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院试开始
陈启完全没在意身后暴怒的小书生,后天就要院试了,他得趁这两天把水浒抄完。
接下来这两天陈启在老白那都没再看到那小书生,似乎是被陈启气到了。陈启心想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不过他也隐隐有些怀念小书生跟他比吃辣的日子,现在自己吃,总感觉少了点滋味。
真贱!陈启在心里默默骂自己。
三叔公依旧神出鬼没,刘二叔则从那天再也没回来。不过陈启也不着急,院试之后等发榜还要在这里住几日,到时候再等等。
到了院试的日子,陈启很早就起床洗漱,因为客栈离得比较远,所以需要早点出发。
陈启一出门,看到两日不见得小书生也从自己旁边的房间走了出来,身上背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考箱,应该也是要去院试。
原来他就住自己隔壁啊,陈启看见他,想了想,还是准备打个招呼。
“几天不见,小兄弟风采更甚前日啊。看你样子也是要去院试,不如同去?”
那小书生听到陈启说道风采更胜前日的时候,神情略微有些慌乱,但又很快镇定下来。他没理会陈启,偏起头,傲娇的下楼去了。
陈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难道这青州府盛产“傲娇怪”?
陈启也没多做停留,匆匆忙忙出了客栈。
到了院试的学政考院外的时候,天边已经浮现出了一抹鱼肚白。长长的队伍已经排到了下个街角。
这是进考场的例行检查。进门之后,要接受全身检查,脱掉外衣,以防止有人投机取巧。
一旦发现有人夹带私藏,三年内不准再考,且这个污点会跟随他一辈子,就算是有朝一日侥幸考中了进士,也终生入不了朝堂。
当然,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跪在考场门口的那一排老兄。有的还是连坐,这就是遇人不淑啊……
希望自己找的那几个队友别是如此就好,陈启又想起那个把胸口拍的啪啪响的靳姓老哥,略略放下心来。
陈启默默地走到长龙最后位置,前边不断有人从队伍里跑出来。这些都是心里有鬼之人,怕被查出来,提前跑路,只要没进考院的门,检查的兵卒不会管的。
当然,跑掉是最明智的举动,因为一旦被查到,不光是仕途无望,就连从牢里放出来,也要被兵卒们刮下一层油水。
官员们也都默许这种行为,谁让他们作弊呢。陈启就听说去年院试,一个乡下来的考员,被查出来夹带抓了进去,结果因为没钱,被兵卒们扒了衣服,可怜那书生,只穿了一身里衣就被扔了出来,寒冬腊月,一晚上竟被活活冻死。他的家里来青州府告状,还反倒被罚了银子,这就是夹带藏私的下场。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心里有鬼的考员都跑了个七七八八,剩下几个怀着侥幸心理的这都被揪了出来,扒去外衣,跪在门口。
“拿开你的脏手!滚开!”前边门口的地方传来一阵骚乱,好像是又抓到一个夹带的,陈启却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
略一回忆,这似乎是那小书生的声音,他也夹带了,陈启觉得小书生不像想投机取巧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带着疑惑,陈启往前挤了挤,看到了正在和几个兵卒对峙的小书生。
小书生整个脸都涨红了,显然是生气到了极致,本就破破烂烂的考箱已经彻底报废了,笔墨散落了一地。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夹带,更不会夹带,你们翻翻考篮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脱了外衣摸人身体!”
陈启这才听明白,原来小书生是不让人近他的身。陈启撇撇嘴,虽然他也很反感这种检查方式,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把小抄放到身上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不过作为熟人,陈启觉得还是应该上去劝劝他,男人嘛,被摸两下又不会少块肉。陈启接着往前面挤过去。
“大不了我不考了,我走就是。”不等陈启到那边,小书生就已经放弃了考试。
“不准走!”检查兵卒的伍长喊住小书生,“哗啦啦”几声脚步声,小书生就被几个兵卒围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小书生如临大敌,俊脸煞白,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圣人门前,胆敢弄虚作假,给我把他抓起来,脱去衣服跪到那边去!”伍长布章炎指了指跪了一排的考院门口,朝兵卒们下命令道。
“这位军爷,且慢且慢!”陈启眼见那小书生都要哭了,心下不忍,站了出来。唉,这人呐,就是贱。
布章炎看了看眼前说话之人,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布衣长衫,显然也没什么钱财的样子,长的倒是清秀。
陈启走近前去,在一个外人看不到的角度,一锭银子从他袖口滑落到布章炎的手上,陈启眼前一花,那落到布章炎手上的银子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他收到哪里去了,不过,显然这家伙没少干这种事。
“军爷,我这同窗身上长了满身癞子,实在不好脱去衣服,既然他已放弃院试,放他离去便是。我替他谢过军爷了。”
陈启对着布章炎拱了拱手,态度诚恳。
只见那布章炎随手挥了挥手,说道:“走吧!”
围着小书生的兵卒尽然散开,小书生刚刚都急哭了,早知道自己就不从家里偷跑出来了。看着那群坏家伙,自己刚才要是被他们碰了一指头,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陈启出现了,那个极度讨厌的人,小气自私。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时刻竟然是陈启救了自己。瞬间陈启在他感官里就变了模样,从极度可恶变成了极度可亲。
“小兄弟,你还是快回家吧,我看你未经世事的模样想必是第一次单独出家门吧?”陈启跟那小书生说道,心里却想,这小子这么怕别人碰他身体,不会是有一段不堪回首过去吧,想着,他看向小书生的眼神都变得怜悯起来,唉,可怜的孩子。
小书生当然没看出陈启在想什么龌龊事,他现在一心觉得陈启是个大好人。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小书生不知怎的脸色微红的问道。
陈启见他脸红,心道是小书生在为早上的事羞愧,也不在意。
“在下陈启。”
“陈启……”
“那边的书生!就还剩你自己了!你考不考了?考院要关门了!”
没等小书生说什么,身后传来催促,陈启知道是在叫自己,赶忙过去,这要是被关在门外,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陈启进去之后考院很快关闭了大门,隐隐听见门外小书生的喊话声。
“陈启,我的名字是高……”
冬天的风有些大,陈启也没听清楚,叫啥?高钱钱?好像是了。
陈启想着这个名字也不由得发笑,古人起的名字都这么有特点吗?老白叫白花花,这位倒更直接,叫高钱钱……这是想要搞钱?
……
此时在考院外不远处一个街角,一个白衣公子负手而立,丰神俊朗的面容现在有些可怖,如果陈启在这里定会惊叫一声“源仔!”
正是那日红袖阁二楼的青州第一才子,高源。
与那日的淡然不同,此时的高公子脸色阴沉,高钱钱在他身后低着头摆弄着衣角,似乎有些害怕。
“哥……”
……
穿过四五道月亮门,陈启被领到考房,他要在这里呆一整天,完成三场考试。
这就是考房啊?看着逼仄的空间,想到乡试要在这里待三天,陈启心里不由得有些堵。算了,不去想,到时候再说吧。
院试第一场是八股,题目很快就被送来。
八股是一种很好的文体,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前世科举进行了一千多年,再好的文体也被研究出来套路了。到最后才逐渐成了套路和模式。
前世八股经过几百年的演变,早就把能考的都考了,如今陈启看着题目,心中一动便便有一篇状元卷浮现在他脑海中。
八股用的机会不多,既然要抄自然要抄最好的。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张纸便写的满满当当了。
第一场八股有两个时辰,左右无聊陈启便躺在床上打起了盹。
路过的巡考官员看见陈启躺在那睡觉,不由得摇了摇头。唉,又一个放弃的。
两个时辰过后,有收卷的小吏过来收走了考卷,又带来了第二场的题目。
第二场是问策,问得是如何治理水患。
陈启略微一思考,便从明代的《河防一览》中截取了一段抄了下来,又略加修饰,堪堪凑足了一页纸。估么着时间,应该还有一个时辰才考诗词。便又躺在床上养神。
那第一场路过的巡考官员看陈启又躺在床上,脸色一黑,暗骂道,不学无术!
陈启等得都快要睡着了,终于有小吏来收走了考卷,又留下接下来诗词的题目。
诗词这一场放在最后,毕竟诗词也是要靠灵感的,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来,这一场只要写完了就可以提前离开。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会接近满两个时辰才会离场,毕竟谁也保不准自己仓促作出来的诗词就很完美,多推敲一天总是好的,反正又不是比谁快。
陈启看着送来的题目,是讲了一个故事,“有一老夫子,生于青州府,却因为齐国侵占了半个青州,而终其一生不得归陈,最终郁郁而亡之时犹不能闭目,空洞的望着南方。后来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遗志,历尽千辛万苦,甚至不惜从齐国叛逃到陈国,以全其父之死节。”
这还不简单?这不就是陆老先生的诗吗,现成的……
说实话陈启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国家观念,他本来就是个市井小民,这种为了一个忠于国家的信念,郁郁而终在现在的他看来是有些蠢的。舒舒服服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好吗?
陈启不自觉摇了摇头,脑海里翻出一首陆老爷子的《示儿》抄了上去。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在那巡考官员无限鄙视的目光里,陈启走出了考院。
他的诗根本不需要推敲什么,那可是古代大V陆老爷子的诗,自己几斤几两陈启还是清楚的。
眼看时间还早,陈启寻思不如去“侠义坊”跟老板谈谈价格……
第十三章:初闻淫贼
经过和“侠义坊”老板的一阵扯皮,终于“侠义坊”以一千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陈启手中的《水浒传》。
至于之后分成,书铺老板给出的是三七分,陈启三。又经过一阵软磨硬泡,最终敲定陈启拿四成利,“侠义坊”拿六成。
答应明天把剩下的书稿送来,陈启就回到了客栈,问了问小二,刘二叔和三叔公都没看见,连隔壁的“搞钱”小兄弟被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接走了。
真是,早上刚刚给他解了围,连碗馄饨都不请,就走了,白瞎了自己拿五两银子……
反正也没人说话,陈启觉得自己可以实验一下制肥皂,这可是赚钱的宝贝!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陈启手残,直到搞到深夜也没成功。
……
此时的青州街上,寒风如刀。
天色阴沉,不见月光。
布章炎靠着手里明灭不定的的纸灯笼勉强看清回家的路。
今天布章炎小发了一笔财,在翠香楼好好享受了一把,如今喝的是醉眼朦胧,两脚发软。
想起早上那嚣张的穷小子,他不由得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呸,什么东西!
要不是那穷酸书生有个阔绰朋友给了自己五两银子,他一定让他明白他布章炎布大爷有几只眼!
想起那五两银子,布章炎又有些回味地舔了舔嘴唇。话说小艳红这小骚蹄子也真是够骚的,想起那床上的诸多手段,布章炎又忍不住腿软。
忽然他发现自己身前多出来一双白色布靴,在黑夜里有些扎眼。
什么玩意?敢挡他布大爷的路,还不等他抬起头,就忽然感觉脖子一凉,接着他就飞了起来。
等等,那个提着灯笼的没头身影怎么这么像自己?
意识消失前布章炎听到了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下辈子多长只眼睛,免得再丢了性命。”
声音年轻淡然,却不带有一丝感情。
……
青州府这两天都在传伍长布章炎被人割了脑袋的事,据说是一位行侠仗义的侠士,看不惯布章炎横行乡里,所以趁着夜黑风高摘了他的脑袋。
“要我说,定是如那鲁提辖般的人物,看不惯他,三两拳打死了镇关西。”
此时老白的摊子上,一个身形雄壮的汉子说道。
“什么鲁提辖,那五大三粗的只会使些笨重兵器,有什么本事直取恶人头颅,要我看,定是豹子头林冲般的神仙人物才办得到。”
说话的是个身材匀称的中年汉子,显然是林冲的粉丝。
坐在一旁的陈启听了,笑着摇了摇头。
“吃锅儿,那本悔府站是内嘿的吧。”
问话的是坐在一边鼻青脸肿,口舌不清的刘二叔。陈启看着他这幅惨样子还要说话,不禁感叹他话唠属性的强大……
刘二叔是昨天晚上回来的,回来的时候陈启还以为遇见鬼了,刘二叔整个脸都肿了一大圈,眼睛都只剩一条缝,也不知道是让谁打的。陈启本来还想问问他怎么回事,一听他说话便放弃了。
“吃锅儿(启哥儿),内尺扑迟套(你是不知道),偶撤爷爷制(我这些日子)……”
陈启一听就赶忙让他打住,惹来刘二叔一阵幽怨目光。
三叔公不知道来到青州府之后都干了什么,每天神出鬼没的。
“听说了吗?咱们青州府最近来了个采花淫贼?听说那轻功好的跟鼓上蚤时迁似的,还专挑人妇,偷窥人家洗澡。”
“彭!”忽然一个壮汉猛地锤了桌子一下,恨恨地说道:“别让我看见他,不然我扒了他的皮!”
“那不是王二狗么,听说昨天他娘子跟他正在床上行那事,结果被那淫贼看了个全程,好家伙,王二狗气得把家里的瓦都掀了……”
四周的食客窃窃私语着,陈启就当听笑话,也笑骂几句那淫贼无耻。
“阿嚏!”某家房顶的某位老淫贼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一个喷嚏暴露了自己。
暗道一声不好,提起自己雄厚的真气,一个纵深越过了几个墙头。
风紧!扯呼!
……
此时的学政衙门,学官们正忙碌地看着这次院试的考卷。
毕竟是童子试,考秀才而已,在他们这些过五关斩六将拿下进士的人看来,不管是文章内容和布局都差的很远,索然无味!
“这,各位大人快来看这份卷!”一个惊讶的声音在沉闷的阅卷房里想起,是正在看八股的一名官员。
众学官围了上去,只见那考卷文体秀美,隐隐有大家之风,在看内容,布局深远,字字如珠,让在场的学官们都自愧不如,当即决定点此卷为八股头名。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一旁的问策阅卷房中。
而在另一边的诗词阅卷房,又是另一副模样。
自古评判诗词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诗文是种抒发一个人的情感以引起共鸣的文体,争议颇多。
此时诗词房的众学官正一脸纠结,这次的诗词题目是青州太守大人亲自操刀,本意是让学子们抒发忠孝两种情感。但如今他们眼前这首《示儿》,却有些古怪。
单论文采来说,此诗当得上有大家之风,但奈何着重点于他们想的稍稍有些不同。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取舍,若是取了,怕引发朝廷的不满,不取又可惜了人才。
“不如去请示太守大人?”其中一名学官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众人一时拿不准,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当中便有一个学官匆匆往太守府邸赶去。
这个世界是门阀与皇家共治天下,所以各州太守都是世家代表,拥有极大的权柄,掌控一州的大部分军政,就是科举考试这种国家命脉,乡试及以下也是各州太守全权负责。
此时青州太守陆子放正在府中招待自己的侄子。
“源儿,明年的乡试准备的如何?”
陆子放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问得很蠢,如此俊才还用问?
“姑父不必担心,我已在准备来年会试之事。”这丰神俊朗的少年正是高源,此刻他全然没有在外人面前的傲气,就只是一个知书达礼的晚辈后生。
他旁边坐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少女生得极美,娥媚樱唇,明眸皓齿,肌肤胜雪浑身上下还散发出灵动的味道。只是她左顾右盼,显然是坐不住的性子。
“倩倩!”高源一声轻喝,虽说是管教,却也没有生气的味道,只是一种别样的宠溺。
“哈哈哈,”陆子放看见高倩倩委屈的模样,开怀的笑了起来,“倩倩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大兄可给你许了人家?你姑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嫁给我了。”
“不瞒姑父说,前两年来提亲的还踏破了门槛,结果倩倩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最后把自己剩下了。”高源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如今整个陈国都知道高家有个嫁不出去的小姐。”
“哥~”高倩倩有些害羞的嗔道。
“哥什么哥!偷偷跑出来,还差点让人欺负,要不是那个陈启,也不知道你还要丢人到什么程度!”高源微微有些生气,脸色一变。
高倩倩看着他的脸色,吓得顿时不敢说话。
“倩倩去后宅等你姑姑吧,现在约么时间,也该回来了。”陆子放在一边打着圆场,支开高倩倩。
高倩倩听了如蒙大赦,一溜烟往后宅钻。
“这丫头!”高源和陆子放见她这一路小跑的样子,不由相视一笑。
“还要给姑父道一声歉,在青州府杀了个姑父的手下。”高源对陆子放说道。
“你是说那布章炎吧,烂人一个,杀了便杀了。”陆子放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敢欺负倩倩,我也没准备让他活!”
“大人,大人,门外学官秦大人求见。”陆府管家进来禀报。
“让他进来吧。”陆子放淡淡地说道。
高源听说有官员来访,起身准备离开。
“无妨,你坐在那就行,想来也就是院试的事。”
陆子放摆摆手,示意高源不用离开。他与高家休戚相关,本来就没什么好避讳的。
此时那秦学官步履匆匆地走进客厅。
“明天就要放榜了,秦大人不在学政那边判卷,来本官这里做什么?”
陆子放见秦学官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有些惊讶地问道。
“大人……”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淡然的高源,有些迟疑。
“无妨,这是本官内侄高源。”陆子放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大人,考卷基本已经看完,只是这里有一份诗词,下官与众位同僚不好评判,特来请示。”
说着秦学官从袖筒里抽出一份糊了名的考卷。
陆子放目露奇异之色,学官都是清贵的大才之人,区区院试能让他们觉得棘手,倒也罕见。
陆子放接过那份考卷,身体陡然一震,拿着考卷的手也有些颤抖,考卷滑落到地上。
只见陆子放眼神呆滞,不一会儿竟流出两行清泪。
高源捡起那张考卷,考卷还糊着名,也不知是谁的,只见上边赫然写着一首诗:《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第十四章:青州买宅
高源看着这诗,心下明白平时身居高位不怒自威的陆子放为何会如此失态。
陆子放是土生土长的青州人,但是却不是南青州,而是被齐国占领的北青州。
陆子放的父亲原本乃是陈国状元,结果刚刚取得状元,回乡醒亲之时,齐国铁骑踏过黄河,区区三天时间青州府沦陷,再后来,陈国成了齐国的附属国,齐国退兵,而陆老爷子所在的北青州却永远的被齐国占据。
齐国皇帝听说了陆老爷子的大才,邀他去齐国做官,陆老爷子以忠臣不事二主为由拒绝了。
齐国皇帝勃然大怒,虽然没有杀他,但却限制了陆老爷子,终其一生都没有再能踏上陈国的土地。
临死时更是面南而拜,死不瞑目。正是那时,本在齐国将有一番大作为的陆子放,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在齐国的地位,隐姓埋名,以高家姑爷的身份回到陈国,在高家的帮助下,终于成为了一州太守。
陆子放最大的愿望,就是替他的父亲,陆老先生正名。可是陈国朝廷怕引起齐国不满,却始终隐瞒当年那位誓死忠君的陆状元的事迹,以至于陆老爷子被当年的很多至交好友骂成不愿归国的卖国贼。
“本官……失态了。”陆子放的声音有些沙哑,轻轻抹去眼泪。他本想尽自己的能力,尽量把父亲的故事写出去,写在诗词题目里,只是聊表自己的无奈。
却没想到有人能写出这样的诗来,好一首《示儿》,若不是知道这是一考员所作,他都以为是自己的父亲陆老爷子活了过来写给自己的。
自己身上的事,除了朝中有数的几个大员和高家,定是不会有人知道,这就排除了有人为了讨好他而故意作诗。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个考员跟他的父亲是一种人,忠君爱国,誓死忠君!
要是陈启知道有人这么看他,肯定会惊掉下巴。陆大人,我只是抄诗而已……
“本官欲点此人为诗词头名,秦大人以为如何。”陆子放平稳了一下心情,淡淡地说道,话语里却有些不容置疑的味道。
“咳……咳……”秦大人喝了一口茶,差点儿呛到。啥?头名?本来是请示是否落卷,如今竟直接点了头名。陆大人都说了,他又怎么敢说不呢,他可不想忽然哪一天没了脑袋。
不过到时候如果朝廷斥责青州府生源荒唐,可就不关他的事了。虽然举人以下由各州太守全权负责,但院试乡试头名的卷子,还是要发往京城的。
“下官也觉得此诗极好,这就回去告诉其他几位同僚。”
“嗯……着人今晚就把院试案首的卷发往京城吧。”陆子放想了想,吩咐道。
“是。”
秦学官心里又是一惊,看来要出什么大事啊,他慌忙退了下去。
“姑父,此事……”
“我心里有数,不必担心……”
高源没再说什么,见陆子放有些心不在焉,他也退去后宅了。
陆子放准备以此来探一探朝中的水,他有些等不及了,他今年已四十多岁了,他父亲也走了三十年了,再不为他父亲正名,怕是时间久了,在朝的那批老人也也都不在了,那些骂着他父亲卖国贼的老友们,是他父亲也是他一生的痛。
时不我待,先投下一颗石子,看一看到底有谁遏制了消息!
……
没多久,一匹快马从学政衙门跑出,惊的路人一阵躲闪,陈启就在其中。
陈启刚刚从“侠义坊”取了五千两银子出来,刚拿到稿子的第一天晚上,“侠义坊”就全体加班,熬了整整一晚上,终于做了五分之一的印版出来,到如今虽然水浒才卖了两天,但是生意异常火爆,“侠义坊”老板准备再多加印几版。
在青州府,果然还是侠义当道,只要是识字的,几乎人手一套水浒,每个人都想像着自己成了那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口吃饭。就算是不识字的,也买上一本,花钱请个穷酸书生念给他听。
当然五千两两天是不可能赚到的,不过“侠义坊”老板觉得最终卖个两万两还是不不成问题的,于是大手一挥,预支了陈启五千两。永远不要小看小说的魅力,低调的有钱人也绝不在少数。
陈启准备在青州府买一套院子,他之前准备在出阳县买,现在看来,还是府城更好一些。
况且自己年后应该还要在这里住整整一年时间,不管是为了乡试还是为了生意。不错!就是生意。
陈启捣鼓了半天的肥皂,在刘二叔的手下诞生了,天知道陈启经历了怎样的怀疑人生。要知道他只是跟刘二叔大概说了一下原料方法,也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刘二叔没过多久就拿着一块丑陋的不明物体跟他说做出来了。难道自己真的是手残党?
又经过陈启的“指导”和刘二叔的操作,一块四四方方的异界肥皂终于诞生。陈启试了一下,虽然不如他带来的那些硫磺皂,但却也比这个世界用的皂角好用百倍。
因为场地人手有限,还不能大规模生产,陈启准备在城外买一块荒地,来年建一个肥皂厂。
带着脸上还没有完全消肿的刘二叔,陈启来到了青州府牙行,说明了来意,很快就有管事带着陈启选房子,听说陈启还想在城外买一块荒地,那管事大手一挥,说陈启只要买个三进的房子,城外的荒山直接送他了。
陈启听了不由大喜,他本来只想买一块荒地,至于荒山,他没敢想,虽然看起来荒山好像还不如荒地,这个时代山上根本什么都没有,连庄稼都不能种,而且除非有官府批准,任何人不得买卖荒山,但是这对陈启来说却太好了。
依山而建,可以给他省去很多基建工程,就排污一项,就会省去很多人工。
最终陈启选定了主干道旁一个幽静街道上的院子,院子整体很不错,面积也大,虽然有些破旧,倒也无妨,收拾一下便可以焕然一新,而且只需三千两银子。
陈启交了银子,很快便拿到了房契以及地契。看着手里薄薄的两张纸,陈启不由得感叹,从此以后他也是有房一族了。
顺带在牙行买了两个丫鬟,然后去客栈拿了行李,让小二碰到三叔公的时候跟他说一声,便带着刘二叔和两个丫鬟,拎包入住新宅了。
这两个小丫鬟陈启本来不想买的,但想起来还得回去收拾新买的宅子,而且两个丫鬟也才四十两银子,陈启觉得自己现在作为半个有钱人,这点钱还是花的起的。
唉,这腐败的封建社会都把我腐蚀了,陈启如是想。
陈启给两个小丫鬟分别起了名字,一个叫小如另一个叫小青。
他吩咐小如小青打扫几个房间,刘二叔则去收拾马棚。
闲来无事的陈启在院子里练起了禽戏。不知过了多久,陈启心中忽然警觉,稍稍一错身,避开了一枚石子。
“练得还不错嘛狗娃子,咳……咳咳……唋!”
陈启听着这咳嗽和“狗娃子”,就知道是三叔公来了。
一张熟悉的菊花脸,还有那贱兮兮的样子,不是那糟老头子是谁?
“能躲过我半成功力的偷袭,进步……咳咳……唋!不小……”
陈启发现最近这老头好像话唠刘二叔附体了,废话没完没了的,直接懒得理他。
“我觉得你可以学我们陈家的真诀了,唉……既然你不想学那算了……”三叔公作势欲走。
“师傅!”陈启一脸郑重地拉住三叔公。
“师傅您坐。”
“师傅您喝水。”
“师傅我给您揉揉肩。”
“小如,快去给老太爷煮粥!白米!大锅!”
………
看着陈启那谄媚的模样,连不要脸惯了的三叔公都替他害臊。武功没啥长进,倒是脸皮厚度已经超过师傅了。
吃过晚饭后,在三叔公的教导下,陈启已经完全掌握了“陈氏真诀”。
以后只要慢慢纳气入体,就可以增加内力真气,竟然十分简单,难度比之禽戏还多有不如。陈启隐隐觉得修行不该如此轻松,但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力量在自己体内增长。
不去想这么多,陈启躺在床上,准备看一下仓库有什么变化,心念一动陈启进入仓库。
图书馆和集装箱都没什么变化,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陈启又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细节,果然发生了一些不同。在每一个书架以及集装箱上都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进度条。
已经打开的集装箱或书架都是百分之百,而没打开的则只有一般甚至更少,好像超越这个时代越多的东西进度越低。
诸如“军事类”“交通运输类”集装箱如今只有百分之十。
陈启有些预感,这些超越时代的东西恐怕不是区区一两年能拿出来的。
不过总归有了希望,退出仓库,陈启想着明天放了榜就能回家见玉娘,心里不由激动起来。自己出来已经有十几天了吧,真想飞回家里跟玉娘诉一诉衷肠,告诉她自己给她买了栋大宅院……
此时,出阳县,陈家村。
村头的一个破烂茅草屋里,一个二八少女,她跪在土炕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呢喃道:
“相公出门已经十七天了,保佑相公这次考上秀才……考不上也没关系的……只要他安全回来。”
说完后抱起一个小首饰盒,和衣睡下,动作自然,想来是每天如此……
夜深了,熟睡的二人在梦中各自相见,一缕寒风翻山越岭,从山村吹到府城,吹来了冬日第一场大雪,却吹不走魂牵梦萦……
第十五章:太守见案首
第二天一早,整个青州府城银装素裹。
陈启看着昨夜积下这么大的大雪,心情变得极差,这么大的雪,怕是几十年难遇,回家的日子怕是又要往后拖几天了……
今天就是放榜的日子,陈启准备早点去看榜,和刘二叔稍微清扫了门前的积雪,就一起出门去了。
早饭他本准备顺路去老白的摊子上吃,结果路过老白的摊子时,发现老白今天根本就没来,连摊子都被昨晚的积雪压塌了。
想起老白家里在山中,想必因为大雪山路都堵了吧。
陈启决定直接去看榜,一路上刘二叔都很沉默,陈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像是有什么心事,难道也跟自己一样,因为这莫名的大雪推延了回家的时间而烦恼?
不多时,陈启到了学政衙门门口,待会就要在这里张贴这次院试的榜单。
陈启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自己也不清楚前世的文章在这个世界是不是适用,这可关系着陈启今后的人生。
人渐渐多了起来,再大的雪也不能阻挡人们看榜的热情。虽然只是考秀才,但秀才也是特权阶级啊!
见官不跪,免除徭役,名次靠前的生员,府学还会发一点廪米,成为廪膳生员,别小看这每月六斗米,这可以养活一家人。
“出来了,出来了!”
人声瞬间鼎沸起来,这可是迈入仕途的第一步,没有人不在乎!
“爹!我中了,我中了,二十一名,我们家可以领廪米了,爹……”
有人抱头痛哭,大喊着自己的父亲,而他身边却空无一人。
有人认出来那是琅琊县的徐案首,他爹上个月饿死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如此。
有了徐秀才的事,微微冲淡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考上的想着自己的生活似乎并不会改变什么,只有继续大考,才能让自己不会经历徐秀才的惨剧。没考上的心里稍稍安慰,自己虽然没考上,但双亲犹在。
陈启看着榜单,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搜寻。没有!陈启的名字竟然不在榜上!
落榜了?陈启感觉有些懵,状元公的考卷,哪怕不是前几名,至少也应该上榜啊。
“谁是陈启!陈启为本次院试案首,请陈公子到这里来。”一个小吏在学政衙门门口高声喊道。
陈启还在自己没上榜的错愕中,完全没有听到有人叫自己。
“启哥儿!启哥儿!他们好像是在喊你!你好像是什么案首!”刘二叔使劲晃了晃陈启,把他拉回到现实。
什么?案首!陈启这才缓过神,听见了那小吏的声音。
“陈启陈案首来了吗?来了请到这边来!”
“我在这!”陈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不仅仅是中了秀才,这证明了前世文章的可行性!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直到现在陈启的心才真正放回了肚子!
众人羡慕地望向他,案首啊!不管是县试府试还是院试,案首都有别人得不到的特权。
就像之前陈启是府试案首,结果身为出阳县令公子的朱大长,整整三年不敢动他。
唯一一次还是借了京城王二公子的势,也是那次让陈启来到了这个世界。
“陈启!他是陈启!就是上次在红袖阁作诗两首,不屑浮名的陈启!”
一个书生疯狂地喊道。
前些日子陈启的诗从红袖阁流传出来后,陈启一时间成了大量读书人的偶像。
写意!洒脱!
两首诗,先是在一楼一首《雪梅》夺了众人的彩,得登二楼!
接着又在二楼一句“白衣卿相”打了众才子的脸!
“原来他就是白衣卿相!”
“怪不得他是案首,本该如此!”
陈启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进了学政衙门,刘二叔倒是被拦住了。
“刘二叔,你先回家里吧,这边事了,我就回去了。”
“好嘞。”
刘二叔见自己进不去,也不停留,回家去了。
那小吏把陈启引入堂中,告诉他有人在里边等他,便匆匆离开了。
陈启看见堂中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手里捧着一副字正看得出神,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陈启往前凑了凑,认出那幅字正是他院试上写的那首《示儿》。
“这首诗是你写的?”那中年官员忽然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陈启心中一颤,难道陆游老爷子在这个世界出现过?这可就尴尬了。
但是不能承认啊,打死不能承认!陈启一咬牙,说道:
“不错,此诗正是学生所做!”
这个中年官员正是陆子放。考卷去了糊名,他便第一时间知道了那首诗是陈启所做。
不过原卷已经解送京城,他叫陈启来是想确认一下,而且自己小小利用了陈启一把,心中也有些愧疚。
“坐!”陆子放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陈启坐下说话。
陈启现在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是问罪还是别的?搞得他心里一阵忐忑。
陆子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我给你讲个故……”
“既然大人有事,学生就先告退了……”
陈启忽然“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拱手说道。
听得陆子放一阵愕然,自己什么时候有事了?
殊不知陈启更是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不是,端茶……送客?”
陈启看着陆子放愕然的表情,意识到是自己搞错了什么。
都怪自己抄的陆老先生的诗,心里没底,不由得紧张过头了。
陆子放听了陈启的话微微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想必自己刚才吓坏了他吧!陆子放看了看这个有趣的少年,说道:
“你不必紧张,本官只是觉得你写的这首诗很有意思。”
陈启:……
“坐吧,先听给你本官讲个故事。”
陆子放这次没有抿茶,直接开始讲他父亲陆老先生的故事。
故事无非跟考题上的差不多,只不过更加详细,而且也说出了陆子放如今的困境。
他既想为去世的父亲正名,又怕自己势单力薄,最终不仅无法为陆老先生正名,还会连累他人。
“你觉得这位老先生的儿子应该怎么办?
是让自己的父亲继续蒙受不白之冤?还是不顾一切地尽力一搏?”
陆子放最后问了陈启一句。
话听到这里,陈启要是还没听出来,他也不用混了。
很明显,眼前这个中年官员就是故事里的儿子,青州太守陆子放!
而他的父亲,陆老先生就是那个誓死忠君却含冤而死的忠臣。
“学生见过太守大人!”陈启起身行礼,既然猜出来了,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反而不美。
陈启心里也有些吃惊,他本以为这中年官员是个学官,没成想竟是太守大人。
陆子放见他直接简单了当的把猜到的说出来,也微微点头。
倒不是个蠢人。
而后陆子放又微微失笑,也是,蠢人怎么能成为案首呢。
“无妨,你直说就行,不必顾及我的身份,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
对于这个跟他父亲有着共鸣的少年,陆子放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不然一个小小的秀才,坑了也就坑了,何必专门来找他。
陈启心里纳闷:您是一州太守,我就是个刚刚考上的秀才,问我是什么意思?
陈启自然要顺着陆子放的话讲,他的意思很明确,不顾一切!
随即陈启正然道:
“如果是学生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冤屈,怕是早就不顾一切了。
只是学生恨自己人小力微,不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陈启就捡好听的说,反正自己掺和不进这些大人物的争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陆子放听他这么说,心中略有些宽慰,也颇有几分自得。
瞧瞧!看看!
这境界!这人品!
也是陈启不知道自己被他卖了,不然不知道会不会打自己两耳光……
如果你有一百万,你捐吗?
捐,全捐!
如果你有一辆车,你捐吗?
我不捐!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有一辆车!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当一个文抄公固然舒服,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
此时,陈京。
一座低矮逼仄的小楼里,宽大的木桌前坐着一个约么古稀年纪的老人。
老人虽然头发花白,身体也略微佝偻着,但精神很好,眼中时不时迸发出慑人的光芒。
“相爷,青州府和建州府的院试首卷今早上到了。”
一个文吏报来一打文案卷宗。
“咳咳,搬过来吧。”
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好像有种让人臣服的魔力。
这个老人,正是陈国右相,王家老太爷王天罡!
陈国皇帝之下,分为左右两丞相,和三司六部。
三司六部各尽其职,丞相总领全局。
其中左相是虚职,地位崇高却没有实权。
右相地位略低,却掌握真正的实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皇帝也不能忽视右相的意见!
本来院试首卷这种小事不必丞相大人过目,随便一个郎中就能记录入库。
但是临近年关,各部司都在核对账目,也没多少政务处理。
左右无事,王相就让人搬来各地院试首卷。这人老了,总爱看些年轻人写的东西。
此时这位权倾朝野的王右相,正拿着一份考卷怔怔出神。
这是青州府送来的考卷,八股他已看完,写的文采飞扬,完全不输翰林!
而现在他手里的正是陈启关于治水问策。
去年一年,长江多次发生洪灾,使整个陈国朝廷焦头烂额,不但白白耗费了大量银钱,还闹得民怨滔天。
这个叫陈启的学子竟给出了具体的治水之策!而且以他掌政三十多年来的经验,这个方法不但可行,还大大减少了银钱糜费。
分流建坝,虽一次性难度大,但胜在一劳永逸。
接着他又拿起了这陈启的诗词。
瞬间,他的眼中泛起一道精芒!
陆子放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仅凭一首诗,能搅起多大波澜?
还白白葬送一名人才!
这要是被左相一脉的人看到,这名叫做陈启的学子,怕是此生仕途无望了。
不过陆子放也是没有想到,区区几年光景,本来并无实权的左相一脉,竟隐隐有了取代右相的势头……
王右相看看手中的两张考卷。默默地把陈启诗词那一张扔进了一旁的化纸炉……
陈启不知道,阴差阳错之下,自己躲过了一劫……
第十六章:家中惊变!
陈启从学政衙门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
听了一上午来自陆太守的夸奖,听得陈启心里都发虚。
至于吗?不就一首诗吗?
而且您夸人能换几个词吗?
翻来覆去古道热肠是什么鬼?
陈启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此时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上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今年冬天的天气有些怪异,大雪覆盖了整个北方,虽然说瑞雪兆丰年,但是今年明显已经过了“瑞雪”的范围。
路上的积雪已经末过脚踝,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大街也变得冷清起来,偶尔碰到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恨不能把自己裹成粽子。
享受了多年的社会主义待遇,陈启如今很不习惯这没人清理的大街。
在这个少有的防患意识的封建时代,各人自扫门前雪是每个人的常态。
就连各个衙门,也只是清扫自己衙门周围的积雪。
陈启走在路上,寒意透过衣袍的缝隙侵袭着他的身体。
老白的摊子还在那里塌着,应该是路上的积雪还封闭着城外的小道。
也不知道他爹能不能撑过去这场大雪,大雪就像是哮喘病人的催命符,在这个只靠烧柴取暖的时代,更是如此。
陈启忽然有些担心家里的玉娘,家里的茅草屋还露着缝,不知道玉娘有没有升起炉火,想到离家之前他就在门口垛满了柴,稍稍放下心来。
应该可以撑到自己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三叔公还没回来,真不知道他天天都在忙些什么。
刘二叔在马厩里捣鼓坏掉的食槽,可怜他那匹老马,来到青州府就没像样喂过。
小如小青按照他的吩咐,正收拾着东西厢房,陈启准备过完年就把玉娘接来。
见陈启回来,小如赶忙迎上来,给他拍打身上的细雪。
“少爷,喝口姜汤暖暖身子吧。”
小青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少爷这个称呼是陈启要求的,不然一口一个“老爷”,陈启自己都觉得怪异。
本来陈启以为让她们服侍自己会感觉不习惯,没想到竟也自然而然。
这腐朽的封建时代啊,彻底把自己腐朽了!
陈启如是想。
让她们都去忙自己的事,陈启独自回到房间。
他准备把西厢重新抄一下,来年去京城的时候再卖出去。
写了才一卷多,陈启便搁下了笔。
风雪愈发大了,他心里也越来越担心玉娘。
照这么下去,今天晚上又是一夜的雪,陈启有些犹豫要不要冒着大雪赶回去。
看了看屋子里的炉火,又听着外边凛冽的寒风。
也许,没什么事吧?
“噼啪!啪啦!”
竹子被积雪压断的声音颇有意境,但听在陈启的耳中,却宛若惊雷!
脑中飞快闪过老白那被压塌的摊子,陈启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玉娘!
家里的茅草屋,也不比老白摊子结实多少,万一……
陈启不敢再想下去,温暖的炉火霎时变得刺骨起来,他再也坐不住了!
必须回去!
陈启脸色苍白,匆匆往马厩走去。
刘二叔正在套马嚼子,身上穿着厚厚的斗篷,竟然像是也要出门!
“启哥儿,这么大的雪,家里房子怕是撑不住了,我得回去!”
刘二叔的话前所未有的简练凝重!
原来不止自己,刘二叔也在担心,看他早上就忧心忡忡,难不成早有打算?
“我也要回去!玉娘还在家里!”
路上有人照应也好。
陈启很快跟小如小青嘱咐几句,披上一件斗篷,跟刘二叔出了家门。
看着外边的漫天大雪,两个男人没有说话,一头扎进风雪里。
义无反顾!
城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两人,这么大的雪,出城简直就是找死!
两人没有听他的话,坚持出城,守卫也不再阻拦,任由二人过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守卫暗骂一声。
“傻子!”
……
青州府城外已是一片雪海,白茫茫的扎的人眼睛生疼。
眼前已经没有了路的痕迹,陈启他们只能靠着记忆操纵着马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认定了出阳县的方向,驾着马车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
陈启他们已经出城一个下午了,到处都是雪,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向着出阳县的方向不断走着。
路边的村子都塌了不少房子,陈启和刘二叔的心里不由得一沉。
这里都塌了,怕是陈家村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时代村子的房子一般都是土夯墙和茅草顶,这种房子容易搭建,但承重能力很差,一旦落上过重的雪就极易倒塌。
甚至在夏天,大雨都有可能冲塌了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呼啸的风雪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
陈启和刘二叔身上早就冻僵了,但心里更凉,他们隐隐意识到,陈家村应该也遭受了大灾!
不过怀着心里那一丝丝侥幸,两人没有绝望。
虽然身体麻木,但是回家的热情,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
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
天色完全黑了,他们几乎是走几步一停。
刘二叔的那匹老马都遭不住了,马鼻子里喷出的热气都透着寒气。
这次回去即使不死,怕是也再跑不了远路。
刘二叔此时也顾不上心疼马了,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心里狠狠想着,这次能回去,老子给你养老送终!
大雪已经及膝,马车已经拉不动了,两人索性弃了车子,直接骑马。
然而,在这种天气里,骑马无疑是个危险至极的行为。
两个人不知多少次摔倒,又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
犹是陈启习武有些日子了,也还是受了伤。
陈启的身子早就冻僵了,也感觉不到疼,不过从自己左半边身子提不起力气来看,左胳膊应该是脱臼了。
刘二叔反倒好上许多,除了衣衫狼狈之外,没受什么伤。
陈启这才意识到,憨厚话多的刘二叔,竟也有一身不俗的本事。
只是不明白之前他为什么甘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车把式,以刘二叔表现出来的实力,起码也能谋个不错的活。
显然现在不是问他的时候,两个人现在一心想着往回赶,连喘气都费劲。
大概已经到后半夜了,风雪渐渐小了,二人已经进入了出阳县的境内。
没有走县城的大道,刘二叔直接从小路横了过去。
雪已经没到胸口了,老马也几乎力竭,不知是不是能体会到主人急切的心情,哪怕到了极限,也强撑着破入雪地。
两人到陈家村村口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披星戴月,连夜赶回来,却并没有什么犬吠的声音。
一片死寂。
此时整个陈家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村子大部分被雪掩盖,但凡还露出来的,都是些断壁残垣!
陈启认出了那间倒塌的房子,是村口的陈六子家,如今只剩下一面墙了!
陈启和刘二叔的心沉了下去,两人在村头分开,各自回家查看。
……
“玉娘……”
陈启呆呆地望着远处那塌了一半的茅草屋,一颗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他还是回来晚了,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犹豫。
或许早半天回来,情况又大有不同,起码一切发生的时候,自己还在她身旁!
“玉娘!”
陈启有些疯癫地朝着前边冲去,几乎半人高的积雪,让他生生扒开一条道!
“玉娘!”
陈启就像个疯子一样跪在地上,疯狂地扒着倒塌的废墟。
十指划破,血液流出来又很快凝固。
再划破!再凝固!
陈启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疼痛,只是机械地扒着冰冷的雪地。
直到一个破烂的木盒出现在陈启眼前。
陈启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捧起木盒,轻轻打开,一根并不精致的玉簪静静的躺在盒里。
那是他送给玉娘的礼物,陈启还记得玉娘收到礼物时的惊喜,记得她怕太贵而要退掉时的心疼。
玉娘从不离手,就连睡觉也要搂着它。
“相公,你醒了!太好了,谢天谢地……”
“相公,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面吃。”
“我就知道相公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她拉着他的衣角,脸上全是不舍。
“相公……”
玉娘的话,犹在耳畔。娇憨可爱的身影,似在眼前。不舍得表情,宛若昨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人那物那故事,就像是眨眼前还在。
“玉娘……”
陈启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头发早就散开,随着寒风抖动,他浑身上下是都被雪裹住,活像是一个雪人。
陈启依旧跪在那里,无声的眼泪还没落到地上,就凝上冰痕。
“玉娘……”
陈启不敢再动眼前的废墟了,他怕了,他怕极了。
十指连心,不及他此时心痛。
冰天雪地,不如他心中冰凉。
脑海里那一声声相公,像是一把把利刃,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
痛彻心扉!
但曾相见便相知,
相见何如不见时!
那个鲜活的玉娘,那个为他哭,为他笑的美丽倩影,在这可怖的寒风中,被撕裂成了点点碎片……
“玉娘……”
“玉娘……”
“玉娘!”
陈启的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在这死寂的如旷野的雪海中,凄厉回荡……
第十七章:玉娘
今天是相公出门第十七天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玉娘白天在刘二婶那做工,头有些晕,便早早回了家。
屋外刮着大风,好像天气要变坏的样子。
多亏相公临走前垛好了柴,不然自己又要挨冻了。
想起相公,玉娘又摸了摸手里的小木盒。
这还是相公第一次给她买东西呢。
相公自从受了伤,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刚开始还真是骇死人呢。
不过相公变了以后,对自己倒体贴多了,以前虽然也没什么虐待,但也像丫鬟一样随意使唤。
自己也变了很多……
以前总把相公当成弟弟,如今却打心底里觉得是自己的男人。
呀,不害臊!
玉娘拿起陈启送给她的镜子,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清清楚楚。
相公总是有很多了不起的东西,这个清清楚楚的琉璃镜子,可比自己以前照过的铜镜清楚多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六七岁的少女,长的娇媚动人,皮肤却有些粗糙。又看了看自己起了一层茧子的手,玉娘不由得翘起了嘴。
自己以前怎么不在意这些!
拿出相公留给她的一堆瓶瓶罐罐,叫什么去角质的,玉娘轻轻涂抹在脸上和手上。
琉璃瓶子装的东西,应该贵的吓人吧?
相公总是给自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想想又不由得脸红,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奢侈了?
不过玉娘还是想让相公看到自己最漂亮的样子。
又看了看镜子里因为脸红而变得更加俏丽的面容,玉娘不由得轻啐一声。
呸,狐媚子!
夜有些深了,玉娘盖好炉火,轻轻爬到土炕上。
虔诚的双手合十。
“老天爷保佑相公考上秀才……考不上也没关系,只要他平安回来。”
轻轻抱起木盒,玉娘缩进了被子。
今天在相公的被窝里睡,还有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呢。
玉娘头有些晕,不知道怎么了,也许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门外传来呼呼的风声,一丝寒风裹挟着几片雪花,透过缝隙吹了就来,打着旋儿落在玉娘的发梢上,顷刻便化了。
似乎是觉得有点冷,玉娘紧了紧被子。
也不知道相公在那边怎么样,希望他晚上要睡得暖暖的,玉娘如是想着。
很快,房间里就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玉娘做了一个梦,梦里相公跟她成亲了。
自己穿着大红嫁衣,披着红盖头,正在房间里等着相公进来。
不一会儿,相公就穿着大红袍,胸前还绑着一朵大红花,晃晃悠悠的,好像喝醉了。
门都被撞得响了起来。
接着相公挑开她的盖头,两人对视。
接着就是喝合卺酒,自己感觉自己的脸红透了,而且越来越热。
好渴啊,难道是因为喝酒?
水,我要喝水。
此时,玉娘的炕头前站着一个身影。
这身形像是个女人,蜂腰翘臀,正是刘二婶。
“水……我要喝水……”
看着玉娘说起胡话,刘二婶也有些着急,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原来白天刘二婶就发现玉娘不对劲,像是生病了一样,没精打采的。
晚上躺在床上越想越睡不着觉,心想玉娘一个人住,别再出什么事。
结果来看了看,果然出事了。
额头都有些烫手。
得把她带到自己家里去。
刘二婶把玉娘裹在被子里,竟然一把抱在怀里。
那动作,倒真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
“吧嗒!”
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算了,反正在屋里,也丢不了。
玉娘虽然极轻,但也有近九十斤,更何况再加上厚厚的棉被。
一路咬牙坚持着,累的这位女巾帼直喘粗气,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
“娘,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里屋探出头来,怯生生的问道。
“你这个小东西!还不睡!”刘二婶柳眉一竖,训斥道。
那小男孩吓得一颤,嘴一扁眼泪就要流出来。
刘二婶见他那模样,心里一慌,又赶忙轻声道:
“虎子乖,这是你玉娘姐,他发烧了,今晚先让她住咱家。”
虎子点点头,又问道:
“娘,爹啥时候回来,我想爹了。”
“爹爹爹!就知道你爹!你这不是还有个娘嘛!快去睡觉!”
说到刘二叔,刘二婶也气不打一出来。
这个死人!
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不想还好,一想就再也收不住了……
把玉娘放在自己床上,刘二婶准备在床边对付一晚上。
好不容易哄着虎子睡下,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寒风捎着冷意,一路向南。
后半夜,刘二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手抄起门后的棍子,走到门前。
“谁啊?”
“是我,刘家媳妇,俺们当家的说这雪越下越大了,说不得房子都要被压塌了。
俺家那房子结实点,你们先过去避一避吧。俺先走了,还得去前边二叔家说说。”
是村正婆娘的声音。
“知道了,这就去。”
刘二婶看着越来越大的雪,也不禁害怕起来。
赶忙叫醒虎子,又裹起玉娘,往村正家赶。
到村正家里的时候,已经来了很多人了。
“刘家嫂子,你这被子里裹得什么?鼓鼓囊囊,不会真偷了个野男人吧?”
陈六子一阵调笑,被身边的媳妇掐着腰间软肉,连道不敢了。
刘二婶有些脸红,她虽然天天说要偷汉子,却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人,有些窘迫道:
“这是玉娘,今天发了烧,在我家住下了。”
众人听了赶忙腾出床来,把玉娘放下。
陈家村一共也没多少户,全村上下也就一百一十多口人。
除了刘二叔一家,其他人都是没出五代的一家人,互相也都认识。
“玉娘这是怎么了?今天我看她还好好的。”
陈启的四婶说道。
“还能怎么了?累的呗,老陈家的种都是没良心的,就顾自己,不顾老婆孩子!”
陈启的五婶插嘴道,又狠狠剜了一眼现在她身旁傻乐的五叔。
这句话倒是与在场的众多妇女引起了共鸣,大家都是陈家媳妇,也都有这个资格说。
“不光陈家,天下男人都一样!我们家老刘还不是,平时老老实实的,一出了门,心都野了,到现在出去快二十天了,也不知道回来!”
刘二婶插嘴道。
这一来二去的,全村女人们都达成了共鸣。
没多久,村正和他家婆娘就从外边回来了。
整个村都跑遍了,把所有人都叫来了。
村正是陈启的二大爷,已经五十多岁了,平日里虽然也利用职权搞搞外快,但跟村里都相处的不错。
“今天把大家都叫来,是怕雪太大,压塌了房子。
说出来怪不好意思,俺家这房子是瓦屋,雪应该是压不塌,就把咱们村都叫来了。”
村正有些尴尬的说道。
众人也都没觉得有啥委屈的,村官也是官嘛,还能都跟泥腿子似的?
刘二婶在床边照顾着玉娘。
外边的雪越下越大,竟然没有一点儿要停的征兆。
村正早就把屋里的东西都扔到了院子里,毕竟也不是什么大房,这么多人挤进来早就没了地方,连堆柴的小屋都塞了十几个人。
一村人挤挤坐坐,挨到天亮,有几个青年早就耐不住性子要回去了。
雪都渐渐小了,没啥事了吧?
几个年轻的商量着准备回去,让一个老头呵斥了几句,又怏怏的回屋。
“小娃子不知道厉害,这雪还不定什么时候停呢,说不定谁家昨晚都塌了,想回去被埋起来?”
那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八十多了,三叔公见了也得叫一声“小叔”。
“吱——吱!轰!”
好像是在回应着他的话,外边传来了房子倒塌的声音。
是四婶家的房子倒了!
“这可怎么活啊!”
四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四叔也不说话,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哭哭哭!就知道哭!闭上嘴留点力气吧!要不是他大爷,咱们早让雪拍死了!”
一向好脾气的四叔陡然发怒,吓得四婶立马住了嘴,但很快又在一边轻声抽泣起来。
其实这时候大多数陈家村村民都意识到自家的房子就是没塌,也不敢住人了。
气氛有些凝重。
“快来个人啊,玉娘这是咋了!”
刘二婶焦急的声音传来,几个略懂医术的叔伯赶忙围上去,毕竟房子再心疼也没用。这时候人命才是最关键的。
玉娘的脸烧得通红,嘴里不断说些胡话。
“爹……娘……”
“相公……”
“都怪玉娘……”
几个叔伯看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
“这孩子已经烧迷糊了,除非是去城里请大夫,凭我们几个,咳嗽感冒还能帮的上忙,这……”
但是谁都知道,现在这个天气去县城,凭着两条腿,肯定会冻死在路上……
几个婶娘也一脸怜惜得看着玉娘,这孩子,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在她们心里,这就是陈家的孩子。
想想也是,陈启爹娘走后这几年,要不是他们帮衬着,两个半大孩子,怎么活的下去……
玉娘这几年的辛苦,整个陈家村都看在眼里,若不是玉娘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这个家,陈启怕是三年前就饿死了。
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只希望这雪快些停下,就算不是为了他们,只为了这孩子……
第十八章:你给老子开!
“启哥儿!启哥儿!”
陈启听着有人在叫自己,声音听起来像是刘二叔。
自己还活着吗?
是了,自己躺在雪地里万念俱灰,伤心过度之下晕了过去,应该是刘二叔找了过来吧……
可是,没有玉娘,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思……
“你这夯货!你没见启哥儿浑身伤,你动作还这么大!”
这是……刘二婶?
“刘哥,你这马还能骑吗?得赶紧给玉娘去城里请郎中,这孩子快撑不住了。”
四叔的声音……谁?
玉娘?
玉娘!
一屋人看到陈启猛然睁开眼睛!
这儿怎么这么多人?
却来不及想这么多了,玉娘好像情况不妙!
“玉娘呢!玉娘在哪!”
陈启嘶哑着嗓子,强撑着爬起来。
“嘶——”
陈启这才意识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果然十指连心。
却顾不了这么多了,玉娘呢?
“玉娘在哪!”
陈启满脸血污,看起来面目狰狞可怖,加上因为着急的语气,配合他哭的嘶哑的喉咙,着实有些……怕人?
“哇——娘……娘……”
几个孩子被他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孩子的哭声让几个叔伯从呆滞中缓过神来。
“里……里屋……”
这孩子,刚才还一副活不了的样,怎么忽然精神起来了……
陈启顾不上浑身疼痛,踉跄着冲进了里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玉娘。
玉娘!
玉娘真的还在!
一股死后余生的巨大幸福感充斥在他心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对!刚才听四叔说玉娘撑不住了……
陈启看着玉娘不正常的脸色,刚刚的幸福感又瞬间无影无踪!
冲到床前,陈启已经结痂的手轻轻试了试玉娘的额头。
“嘶——”
怎么这么烫!
看玉娘这样子,像是已经烧了很久了,陈启的心沉了下来,现在就是去县城也来不及了!
“相公……”
“相公……你不要走……”
听着玉娘的胡话陈启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攥了一下!
怎么办?
怎么办!
对了!
仓库!
陈启依稀记得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医药类”的小集装箱!
根本等不及找地方坐好,陈启直接进入了仓库!
“砰!”
陈启的身体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外边的几个婶娘听了声音,赶忙跑了进来,一眼看见了倒在地上没有意识的“陈启”。
“作孽啊!这该死的天,让两个孩子少受点苦吧!”
这些纯朴的农村妇女,看着倒在地上的陈启,眼泪就忍不住往外流。
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如今日子刚刚有些起色,怎么摊上这么些事。
只希望自己家那口子路上走快些,早点把郎中请来……
陈启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
如今大雪虽然停了,但是厚度都有半人高。
且不说去请郎中这一来一回要花多久,人家又肯不肯来,就是来了也不见得能治好玉娘。
在这个医疗卫生极其简陋的年代,发了高烧几乎就宣布了死亡!
中药的药性太过温和,根本退不了玉娘的烧!
只有后世的高效退烧药,或许还能把玉娘的烧退下来!
陈启的目光不断搜寻这,终于找到了那个医疗类的集装箱!
这个集装箱只有其他集装箱的一半大小,而且只有一个。
陈启连忙过去开门,结果,纹丝不动!
陈启仔细看了看进度条,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
该死!
怎么办?
怎么办!
陈启心里一股火气上涌!
“哐!”得一声锤在这集装箱上。
陈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进度条好像比刚才多了一些!
又仔细看了看,确实涨了!
虽然只有大概千分之一,但确实涨了!
是他体内的真气!
虽然陈启早就怀疑可以通过真气来打开,但之前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也就放弃了。
陈启赶忙引导真气往仓库送,但是却没有一点用处。
这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玉娘越来越虚弱,陈启不由心中大急,无边的怒火再次袭来,一拳再次捶打到集装箱上。
忽然,进度条肉眼可见的跳动了一下,足有百分之一!
难道这集装箱也犯贱?不打不给面子?
陈启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感。
试着又轰出几拳,进度条却再也没了反应。
也不是!
陈启经过这一会儿,逐渐冷静下来,回忆着之前那两拳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刚才怀着满腔怒气,愤然出拳,难不成是因为气愤?
陈启仔细想了想,终于发现了不同!
自己之前的两拳,因为怒气,轰出的不仅是真气,还有融在真气里的气血!
陈启试着用真气带动全身气血,涌入集装箱。
果然,之前一直不动的的进度条肉眼可见的涨了起来!
一见有门,陈启再次加大真气的流动,带着他的气血源源不断的涌动起来!
气血,中医指人体内气和血的统称。
中医认为气与血各有其不同作用而又相互依存﹐以营养脏器组织﹐维持生命活动。
说白了,气血就是人的根本,略微损失没有任何问题,很快就能补回来。
所以之前陈启的仓库能够通过他偶尔逸散的气血慢慢开启。
但是凡事有度,不能竭泽而渔,气血一旦亏损过多,就难以恢复!
即使恢复了,也已经伤及根本,有损寿命!
陈启已经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一阵阵虚弱的感觉侵袭着他!
不能倒下!
玉娘还在等着他救命呢!
看着已经涨到百分之八十的进度条,陈启无论如何也要打开它!
之前他以为玉娘被埋进了废墟,那种无与伦比的痛,陈启不想再尝了!
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就绝不会放弃!
哪怕是死!
……
外界,村里的女人们把陈启抬到了床上,跟玉娘躺在一起。
可怜这俩孩子,一个累的发了高烧,一个满身的伤加上悲伤过度昏死过去。
几个女人急迫的等着男人们回来。
唉,这场大雪,不光苦了这两个孩子,她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房子都塌了,如今一百多人缩在村正家里,连吃的都快没了。
“咳咳……咳……咳咳!”
忽然,躺在床上的陈启剧烈的咳嗽起来,又接着吐了一口黑血。
陈启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更没了血色,一片灰败。
陈启额头上的一缕头发瞬间瞬间褪去了黑色,变成一缕银丝!
陈启终究还是伤了根本!
“启哥儿!”
“狗娃子!”
刘二婶和一众村妇吓得一声惊叫。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七手八脚的收拾着陈启吐出来的黑血。
刘二婶看了看外边依旧阴沉的天。
这夯货!怎么还不回来!
……
“二哥,你先回去吧!村里还得你照顾着,我们几个比你年轻点,还抗冻!”
陈六子一边从雪里巴拉出一条路,一边跟身旁已经累的气喘嘘嘘的村正说道。
“放屁!都是俺们自家的孩子,这事能耽误的起么?”
村正按辈分是陈启的二大爷,今年五十多岁了,累的气喘吁吁,听了陈六子的话急道。
陈六子也不再说,因为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家村,虽然也是各家过各家的,但始终是一家人,整个村姓陈的都没出五代。
陈六子听村里老人说,他们陈家村迁来出阳县也没几十年。
所有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给玉娘请郎中,再不去县城他们连吃的都没了!
一众男人,沉默着向出阳县城巴拉过去。
……
陈启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剩下不断催动真气的执念。
玉娘!
等我!
你给老子开!
“咔!”
随着一声脆响,集装箱的门终于打开。
陡一卸力,陈启差点就此晕了过去,但是他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
玉娘还在等他!
来不及仔细查看到底有什么,陈启急忙在里边翻找退烧药。
找到了!
高效退烧药!
陈启的意识立马回到外界。
“玉娘……”
亏的把他跟玉娘放在同一处,不然陈启怕是没有力气再走一步!
一众村里女人见陈启醒来,不由松了一口气,刚才陈启吐的那口黑血和瞬间白了一缕头发的诡异景象吓坏了她们。
玉娘还在昏迷,这样没法吃药!
陈启手里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把药溶在水里。
自己用嘴渡给她!
在一众妇女瞠目结舌的目光中,陈启吻上了玉娘的唇。
温润的触感他根本无心感受,现在他的眼里只有一件事。
玉娘,该吃药了……
终于,完成所有事之后,陈启心弦一松,忽然一阵天转地旋的眩晕感袭来,陈启眼前陷入了黑暗。
“启哥儿!”
“狗娃子!”
又是一阵惊叫!
……
此时,出阳城,济世堂。
“出城?不行,不行!这种鬼天气,谁知道出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坐在柜台后边,正跟几个狼狈的庄稼汉吹胡子瞪眼。
这几个庄稼汉正是陈家村的几人,他们一路趟雪而来。
“老爷子,救人如救火啊!”
陈六子急忙说道,他们出来有一上午了,也不知道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不去!药医不死病,听你们说那小姑娘都高烧一天一夜了,我去了也救不了。你们赶紧走吧!这时候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说几句话。”
那老头死活不去陈家村,说着还要撵人。
“你!”
陈六子简直要气疯了,这老头明明就是嫌他们给的钱少!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这老头可不是这么说的!
“呦,几位看什么病?
只要没死我司尧乾就能给救回来!”
还真是死要钱!
忽然,刘二叔动了,几人谁也没看清,“砰”的一声闷响,那老头应声倒地。
“抬着他回去!”
刘二叔一记手刀,打昏了老头。
虽然这样很不道德,但是人命关天,也只好如此了!
几人把司尧乾装到麻袋里,又往麻袋里塞了些干草,以免被人看出来里边装着人。
刘二叔背着麻袋,几人从济世堂出来,又转去买了些粮食,这才急急忙忙赶出城。
沿着之前清出来的小路,小跑回家……
第十九章:醒来
司尧乾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嘴里塞着他平时擦脚的布,逼仄的空间里全是药材,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难受点。
当年跟老爹躲齐国兵祸的时候,他连泔水桶也待过。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司尧乾整个人是倒着的,头朝下……
他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不就是没出诊吗?
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没有受伤得病的人?出阳县也有不少。
想到这帮泥腿子,司尧乾就忍不住流眼泪。自己虽然名字叫死要钱,但真心没多要啊。
要他出城,听说大概得两个时辰的路,要十两银子过分吗?
再不济给个三五两他也就出来了,想到那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拿出是个大钱在柜台上一字排开……
年龄也不小了,能要点脸吗?
陈家村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之前回到了村子……
“坏了!俺忘记把这老头倒过来了!”
一直到了村正家,后知后觉的刘二叔这才想起来那老郎中一路上大头朝下。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从青州城到陈家村,又从陈家村到出阳城一个来回,刘二叔几乎两天一夜没睡觉,换成谁脑袋也迷糊了。
几个汉子脸上也露出尴尬的表情,他们也忘了……
赶忙把司尧乾从麻袋里倒出来,一把扯掉他嘴里的布。
“呕!”
司尧乾趴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了好一会儿,司尧乾这才缓过劲来。
此时的他哪还有一点上午的样子,发髻早已散开,脸憋的通红,嘴角还有一些没擦干净的秽物。
他顺手接过来陈六子递过来的抹布擦了擦嘴,又见是自己那块擦脚布,狠狠地丢在一边。
几个男人的表情皆有些讪讪。
“走吧,去看看病人。”
司尧乾有些无奈道,没办法,人到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自己要是不看病,怕是明天就要躺着回去了。
况且,司尧乾怎么说也是个郎中世家,医者仁心,既然来都来了,怎么说也要看一看。
刘二叔几人显然没想到这死要钱的老头竟然不记仇,一时间竟没有反应。
“还不快去!不是说病人高烧一天了吗!”
“啊……啊……对,这边这边。”还是陈启二大爷老村正反应了过来,连忙给司尧乾带路。
此时里屋几个女人还手足无措着,陈启昏过去之后再也没醒过来,一脸的灰败。
倒是玉娘的烧退了下来,虽然还没醒,呼吸却缓和下来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
司尧乾跟着老村正进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白了一缕头发的陈启,大吃一惊,赶忙走到床前,捉起陈启的手来就要号脉。
“错了!错了!是那女娃娃发了烧!”
老村正在一旁急道。
司尧乾斜睨了他一眼,就是这半大老头,上午大模大样地排了十个大钱,自己这才恼怒到撵人。
“那女娃没事了,估计再睡一个时辰就能醒了。”
老村正这才发现玉娘的脸色已经好看起来,倒是陈启看起来更严重!
“唉,这少年郎怕是难熬了,他亏损了大量血气,就算以后恢复过来,也伤及了根本,大损寿元啊。”
司尧乾摇了摇头,陈启的血气亏损程度,是他平生仅见,到了这个程度还没死,本就是一种奇迹了。
“他是怎么把气血亏损成这样的?”忍痛给陈启喂了一颗祖上传下来的药丸,司尧乾这才回头问道。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也说不清楚,最后还是刘二婶出来告诉的司尧乾。
“就亲了个嘴儿就成这样了?”
司尧乾脸上满是黑线,真是山村愚妇!
难不成那女子是妖怪,专吸人阳气?
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司尧乾也实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若非他祖上传下来几颗补气血的药丸随身携带,这少年怕是醒过来都难。
眼看天已经黑了,司尧乾也没法回去,只好在这里将就一晚。
老村正连忙收拾出一间屋子,这可是以德报怨的仁医啊,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敬意。
今天老村正他们进城的时候,留在陈家村的人都回家看了看,果然所有房子都塌了,所有人都惊的一身冷汗,要不是老村正,只怕陈家村已经不复存在了。
各家都从倒塌的房子里收拾出了有用的东西,扎堆在老村正家附近扎起了简易的棚子。
积雪是清理不动的,勉强清理出一条路来,到了晚上倒也能住人了。
要不是所有人都出去搭了棚子,怕是也匀不出来给司尧乾的房间。
晚上陈家村的所有人都聚在外边,做起了大锅饭,一起吃着下午刚从出阳县买回来的粮食。
因为大雪,粮价直接翻了几翻,好在一村人凑钱,也凑出来几天的粮食。
虽然还不知道后边怎么办,但是起码终于能吃上顿热乎饭了。
司尧乾没有出来吃,端了一碗饭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实在不想看见老村正那张长的像十个大钱的脸。
此时屋里的玉娘缓缓醒了过来,玉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跟相公厮守在一起,还生了个孩子。结果一睁眼,相公就躺在自己眼前。
只不过怎么相公的脸色这么差,头上还生了一缕白发。
陈启像是跟玉娘约好了一般,眼皮颤动几下,也睁开了眼睛。
看着躺在身旁的玉娘正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玉娘!你终于醒了……”
陈启一把把玉娘搂在怀里,想起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竟像几年那么长。
“相公!”
被陈启搂在怀里,玉娘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就把脸贴在了陈启胸膛上。
又反应过来陈启说的话,这才发现这里竟然不是自己家。
“相公,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启搂着玉娘,觉得自己受再多的伤也值了,缓缓跟玉娘讲起来这两天的事。
听到陈启跑到倒塌的家里挖出那个木盒的时候,玉娘才发现陈启面目全非的手。
“相公……”
玉娘的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傻,玉娘就是死了,你也不能伤害自己啊。”
陈启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又给接着讲下去。
陈启没有说自己用气血开集装箱的事,只是说自己好不容易弄到了药。
玉娘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干裂的嘴唇,还有额角那一缕白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陈启不说,玉娘也不问,只是眼泪再也停不住了……
“咳咳!”
听到咳嗽声,陈启他们才发现门口多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
玉娘红着脸,擦了擦眼泪,赶忙从陈启身上爬了起来。
“相公,我出去看看刘二婶她们,顺便给你拿点吃的。”
玉娘从床上下来,逃也似的出了门。
“果然国色天香,怪不得少年郎为他差点丢了性命。”
“你谁啊?”陈启见这老头打扰了自己的好事,没好气的说道。
司尧乾见他这态度,胡子不由得往上翘,这村里都是些什么人?
以往他去别处出诊,哪个不是好酒好菜的照顾,一口一个“司神医”。
反倒是自从遇到这劳什子陈家村的人,一个比一个横,老的排大钱,大的打人,如今这被他救了性命的小子,说话也呛得很。
若不是这里是出阳县下辖,司尧乾还真以为自己到了哪个土匪窝。
“老夫是谁?老夫是救你的人!要不是老夫祖上传下来的气血药,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跟那小姑娘说话?”
司尧乾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怜自己那药,是真的用一颗就少一颗啊!
陈启听他这么说,也没反驳,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陈启自己知道,是真的拼尽了气血,倘若不是这老头的药,哪怕不死,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抱歉,晚辈刚刚醒过来,头还有些懵,冒犯了老先生,还请恕罪,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陈启也有些羞愧,用了人家的药还这么不客气,实在是不该。
“算了,老夫本就是郎中,行医治病是本分,况且药医不死病,你能醒过来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只不过是稍微帮了一下而已。”
司尧乾见陈启态度诚恳,神色也缓和下来。
又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这气血到底是怎么回事?平常人再怎么消耗,也不会一下子亏损这么多,况且我听说那姑娘上午还高烧不断,怎么忽然好了?”
“玉娘大概也是有福之人吧,她受了太多苦,老天也不想夺了她的性命。”
陈启左右言它,就是不回答气血的问题。
司尧乾见他不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在多问。明日清早还要赶回去,还是早早睡了吧……
见司尧乾除了房间,玉娘这才端着一碗粥过来。
外边叔婶听说陈启醒了,知道他跟玉娘有很多话要说,也不进来打扰他们,也都早早回了棚子,这大冷的天,雪化不了,房子也塌了,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此刻,陈家村众人的经算是念到一块去了……
陈启看着玉娘送来的粥,说道:
“玉娘,你也两天没吃饭了,也过来吃点啊。”
“我刚才在外边的时候吃过了。”
玉娘看着他吃饭也忘不了先问自己,心里更暖了,看着他憔悴的样子,鼻头一酸,眼泪又不争气的出来了。
陈启正大口喝着粥,眼看着玉娘又哭了起来,不由得着急道:“怎么了,玉娘?”
“相公……我听……我听他们说,你为了救我,伤了气血,以后……以后都有损寿命……”
玉娘啜泣着,心里悲痛欲绝,你怎么这么傻?
陈启看她那为自己担心的样子,觉得自己一身的伤痛都值了,把玉娘拉到床上,轻轻搂着她,温柔地说道:
“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皆言腊月狐裘紧,
谁道寒冬不暖心?
第二十章:欲迁陈家村
第二天一早,陈家村。
天空阴沉沉的,虽然大雪已停,但太阳始终不出来,厚厚的雪层依旧覆盖在倒塌的房子上。
陈启早早起了床,玉娘还在睡觉,昨晚两人一直说话到很晚才睡。
陈启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有些虚弱,真气在体内流转的时候经络都有些刺痛。
这是气血大损带来的体质下降,他现在的身体连刚穿越来的时候都不如。
感觉到身体空虚的陈启在老村正家院子里练起了放下了有段时间的“禽戏”。
“你这套动作倒是对你恢复气血大有帮助,坚持练下去恢复过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即使恢复过来,也难以弥补你损伤的根本。”
不知什么时候,司尧乾站在了门口,看着练得头上冒汗的陈启。
打完最后一个动作,陈启缓缓收工。
“老先生也对这禽戏有所了解?”
陈启见他面带追忆,心下疑惑,客气地问道。
只见司尧乾缓缓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
“只是先父在世之时,听起过一些,奈何家中变故,先父还没来得及把家中传承交代好,便阖然长逝。”
司尧乾也有些遗憾,自己家里是世代行医的郎中,只是几十年前陈齐交兵,父亲为了保护他受了重伤,还没来得及把家里的东西交代完,便含恨离世……
“既然你也没什么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陈启回答,司尧乾只身出了院子。他也是有些着急了,昨日被打昏之后济世堂的门也没关,也不知一夜之间丢了多少东西。
他可不相信现在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大同时代。
陈启见司尧乾虽须发花白,但犹步履矫健,心中也觉得不可思议,想必这老头也是个奇人。
此时陈家村的村民也都陆续从棚子里出来,望着依旧被大雪覆盖的陈家村愁眉苦脸。
“这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掉,就是化掉整个陈家村也成了一片废墟了。”
老村正一阵长吁短叹,愁的他又苍老了几分。
陈启心里也是一阵唏嘘,他刚来没多久陈家村就成了这副景象。
这几天陈家村的长辈对他和玉娘的关心他都看在眼里,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是本来就不打算长住在陈家村的陈启也不免替他们着急。
要不?把整个陈家村都迁走?反正这个地方已经完全破败了,就算是大雪融化,还会留下一片废墟,倒不如一切重建。
这个想法一出现,陈启就再也按耐不住,越想越觉得可行。
就跑去找老村正商量,结果很快被否决了。
倒不是老村正觉得舍不得,反正陈家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只是一个村的人口迁移,不是他们想迁就迁的。
朝廷对人口流动把握的很严,这事得朝廷批准才能实行,就算是青州府太守可以批准,也需要写奏折申明原因。
陈启心里有些失望,但是却依旧没有放弃的想法,他准备去出阳县城碰碰运气。
陈启给村里留了不少粮食,又跟玉娘交代了几句,便叫上刘二叔,一起去了出阳县城。
老村正也希望他能成功,毕竟从废墟上重建一个村子,工程量太大,还不等他们清理完,估计也都饿死了。
坐上刘二叔那匹老马,两人踏上了去出阳县城的路。
这匹老马虽然瘦弱,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奔波,竟然还能拉车,而且似乎休息了一晚精力充沛的不行,一人宽的雪道,生生让它拓宽成马车这么宽,看着两边带起的雪,陈启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路上刘二叔又恢复了常态,话唠的毛病,看来只有在办正事的时候才不会出现。
“启哥儿,你说咱要是迁了陈家村到哪去?是迁到出阳县城?还是迁到青州府城?要是到了那边,还有地种吗?你说俺去太守府当车把式,太守老爷能收我吗?你跟太守老爷熟,可得给我说说。还有俺家虎子……”
陈启被他说得眼冒金星,本来就身子虚弱,让刘二叔说得,浑身都不得劲。
前面远远的忽然出现了个影子,正费力的走着,待陈启他们往前追赶上去,才发现是那司尧乾。
他走了半个时辰,见出阳县城的影子都没看到。
顺便搭了刘二叔的车,这才歇歇脚。
“这件事理论上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如今这个关口,整个青州府都受了大灾。哪个村不想迁走,现在一旦给你开了这个先河,怕是会激起民变。”
听了陈启的打算,司尧乾也不是很看好,如今大灾当前,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化掉,最重要的是稳住人心。
陈启听了也觉得此行怕是要白跑了,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要问上一问。
没多久到了出阳县城,陈启让刘二叔把司尧乾送到济世堂,自己则直奔县衙。
如今陈启乃是院试案首,是有了功名的人,也有了求见县令的资格。
出阳县令正是朱大长的父亲朱华章,要不是迁村这事太大,必须通过本地县尊,陈启还真不想来这出阳县衙。
表明了身份,一个小吏很快进去禀报,按说本县案首,考完回乡第一件事就该去见本地县令,但一是陈启不想来,二是这大雪来的太急,要不是家里出了事,他如今还躲在青州府城的家里不出门呢。
没多久,那个报信的小吏便出来了。
“陈案首,这边请,县尊大人听说案首来了,放下手里的公务就让请进来。”
虽然大雪阻断,但必要的官道还是被快速清理出来,越是如此大灾之时,更要保持信息的通畅。
昨夜朱华章就收到了消息,此次案首正是出自他出阳县,这可是不小的一笔政绩。
只是略微有些尴尬的是这次的案首,似乎跟他儿子有些矛盾,这让他有些头疼。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知道,只是朱大长自小没了母亲,性格内向自卑,加上自己因为愧疚对他的溺爱。
造成了朱大长如今的跋扈性格,出身贫寒又颇有才华的陈启,自然成了他跋扈的对象。
只有这样的人被他欺负的时候,朱大长才能稍稍掩盖住自己内心的自卑。
朱华章正头痛着,陈启已经到了客厅。
“学生陈启,见过县尊大人!”
虽然不用磕头下跪,但他毕竟只是个秀才,还是要行揖礼的。
朱华章抬起头来看着陈启,心里不由叹了一句。
好个俊朗的少年郎!
头上莫名的一缕白发,更添了几分谪仙气!
殊不知陈启看着朱华章也大吃一惊,他本以为这朱大长的父亲也会是个满脸肥油的肥猪像,不曾想朱华章竟生的相貌堂堂。
虽已人到中年,但犹有一股书卷气,再加上官身带来的威仪,任谁也想不到他竟会有朱大长这样的儿子。
难不成是朱大长他娘……
陈启不敢想下去了,一个肥痴刻薄的妇人模样已经出现在他脑海中……
“你就是陈启?果然名不虚传,白衣卿相果真自有一番风度。”
朱华章缓缓开口,并没有因为自己是陈启的父母官,或跟朱大长有仇而盛气凌人。
陈启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模模糊糊的对付上几句,终于切入了正题。
“此事怕是难办,若是平日我也可以给你写一封奏表讲明情况,但是现在整个青州府雪灾严重,一旦开了口子,谁也担待不起。”
朱华章也一脸无奈,他本想陈启不论开口说什么,也要尽力帮上一帮,以此来缓和他跟朱大长之间的矛盾。
谁知道陈启一开口就说了这么个难如登天的要求,不是他不想帮,实在爱莫能助。
如今他下辖的出阳县,县城里都塌了不少房子,更别说城外的村子了。
陈家村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全村上下除了房子倒塌,一个人也没有伤亡。
其他村子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有的死伤一半都是好的。
陈启来之前他正为此事发愁,雪太厚,而且迟迟不化,实在难以想象来年统计人丁,又要少多少。
“若是我有办法除雪呢?”陈启试着问道。
“什么!你有办法?快快讲来!”
这可不是小事,这可能关乎千万人的性命,朱华章虽然纵容儿子作恶,但却实实在在的关心他下辖的百姓。
“把各家各户烧柴剩下的细灰收集起来撒到雪上,很快就能融化了,至于雪灾严重的地方,可以用粗盐代替细灰。虽然不能全部都覆盖到,但各村各县的道路应该可以清理出来。”
陈启想了想前世除雪的流程,说道。
“就……这么简单?”朱华章有些不敢相信,但看着陈启自信的模样,他也不由信了几分。
他马上拍了几个衙役去试,这种事,半个时辰就能看出效果。
朱华章趁这功夫,又跟陈启说起朱大长的事,陈启这才知道朱大长竟从小没了母亲,这才性格怪异,陈启想到自己以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见到朱大长,也就把之前的种种抛却了。
更何况朱大长虽然对他屡屡刁难,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是把他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真正跟陈启有仇的,是京城的那个王二公子,虽然当时死的不是“自己”,但也算是杀身之仇了。
放下了与朱大长的事,陈启竟觉得心情舒畅起来,看着朱华章也觉得更顺眼了些。
第二十一章:一封朝奏九重天
“大人,细灰撒到雪上区区半个时辰,便全都化了。撒粗盐那一部分,更是区区一柱香的时间就化了!”
一个衙役急匆匆跑来,一脸惊喜的说道。
这大雪阻断了各处交通,这些衙役家里也都遭了大灾,如今发现了除雪的办法,心里也不禁惊喜。
“好!太好了!”
朱华章听这衙役所说,心中大喜,如此一来,灾情就能极大的缓解了,虽然受伤死亡的人数肯定也不少,但起码活着的人不用被雪堵的活活饿死。
朱华章忙吩咐人去组织除雪,自己准备给太守大人去一封急报。
忽然看见陈启还在,又一拍脑袋,尴尬的说道:
“本官一开心把陈案首都忘了,你放心此事一旦推广开来,你们陈家村就是想迁到京城也不是不可能。本官这就写奏,连同太守大人给你请功。”
朱华章一脸兴奋,这对他来说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下次政考,自己这做了七八年的县令,也要挪上一挪了。这可是救活了一州百姓的泼天大功!
“你且回去等消息,应该三五日的功夫,就能有消息,到时候我遣人去告诉你。”
陈启听了心里也放心了,道了个告辞便起身离开。
“等等……”
陈启刚要出门又被叫住,狐疑的回头,难道这朱华章又反悔了,想要自己独吞这功劳?
这却是陈启想错了,朱华章上报这种功劳已经很大了,没必要冒着被人查出来的风险独吞。
“陈案首还没告诉本官想要迁到哪里去?”
原来是忘了告诉他自己想要把陈家村迁到哪里。
陈启心中也有些尴尬,恭敬地说道:
“青州府外就行,我在青州府买了一套宅院,离得近还能多照顾一下。”
陈启怕朱华章误会自己是不想在他治下,又多解释了一句。
朱华章倒是没想那么多,自己沾了陈启这么多光,帮忙也是应该的。
“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陈启出了县衙,叫上了在街上等了他许久的刘二叔,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消息了。
一路上陈启跟刘二叔看到很多人在雪上撒起了细灰。
这个时代人的办事效率还是很不错的,朱华章的命令刚下,就有衙役守卫执行起来。
“启哥儿,这些官差们在干嘛?雪上撒些灰能有啥作用?还有金贵的盐巴都浪费了……”
陈启一路上又给他解释,两人说着便回了陈家村。
既然能做的已经做了,现在也要清理一下陈家村的积雪了。
陈启找来老村正,告诉他除雪的方法,很快陈家村的男人们便忙活起来。
……
陈京,皇宫。
今天的早朝接近中午还没有散,金殿上一众大臣正面红耳赤的争论着。
王右相站在众臣前边一言不发,他的旁边站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者,须发皆白,看他身上的官袍,正是当今陈国左相!
陈皇坐在龙椅之上,微微合目,似乎是对下面争吵的群臣有些无奈。
“陛下,我陈国青州这次也受了大灾,应该马上派遣人手,拨发钱粮,哪有自己国内不管,送钱粮去齐国的道理!”
户部尚书钱戴今年五十多岁,正梗着脖子,满脸怒容的说道。
“启奏陛下,钱尚书此言差矣!如今齐国遭受大灾,如果今年我陈国不把钱粮奉上,明年怕是就要等来齐国的十万铁骑!更何况青州本就是地广人稀之地,派遣人手钱粮也不必太多,还是凑出粮秣交予齐国使臣,送他们早早回去才好!”
兵部尚书立马出来反驳,也是据理力争,一时陈皇也头疼起来。
一切都是因为弱小啊!
想起昨日齐国使臣那嚣张跋扈的模样,陈皇感到一阵羞怒!
区区一个陈国使臣,面对自己堂堂陈国皇帝,竟然像是对一个手下,宣布完齐国要求上缴钱粮的意思,竟然连拜都不拜,扬长而去!
要不是陈国如今太弱,齐国锋芒太盛,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父皇啊,你交给儿臣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江山!
他本有凌云志,奈何陈国是个烂摊子!
如今连朝中大臣都分成了两派,以左丞相沈国成为首的亲齐派和以右丞相王天罡为首的守陈派!
这几年随着齐国势力的不断渗透,本来没有实权的左相一脉已经隐隐超过了右相一脉!
“朕……有些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退朝。”
“退——朝——”
随着太监的一声喝,众臣怏怏散去。
陈皇头疼万分,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陈国的国库税收近年来被齐国盘剥的所剩无几,就连陈皇的内帑也都拿出来赈灾用了。
谁能想到他堂堂一国之君,到如今内帑只有区区几万两银子!
“太子呢?今天怎么没见他来请安?”
陈皇忽然想起来那个让他头疼的儿子,问道身边的老太监。
“皇上,太子殿下他……他……”
见王胜犹犹豫豫,陈皇就知道太子又偷偷出宫去了。
陈皇有些无奈,这太子什么时候能长大?
不过想到自己空有雄心,却奈何国力不济,一腔抱负难以施展,又觉得太子顽劣些也好,至少内心没有如此煎熬。
“回御书房吧。”
本来想去后宫的陈皇,又想起了冗杂的政务,一时也没了休息的想法。
陈国虽小,却因为大陆面积跟前世不同,也算幅员辽阔了。
各地奏报,虽然大部分由王右相处理,但一些紧急的会直接送到他这里来,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上百封奏折。
坐在御书房,陈皇疲惫的批阅着来自各地的奏报,看着青州十余县的受灾奏报,他本来挺直的腰板,竟有些佝偻了。
站在旁边侍奉的王胜默默地叹了口气。
陈皇李昌隆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已经四十多年了,陈皇自小就胸有大志,誓要壮大陈国。
但是天不遂人愿,他晚出生了几十年,如今的陈国,已是山河日下弊病丛生,朝中大臣鲜有胸怀强陈之人。
而如今的太子李庆之正是陈皇唯一的儿子,却自小顽劣不堪,根本不思政务,整天出宫跟一群纨绔打混。
“哐啷!”
有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打断了王胜的思绪。
“天助朕也!天助朕也!”
陈皇看着这封青州太守的奏报激动得喊了两声,又因为动作太大打翻了灯罩。
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让他惊讶了!刚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王胜!”
“奴婢在。”
“拟旨……”
……
陈启在陈家村已经等了近十天了,从五天前他就已经等不及了,县衙一直也没来人通知,倒是整个出阳县的雪灾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起码路上的雪已经清理干净。
这几天陈启带着陈家村众人,撒了不知多少细灰,厚厚的雪盖终于大体融化。
所有人都去废墟里找着还能用的东西,毕竟就算真的迁了村子,也不是所有东西都不要了。
此时的陈启正给玉娘讲着“白蛇传”的故事,村里几个孩子也在听,陈启这些天拿出来好多零食,彻底成了了几个孩子心中的香饽饽。
“陈公子!陈公子!”
那日陈启在衙门见到的衙役此时正从外边进来。
陈启一见他来,一脸激动,问道:“有消息了?”
“不……不清楚,县令大人让……让我来告诉你,宣旨的公公依仗要到了,让你马上赶过去!”
那衙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着急的说道。
什么?宣旨?
“什么公公?什么宣旨?”
陈启觉得自己就说了几句怎么除雪,也不至于连圣旨都招来了吧?
陈启不知道,他这次可为陈皇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陈皇一高兴就准备给他一道恩旨。
满朝庸碌臣,不及一秀才!
还不等问清楚,陈启就被推上了马,一路恍恍惚惚,直到到了县衙才缓过神来,只见县令朱华章身着官服,一脸肃然的站在县衙门口,后边跟着一众县衙官员,就连朱大长也穿戴整齐朴素,站在后边。
朱华章见陈启来了,连忙招呼他站到自己身后,告诉陈启圣旨说话就到,一会儿跟着他就行。
宣旨是有礼仪规定的,例如有传旨太监从宫里出来后,就要快马飞驰,以求尽快赶到,但是快要到的时候却必须慢下来。
打出传旨太监的依仗,命人通知要接旨的人,然后再慢悠悠的赶。要显示出皇家的从容不迫,皇恩浩荡。
陈启不管这么多,他只想知道迁村的事。
没多一会儿,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缓缓赶来。走到县衙门口站定,确认了是朱华章跟陈启。
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出阳县令朱华章,出阳县秀才陈启,献除雪之策,救青州于水火……
……而今特准陈家村前往青州府郊,一应安置之事着青州府太守督办,秀才陈启,年少却素有贤才,赐千金,赏蟠龙玉带一副,钦此!”
陈启别的没听清楚,只是陈家村迁到青州府郊听了个明白,终于办成了……
“臣出阳县令朱华章,谢主隆恩!”
朱华章恭敬地接过圣旨,陈启却没什么动作。
他传旨太监见了也不恼,这种见了圣旨吓傻了的他见多了。
“公公进来喝杯茶……”
“不了,咱家还等着回去复命。”
拒绝了朱华章的邀请,一行人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陈启直到现在才缓过神来,连忙跟朱县令道谢。
陈启拿起自己得到的玉带随便一塞,跟衙役交代了一声把那箱子铜钱搬上车,踏上了回陈家村的路。
迁村,成了!
第二十二章:陈家村?陈家!
带着愉悦舒畅的心情,陈启坐在县衙的马车上,如今皇帝特批,陈家村迁到青州府城郊,所有事都妥了。明日便可动身,毕竟陈家村如今一片狼藉,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陈启费这么大的力气想要迁村,甚至最后都捅到陈皇那边去了,不光是因为这次陈家村叔伯的帮忙让他感觉到家族这两个字带来血脉相连感,更是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九九。
他在青州府城外的荒山地是准备建造肥皂厂的,这种便利的日用品陈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会赚很多钱!
但是它制作起来太简单了,配方很容易就会被泄露出去,陈启本来还在为工人的事发愁。
如今把陈家村往那一迁,核心技术自然只有自家人知道,把叔伯他们安排进去,又有刘二叔这个陈家皂“一号流水线技术员”,不仅让叔伯们也能赚到不少的薪资,还不用担心配方泄露。
另一方面,陈启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得跟玉娘分开去京城赶考。
没有他在家的日子里,玉娘想必是很闷的,这样把陈家村的族人都迁过去,也能让她没那么孤单。而且要不是村里人照顾,玉娘跟陈启这次早就天人两隔了……
到了陈家村,陈启吩咐衙役把箱子搬下来,又赏了他些铜钱,便让他离开了。
陈六子和陈启四叔五叔他们如今闲来无事,便在村口等陈启回来,听说是去接旨,那可是皇帝老爷下的圣旨,据说那布都是金子织出来的!
见陈启从车上下来,一众人为了上去。
“圣旨呢?听说是金子做的,快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陈六子伸手在陈启身上摸了摸,惹得陈启一阵扶额长叹。
陈六子年纪小,性子最急,忍不住要看金子,四叔五叔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眼里也充满渴望。
金子做的圣旨啊……
陈启拿出圣旨,随意抛给他们,圣旨确实是圣旨,但却不是金子做的。
也不知道哪个生孩子没屁眼的东西编些瞎话哄骗这些纯朴的村民。
“阿嚏!”
一声喷嚏从村里方向传来,陈启循声望去,看到三叔公那糟老头正跟老村正一起往这边来。
三叔公揉了揉鼻子,心想,难道昨天晚上赶路冻的感冒了?
陈启看三叔公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这糟老头子,事情不结束他不回来!
“老东西,你怎么来了!”
陈启开口就是一句老东西,听得几个叔伯都一阵嘬牙花子。
三叔公本来晃晃悠悠,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一听陈启这话,脸都黑成锅底了,大吼一声就往这来。
“小兔崽子!几天不见你长本事了!你是不是忘了爷爷的厉害!”
果然实力还是最重要的,刚才还叫嚣的陈启,此时已经被三叔公拎住后领,像是提小狗崽一般提在手里。
陈启的几个叔伯眼睛不由得往外瞟。
没看见没看见,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三叔公接下来倒是没让他试试“分筋错骨手”的滋味,他看着陈启头上那一缕白发,也不由得心惊,这是一瞬间损失了多少气血?
提着陈启往老村正家又,三叔公也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这气血亏损成这样,寿命怕是会短上很多……”
“反正不会死在你前边,你管那么多干嘛。”
好嘛,三叔公本来就黑乎乎的脸,此刻又黑了几个度,狗娃子,爷爷关心你的打开方式搞错了,再来!
一刻钟后,陈启彻底知道了什么是“分筋错骨手1.0简化版”,三叔公也知道陈启如今身子经不住折腾,所以是“简化版”。
陈启此刻已经得到了他口吐芬芳的教训,三叔公只用了一根手指,好像丝毫不用力的在他肩膀上一戳,那滋味陈启不想再尝第二遍!
老村正找来村民宣布明天就要迁村的消息,大家也都表示支持,陈家村都成了一片废墟,能去个新地方也不错,更何况听说是皇帝老爷亲自下旨迁村青州府城郊……
一村人都喜滋滋的,连玉娘一下午都蹦蹦跳跳的。只有三叔公一个人愁眉苦脸,这么多牌位了怎么办啊,又怕被其他村里人看见不好解释,明天就要上路,难不成丢下不管?
陈启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过来劝解道:“何必这么坚持呢?为了劳什子传承,连同族的人都要瞒着,几百年下来又得到了什么?陈家变得强盛起来了吗?
与其这样,不如告诉每一个人他们的祖先是谁,他们或许没有为了家族做些什么,但也有祭拜祖先的权力!”
陈启说完后没有停留,把三叔公独自留在了寒风中……
陈启明白三叔公很孤独,一辈子没成亲,是害怕成亲。人孤独久了,连接触的勇气都没了。
与其说三叔公是陈家这一代的守护者,不去说是这一代的守墓人。
他嘴里那个辉煌的陈氏家族,已经烟消云散了几百年了。他们这些陈家后人,难道要世代这么下去吗?
活在前人的阴影下,怎么能吸风饮露,沐浴阳光?
老树发芽,倒不如重新种下一颗种子,种子或许脆弱,但却有无限可能。
三叔公独自在寒风里品味着陈启的话,心里也不由得茫然起来。
如果这条路不对的话,自己这么多年坚守的是什么?
到底自己是守住了进来危险的门,还是关闭了出去希望的通道?
想起自己这一辈子,从被选中那天开始便不再正常。
哪个少年不怀春?他也有喜欢的姑娘,却因为身上背负的家族,黯然看她嫁作人妇……
就是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些爱好,却怕家族牌位出了问题,又急急赶回来,之前一切辛苦化为乌有……
值吗?或许不见得值,先祖早已过世几百年了,他怕是也想不到,当年的庞然大物,会沦落到如今无家可归……
三叔公的心明朗起来,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了……
老村正被三叔公拎了过来,正在收拾准备明天要走的老村正还不知道发生了啥……
“三叔,明天咱们就要走了,俺家里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你儿媳妇一个人收拾不过来,你要是收拾不过来你就去找狗娃,我看他闲的很……”
一路上老村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也有些无奈,他怎么说也有五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人均寿命不高的已经是个标准的老汉了,如今被人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也有些羞耻,亏的所有人都在收拾行装,没人看见。
三叔公也不跟他解释,直接带到了他的小院里。
小院里已经摆满了三叔公从废墟里收拾出来的陈家牌位……
“这是?”老村正不识字,但也认出这密密麻麻的都是牌位,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不一会儿老村正从三叔公的院里走了出来,神情也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他们陈家村,一个普普通通的穷村子,祖上还阔过……
晚上,老村正把一众陈家村民,带到了牌位前,缓缓讲出了这些牌位的来历。
众人也是头一次听说,心中也多是唏嘘。
在这个氏族聚居的封建时代,陈家不立祠堂,一直是他们心中的疑惑。
原来陈家香火一直没断过,只是自己不知道。
三叔公没有把家族曾经是世家的事说出来,只是说陈家以前曾是大家族,后来家道中落,才渐渐人丁稀少。
陈家村民看了这些牌位,虽然不识字,但也觉得一种家族血脉相连的感觉在心中迸发。
祠堂,祖先,牌位!
这是这个时代所有人心灵的归宿,如今他们虽然失去了家园,但却找到了心灵的皈依。
依次给先祖们奉香,跪拜。
陈家村自此变成了陈家,血脉传承,就是对这个时代最核心的描述。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陈家村,如今的陈家众人踏上了去往青州府城的路。
此去,定要再建陈家!
……
陈启从出阳县雇了许多马车,不然只靠两条腿,怕是要走好几天。
看着心情好像很不错,正在扣鼻子的三叔公,心里也是一阵轻松。就是不知道这糟老头最近怎么不咳嗽了,奇怪……
他不知道,三叔公如今的爱好,可不容许他咳嗽,毕竟丁点声音就会被人发现……
陈启准备让陈家众人先住在自己在青州府城的宅子里。
一百多口人,挤挤还住的下,毕竟即使到了青州府城郊,也是要重新盖房的。
房子盖起来之前,总不能让他这些叔伯爷爷住大街吧?
东西厢房住女人和老人小孩,男人们住在门口的倒座房,他自己跟玉娘当然是后罩房。
反正也不会很久,顶多一两个月就能完工,大家挤在一起也热闹。
想到这陈启也不由觉得自己当时买那大宅院买对了,这要是买个小点的,一百多人都没地方住……
随着元和二十二年的即将到来。
陈启和此时尚且微不足道的陈家,一路南行,朝着青州府城方向,缓缓行进。
身后陈家村,已如前尘往事,渐渐模糊……
第二十三章:安家青州府
陈家一行人一路奔波,紧赶慢赶,直到日暮将近才堪堪到青州府城外。
望着这座摄人的雄城,陈家众人震惊了。
他们的世界仅仅停留在陈家村以及出阳县,见过最大的城池也不过是出阳县城。
眼前这座高大的城池比出阳县城雄伟了何止数十倍。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哪怕已是黄昏,也丝毫没有衰减的意思。
连最不安分的小虎子,也变得安静下来。
想到能够住在这青州府城附近,心中都不由得安宁下来。
依靠这样的雄城,总是让人觉得心安。
陈家众人拖家带口,缓缓进了青州府城,陈启带着他们回了自己的宅子。
一路上青州府城的百姓倒也没投来什么异样的眼光。
毕竟来来往往的人,形形色色都有,跟他们一比,陈家这一众男女老少的组合,也不算多么奇怪。
带着一百多人进了家,本来宽敞的宅院也有些拥挤了。
小如小青看着自家少爷带来的这么多人,也惊诧的张开了小嘴。
少爷这是从哪救了这么些灾民?
说是灾民也差不多,陈家一行人这一路奔波,本就破旧的衣服上更多了些风尘。
按照之前想好的,把陈家按男女老少分开安顿下来。
陈启又把玉娘拉到小如小青面前,告诉她们这是夫人。
“见过少夫人。”
小如小青行礼道,又暗中打量起这以后的女主人。
这就是少爷的夫人,长的确实很漂亮,怪不得少爷对她们没兴趣。
按道理,丫鬟算是私产,主人即使打死也没关系。
她们这种长相清秀的丫鬟,一般买来之后都会被主人充入卧房。
她们被买下来的时候,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况且主人家是个俊俏少年,也不算太过委屈。
只是没想到陈启把她们买来真的就当普通丫鬟,如今一见玉娘,两人更是不由得自惭形愧起来。
玉娘见了这两个丫鬟行礼,稍微有些窘迫慌张,这时陈启温暖的手掌抓住了她慌乱的小手,给了她莫名的信心。
“你们是叫小如小青吧,以后就很在我身边吧。”
玉娘经过小小的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说起话来也有些女主人的味道和姿态,完全不像没见过世面的人。
陈启看了也微微惊诧,没看出来玉娘还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晚上玉娘带着小如小青收拾着后罩房。
陈家的众人则很快在房间里铺好地铺。
晚饭则是陈启几个婶娘做的,不算好吃,但也足够充饥了。
匆匆吃过饭,不管是老人孩子还是大人,经过一天的奔波,都很疲惫了,很快便回屋沉沉睡去。
内院里,陈启拉着玉娘进了屋,精致的房间显然不是以前陈家村的茅草屋可以比拟的。
古色古香的木制大床,进深足足八尺有余。
玉娘看着这些,心里不由轻轻感叹。
谁能想到自己的相公,区区个把月之前,还只是个一穷二白的穷书生。
一切,似乎是从相公受伤醒来就开始变得不同……
“累了一天了,我们也快休息吧!”
陈启伸了伸懒腰,一屁股坐在床上,听语气似乎心情还不错。
玉娘也回过神来不再多想,相公依旧是相公,不是吗?
相比以前,玉娘还是更喜欢相公如今的样子。
又如同回到了陈家村那个破烂的茅草屋,一对相依为命的少年少女挤在破烂的土炕上。
这一夜玉娘睡得异常踏实。
…………
第二天,太阳已经高悬,窗外几声鸟叫似乎昭示新的开始。
陈启昨天晚上根本难以入睡,索性爬起来围着内院跑了几圈。
他跟玉娘现在还没有成亲,虽然已是既定的事实,但规矩依旧是规矩,终归还不是夫妻。
至于成亲的事,陈启也曾跟玉娘说过,玉娘其实并不在乎陈启的地位如何,反而在她看来,越早成亲越好。
如今玉娘已经十七岁了,在这个时代,还没成亲,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
只是陈启不想就这么草草得就把两人的婚事办了。
一来他的仕途还没正式开始,想要开办的肥皂工厂也还没有准备好,日子都还没安定下来。
二来他不想让玉娘的婚礼这么草草了事,成亲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
玉娘为了他吃了太多苦,如果连成亲也草草了事,那也太不像话了。
他想要等到自己中了进士,以一个进士及第的身份回来迎娶玉娘!
到那一日,他要这青州府城,挂满红绸!
看了看还在熟睡的玉娘,没有叫醒她,陈启轻轻地起床,又给玉娘掖好了被角。
悄悄出了卧房,陈启在门口练了一会儿“禽戏”,如今他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头上那一缕白发却怎么也恢复不回来了。
陈启也不去管它,将它束到头上,倒也平添了几分洒脱出尘。
他今天准备去太守府找陆太守问一问安排陈家住户的事。
出了内院,陈家人都进进出出忙活起了早饭。看到他时都打了声招呼,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能够迁到青州府城都是因为陈启。
几个婶娘谈论到陈启去世的爹娘,也都默默羡慕了几分。
自己哪怕是走了,只要儿子也跟陈启这么有本事,也是死而无憾了。
三叔公又出门去了,这糟老头整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刘二叔正在教小虎子练武,陈启也没有去打扰他。
刘二叔果然不是一般人,这个时代能像样有些武法的,一般都是大家族。
当然,这里的武法都是外门功夫,没有像陈氏真诀一样的心法,武学传承的心法只有世家才有!
陈启自己一个人出了门,路过老白的摊子时发现倒塌的摊子早就重新支了起来。
不过老板却不是老白,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
“你说花花?他爹前几天走了,现在还在家里呢。前两天他把摊子盘给了我,唉,这小子也是命苦,从小没了娘,如今他那药罐子爹也走了……”
这中年汉子是老白同村的一个大叔,老白现在根本无心经营,就把摊子盘给了他。
陈启坐下要了一碗馄饨,吃起来怎么也不是老白那味道,索性吃了两口就付钱走人了。
大雪之后,青州府城倒是没受多少灾,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熙攘。
如今街头小巷的人谈论的都是那梁山好汉,竟还有好事者给一些青州有名的好汉安了诸如浪里白条之类的浑号。
“听说了吗?前几天消失的淫贼又回来了!”
陈启在路上听见一些路人在谈论一些趣闻。
“前些日子他去盗掘了刘家媳妇的坟,可怜那小媳妇,生孩子难产,死了还不得安生,刚埋了晚上就被挖了出来。”
“我怎么听说那刘家小媳妇没死,挖出来又活了?”
“谁知道呢。就是活了刘家怕是也不敢收,谁知道是不是被人施了邪法?”
“可不是!听说那淫贼又去了王二狗家,竟不是看他家婆娘,而是瞧上了王二狗!那淫贼竟然偷看王二狗洗澡!”
陈启听了这些也不由得有些恶寒,这都是什么淫贼?
看男人,还挖人坟茔……
整个一变态!
……
“阿嚏!”
三叔公打了个喷嚏,看来最近确实是受了风寒,这喷嚏怎么就止不住了。干他这事,可不能发出声音让人看见……
……
陈启来到太守府,跟门子说明了身份和来意,不一会就被太守管家亲自请了进去。
“陈公子在这里稍等,我家老爷正在处理公务,一会儿就来。”
管家把陈启带到会客的前堂,又叫丫鬟给陈启沏了杯茶,便忙自己的去了。
陈启坐在那,喝了几口茶,闲得无聊,只好站起来打量着这厅堂的摆设。
整个厅堂都是木质结构,架上摆的瓷器看起来也都有些年岁了。
堂上挂着一副字,看起来是刚写的,正是陈启院试抄的那首《示儿》: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字确实写的不错,只不过您把它挂在这里合适吗?
这不知道的来看还以为是太守大人留得遗言……
陈启正腹诽着陆太守的品味,身旁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陈启!你怎么来了!”
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黄鹂轻鸣,略带惊讶略带欣喜,是个少女的声音,却并不熟悉。
陈启循声回头一看,却不知那一眼是怎样的风采。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柳眉樱唇,琼鼻俏目。
鹅颈一抹珠光色,柔荑三分软玉形。
一身红裙绛罗襦,半点粉黛不沾身。
多少年后陈启也死不承认自己当时被这美摄住了心神……
陈启一脸恍惚,又很快恢复过来。
这少女虽然让他觉得惊艳,却其实跟玉娘也差不多的程度。
只是玉娘之前吃了太多苦,为了陈启做了太多重活,皮肤没有这么细嫩,又不善打扮,这才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那少女见陈启呆呆地看着她恍神,也不由有些羞忿,娇声嗔道:
“你看什么看!我在问你话呢!”
陈启也不由有些愕然,这少女是谁啊?
从来没见过啊!
虽然这娇横的语气有点熟悉,但是陈启脑海里却没有一丝印象……
第二十四章:高钱钱?高倩倩!
这少女正是高倩倩,看见陈启愕然的表情,高倩倩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以女儿身得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我是高倩倩,陈——兄——”
陈启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上次那个叫高钱钱的小书生吗?
细细打量确实跟那小书生有几分相似,不过陈启看了看高倩倩那颇具规模的某处,也不知道她上次怎么弄的那么平……
高倩倩见他没说话,反而瞟起了自己的胸脯,脸上不由得羞红,心中暗骂。
呸!登徒子!
“原来是倩倩小姐,我还以为上次那小兄弟叫高钱钱,抱歉。”
陈启忙移开眼神道歉,他也看出了高倩倩的羞怒。
神你三叔公的高钱钱!
高倩倩听了陈启以为她是叫做“高钱钱”,脸都黑了。
“倩倩小姐怎么也在陆太守府上?”
陈启见她满脸黑线,连忙转移话题。
“这是我姑姑家,我住这,不行吗?”
高倩倩的气还没消,不过听陈启一口一个“倩倩”也心里微微有些异样。又想起那日陈启为了她挺身而出,心里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原来是陈太守的亲戚。陈启心下恍然,怪不得一副小姐脾气,原来是大户人家。又想起她姓高,不知跟高家有没有什么联系。
“倩倩小姐可是高家的小姐?”
陈启不由问道。
“对啊。”
高倩倩有些奇怪,他问这些干嘛?
陈启听了又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傲娇怪。
“倩倩小姐可认识高源高公子?”陈启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个子高高的,人傻愣愣。”
“那是我哥!”
黑线又爬上了高倩倩的俏脸,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傻傻的,愣愣的……
不过也真不争气,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眼前这个登徒子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因为是熟人吧?嗯,一定是这样!
陈启听了高倩倩的话也有些尴尬,当着人家妹子说人家坏话总有种被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倩倩,你不在后边陪你姑姑,怎么跑这儿来了。”
陆太守宠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启转过身,作揖行礼。
“见过太守大人。”
陆子放见陈启跟高倩倩站在一起,男俊女俏,好似一对璧人,心里微微动了点念头。
“坐吧。倩倩先去后边吧,刚才你姑姑都找你找着急了。”
“知道啦。”高倩倩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离开了客堂。
陈启又行了一礼,坐到了陆子放的下手边。
“你这次来是为了你那个陈家村的事吧,这事我早就准备好了。听说你在城外买了个荒山,就从荒山旁边划一块地方吧。”
陆子放伸手想要喝口茶,又忽然想到什么,把手缩了回去。
这小子别以为我又要“端茶送客”吧。
“多谢大人!”
陈启一脸讶然,没想到办事效率这么高?
陆子放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你也不用谢我,这都是你自己挣来的,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的除雪之策,我这青州太守也要受到牵连。”
陈启跟陆子放又商议了关于建造房屋的事,最后决定。
青州府出钱,陈启等人自己建。
正事说要,陆子放又跟他闲聊起来。
“陈公子觉得我这字如何?”陆子放指了指那两句挂在堂上的诗。
“呃……字不错。”
陈启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子放看他犹豫就知道他觉得挂在这里不合适,但是不合适又怕什么,只有挂在这里才能让他时时想起父亲。
想到这陆子放也不又想起来陈启的考卷。按说早就到了朝中,怎么一丝水花也没溅起来?
“陈公子今年多大了?”
陆子放话题一转,问到了陈启的年龄。
陈启也有些奇怪,你问这些干嘛?不过人家是太守,他是秀才,只能老实回答。
“学生再过完这个年刚好十八岁。”
十八岁,倒是跟倩倩只差一岁,而且陈启素有才名,虽然只是几年院试落榜,却也事出有因。
就看他献的除雪之策,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而且为人谦和,不恃才傲物。以后成就怕是不会低,也不会辱没了倩倩。
心中打定主意,最后又问了一句。
“那陈公子可是成亲了?”
“尚未成亲。”
陈启也觉出来哪不对劲了,这陆太守不会是想给他拉皮条,啊呸,做媒人吧。
这时候高倩倩又回来了,她是回来叫姑父一会儿回后宅的。
没错,她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虽然明明不用她亲自跑一趟。
但是想到那个又讨厌又有些亲近的登徒子,她就鬼使神差的亲自跑了过来。
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我这是怎么?怎么为了见那登徒子一面,又跑出来了……
高倩倩有些羞赧,刚准备进去,就听到姑父的话。
“我打算告诉大兄,让他把倩倩许配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唉呀!姑父这是在说什么呢!
不过,好像,自己也不是那么反感他。
哼,就当是便宜他了!
高倩倩想着,脸上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想到陈启当时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她心里也出现了几分异样。
呸,狐媚子,不要脸!
暗骂了自己两句,却听到了让她面色霎时苍白的话。
“大人,倩倩小姐虽然确实是国色天香,大人的垂爱学生也没齿难忘,只是学生家中已有未过门的媳妇,虽未成亲,但已定婚约。”
陈启的话后边她都没听见,只听见一句“已定婚约”高倩倩就已是脸色苍白。
他有妻子了!
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高倩倩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也没往那方面想,怎么竟如此难受!
她话也不传了,失魂落魄地往后宅去。
既然你已有琴瑟合鸣,我这琵琶又该为谁弹呢……
陈启出了太守府还有些恍惚,没想到太守大人还看上他。想到高倩倩,陈启不得不说确实让人心动,如果没有玉娘,怕是当场陈启就答应下来。
只是他早就有玉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比得上他的玉娘。
陈启在心中也一阵暗笑,如果真的答应下来他可能就是这个世界的“陈世美”了吧。
陈启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放下。
现在最重要的是建工厂!盖房子!
地方都划好了,还不动工等什么?一百多人住在家里,银子只出不进,陈启的那点家底都要耗空了……
当天下午陈启就带着一众陈家人杀出青州城,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
一连二十几日,紧赶慢赶,在青州府拿银子,不盖白不盖的想法下,一个整齐的村庄出现在青州府城郊,屋舍俨然,鳞次栉比!
与其相邻的也是一排屋舍,只不过不像是住人的,正是“陈家皂”肥皂厂!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陈启看着眼前新的陈家,也不由得有些激动。
没有忙着让人住进去,陈启准备过完年再让大家伙往这儿搬。
如今就只剩下准备过年了,这还是陈启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不知道跟自己了解的那个世界的春节有没有什么区别。
带着众人回到家里,玉娘带着小青小如去城中采买年货去了,三叔公日常不在家,一众婶娘正准备晚饭,虎子俨然成了孩子王,领着一群孩子在疯闹。
陈启把他们叫过来分了一些零食,又让他们自己去玩。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自己也该准备乡试了。
………
大年三十,陈启的宅子里热闹非凡。
叔伯们忙着贴对联,玉娘正指挥着陈六子挂灯笼。
陈家的一众婶娘正在准备年夜饭,一群馋嘴的孩子正看着厨房流口水,就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叔公,也在家里晃悠着。
陈六子家的小柱子因为偷吃了一块糕饼让他娘打了个屁股开花。
街上的青州百姓也热热闹闹的,家家户户挂起了灯笼,一派繁荣祥和的景象。
刚刚过去的大雪灾也在一片喜气中变得遥远起来。
陈启想到了父亲刚刚去世的老白,这个年,他怕是不好过吧……
到了晚上,陈家一百多口人聚在一起,堂里待不了这么多人,把院子里又摆了几桌,朴实的陈家人也不在乎。
热热闹闹的吃起了年夜饭,陈启第一次喝了这个世界的酒。
度数很低,但胜在口感软糯,有一股粮食的清香。
他喝醉了。不只他,刘二叔,老村正……所有陈家村的男人们都喝醉了。
刚刚经历过大灾,本来绝望的陈家村竟然绝处逢生,心情大悲大喜,心弦大松大紧,所有人都感激陈启,要不是他,这个年他们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更不必说那城外俨然的屋舍。
刘二叔喝多了,被刘二婶提溜着耳朵狠骂了一通,却睡着了,刘二婶骂了一声“死鬼”,温柔地把他扶进了屋。
陈启几个叔伯也喝醉了,正凑在一起插科打诨……
三叔公也喝醉了,正提溜着同样喝醉的陈六子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婶娘们拉着玉娘坐在一起话家长里短,也不知说什么,只看见玉娘脸上不时闪过红霞……
陈启独自走出家门,也不知哪家的孩子们凑在一起放炮仗,让他娘捉起来打屁股……
陈启坐在门口台阶上,醉眼朦胧的看着这个喜气洋洋的世界,自己宛若孤独的过客,他因醉酒而来,如今却在这个世界喝醉……
………
青州城的太守府门前也有一人,孤独的坐在门前,看着热闹的家家户户沉默着。
他现在应该在陪他的妻子吧……
高源站在高倩倩身后不远处没有打扰。
这种心头事,兄长总归只能做兄长的事……
……
陈启身边,玉娘轻轻坐下,拉着他的手跟他一起看着这灯火阑珊。
陈启望了望她,拢了拢她垂下的一缕头发,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好在,我还有玉娘……
第二十五章:大年初一
陈启已经不记得昨晚什么时候回去的,只是模糊的有些印象,玉娘伺候他睡下。
今天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要出来串门拜年。
陈家人也不例外,孩子们早早起来,挨个叔伯拜年,讨一些压岁钱。
陈启抓了几把皇帝赏的铜板,也都分了出去。
玉娘留在家里跟婶娘们包素饺,时不时包几个铜钱进去。
叔伯们互相道了过年好,却急着出了门,他们在青州府也没什么亲戚,只不过新房那边还是要放上些鞭炮。
陈启拜完年后独自出了门,陆太守帮了他这么多忙,又是长辈,于情于理他也得去拜年。
路上是三五一群的青州百姓,结了团的出门拜年。
甭管认识不认识,热情的人们都要道上一声“过年好”。
一路上热闹的人群,要不是都身穿古装,陈启都以为回到了前世。
没多久陈启便来到了太守府,来拜年的人还不少,整个太守府门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门庭若市……
陈启想了想自己门前那偶尔路过的人群,门可罗雀的冷清模样,不由感叹人情世故都是权来钱往……
陈启倒是不用等,陆子放早就嘱咐过,要是陈启来了,不必通报,直接带进来。
那管家把陈启领了进去,就又去忙了,陈启也没当回事,反正自己也来过,知道怎么走。
循着记忆陈启往后边走,不一会儿陈启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腐败的陆太守!好好的建这么大的院子干嘛!
他倒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反倒怪起别人院子大。
三拐两拐陈启也不知道到了哪,被一个佝偻身子的老头拦了下来。
这老头七八十岁的模样,头发胡须都已全白了,刚刚正在前边扫地,陈启刚才也没在意,只是想再往前走却被拦了下来。
“哎哎哎!你是哪家的小子,乱闯后宅。”
老头虽然年纪很大了,却依旧精神矍铄。陈启见他问话,以为是府中老仆,也没在意,随意回道。
“走错了。”
转身就要走,却被那老头叫住。
“你等等!来了说走就走?谁知道你是不是贼盗。”
这老头有些不讲理了,走错了还不行吗。陈启这么大摇大摆进来,哪里像贼盗了?
老头心里却想,好不容易有个不认识他的,不拉上说两句话,心里憋的慌。
“小子,你对陆太守什么看法?”老头忽然问出这么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来。
“陆大人爱民如子,对小子也是颇为照顾。”
陈启老实回答,虽然觉得陆太守品味极低,但不这么说待会这老头给自己上眼药岂不是麻烦。
“我怎么觉得,陆太守这人不地道呢?还品味极低!”
呦,这老头还是个怨仆,陈启犹豫待会要不要告诉陆太守。
不告诉吧,内心受到谴责。告诉吧,陈启又觉得跟这老头英雄所见略同。
陆太守的品味,确实让他不敢恭维。
又聊了几句,陈启倒觉得这老头颇合自己胃口。这老头也觉得陈启这小子很有意思。
三言五语,两人竟惺惺相惜起来,颇有忘年交的味道。
要是老头再年轻点,两人再多聊会,陈启说不定都跟他拜把子了。
不过看他这满头白发的模样,陈启怕自己刚说了同年同月同日死,就嗝屁了……
“爷爷,你怎么又出来啦,外边太冷了,快回屋去吧。”
熟悉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正是高倩倩。
爷爷?陈启有点懵,这老头是高家老爷子?
怪不得对陆太守这么大的怨念,姑爷岳父天生对头。
抢了人家闺女,还想要好脸色?
高倩倩走过来给高老爷子加了件衣服,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启感觉高倩倩最近憔悴了不少,而且对自己也冷漠多了,像是个陌生人。
“原来是高老爷子,小子冒犯了。”
陈启给高老爷子行了一礼,恭敬道。
高老爷子见他恭敬地模样,也不由点头,倒也知礼。
高老爷子又想到什么,看了看高倩倩又看了看他,问道:
“你们认识?”
“认识。”
“不认识!”
陈启和高倩倩同事答道。
陈启有些诧异,高倩倩怎么了?自己也没惹到她吧。
高老爷子倒是像是明白了什么,神色恍然道:“年轻人呐,不要总是吵架,有些事老了才知道,想当年老夫……”
“爷爷!”高倩倩见他想岔了,不由得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启也有些尴尬,这老爷子一把年纪,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整个就是一老不羞!
这时候管家跑了过来,跟老爷子行了礼,又看向陈启不由埋怨他。
“陈公子怎么乱跑,我刚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陈启也有些脸红,还以为管家让他自己找路……
跟高老爷子和高倩倩道别了一声,跟着管家匆匆离去。
“告诉爷爷,你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
看着陈启走远,高老爷子宠溺地问道。
“爷爷!我都说了不是这样子!”
高倩倩又一声娇嗔。
“而且……而且他已经有了婚约……”
高老爷子看了看她,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傻孩子,我看这小子言行举止都有一股灵动气,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不就是有个未婚的妻子吗?这恰恰是他的优点,我们高家也算陈国数的上的大家族,你出落得也不错,他能不抛弃原来的婚约,足见他不是见利忘义的人。”
高老爷子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这人要是没有机遇也就罢了,一旦有朝一日踏上朝堂,那可就真是一遇风云便化龙了。这种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你现在放了手,以后可连这第二的位置也没了。”
高老爷子佝偻着身子回了屋,留下高倩倩在院子里静静的想着什么。
老爷子的话就像打开了一扇窗,高倩倩却怎么也关不上了。
自己执着这些干什么?自己不也有二娘三娘?真是笨!
高倩倩心境豁然开朗,脸上又泛起好看的粉红色。
又忽然想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不会让陈启厌恶自己吧?
想着又患得患失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一颗心都系到陈启身上了。
………
此时的陈启觉得很无奈……
他本来跟着管家往客堂走,半路上让高源拦了下来。
这个傲娇怪直接把他逼到了墙角,陈启看向管家,管家也表示无奈。
老爷跟夫人没有子嗣,经常来的高源跟高倩倩就是他家的少爷小姐。
管家能管的了少爷?显然不能……
看着脸色发黑,一步步迫近的高源,陈启心中不由发虚。
我招你惹你了?我是把你妹搞了,还是把你祖坟挖了?
想到他妹,高倩倩,陈启心里更虚了,不会真是他妹吧……
高源黑着脸,全然没了之前丰神俊朗的模样,阴恻恻地威胁道:
“欺负她,我就杀了你。”
陈启丝毫不怀疑高源的话,他都能感受到来自高源的锋利气息。
陈启想到最近听说当时为难高倩倩的布章炎被人摘了脑袋,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会是让高源摘了吧……
高源走后,陈启越想越有可能,难道是个妹控?
傲娇怪加妹控也是绝配了……
陈启发誓以后见了高倩倩当祖宗供着……
陈启胡思乱想着,终于见到了他此行目的的正主——陆子放。
“陆大人,学生来给您拜年。”
陈启恭敬地作了一揖,接着互道寒暄,宾主相宜。
陆太守不愧是个大忙人,没坐多一会儿便又有人来拜年,陈启拜别,出了太守府。
他走到门口却碰到了正要出门的高源和高倩倩兄妹。
高源依旧一脸傲娇,不过神色淡然,丝毫看不出来刚刚威胁过他。
“高兄,倩倩小姐。”
陈启打了个招呼,不管回不回应,脑袋才是最重要的。
高源直接无视他……
“陈启……”
高倩倩今天的态度一变再变,让陈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凶巴巴的,现在又小鸟依人起来。
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古人诚不欺我。
“高兄这是要去哪里?”
陈启问了一句,又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
明知道不回答,还自己凑上去,贱不贱?
“我哥要跟我出去转转,顺便拜访一下朋友。要不,去你家怎么样?”
陈启看着一脸期盼的高倩倩和在旁边轻拭佩剑的高源。
他能不答应吗?
或者说,他敢不答应吗?
……
带着两人回家,刚好赶上中午吃素饺。
玉娘看了看陈启带回来的高倩倩,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了不少。
这是陈家众人在陈启宅子里吃的最后一顿饭,下午他们就要搬到新房子去了。
“哎呦!”
高倩倩娇呼一声,陈启能感受到高源身上猛然迸发的戾气!
还说自己不是妹控?
高倩倩从小嘴里吐出一枚铜钱,原来是吃到了“福”。
玉娘坐到高倩倩身旁,跟她解释起来。
这是陈家带来的习惯,倒是在青州府很少见。
说来也怪,高倩倩见见玉娘坐过来,竟然老实起来,看起来拿筷子的手都紧张的僵硬。
“嘎吱!”
一声让人牙酸的声音,从高源那边传来,陈启抬头一看,正看到高源从嘴里吐出什么来。
仔细一瞧,竟然也是一枚铜钱,只不过这铜钱已经不成模样了,整个成九十度扭曲着。
这得硌多疼啊。看着高源那一付风轻云淡的样子,陈启不由在内心冷笑。
呵,傲娇怪!
第二十六章:我要你是我的唯一
吃过午饭,陈家人陆陆续续把要带的东西装上车,陈启也来帮忙。
倒是没想到高源也来帮忙搬东西,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也知道人情世故?
这可是陈启想错了,高源对陌生人自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在家可是恭谦礼让的模范。
装车之后,陈启还是准备跟我去一趟。
高源见高倩倩跟玉娘两个人回了内院,大有一副下午不走了的模样,就只好跟着陈启去了城外。
到了城外,饶是高源见多识广,也不由震惊了。
这是什么房子?整整齐齐,看起来竟不是木制结构。
“这是水泥房,比木制的结实多了。”
陈启看见高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心里终于扬眉吐气。
怎么样?傻了吧?没见过吧?
“这个?”
高源又指了指地上一个铁栅栏似的东西。
“下水道!”
陈启兴致勃勃,高源也像个好奇宝宝,哪里都想问。
陈启拉着他一下午都在给他介绍。
……
家里,陈启走后。
玉娘拉着高倩倩进了内院。
玉娘又不是瞎子,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女子看相公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就像……自己看相公一样。
她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玉娘看着这个跟她同样娇艳的少女,不禁多了几分自卑。
论美貌,两人不相上下,但是高倩倩的皮肤明显比玉娘好上很多,哪怕陈启给了玉娘那么多化妆品,短时间内也不能恢复过来。
比家世,自己更是不如这高家小姐。
自己唯一能胜过她的也就是这些年跟相公患难与共的珍贵经历了吧。
看这高倩倩的神情,显然也是对相公用情极深。
其实玉娘早就知道相公不能只有一个妻子,等到有朝一日,相公位列朝堂,只有一个妻子,是要让人笑话的。
即使相公不在意,她也不愿意背负一个妒妇的名声。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相公实在太与众不同了,尤其是在受伤之后,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灵动飘逸的气质,对女子又温柔体贴,这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玉娘打量高倩倩的时候,高倩倩也在打量着玉娘。只不过不同的是高倩倩早就把自己带入了陈启二房的角色。
看着这心中未来的姐姐,高倩倩也不由有些惊讶。
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些自信的,但是见了玉娘也不由惊叹。玉娘多年操劳,皮肤差了着,但犹是如此也跟高倩倩不相上下。这要是皮肤恢复过来,还不美成仙儿了。
又想到陈启那登徒子模样,高倩倩心中暗啐。
呸,这色丕!
两个人也不知谁先开的口,从刚开始尴尬的三言五语,到后来说得越来越多。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两个人很快熟悉起来,竟隐隐成了朋友。
刚开始或许是因为陈启,但现在两个人是真的觉得有些惺惺相惜了。
玉娘自小跟陈启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朋友。至于高倩倩则是她的身份太高,从小跟爷爷住在青州,也没有什么人能交朋友。
两人聊着聊着又聊到陈启身上了,毕竟两个人最大的连接点就是陈启。
高倩倩讲到她跟陈启是怎么认识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陈启怎么在那种时间出现,后来又怎么相遇。
玉娘听了心里也不由暗叹,相公总是这样面冷心热,也不知会俘获多少人的芳心。
玉娘接着又说道自己,说到陈启急行一夜,冒着大雪回来,又在大雪里十指血肉模糊,高倩倩已经感动的流下眼泪。
当说道陈启为了救玉娘气血大损,头生白发的时候,高倩倩已是泣不成声。
怪不得他头上生了一缕白发,自己还以为是之前没留意。
怪不得他不接受姑父的招揽,自己竟然还对他发了脾气。
……
陈启回家的时候嘴都秃噜了,给傲娇怪高源讲了整整一下午。
这傲娇怪简直是简言简语的模范,往往就说两个字,自己就得解释到他满意。
你说什么?不说?
高源时不时的拔出佩剑来擦一擦,他敢不说么?
现在三叔公已经从陈启习武的动力第一梯队下降到第二梯队了,现在陈启满脑子是等以后修为上来了,先把高源摁在地上摩擦。
对!脸着地那种!
面对说话如此言简意赅的高源,陈启真想把他跟刘二叔关在一起,看看会发生什么……
回到家里,天都黑了,陈启只好让高源跟高倩倩留下吃饭。
只不过高倩倩跟玉娘出来的时候,明显哭过,眼睛都肿成桃子了。
感受到高源浑身凛冽的杀气,陈启敢保证,要不是下午自己一直跟他在一起,高源现在已经拔剑招呼到自己身上了。
问过玉娘,玉娘也不说话,陈启如同丈二和尚,云里雾里。
不过陈启看高倩倩那模样,应该是想留下吃饭,倒也免了自己邀请。
晚上陈启准备跟他们吃火锅,玉娘跟高倩倩都没吃过。
其实这个世界已经有火锅了,只是并没有大范围传开,起码青州没有。
高倩倩跟玉娘都表现的很好奇,高源明显也不懂,但傲娇如他是不屑于问这些东西的。
陈启简单介绍了一下,去一边屋里装模作样地找出了火锅,外加火锅底料和食材。
青菜和其他的倒好说,洗一洗撕开就能吃。
但是肉片是要自己切的,陈启切了几片,总是不够薄。
此时高源一言不发默默地拿起菜刀,刷刷刷,陈启都没看清,只见刀光闪过,几刀下去,片薄如纸。
陈启看的头冒冷汗,这要是给自己来上几刀……
这顿火锅玉娘跟高倩倩吃的有滋有味,大呼好吃,高倩倩直说自己以后要常来吃。
高源没什么反应,可能对他来说,口舌之欲这种东西都是额外的吧,毕竟是个“神仙”……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高倩倩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是要早点回去,只不过看她那意思,明天还要来,看的陈启一阵头痛。
你能把你哥丢了再来吗……
好不容易送走了兄妹二人组,陈启轻轻回了房间,玉娘早就在房间里等他。
陈启觉得今晚的气氛有些诡异,平时玉娘都贴上来寒嘘问暖,今天怎么就静静的看着自己……
怎么感觉要出什么事呢?玉娘该不会是因为高倩倩来家里,吃醋了吧。
不过看她跟高倩倩姐妹相称,愉快的很,应该不会吧,况且自己对高倩倩真的没什么,只是受他哥高源的胁迫啊。
“玉娘你刷脸吗?啊,不是。玉娘你洗牙吗?”
陈启觍着脸想讨好玉娘,结果开口跪,他感觉自己紧张坏了,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娘见他言语无措的样子,不由噗嗤一笑。
“好啦,相公我都洗好了,你也快去吧。”
陈启怀着疑惑的心情刷牙洗脸,还不知道待会等着他的是什么。
再回到屋里时玉娘已经上了床,只露出头来。平日里玉娘非要等他上床自己才肯上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陈启也没太在意,熄了屋里烛火,也上匆匆上床。
这冰天雪地的太冷了,还是抱着我的玉娘舒服。
陈启每天抱着玉娘取暖,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忽然,他感觉到入手的手感不对,这温润如玉的触感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玉娘只穿了个肚兜!陈启这才意识到!
之前两人睡觉可都是穿了里衣的,今天怎么……
“玉娘……”
陈启的声音有些干涩。
“相公……玉娘想过了,以后可能还会有姐妹来跟玉娘分享相公,但是玉娘心眼太小了,我想让相公第一次是和我一起……我想要你是我的唯一……对不起相公……玉娘不该做妒妇的……”
陈启都懵了,这就是封建社会吗?真是腐败到极致了……
陈启感受着薄薄的肚兜传来的异样触感,单身二十年的他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玉娘……我不会的,我只会娶你一个……”
陈启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忙在心里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相公……等你去京城赶考回来,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像倩倩一样的女子被你迷了魂……我怕到时候就轮不到我了……”
“不会的,我……”
陈启还想解释什么,却被一个温润的唇堵住了嘴。
上一次吻住玉娘的时候还是在老村正的家里,那时候陈启自己的意识都快不清楚了,哪有功夫感受个中滋味。
陈启脑海中的防线轰然垮塌,再也说不出话来。
...................
一场春风,逢云化雨,叮叮咚咚,雪融化的声音滴落青石。
青州城今夜,宛若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