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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二十三章 行去

    不信这样的巧合么?杨公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待到回过神来,神情复杂的说道,“我也不信。”

    “我不信不仅仅是因为不信这样的巧合,而是因为百姓抗议的是天。”卫瑶卿说道,“杨公,您说他们抗议的是哪个天?是久不雨的天,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天?”

    就算她信那样的巧合,百姓静坐抗议“天”这件事就有些古怪了。

    作为百姓,所看所行大多时候,是最贴近自身的东西,若是静坐抗议“为富不仁”“权贵欺压”她半点不会怀疑,而对此事,明明最该抗议的是天不下雨,是阴阳司无所作为,却抗议到了“天”的头上,抗议“天”看似谁都没有得罪,实则不然,“天”的暗指,傻子都看得出来。

    “直接言明抗议天子、李氏皇族或许会招来最可怕的武力镇压,以谋反之罪论处,最终血染长安。但他们没有说,只说‘天’。陛下如此就无法师出有名,却又止不住百姓的联想,毕竟这样的联想太简单太直白也太容易了。”

    明明一件简单的事情,却非要绕来绕去绕到陛下身上,她不觉得凭着一时意气跑到何太平府衙门前静坐的百姓会想这么多。百姓所做所行所言皆是矛盾的,所以定然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

    “或许两者都有,但后者的意味更令人浮想联翩。”杨公说道,“李氏皇族被质疑,这之中的得利者只有陈善。”

    “是啊,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大胆,也比我们想象的果决。”卫瑶卿摇了摇头,轻哂,“此时顶风作案,逆行而上,如此快的做出应对措施,这个人,我很欣赏啊!”

    “这样的人你还能欣赏?”杨公满脸不信她的模样,“你是傻了还是疯了?这么一个人卧在一旁,这样的人物可是对面的,不是自己这边的!”

    “我没傻也没疯啊!”女孩子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的手段,是我喜欢的也是我擅长的,他所行之事让我觉得颇类己,所以我欣赏啊!可欣赏不代表就要放过他,这个人留着很麻烦。”

    “当然麻烦,不麻烦会到现在都毫无头绪?”杨公冷笑道,“你不会因为类己就手软么?”

    “怎么可能?”女孩子声音惊讶不已,仿佛听到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一般,“正是因为类己,兴许下手更狠。杨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杨公脱口而出。

    卫瑶卿:“……公的也不行。”

    她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句话。因为类己,所以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如今学会了思考做事之前是否会累及无辜,但那个人不会。她太清楚自己若是不顾旁人死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不得不承认,一个类己却又妄故他人性命的人就连她自己都不喜欢。

    卫瑶卿伸手覆在自己的胸前,神情复杂:她不知道自己何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或许是祖父的心血终究没有白费吧!她仍然没有忘记狠戾为何物,却学会了偶尔的心软。

    就如她所学阴阳,至阴至阳都不妥,为人至刚至柔也并非最好,刚柔并济,该狠时狠,该柔时柔才好。

    “那这件事该怎么做?”杨公道,“你总不能出面,怕是多有不便。”

    “哦,这件事啊,不用我出面,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卫瑶卿起身将食盒推到他面前,道,“对了,方才说话的时候,我闻着太香,没忍住偷吃了一点点,还给您留了一块,您先吃,我先走了。”

    杨公:“……”同他说如此重要之事时她在偷吃?留了一块叫只“偷吃了一点点”?

    走出侧殿外,卫瑶卿伸手打了个哈欠,看着几个面生偷偷聊天的宫婢,并不以为意。调走那些心腹宫婢之后,再调来的这几个应当都是寻常宫婢了:因为如寻常人一样会偷懒行事不谨了。以至于她这般堂而皇之的进出杨公这里,都没有人过问过。当然,另一侧偏殿蒋忠泽那里也是一样。

    ……

    ……

    “做完了?”看到从墙头翻过来的裴宗之,张解忙迎了上去,问他,“放到徐太傅书桌上了?你能保证他一定会看么?”

    “会啊!”裴宗之点头,“七安先生的亲笔信,他一定会看的。”

    张解没有问他七安先生是谁,这封信是卫姐姐写的,卫姐姐又有那等厉害的易容术,别说七安先生了,来个八安、九安、十安他都不觉得奇怪。不过,想到他方才翻墙的举动,不由奇道:“你不是会轻功么?为什么不用轻功?”

    裴宗之看了他一眼,道:“大白天的,有个人在飞多惹眼?”

    张解:“……确实有理。”

    裴宗之没有在意他脸上复杂的情绪,只是摸了摸脸上做出的“褶皱”感慨道:“我其实不喜欢做老人家。”顿了顿,又道,“罢了,我们过去吧,听说赶上中午,何太平还会放饭。”虽然只是些馒头咸菜什么的,但也是他一片“爱民”之心。

    张解:“……”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他想了想,道,“”我下次帮你用墨汁染吧!

    “下雨或者泼到水了怎么办?”裴宗之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叹道,“太医给我开的药我都喝了,还是治不好,看来还是学艺不精的缘故啊!”

    看着他这副“顾影自怜”的样子,怕他再想出什么奇怪的念头,张解拉住了他的袖子道:“不管头发黑白,你都是好看的,我们快走吧!”

    ……

    道上正在洒水打扫的老仆看到远远过来的人时,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躬身立在一旁,喊了一声:“老爷”

    徐长山才下朝归来,虽说朝堂上不发一言,却不代表他不忧。长安凶险啊!想到这里,脚步也停了下来,他问老仆:“父亲可到洛阳了?”

    长安凶险,他食君之禄,自然不能轻易离开,此时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送自己的老父、妻儿回归洛阳祖宅,以求离这场风波远一些。

    老仆应了一声,道:“昨晚来的信,已放到先生书桌上了。”

    徐长山这才点了点头:他这几日事烦,那些文人学子对这些时日的肃清、时局看法不少,其中不乏“纯善”到是非不分却还生了一张“诡辩”之口的,事多之下,他自然心生烦躁,以致已有几日未去书房了。

    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他脚下顿了顿,折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第九百二十四章 考核

    桌上并排摆着两封信,一封是老父寄回来的家书,一封是署名“七安”的信,那七安两个字仿佛生怕他看不到一般,撑满了整面。

    徐长山沉默了良久,蹙着眉揉了揉眼睛:他还不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吧!手搭在那封书信上片刻之后,他拿了起来。

    ……

    国子监正中央开大课的学堂里零零散散的站满了此时在国子监内的学生。甚至不止学生,连教学博士们都被叫来了,众人皆是一副满头雾水的模样。

    “祭酒大人叫我们来做什么?”

    “不知道,只叫我们所有人都来这里,说年度考核提前了。”

    这是国子监的惯例,一年一度是有考核的,作为一年一度的考核,其间排名靠前的学生,能获得相应的奖励。这些奖励丰厚,但对这些学生来说,更重要的是高官权贵甚至陛下的召见,或者是文人名士的另眼相待,甚至能被亲收为弟子。对于这些学生来讲,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是以每年的年度考核的排名便是学生竞争的目标。

    按理说年度考核要到每年八月才进行,此时才五月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提前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有学生不满,“我还什么都不曾准备呢!”

    虽然每年年度考核的内容形式各不一样,鲜少有猜到祭酒大人想法的,可这不代表就能空手上阵啊!有句话说的好,书到用时方恨少,什么都没准备自然比准备充分少了几分底气。

    一下子提前了三个月,有几个能准备妥当的?

    虽然受书本浸染的学生不至于做出当众大骂的举动爱,但私下抱怨却是免不了的。

    “这也太突然了吧!”

    “祭酒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突然不突然以及国子祭酒虞世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人知道,议论声逐渐嘈杂。

    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有人惊呼了一声“祭酒大人来了”,嘈杂的议论声仿佛被瞬间扼住了喉咙一般消失了。

    来的不仅有国子祭酒虞世基,还有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官员。

    国子监除却努力用功、天赋非比寻常受各地举荐过来的平民学子之外,亦有不少权贵之后,这些权贵之后对于朝中高官大多认了个脸熟。是以,当这个官员才一露面,便有人激动的高呼出声。

    “是徐先生!”

    才扼住的骚动声隐隐又有重起的迹象,有不识此人的忙问:“哪个徐先生?”

    “还能哪个徐先生?”被问之人激动不已,“自是最有名的那个徐先生,当今太傅徐长山先生啊!”

    “徐长山”这个名头在学子中不可谓不响亮,嘈杂、欢呼、议论声愈来愈烈。不少人皆将目光转向徐长山,对他将要说出的话语开始期待。

    不过,徐长山此行未说一字,而是与虞世基对视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默默地站到一旁,目光看向他们这些学生。他也没有特地去看哪一个人,而是扫过他们,看着他们这些学生的神情,默然不语。

    虞世基轻咳了几声,安抚住了学生们激动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被徐长山的“惜字如金”所影响了,也破天荒的没说一句废话,而是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卷轴一抖,展开,拿到这些学生们面前。

    “这就是年度考核的内容!”虞世基目光扫向面前的学生,对上或激动或不解或惊讶的神情时,沉声开口了,“尔等乃国之栋梁,如今大楚危矣,武人可手执利刃保卫疆土,我等文人却也不能逊色半分,非定要投笔从戎,亦有别的办法为此出力。如今有人心怀不轨,煽动百姓,妄图暗喻天子德行,以小人手段离间民心。尔等要做的便是劝与议,如何劝如何议,需以明事理为基石劝与议。那么现在……开始吧!”

    什么?还不到所有学生都反应过来,虞世基已经与徐长山携手离开了。

    学堂之内安静了片刻,随即掀起了激烈的议论之声。

    听着学堂之内愈来愈嘈杂,愈来愈响亮的讨论之声,虞世基朝徐长山施了一礼,感叹道:“还是先生高明!”

    读万卷书自然是有用的,此是基石,只是读书自然不能白读,需要有用的地方和场所。往常国子监的年度考核顶多能拉来两个好友官员或者名士参与其中,任这些人身份再如何不凡,到底还是太过刻意了,哪有比这样真实的场面来的更令人激动?

    学生初时的不解过后也早已激动了起来,对于涉世未深的学子,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学以致用的机会,既是为大楚而行亦是从同辈中脱颖而出的机会。

    这就如武人校场上再如何操练,与真实的战场总是不能比拟的。

    “我文人无为已久,也是时候让众人看看我文人所行了。”徐长山微微颔首,叹道,“对于这些学生,话摊开来说更容易。此举不但能为圣上分忧,也能为这些学生谋一个机会。”

    虞世基点头:“先生有理。”

    “要煽动百姓容易,要煽动这些学生并不容易。”徐长山道。

    学生年纪小确实容易热血,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头脑,尤其是这些国子监的学生,更何况虞世基还早早点出了个中的关键,巧言辨思,对上这么多机灵的脑袋,民意究竟往何处还未可知也。

    ……

    这些国子监的学生混入了人群之中的效果确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多,也不知道谁弄来的抗议天的木匾已经扔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抗议“阴阳司无为”的牌子。

    咬了一口从何太平那里领到的干馒头,张解看了片刻那块重新放到最前头的木匾,又转头看向人群中走动的身着国子监衣袍的学生,不由惊叹:“他们真是好快!”

    “有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者,虽然比不上徐长山之流,但要说服百姓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裴宗之说道,“又有不少出身权贵,一个匾额要在一两个时辰内弄出来,并非是难事。”

第九百二十五章 作数

    “很多事情其实非要我们出面,或许有更适合出面的人。”张解沉思了片刻,道,“人该各行其位才是。”

    裴宗之咬完了手里的干馒头,站了起来:“那你该去行其位了。”

    “我该怎么行其位?”张解不解。

    “裴府晚饭的时辰定的晚,我们去裴府吧!”裴宗之道,“吃了一天的干馒头,口中淡而无味。”

    张解:“……”

    ……

    “杨筠松!”口中高呼着杨公的大名,孙公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行走之风带的杨公面前那些散落的纸张漫天飞舞,落了杨公一脸一身。

    “孙思景,你干什么?”杨公怒道,语气怎么听怎么像从牙关里冒出来的一般。

    “叫我干嘛?”孙公“啊”了一声,叫道,“我跟你说啊了不得!出大事了!”

    “你这是做了什么恶事被发现了么?”杨公摩挲着一边整理着面前飞的乱七八糟的纸张一边道,“还是医人开错了药被人打上门来了?”

    孙公怔了一怔在看到杨公不悦的神情以及身上头上落了一身的纸张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走的太急惹到他了,只是口中却不服软:“你个瞎子看什么书?不是多此一举么?”

    杨公没有理会孙公的反驳,只是继续摩挲收拾着飞的乱七八糟的纸张,继续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徐长山和虞世基利用国子监那些身份高贵随意拿捏不得的学生混进那些静坐的百姓里了。”孙公一边说着手一边按在胸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这下好了,陛下是没事了,我们倒霉了!现在外头都在怪我阴阳司无为!快!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跑路吧!”

    杨公在一旁摸到茶杯默默的拿起来喝了一口,道:“有人来了。”

    孙公怔了怔,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涌了进来,一回头正对上几个禁军微妙的神情,想来方才这两人的对话被他们听了个正着。

    孙公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他们亦板着脸看着孙公。

    半晌,相对无言。

    直到有人“噗嗤”一声没忍住险些笑了出来,才打破了两边微妙的气氛,为首的禁军统领干咳一声,忍住脸上快要憋不住的情绪,板着脸道:“孙公,陛下有请!阴阳司的人就只差您了!”

    外头的动静传入宫内,陛下理所当然的召唤了阴阳司,还特意让他们防着胡克明,结果胡克明倒是没弄出什么幺蛾子,却是孙公一溜烟的钻出人群跑到瑶光殿来了。

    “胡说!”孙公气的胡子直颤颤,手一指指向一旁静静坐着的杨公道,“这不是人么?”说完杨公又指向隔壁,“隔壁还有一个呢!什么叫只剩我了?凭什么我要去,他们不去?”

    杨公道:“你方才也说了,我只是个瞎子。”

    “那隔壁呢?”孙公对上杨公那张老脸,想到他因天谴而失明,便不好意思再对着他了,好歹那么多人呢,他如此身份的人,欺负一个瞎老儿确实不太好。

    杨公神色未变:“你高兴的话,可以让人把她抬到陛下面前去。”

    孙公:“……”真是好有道理,叫他无法反驳!孙公咬了咬牙,“早知道生病如此好,我也生病去了。”他符医之术当世第一,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生些怪病”他再会不过了。

    “孙公,不要任性了!”这次是禁军统领看不下去了,他咳了两声道,“陛下并未发怒,您还是跟我们走吧!”

    “陛下没发怒?”正瞪着杨公看,却忘了杨公看不到的孙公当即大喜,转头问那禁军统领,“真的?”

    禁军统领点头:“自然是真的。”

    孙公这才挥了挥手:“那还不快走?莫让陛下等急了!”

    几个禁军统领相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朝杨公施了一礼道:“叨扰杨公了。”

    杨公点了点头,听着嘈杂的脚步声离去,默默地叹了口气:“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

    安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排阴阳司的天师们,静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莫慌!此事说起来还是因朕而起,有人本想向朕开刀,却被国子监这么一搅和动到了你们身上。”

    阴阳司各位忙跪了下来,连呼:“臣之错!”

    “是啊!”安乐神情未变,看向他们,“虽然国子监有祸水东引之嫌,但此事说到底也是我们给了逆贼可乘之机。这长安,确实该下雨了!”

    一场雨,足以让这场混乱的阴谋消散的无影无踪。

    “胡克明,你的雨求来了么?”安乐问他。

    胡克明浑身一个激灵,忙道:“陛下恕罪,臣已尽力,只是……能力欠缺,还望陛下责罚!”他都行巫礼求了好几天了,可谁知道老天爷理都不理他。虽是口道“能力欠缺”,却忍不住又道,“臣步骤也不曾出半点差错,却不知为何就是求不来雨。”

    这种推脱之话听的安乐忍不住皱眉,却并未发怒,而是看向跪在他身旁一脸不屑的白了胡克明一眼的梁妙真,道:“梁天师可有话说?”

    至于孙公便罢了,人无完人,她早闻孙公只专一道,其余不过皮毛而已。

    梁妙真愣了一愣,忙道:“请陛下恕臣无罪!”

    安乐闭了闭眼,道:“准!”

    梁妙真应了一声,才道:“原先的阴阳司中虽说不能算是人才辈出,可阴阳十三科每一科皆有擅长的高手。在张家灭族一事中就死了一位极擅长‘巫’这一科的高手……”

    被梁妙真白了一眼,本在愤愤之中的胡克明当下便忍不住嘲笑她:“所以呢?人都死了,你提来干嘛?”

    随着名单的出现,人一一抓获,只等狄方行那里结案陈词交上去之后,张家就能平反了,所以现在的张家在陛下面前自然能提。

    “不是还有个活着么?”梁妙真道,“先长安不少人知晓张氏长房的孩子天赋超群,那位张大小姐小小年纪便已胜过族中多人,安知同个父母生出来的这位张小公子没有如此能力?不如找出那位张小公子来问问?就是不擅长此科,有什么秘术也说不准。”

    胡克明已经听不下去了:“一派胡言!找个奶娃娃能求雨?”

    梁妙真神色不变:“我只是猜测而已。”

    眼看两人又要起争执了,安乐开口了:“张家的后人狄方行一直在找。诸位,”她看向众人,“还有别的办法么?”

    胡克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能力欠缺,梁妙真那些猜测之言当然也不能作数。

第九百二十四章 如何

    无人回应。

    “还有别的办法么?”安乐再次开口问道。

    还是无人回应。

    安乐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想不起来没关系,那就慢慢想!张奇!”

    门外守着的禁军走了进来。

    安乐出声道:“送天师们回阴阳司慢慢想,待到想出来了再来禀报朕!”

    这话一出,心大如胡克明还没想到什么,倒是梁妙真和孙公脸色顿变:这是要将他们软禁在阴阳司了不成?

    眼前这位天子论手段当然不算狠戾,甚至还能称得上和善,可这和善就如钝刀割肉,一点一点的磨着你,待到你办好事为止。

    ……

    ……

    夜风露宿,提着灯笼在夜里独行的男人敲开了一家车马行的大门。

    “你是谁啊?”问话的车马行老板口中还带着明显的别地口音,显然刚来长安不久,他看向敲开门的男人,愣了一愣,便皱起了眉头,“已经打烊了,你要买车马明日再来吧!”

    男人掌心之中的玉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车马行老板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原来是您!快进来吧!”

    “长话短说,我的时间不多。”那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口根本未进一步,“这一次徐长山的反应太快了,所以,我们必须要有所动作。”

    “我们要怎么做?”操着浓重口音的车马行老板道,“这次怕是不能再往李氏皇族身上套了。”

    “未必。”问话之人微微抬头,蒙着面巾的脸上露出一双深沉的双眸,“既然那些文人把麻烦引到了阴阳司身上,我们便借此再引个说法出来。”

    “什么说法?”老板神色凝重了起来。

    男人说道:“既然引到阴阳司身上,就拿阴阳司来做文章好了。说长安久不雨是因为张家索冤招来的天灾,待到稍加引到到众人皆知的地步,再借张家的事推到李氏因忌惮张家阴阳秘术,杀忠臣的身上。”

    女帝迁怒不迁怒阴阳司,阴阳司的人是死是活同他没有什么关系,同样的,张家能不能平反,有没有活口也不是他现在关心的,阴阳司也好张家也好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重要的永远是李氏皇族。

    张家灭族之事先帝既然扛了一次,就永远都摘不清了。而且比起陈善、贼人所杀,先帝因忌惮杀人的缘由更能激起不少人心中隐秘的心思,两厢比较之下,要让这个缘由传开并不是做不到。

    车马行老板微微皱眉,他当然相信眼前这个人的手段:他的手段毋庸置疑,判断也大多是正确的,时常能叫人措手不及,但说和做是两回事,他寥寥几句,他们要做起来可不容易啊!尤其利用的可是百姓舆论,舆论这种东西变幻莫测,稍加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做起来实属不易。

    看到他蹙眉的神情,男人就已经猜出了几分他的心思:“可是做不到?”

    “也不是,只是有些难罢了。”车马行老板老老实实的说道。

    “难也要做到,也不要多久,这样的舆论只需保持几日,待到传到军营之中便好了。”男人说道。

    车马行老板不解:“您是想说给黄定渊听么?他未必肯信。”

    “他当然不会信。”男人神情不变,“但他坚守得住,他营下那些人未必坚守的住。虽然我们的人被肃清的差不多了,但这种言论要传到那些人耳中再容易不过了。这些人生了旁的心思,于黄定渊统兵来说便又难了一步。虽是手里见真章,但我们也该做些什么,你可明白?”

    车马行老板连连应是。

    “李氏皇族确实能肃清我们的暗桩,但待得侯爷兵临城下,肃清不肃清其实意义也不大了。”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不计一切代价助侯爷拿下长安。”男人转过身道,“我出来太久了,这里暂且交给你了!”

    车马行老板俯身施礼,待到一礼起身,眼前已经看不到那个男人的影子。

    车马行老板叹了口气:这位先生还真够神秘的,神秘到连他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具体身份,只知道是朝中地位不低的一位权贵。

    ……

    仿江南园林而建的长廊之内,裴府的管事一反常态的跟在客人后面,额头冒汗的追赶着,前头的狄方行健步如飞,还没走到正堂,已经扬声喊了起来:“相爷,助我!”

    裴行庭身上披了件外袍,一脸倦色的坐在正堂中看着从外头疾步跨过门槛而进的狄方行:“什么事?”

    方才喊叫时还未反应过来,此时狄方行倒是记起来了,道:“相爷,下官一时情急,倒是冒犯了。”

    裴行庭看了看外头此时还未全亮的天色,现在还不到卯时吧!不过,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罪狄方行,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你坐下说话吧!”

    “陛下要找张家那个遗孤,我走遍了与张家交好过的权贵,都记不清了,乔相爷倒是见过一次,奈何年纪大了,想了半日也没告诉下官那张解的相貌。”狄方行这两日急的嘴角都冒出火气来了,想到那一日乔环仔细回想了半日,只想出“是个男孩子”,简直叫他当场差点摔门走人。

    提到乔环,裴行庭倒是略略怔了片刻,道:“听说乔相爷近日有些记不清楚事情,太医署正在调理,只是收效甚微。”

    年纪大了,记性不如年轻时候是正常的。但有些人的记性却退的明显,孙公早说这是一种病,却不知道如何去治,只知晓这样的老者通常会越来越记不清楚事情,私下他早已问过太医,太医言外之意乔相爷得的就是这种病。这病状况会越来越明显,据说到最后连至亲之人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对于乔环,裴裴行庭或许会生出几丝感慨和怜悯,但也仅此而已。于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乔环还能在那个位子上呆多久。右相之位形同虚设已经好久了,若非乔环固执不肯让位,只怕早有不少人瞄上那个位置了。陛下也是事务繁多,便没有动乔环。一国之相的位置非比寻常,眼下并没有什么太过出挑的人。不,原来的话,蒋忠泽算是几部尚书里不错的一个,若是乔环真的退了,他上位的可能性极大。只可惜牵连进了事情该中了毒,当然如今的陛下对他始终淡淡的,不如先帝也是一个缘故。

    裴行庭越想越远,一时便有些走神了,直到狄方行一张放大的脸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裴相爷,您怎么看?”狄方行满面期待的望着他。

第九百二十五章 寻人

    什么怎么看?裴行庭怔了一怔,回过神来:“哦,你是说张家那个孩子啊!我已经着人替你去打听过叫这个名字,年岁相当孩子了。只可惜张是大姓,不太好找啊!”

    张解也不是多罕见的名字,就是找到了同名同姓又同岁的孩子,莫忘了,那孩子当时是以罪臣的身份存在的,说是重犯也不为过。有几个逃亡的重犯敢用本名的?换了姓名甚至谎报年岁也说不定。

    要在大楚找一个不知相貌的人,等同大海捞针啊!

    裴行庭自觉自己这番说辞没有问题,却不料对上了狄方行一脸惊讶愕然的神情。他怔了一怔,被狄方行这表情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狄方行却道:“裴相爷,您是不是近些时日身体欠佳?要不要找王太医给你看看?”他方才说的话,裴相爷转眼就忘了?这个在他面前从来睿智冷静的老者,此时却表现出了与平日截然相反的一面。这状况,实在有几分类似他那日见到的乔相爷,也是如这般他话音刚落,乔相爷便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裴行庭脸色发青,若不是还自持身份,怕是要忍不住将狄方行拉过来揍一顿了。狄方行这是跟林立阳混久了,人也学会了林立阳的不着调了吗?他又不傻,能听不出狄方行的意思?王太医就是现在在替乔环诊治的太医,最擅长失忆、健忘这等病症了。

    算了,他也不与狄方行计较这些了。他心胸虽然不至于宽阔到可撑船的地步,也不会小到如此就因此对狄方行发怒。想到这里,他轻咳了两声道:“你方才说的话,老夫没有注意听。今日起的早,尚有几分困倦!”

    不计较是不计较了,但敲打敲打狄方行还是有必要的。他之所以困倦没有听清,不就是因为你狄方行一大早跑出来乱叫乱吼么?

    这份绵里藏针,狄方行老老实实的收了,就此揭过之后才将方才的话再说了一遍:“相爷,是百姓那里又出幺蛾子了,那逆贼简直可恨,上次利用百姓抗议‘天’暗指天子,这一次又闹出了事情,说长安久不雨是因为张家……”

    裴行庭蹙眉,还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这关张家什么事?”

    狄方行道:“下官也是这么想的。熟料他们说张家连通阴阳,久不雨是因为来索冤。”对方借助张家身份特殊是阴阳司的天师,想出索冤这一出。事情绕了一圈,又绕到了先帝当时扛下的诛杀忠臣之举上。

    “他们倒是想的出来,借助外人对阴阳术知之甚少,将张家想成了什么?”裴行庭摇头嗤笑,“简直可笑!”

    这都快将张家妖魔化了,是欺负人家一家子死人没法开口不成?若张家真是妖魔到如此厉害,也不会被一族屠尽了。

    “所以陛下命下官一定要找出那个张家遗孤。”狄方行想到自己被陛下连夜召进宫去的情形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件事麻烦在于虽说可笑,但有人信。陛下诚然可以为张家平反,但张家索冤之事只有从张家人的口中亲口否定才能将此事平息下去!”

    没有什么比有个活着的张家族人亲口否定更能说服百姓了。

    “这种玄之又玄的事物一向最能利用,”裴行庭闻言也忍不住叹道,“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因为不知,所以尊崇和信任。本来,这种事由阴阳司出面再好不过了。可如今的阴阳司又成这个样子,半点威慑力也无,百姓心中已经对如今的阴阳司起了质疑之心,自然也没有什么震慑了。”

    狄方行道:“陛下命下官三天之内寻到张解,可下官到哪里去寻?若是没做成,陛下定然大怒,那下官这顶乌纱帽不说升迁了,就是还在不在都是问题了。”

    “陛下并非好杀之徒,连阴阳司求不来雨,陛下都未杖杀一人。”裴行庭见他这样,不由出声安抚他道,“这你倒是放心,此事办不好也不怪你。”

    狄方行一脸木然,道:“陛下确实不好杀。她将阴阳司的人都关起来了,若是一日想不出法子,就一日不得离开阴阳司一步。”

    陛下不杀人却喜欢抓人。阴阳司办事不利被抓,蒋忠泽他们出了差错也被抓,就连人或病或伤或中毒也被留在皇城之中了。他怕到时候自己也被扣在皇城之中。老实说最近皇城之中可不大吉利,自卫天师搬进去之后,杨公失明进去了,蒋忠泽中毒也进去了,一向空着鲜少有人居住的瑶光殿一时人满为患。他进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相爷真的没有办法吗?”

    裴行庭摇头:“这个……就是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两人话音刚落,听到管事在外头大声喊了声“大公子”,声音这么大,当然是叫给里面二位尤其是狄方行听的。

    “是裴先生来了吗?”狄方行正束手无措之时,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我也是糊涂了,怎的忘了这一茬?不是还有实际寺么?”阴阳司如今没有震慑力,但实际寺有啊!若是说服实际寺出面,呃……不知道天光大师会不会愿意?

    一大一小走了进来,而后安静的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狄方行对这一幕感到分外诧异,回头却见裴行庭没有半点惊色,见他回头,裴行庭便解释道:“他们这几日就住在府上,早上起得早,便到这里来陪老夫用些早饭。”

    原来是蹭饭的。狄方行干笑了两声,走到裴宗之面前,施了一礼,道:“裴先生,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裴宗之闻言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转向坐在上首的裴行庭,接着便拧起了眉头:“你是来找他的?”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不该找相爷么?还是裴先生以为自己是来找他的,所以特地过来的?狄方行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意思。

    裴宗之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几日了。你却找错了人,难怪如今仍是这副样子。”

    狄方行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胡子拉碴,一脸苦相,头发都白了不少,说到底还是愁的。不过,裴先生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

    一想到这里,狄方行顿时神情激动了起来:“难道天光大师愿意出面劝说百姓?”

    “他远在千里之外知道个什么。”裴宗之瞟了他一眼,似是对他的想法觉得匪夷所思,而后张口问他,“你是不是要找张家遗孤?”

    裴先生认识这个张家的遗孤?狄方行一怔,便连上首坐着的裴行庭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张解见过裴相爷、狄大人!”

第九百二十六章 一见

    虽是贵为大楚左相,但裴行庭并好奢之人,早饭与普通百姓并无二致。桌上摆放的是清粥小菜、馒头蛋饼,就连稍富裕一些的商户之家或许都要比他食的丰盛不少。

    桌上几人却并无一人嫌弃这简单的菜色,皆在大口而食,只除了狄方行。他面前的早饭一口未动,日光照在他的脸上,仍是一副如坠梦中的感觉。

    对他的举动,其余几人并未在意,只是低头自顾自的用着早饭,直到狄方行“啊”一声惊叫了起来。

    这一声终于让桌上认真食饭的桌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他望了过来。

    狄方行神情激动的“我……我”了半天之后,终于看向饭桌上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

    “你是张解?”

    小少年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施手一礼:“回狄大人的话,学生正是张解。”

    狄方行仰天大笑。

    虽然这举动不管是身份还是地点,他做起来都不太合适,但在场的没有一个笑他的,皆静静的看着他。

    等他笑够了,狄方行这才收了声音,带着三分疑问七分试探的问他:“你到长安多久了?”毕竟他可不似林立阳那个没脑子的货色,这种巧合他是不会信得。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来,张解的出现都似是刻意之举。

    主位上正在喝粥的裴行庭放下手中的勺子,停了下来,垂眸不语,似是在认真听着他们说话又似是没有。

    他比狄方行知道的更多一点,自然知晓这个孩子出现在长安已经很久了,就到从他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气算起都足足月余了。他到长安的时间只会更早。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人人都在找的孩子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可见藏的太好了,若他一日不出来,谁也不会料到这个叫张解的孩子早已站在一旁,静静等着这个合适的时机跳出来了。

    真是藏的太好了,不,或许可以更直接的说他根本没有藏,“隐”的最高境界有人说是深山老林也有人说是大隐隐于世,这两种说法众说纷纭,眼前这个孩子明显是属于后者了。当然,现在饭桌上那个唯一还在认真吃东西的人也不是无辜之辈。

    察觉到裴行庭望过来的目光,裴宗之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低头继续吃饭。

    对上狄方行的疑问和试探,张解神色坦然:“有一段时间了,我主动找到的裴先生让他带我来相爷这里,希望能见到狄大人,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叫我等到了。”

    至于为什么不主动找他之类的话,狄方行也没有细问,对方有对方的想法,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现在站出来都是极为合适的,至于陛下怎么想那就是陛下的事情了,与他无干。

    狄方行自然知道该糊涂的时候要糊涂,只是不该糊涂的时候也不能糊涂,他捋了捋须,笑看向张解,一张口目光从张解、裴行庭与裴宗之三人身上一一掠过:“下官当然相信张小公子,相信相爷,相信裴先生。想必陛下也是相信的。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您的身份是需要向世人证明的。”

    要彻底的让这件事消停下来,必然要将事情办得漂亮才是。张解的身份若是一开始就说不清楚,安知往后会不会被人拿来利用?

    难道又要靠实际寺一张嘴么?狄方行不觉得这个时候天光大师还会出手,实际寺的人,眼前这位如果说是行事莫测的话,偶尔还会出手帮一帮,但让天光大师出手还真不如去求庙里的菩萨来的管用。

    “密库的的张家卷宗第三十二页粘着一张我的画像,虽然这几年我相貌稍有改变,但还是认得出是一个人的。”张解说道,“另外,你们可曾去找过杨公?”

    狄方行心头一惊,这件事还和杨公有关系么?这他倒是没问过。这般想着,便道:“杨公失明多日,在瑶光殿养病,总不好随意叨扰。”

    张解神情并不意外,只抿了抿唇,道:“杨公见过年幼的我,他能替我证明。”

    人证物证俱在,这下没什么好说的了,狄方行点了点头,脸上笑意加深。他最近的运气越发的不错了,真是想要什么来什么,这同打了个哈欠,肉自己跑到嘴边又有什么区别?当然也因着如此完善的人证物证,他更肯定这个孩子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等着属于自己的时机,适时的跳出来。

    也不知道这是他自己想的,还是这边这位教的?狄方行暗忖,看了眼吃完意犹未尽的裴宗之,如裴行庭一样,没有同裴宗之说话。只继续回看向张解:“张小公子若是准备妥当了,不知何时可愿跟本官进宫?陛下想见你!”

    张解向他俯首施了一礼起身,声音清亮悦耳:“张解恭候已久!”

    ……

    安乐看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少年,抿唇隔着垂帘打量着他。算算年纪他今年八岁吧,没有想象中八岁孩子的玩闹不懂事,也没有常年东躲西藏的慌张,更没有被人临时教导出的刻意的“伪装大人”模样。

    自然而洒脱,目光里是不合年纪的沉稳,他一步一步走来,倒似是国子监里那些出生、学识良好的学生,只是缩小了一个模子,比起她所见到的那些阴阳司的阴阳术士,好像都不同。

    这是个很容易让人亲近的孩子。

    听狄方行说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话里话外,他都有几分举荐的意味。她早已不是当初登位时的安乐了,狄方行所说的“懂事”她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个孩子可以用,听说也生了一双阴阳眼,阴阳术的天赋也不错,他的出现让她看到了阴阳司青黄不接之中的意思曙光,但那是往后,现在这还是个孩子。

    这也是一把刀,只不过这把刀有张氏几百年的声名桎梏,温和有礼,比起另一把两面开刃的刀,这一把刀显然是天子可用之刀。

    来的真是时候啊!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还为她送了个阴阳司的未来过来,听着少年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

    “张解参见陛下!”

    安乐微微抬头,嘴角上抬:“平身!”

第九百二十七章 想法

    午后日光明亮,狄方行在殿外来回走动,时不时听到殿内传来的一两声轻快的笑意。

    对于张解,陛下很满意。怎么可能不满意呢?狄方行摇头轻哂:出现的如此合适,天时地利人和,而且看起来那般无害,又有张家声名桎梏,眼神清正,思及老天师张昌明所作所为,这位见过无不称赞有“其祖父之风”的孩子,谁会不喜欢?

    不但来的是时候,而且也生的有眼缘,张家大抵是要还到他手里了。

    狄方行唏嘘不已,叹道:这就是命啊!就如他世故圆滑了如需之久,原本以为在大理寺坐稳了,哪知半路杀出个蒋忠泽?蒋忠泽不论哪一处都要远胜于他,却偏偏少了运气,事情还没查就遭了秧,而他这厢却如有神助,所以是不是注定他狄方行不止于此?能再进一步?总之这一次都要看陛下的意思了。其实就是不升官也不要紧,他在大理寺这个位置上,本遇急事可直面君上,再加上如今圣眷在身,真真叫人想想都觉得心情舒畅啊!

    正想着,身后殿门轻启,脚步声从里头传到了外头,一张少年沉静自若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张小公子!”狄方行张口喊道,目光在他抱着的锦盒和一卷合拢的圣旨上掠过,随即笑着迎了上来,如剑同僚升官一般恭贺,“恭喜啊!”

    张解点了点头,抄手回礼:“张解还要谢过狄大人。”

    “不必不必。”狄方行口中道着不必,视线落在眼前明明是个少年,举手投足缺比普通成年人还要得体几分的孩子暗暗心惊,现在如此,往后还了得?这般一想,语气更是客气:“边走边说。”

    他说着一拂袖,率先走了出去。

    张解也跟了上去。

    “……张氏祖宅,先帝赐给了裴先生自然不好再要回去了,不过陛下体恤,将天师道两座充公的宅子赐给了我,由匠作监督造,两宅打通,往后,那里就是张家了。”

    狄方行连连点头,户部查到的消息,那几人“很巧”的失去了踪迹,想到这里狄方行眼中便忍不住摇头:还有人没有抓到,此次张家的事情落幕,也不知道他会再如何做文章。

    这般一想,便将此事说了出来,当然也有存心试探这个孩子的意思。

    没想到张解闻言只略略一顿,而后摇头叹道:“可惜了!”

    狄方行忙问:“可惜什么?”

    “我所学甚浅,巫更是还不曾接触过。”张解叹道,“此事我帮不了大人了。”

    他说话言辞犀利眼神清明,若不是那身高委实太过“不凡”,实在是时时刻刻的在提醒着他这还是个孩子,他都会下意识的把他当成成年人了。

    “无妨无妨。”狄方行感慨着摆了摆手,“这件事说到底还是阴阳司的事情。”

    “一直如此被动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张解沉凝了片刻,道,“其实……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与其等着那个人出招,不如将人诱出来?”

    狄方行脚步下意识的一顿,看着眼前抿唇若有所思的少年,感觉好像有什么要来了。

    那少年人清亮又不失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实说到底,那些人也不过是拿此时的天灾做文章,若是我们有办法解决天灾,他自然就等不急了。”

    “你说……”狄方行道。

    “张解才疏学浅说了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怎会?”狄方行口中道了一句,目光紧紧的盯着他,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催促,“你说吧!”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

    ……

    看着将自己送到天师道就匆匆离开的狄方行,张解默默地走了过去,匠作监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宅子正中忙进忙出的测量估算。

    张解朝几个大监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个正在墙角测量数据的男人身上。

    这男人生的普普通通,面相却看起来忠厚老实,张解看了他好久,他只顾低头做事,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这就是卫姐姐的父亲?是个看起来忠厚和善的老实人。

    这样的人也许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是个好人,张解看了半晌,收回了目光,喊了一声大监指向隔壁:“我去隔壁走走。”说罢不等他们答话,便迈步走向隔壁了。

    原来是“串门”去了,大监不以为意,继续勾画着宅子的草图。

    隔壁宅门微掩,张解走了进去。

    裴宗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几个江湖人今天高兴,去酒肆喝酒了。”

    “他们是义士。”张解点了点头,“喝酒都要拦着就太过分了。我不找他们,我找你!”

    裴宗之坐了下来:“什么事?”

    “你看……”张解把锦盒放在石桌上打开,一叠一叠的房契、大串的钥匙、圣旨都在其中,“明日早朝过后张家平反的契书就要下来了。张家的财物陛下双倍奉还,呆的房舍修葺好之后,宫中便会送还回来,锁魂铃可以也可以撤走了,裴园是你一个人的了。”

    以往的裴园住的可不仅仅有人,还有“冤魂”,现在超渡过后,就只剩下裴宗之一个人了。

    裴宗之想了想,道:“谢谢。”

    谢谢把裴园还给他么?张解半点不生气:张氏的祖宅在济南,长安的只是一个荣耀,当然还有回忆,但这回忆一直在,他也时时能见到,是以并不会因此而难过。

    张解合上锦盒,小脸拧在一起,叹道:“我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这些钱财于我来说不过身外之物,如今却仿佛稚子怀财……”

    “因骤然拥有钱财而失落么?你要是不想管你的钱财,我可以代劳。”裴宗之看了他一眼,“钱财是身外之物,但你出行,除非做强盗明抢暗偷,不然少不了钱财的。”

    张家沉默了片刻,默默地抱住了锦盒:“这就不牢你费心了,我们换个话题吧,譬如说说卫姐姐怎么样?”

    裴宗之看着他道:“她都替你安排好了,可我见你好似另有想法。”

    张解问道:“你知道?”

    裴宗之点头看着他:“你方才在巷子口跟狄方行说话,我听到的。”

第九百二十八章 醒了

    张解沉默了片刻,道:“卫姐姐已经帮我良多了,剩下的路我自己可以走了。”

    血脉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有时会觉得并不重要,有时却又有一种惊人的默契。张解和她的生长环境,自小到大,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她自小受族人栽培,小小年纪便外出游历,而张解虽是张氏长房嫡出,年少时却更似是一个被家里宠惯着的孩子,族人并没有对他赋予多大的期望,是以他年幼时过的分外惬意。若不是张家出事,他会一直这样下去。但即便期望不同,族人对与的态度不同,两个人某些方面却是相似的。

    裴宗之想了想:“我替你同她说。”

    如此早的成熟起来总是一件好事,对于普通的孩子可能会觉得痛苦,但对于张解来说,却好似沉浸其中,他并不厌恶这样的成长,反而有些兴奋。人说揠苗助长,但若那根苗自己长的快,难道还要制止不成?

    年少成熟,总比一把年纪还稀里糊涂的来得好。

    ……

    端着热水进殿的枣糕走进殿内,一抬头,看到半透的屏风后,一道身影坐在那里,心下一紧,忙疾步走至她身边,声音低低问:“小姐怎么坐起来了?”若是被人看到该怎么办?

    坐在床榻上穿着一身素色罩衣的女子微微抬头,无法常见阳光的脸色有些苍白,虽两颊瘦削却比先前要好了不少,她抿唇莞尔:“你听到这两天她们在说的事了么?”

    枣糕愣了一愣,忙道:“小姐是说张家平反的事么?是前日陛下下的旨,天师道张家平反了,听说张家还留下了一个遗孤,是被人暗中偷换出来的。”

    枣糕一边说着一边绞了巾子递了过来:“张家蒙冤的事情民间早有猜测,但始终还是差了这么一张圣旨,如今圣旨下来,城里都在传呢!”说着她有些艳羡,“听说茶楼里又开始人满为患了,那些说书先生这次开始说起了张家。”

    这样的趣事,只是可惜,不能出去看看了。枣糕语气中有些艳羡。

    人们对于隐秘玄幻之事都有探究的本能,想来张家平反一事又喂饱了不少说书先生的嘴了、

    卫瑶卿脸色未变,昨晚裴宗之已经过来同他说过这些事情了,她原本确实有为解哥儿锦上添花的想法,即便知晓他不是寻常的孩子,可或许终究是对着他难免情怯,因此障目,反而忘了他的想法。

    解哥儿不同于她,虽然不至于像祖父那样清正到与世俗格格不入,却也不像她自小接触三教九流而长,他若是不习阴阳术也会是个极其厉害的读书人,清高却不迂腐,或许比起她,解哥儿会更让人放心,也更受大家的喜欢。他想自己走自己的路,她又何必强逼于他?她相信解哥儿自己也会走的很好。

    卫瑶卿想了想,道:“去同陛下说吧!”

    枣糕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小姐,说什么?”

    女孩子莞尔,双眼弯起。

    “我醒了。”

    ……

    一句话三个字惊动了尚衣局,也让今日的早朝早早散去了。

    随着精细的嗓音高喊“退朝”,女帝起身离开。

    有不明所以的官员看着陛下健步如飞的转身离去,连忙问身边的同僚:“今日陛下心情好似很不错啊!”

    或者可以说这些天,陛下的心情都好了不少,但如今天这般喜形于色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同僚白了他一眼,翻了翻眼皮:“瑶光殿的那位今天醒了。”

    那位是哪位?官员并未反应过来。

    “瑶光殿统共躺了三个,杨公失明不算,还有中毒不醒的蒋尚书与因病未醒的卫天师。”同僚道,“你觉得哪个醒了会叫陛下如此喜形于色?”

    官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卫天师醒了。”

    同僚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叹道:“到底是患难时的交情,卫天师与陛下关系总是不一般的。”

    而被前殿提及的女孩子此时已穿着尚衣局送来的官袍俯身施礼:“见过陛下。”

    “起身吧!”安乐朝她点了点头,看了眼殿内的宫婢,宫婢们颇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殿内便只余她二人。

    安乐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位子:“坐下说话吧!”

    说着,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照料的再如何尽心,总是病了一场,那身官袍让她穿起来总觉得宽大了不少,不是那般合身了。安乐心中一动,此时的心境与初登基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想了想,她道:“你这身官袍不大合身了,朕想了想,还是给你换身官袍吧!”

    阴阳司一共才几个位置?她如今已在天师的位置上,再变能变到哪一步显而易见,更何况现今阴阳司空空落落,大天师位子空缺多日,早需要有人站出来了,而眼下的阴阳司确实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卫瑶卿施礼:“谢陛下!”

    “你不用谢朕,此时也不过是临危受命尔。”安乐叹道,“朕不逼你,但大天师的责任你要担起来,眼下就有这一件事。”

    卫瑶卿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天久不雨的事情。

    她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臣知道。”

    她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因着久病还有些虚弱,可这淡淡的一声回应却让安乐心头一松,舒了口气,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果然,这阴阳司只要有你在,朕便安心。你病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外祖走了,朝中混乱,陈善的暗桩名单被揪出,还有张家遗孤出现了,这些你知道了么?”

    卫瑶卿点头:“枣糕同我说了一些,”顿了顿,正色看向她,“陛下做的很好。”

    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时,安乐眼眸微涩:“果然事情还是要自己经历过才会懂,教的再多都不如经历一遍来得好。”就如原先对卫六,她忌惮大于重用,眼下却敢用了。帝王之术,在于知人善用,古往今来,但凡大才哪个不是性情古怪的?她若连这点胆气都没有,防来防去,终究于自己百害而无一利。如今的阴阳司需要人。

    “那个叫张解的孩子,朕把他交给你来教导,可好?”安乐顿了顿,开口问她。

第九百二十九章 肩舆

    卫瑶卿知道她的意思,安乐对他有期许,这期许是一个帝王对臣下倚仗的期许,毕竟解哥儿的身上足以让人看到无尽的期望,这是一件好事。

    她笑了笑,点头道:“臣定不负所托。”

    安乐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静默了半晌,开口:“那份名单助我良多,不过名单之上还有些古怪之处。”

    卫瑶卿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

    “你觉得名单之上独缺吏部之人是巧合还是……”安乐话没有说完,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意见。

    卫瑶卿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安乐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吏部那里始终没有松懈。老实说,朕先前曾怀疑过蒋忠泽,但他对先帝忠心耿耿,确实挑不出什么差错来,而且孙公亲口言明他中了毒,孙公的医术朕还是认可的。”再者说,她的人也日夜在瑶光殿那边守着,尤其是蒋忠泽搬进来以后,更是没有丝毫松懈,但蒋忠泽并未离开瑶光殿一步,所以蒋忠泽的怀疑算是暂且排除了。

    会联想到蒋忠泽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名单之上六部独缺吏部,什么情况才能独缺吏部?或许正是最关键的棋子就在吏部的关系。吏部最关键的位置首当其冲便是蒋忠泽,不说安乐,就连卫瑶卿也是这么想的,但蒋忠泽的人确实没有离开过瑶光殿,而且自事发之后开始就被关起来了,这个假设实在难以维持。

    卫瑶卿道:“这个人很狡猾。”

    “不错。”安乐说着看向她,道,“狄方行同朕说不妨试试引蛇出洞,对方如此善于隐藏,不如主动诱之,你觉得此计可行?”

    卫瑶卿闻言便笑了:“狄大人果然多才。”

    安乐也跟着笑了笑,笑罢,又问:“若要引蛇出洞的话,又要如何将他引出来?”

    卫瑶卿只略略一顿,便伸手指向了自己:“臣就是最好的诱饵。”

    这话一出,安乐脸上的笑容不由凝固住了,静默了半晌之后,道:“不妥。”顿了顿又道,“抓人的办法很多,没有必要让你以身犯险。”

    卫瑶卿脸上笑意浓了一些:“但现在正是最合适的机会,陛下不妨对外放出风声,”她手指一掐,算了算,“说我待二十日后以巫礼向上苍祈雨。”

    安乐皱眉,并没有立刻开口答应,而是看了她片刻,道:“朕给你三日时间,你再想想。这件事……未必需要你来做,”她想了想道,“诱饵可以换个人,到时候祈雨你上便是了。”

    祈雨是为百姓,自然是重要的。但诱饵这种事就没必要提她了。

    “陛下,臣是最合适的人选。”卫瑶卿指了指自己,解释道,“阴阳司先前迟迟不应,如今我一醒,却突然说要祈雨了,这怕是没有办法骗过去的。”骗一般人还可以,要骗这个人却同痴人说梦没什么两样了。

    安乐抿唇不语。

    卫瑶卿又道:“更何况,臣也想亲眼看看躲在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此人一日不除,便等同在长安城里还留有陈善的一只眼睛。”

    用人之道在于精而不在于多,一个厉害人物抵得上十个百个的庸人。名单上的人除尽是好事,可那个人一日不除一日便不能叫人安心,以至于如今朝中清查之后官职空缺却还没有听说要大力举荐任用官员的意思。而且短时间之内此人未必能做什么,可时间一长,安知不会再培养出几个陈善的暗桩来?所以揪出这个人刻不容缓。

    安乐沉默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半晌之后,道:“你需要人可随时同朕说。”

    卫瑶卿倒是略略一滞,半晌之后,有些尴尬的说道:“臣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

    安乐道:“你说吧!”

    “臣想回家看看。”卫瑶卿垂眸,“许久不曾回去了,而且听闻家中小弟在我不在的时候还去了军营,是以想回去看看长辈。”

    安乐不由挑起了眉: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却没想到不过是这件事,是以,忍不住笑了:“准了,对了,说到你那个小弟,他近日升任了陪戎副尉,是黄少将军亲自点的名,你可以带着这个喜讯回家同长辈说道说道。”

    卫瑶卿忍不住愣了一愣。

    安乐见她这表情更是觉得好笑:“你家那个小弟到底平日里是如何的没出息竟叫你都这番表情?朕听说他是立了功,营中兵变前夜,早几个时辰找出了陈贼人马藏匿的兵器,这等大功自然该赏的,并没有朕‘特意关照’在里面。”

    卫瑶卿这才道:“原来如此,多谢陛下。”

    安乐脸上笑意加深:“朕让人送你回去。”

    卫瑶卿点头。

    ……

    一队抬着肩舆的队伍从皇城内走了出来,有人端坐其中。层层帐蔓之后隐约可见是个女子,前前后后,光抬肩舆的人数就有十二个之多。一个身着鹅黄襦裙的婢子一脸喜色的跟在肩舆旁走着,出了皇城便往黄天道的方向走去。

    一抬声势不小的肩舆走入黄天道中,虽然眼下并非黄天道上人流最多的时候,可这阵仗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比起马车的方便、软轿的低调,肩舆显然高调的多,一般而言只有身份特殊或者讲究排场的大人或哪家权贵出行才会特意乘坐肩舆。

    节日之外,这种高调的方式并不为时人所喜,平日里出门,便是权贵也多半是坐马车而行。

    坐在肩舆之内影影绰绰的女子岿然不动,虽然外人无法看清她的长相,却依稀可以看见是一袭素袍,只是边边角角之处还绣了什么,女子头上的饰物很高,远远看起来倒像是一顶帽子,只可惜帐蔓层数太多,叫人有些看不真切。

    有人眼尖一眼看到了肩舆之上垂在顶上的四只倒悬的铜鼎,造型古朴悠远,有着莫名的玄妙之感。

    “这肩舆……”那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长安不缺博闻强识之人,街边几个经过的国子监学生此时也不由停下了脚步,神色诧异的望了过来:“这好似是大天师的仪仗啊!”

第九百三十章 回家

    大天师确实有自己的肩舆,只是非重要节日场合一般不坐,这肩舆上一回出现已是近两年前,那位前不久莫名其妙死在吏部的大天师李修缘刚登位不久的事了。

    眼下新任大天师还没听说过什么消息,怎么这一抬肩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大街上?而且看着肩舆的方向,好似还是从皇城抬出来的。

    不是所有看热闹的都看得懂这其中规矩,可这却不妨碍百姓围观。

    肩舆穿过黄天道最热闹的地段,最终在一处不算大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临街店铺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往这里望来。卫家门头看门的老张更是目瞪口呆,看着枣糕一脸喜色的向肩舆上的人伸出了手,素手拨开层层帐蔓,一张清丽瘦削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六小姐!”老张喃喃了一声,看着她一身阴阳司的官袍拉着枣糕的手走下肩舆,朝他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对那些抬肩舆的人道,“你们回去吧!”

    仪仗队中领头的那个默默的朝她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来时抬着人走的不紧不慢,回去时大抵是因为抬得是个空肩舆的缘故,走的极快,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枣糕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颇有几分不解:“小姐有那么重么?”以至于一来一回速度变化如此之大?

    卫瑶卿笑而不语:她当然不至于这么重,十二个人也不会连抬个女孩子的力道都没有,这么走一圈,不过是为了声势,是告诉百姓也是告诉藏起来的那个人:她醒了。

    她回来的时候并不巧,大伯、父亲不在家,李氏跟着小周氏他们带着长房的两个女孩子出门参加后宅的应酬了,周老夫人正在午睡,她便未打扰周老夫人,直接去寻了卫瑶玉。

    卫瑶玉坐在推椅中神色呆呆的,直到视线中的女孩子越走越近,带着温度的手覆上她的手时,掌心的温热感这才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六妹妹回来了,她好端端的回来了。卫瑶玉以为她会哭的,熟料却不过眼眶热了热,心中便恢复了平静,看着女孩子清减了不少的脸颊,她叹道:“瘦了不少,你什么时候醒的?陛下准你出宫了?”

    “刚刚就是陛下送我回来的。”卫瑶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陪她说话,“用的大天师仪仗。”

    “大天师?”卫瑶玉先是一愣,随即却皱起了眉头。

    看她这表情,卫瑶卿忍不住笑问:“二姐姐是不高兴?”

    “你当大天师我当然高兴。”卫瑶玉却是眉头不解,道,“但这个时候……这大天师怕不是好当的。”

    她对外头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长安久不雨,正是民生载道的时候,听说国子监的学生都掺和其中,大哥卫君临在国子监读书,也提过这件事,当时还感慨“陛下将阴阳司的天师们软禁在阴阳司中,六妹妹因病倒是躲了过去”。

    卫瑶卿笑了笑,道:“二姐,你放心……”

    “我怎么放得了心?”卫瑶玉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只知道若真是如此容易,你那些阴阳司的同僚就不会现在都出不来了!”

    “我知道。”见她情绪激动,卫瑶卿连忙安抚她,“我心里有数。”

    卫瑶玉闻言白了她一眼:“你的有数也太吓人了!”顿了顿,又似是无奈,“但我知晓,谁也劝不了你。”现在只是天师就连大伯说话都要同她商量,等真登上了大天师,怕是更不得了了。

    说罢这些又忍不住提起了卫君宁:“你知道宁哥儿上战场了么?且不说闹了一出将家里人吓的魂飞魄散,我们还真当他转性了是个汉子,结果挑来挑去挑了个养马的活儿,真是出息!原先只是街坊领居知道他没出息,眼下倒是连军营里的人都知道了。”

    提到这件事,卫瑶玉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丢人丢外面去了,不过好在家里人也没指望他怎么样,能须尾俱全的回来就好了。

    卫瑶卿闻言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而后朝她眨了眨眼:“二姐姐,出宫时,陛下同我说小弟升了九品副尉,正要同你们说呢,其实宁哥儿还算是有出息的……”

    原本是想说来让卫瑶玉高兴高兴的,没想到听闻之后,卫瑶玉脸色却是“唰”第一下白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该不会是你又做了什么,让陛下体恤,给小弟升官了吧!”

    卫瑶卿:“……”静默了半晌之后,她才道,“是小弟立了功,这件事……还是等往后宁哥儿回来之后叫他自己说吧!”

    看来卫君宁平时表现的委实太差,以至于就算升了官,旁人也下意识的以为是“走了后门”,卫瑶卿只觉得好笑,将这话题就此揭过了。

    同卫瑶玉有一茬没一茬的聊了一下午,晚些时候,周老夫人醒来、李氏回来之后更是少不得一阵掉眼泪。不过这掉眼泪是喜事,是以众人不过稍稍劝了劝,便止住了眼泪。

    晚饭是在周老夫人的荣泰苑里吃的,饭后闲聊,听说是“大天师”的仪仗送她回来的,一向不开窍的卫同远难得开窍了一次,张口便道:“卿姐儿,这是个烫手的山芋,接不得啊!”

    卫瑶卿只让他放心,说自己心里有数。

    卫同远一急,便扯了扯一旁的卫同知让他说话。

    卫同知只是沉默了片刻,问卫瑶卿:“六姐儿,你可想好了?”

    卫瑶卿点头。

    卫同知又道:“有事帮忙可同大伯说。”

    卫瑶卿再次应是。

    话题就此揭过,卫同知对卫同远时不时的眼色更是恍若未见,待到众人散去,卫同知正要离开,卫同远再也忍不住了,叫住了他:“大哥,我请你帮着劝一劝六姐儿,你怎的……”这种“劝”法能劝好才怪了!

    卫同知瞥了他一眼,道:“六姐儿的脾气,你见过谁劝的了的?就是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做别的事你又能怎么样?”

    卫同远急道:“可是危险啊!”顿了顿,语气中忍不住埋怨,“大哥真是不厚道,不是你闺女你不心疼是不是?”

第九百三十一章 相较

    !自家这个老实木讷的弟弟还知道怼他了?卫同知停下脚步,看着他:“我倒是想生出这么个闺女来啊!你莫生在福中不知福!”

    论嘴皮子,卫同知还从未惧怕过他的,闭了闭眼,一连串的诘问便问出了口。

    “危险?她做的哪件事不危险了?”

    “她若是惧首惧尾又岂能走到今日?”

    “陛下如今赐了大天师的仪仗下来,想来她任大天师也时板上钉钉的事情,论公,我到她面前还得俯首作礼,你白捡了一个大天师的女儿就不要乱想了!”

    卫同知说着转身:“还有,陛下所赐,不管是福是祸,都要受之,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国子监为什么要掺和进长安不雨的事情?因为这本来就是阴阳司该做的事情,她行为人臣子的本分,我还要制止不成?”

    不管是人才凋零还是祈雨太难,这都是阴阳司无能的表现,这件事必须要解决,否则,必会影响到阴阳司的威信。六姐儿所谋不小,她既然接了“大天师”的位置,便不会任凭阴阳司威信扫地。否则又为何来接这个“大天师”?

    虽是将卫同远说的哑口无言了,卫同知看着他落寞茫然的神情心底终是一软:“她知晓轻重,有她的想法,做了选择也不会后悔。这选择你或许不会理解,但她觉得对就好了,你不要把她当小孩子……”

    这话一出,卫同远脸色便是一红:“我从来没有将卿姐儿当小孩子。”他……他这个父亲做的可听话了,卿姐儿说的话,他都是听的。不过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你也知晓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主张。”卫同知没有理会卫同远的心绪万千,继续道,“别乱想了。不然你要我出手做什么?平白扰了六姐儿的计划么?”

    这倒是,卫同远大抵听懂了,点了点头。

    卫同知这才转身离去。

    ……

    次日一大早,枣糕过来时便见卫瑶卿房门大开,她早已梳洗打扮妥当,此时着一身青色长裙站在廊下,看着天出神。

    “小姐起得真早,”枣糕见她身上的常服,不由奇道,“今日不进宫么?”

    “不进宫!”卫瑶卿望天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笑着伸了个懒腰,“睡了那么久,快憋死了。陛下准我这些时日自由出入宫内,今日我不进宫,要出门看看。”

    吃完早饭,她便出了门。走到府衙门口时,不少百姓正搬着小凳子准备离开,国子监的学生也兴高采烈的于其中穿梭。“二十日”“祈雨”“卫天师”的字眼时不时的从这些人口中冒了出来。

    卫瑶卿站在人群中,此时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就算是注意到了她,也没有那般巧合能认出她这张脸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有人惊疑了一声“六妹妹”。

    卫瑶卿转身,对上的是卫君临一脸诧异震惊的脸,他身边还有几个国子监的学生,此时也是惊诧的看着她。大抵是没有想到众人口中相谈的“卫天师”会出现在这里。

    见真的是她,卫君临反应过来,忙向身边几个同窗使了个眼色,而后拉着她走到一旁人少一些的角落之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道:“六妹妹怎么过来这里了?”他说话时声音刻意压低了不少。

    “昨日刚醒,今日过来看看。”卫瑶卿说着目光透过他们,看向走动的人群,不由点了点头,道,“看来大家都回去了啊!那很好啊!天热,总聚在一处,怕是要得暑症的。”

    这话说完,便有个国子监的学生下意识的接话道:“是呢!这些天,有不少人得了暑症晕倒了,街上的医馆都人满为患了。便是何大人体恤为大家准备了卤梅水也没太大用处。”

    “早一点散去也好。”卫瑶卿闻言点头叹道,“这件事确实该了了。”

    听她这般感慨,几个国子监学生更是惊愕,有人当下便忍不住问了出来:“卫天师,你……你真的要求雨么?”大抵是平日里跟卫君临关系不错,怕惹恼了卫君临,是以他此时说话声音极低,只是虽然声音低,却也抑制不住声音中的兴奋。毕竟这场雨大家等了许久了。

    卫瑶卿点了点头,神色未变,只朝他们笑了笑,道:“这是阴阳司的事情,所以,你们回去读书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她声音温和,语气平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以至于几个学生下意识的点头应允。

    待到眼前的女孩子离开之后,几人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之后,有人终于人忍不住开口问卫君临:“卫君临,你家六妹妹说话真有气势!她平日里也是如此的么?”他们不是没见过女官,但大多都是知书达理的那等娴静女子,说话如此有气势又实权在握的女官还是头一回看到。

    明明比他们还小上几岁,却不知为何她一开口,他们便下意识的把她当做长辈,乖乖点头应允了。

    卫君临脸色一红,道:“我家其他妹妹也不是这样的,六妹妹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有人朝他挤了挤眼道,“陛下跟前的红人,听说昨日陛下送她出宫的肩舆可是大天师的肩舆,君临,你家六妹妹说亲了没有?”

    前面半句虽说听起来有些羞愧但还是与有荣焉,可这后半句的转折便让卫君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半晌之后摇了摇头:“没呢!我大妹妹三妹妹在说亲,六妹妹年纪还小,还未说亲。”

    “年纪也不小了吧!”一个学生说着算了算,“十四了吧!”

    卫君临瞪了他一眼:“十几都跟你没关系!你一个连功名都没考过的人不要肖想我六妹妹了!”

    那学生闻言忙摆手道:“天地良心,我可没肖想你六妹妹,只是觉得你六妹妹如此年纪这般厉害,也不知道什么人才配得上她?”

    卫君临沉默了片刻:“不知,但她有自己的主意。”

    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些琐碎小事感兴趣的,一个急急想要回国子监看书的学生早耐不住了,闻言忙道:“一个个都还未科考入仕操人家大天师的心作甚?走吧!”

    这话将几人说的闹了个大红脸,忙转身离去了。

    ……

    而此时,被提到的卫瑶卿正站在一座茶楼前,听着茶楼里传来的阵阵惊叹声,她抬脚走了进去。

    她想看一看,张家沉冤得雪之后的长安城,与往日到底有何不同?

第九百三十二章 闲情

    茶楼里很热闹,她进去时,说书先生也不过说到一半,但却丝毫不妨碍她往下听去,毕竟说的是张家啊,外头流传的每一段关于张家的故事,她都一清二楚。

    说书先生口中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却不妨碍听客们听的如痴如醉,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听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起身离开。呆在门口一边招揽生意,一边竖着耳朵听着的伙计瞟了她一眼,眼里闪过诧异之色:是楼里的说书不好听么?他记得这个姑娘好像才坐了一会儿啊!又或者是不喜欢听?伙计想了想,看着满座座无虚座深以为然。那么多听客,可见说的是精彩的,她会走大抵是因为不喜欢听说书吧!

    黄天道上人来人往,卫瑶卿站在茶楼外,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或许是茶楼里委实太过哄闹,以至于她一脚踏出来有些不习惯吧!

    张家沉冤昭雪,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这件事,她却在一瞬间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仿佛再热闹也是旁人的热闹,与她无关。一股说不清的倦意涌上心头:一切如想象的那般顺利,但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站了片刻,她转身往天师道的方向走去,并未掩饰自己的模样与行踪,也不必再掩饰了,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寻解哥儿了。

    新修葺的张府还看不出什么模样,此时也不过才敲掉了门口,这件事交给了匠作监来规划,想来新建的张府不会令人失望,解哥儿会是这座张府的新一任主人,张家的往后会捏在他的手里,她也相信解哥儿会带来一个崭新的张家,但那是之后的事。人还要立足当下。

    走到裴园门口,翻墙而入时,裴宗之正一个人坐在园中的石凳旁,一旁的小炉上水已经烧开,氤氲的冒着热气。

    卫瑶卿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边白瓷茶罐,随口问了一句:“你在煮茶么?水都开了,茶可不是这么煮的!”

    正低头翻看着一张大楚舆图的裴宗之抬头看向她,目光在女孩子身上的青色襦裙上滞了一滞,口中回道:“裴行庭给我的,说是味道不错,我便带回来了。”

    卫瑶卿心中一动,一瞬间脑中仿佛想到了什么,却难得的什么都没有抓住。大概当真是睡久了,以至于人有些迟钝了,整个早上人的脑袋都是木木的。

    虽然想说的话没有抓住,她还是本能的夸了一句:“裴行庭对你挺好的。”

    裴宗之点了点头,看着她:“卫家上下对你也挺好的。”

    卫瑶卿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问他:“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不住裴府?”

    这一句问的裴宗之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摇了摇头,回道:“我不知道。”顿了顿,他反问她,“那你为什么很多事情还是瞒着卫家?”

    “很多事情他们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卫瑶卿本能的回了一句过后却又沉默了下来,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此时也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她与卫家的关系好么?自然是好的。忠厚老实的父亲、懦弱善良的母亲、刀子嘴豆腐心的二姐、没什么大出息却也知道关心她的弟弟,还有周老夫人、大伯他们,对她都是好的,她对他们也是真心担忧以及关怀的,却不知为什么总像是隔了一层。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假,会为对方担忧也是真的,却始终隔了一层薄纱。

    这种关系恰如裴行庭同裴宗之,好是真的好,但还是隔了什么。

    裴宗之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又何曾知道?其实这种隔了一层薄纱似的感觉她并不陌生,昔日张家同辈的兄弟姐妹甚至她张明珠的生身父母与她也是这般,感情不假,关怀不假,却终究有些奇怪的疏离感,没有亲密无间,以前没有,张家灭族之后,更没有了。

    不过发了一会儿呆,一杯茶水便递到了她面前。

    视线氤氲,卫瑶卿回过神来,压住了脑中的胡思乱想,问他:“解哥儿一大早去哪儿了?”

    “去找那几个江湖人了。”裴宗之道,“还有那个叫章宁的也跟着他一起去了。”

    卫瑶卿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解哥儿的事情,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面前的舆图上,见舆图上红蓝两种颜色分明,不由问:“红色是大楚,蓝色是陈善?”

    裴宗之点头,道:“我无事可做,随便看看。”

    红蓝两种颜色眼下正是旗鼓相当。

    卫瑶卿看收回了目光,低头喝了口泡的不怎么样的茶,坐了半晌之后,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盯着她看了许久没有移开目光的裴宗之,问他:“你总是看着我作甚?”

    他问:“你今年多大了?”

    卫瑶卿怔了一怔,脱口而出:“十四。”

    裴宗之看着她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卫瑶卿眉心一跳:“……其实快十七了。”以张明珠的年纪算的话,她再过几个月,待到今年中元节便十七了。不过哪个女子愿意把自己往老了算?

    “那么大了啊!”裴宗之本能的感慨了一声。

    卫瑶卿白了他一眼:“不如你这年纪大。”顿了顿,又噗嗤一声笑了,“若是放在前朝,你我这年纪早被拉出去强行婚配了。”

    前朝刘氏手掌阴阳术治国,为了图求国祚稳固,力求绝对的阴阳平衡,便定下规矩,女子过十五,男子过二十而未婚配者就要被拉出去强行婚配,不从的轻则每年缴纳钱财重则入狱收押,若是你无钱财也不想入狱更不想婚配,那就只能出家,只是这出家的名额也是有定数的,都掌握在官府手中。这种规矩,如今看起来还觉得荒唐可笑,刘氏治国太过讲究阴阳平衡,这样把自己放到一个类似“神”的位置上,出手干预天下芸芸众生的命脉轨迹,自然迟早会酿出祸患来。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话,裴宗之却突然开口道:“我见过那位刘家的后人了。”

    卫瑶卿一惊,下一刻便听他道:“就是在济南城摆了你一道的刘家后人。”

第九百三十三章 前来

    一瞬间,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张了张口,到最后还是汇成了一句再宽泛不过的话:“这个人怎么样?”

    裴宗之沉思了许久之后朝她点了点头,道:“这个人其实……你大可放心。”

    卫瑶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奇怪:“难不成这个人并不厉害?但以他在济南使得那等手段来看,这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啊!”

    裴宗之道:“他很厉害,但是活不长了。”

    卫瑶卿:“……”

    他口中所言的活不长定然不是一般的活不长,而是天生寿短之相。

    活不长这个理由还真是难以叫人辩驳,她默然了一刻,又问他:“你怎会见到这个人?”

    裴宗之并没有瞒着她的意思,说道:“他和陈善半夜来寻我师尊。陈善出言威胁,他在旁边看热闹说风凉话。”

    三言两语间天光大师受制的画面简直就在眼前晃一般。卫瑶卿听完,说了一句:“……天光大师也不容易。”有些人真是表面看上去高高在上,暗地里却被人威胁。

    “实际寺在那个位子上呆了那么久,会遇到这些事情也不奇怪。”裴宗之倒不觉得意外,只是说罢抿了抿唇,“我此前从不觉得这天下谁赢谁输与我有什么干系,修国祚本就不能偏帮任何人,但这一次,我倒是希望陈善输了。”

    卫瑶卿想到来时看到他在看舆图,不禁了然。

    “不过这个人虽然不算什么好人,我却觉得若有朝一日你见到他,未必不能与他谈谈。”裴宗之同她说道,“他有软肋。”

    刘凡的软肋便是寿数,纵使此人再如何惊才绝艳,若是活不长,能做的到底是有限,一旦他出了什么事,他刘家的人必成他人眼中之钉,所以,这就注定了他做事不敢轻易做的太绝。

    ……

    巳时的吏部衙门正是杂事最多的时候,随处可见拿着公文分发走动的官员。前些日子清查了不少官员,虽然六部之中唯独吏部没动,但越是不动便越是令人心慌,尤其是衙门中随处可见的大理寺官差更令吏部的官员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六部之中,吏部份量可不轻,不少皆是前途无量的官职,素日里旁人眼里的肥差,此时却坐的只叫人胆战心惊。好在自清查之后,狄方行本人未再出现……

    正这般想着,外头一阵嘈杂声响起,真是说来就来。气氛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狄方行和一个女孩子带着几个随行往这边走了过来。

    看到狄方行出现,有在忙的吏部官员不过抬头望了一眼,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大理寺的官差都快拿他们吏部当自家衙门了,狄方行进进出出还有什么奇怪的?

    随着这一行人走近,抬头的官员正要继续低头做事,这下却是愣住了。虽然那女孩子穿着简答朴素,身上只是着了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襦裙,但那张脸,吏部官员中眼熟的不少,有人忙拿胳膊肘捅了捅王栩,示意他往前看。

    才一抬头,就撞上了女孩子望过来的目光。她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转身跟着狄方行往牢狱的方向去了。

    直到看不到这一行人,王栩才收回目光,对上同僚问询的眼神,摊手:“卫天师嘛!”吏部又不是没有女子进出过?更遑论还是她?她进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听说卫天师是昨日醒过来的,陛下亲赐的肩舆送她出的宫,那肩舆是只有历任大天师才能乘坐的肩舆,当然比起肩舆更令人震惊的是今日早上皇榜上的消息。

    阴阳司要求雨了,求雨的正是这位卫天师。这消息一出听说一大早便有不少大人借着早朝的机会去阴阳司门口转了转,却发现阴阳司还是老样子,该关的关,没有什么不一样,就连卫天师也未入宫当差。

    不在宫里会在家里么?也不在。有人早借着后宅妇人的手走过一趟卫家了,听说卫天师大早上大的就出门了,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谁知道她此时会出现在这里?想到见到她方才同狄方行往牢狱方向去的举动,这吏部官员就忍不住感慨:“先帝在时听闻这卫天师行事懒散,在阴阳司碌碌无为,三天两头请假,就是入宫当差了,也时常在里头打瞌睡,就是个甩手的主。如今看来,当真是传的离谱,卫天师分明是个再勤快不过的。昨日才醒,今日便来吏部查李修缘的事情了,可见人言可畏啊!”

    一旁记书的文吏凑过头来,接话道:“传言都是当不得真的,我先前还听宫里的小太监说李修缘当大天师时故意打压卫天师,才叫她碌碌无为的。”

    最先开口的官员不解:“他打压卫天师作甚?”

    文吏想了想,道:“大概是看卫天师年轻有为什么的。”

    年轻有为么?这倒是,卫天师这年纪确实够年轻的。往常人坐上天师大天师的位置多大了?能四十上下坐上天师已经了不得了,算一算,就算坐到正经离开阴阳司,算作六十岁吧,这位子坐个二十年也顶天了!可这卫天师当时才多大,坐到六十岁,都快赶上别人的三轮了!

    王栩只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好笑,明明是来问自己的,结果这两人倒是聊上了。轻咳了一声,他插话进去,道:“卫天师自然是勤奋的。”她面上看上去日日在偷懒,背地里忙活的事情可不少。他说罢瞥了一眼文吏那滴了一滴墨污了整张纸的公文,提醒文吏,“公文污了!”

    文吏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公文去了。没了人应和,同僚也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不过,王栩对卫瑶卿一醒来就往吏部跑一点都不觉奇怪。于情,她接任大天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对于前任大天师的死自然要查个明白的;于理,李修缘莫名其妙死在吏部大牢的事情到现在都没解决,这也是迟早要弄明白的。

    吏部大牢很宽敞,狄方行当她第一次来吏部大牢,是以介绍的十分详细,边走便道:“……这吏部大牢比起府衙比起大理寺的更是森严,那一日守门的两个官差已经被我们暂且看管起来了,至于李修缘的死,到现在本官都难以弄明白,按照常理来推测,出手的人定然是个极厉害的高手,而且能让李修缘不吭一声的死了,想来阴阳术造诣也不低。涉及这方面,本官所知不多,是以十分棘手……若非后来找到了名单,我们此时恐怕还在一筹莫展!”

    狄方行从来不是个力求是非黑白的人,抓李修缘为的是拔除那些暗桩,陛下交待事情的初衷他没有忘,所以当时拿到名单之后,李修缘的事情便暂且搁置到一边了,老实说李修缘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今日若非卫天师过来,李修缘这件事还要压后的,毕竟当务之急是抓住名单上没有的那只手。

第九百三十四章 问话

    随着狄方行在牢中走了两圈,卫瑶卿便停在了那间关押李修缘的牢房面前,顿了顿,她抬脚走了进去。尸体早已经运走了,那日李修缘坐着的位置上放了个草人,空荡荡的食盒放在一旁,屋子里那根十字木桩上的锁链锁住了草人的四肢,那天的情形就如此简单明了的被还原出来。

    “查案这个我是外行,狄大人是内行。”卫瑶卿手指轻抚那根木桩偏头对一旁的狄方行道,“常理无法解释通的话那很有可能是用了阴阳术法,毕竟死的李修缘是个阴阳术的高手。”

    狄方行点头:“本官推测,此人定然武艺不低,毕竟以细丝摘人脑袋,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除此之外,或许还懂阴阳术,是个阴阳术士。”

    卫瑶卿应了一声,摩挲着木桩的手并未停下来,而是神情专注的来回摩挲着。

    这举动……狄方行在一旁看的忍不住挑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卫天师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呢!正这般想着,耳边只听“咔擦”一声,下一刻,木桩晃了晃,轰然倒了下去。

    木桩倒得不算快,但也不慢,以至于狄方行和身边的随从只来得及往后退了一步免得被砸到却根本来不及去扶。

    木桩倒地,惊起一地的烟尘,狄方行被尘土呛的咳了两声,待尘烟散去之后,才一边咳一边抱怨道:“卫天师,你这可是坏了现场的物事,怕要去陛下那里解释解释了啊!”他们走了那么多趟都没出什么事,偏她一来,东西就倒了,真不知该说是这木桩不结实呢还是卫天师手劲太大了?

    卫瑶卿只是笑了笑,而后便将手里的一截手指粗细的木头递给狄方行,道:“木桩上有三个孔洞,这是其中一个。”

    狄方行看了眼手里的木栓并不觉得奇怪。关绑犯人的木桩只在于结实,是不是好料以及美观之流倒不是那么重要,像这种有孔洞的木桩他那里也有,拿木栓堵上便是了,不算什么大事。

    见狄方行不明所以,卫瑶卿伸手用手指在木栓的头上一划拉,指尖上带出一层粉末,呈现到他眼前。

    “红的是朱砂,灰的是香灰。”卫瑶卿道,“东西藏在木桩里,还用木栓固定,可见并不是李修缘自己藏进去的,而是被带进来的。”

    狄方行脸色微变:“所以是蒋忠泽和那两个刑部的带进来的东西!”

    卫瑶卿点头,想了想,又道:“光凭这些用剩的朱砂和香灰委实难以断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但我想当时进去的三个人中,一定有一个懂阴阳术。”

    这话一出,狄方行神色便是一阵愕然,半晌之后摇了摇头,道:“不曾听说这三人会这个,又或者有人会但是我等并不知道。”

    懂不懂阴阳术又不写在脸上,自己不说,谁又知道这个人懂不懂?

    卫瑶卿听罢低头沉思了片刻,对狄方行道:“狄大人,我想见见那三位大人。”

    狄方行点头起身:“卫天师放心,本官这就去办……对了,蒋尚书的话,卫天师要见么?”躺着的蒋忠泽就不用了吧!他暗忖。

    本不过随便一问,没想到女孩子还当真点了点头:“好。”

    这……罢了!狄方行尴尬的咳了两声,带着她离开吏部衙门之后便匆匆进宫了。

    ……

    卫瑶卿也并未等多久,在大理寺不过坐了一个时辰,那两个刑部官员就坐在了她的面前。

    默默放下正吃到一半的点心,卫瑶卿看了眼一旁累的满头大汗的狄方行将桌上的巾子递了过去。

    狄方行接过道了声谢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两个刑部的官员,待到他们坐下之后,卫瑶卿看向那两个坐在那里、一脸心情不虞的的官员,半晌之后终于开口了,只是一开口便是:“两位眉疏目赤,嘴角生疮,看来火气不小……”

    话还未说完,那两个刑部官员便气的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怒道:“卫天师!你是女子,我二人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今日无事偏要生非,恕我等不敢苟同,此事便是闹到陛下面前,我二人也定要求个公道来!”

    女孩子只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倒是狄方行闻言忍不住说了一句:“可不是火气不小么?”

    眉疏目赤、嘴角生疮,哪个字没说错?

    女孩子听闻只是默默的将两碗卤梅水推到了他二人的面前,那两个官员脸色当即一僵,方才心头莫名冒出来的火气也突然熄了。

    一阵沉默之后,其中一个官员率先开口了:“卫天师,您找我二人前来到底想问什么?”

    卫瑶卿视线始终落在二人的身上,此时听闻他问,便开口了:“问一问李修缘死那天的事情。”

    这件事情……那两个刑部官员对视了一眼,微微蹙眉,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倒不是对卫天师不耐烦,而是这件事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他们那么久,问话也问过不知多少遍了,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背出那一日的行程来了。

    罢了!深吸了一口气,其中一个官员淡淡的开口了:“就是那一日刑部接到消息李修缘被带走审问了,上峰便派我二人前来……”

    一旁旁观的狄方行此时凉凉的冒出了一句:“说到底就是贪功。”

    那开口的刑部官员满脸疲惫之色,闻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贪功。这件事狄大人不贪功?吏部不贪功?谁都想插一脚,我刑部此举也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若是早知有那么多的麻烦,真是叫我们来我们也不会来的。”

    卫瑶卿适时的打断了他们随时可能会起的争执,问道:“你们到吏部时是几时?”

    “巳时一刻。”说话的官员脸色不变,这些问题,他都回答了不知多少回了。

    “几时见到的蒋大人?”

    刑部官员怔了一怔:“大约巳时二刻吧!我二人进吏部自不能随意乱闯,被小吏引进来之后便在堂中等了会儿,不过喝了一盏茶的功夫,蒋大人便过来了。”

    女孩子依旧点了点头,继续问了下去:“那你们几时动身去的大牢?”

    两个刑部官员此时的神情已有些许变化了,倒不是说卫天师不该问,而是问到这样细致,着实让他们有些不习惯,就是大理寺也没问的这般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天师揽起了大理寺的活呢!是以,二人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狄方行。

    狄方行脸上也有些许惊色,不过却抿唇一言未发。

第九百三十五章 见面

    几人的动作皆在卫瑶卿眼中,她却并不以为意,只是解释道:“我问这些与狄大人问的不同,这些时辰对我来说很重要。不同的阴阳术法所需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她话并未说明白,但如此解释了一通,几人倒也明白了,两位刑部官员收了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倒是配合着她一点一点的回答了。

    “而后蒋大人与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大约巳时三刻的时候,便准备动身去牢中见一见李修缘。”

    “所以,你们巳时三刻就走了?”卫瑶卿问他们,“以吏部大堂到吏部大牢的距离,你们路上并未耽搁的话,到大牢应当还不到午时吧!”

    那个回答的刑部官员点了点头,一旁听着的那个刑部官员却突然扯了扯他,道:“不对,你忘了么?其实路上还是耽搁了一会儿的,路上有个文吏找蒋大人有事,蒋大人离开了一会儿,很快便回来了,所以我们到的时候正巧是午时。大牢门前有只日晷,进去时我还瞧了一眼。”

    狄方行在一旁听的直蹙眉,此时忍不住插话道:“那个文吏找蒋大人什么事?”

    两个刑部官员摇头:这个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狄方行神情略有些失望,片刻之后,又问:“那个文吏的模样,你们还记得么?”

    两人神情尴尬的摇了摇头:“不曾细看,身形并不显眼。”

    静默了一刻,卫瑶卿接着问了下去:“午时到了之后,那木桩是谁拿的?”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狄方行抬起头来看向那两个刑部官员。

    那两个官员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的回道:“我们随手拿的。”

    女孩子再次点了点头,原本几人都以为她会再次事无巨细的从进大牢开始问下去,没想到接下来,她却直接跳过了大牢里的事情,问起了出来之后的事情。

    “出来之后呢?几位大人一直都在一起么?”

    两个刑部官员此时已被问出一头雾水了,着实摸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认认真真回想了一刻,回道:“出来之后,我们便回大堂了,同蒋大人商议一些公事。”

    “几位大人一直在一起么?”女孩子不依不饶。

    “几乎一直都在一起,中间有个文吏将蒋大人叫出去不过几息的时间,蒋大人很快就回来了。”两人说罢,似乎也琢磨出了什么。“卫天师,您何故对蒋大人问的如此之细?是在怀疑蒋大人么?”

    熟料女孩子想也不想便给了他们一个矛盾的回答:“蒋大人不会阴阳术,动手杀李修缘的不是他。”

    又说了一会儿话,待到卫瑶卿朝狄方行点头之后,狄方行便站了起来,催促那两人:“好了,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吧!”

    待到送走了那两个人回来之后,狄方行再次回到大理寺。彼时,女孩子还未离开,手里执着一只笔,正盯着面前的几张画像出神。

    狄方行只扫了一眼,便认了出来,是蒋忠泽并方才那两个刑部官员的画像。

    “卫天师怀疑蒋忠泽?”狄方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方才的问话听似事无巨细,但她却一直在强调“在一起”,显然是对除那两个刑部的之外的蒋忠泽在的场合与实践更感兴趣。

    卫瑶卿点头。

    狄方行不解:“那卫天师先前同那两个刑部的人说的话是诈他们的么?”她方才可是说“蒋大人不会阴阳术,动手杀李修缘的不是他”。

    女孩子摇头:“不是诈,是真的,动手杀李修缘的不是蒋忠泽,我见过蒋忠泽,他不会阴阳术,也没有能力杀掉李修缘。”

    狄方行听糊涂了:“本官不明白了。”

    卫瑶卿看着三个人的画像并未抬头,口中却道:“我也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待我弄明白了便告诉狄大人。”

    真是听的越发云里雾里了,狄方行叹了口气,“语气直白”的送客:“卫天师,还有半个时辰大理寺就要关门了,您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自己走?若是留着,本官让人去百胜楼替你送些吃食过来。”

    “吃食便不用了,我这就走。”卫瑶卿倒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想法,只将三人的画像卷了起来,折叠成巴掌大小之后收进了袖袋里,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道:“不过走之前,还有件事要麻烦狄大人。”

    狄方行躺在椅子上看着她:“你麻烦吧!”都麻烦了一天了,也不在意最后这点了。

    女孩子双眼弯了弯:“狄大人这么不待见蒋大人,想来对蒋大人的事情定然知晓的十分清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管蒋忠泽有没有把狄方行当成对手,至少狄方行是把蒋忠泽当成对手的,对于蒋忠泽,他定然调查的十分清楚。

    狄方行翻了个白眼:“尚算清楚,卫天师想知道什么?”

    女孩子双目灿若星辰:“蒋大人的生辰八字,狄大人应当知晓吧!”

    狄方行愕然。

    ……

    天色渐晚,长安城里烛火点点如天上银河般铺呈开来,夜市开了。一下又一下的钟声随着烛火的铺呈涌入了夜市的烟火气之中,夹杂着风声显得格外的古朴而苍凉。

    “敲钟的又喝多了吧!”街边闲聊的行人听到这一声接一声的钟声,忍不住笑着打趣,“敲个没完没了了。”

    一旁听客大笑了两声,话题就此揭过。

    喝醉酒乱敲钟这回事,敲钟的老汉确实没少干过,不过这一回却是冤枉他了。卫瑶卿抱着敲钟锤将滚落在脚边的酒坛子踢到一旁,角落里敲钟的老汉正抱着一只满是铜钱的钱袋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敲完钟,女孩子盘腿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刚买的烧饼默默的啃了起来。

    才啃了两口,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声轻笑响起。

    “卫天师,胃口不错。”

    “为了找你,撞了好一会儿钟实在是饿了。”女孩子一边吃一边取下腰间竹筒中,打开顶上的盖子,米粥的香味扑面而来。

    她喝了口粥,回头看向那个提着灯笼走上来的年轻男人,微微扬了扬手里的竹筒,算是打了个招呼:“刘凡。”

    “卫天师与人谈话不喜欢清场么?”随着这一声,年轻男人伸手在那老汉的睡穴处点了一下,而后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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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放个书友群号:215715120,欢迎大家进群玩耍天赐一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赐一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赐一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