那几本账册在你这里?”

    何太平道:“还有不少人名,账册也在我这里……”

    “快!何太平,速速将账册交于我。”狄方行早已耐不住了,“我这就进宫禀报陛下。”

    “名单不齐。”何太平看着神色激动的狄方行问他,“只是些小人物,这些人中没有真正能插手军营中事的人,你确定要打草惊蛇?”

第就百一十三章 巧合

    仿佛一盆水兜头泼下,狄方行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口。

    “这些人终究只是些小角色,可以着人盯着他们,但背后的那个人并不在名单上。”何太平道,“我拿到那几本账册之后,特意查了查这个老吏,发现他是当年张家事发之后刑部被派去处理此事的人之一。”

    “那还真是巧了。”狄方行一声冷笑,“不过我这个人从来不信什么巧合。”

    “我也不信。”何太平道,“还有一件事。”

    “你说吧!”狄方行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这个老吏身上还有什么事?”

    “我去户部查了张家出事之后关于这个老吏的事情,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何太平道,“张家出事前一天,也就是那年的七月十四,这老吏七岁的孙子死了。”

    “怎么死的?”狄方行问道,“事无巨细,你慢慢说,我会好好听的。”

    他意识到了何太平一定要叫他亲自过来的原因,这么多的事情,光靠人传话显然是不可能的。

    何太平点头:“是同那些孩子打闹时被路过的一匹发狂的马踩死的。”

    “这真是……”狄方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老吏过的委实艰难了些了。是谁的马?可报官了?”

    “报官了,也是报到我这里的,人赃并获,只是最后却只罚了些钱财了事。”何太平说着瞟了他一眼,“你还记得当年的青阳县主么?”

    虽然青阳县主这个人已经鲜少提及了,但当年这个名字在长安城中却是闻之人人自危,身上的人命背了不知多少,连当街杖杀的事情都有过,更遑论骑马踩踏行人了,每年踩死踩伤的不在少数,但最后除却被罚禁足之外,多数都是不了了之了。

    “是她?”狄方行显然对青阳县主印象颇深,“我记得还曾闹到过我大理寺来,”说着又点了点头,“如此的话,就不奇怪为什么这老吏只能忍下来了。”

    与当时权势滔天又得宠的青阳县主相比,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吏又能做什么?

    “按我长安习俗,有亲人过世要停灵三日的。”何太平道,“那老吏儿子儿媳死的早,独留了一个孙子相依为命,平日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可这般宝贝的孙子,那些街坊却说这老吏的孙子只停了一日便匆匆下葬了。”

    “这不对。”狄方行反应了过来,看向何太平,“你的人该不会去开馆验尸了吧!”

    “既然查便要查个彻底!”何太平道,“我们由街坊的指点找到了那个孩子埋葬之处,你猜里面是什么?”

    狄方行摇头:“但闻其详。”

    何太平道:“是口空棺。”

    “那个孩子的尸首去了哪里?”

    何太平摇头:“我们不知道,街坊也全然不知。所以,我们换了个想法,想想那时谁需要一个孩子的尸首。”

    狄方行摊手:“我不知。”

    “我也不知。不过我想到此事是由张家之事牵起来的,会不会同张家的事情有关。”何太平道,“所以,得了裴先生的首肯,也得了陛下的首肯,我带着仵作去查了张家一事中死去的六七岁左右孩子的尸首。”

    狄方行心头一跳:“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何太平点头:“几具这个年纪的尸首中有一具骨骼多处破碎,像是踩踏致死的样子。”

    狄方行“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是谁的尸首?”

    “我特意拿来张家的族谱查了查,”何太平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族谱,翻到最后一页,手指向下点去,“他叫……张解。”

    “这个孩子应该还活着!”狄方行脸皮颤了颤,神情激动,“不!一定还活着!当年那件事有活口,他会不会知道什么?”

    看他如此激动的样子,何太平忍不住道:“你冷静一点!一个六岁的孩子能知道多少?而且他也未必看到了什么。”

    “是,是,是。”狄方行一巴掌拍在何太平的肩上,哈哈大笑了几声,“老何啊,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这个恩情,狄某是真的记下了。”

    “恩情不恩情再说!”何太平翻了翻眼皮:“而且这个张解不是普通的孩子,是张大老爷嫡出的幼子。张氏长房此辈只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叫张明珠,就是被老天师捧在手心里的那位大小姐,小的这个孩子就叫张解。”

    张氏嫡出的后辈,一切都吻合了,这更像是那位刑部老吏特意偷偷换出来的孩子。

    “张解,哈哈哈哈!好!张解!”狄方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何太平这次倒没有再管他,只让人将仵作的验尸公文与那几本账册拿了过来交到了他手里,“东西我便给你了,我这里暂且也只能查到那么多了,余下的你自己查吧!”

    “那么多足够了。”狄方行将账册收了起来,“一个普通的老吏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名单?又怎么可能将一个孩子调换出来?这个人不用说了,十有八九是陈善的暗桩之一!”

    这次何太平倒美玉泼他冷水:这个解释确实可能性极大。而且因青阳县主之故心生恨意,起了背叛的心思,这也能说得通了。

    陈善与先帝捧杀出一个青阳县主惹得京城人人不快,这样捧杀出的棋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就是厉害如陈善也料不到吧!料不到动了自己人,料不到这颗棋子终究出了差错。

    阴谋诡计与权势是分不开的,可是刻意纵容出这样一个视人命于草芥的杀人棋子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何太平摇了摇头:他想到有个女孩子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还真没说错!

    刻意纵容的恶也是恶,甚至比棋子本身更为可恶。这样为恶怎么能没有报应?就譬如说他布下这么多年的暗桩名单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可以预见的,这个名单的出现对陈善会是何等打击?只不过,背后那个足以伸手插手军营中事的人还未出现。

第九百一十四章 话常

    瑶光殿内,杨公的手在案几上摩挲着,摸到茶杯的那一刻,脸上浮现出几丝笑意,而后他抬了抬手,示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你坐。”

    对面响起了一阵衣衫的摩擦声。

    听这声音应该是坐下了,杨公微微颔首,问道:“怎么样?找到他人了么?他怎么说?”

    女孩子压低的声音传来:“他死了。”

    “什么?”杨公手里一个哆嗦,人本能的就要站起来,却被一只手及时按住了。

    等到稍稍冷静,杨公便忍不住出声了:“不,不可能。他的死有蹊跷,你快去查……”

    易容成枣糕的卫瑶卿默然了片刻,道:“杨公,我能到这边来看看您不错了,您还指望我跑到外面去么?”

    杨公:“……”

    殿内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杨公再次开口了:“我不信这样的巧合,你去查一查。怎么可能一去查,人就死了?”

    “确实不是巧合。”卫瑶卿点了点头,道,“不过应当不是杨公认为的那种巧合。”

    “你什么意思?”

    “您这位老友应当是陈善的人……”

    “不可能!”才一句话便惹得杨公勃然大怒,声音也忍不住扬了起来,“他若是陈善的人根本就不会将张解交给我!”

    “人生来有七情六欲,棋子也有亲人远近。”相比他的激动,女孩子的反应却是十分平静,“这一点都不奇怪。”

    “唐庆有个孙子,您知道吧?”

    杨公点了点头:“那孩子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听说是病死的。”

    “不是病死的,是被青阳县主的马踩死的。”卫瑶卿道,“死在张家出事前一天,前年七月十四。”

    杨公沉默了下来:按照当年那位青阳县主的性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一点都不奇怪。这长安城有大半人是她得罪过的。手上的性命更是数都数不清。

    “得罪的人多了,总有踢到铁板的时候。”卫瑶卿道。

    “你以为他是良心犹存还是报恩?其实都不是。他只是嫉恨上了陈善。”

    “他太清楚如果自己直接去衙门将东西拿出来,那份名单有多难出现在陛下面前,所以他用自己的死做了个局,引来了何太平,何太平又将此事告知了狄方行。”卫瑶卿道,接下来就是狄方行将事情告诉了助他多次的裴行庭,裴行庭又告诉了裴宗之,她自然也知道了。

    “果然是只有自己人才最了解自己人,他这一下算是真的将事情捅出来了。”卫瑶卿轻笑了两声,对唐庆所做之事不置可否,“事情就是如此简单,他留下解哥儿,也是想着伺机能给陈善一刀。”

    解哥儿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报恩,而是一把捅向陈善的刀。说到这里,卫瑶卿也忍不住有些唏嘘:好在她中途将解哥儿“偷”走了。她相信杨公的初衷,却不相信唐庆,事实证明唐庆的初衷并不光彩。

    “你说陈善若是知道他是因为这一颗棋子的背叛才输了这一局,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女孩子刻意压低的笑声中也能听出几分愉悦,“会不会气死?”

    杨公默默的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他气不气死我不知道,不过我听出来你现在幸灾乐祸,你很高兴。”

    “当然。”女孩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快高兴死了。”

    “陈善如此厉害的人物,布局多年居然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你说有趣不有趣?”

    栽在什么人手里也是很讲究的,栽在陛下手里,栽在她手里,栽在庙远先生手里甚至栽在实际寺手里是远远不能和栽在唐庆手里相比的。

    杨公点了点头:“看来这次狄方行是真的要赢了。”陈善多年的暗桩被这么一拔,可谓元气大伤。

    “是啊,蒋忠泽这次估摸着也不会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真是天上掉馅饼了,直将名册送到了狄方行面前。”卫瑶卿感慨着语气中有些艳羡,“这样的运气,真叫人眼红。”

    “大多数人是没有这样的运气的,”杨公说道,“只能靠一步一步的谋划。那么,张解呢?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站出来?”

    “快了,看狄方行的进度,解哥儿会在最适合的时候出现在人前的。”

    ……

    行走在御花园中的狄方行脚步匆匆,官袍翻飞,嘴角藏不住的笑容昭示着他现在心情很不错。

    身旁带路的宫人见状忍不住打趣道:“狄大人同蒋大人关系真不错呢!”

    狄方行脚步停下,看向这个年纪尚小的宫人:这么不会说话,连他和蒋忠泽之间龃龉都看不出来的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他现在心情好,是以狄方行捋了捋下巴下的长须哈哈笑了起来:“是啊,本官同蒋大人关系确实不错呢!”

    不错到恨不能踩对方一脚的地步。

    那不会说话的小宫人以为自己说对话了,忙再接再厉,道:“这一次蒋大人惹了圣怒,也只狄大人过来看他呢!想来狄大人也是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狄方行闻言更是乐不可吱。

    自古锦上添花的多,火中送碳的少。没人接近蒋忠泽这一点都不奇怪,若换了惹了圣怒的是他,也一样无人敢向陛下求情见一见他。这次,不过是他办事得力,陛下心情不错,才敢向陛下提见一见蒋忠泽的想法。

    “好了。”斜睨了眼那个不会说话的带路宫人,狄方行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快带路吧,本官急着想见蒋忠泽。”

    宫人吓的一个寒噤,明明狄大人刚才还夸他来着,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发怒了?看来,不但伴君如伴虎,就连这些大人的脾气也是变幻莫测,一会儿一个样。

    ……

    到底还在皇城之中,陛下只是盛怒将人关了起来,是以比起真正的大牢,关押的地方要好上不少。而且革职降职还没下来,看守的官兵、御膳房的人也不会随意得罪这些罪名未定的大人。以至于狄方行乍见那两个关押起来的刑部官吏时,本能的便皱了皱眉,而后开口道:“关了那么久,怎的看起来还胖了?”

    那两个官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比不得狄大人辛苦,瘦了不少。”

    这倒不是乱说的,这些时日,狄方行就没闲下来过,虽面上得意,可操心的事情不少,自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本官为陛下办事,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狄方行视线略过他二人,看向里屋,“此次我也不是找你二人话家常的,而是得陛下首肯,来见蒋大人的。”

第九百一十五章 斗殴

    蒋忠泽耳朵没问题,这里的动静自然听得到。

    他走了出来,看向狄方行:“狄方行,你找蒋某何事?”

    “问问你吏部的那些人……”狄方行伸手捂嘴打了个哈欠,他好些天没好好睡上一觉了,“你觉得哪几个来路有问题?”

    蒋忠泽看着他,道:“这种事情你不该来问我,你该去户部查一查这些人来处。”

    “户部本官当然会走,不是先过来你这里问一问么?”狄方行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奇道,“他们两个胖了,你怎么没胖?日夜忧思,心惊胆颤不成?”

    蒋忠泽道:“与你无关。蒋某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狄方行点了点头:“看到大人过的不开心,狄某甚是心痛啊!”

    蒋忠泽瞟了他脸上的笑容一眼,收回了目光:“怎么?李修缘那里查到什么了么?跑到蒋某这里来耀武扬威?”

    “李修缘的事不就是你们三个人干的吗?”狄方行摩挲了一番下巴,冷笑。

    这话方才说罢,蒋忠泽还未开口,倒是那两个刑部的官吏忍不住跳了出来。

    “狄方行,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修缘的死和我们无关!”

    “我三人同进同出,难道他还是我三人商量好了弄死的不成?”

    ……

    “这谁知道?”面对他们的质问,狄方行只是翻了翻眼皮,道,“万一你们三个狼狈为奸,合起伙来杀了李修缘呢?”

    “姓狄的,你发什么疯?抓不到人乱咬人么?”一个刑部的官吏被气急了,当下恨不得冲过来直接上手揍他一顿。

    ……

    屋里突然一阵声响将外头守着的官兵宫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冲进来却看到这几个素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竟扭打在了一起。这一幕看的人目瞪口呆:谁能想到这几个看似文弱的官员打起人来这么狠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众人一阵怔忪,好在有人及时反应过来:“快些将大人们拉开!”说罢便上前拉人。

    打的再狠,到底是文官,比不得武人动手狠戾,官兵上前,不过几下便将几人分了开来。

    那两个刑部的官吏脸色气的通红,就连一向沉稳的蒋忠泽脸色也有些难看,头发歪歪斜斜的靠在一旁,是方才被狄方行抓的。

    “这真是……成何体统?”被陛下传召经过这里,听到动静过来看一眼的裴行庭见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视线从几人身上略过,便不住摇头,“尔等朝廷栋梁,学那等大字不识的刁民于皇城斗殴是为何干?”

    那两个刑部官吏的脸更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裴行庭看到羞的。闻言忙道:“相爷,下官要参狄方行这厮欺人太甚!”

    “你自身难保还参本官?”狄方行冷笑道,看向蒋忠泽,“姓蒋的,本官好意来看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对本官动手!这个‘人情’狄某算是记下了。”

    这副样子看的裴行庭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当下便将几人训斥了几句,这才转身走了。

    狄方行见状,忙恨恨地一甩袖子,追了上去。

    “相爷,相爷……”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裴行庭一阵头疼,半晌之后,才回身看向他:“狄方行,他们三人都这样了你何故去招惹他们?招惹他们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动手?”

    狄方行急的跳脚:“不是。下官不过放了几句狠话罢了,是姓蒋的老货先动的手!”

    裴行庭看着他不语。

    狄方行当然知道这是他不信了,心头更急了:“相爷,真是如此!是姓蒋的先动的手!”

    裴行庭看着他问:“他动手打你做什么?泄愤么?蒋忠泽什么人你我清楚的很,这个玩笑可不是乱开的。”

    “是真的!”狄方行急着辩解,“谁知道他突然动手做什么?”

    “你好端端的没事找他做什么?”裴行庭问道,“莫忘了!你查到的事是不能随意向外透露的,尤其那三个人还同李修缘之死有关,若是因此出了什么差错,如何担待得起?”

    狄方行忙道:“下官知晓此事轻重,只是确实李修缘的事情还是同吏部脱不了干系的。名单上其余五部皆在其册,唯独吏部的官员,一个都没有,此事十分蹊跷。陛下也觉得此事有异,便让下官来套套狄方行的话,哪知道他会突然动手……”

    “这倒是。”裴行庭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的话确实要找蒋忠泽问一问,那你可问出什么来了?”

    “还没问呢!这姓蒋的就动手了,下官气不过,当下便还了手,结果……”狄方行再回想起当时的一幕,不由神情尴尬,“结果,相爷也知道了。”

    这事做时不觉如何,但回想起来却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

    “算了。”裴行庭只得叹了口气,道,“你先查,改日再过来找蒋忠泽把!况且……”裴行庭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蒋忠泽未必肯将实话告诉你。”

    两人争了那么久的权,谁知道蒋忠泽会不会因为争权的关系故意隐瞒事实。

    ……

    “蒋大人,这狄方行委实过分!”狄方行虽然走了,可蒋忠泽并那两个吏部官员却是余怒未消,那两个官员更是气的忍不住来回走动,“跟个几岁的孩子似的跑我们面前来耀武扬威?要不要脸?”

    “算了,他得势过来炫耀一番罢了!”蒋忠泽默默地拿起饭碗吃了起来,“处置我们这件事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他再炫耀也不能如何。”

    “我看他查!”一个刑部官员恨恨地说道,“要将李修缘被杀一事查出个结果来,我倒算他有几分能耐!”

    “他还真有几分能耐!”蒋忠泽闻言却笑了两声,摇头道,“若非如此,也不会爬到这个位子上。而且,以蒋某对他的了解,他心情如此之好,定然是查到了什么,我们的事……也许很快会有结果了。”

    “大人这话说的不对!怎能长他人志气没自己威风呢?”那个刑部官员不解道,“此事还……诶!大人……”

    “嘭”饭碗落地摔裂开来。

    蒋忠泽身形颤颤,双唇抖动,口中白沫不断的自嘴角溢了出来,而后倒了下去……

    “大人!”屋里乱作一团。

第九百一十六章 反常

    大早上的,瑶光殿就响起了一阵哄闹声,枣糕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

    清茶袅袅,躺在床上的女孩子面容有些看不真切。

    “小姐,喝茶!”

    卫瑶卿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隔壁怎么了?”那样的嘈杂声,倒像是还空着的一间侧殿里又住进了人,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住进来的人又是哪里病了。

    “奴婢打听过了,是蒋尚书。”枣糕感慨道,“听说是中毒了,太医署的人被抓过去忙了一晚上了,都不知道怎么解。”

    卫瑶卿默然了片刻,道:“看来皇城这地方风水不大好,让阴阳司的人帮忙看看吧!”

    枣糕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捂着肚子直叫道:“小姐,您莫要这般一本正经的说笑话,奴婢快笑死了!”

    “我没有说笑。”卫瑶卿脸色平静道,“那天杨公还打趣说那空着的地方留给孙公呢,这下好了,他想要进来还得排队!实在不行,只能跟杨公挤一挤了。”

    枣糕笑的更欢了。

    等到小丫头笑的差不多了,卫瑶卿才问她:“蒋尚书怎么中毒了?”

    “还不清楚。”枣糕说道,又回想了片刻早上的情形,“不过奴婢看到一大早的,狄大人过来了一趟,走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卫瑶卿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道:“莫不是蒋尚书中毒跟狄大人有关吧!”

    ……

    此时的狄方行正是一脸的怒火,瓷盏摔了一地,自打从宫里回来,他已经发了好一通火了,拍着桌子低吼道:“我狄方行有病才去下毒暗害蒋忠泽!”

    随从在一旁不敢靠近,只道:“大人,陛下也是知道的。”就因为知道,才问完了话之后就将狄大人放回来了。

    蒋大人听说是突然间中毒倒地的,查过饭食以及接触之物,均无毒,就连两个跟他关押在一起的刑部官员都因此被抓出去问话了。和蒋忠泽有过节,又同他打了一架的狄方行自然不能幸免,大早上的就被叫过去了。

    “谁知道他莫名其妙的怎么中毒了。”狄方行一声低吼,袖子一拂,却拂了个空,偏头看了看,才发现桌子上的东西早被他摔光了。

    “人不是还活着么?又没有死!”狄方行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反正瑶光殿还剩个侧殿,他进去,住满了省的浪费更好!”

    这话说的,几个随从面面相觑:听起来不像话,还真有几分歪理。

    “罢了!懒得被人说我欺负这么个病人!”狄方行走了几步,一甩袖子,大步向外走出,“本官出去一趟!”

    随从忙点头应是,又小心翼翼的问他:“大人,那吏部这里……”

    “继续盯着!”狄方行不耐烦的留下这一句就离开了。

    ……

    软轿停在了裴府门前,狄方行一脚踏入了裴府。

    管事连问也没问,施礼过后,便带着狄方行往大堂走去。

    大堂大门微掩,丝丝的凉气从厅堂的门缝中透了出来。

    狄方行一脚跨入大堂之内,扑面而来的凉爽让他不由轻舒了一口气,朝上首坐着正朝他含笑望来的蒋忠泽施了一礼之后,狄方行便忍不住开口抱怨了起来:“这个天还未入夏就这般热了,真要上奏陛下让阴阳司来祈福降雨了。”

    裴行庭说道:“昨日陛下召见老夫正是为了此事,百姓怨声载道,阴阳司那里应当已经收到消息开始准备了。”

    “那就好。”狄方行点了点头,不以为意,却还是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其实早该如此了。”每每都是待得起了民怨再来补救,仔细想想,怪没意思的。

    裴行庭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将手边的账册拿到手里翻了翻,便再次开口了:“老夫看过一遍,你说的没错,这上头其余五部皆账册有名,唯独吏部空无一人。以陈善的为人,怎么可能唯独放过吏部?更何况六部之中,吏部份量不轻。”

    份量不轻的吏部空无一人?怎么可能?事出反常必有妖。

    狄方行闻言不住点头,道:“相爷,这就是我昨日找蒋忠泽的原因,哪知晓那姓蒋的同我玩了这么一出!”

    裴行庭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狄方行又道:“陛下那边已经首肯我找出张家那个名叫张解的孩子了,只是下官如今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特来请教相爷。”

    裴行庭道:“张解既是张家长房嫡出,身份非比寻常,不如从张家旧交之处下手,或许有人见过这孩子也说不定。”

    狄方行点头,道:“下官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到底年纪小,这么大的孩子一年一个样,就怕变化太大又或者没人去记一个孩子的长相。”

    毕竟过目不忘只是少数,对方还是一个孩子,平心而论,他拜访同僚,能记住一个孩子的长相么?除非是特别熟识的。更遑论孩子的长相变化极大,能记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此事暂且不说,莫忘了陛下的初衷是什么。”裴行庭到没有在意这个,只是说道,“还是要找出背后那个人。现在名单到手,名单上这些人一定要盯紧了,或许其间会有所联系也说不定。”

    狄方行再次点头,咬牙切齿道:“下官还是觉得此事同吏部有关!”

    “原先就连老夫都觉得你在泄愤。”裴行庭捋了捋长须,笑了,“不过如今的结果看来,你盯紧吏部真的没有盯错,怕是确实有什么问题。甚至蒋忠泽在这种时候中毒,不知道会不会同此事有关。事事皆要查,倒是辛苦你了。”

    “相爷说的是,下官会查的。”狄方行咬牙道,“况且麻烦总是比束手无策来得好的。”

    ……

    ……

    阴阳司中,伴随着一阵慌乱嘈杂声,符纸、香烛、糯米、红线、贡果撒了一地,胡克明暴躁的声音响了起来:“都在干什么?没长手还是没长脚?供桌怎么翻了?”

    几个被叫来做杂事的钦天监监生神情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傻愣着干什么?说话呀!”对上这几张傻乎乎的脸,胡克明怒骂道。

    孙公坐在一只小几上,拿着一把丹炉的丹扇有一下每一下的扇着,看到胡克明发怒,便抬了抬眼皮,说道,“我就在这里看着呢,那桌子自己倒的,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胡克明脸色更难看了:还未开始祈福祭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出师不利,大不吉啊!

第九百一十七章 抓人

    日头炎热,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每日的劳作不会因为严寒酷暑而有所改变的。

    几个砌砖石的汉子正蹲在墙角歇息,一边闲聊一边听着对面书画斋中传来的“文绉绉”的闲聊。

    不过,对于大多数大字不识的庄稼汉来说,那些“文绉绉”的闲聊与天书也没什么两样了。

    一辆马车在书画斋门口停了下来,有个方脸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对上晃人的日头本能的皱起了眉头,拿折扇遮着日头,扔了银子便快步走入了书画斋中。

    墙角边蹲在最里面的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有一人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

    “方瑞。”

    刑部记录文书的官员。

    官位不大,尤其在藏龙卧虎的长安城之中看来,说是芝麻大的小官也不为过。

    只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官员,却在名册之上。他们盯着这个人已经盯了好几日了,他都是规规矩矩的,与一般官员别无二致。直到今日正午,突然寻了借口溜了出来,才一出刑部,便叫了刑部对面车马行的马车往这边过来了。

    “里面有我们的人么?”另一个汉子问道。

    叫出方瑞这个名字的汉子点了点头:“早进去了。”

    那就好。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站了起来,不动声色的远离了这群闲聊的庄稼汉子。

    ……

    ……

    这座书画斋并不小,虽然不算长安城中顶有名的那一种,可素日里也是有不少常客的。

    此时书画斋里的文人墨客正三五结伴的对着里头的书画评头品足。那个名叫方瑞的官员在一楼转了一圈,便向二楼走去。

    比起一楼的“繁杂”,二楼人数更为稀少,悬挂的书画不管是笔力还是用色甚至书画者本人都要有好上不少。

    方瑞环顾了一番二楼寥寥无几的几个客人,那些客人皆站在自己感兴趣的画作前细细端详,一时并无人注意到自己。

    见状,他便低着头径自走到二楼最里面的一墙悬挂的画作前,一一摸向画作的背部,直到摸到第三幅时,眉眼肉眼可见的松垮了下来,将取到的东西塞入袖袋之中,疾步下了楼。

    与此同时,两个原本正在二楼欣赏画作的客人也扔下原本正在欣赏的画作,跟着下了楼。

    明明做过不止多少次了,可每每与那位大人联系都叫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方瑞抬头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走去。

    “去刑部衙门。”

    带着斗笠的车夫应了一声让了开来。

    方瑞踩着足蹬踏上马车,从光亮处乍进暗处,眼前一黑,有些看不真切,待他双脚踏入马车,才看到马车里坐了个人。

    “车里有人你做什么生意?”

    车夫在外笑道:“方大人,车里的可不是在下的客人!”

    “不是客人怎会坐……”话到一半噎了声,方瑞抓着车柩的手一下子扣入木中,“你怎知我……”怎知他姓方?

    此时坐在车里的那个客人已经摘下了头上戴的斗笠,饶是车内光线暗淡,还是让方瑞一下子看清了里头坐的那个人:狄方行!

    不好!这一刻,脑中未必已经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身体本能的反应促使方瑞就要转身跳车,才侧身,屁股上便重重的挨了一脚,这位刑部的官员整个人一下子跌入了马车之中。

    外面围着等候的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口中却不忘向车夫抱怨:“就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你一个便够了,还用的着我们来候着么?”

    不过话虽如此,这几个人还是跟着进了马车之中。

    饶是车厢宽敞,一下子进了几个人也显得逼仄了起来,当然,最逼仄的还是被人围在正中的方瑞。

    狄方行拈着嘴角边的长须,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方瑞,很闲啊!当值时间来书画斋赏画?”

    方瑞磕磕巴巴的说道:“狄大人,我……我不过是出行未请假罢了,不值得诸位这么大的动静吧!”

    狄方行伸腿就是一脚:“哪个有功夫来管你刑部的人做事认不认真?”他说着向他伸出了手,“书画斋里拿的东西交出来吧!”

    “没……没有啊!”方瑞下意识的辩解道,“下官……下官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马车里化妆的随行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几个人高马大的随行当下便将他按住了,从他袖袋中掏出了一张还没来得及打开的纸条递给狄方行。

    狄方行打开纸条一看,眉心便忍不住一跳,半晌之后,他默不作声的收了纸条,冷笑着看向方瑞:“招吧!方瑞你还有一家老小吧!若是不想连累家人,便招了吧!”

    方瑞一张脸早吓的青白不堪了,却仍然声音颤抖着做着浅显无用的辩解:“大……大人,下官……下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狄方行冷笑一声,斜眼看他,“你以为本官怎么知道你的?你家主子陈善埋在这长安城的大小暗桩名单都已落在我的手上了,你还以为装糊涂蒙混的过去?招了吧!”

    听到“名单”两个字,方瑞吓的脸色更白了:“大人,下官……下官……”

    “你爱说不说!”狄方行似乎失去了耐心,闭上了眼睛,“你是刑部的人,想来对于刑部那一套审讯的手段一清二楚。一会儿到大理寺,就让你一套一套的试吧!反正死你一个也无所谓,名单之上的人名多得是,我就不信陈善的人个个骨头都硬,想来总有一个会说的。”

    “大……大人,我……下官……大……大人饶命啊!”听到“审讯”二字,方瑞早已吓的面如土色,不住地磕着头,车厢里如此逼仄,也难为他还磕得下头,“大人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连刑具都未上,不过被大人吓了几句就要交待了。马车里狄方行的几个随从皆是一脸鄙夷之色。刑部这些研究审讯犯人,对犯人用刑的,看起来如此厉害,谁料竟比一般人还要怕死,这骨头简直软的可以。

    “谁爱听你说那些废话?”狄方行仍然闭着眼睛,道,“饶命不饶命要看你说了什么。”

第九百一十八章 朝前

    大理寺的审讯室外,狄方行板着一张脸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人也忒没用了点了,”几个跟随在侧的官吏想到方才的审讯忍不住摇头道,“连刑都没上就全招了!”

    狄方行停下了脚步,声音中明显压抑着怒气:“哪个想听他说这些废话!”

    几个随从面面相觑:那个刑部的方瑞确实交待了不少,琐碎零乱又繁杂,但这些多数没有太大的用处。

    狄方行一发怒,几人就不自觉的不说话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一个随从小心翼翼的问狄方行:“大人,那书画斋是继续盯着还是封了将那画斋老板抓回来审问?”

    就是怕引起注意打草惊蛇,他们才在书画斋外动的手,否则,那方瑞一进书画斋怕就要被抓起来了。

    “现在……其实打不打草惊蛇也没什么两样了。”狄方行沉思了片刻说着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一脸坚定:“准备抓人吧!”

    “大人!”几个随从惊讶不已,“您不是说还有人没有抓出来么?”

    “那也没什么用了。”狄方行说着将一张纸条扔了过去,“这是方瑞身上搜出的纸条,你们自己看看吧!”

    几个随从忙伸手接住了他扔过来的纸条,低头望去,这一看却傻了眼:“怎么是张白纸?大人,您给错了还是方瑞那家伙跟我们玩心眼?”

    “玩心眼?”狄方行闻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少给他脸上贴金了!”

    “是被切断了。”他冷着脸道,“或者可以说是那个人已经发觉了什么,这张空白的纸条不过是试探而已。”

    “那方瑞为保命恨不能什么都交待了,然而对于那个与他联系的人却始终说不出什么来,可见那个人平素就善于隐藏,就连和自己人的联系也是单方面的,这也同你我的推断不谋而合。”狄方行说道,“此人很警惕,藏的也够深的!”而且已经发现了什么,一张白纸就是试探,他们在这里拿方瑞,那个人一定就在附近看着,一看方瑞被抓,便主动与名单上这些人切断了。事情都做了,却还能全身而退,至少现在抓不到这个人任何的把柄,真真是棘手。

    “好一只狡猾的老狐狸,都如此了,名单上这些人也不用放着了,我这就进宫禀报陛下!”狄方行叹了口气,“可以抓人了。”

    ……

    还有一刻就到早朝时间了,但大多数官员皆已在金銮殿外排队候着了。

    站在最前首的王老太爷正在同身边的谢老太爷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谢老太爷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还只笑两声,脚下便有震颤传来,等候在殿外的官员顺着震颤的方向望去,这一看,看到的却是骑着马带着两列禁军向这边而来的狄方行。

    狄方行昂着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向这边看了过来,点了点头,算是向他们见过礼了。

    皇城之内竟敢骑马而行,不少官员忍不住低头窃窃私语了起来,口中所言离不开“圣眷”“办事”这些词句。

    “看样子,狄方行是把事情办好了!”耳畔崔远道的声音响起。

    王老太爷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也凑这热闹了?”

    崔远道嗯了一声道:“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没想到狄方行这次办事如此得利!”

    “听说何太平也立了功。”王老太爷说着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处空位,“可惜了!自乔相爷醒来后,便身体欠佳,不然,倒是喜事。”

    乔环一党虽然人数不多,但近些时日也算顺利,没有什么波折,何太平甚至阴差阳错还立了大功,若是乔环还好好的,想必在朝堂上会有所动作吧!

    正说话间,狄方行已经带着禁军走到他们这些官员面前了,他并未下马,只是视线在他们这群人中一个个的扫过。

    “狄方行这是要做什么?”谢老太爷对着狄方行不同以往的动作十分不解,他看着狄方行,眉头“突突”的跳,“看样子……倒像是要……”

    “抓人!”崔远道接了两个字。

    “抓人!”同时开口的还有狄方行。

    人高马大、武艺高强的禁军一拥而上,这些素日里在朝为官的大臣被这气势汹汹的模样皆吓的面如土色,待发觉这些禁军只是从自己身边经过时,这才轻舒了一口气,原来虚惊一场。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幸免于难的,有些人却发现禁军不但从自己身边经过,更是直接动手将自己抓了起来。

    藏在内心隐秘的侥幸仿佛一下子被人揭了开来,他们扬着脖子赤着脸大声呼救辩解:“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本官乃朝廷命官,你们不能随意抓我!”

    “狄方行,你疯了,抓我做什么?”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

    呼救声不绝于耳,有见到身边前一刻还在与自己说话的人下一刻却被禁军抓了起来,脑中一个激灵,当下便忙不迭地向后退去,口中嚷嚷道:“不关我的事,我与他不熟!”

    “熟不熟用你说?”狄方行冷笑一声,“一切尽在本官掌握之中!”

    “尔等朝廷俸禄,却私通陈善,该当何罪?”

    “没有,我们没有!”

    “冤枉啊!”

    ……

    对呼救辩解声不以为意,见人抓的差不多了,狄方行才冷笑道:“冤枉不冤枉自有陛下定夺,带下去!”说罢又抬手向在场还处于惊慌莫名之中的官员们抬了抬手,算作赔罪。

    他笑道:“大人们,本官还要带人去抓剩余的陈党叛逆,就不奉陪了。今日惊扰诸位,改日狄某做东,再向诸位赔罪!”

    谁稀罕那一顿饭两顿饭的,惊慌不已的官员们看着这一行人扬长而去的背影,不由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双唇颤颤。

    “疯了吗?他们都是陈善的人?”

    “还不止呢!”

    “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

    “哪个逆党是在脸上写着‘逆党’二字的?”

    “没听狄方行说吗?还有不少呢!”

    “他哪查出来的人?”

    ……

    议论声不绝于耳,王老太爷站在原地,对于这一出闹剧除却初时的惊慌之后,倒是很快镇定了下来,所以此时神情依旧淡定自若,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感慨道:“……要变天了吧!”

第九百一十九章 密令

    巳时的长安街头出现了两列官兵,位于黄天道两边的铺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怎么回事啊?”

    “听说一大早抓了好几个大人了。”有“消息灵通”的百姓说道,“朱雀坊那一代都闹翻天了!”

    “抓这些大人做什么?”有茫然不知所措的百姓说道,“贪了钱财还是做了什么?”

    “听说是谋逆呢!”

    “谋逆”两个字一出,不少百姓当即便吓的收了声。这两个字可沾不得,一沾上就是非死即伤啊!

    “怎的那么多谋逆的官员啊?”有人却还在不解,“都赶上一起了么?”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他。

    路边街头小食铺里喝着一碗豆花的张解眼睛时不时的往那些神色严峻的官兵瞟去,直到小食摊上窃窃私语也跟着起来的时候,才看向一旁认真吃饭的裴宗之,问道:“这个……就是那个唐庆想要上奏的事情么?”

    距离唐庆死的那天才过了几天,却是一天一个样。官兵的动作与唐庆的死关系看起来很大。

    裴宗之点了点头,道:“嗯,官府拿到名单了,开始抓人了。”

    张解盯着汤勺里的豆花,又问:“那这是好事么?”

    “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对陛下来说也是好事。”裴宗之说着看他没动两口的豆花,拿帕子擦了擦嘴,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你不想吃的话可以给我吃。”

    张解闻言神情一僵,默默地低头舀了一勺豆花算作回答,却忍不住又问他:“那卫姐姐什么时候能醒?我……什么时候能站出来?”

    裴宗之眼神瞟向对面的小巷中正在挖井的百姓,道:“快了吧!我记得昨日皇城方向打了好几个雷。”

    ……

    桌上的贡果早晒蔫了,胡克明倒躺在阴阳司殿内的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形,神态疲惫而茫然。

    “光打雷不下雨啊!”一旁被叫过来“撑场子”的几个钦天监的监生早耐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从昨日开始打了好几个雷了,胡天师行不行啊!”

    “屁话真多!”胡克明吐着舌头躺在地上,感受着地面的阴凉,吼道,“你们行你们来啊!”

    “我们不行啊!”有胆子大的监生早忍不住被胡克明“呼来喝去”的吆喝了,这还没当上大天师呢,大天师的派头就已经出来了,不敢得罪阴阳司的同僚,拿他们这些人开刀,真是烦死了。

    “不行嚷什么嚷?”胡克明翻了个白眼骂道。

    原本以为那群没用的监生会就此打住,哪知道这一次那些监生不知道怎么了,竟还学会还嘴了:“我们是不行,所以我们只是监生,你一个天师又口口声声声称大天师的不行可比我们不要脸的多了。”

    “你……”胡克明大怒,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动手,却被正巧从这里经过的孙公看到了,不由凉凉的吐了一句:“说的挺有道理啊!”

    胡克明:“……”

    孙公瞥了他一眼向外走去:胡克明这厮真是眼不见为净,有几日没去看杨公了,他想去瑶光殿走走,顺便蹭蹭瑶光殿比别处多出一倍的冰来。

    到瑶光殿的时候,正碰上一个丫鬟走了出来,见是他,丫鬟规规矩矩的站到一旁,向他施了一礼。

    孙公瞟了那丫鬟一眼,他记得这好像是隔壁躺着的那位的丫鬟,这是又过来了啊!杨公心道:这丫鬟倒是跑杨公这里勤快的紧,一时送送糕点什么的,一时送送冰什么的。

    待到丫鬟离开之后,他才看向里头端坐着的杨公,慢吞吞的走了过去:“好几日没见了,你眼睛好点了没有?”

    “好没好你不知道啊?”杨公坐在位子上一动未动,“听说今儿早上长安城里闹了好大一场动静啊!”

    “是啊,陛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陈善那些暗桩的名单,这么连根一除,自然动静不小。”孙公一点不客气大的走过去坐了下来,伸手抓了一把桌上干果盘里的干果,一边吃一边道,“狄方行这次可立大功了!就是牢狱之中人满为患了,听说不但大理寺的大牢满了,就连五城兵马司、长安府衙、县衙的大牢都满了。有意思了!刑部那些官员都被狄方行借去审讯了,这长安城又要有好些人这段时日没法睡觉了。”

    “最睡不着的可不在长安城里,而在千里之外。”杨公轻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不过,陈善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这出戏越来越精彩!”孙公瞥了他一眼,继续嚼着口中的干果,道,“军营那里也已经开始肃清了,黄少将军已经返回军营,才入伍的新军已与军队汇合了。用新军也比用那些身材操营心在汉的强啊!陛下这一次,算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除多年顽疾啊!”

    换完妆容的卫瑶卿重新躺了回去,看着头顶的帐蔓出神:这一场陈善与大楚的博弈直到此时,大楚才算驳回了一局。

    不过胜不在多而在于精,这一次将陈善的暗桩连根拔起可谓至关重要。军营那里也已各归其位了,剩下打仗的事,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所以,可以为解哥儿开始谋划了。不过……想到仍然藏在暗处的一根陈善的暗桩,就叫她有些迟疑,这个人,此时必然不会跳出来,这要怎么抓?

    ……

    “卫君宁!”络腮胡子的巡逻兵统领喊了一声,而后便朝着不远处手里提着两桶水一副惊魂未定模样的少年走去。

    走到近处,看着他手里提着的水便忍不住伸手拍了他后背一巴掌:“你这小子,这么好的身板不上阵杀敌跑来喂马,真真是可惜!”

    卫君宁的出身并没有隐瞒众人,他亲姐得陛下看重,在统领有限的词汇中也只能想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说法。就算来了军营,也是陛下特意打过招呼的,一开始将军看他如此好的身板想让他做巡逻兵,结果他怕。不做巡逻兵做文书又大字不识几个……如此转了一圈,就连伙头兵都做过了,偏他做的饭菜委实太难吃了,实在难以下咽。没办法,到最后,分来分去,总算分到一个他可以做的活喂马。

    “你阿姐想当年千里孤闯南疆,也算个女中豪杰。”统领看着他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便忍不住感慨道,“怎么一个爹妈生的,就你这副怂样?”

    卫君宁默默地说道:“我父亲母亲也跟我一个样。”

    “……”统领给了他一个白眼:“那你当时入伍作甚?”

    卫君宁老老实实的回他:“那时候听说书人说什么国破山河,心里热乎着呢,一上头就过来了,路上其实就怂了。”

    说什么大实话,统领心道,顿了顿回过神来,他又不是过来找这怂货闲聊的,忙道:“你一会儿回去备好战马,今晚有密令!”

第九百二十章 此功

    统领交待完这一句就走了,卫君宁默默地提着两桶水往马厩走去。水拎到马厩边停了下来,摸摸肚子,有些饿了。

    四处瞅了瞅,见无人看到他,卫君宁便偷偷拿出藏在胸口的纸包,打开纸包,看着仅剩不多的几条肉干,他拿了一条默默地咬了下去:以前怎么没发现肉干这么好吃呢?他伸手胡乱的擦了擦一些发热的眼眶:吃完了就没有了。想想真是叫人难过!

    啃完肉干提着水走到水槽那里将水倒入水槽中,卫君宁在一旁默默地坐了下来。才坐下来就觉得屁股硌得慌,伸手摸了摸,一把弯刀出现在了手里。

    愣愣的看着手里的弯刀,他转身向自己坐着的草料堆里望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可真真叫他吓死了。锋利的刀枪在月光下闪出摄人的冷光。

    吓坏了的卫君宁连桶都来不及拿,便向军营方向跑去!

    ……

    络腮胡子的统领拽着一个人的衣领疾步跨入营内,神情激动不已:“将军!有发现!”

    才一进帐,便发现帐内除了自家将军外还多了个人,一张青年英武的相貌往这里看了过来。

    统领怔了怔,眼中狂喜,不过想到手里还拽着个人,便暂且压抑住了内心的激动,拱了拱手,道:“末将见过黄少将军、见过将军!”没想到黄少将军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黄少将军朝他点了点头,看向被他拽着衣领,一脸不知所措的少年,不由奇道:“这是怎么了?”

    “这小子在马厩那里发现了不少兵器!”统领神情激动的说着瞟了眼一脸茫然的少年,“卫君宁这小子还真是走狗屎运了!”

    听到发现藏着的兵器,将军脸色大变,不过转眼便是狂喜,上前伸手直拍卫君宁的肩膀:“好!好!好!”

    卫君宁被拍的龇牙咧嘴,还在不知所措时,就见黄少将军朝他看了过来,神情温和的问他:“你姓卫?阴阳司那位卫天师是你什么人?”

    卫君宁道:“是我六姐。”

    黄少将军朝他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之色:“你六姐很好,你也不错。”

    他……不错?卫君宁呆呆的看着黄少将军:他没听错吧!黄少将军说他不错?他一下呆住了,一时间眼前几人说了什么也未注意到。

    待到再次回过神来,人已被统领带了出去,叮嘱了他一句:“回自己营帐呆着去!之后没你的事了!”之后,统领便离开了。

    卫君宁点了点头,看了眼四周来回走动,神情肃然的士兵,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营帐洗漱、睡觉。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帐门一掀,夜风灌入营帐,卫君宁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而后就看到脑袋上方出现了一张熟悉的大脸。

    “统领!”卫君宁抱着被子,紧张又无措的看着他,“还没到早上呢!”

    “睡什么睡!”络腮胡子看他这副蠢样就忍不住把人从被子里拎了出来,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你这怂货,立功了!”

    “啊?”

    络腮胡子白了他一眼,道:“没听到上半夜的动静?”

    卫君宁摇头:“我一向睡得踏实。”

    “……”络腮胡子一时语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打量着眼前的傻小子,他眼里满是嫌弃:就这哪哪不行的小子居然发现了那些陈党逆贼藏匿的兵器,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呸呸,就是走了狗屎运了吧!

    ……

    陈党逆贼被除,新军已与大军汇合。

    一句话惊的陈礼夜半从床上爬了起来,直接冲进了陈善的营帐。

    “大哥,事情不妙了!”

    “我知道了。”陈善点了点头,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沉静,他道,“我们安排在长安城的暗桩被拔的差不多了。”

    “简直可恨!”听到这一句,陈礼气的直锤桌子,“走到这一步了,居然来了这么一招,简直说是釜底抽薪也不为过!”

    “能拿到如此详细的名单,只能是我们暗桩内部出了问题。”陈善道。

    陈礼恨道:“可恨!我倒要看看是谁出卖了我们!”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关键眼下长安城内我们的人不多了。”陈善说道,他们当然可以及时派人以商贾、行人的方式进入长安,但商贾、行人所做终究有限,要再培养出一颗颗嵌入朝廷之内的棋子可谓难上加难。

    “不过,好在最重要的那颗棋子及时与他们切断了联系。”陈善说着,将字条投入桌上的烛火中,看着字条被烛火吞没,他才悠悠道,“长安城那里有他,我们暂可放心。”

    陈礼看着被烛火吞没的字条,心中好奇更甚:“大哥,那个棋子到底是谁?”大哥对他甚少有隐瞒,但唯独这个棋子,神秘到连他都不知道。每每传回来的消息只由陈善一人过目,看完即焚,连点痕迹都不留下。

    陈善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只是道:“黄定渊已经回到军营了,长安那里阴谋也好阳谋也罢,真真打下江山还要靠我们。”

    陈礼知道陈善这是不愿回答的意思,倒也没有在意,只是听他提到“黄定渊”,便心有不忿:“这姓黄的真是不识抬举,我们密信于他,如此条件,他连看都不看。大哥,我早说过这种固执的硬骨头,就该使些计谋才会听话,不如我们……”

    “你是想说离间么?”陈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摇了摇头,“对于这位新君来说,离间没有什么用处。她可以不信任何人,却不会蠢到不信黄定渊。就是懦弱如先帝,他会对张家灭族之事不予追究,却不会在黄定渊身上大方。能登上那个位子的再蠢也不会蠢到自毁长城,离间不会有什么用处。”

    陈礼仍有些忿忿:“可是……”

    “不必可是了,你是觉得我胜不了黄定渊么?”陈善问他。

    陈礼闻言,忙道:“怎会?大哥才是这当世用兵第一人!”

    “那也只是你的想法罢了!”陈善笑了笑,叹了口气,“人终究会老的,一代新人换旧人是这世间不变的规则,谁也不能免俗。”

    陈礼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陈善,他几时见过这样感慨自怜的大哥?正想说什么,却听陈善忽地一哂:“不过我陈善还能拿的起刀,所以还不到换的时候。”

第九百二十一章 事小

    一连肃容了多日的陛下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笑意,以至于在朝堂之上有身体不佳的官员当众放了个响屁,这等“无礼”的君前之举,陛下都无视了那些言官的弹劾,以一句“人之常情”打发了。

    任谁也看得出今日陛下的心情极好,一场早朝开的人如沐春风,退朝时,文武百官间也多了几分打趣的兴致。

    “原先还怪那狄方行不要脸,这一次却要感谢他这不要脸了。”有官员感慨道,“若非他此次手段雷厉风行,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

    拔除顽瘤是会流血,但拔除之后却是浑身轻松,轻松的不止长安城,还有前方军营,据说营中连夜擒住了那两路被买通的人马,还有其中副将、传令官等等大小职位的官员二十余人,这个数目简直令人发指。

    而陛下也表现出了与先帝截然不同铁血手段,没有一句废话的“就地正法”“杀无赦”。据说那一晚营中血流成河。不是没有人想要倒戈戴罪立功,但陛下以一句“这天下是大楚的天下,是朕的天下,何须尔等叛贼来说什么倒戈?朕缺你这一两个叛臣么?”驳了回去。

    明明是个女子,甚至早前听说过女帝未登基前只是个寻常可爱的小姑娘,哪知道自登基之后,她所表现出的是截然不同的一面?远比先帝果决。

    “世人对女子看法多有偏颇!”朝堂之上已许久没有出声的徐长山感慨道,“陛下如此,也许是一件幸事!”

    这样的手段足以震慑众人,也打消了不少心存侥幸,对女子略有微辞的人,因不敢说,便不会乱说,久而久之那种想法便会渐渐从民间消失了。

    ……

    这场官员的清洗来的快也去的快,前方也有捷报频传,待到狄方行带走了最后一批扣留在府衙的犯人,何太平松了一口气,对一旁的谢殊笑道:“谢大人早些回去吧!今日听闻是太尉公七十大寿,本官下值之后,自会前来府上恭贺的。”

    谢殊点了点头,起身对何太平施了一礼:“下官在此先代祖父谢过大人了。”

    何太平笑道:“不必如此……”“客气”两个字还未出声,便有官吏在外喊着“何大人”“何大人”。

    还未来得及说话,两个官吏便闯了进来,一脸急色:“何大人,大事不好了!”

    这种时候能有什么事?何太平与谢殊皆是一脸讶然之色,还来不及发问,那两个官吏便说了出来。

    “百姓到府衙门前静坐抗议了!”

    何太平听的瞠目结舌:“他们抗议什么?”想他何太平虽然并非圣人,但也为官清廉公正,民间素有清名,自上任以来,哪一件事不是办的好好的?就连两任帝王都称赞他有“太平长安”之说。官员与百姓有着天然的鸿沟,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鸿沟会在他身上出现。

    “本官做什么了?”一时之间何太平心中不是生气,而是大声的质问与不解,“本官近日哪件事做错了?”

    官吏吓的直冒冷汗,忙道:“没有……不是大人的事,是……天。他们抗议天不下雨!”

    “那同本官有何关系?”何太平气道,一时正在气头上,也来不及多想。

    倒是谢殊若有所思了片刻,说道:“或许正是因为大人仁善,他们才会到府衙这边来静坐。”

    静坐抗议这等事自古都是百姓请命最直接也是最激烈的手段,激烈到官员不得不重视的地步。毕竟,除非这些官员窝在府衙里寸步不出,否则一旦出来便必要越过这些人;但同时的,也不是所有的静坐抗议都能得到百姓想要的结果的,若是那官员够狠,手上又有足够的人马的话,未必不会做出杀一儆百之事来。

    这些早有先例。静坐抗议到何太平这里来,不过是看在何太平这个人仁善不对百姓动手的名声之上。

    那些自视甚高的文人士子往往看不起百姓,觉得这些大字不识的刁民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但其结果并非如此,百姓对于涉及自身安危之事上有天生的敏锐,譬如眼下选择何太平就是他们潜意识里做出的最好选择。

    “与其说抗议的是天,不如说是这些天我们在抓陈善逆贼时就起的谣言。”谢殊沉思了片刻,道,“这些天民间早有谣言说李氏皇族夺嫡血染皇陵引来天怒,这才引来的天谴。杨公失明只是天谴的第一步,迟早会祸及百姓!”

    “真是一派胡言!”何太平闻言不由大怒,“到底何人在散发这等消息?”

    谢殊摇头:“不知。”顿了顿,又道,“或许也不需有人刻意散发这样的消息,毕竟这天灾迹象已久。”

    数月滴雨不下,还未入夏就热成这样,井水枯竭,一切早有预示。

    “而且我听闻杨公失明确实是天谴所致。”谢殊道,作为谢氏子弟,他自然有不同于一般人的消息渠道,“何大人,你我虽不懂风水,却也知晓皇陵之地的重要,此事不好说。”

    民间也古有“一个人躺的好能福泽子孙”的说法,涉及阴阳这种古老玄奇之术通常不好说,也不是他这种门外汉能说得清的。

    不过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天灾,这场天灾长此以往影响的会是这座“八方来朝”的长安城。坊市纵横交错,各行各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条不紊的延绵发展着。如今,因为天灾的关系,已经至使长安冰价窜了数倍,甚至还闹出过有人霸占着未枯的井收取打水钱财如恶霸一般引起争斗的事情。这些天,长安城的动静太大,不少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铲除陈贼逆党一事,他是县令,接触到的却是最底层的百姓,这样的争斗这些天他处理了不下十起。

    谢殊此时觉得这长安城就像是一个机关繁复的精美物件,行行业业如同这精美物件的机关,所有机关完好,这物件才能动,一旦有一个机关出了差错,迟早会影响这个物件的运作的。

    不同于崔和王栩被送入吏部历练所接触到的“国之大事”,他为一地小小县令,却知“小事”有时候也能撬动一国之命脉,兴许事无大小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第九百二十二章 不信

    “老板,借几张凳子来!”有经过的百姓拿起凳子喊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正在灶台上煮汤的老板忙不迭地追了出来:“诶!你们等等!一会儿来客人坐哪儿啊?”

    拿了凳子的百姓根本没有理会他,一溜烟的跑入了人群之中。

    “我这摊子现在人不多,再过一两个时辰位子都不够啊!”老板急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让我的客人上哪儿坐去!”

    发了好一通牢骚,人早跑远了,老板无奈作罢,一回头正对上了两双朝他这边看来的眼睛,不由叹道:“您二位莫急,慢慢吃啊!”说着便转身向里屋走去,口中还忍不住嘀咕“真真世风如下,道德沦丧”啊!

    好端端摆个摊,连不值钱的凳子都有人抢!真是的!

    “都去府衙门口抗议了!”张解侧身望着坐在府衙门口,人头攒动的场景,不由汗颜,心里同情何太平,“何大人真可怜。”

    裴宗之目光落在了他碗里的馄饨上,闻言双目连眨都不眨,只道:“你不吃的话……”

    “我吃。”张解连忙舀起馄饨咬了一口,看着他碗里空空如也的几根菜叶,默默感慨道,“你吃的真快!”

    裴宗之看了眼自己的碗,道:“我吃的认真。”

    吃饭认真么?张解心道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口中却是:“那你厉害!”

    裴宗之点了点头,看向坐满人的府衙门口道:“他们也聪明,只在府衙门口静坐。”

    张解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何太平好欺负。”

    所以,这是不是欺负老实人?

    “天灾民怨是迟早的事情,百姓惶恐却还不到静坐的时候。”裴宗之碗里空空,终于注意起了一旁的动静,“长安尚有储水,但这件事情却提前了。”

    张解一贯聪慧,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而且是在如此重要的关头突然提前,难道是有人刻意煽动。”

    裴宗之目光眨也不眨的看向人群:“大概吧!”

    这一下轮到张解不解了:“听说陈善的人已经抓的差不多了,留下的几个居然非但不低调做事,还做出如此高调的事情是为什么?”

    裴宗之想了想,道:“大概是自信自己不被抓到吧!”

    “简直猖狂!”小小年纪的少年脸色发红,显然是被气到了,“他欺我大楚无人么?”

    “是啊!”裴宗之点头,目光还落在人群之中。

    张解:“……”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开口了,“你在干什么?”

    “看他们。”裴宗之抬了抬下巴,说道。

    “看他们干什么?”张解继续问他。

    “我们现在没什么事可以做吧!”裴宗之指向那边的人群到,“跟他们一起怎么样?”

    张解怔了一怔,对上面前之人认真的神情,脑中一时想过诸多念头,待到回过神来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果真还是你厉害!”他一边说着一边感慨不已,“混进他们之中,想必更容易找到暗中引导百姓如此做的人,届时他们能引导,我们也能引导,这百姓所行究竟会不会如他们所愿也未可知也。”小少年越说脸上的神情便越是兴奋,“这个方法果然极妙!”

    说罢,对上对面裴宗之若有所思的神情之时,他一脸愧疚道:“果然还是裴先生厉害,张解服了。”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了:“其实我没想那么多。”

    所以一切都是他想多了么?张解沉默了片刻问他:“……裴先生你就不想做些什么吗?”

    裴宗之想了想,道:“她现在很好,我没什么想做的事。她要我做事,会同我说的。至于你……”裴宗之的目光在他身上沉凝了片刻,语气艰难的开口了,“若是有什么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我也可以帮忙。”

    张解:“……”

    ……

    丫鬟脆生生的声音在殿内响了起来:“这是御厨今日新试出的菜式,叫我们尝尝看,好的话,便正式置入御膳之内……”

    炖的酥烂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香味,随着打开的食盒一下子涌了出来。

    对于这样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杨公却纹丝不动,而是微微偏了偏头,向丫鬟的方向,道:“陈贼都除的差不多了,你怎么还不醒?”

    装病装那么久,也亏得她沉得住气。

    “不是我不想醒。”少女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微笑,若是杨公看得见,怕看到便不会再问了,偏此时他“失明”了,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是以偏头一副很认真听的样子。

    “不是我不想醒,而是城内又出事了。”少女叹道,“杨公可能还不知道呢!”

    “你一个躺着的病人消息如此灵通,”杨公说着脸皮不由颤颤,道,“拜你所赐,我也知道了不少。说吧,外头又出什么事了?”

    “百姓到何太平府衙门前静坐抗议了。”女孩子叹道,“听说府衙门口那条街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官兵早出来劝说驱赶了,可不管劝说还是驱赶,都没什么用。”

    杨公听的眼皮直跳,口中惊呼:“何太平还真他娘倒霉……”

    “是啊,一开始不过二三十人,何太平没有反应过来。”女孩子脸上神情平静的说道,“就是反应过来,他也不会随意对百姓下手。”

    “后来,你也知道百姓最好从众,人越来越多,一开始是不想,后来想做些什么都不可以了。”

    “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杨公听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百姓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就连何太平的心理都拿捏的如此精妙?”

    “百姓的能力从来不能小觑。”卫瑶卿道,“在不同的人手里,自然能做出不同的事情来。”她也是百姓能力的得利者,自然不敢小觑。

    杨公怔了一怔,却从她的话语间听出了几分别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在煽动百姓?”

    “百姓这个时候跳出来或许是巧合;京中官员不少选择何太平也或许是巧合;拿捏何太平心理,暗地里将消息传开至使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府衙门口便人山人海,这也或许是巧合,”女孩子轻笑了两声,虽然是笑,却听不出几丝喜悦的心境在里头,“可是,我不相信这样的巧合。”

    杨公讷讷道:“……我也不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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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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