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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锦衣txt下载     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一章:放绝招

    结合天津卫守备的奏疏,再加上这一份尼德兰人送来的国书。

    某种程度而言,大家感受到的,是一手棒槌,一手萝卜的威胁加利诱。

    当然,这一手,饱受无数权谋熏陶的大明君臣们,看着就觉得可笑。这属实是权谋里最低劣的一种,纯粹是来恶心人的。

    当权谋的质量不高,不代表君臣们掉以轻心,因为问题很严重。

    严重到什么程度呢?

    天津卫这个地方,乃是整个大明的咽喉之地,打个比方,比如有人想要来玩威胁那一套,像建奴人一样去辽东,或者像倭寇一样在东南沿岸骚扰,大明的反应,可能都会慢上半拍,等到问题严重了,才不得不极力去解决。

    可天津卫不一样,天津卫它靠海,就意味着,这些舰船距离天津卫咫尺之遥。同时,天津卫距离京师,不过几个时辰,这里乃是京畿重地。

    而真正可怕的,是这里乃是南北运河的节点。

    运河乃是大明的命脉。

    大明王朝能够延续,就是靠运河控制江南,同时,将江南的大量粮食,源源不断的输往京城,这才能确保京城能够号令天下。

    而一旦,这里出现任何的意外,那么就意味着,南北的运输中断,京城成为了一座孤岛。

    更可怕的是,若是有海上的敌人,出现在天津卫,岂不是意味着被,京师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在别的地方耀武扬威,那叫门前耍大刀,这确实是侮辱。

    可是你跑来天津卫,就等于是在闯到了我家卧室耍大刀,这是啥?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挑衅。

    至于国书之中的谦卑态度,非但不可能有助于缓解这种对于大明的奇耻大辱,反而会令大明有一种你不但侮辱我,还侮辱我智商的感觉。

    于是,朝廷立即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讨论。

    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增兵天津卫,断绝于尼德兰人任何往来,立即命广东布政使司驱逐在澳门的佛朗机人,反正佛朗机人和尼德兰人一个样,都给我滚。

    除此之外,命广东、福建海路巡检司,随时待命,自澎湖一带作为跳板,扫清小琉球的尼德兰人。

    毕竟,这一次百官还真没有几个勾结尼德兰人的,这些舰船的带来,立即引发了满朝的怒火,几乎是众口一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天启皇帝也很恼火,他阖目,随即便淡淡看了张静一一眼,正色问道:“张卿,以为呢?”

    “陛下……”张静一道:“臣早就预料到,尼德兰人会来了。”

    事后诸葛亮?

    马后炮?

    群臣看向张静一,他们俱是一脸错愕。

    你他娘的早知道,那为何不说?

    早预料到你个鬼。

    张静一还真预料到了。

    从开始安排人去向尼德兰的银行储蓄开始,张静一便知道,尼德兰人一定会出现。

    这不是他神机妙算,而是他了解尼德兰人。

    尼德兰为了生意,是敢于做任何事的。

    起初,他们来到他们所认为的远东,就是希望能借贸易生财,通过将丝绸和瓷器运到欧洲,攫取财富。

    可现在,他们显然发现了一个更大的财源,就因为大明皇帝杀了一些商人,导致不少的汉商向银行存款。

    短短的时间,居然储存了如此庞大的资金。

    可见大明的富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之外。

    金融,历来是最挣钱的,比贸易还有着更大的利润,吸引储蓄,有了这些储蓄的资金,随便拿出去放贷,不需要承担任何的风险,几乎就可以旱涝保收,随随便便从欧洲各国的国库中,得到超过一成以上的贷款利息。

    荷兰人见钱眼开,顿时开始对大明刮目相看,他们意识到,这个国家还暗藏着无数的财富,那么,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前来大明交涉。

    此番前来,只怕除了表达通商的愿望,更是希望能够将他们银行的业务,深入至大明的腹地。

    毕竟澳门那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影响力,最多辐射些许的汉商,若是银行能进入京城,或者进入苏杭,只怕这储蓄的资金,能有十倍、百倍以上。

    这是多么大的业务。

    为了这个,只怕要拼命了。

    当然,张静一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尼德兰人的威胁,居然如此的赤裸裸,这是生怕大明皇帝不肯答应,索性直接来了个炮舰外交。

    炮舰外交啊,特么的,自己居然能够撞见。

    群臣俱是看着,脸色非常不好看,似乎对他产生了某种质疑。

    张静一很淡定,神色淡淡地说道:“所以臣早就做好了准备,此番尼德兰人既然敢来,我大明若是拒而不见,这只怕很不妥,就怕不知内情的人,说我大明畏惧那尼德兰人呢,我大明乃是礼仪之邦,陛下何不见一见这些尼德兰使节,先礼后兵呢?”

    先礼后兵……

    百官们的态度开始有些分化,有人觉得张静一说的确实有一些道理。

    也有人觉得,此举只会助长气焰。

    于是又吵的不可开交。

    “陛下,臣觉得此事从长计议,先礼后兵是对善者,尼德兰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臣附议。”

    吵杂的声音令人头痛,天启皇帝啪的一下拍案,沉声道:“好啦,争吵无益,既如此,见一见也无妨,张卿所说的先礼后兵,深得朕心。等见了他们,申饬了他们的罪行,再大动干戈便是了。”

    一场争议,就此结束。

    天启皇帝却依旧还是怒不可遏。

    威胁天津卫,这是决不能容忍的。

    也就是张静一在这边极力支持见一见,如若不然,天启皇帝也绝不走先礼后兵这一套了。

    他怒气冲冲的回到了西苑,大骂了一通,转过头对魏忠贤道:“魏伴伴,让人去天津卫打探一下这尼德兰人的虚实。”

    魏忠贤哪里敢怠慢,忙是行礼:“遵旨。”

    …………

    澳门。

    阿姆斯特丹银行。

    此时银行的规模,已在这接近小半年的时间里扩大了。

    这澳门的银行,已经开始成为了整个远东区域的分行,控制着整个远东区域的业务,再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分行。

    而原来的行长,现如今也已荣升,甚至还有传言,可能到了明年,他将进入董事会。

    这一切当然来源于位于澳门的阿姆斯特丹银行的业务爆涨。

    现在,整个银行内部,已经备受鼓舞,人们深深的相信,在这大明帝国,有无以伦比的庞大财富,在向人们招手。

    行长的书信,用快船送出。

    紧接着,位于马六甲的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和银行高层们得知了消息之后,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尤其是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一带,为了牢牢控制住远东,扼守住这一条黄金水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设置了高一级的机构,并且设置了总督。

    拥有一切东方业务的外交和军事权限。

    银行的几个董事,也常年驻扎于此。

    他们在确定了消息之后,火速赶去大明,为了扩张银行的业务,做好了和大明帝王刺刀见红的打算。

    而这一切,居然都源于澳门贸易点小小银行。

    此时,银行的业务,还是如往常一样,所有的伙计们按部就班,等待着新的主顾们上门。

    不过这些日子,前来储蓄的汉商日益减少了。

    这令人有些沮丧,于是大家怀疑,汉商们对大明皇帝的恐惧,开始消散,除此之外,便是澳门毕竟只是一个小地方,绝大多汉商对这里都很陌生。

    突然生意一落千丈,总难免会有一些沮丧。

    可今日……

    却突然有一人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见来的是汉人,立即一个受雇的汉人伙计便上前,笑嘻嘻地道:“客官,可是来存银的吗?”

    来人道:“取钱。”

    “取钱?”这伙计笑了笑,也同样殷勤地道:“客官,里头请,不知客官尊姓大名。”

    这人道:“姓王,王程。”

    伙计请王程坐下,笑着道:“客官,您的存款单据……”

    王程翘着腿,随即,将一张存款单往桌上一拍。

    啪。

    伙计忙是将存款单接过,低头一看,纹银五万两,他笑着道:“客官稍待,我这便去提银……”

    说着,自是去办理手续了。

    只要有生意,无论是存银还是取银,伙计们都是热情的,虽然这五万两银子不算少。

    可就在伙计打算去金库的时候。

    这时,却又有一个人来。

    这人进来之后,和王程对视了一眼。

    王程笑了笑,脸别到一边去。

    这人道:“伙计,快来,我来取银了。”

    那伙计听罢,便不得不折返回来,笑嘻嘻地道:“今日取银的倒是不少,不知客官要取多少。”

    “不多,十万两。”这人笑着道。

    而此时,伙计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一些难看起来。

    今日这登门的,怎么都是取款的,而且都是大额的取款。

    他依旧笑着道:“那么……小人……”

    他正艰难说着,却又见几个汉商联袂而来。

    这一下子……伙计突然开始觉得有些异样了。

    ………………

    还有。

第四百六十二章:第一次金融危机

    这银行的伙计,开始发行,越来越多的汉商开始进来取钱。

    偶尔也会有一些本打算来存银的佛郎机人和倭人,见这里情况有些特殊,也混杂了进来。

    此时,却不是伙计能够做主的了,于是他连忙去后台寻行长。

    而行长听到来了十几个汉商,立即吓了一跳,当得知他们要将银子全部取出的时候,更是惊骇莫名。

    要知道,这澳门的银行金库,也不过二十七八万两银子,这是储备的资金。

    这资金已经算是非常多了。

    因为绝大多数的情况,如此巨额的储备金,就足以应付得了平常的取款情况。

    而至于存下的其他银子,这………

    且不说,绝大多数的储蓄需要运送到马六甲的金库存放,更何况……这些银子也不可能存放太久。

    因为银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业务,那便是借贷。

    这储蓄的银子若是不借贷出去,又怎么生利呢?

    难道当真靠这区区的一点保管费吗?

    现在,这十几个汉商要提的款项,已经高达七十万两。

    这个数目,已是十分可怕了。

    哪怕是求助马六甲等地的金库,只怕也未必能立即筹措出这么多的资金。

    对于银行而言,其实他们并不担心大规模的取兑,因为理论上,不会有人一起出现在银行,要求兑换自己存放的银子。

    可现在,这样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行长立即焦头烂额的出现,他用尼德兰语乞求似地道:“我们没有这么多资金,我想,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伙计开始翻译他的话。

    而王程却用质疑的态度道:“怎么,我们将银子放在你们这儿,你们却拿不出银子来,这是什么道理?莫非你们要吞没我们的银子?”

    行长急了,忙是解释:“我们会极力筹措资金。”

    王程继续问:“什么时候可以筹措到?”

    “这……”行长很是迟疑的样子。

    显然,他已经没办法保证了,若是七十多万两银子,他或许可以想办法在吕宋、苏门答腊、马六甲甚至是印度的分行调取金银。

    可问题在于,这边提了金银,其他地方若是有人提取现银,又该怎么办?

    至于那大笔的资金,其实早就以购买国债和放贷的形式借出去了。

    银行作为最大的债主,却不可能在借款日期未到的情况之下,要求借了他们的钱的国家和个人提早还钱。

    而且突然一下子,要求取兑这么多,就算催债,也不可能这么快周转。

    其实早期的银行,大多都没有遭受过危机,因而十分冒进。

    再加上不存在任何监管,以及后世银行关于严格限定的准备金率的规则,因而为了牟取巨大的利益,这些家伙们,几乎人人都是冒险家。

    而现在……一场银行业第一次致命的挤兑,就诞生了。

    行长解释道:“先生,我建议您……可以晚一些来提款。”

    王程咄咄逼人地道:“晚一些是什么时候?”

    这行长硬着头皮道:“三个月后,您看怎么样?”

    “我的银子存在这里,你却让我三个月后拿?我送你的时候,可是真金白银,而且你还收了我的保管费,怎么……你是要谋财吗?”

    啪的一下,王程拍案而起。

    行长吓得脸色苍白,他焦急地不断解释:“请您放心,我们银行的信誉,一向是最好的……我们……”

    “我们要取款。”

    其实……若只是一些大客户要来取款,其实还不是致命的,大不了,银行可以和大客户们进行沟通,或者订立一个新的取款协议。

    可问题在于,现在取款的人太多了,银行根本没有时间去一个个洽商。

    面对一个个要求来取款的人,而真正可怕的事……悄然的拉开了帷幕。

    澳门街是个很小的地方,银行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不胫而走。

    理论上,银行一面吸取存款,一面任由从前存款的人存下银子,可以确保银子在存储的不同客户让他们的银子流动起来。

    可消息一出,所有想要存钱的人都望而却步。

    反而澳门的许多佛郎机、尼德兰、倭商们,顿时大惊失色。

    银行居然取不出银子来了。

    听说今日所有来取款的人,都取不出银子。

    这可是许多人的财产啊,多少人流血流汗换来的,不少人将真金白银储蓄在这里,现在取不出,就意味着……自己的银子不安全了。

    到了次日,汉商依旧来了,可今儿不只是汉商,银行外头,早就排了长队,数不清的人头攒动着,挥舞着手中的存款单。

    而今日,银行关门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不得不关门,因为只要门一开,外头乌压压的人潮,就会将这银行挤爆。

    到处都是要求提款的人,每一个储户都慌了,都希望能够迅速的将自己的银子取出来。

    这可是血汗钱啊。

    多少人来这里,万里迢迢,才挣下了这些财产。

    不只是商人,甚至是在本地将积蓄存在这里的码头脚力,还有街上的铁匠,也挥舞着单据来了。

    人们将这银行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破口大骂:“骗子……”

    行长躲在银行之中,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他拿着鹅毛笔,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一封封书信,向一切可以提供帮助的人求救。

    实际上……

    已经没有人能够救他了。

    因为很快,整个远东的尼德兰银行,在几天之后,都开始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有人的银子在澳门取不出,便拿着存款单,坐快船去附近的吕松、小琉球、倭岛、甚至去更远的马六甲尼德兰银行去取银。

    这一下子,各处的银行都出现了大量的取银之人。

    起初大家还没有在意,直到小道消息传出来,尼德兰的银行可能破产,在澳门的银行已经倒闭,取不出银子来了。

    这一下子……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闻风而动。

    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挤满了前来取款的人。

    小琉球……

    取款人将尼德兰银行的门槛踩破,直到小琉球的金库告急,可小琉球的尼德兰银行,已经好几天没有存款的业务,资金在迅速的无数取款之人一次次的取款之下,日益枯竭。

    而最终,又一个银行关门。

    一个又一个的银行,就好像是瘟疫传染一般,不只是金库空了,信用也已岌岌可危。

    没有取到款的人疯了一般,甚至已经开始做出了过激的举动。

    一个银行职员被打死。

    还有小琉球的银行行长重伤。

    面对数不清的咆哮,当地的秩序根本就没有办法维持。

    这也让那些需要资金的商贾,开始慌了。

    有的商贾本来将金银存在银行,若是进行大宗买卖,他们不必和对方的商贾兑付金银,而是直接用存款单进行交易,对方也是愿意认可的。

    而现在,这些存款单成了废纸。

    交易也不得不中止。

    还有不少商贾,因为生产的需要,不得不向银行贷款,可如今……银行自身难保,哪里有银子借给你?

    于是……在小琉球,尼德兰人经营的贸易点里,不少的商户也开始破产。

    以为银行里取不出钱,他们手里也没有足够的现金,这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购买原料,也没有办法拿出真金白银来雇佣工人。

    这种如瘟疫一般的银行危机,迅速的开始弥漫各行各业。

    人们悲催的发现,这号称欧洲第一大的银行,所带来的破坏力,足以让无数人倾家荡产。

    治安也开始变得混乱,失业的人开始酗酒,并且疯狂的袭击商人。

    而商人们因为资金链断裂,地位岌岌可危。

    他们寻银行,银行已经没有办法吸储,却有无数人来取款,可他们的资金,却早已放贷了出去。

    这些贷款,有的需要一两年才能偿还。

    你去找借贷人,在这个危险的时候,谁愿意提前还贷?

    无论是澳门,还是小琉球,是吕宋,还是马六甲以及苏门答腊,或者是与荷兰有着直接贸易关系的倭国,一场巨大的危机,已经开始酝酿。

    当然,尼德兰的使者们,则被请上了天津卫,而后,他们骑马,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大明朝的京师。

    在此之前,就已有不少传教士来过大明,所以他们对于大明,也有着一些粗浅的了解。

    这个时候,以东印度公司董事、小琉球总督魏玛郎为首的尼德兰使团们,却显得极为兴奋。

    他们觉得自己踏上了黄金和白银的土地,他们利用炮船在此,应该已经吓唬住了大明朝廷,一旦能够签署一个协定,哪怕就像和印度人一样的协定,那么他们就可能获得百倍千倍的巨额利润。

    他们先是被安排在了礼部,而后便开始了冗长的等待。

    当然……他们并不急,因为好事多磨,大明的京城,格外的繁华,这也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的来此的选择是正确的,尤其是新县那边,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里的城市规模,比欧洲的城市规模要大十倍以上,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

第四百六十三章:我有神兵利器

    这几日,天启皇帝的心情有些糟糕。

    所以魏忠贤显得极小心。

    他走进了勤政殿,见天启皇帝正在拿着刻刀,雕着一个小玩意。

    便悄然走上前去,细细一看,这木头的小人,不就是公主殿下吗?

    再看桌上还有一个小人,不是张静一,是谁?

    天启皇帝头也不抬,便道:“何事?”

    魏忠贤笑着道:“陛下的雕工,越来越精湛了,这张静一与公主殿下,真是天作之合啊,您瞧,很有夫妻相呢。”

    “唔……”天启皇帝只点点头,不置可否。

    魏忠贤又道:“天津卫那边,有了消息了。”

    天启皇帝顿时来了精神,很显然,他现在关心的就是天津港湾的那些尼德兰舰船。

    魏忠贤道:“天启二年的时候,尼德兰的舰船,曾在澎湖与我大明水师交锋,并没有占到多少的便宜。不过那时,他们的炮舰,已有几分犀利了。到了如今,十年不到,此次派来的舰船,总计四艘,却比十年前的舰船更为犀利,奴婢打探到的是,这炮舰不但更为巨大,而且船速也更快,更可虑的是他们的火炮,据说船上的火炮,比十年前又多了三成。”

    “奴婢派人以供应蔬果的名义,让人登上那舰船,听闻……这是尼德兰最新的舰船,此番是精锐齐出,便是奔着耀武扬威来的,因此,这四舰不容小觑,陛下,不可小看啊。”

    但凡是天启皇帝关心的事,魏忠贤的情报搜集水平还是很高的。

    天启皇帝听罢,也认真起来:“十年不到,为何他们的舰船便可一日千里?”

    魏忠贤道:“还不是为了争利吗?听闻这佛郎机、英吉利、尼德兰诸国,为了争夺海上的利益,每日打生打死。这新船若是没有提升,可能过两年便被他们的敌人超越,到时就少不得要船毁人亡,无数的货物被人劫走!因而他们最热衷造舰,国中供养了无数的匠人,给予大量的金银,那些技艺高超的匠人,便是国主也要礼遇。”

    天启皇帝忍不住道:“这样说来,朕的同行们,在佛郎机诸国,还是体面人?”

    魏忠贤一听陛下说那些船匠是同行,不禁脸抽了抽,总算是忍住了。

    不过细细想来,这船匠不也是搭木头吗?陛下也是干这个的,说是同行,倒也没有错。

    天启皇帝随即道:“若是如此,倒是麻烦了,难怪这些尼德兰人,竟敢如此蹬鼻子上脸。罢了,明日见一见他们吧,且看看他们什么说辞。”

    于是到了次日廷议。

    以魏玛郎为首的尼德兰使团,早早便抵达了紫禁城外。

    先是百官陆续入朝。

    其实大明不算封闭,偶尔也会有佛郎机的使臣来访,这金发碧眼之人,他们也算是见识过的。

    只是看到这些尼德兰人,大家却未必有什么好脸色了。

    天启皇帝升座,张静一作为国公,自然也到了。

    他今儿的心情还算不错,穿着钦赐的斗牛服,显得威风凛凛。

    紧接着,便是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鸿训先上奏,具言尼德兰使者来访。

    天启皇帝便道:“宣。”

    于是,宦官们唱喏。

    魏玛郎等人才浩浩荡荡地入殿。

    他们朝天启皇帝行了礼,天启皇帝只坐在御座上,看着这些尼德兰人,其实天启皇帝觉得这金毛碧眼之人长得都差不多,反正脸盲,也分不清谁是谁。

    魏玛郎带来了一个汉人的翻译官。

    这翻译官随即道:“不知陛下是否看过荷兰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国书了?”

    天启皇帝淡淡道:“看是看过。”

    这翻译便对魏玛郎等人耳语几声。

    魏玛郎随即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当然,这些话是翻译官传译的。

    天启皇帝冷漠地道:“其一,是希望准许你们进入两京十三省,建立公司和银行。其二,是允许你们在我大明建立贸易点,是吗?”

    魏玛郎便道:“陛下若是能恩准,那么敝国将不胜感激。”

    天启皇帝失笑:“朕若是不同意呢?”

    “这对大明有好处。”魏玛郎道:“我们的银行,拥有大量的财富,甚至愿意向大明借贷,为大明朝廷提供财政上的支持,不只如此,我们还可为大明提供税收上的支持。至于建立贸易点,也能在通商的过程中,与大明互利。”

    天启皇帝道:“朕现在没兴致谈这些,朕只想知道,你们无故将舰船停泊于我大明外海,耀武扬威,这是何意?”

    魏玛郎显出很谦卑的态度:“陛下,大海之上,是没有疆界的。”

    天启皇帝冷笑道:“尔等的国书,朕已看过,朕今日见你,无他,不过是尔等远来,终究是客,见你们一面,也算是尽了待客之道!”

    “至于这国书中的东西,朕自是不恩准的,尔等口口声声说将银行建在朕的家里头,又说对我大明有诺大好处,不过是虚词而已,还有这贸易点,莫非你们以为朕真不知你们在天竺、满剌加、苏门答腊干的好事吗?噢,对啦,对付以上诸国的时候,你们是否也是今日这般,将炮舰开进外海,对其耀武扬威呢?只是可惜,大明非天竺,也不是满剌加,尔等就不必拿这些东西来招摇撞骗啦。”

    魏玛郎没想到天启皇帝会如此不客气的断然拒绝。

    实际上,这一次他可是摩拳擦掌,志在必得的,贸易点的事还好说,大不了,想办法从葡萄牙人那里夺取,即便是依托小琉球,也可面向大明腹地。唯独这银行的业务,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大。

    于是他忍不住道:“陛下是否可再考虑一二?”

    天启皇帝想也不想就立马道:“不必考虑了。”

    魏玛郎继续用谦卑的口吻道:“我们的银行,有着庞大的资金,这些资金既可以资助大明,也可资助他国。”

    这话里的意味足够明显了!

    “你想威胁朕!”天启皇帝勃然大怒。

    魏玛郎深吸一口气,道:“不敢,只是希望陛下为了友谊,能够慎重考虑。”

    天启皇帝冷冷地看着他道:“朕若是不考虑呢?”

    满朝文武,此时已闻到了火药味。

    虽然彼此用词还算客气,不过话里的机锋,哪怕是通过翻译官润色传递,却依旧能感觉到这棉花里藏着的锋芒。

    魏玛郎抬头,看了天启皇帝一眼,就道:“陛下可否去天津卫,亲眼看一看我们的舰船?”

    天启皇帝却是更气恼了,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这是我的正式邀请,陛下可以见识一下,我们的舰船……”

    “你好大的胆子!”天启皇帝气得大声冷喝。

    此时,文武们闻风而动,这有点不能忍了,耀武扬威到了这儿来,胆子不小。

    在大明看来,这尼德兰不过是弹丸小国,不值一提。

    当然,对于尼德兰人而言,大明看似臃肿庞大,却也未必比印度要强多少,这远东人的战斗力,他们是亲自见证的,只要尼德兰人认真起来,大明一定会屈服。

    魏玛郎面对这怒气冲冲的君臣,却显得淡定,他知道,大明是不斩来使的。

    因此,魏玛郎依旧不急不慌地道:“若是陛下能去天津卫,见一见我尼德兰的舰船……那么敝人一定感激不尽。若是陛下不肯去……”

    “有何不可呢?”有人打断了魏玛郎的话,却笑着道:“陛下,臣以为,既然尼德兰使节盛情相邀,我大明岂有不去之理,臣请陛下去天津卫看看。”

    众人听到这番话,先是愕然,而后循声看去,却是辽国公张静一。

    好吧,这家伙,又开始左右横跳了。

    天启皇帝看了张静一一眼,却见张静一拼命地在给他使眼色。

    天启皇帝一愣,便晓得张静一一定有什么诡计了。

    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天启皇帝露出微笑道:“好,就依张卿所言。”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气急败坏地站出来:“陛下……不可……”

    “好啦。”天启皇帝忙道:“退朝。”

    天启皇帝有些狼狈,他几乎是逃去西苑的,此时几乎已经可以想象,群臣会是什么态度了。

    只是,他召了张静一来,便奇怪地问道:“张卿,这尼德兰人耀武扬威,朕若是去天津卫,岂不是看他们的舰船,让朕自取其辱?你在殿中,朝朕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张静一笑着道:“那舰船,确实犀利,臣也有所耳闻,不过……臣也有一样东西,此物叫水雷,说起来,也犀利得很呢!”

    “尼德兰人既然挑衅,想要让陛下见识一下舰船的威力,那么陛下何不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大明的天威呢?这尼德兰人畏威而不怀德,与其和他们交涉,不如直接跟他们来硬的,而且这些人,也未必不可以借用,这尼德兰人,最擅长经商,倘若我大明能对他们用的恰到好处,对我大明也有莫大的帮助。所以臣的建言是,先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而后再谈。且看到了天津卫,谁给谁下马威。”

第四百六十四章:献礼

    “水雷,水雷是什么?”天启皇帝看着张静一,一脸懵。

    “要不,你叫人取来,让朕看看!”

    张静一吓得脸都绿了:“不可,不可,这玩意……很危险,要出事的。”

    水雷这玩意,其实也是黄火药的副产品。

    黄火药的威力太大了,这些东西,若是搁在密封的一个巨大铁疙瘩里,无力无穷。

    张静一其实自己也没有做过实验,只是根据黄火药的特点,让人制出了一些水雷,他可不会傻乎乎的让人在紫禁城或者西苑里给人演示。那玩意体积太大,若是炸开,便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天启皇帝却是觉得奇怪:“水下如何引火?”

    “这个……陛下可记得当初做的风筝实验吗?”

    “风筝实验?”

    “电呀。”张静一道:“布置铜线,引导电流进入彻底密封的水雷之中,引爆火药,这雷电……不就是火吗?”

    天启皇帝大吃一惊:“你还要从天上引雷?”

    “其实不需从天上引雷,也可制出电。”张静一道:“陛下看来没有看过最新一期的十万个为什么。”

    天启皇帝一时无语。

    其实张静一口里说的电,只是一个导火线而已,不需要太大的电流,无非是弄一个原始的电池就可以。

    而原始的电池,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稍知道一点原理的人就可以折腾出来。

    使用电线来引火有很大的好处,一方面,可以确保水雷内部的密封;第二方面,可以确保水下可以点火。

    天启皇帝托着下巴,带着怀疑道:“这样也可以吗?朕还从未听说过不点火就能炸的!威力如何?那可是巨舰,若是寻常的火药,未必能动它们分毫。朕这一次可是豁出去,将朕的脸都丢了出去,若是出了差池……”

    张静一信誓旦旦地道:“陛下放心,尼德兰人挑衅陛下,便是臣的耻辱,臣一定要一雪前耻。”

    天启皇帝稍稍放心。

    不过百官们显然是不放心的。

    可皇帝是已经越来越失控了。

    次日,天启皇帝起驾,直抵天津卫。

    这天津卫因为海贸,已渐渐开始繁华起来。

    在大沽口一带,甚至这里新建了供应海船停靠的码头。

    只是……这几日这里却变得不寻常起来。

    在海湾处,停靠着巨大的帆船。

    那巨大的船身黝黑,船帆虽已降下,可是那几个巨大的桅杆,却依旧让人震撼。

    尤其是船身处,是数不清的炮口,密密麻麻。

    天启皇帝直接将行在放在这里,随来的上万人马,除了勇士营,便是教导队。

    显然,天启皇帝对京营已经不放心了。

    那魏玛郎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舰船,更加精神奕奕。

    好像一下子他有了靠山一般。

    于是,他至天启皇帝的行在,去见天启皇帝,而后送上了一副精致的单筒望远镜,道:“这是望远镜,有了此物,陛下便可从这里,将海上的情况,一览无余的收在眼底了。”

    天启皇帝把玩着这个,不禁道:“佛郎机人也曾献上过此物,据闻价格不菲,是吗?”

    “是。”魏玛郎笑着道:“这是倭国工匠仔细打磨过的,比佛郎机人的望远镜更好。”

    天启皇帝只随手将望远镜交到魏忠贤的手里,便道:“朕在此,倒是看见你们的船了,就是不知,你们还有什么花样?”

    “我们可以组织一次阅兵,不知陛下是否有兴趣。”

    “阅兵?”

    “就是让我们的士兵上岸,同时操练给陛下看看,除此之外,我们的舰船,也将在海上放炮,用这大明的话来说,叫做以助声势。”

    天启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他,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倒是镇定自若地道:“可以,你们既要给朕看,朕岂能错过呢?”

    顿了一下,他便又道:“明日午时,让你们一队士兵上岸,不得超过两百人。

    魏玛郎见达到了目的,顿时大喜,连忙朝天启皇帝行礼。

    说罢,他兴冲冲地走出了帐,而后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营帐。

    这时,几个尼德兰人,已在此焦急地等候多时了。

    为首一人,乃是尼德兰银行的董事,叫做威廉!

    威廉关切地道:“大明皇帝同意了吗?”

    “同意了。”魏玛郎得意地道:“是时候让他们见识我们尼德兰人的厉害了。”

    魏玛郎显得很兴奋,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让大明皇帝知道炮舰和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士兵们的威力。

    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大明皇帝知道,尼德兰人有轻而易举的拿下天津卫的实力,只有这样,才可迫使大明签订城下之盟。

    威廉点点头,道:“当初印度人,就是这样被妥协的,在我看来,大明就是另一个印度。”

    魏玛郎随即叫了一个仆从来,吩咐道:“让人登舰,带上我的亲笔信,告诉他们,明日派一队士兵上岸,两百人就可以,除此之外,明日正午的时候进行炮兵操练,目标……”

    魏玛郎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道:“东南方向。”

    威廉听罢,不禁吓了一跳:“阁下,朝着这个方向,难道您不担心……”

    魏玛郎面无表情,显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不让他们瞧一瞧厉害,这些人是不知道厉害的。”

    威廉听罢,又重拾了信心。

    次日拂晓。

    一队人马,悄悄地抵达了码头,而后,李定国便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随即,他开始脱衣。

    紧接着,一个个足有箩筐大的黑黝黝的圆球,便先行丢下水里,为了让圆球有一定的浮力,又打了一个木架子。

    李定国为首的十三人,剥了个干净之后,接着开始入水。

    此时是拂晓时分,天色黑沉沉的,夜里的海湾,漆黑一片,只可看到不远处停泊的一艘艘炮船散发着微光。

    李定国等人于是先行推出了一个小舟,而那一个个大铁球,则吊在舟上,十一人便开始划桨,朝着那海湾处停泊的大舰划去。

    十数人足足划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抵达了预定的位置。

    这时,他们距离这炮舰已经很近了。

    从这里去眺望着这大舰,李定国突然感觉自己说不出的渺小。

    “这尼德兰人……倒也不是蛮子,这样的舰船……啧啧……”

    “好啦,少啰嗦,下水作业吧。”

    于是李定国打头,他先在身上系了个一根绳索,同伴们扯住绳索的另一头,而后李定国下水,拖拽着那巨大的铁球,开始沉入海底。

    大舰上的尼德兰人,对此浑然不觉。

    其实这个时代,莫说是晚上,就算是白天,只怕也未必有人发现。

    幸好海水有浮力,如若不然,这足有百斤的铁球,是绝不可能拖拽得动的,而在海中,李定国奋力的拖拽着,他憋了一口长气,身边还挂着几个羊皮攮子,实在受不了了,便取出鼓囊的羊皮攮子对准自己的口,狠狠地呼吸几口。

    只是……即便如此,依旧还是艰难。

    等拖拽着铁疙瘩到了船底时,他便迅速的寻到了锚绳的位置。

    这大船停泊,需要放下铁锚,于是,便有一根巨大的缆绳,探入海底,海船都是尖底,而且平滑,所以根本找不到可以固定的地方。

    可锚绳不同,这里本就挨近了大船,只需要将被网状绳索兜着的大铁球缠绕着锚绳,开始固定。

    最终,李定国开始布线,最后,终于从海面上钻了出来。

    众人开始将他拉扯上小舟,其他几个下水,布置大铁球的人也纷纷都登上了舰船。

    紧接着,大家小心翼翼地开始架着舰船离开,一面小心翼翼的在水中布着铜线。

    拂晓过去。

    海面上升腾起了薄雾。

    紧接着,那炮舰之上,终于下来了一艘艘小船,一群尼德兰的士兵,开始登岸。

    在这里,已搭建起了一处高台。

    天启皇帝至高台上,带着群臣,自这里瞭望。

    当然,为了安全,这高台是远离了大海的,张静一绝不允许皇帝置身于对面的炮口之下。

    沙滩上,一队队的尼德兰士兵开始集结。

    这些人军容整齐,人人带着火枪,腰间悬挂着配剑,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

    百官的脸色,都已青了。

    真是奇耻大辱啊。

    大明皇帝,居然在此看着这些尼德兰人耀武扬威。

    以至于孙承宗,看张静一的目光都觉得怪怪的。

    张静一此时的举动,倒是颇有几分像是糊弄明英宗的太监王振。

    魏玛郎则早已乐开了花。

    他站在天启皇帝的一侧,正介绍着尼德兰的风土人情,以及尼德兰军队的概况:“像这样的军队,我们有十万人,而真正厉害的,并不是尼德兰的陆军,而是我们的舰船,我们在欧洲,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登记在荷兰名下的海船,有上完艘之多,陛下,我们尼德兰人,商业氛围浓厚,我们有一句谚语:尼德兰之所以还是尼德兰,是因为我们的祖先照顾好了自己的生意。”

    “您看,海上那样的炮舰,我们拥有数十艘,世上没有任何舰队,可以击败我们。”

第四百六十五章:万炮齐发

    天启皇帝笑了笑,不置可否。

    魏玛郎又道:“听闻大明一直被北边的建奴人所袭扰,若是有必要,我尼德兰可以为大明提供武力上的支持,若是陛下有兴趣雇佣我们的军队,我想,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击溃建奴人……陛下,合作才能互赢。”

    此言一出,后头的百官们更是怒不可遏。

    天启皇帝依旧不置可否,他此时的心思其实并不在沙滩上操练的士兵上头。

    除了对海湾处庞大的舰船,所流露出来的担忧之外,天启皇帝更多的是想着张静一这边。

    那家伙到底有没有能力,给这些尼德兰人一点下马威。

    魏玛郎见天启皇帝不发一言,便道:“陛下,待会儿便可好好地看看我们炮船的威力。”

    张静一只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完全无视其他人的目光。

    那尼德兰的两百个步兵,依旧在进行操典。

    不过张静一不得不说,这些尼德兰的雇佣军,水平还是不错的。

    魏玛郎见天启皇帝不搭理自己,便又凑上来道:“陛下,其实我们在海外,与不少汉商也有不少的合作,陛下询问一下他们,便可打探到我们的信用如何了。”

    “海外的汉商?”天启皇帝突然来了兴趣,于是道:“是我大明流亡于海外的遗民吗?”

    魏玛郎摇头:“也有不少都是大明的子民。”

    此言一出,后头百官们色变。

    这其实不过是寻常的对话。

    却令天启皇帝目光一沉:“我大明历来海禁,哪里有什么大明的子民在海外经商,想来只是一群亡命之徒而已。”

    魏玛郎觉得有些奇怪。

    亡命之徒?

    “不不不,我说的是正经的商人,我们一直与他们有大宗商货的往来,如若不然,这么多丝绸和瓷器,是谁贩运的呢?他们与我们有过长久的合作,他们知道我们的商誉……”

    天启皇帝的脸拉了下来,而后与张静一对视了一眼,才道:“是大宗商货的往来?都是些什么人?”

    “这……”魏玛郎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天启皇帝接着道:“你们若是交易,平日里都交易多少的瓷器和丝绸?”

    “那可不少。”魏玛郎道:“大规模的,便是几船也有。”

    “是大型的海船?”

    “这是当然。”

    天启皇帝冷哼一声。

    魏玛郎却不知天启皇帝为何大怒。

    倒是后头的百官,有不少人脸色变得极难看起来。

    傻子都明白,能如此进行大规模交易的,肯定不是寻常的汉商,而这些汉商能大规模的交易,这就说明,他们几乎可以无所顾忌的在大明腹地采买货物,并且将大商船大摇大摆地出入大明的口岸。

    问题就在于,大明以往是禁海的啊。

    即便是最近开放了海禁,其实也只是官方进行一些海贸而已,对于寻常的百姓而言,依旧还是奉行着片板不得下海的策略。

    当时围绕着海禁,大明朝廷进行过激烈的辩论,绝大多数的大臣纷纷表示,海禁是祖宗之法,不可以开放!

    即便最后不得不开海,也认为,绝不可让寻常的百姓下海,以免这些人勾结海贼,残害陆地上的百姓。

    可现在听着……原来我大明的所谓禁海,防止民间下海,竟是形同虚设。

    那么到底是谁,在进行大宗的商贸?

    天启皇帝不是傻子,能有这个本事的人,可以如此猖狂,连海路巡检司都不能查禁,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借着海禁,在偷偷做大买卖。

    天启皇帝淡淡道:“说来也奇怪,朝中诸公,人人都反对民船出海,可为何却又有这么多的民船售出丝绸和瓷器?”

    他这番话,显然别有用意。

    张静一坐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的,此时,终于大喇喇地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只有禁了别人的民船出海,他们仗着自己的势力,便可勾结官府出海,才了获取垄断的暴利。若是人人都可出海了,他们的丝绸和瓷器,可就卖不上价了。”

    张静一故意高声说着。

    一副好像心直口快的样子。

    天启皇帝闻言,登时勃然大怒,冷哼道:“卑劣!”

    群臣个个默不作声,更有人变得尴尬起来。

    天启皇帝又道:“可是朕事先,却从不知道我大明竟有这么长本事的人,按理来说,如此大张旗鼓的做买卖,也不见有人奏报,可见这些人猖狂到了什么地步,朝廷养了这么多官吏,竟是形同虚设。又或者……莫非朝中大臣,也有人涉足这件事吗?”

    魏玛郎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好戏。

    其实他的用意很明显,不过是戳穿大明皇帝的所谓神话而已。

    你看,大明皇帝对自己的臣民,根本就没有约束的能力,而如今,我尼德兰船坚炮利,又有精兵,这城下之盟,我签定了。

    就在此时。

    有宦官唱喏:“陛下,午时到了。”

    魏玛郎身躯一震,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天启皇帝一眼。

    却见此时,果然那四艘大舰上,开始冉冉升起了旗语。

    “皇帝陛下,我们的操练要开始了。”

    魏玛郎身躯一震,忙道:“请陛下拿起望远镜,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晰一些。”

    天启皇帝淡淡道:“不必啦,朕就这样看。”

    果然,那四艘大舰有了动作,他们开始升起侧帆,调整舰船的调度。

    而后,就在所有人好奇的时候。

    猛地……

    无数黑黝黝的炮口却是自四艘炮舰的船身露了出来。

    四艘炮舰,三百多门火炮露出狰狞的炮口。

    却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轰隆一声……

    虽那炮舰只在港湾处。

    可突然起来的火炮齐发,却一下子让整个高台混乱起来。

    这威势太大了。

    只见那船身上,密密麻麻的炮口突然喷出了火舌。

    紧接着,无数的火球飞出。

    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大臣们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更有人抬头,惊恐地看着见那火球……竟是朝着这边飞来的。

    顿时,妈呀一声,吓得面如土色,忙是狼狈地趴了下去。

    天启皇帝倒是一直僵坐在原地。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无数的火球破空而来,晴朗的天空之下,宛如流星一般降下火雨。

    这高台之下,伴驾的宦官和禁卫也开始混乱起来。

    只有早有预知的魏玛郎,却是抿嘴微笑。

    天启皇帝坐在原地,一时愣住,见场面开始混乱,倒是率先反应了过来,突然大喝一声:“都给朕镇定!”

    一声大喝。

    总算让那略显慌乱的大臣、宦官们,勉强地镇静了一些。

    张静一坐在一旁看着,脸上已是杀气腾腾,一双眼眸闪过锐光。

    而那火雨,终于落下。

    紧接着,上百枚精准地砸向了大沽口的码头。

    此时,尼德兰人的炮舰,其实射不了太远,因而虽是奔着高台而来,可实际上,他们的落弹点,却是港口和码头。

    顷刻之间,只见那码头上的建筑,便被数不清的火雨无情摧毁。

    甚至有一些码头上停留的脚力与商人,突然祸从天降,随后便随着火雨,葬身于一片瓦砾之中,

    整个码头,在经过了齐射之后,已经满目疮痍,幸好今日天启皇帝来此,因而码头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疏散,可即便如此,依旧还是有不少的伤亡。

    高台上下,所有人都震惊地眼看眼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天启皇帝却如雕像一般,坐在原地,而后,一双目光如利刃一般,猛地看向魏玛郎,厉声喝道:“你敢袭我疆界?”

    魏玛郎立即道:“万死,我事先并不知情,这一定是火炮失去了准头,所以才造成这样的意外,恳请陛下恕罪!”

    “对于这个误会,尼德兰愿意赔偿所有的损失,这里的码头,我们愿意重建,而对于伤亡者,我们也愿意提供足够的赔偿金,请陛下勿怪。”

    到了这时候,大家算是看明白了。

    这绝对是威胁,是赤、裸裸的威胁。

    一轮火炮,直接将这诺大的码头夷为了平地!

    这说明什么?说明荷兰的舰船,实力已经与日俱增,如此强大的力量,倘若大明与之交战,对方在海上,大明即便空有百万雄师,只怕也只能望洋兴叹。

    而尼德兰人,却可以大摇大摆的出入大明任何一处口岸,随时给大明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而另一方面,赤、裸裸的武力威胁之余,魏玛郎同时又极力地显出了谦卑,并且满口意外、误会之类的言辞,这显然是随时给大明君臣的一个台阶。

    天启皇帝不傻,自然看穿了对方的把戏,便冷笑着道:“你这是对我大明开战,可想过后果吗?”

    “不敢。”魏玛郎道:“请陛下相信我们是带着善意而来,关于这一次误会,我们会在稍后做出澄清,一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魏玛郎态度诚恳,可说的话却意味深长:“我深信,陛下绝不会因为这小小的意外,而与尼德兰产生冲突,一旦开战,对于陛下和尼德兰,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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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毁天灭地

    魏玛郎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他的态度,让身后的银行董事威廉出了一身的汗。

    他当然清楚,魏玛郎在冒险。

    此前佛朗机人一直希望能够打通与大明的贸易,派出了大量的使者,可实际上,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失败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明廷傲慢而导致的。

    现在,荷兰人已知大明能够带来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丰厚十倍和百倍的利益,那么这个时候……还按部就班的效仿佛朗机人一样,年年派人来请求通商,这显然是不成的。

    因为佛朗机人都没成功呢。

    既然佛朗机人的路走不通,那么干脆就激进一些,毕竟利益太大了,已经到了尼德兰人没办法忽视的地步。

    那么索性,走激进路线,彰显武力,虽然这种方法很冒失,而且风险也很高,毕竟惹怒了大明,甚至直接断绝一切贸易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魏玛郎也并非是个蠢材,使用这种方法,会有成功的希望,毕竟这一套在印度就很有效。

    而就算是失败,也不会危及生命,显然,他们清楚明廷没有杀死来使的习惯,哪怕是使者犯罪,也至多是遣返而已。

    而至于海上的东印度公司海军,明廷对他们鞭长莫及,也就是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彼此交恶而已,不会有更惨重的损失。

    天启皇帝显然一眼洞穿了魏玛郎的心思,他面上杀气腾腾,一字一字地顿道:“只一句误会,此事就可善了吗?”

    “我说过,我们愿意赔偿一切损失。”魏玛郎真诚地道:“价钱,一直会到陛下满意的程度。尼德兰以通商立国,有的是财富,当然,这些财富,也换来了许多像我们这样的炮舰,还有无数的士兵,陛下若是愿意接受赔偿,我们自当竭尽全力,满足陛下的要求。”

    魏玛郎脸上的诚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漠之色,“当然,若是陛下非要开战。”

    他停顿了一会,接着继续道:“皇帝陛下,现在停泊在港湾,有四艘炮舰,还有一千五百名士兵,如果您觉得这还太少,不足以满足您的复仇之心,那么我可以调来四十艘这样的炮舰,以及一万五千名这样的士兵!”

    此言一出,群臣变色。

    当然会有人十分愤慨,这些尼德兰人简直疯了。

    可是,眼下这炮舰的威力,确实十分可怕,若是再来四十艘,来一万五千人,至少大明的水师,就算能与之抗衡,那也是疲于奔命,何况若是他们不断的袭扰大明的口岸,明军杀他们不得,而他们却可随时出击,从某种程度而言,大明在战略上是处于被动状态的。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的是辽东的战情告急,而流寇已经愈演愈烈,若是现在海上再开战,这等同于是三面受敌。

    倘若是太祖高皇帝或者是成祖皇帝在的时候,自然是早将这些家伙打出X来了。

    即便是在嘉靖和万历年间,明军也绝不会让他们这样的张狂。

    可现在的时局。

    众人一个个不吭声,虽有人想进行激烈的反应,可此时觉得底气有些不足。

    天启皇帝本以为,此时大臣们会群情激愤,谁料到左等右等,这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当真老成持重了,一时之间,更是怒火中烧。

    这时,却有人道:“你们这是威胁我们?”

    “并不是威胁。”魏玛郎道:“据我所知,现在贵国到处都是叛乱,还有就是你们在东北,有着数不清的野蛮人正在不断的进攻。这些才是皇帝的国家所遭受的最大威胁。而我们尼德兰人,只求通商与拓展银行的业务,我们并不想与贵国深陷战争的泥潭,这对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好处。所以,我们的态度很简单,那就是希望大明能够考虑我们的建议,而至于眼下产生的冲突和误会,我们一定会用一切手段,来对贵国所要求的赔偿予以满足……”

    “这就是威胁!”张静一不客气的道:“凭借这些威胁,就以为,陛下会妥协?”

    “不敢。”魏玛郎一直风轻云淡的态度。

    大抵就是一副,你看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能弄死我,至于我的舰船,你们也没有办法,当然,我愿意鞠躬道歉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的态度。

    张静一道:“你既然希望赔偿,那么,在我大明,赔偿也很简单。”

    “嗯?”魏玛郎打量着张静一,他见张静一年轻,拿捏不住张静一的身份,便道:“若是您能提出要求,这就太好不过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张静一道:“船上的所有人,都是杀我大明百姓的凶徒,现在,命令他们所有人下船,交给我大明处置。”

    天启皇帝听罢,下意识的点头。

    只有这样,才能不丢颜面,也可给死伤者一个交代。

    倒是群臣,对此不抱期望,这是蛮人,你指望蛮人乖乖从命?

    魏玛郎万万没想到,张静一提出这样的要求,忍不住的,他笑了。

    魏玛郎作为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的总督,已有不少个年头,在这里,他经历过许多的战争,其实从没将这里的土人放在眼里,对大明,他觉得自己已经付出了足够的耐心,现在听这张静一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便不禁笑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恕我不能同意,您这是在前人所难,我们可以赔偿,但是我们士兵的失误,是不允许他们因此而遭受任何伤害的。”

    张静一笑了笑:“如果我非要惩戒呢。”

    “那么,就只好战争了。”魏玛郎道:“您应该很清楚,这对大明并没有太多的好处,因为大明眼下已经有许多的麻烦。”

    张静一说罢,却理也不理魏玛郎,而是看向天启皇帝:“陛下,臣恳请陛下,立即严惩所有肇事者。”

    天启皇帝听罢,已是怒火中烧,自是道:“准了!”

    张静一便道:“传令下去,出击!”

    出击二字一出。

    高台下一队军校生员,却是纹丝不动。

    百官看了,眼珠子都直了,都说出击,可人呢?

    魏玛郎起初有一点紧张,毕竟,他的策略失败了,这让他和大明都逼到了墙角,双方反目成仇。

    不过很快,他定下了神来,大不了,就回小琉球去,再做定夺。

    ……

    远处,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哨声。

    紧接着,海中……数艘小舟开始出现。

    这一艘艘的小舟,竟是奔着四艘炮舰而去。

    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些小舟。

    听到有人惊呼,天启皇帝拿起了望远镜,而后,脸不禁红了。

    那魏玛郎似乎也察觉出了,不禁道:“就这个?”

    张静一却是凝神静气,一言不发。

    …………

    李定国等人,一路划到了海湾的中心,此时距离那炮舰,差不多有两百丈的距离。

    随后,他们开始拿着长杆子,捞出一个漂浮在海上的圆木,这圆木上,便捆着铜线。

    将铜线拆下来。

    随后,他们捏着铜线的一端,确定了距离之后,便开始慢慢的远离这些炮舰。

    直到铜线已拉开。

    随后,李定国就很熟稔的取出了一枚银币,还有一个锌板,而后再用盐水纸,将二者隔开,照着这个方法,他们足足做了七八节这样的玩意,彼此连接起来,紧接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捏着铜线的一端,开始朝着那玩意连接起来。

    这是最原始的电池,用上了盐水,再加上多组连接之后,电量已满足了需求,李定国等人做过实验,若是连上铜线,在铜线的另一端,不但能擦出火花,而且还能将另一端的人电的酥麻。

    这种电池,不是很稳定,却胜在结构简单。

    一起准备就绪之后。

    李定国抬头看着舰船上的人。

    那巨舰之上已探出了许多的尼德兰士兵,这些士兵听到了明军进攻的声音,然后,他们看到一艘艘小船朝着这边‘杀’来。

    起初,他们是极为意外的。

    可当看到这一艘艘可怜的小船,他们忍不住……惊讶起来。

    随即,许多人在甲板上,捧腹大笑。

    “哈哈哈……”

    欢声笑语,在这一艘叫威廉亲王号的炮舰上回荡。

    他们甚至连正眼都不多看李定国等人一眼。

    而李定国,依旧很冷静。

    他慢慢的,将这铜线,最终触碰到了那‘电池’的一端。

    啪啪啪啪……

    铜线与电池接触之后,随即,便开始溅出火花。

    李定国觉得自己捏铜线的手,已开始麻了。

    这铜线,是没有包裹绝缘体的。

    好在,电量并不大。

    随后,一股电流火速的通往铜线的另一端。

    而在水底的另一端,蜜蜂的铁球里,电流在内部的黑火药里溅出了火花。

    于是,黑火药在铁球里迅速燃烧,轰的一声闷响,巨大的铁球,开始疯狂的震动。

    而随后,这剧烈的撞击,终于让黄火药膨胀。

    轰隆……

    仿佛有万丈高的水浪自海底升腾而起。

    轰隆……一声更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天际!

    ......

    还有!

第四百六十七章:杀疯了

    其实就在这一刻。

    威廉王子号上的尼德兰官兵们还在放声大笑。

    他们看着眼前那小船,似乎很认真的鼓捣着什么,于是,他们就好像在看这些人变戏法一样。

    有人甚至吹起了哨子。

    常年在海上的人,名为士兵,实际上,其实他们和海盗没有任何的分别。

    毕竟国王和政府在海上是没有约束力的。

    只要登上了船,有了船上的火炮,他们就是海中的王。

    可就在这大笑声中。

    船底一开始,只是传出一声闷哼。

    好像……船底下有什么似得。

    可真正可怕的,却并非是如此。

    那如车轮一般巨大的铁球,随后喷出了火焰。

    真正让人可怕的是,这火焰乃是海底喷发。

    随着巨浪与烈火一起升腾而起,船上的人瞬间觉得好像自己飞起来了。

    没错……是飞起来了。

    哪怕是在汪洋上遇到了台风,也不至有这样的感受。

    甲板上的人,顿觉得好像自己身体脱离了地球的重力。

    而后,他们身子离开了甲板。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甲板外的海浪和烈火。

    更可怕的是……

    他们仿佛感觉到……船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断裂……

    对,这是十分清晰的感受。

    紧接着,轰的一声……

    最可怜的,显然不是甲板上的人,而是底舱中的士兵,这些士兵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迅速便被一股热浪包围。

    紧接着,船底直接破了,海水疯了似得灌了进来。

    而他们绝大多数,并不是淹死的。

    而是爆炸引发的无数破片随着海水的激流在底舱中横冲直撞,哪怕是在水下,这无数木屑的破片,也致命的危险。它们在水中的速度,不亚于水中射出的子弹。

    于是,无数舱底的人千疮百孔,紧接着,随着海水,漂浮在岸。

    这种情况,颇有些像是炸鱼,当然,炸鱼是违法的。

    而在这个时代,炸人……似乎属于合情合理的事。

    当然,甲板上的人还未开始死。

    他们惊恐起来,这种被包裹起来的恐惧,让他们感觉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船体……居然像纸糊一般,开始断裂了。

    他们分明感受到,大船在迅速的沉默。

    这等海船的巨大木,可以抵挡海上的风浪,但是绝对抵挡不了这样的烈性火药。

    若只是单纯的沉船,他们倒还不至于如此的惊恐。

    在海上的人,遇到了沉船的事故,总还有生还的可能。

    可是……

    真正可怕的,才只是开始。

    因为烈火……

    烈火点着了甲板和船帆,毕竟这瞬间的高温,足以让一切都变成焦炭。

    随后……有人惊声大呼:“火药舱,火药舱……”

    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的水手,已经开始毫不犹豫的准备弃船,跳下海去。

    开始……听到了这个呼喊时……他们心里生出了绝望。

    对了……还有火药舱。

    像这样的巨舰。

    携带的火药是惊人的。

    在经历了一次自水底的爆炸之后,看着这半边沉入海底,剩下的半边还在熊熊燃烧的大船,仅剩下的十几个生还者,才意识到了更可怕的事。

    轰隆……

    又是一声爆炸。

    这一声爆炸,显然是大量的黑火药造成的,烈火蔓延至储存火药的舱室,于是,浓烟滚滚,这黑火药的威力,虽是远不及烈性的火药。

    可是……黑火药胜在多,一边是百来斤的烈性火药,而另一边,则是几千斤的黑火药。

    于是……

    又是一阵的热浪。

    无人生还。

    天空只飘扬着无数的碎木和浓烟。

    威廉王子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的葬身鱼腹。

    什么都没有了。

    海面上,只剩下无数的木屑漂浮着,还有各种残缺不全的尸首随着海浪飘动着,也只有这些,才能寻找到,这里曾有一条船的痕迹。

    ……

    “我的天!”

    在高台上,原本还是镇定自若的魏玛郎,这一刻彻底的惊呆了,他嘴巴微张,目瞪口呆地看着海面上破败不堪的漂浮之物。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他经历过无数的海战,曾见过舰船在一起彼此的开炮,见过大船失火,见过舰船遇到风暴之后,最终的模样。

    可他从未见过……一艘船……就这么……神奇一般的迅速在自己眼前消失。

    他昂头看着天上冒着的浓烟。

    随即,他觉得自己的心口,似被人抓了一下。

    何止是他,天启皇帝也一脸不可置信状,他第一次见这些巨舰,是觉得壮观的,而现在,一切在顷刻间都化为了灰烬,在也找不到踪迹。

    连带着船上的水手和水兵们一起消失了,什么都没剩下。

    百官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于是,高台上下,又经历了一次不小的骚乱。

    许多人脸色苍白,仿佛见了鬼似得。

    这可是几层楼高的船啊。

    说没……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毁天灭地的力量,足以让所有亲眼见识到他的人,永远铭记一辈子。

    银行的董事威廉,这时候,已是直接瘫了过去。

    这时,一个小宦官没头苍蝇一般的跑,一面道:“上天发怒啦,上天发怒啦。”

    是啊,若不是触怒了上天,怎么会有这样的场景呢。

    只是……

    张静一脸色非常难看,他勃然大怒。

    老子在搞外交。

    你特么的鬼叫什么。

    见这小宦官迎面要朝自己撞过来。

    张静一迎着他,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什么上天发怒,上天是老几?这是我干的,是我干干的!”

    那宦官顿时遭了当头棒喝,这才冷静下来,于是……瑟瑟发抖。

    海面上,还没有结束。

    如果说,威廉王子号的厄运,大家还没有真切的看清。

    那么其他三艘舰船,就足以让人留下更深刻的记忆了。

    轰隆……

    又是一艘。

    人们看到巨浪,看到波涛汹涌的海浪产生变化,无数的水花泛起。

    随即,看到的还有烈火,甚至还看到有人直接炸上了天,然后,一具被火焰烧得焦黑的尸首又狠狠的砸入水面。

    随后,还有一艘。

    最后……还有……

    三艘舰船……纷纷炸开。

    到处都是火焰。

    远处的小船上。

    李定国等人,先是被这骇人的景象所震撼,惊恐地睁大眼眸看着。

    然后有人大声道:“快跑。”

    李定国便忙是和其他人一起划桨。

    他们大意了。

    没想到这玩意的威力这么大。

    虽然距离一百多丈,可是……他们还是瞬间被一股似冲击波一样的热浪,掀的人差点要跌落海水里。

    紧接着,他们便回头一看,一股汹涌的浪潮,正朝着小舟徐徐而来。

    李定国慌忙命令道:“快划呀。”

    “嘿哟。”

    “嘿哟……嘿哟……”

    “加紧……”

    小舟开始被大浪拍打。

    噗……

    任凭李定国身体壮硕,此时却觉得五脏六腑,都错置了。

    他第一个反应,是想呕吐,随后是头昏脑胀,几乎要晕过去了。

    好在………这里距离太远,虽是舟上的人,东倒西歪。

    一个生员,人翻下海里去,却被同舟的人迅速的抓住。

    生员吓得心惊肉跳。

    大家好不容易,才将人拉扯上来。

    他们没有喜悦,内心有的只是惊魂未定,和劫后余生的恐惧感。

    而后,他们才有闲情回头去看他们身后,只是这个时候……海面已经渐渐归于平静,便连大火,也随着舰船的沉默,而慢慢的熄灭了。

    只徒留了滚滚浓烟,还有无数上浮的尸首和木屑。

    此时,有人忍不住骂:“该死,那些家伙,怎么装这么多药,这是要炸死人的,就算不能炸死人,这不也是糟蹋银子吗?也不看看,这新火药多少银子一斤。”

    李定国也觉得自己日了狗,开始和其他人一起,日常骂那些匠人。

    …………

    什么都不剩下了。

    一千多个士兵,四艘舰船。

    这简直太恐怖了。

    恐怖到令人无法相信。

    魏玛郎此时此刻还是觉得这是不可置信的事。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场景。

    此刻他觉得眼前经历的,可能是什么幻象或者是做梦。

    以至于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似乎想尽力修复掉这一段可怕的记忆。

    直到张静一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老兄,对不住了,我虽然说的是出击,但是这出击,其实也只是操练,但是……你也知道,操练这个东西,我那些生员把握不住,我想……这可能是个误会,这船,可能是误炸了,这是意外,想来你应该认同这样的说法吧?”

    魏玛郎晕乎乎的,依旧还是没转过弯来,他只觉得这番话,有些耳熟。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人,从容淡定,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来,“你……”

    张静一朝他咧嘴笑道:“不过,情况总也不算太坏,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大明会对此负责的,所以,对于这一次意外,大明一定会想办法善后,对于伤亡的人,我们也会尽力的提供赔偿金,对此,你意下如何呢?”

    …………

第四百六十八章:暴利

    魏玛郎脸色惨然,一声不吭。

    他低垂着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

    当然,他这个时候可以表现出无比的愤慨,甚至直接以战争来威胁。

    不过很明显,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因为,结果已经看到了,这四艘炮舰,都是近来最先进的舰船,可只片刻之间,便葬身鱼腹。

    可怕的是,到现在为止,魏玛郎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

    天启皇帝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对对对,是该给予抚恤,死了多少人?一个人抚恤五十两够不够?放心,朕有的是钱,来人,给他们几万两……”

    魏玛郎听罢,真是万箭穿心。

    他忍不住道:“你们炸死了一千多人,我一直听说,大明乃是礼仪之邦,可是我现在看到的,却是野蛮的行径。”

    魏玛郎道:“我要抗议!”

    天启皇帝听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魏玛郎。

    说实话,他有点想不通魏玛郎的逻辑。

    挑衅是你要挑衅的。

    挑衅完了吃了亏,亏得这家伙,居然还好意思叫屈。

    这是无赖逻辑。

    可是……

    有人居然敢在朕面前,耍无赖?

    难道不该是朕来耍无赖的吗?

    天启皇帝凝视着魏玛郎,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冷笑道:“你们不是还有四十艘这样的舰船吗?既然不服气,大可以再到这天津卫外海来,何须动嘴皮子呢?前几年,你们入侵澎湖,这笔账,朕还没和你们算呢?今日尔等来,朕念你们是使者,所以对你们总还算客气,以礼相待,难道你们真以为朕是傻子,不知你们在此耀武扬威?”

    天启皇帝的面容里全是冷然之色。

    “事到如今,你们竟还敢在朕面前耀武扬威,既如此,来人,那就斩了来使,赔偿也不必啦,杀了这来使,想来那尼德兰人,一定恼羞成怒,教他们派来舰船,朕正好与他们,决一死战。”

    魏玛郎听到这番话,尤其是翻译翻到了要砍下他们脑袋的时候,却已是慌了,连忙道:“陛下,我们还可以再谈谈。”

    天启皇帝理也不理他,拂袖道:“谈?你们拿什么来谈,拿你们的舰炮吗?”

    “我们……我们有银行,我们有大笔的资金……我可以为陛下……”

    天启皇帝冷冷一笑,霸气反驳道:“朕富有四海,内帑之中,有的是金银,何须向你们借贷?”

    “我们向各国王室,每年借贷的金额,高达……高达,若是兑换你们的白银的话,可以高达每年数千万两。”

    天启皇帝冷笑:“就这些……”

    说到一半,天启皇帝的脸色变了。

    几千万两?

    只是单纯的借贷?

    天启皇帝不吭声的时候。

    站在一旁的张静一,便立即知道,陛下……有小心思了。

    尼德兰银行之所以能够迅速扩张,其实这和佛朗机人有莫大的关系。

    随着大航海的开启,从东南亚和印度的香料,还有非洲的人口贸易,再加上南美洲大量的金银挖掘,这一百年来,无数的黄金白银,都一船船的送去了欧洲。

    于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佛朗机人,尤其是他们的皇室以及贵族,日渐变得骄奢淫逸起来,他们花钱无度,这数不清的钱财,任他们的挥霍。

    而那些前往新世界的船主以及商贾们,也趁此机会,从中大赚,无数的财富,堆满了整个欧洲大陆。

    于是乎,越来越富有商人、封建主们,手中有着大量的财富,有一部分,尤其是那些商人们,为了方便,就将金银存入了银行。

    而因为王室的挥霍无度,再加上为了攫取更多的财富,便需招募更多的军队,建造更多的舰船,各国的财政都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银行便趁此机会,大量的将储户的资金,借贷出去,以此来收取高额的利差。

    这种经营模式,等同于用资金不断的滚雪球一般。

    再加上尼德兰本身就有海上马车夫之称,各种海船和货船号称有上万之多,如此多的商贾和船主们穿梭于欧洲和非洲还有东南亚以及美洲,不绝不可能携带这么多真金白银的,因而,将金银存入银行,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之后,再在本地的银行里取出,成为了他们最安全的交易方式。

    天启皇帝方才勃然大怒,现在却忍不住虚心问道:“数千万两纹银?”

    魏玛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变脸竟可以这样快,只在一个呼吸之间,一个人可以从勃然大怒,再到惊讶,最后再到情绪归于平静,一气呵成。

    魏玛郎此时已经胆寒了,敬畏的看着天启皇帝,满脸赤诚地说道:“是的……其实还不只这些,这只是各国的王室,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其他的业务,有不少小经营者以及商人……甚至银行自己,也会进行一些投资。”

    天启皇帝眉宇微扬,深深注视着他,问道:“这样说来,你们的投资,一年甚至可能达到一亿两?”

    海上马车夫,新近撅起的商业帝国,继威尼斯之后的金融王国,以及如今拥有大量殖民地的尼德兰人,在这方面,却是底气十足的。

    魏玛郎道:“这得问这位威廉先生。”

    威廉便连忙上前道:“是,大致会有在这个数目。”

    “那么你们的利息几何?”

    “利息?”

    “就是你们借贷出去的银子……”

    “陛下,我们一般是购买各国王室的债券,当然,也有一部分是政府的债券,这债券相对比较稳定,每年能带来两成的利息。”

    “借出一亿,才两成的利息?”天启皇帝不禁遗憾。

    这太低了,按理来说,不该是驴打滚一般吗?

    威廉耐心的解释:“我们动用的乃是储户的资金,所以首先保证的是安全,有一些小额的贷款,我们往往会收取更高的利息,只是大量的资金的话,能有两成,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这倒也是事实,借十两银子回去,你就算是一年收回十两,在这个时代,一丁点都不过分。可是想将一亿两银子借出去,你还想收回一亿两,你怎么不上天。

    其实这个时代,因为殖民地的开发,大量金银矿的发现和采掘,以及海洋贸易的暴利,两成利的国债,放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也就是在这个大航海时代,才玩得起。

    天启皇帝细细思量了一番,便悠悠道:“这样说来,你们这银行,每年随便都有两千万两纹银入账?”

    威廉娓娓道来,“若是加上其他业务的话,应该是在三千万两银子上下,当然,考虑到高昂的运营成本,以及雇员的开支的话,每年的纯利,会在一千五百万两和两千五百万两银子之间浮动。”

    这么数目,也绝对足够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他娘的又比朕国库的收入还高。

    天启皇帝开始怀疑人生。

    他发现祖宗定下的规矩里,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国库怎么增加收益。

    抄一个家,就是富可敌国,而且还一抄一个准。

    人人都有银子,最穷的反而是国库。

    威廉此时敬畏的看着天启皇帝,此时他的心态已经变了,大明帝国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触怒了这个人,可能不但不可能再拓展业务,甚至可能整个远东的业务,都要丢失。

    他小心翼翼地道:“我们之所以希望能够进入大明市场,是因为,我们知道,大明的富户,多不胜数,他们有着数不清的金银,而对于银行而言,至少现在,是不担心没有借贷者的,所以,我们需要大量储户的资金,如果陛下您能允许我们进入大明,那么,我们的业务,可能还要增加一倍,甚至更多。陛下…我们可以以最优惠的条件,给贵国的财政,提供坚实的保障。”

    说穿了,就是你允许我们进来,我们吸引民间的财富,得到了这些民间的财富干什么呢?

    你大明财政困难,可以向我们借啊,到时你们可以发行国债,我们来买。

    所谓的银行,本质就是一个中间商,当然,别人交易的是货物,他们交易的是金银而已。

    虽然不敢说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大明财政上的困难,但是,威廉提出的东西,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至少,他可以保障大明一旦发生了财政危机,可以延缓危机的发生。

    “贵国可以发行每年一成利息的国债,我们可以确保,每年随时购入一千万两。”

    这很有诱惑力,如果是当初,被财政困难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大明,说不准,还真就同意了。

    可谁晓得,天启皇帝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立即就明白了这经营模式。

    他冷眼瞅着威廉,“也就是说,你拿我大明商户的银子,而且还收他们的保管费,再借钱给朕,收朕的利息?”

    威廉慌忙摇头,“不能这样说,陛下,我们一般将它称之为……”

    “不管你们称它是什么,你们都是在占朕的便宜!”天启皇帝随即大怒,双眸透着冷意,沉声呵斥道:“该死!”

第四百六十九章:强盗行径

    天启皇帝严词拒绝。

    其实此时大家的心思都是疑惑的。

    在威廉看来,他们提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这大明皇帝为啥不答应?

    而天启皇帝更迷惑,这个人……是傻瓜吗?他居然想用朕的子民的积蓄借贷给朕,然后还要朕付利息?

    关键在于,这个人居然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这得喝了多大的酒,才说的出这样的话啊。

    于是彼此的心里,都在问候对方的脑子。

    威廉显得很尴尬,皇帝拒绝,他已没有办法了,事情到了现在,明显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尼德兰和大明的关系,势必降到了冰点。

    而一旁的魏玛郎,已如无牙的老虎,根本没有了谈判的底气。

    天启皇帝则是冷笑连连地道:“你们万里迢迢跑来这儿,又是耀武扬威,又是拿朕当傻子,时至今日,竟还敢在此胡言乱语?朕若不是看在你们是使节的份上,早将你们大卸八块!现在,竟还敢和朕在此饶舌!”

    话虽如此,可是天启皇帝的心里却是惊起了惊涛骇浪。

    一个银行,能挣这么多银子?

    抄家虽也挣得多,可毕竟是一锤子买卖,花完了也就花完了。

    可区区一个弹丸小国,通过放贷,一年有一千五百万至三千万两纹银的纯利,这就非常可怕了。

    至少是两个以上的大明国库收益。

    真正可怕的,其实还是前景。

    从这尼德兰人的态度来看,他们分明是极想进入大明的市场,认为一旦进入,业务将获得极大的扩张。

    这就意味着……

    天启皇帝几乎不敢去想象。

    这显然意味着,这纯利,可能还要大增。

    毕竟大明民间有所富庶,天启皇帝可是领教过了的。

    可惜……这些该死的尼德兰人,居然是想骗朕的钱,如若不然……

    此时,威廉露出了绝望之色,他很清楚,自己和大明的市场已经无缘了。

    而天启皇帝也很遗憾,这么挣钱的买卖啊……

    威廉决定做最后一次挣扎,他看着海湾处已经沉默的炮舰,他的心态和魏玛郎还是不一样的。

    魏玛郎是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兼任东印度公司的董事,舰队没了,魏玛郎没有办法给东印度公司一个交代。

    他却是银行的董事,舰队没了,和他的银行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东印度公司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说不定要大加举债,购置更多新船呢,说不定,还能利好银行的业务。

    作为一个冷酷的生意人,威廉总能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要知道,现在此时的英国,对尼德兰,已是虎视眈眈,疯狂的制造战舰,培训水手,想要将尼德兰的海上霸权彻底打趴下。

    可又如何,英国人给的国债利息最高,所以尼德兰的银行不照样在市场上疯抢英国的国债,将英国武装起来吗?

    只要有利可图,尼德兰的银行家们,根本不在乎这些。

    此时,威廉定了定神,才道:“陛下,我们愿意给您更大的优惠,只要您愿意,我们每年可为贵国的财政或者陛下的财政,提供三百万两银子的贷款。只要陛下愿意,我们的银行业务,也愿意接受陛下的指导。”

    其实这对于威廉而言,已是十分痛苦的事了,三百万两的无息贷款,在美洲白银和倭国白银大爆发的时代,以现有的通货膨胀程度而言,其实等于是在白白给大明送钱了。

    当然,这个数目对于威廉而言,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他认为大明的市场,有更大的利益可图,一旦能够进入,将使整个尼德兰银行,迅速垄断东方和西方的金融。

    在此巨大的诱惑之下,威廉认为这样是值得的。

    对方开的条件越来越优厚,虽然让天启皇帝觉得可笑至极,不过……天启皇帝还是动了动心思。

    倒是一旁的张静一此时笑着道:“我看不必啦,我大明天子,富有四海,怎么会与尔等为伍呢?今日,你们在此耀武扬威,我大明给了你们些许教训,还望你们能够记住。至于你们的业务,与我大明朝何干?”

    威廉此时,已经知道了张静一的份量了。

    当大明皇帝的宠臣提出这些,这就非常明显的表示出,对方根本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了。

    他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虽仍旧希望我们能够加强交流,建立一个合作的基础,只是……贵国既然不愿意,那么敝人只好抱着希望而来,同时带着失望离开。”

    而后又道:“只是站在我的立场,我觉得很有必要给予陛下一个小小的劝诫。当今的世界,单靠武力,固然没有逞凶一时,可武力的坚实基础,却是流动起来的金银,这些金银流通起来的威力,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远比一次战争的胜利更加重要,与陛下的强大帝国相比,尼德兰固然是小国,可我们奉行的便是商业流通的策略,而这,也使我们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陛下不愿与我们合作,为此,我表示遗憾。”

    这一次,当然不敢威胁了。

    只是,威廉却依旧还是表示了‘同情’,仿佛这对大明而言,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天启皇帝觉得此人阴阳怪气,自然很是不喜,不过细细一想,人家一个银行,每年的收入是自己两三个国库的收入,顿时也不禁泄气。

    张静一却笑着回答道:“合作当然是可以合作的,不过我大明皇帝尊贵无比,既然要合作,那肯定也是占大头。”

    “占大头……”威廉一愣,他突然意识到,好像张静一没有将话说死。

    于是他顿时来了精神,随即便道:“难道陛下想要的,是获取银行的股份?”

    虽然这让威廉有点为难,可是……这毕竟开了一个口子,一下子令以为要绝望的威廉又振奋了起来。

    威廉试探地道:“敢问……你们认为多少股份是适合的?”

    张静一想也不想便道:“陛下做买卖,喜欢三七开。”

    “三成?”威廉一下子脸色难看了,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威廉觉得很为难,却忍不住道:“三成的股份……这不是我一个董事可以决定的,但是我想,这未必不可以继续谈,我们愿意……”

    张静一却是施施然的样子,笑着打断他道:“是你三,我七。”

    威廉:“……”

    天启皇帝这时也来了兴趣,三七开……这敢情好啊,那等于朕是白得上千万两纹银的纯利了,张卿的脑瓜子就是灵,这么不要脸的事,张卿居然也想得到。

    不过……他喜欢!

    只见威廉在短暂的惊愕后,他的的脖子,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很明显,他感到自己被侮辱了。

    “这是强盗行径!”威廉气呼呼地道。

    威廉此时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自己带着如此大的诚意跑来和大明皇帝商谈,可他们竟是如此的愚弄自己!

    甚至威廉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对大明皇帝的敬畏之心,毕竟商人谈到了钱的事,那就没什么客气的了!

    于是他冷着脸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说着,他挺直了腰杆,而后目光冷漠,口中冷讽地道:“只是,你们会后悔的。”

    威廉依旧还保持着优越感,在他心里,这大明君臣们就像是一群只知道彰显武力的傻瓜。

    一群不懂的经商之道的人,却还在玩弄旧王公那一套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把戏。

    这是何其的愚昧啊!

    虽然今日损失惨重,但是威廉依旧还有着凌驾于别人的优越感。

    这是因为他是最懂得做生意的尼德兰人。

    当日,威廉等人被安排住进了天津卫。

    那魏玛郎显得失魂落魄。

    而威廉心里只有愤怒。

    这些大明君臣,怎么好意思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这是一群可笑至极的笨蛋!

    威廉心里深深的鄙视着。

    要知道,银行只需要花费一点点钱,支持和赞助某些国家,就可以对大明的海域进行骚扰,让他们焦头烂额。

    又或者,银行可以对那些将大明打的抬不起头来的建奴人进行资助……

    生意人的思维,和这群旧王公们是不一样的。

    夜半。

    突然……

    却有一人,匆匆抵达了天津卫。

    这个人是个秀才模样的人,此时却带着一封来自澳门的书信,匆匆地来到了这里。

    陛下的行在在此,天津卫的护卫,已经森严起来。

    因此,迅速有锦衣卫开始盘查了这个可疑的书生。

    而后,他们从这个书生的身上,搜出了一封书信。

    只是……这书信里所写的是像蝌蚪一般的文字,看不懂。

    这一下子……便令锦衣卫立马警惕了起来。

    看不懂的书信,那十有八九就是细作了。

    于是乎,秀才就立即被拿下了。

    这秀才口里大喊:“我不是细作,我不是细作,我是受人所托,来送重大消息的,我不是细作……”

    而后消息层层上报,紧接着,便是连夜对这个秀才进行了审讯。

    这时候,这件事的原委,才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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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震惊的消息

    当天夜里。

    天启皇帝召张静一在行在里会面。

    天启皇帝感慨道:“朕越发觉得,这天下的事,无非就是两样东西。”

    张静一道:“不知陛下所言的两样东西是什么?”

    “一个是火药,一个是木工。”天启皇帝很认真的道。

    张静一:“……”

    天启皇帝解释道:“你看那巨大的炮舰,不就是如此吗?火药自不必说,有了火药,才有了如此多的炮火。可是……承载火炮的是什么呢?是木工啊。这天底下的事,只要将这两件事解决了,那么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解决的。”

    张静一细细一思量,还真……有些道理。

    什么是工业革命,所谓的工业革命,火药自然就不必说了,威力越来越大的火药,推动了战争和工业的发展。

    而工业革命另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则为钢铁,当然,钢铁不是凭空出现的,在钢铁出现之前,这制作天下万物的材料,不就是木头吗?

    将木头玩明白了,等到了钢铁冶炼大爆发,其实不过是一个将木头结构变成了钢结构的过程而已。

    所以,木结构若是对应了黑火药,可若是木结构能玩明白,替换钢结构,虽然原理未必相通,但是方法上是正确的。

    张静一想通这些细节,忍不住道:“陛下此言,令臣醐醍灌顶,佩服,佩服。”

    “是吗?”天启皇帝诧异地看着张静一道:“不会是魏伴伴那般,只是随口胡扯的吧?”

    “啊……”张静一身躯一震,没想到陛下看出了魏忠贤虚伪的本质,张静一立即道:“臣与魏哥不一样,魏哥有时候是嘴上关不上门,可陛下是知道我的。”

    天启皇帝不禁大乐道:“哈哈,既如此,你负责火药,朕负责木作,你我若是联手,将这两样东西做好了,岂不天下无敌?”

    张静一道:“只怕陛下日理万机,分不开身。”

    “木作乃是朕的兴趣,倒也不担心耽误时间,朕喜欢将这一块块木头,变成不同的器物,这还是很有意思的。那几艘船,倒是可惜了,早知如此,该留下一艘来,朕便可以好好地琢磨琢磨这尼德兰舰,究竟有什么不同。”

    张静一便道:“陛下若有兴致,臣想办法搜罗一下舰船的讯息。以陛下之能,定可很快融会贯通。”

    天启皇帝点头:“如此甚好。”

    他随即,又叹息了一句:“那尼德兰人……实在可恶,不过也未必没有长处,他们的银行,就令朕觉得很有意思,每年如此多的纯利,朕若是也有一个银行,那便好了。”

    原来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天启皇帝还在惦记着这个呢!

    张静一笑道:“尼德兰人,确实经商的氛围浓厚,只是这有好也有坏,世上没有事能完美无缺的,譬如这些尼德兰人,为了利润,什么事都敢干,毫无家国之念,虽然建立了一个高效的系统,可迟早也会被其反噬。当然,我大明若是借用尼德兰人的长处,也未必不可。”

    天启皇帝顿时来了兴趣,于是道:“这么说来,你也认为,将那银行抢到手,最好不过?”

    张静一一脸无语地看着天启皇帝,不吭声了。

    天启皇帝又道:“前些日子,你不是从朕这里取了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也是为了这银行吗?这银子怎么好像丢到了水里,打了水漂啊。”

    张静一便道:“陛下,且等一等,想来……可能……”

    天启皇帝叹了口气:“其实朕也不爱钱,区区银行,朕能对其有什么心思?朕乃天子,乃九五之尊,岂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这些年来,天灾频繁,国家动荡,社稷不敢说岌岌可危,却也有倾覆之危。朕倒是无碍,只是每每想起列祖列宗创业维艰,便不禁为之潸然。”

    他的意思是,朕没搞到银行,现在心里很难受,已经想哭了。

    张静一心说,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只好拼命了。

    于是张静一道:“陛下放心,臣早有布局。”

    天启皇帝则是道:“朕看,这些尼德兰人都是钻进了钱眼里的,他们必不肯就范,而且他们远在天边,朕也难以制服他们,是以才有恃无恐,想来是不能强征,只能智取了。”

    正说着,外头有宦官进来道:“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佥事邓健求见。”

    天启皇帝轻皱眉道:“夜半三更的,他来做什么?叫进来吧!”

    很快,邓健便徐步进来了,先朝天启皇帝行了礼。

    天启皇帝道:“卿家来此,所为何事?”

    邓健道:“禀陛下,找到了一个细作!此细作似乎和那尼德兰人有关,说是澳门送来了书信……臣看过之后,看不懂,但是觉得事情紧急,所以想报知陛下。”

    天启皇帝道:“取来朕看看。”

    邓健将书信送上。

    天启皇帝低头一看,果然不懂,于是又交给张静一。

    张静一却是看也不看,便笑着道:“陛下,咱们的东风来了。”

    天启皇帝不解地道:“什么?”

    张静一道:“我们的银子,已经起了作用,对方如此紧急的送来书信,一定是出了大事。”

    说罢,张静一抬头看了一眼邓健,道:“那细作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书生,自称是秀才,乃是南直隶人。”

    天启皇帝皱眉:“大明的秀才,为何为他们送书信?”

    张静一却道:“邓佥事先去审问,陛下,我们不妨现在召那尼德兰人来见。”

    天启皇帝狐疑地看着张静一:“书信中都不知是什么事,现在召见,是否不妥。”

    张静一胸有成竹地道:“臣已知道书信中的内容了,陛下且看就是,到时那尼德兰人见了就知道。”

    张静一总能给天启皇帝一种天然的信任感,于是天启皇帝坐定,随即朝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

    宦官会意,匆忙去了。

    与此同时,百官听闻此事,纷纷前来。

    陛下私见尼德兰使者,其实是很忌讳的事。

    那威廉还有魏玛郎,二人都一头雾水,在夜半三更被请到了行在。

    沿途上,威廉突然开心起来,他对魏玛郎道:“或许那大明皇帝开窍了!据我所知,他们的财政困难,若是能得到银行的资助,才可稳住他们的国家。”

    “我明白了,这是东方的智慧,白日里严词拒绝,并且对我们以牙还牙,到了夜里,再施以他们所说的怀柔之策,这等东方的阴谋,我在小琉球时就有所见闻。”

    魏玛郎却是一直阴沉着脸,在他看来,所谓的合作,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东印度公司损失惨重,这是不能容忍的。

    另一边,百官已至行在外头,请求宣见。

    白日里发生的事,让百官们深深的担忧。

    尼德兰人胆大妄为,确实让人觉得可恶。

    可张静一的行为,却也十分过激,这等于是为大明凭空树敌。

    眼下朝廷最该处置的是流寇的事,可显然陛下一点也不急。

    若是再节外生枝,这对大明没有任何好处。

    如今陛下又召尼德兰使者,这更令人忧心。

    不会又训斥一通,而后直接兵戎相见吧?

    那尼德兰人就在小琉球,有舰队,囤驻了大量的士兵。

    距离东南沿海,尤其是闽粤不过是一海之隔。

    这小琉球就是后世的台湾,不过是一个海峡的距离而已。

    一旦开战,那么大明是否还要加一个海饷?

    此时,威廉二人到了行在。

    在这并不大的皇帝行在里,天启皇帝召了百官以及威廉二人进去。

    众人济济一堂。

    威廉二人行了个礼。

    威廉率先道:“不知陛下见我们,是为了什么事?”

    “这里有一封书信。”天启皇帝点了点案牍:“乃是一个书生送来的,说是澳门送来,朕已将此人拿下,你且看看这书信吧。”

    威廉点头,有宦官将书信转交给威廉的手里。

    威廉原本的表情,显得很淡定,当他低头一看书信的落款,不禁有些奇怪。

    这是银行在澳门的分行长送来的,上头还有他的泥章,可有什么紧急的事,需要将书信送来天津卫?

    只是……当威廉继续看下去的时候,他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这一切让他猝不及防。

    作为银行的董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书信之中的严重性。

    居然到处都是要求银行对兑付的人群!

    可怕的是……这已经引发了恐慌。

    而恐慌就意味着,原本只是数十上百万两纹银的提款,会迅速地增加上百倍,只怕所有的存款人,当意识到银行已经不安全的时候,都会挥舞着存款单跑来银行了。

    威廉比谁都清楚,银行是不可能有这么多储备资金的。

    可一旦不能立即兑付,这种恐慌只会继续加深,直到银行付不出款来,直至倒闭。

    而一旦倒闭,损失最大的,恰恰是他这样的董事。这就意味着,他完蛋了,可能一夜之间,就成为了穷光蛋。

    不只如此,破产之后,那些愤怒的暴民,也将会把银行的所有高层,想尽办法地送上绞刑架。

    众臣一见威廉脸色极为难看,心里禁不住想,这书信之中,莫不是羞辱这些人的内容?看来……战事可能当真不可避免了。

    可下一刻,他们却见威廉摇摇晃晃的拜了下去。

    倒不是下跪,而是他的腿软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宏图大业

    张静一则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银行的危机是极可怕的。

    哪怕是对银行的监管非常严厉,且早已有了许多应对危机成熟经验的时代,也非常可怕。

    而这种多米诺骨牌的效应,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停止。

    威廉这种人,显然非常清楚,可能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已感受到一股前所未见的危险正在迫近。

    虽然只是几百万两纹银的挤兑。

    可现在,实际上就算是有上亿两银子的现银,也没办法将这个坑填上。

    此时,张静一故意道:“发生了什么事?”

    威廉只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虚空,一言不发。

    张静一又道:“怎么,难道是你们的银行出了问题?”

    “没……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张静一笑了笑道:“陛下,这书信已经送到,便让他们请回吧。”

    天启皇帝颔首点头,咳嗽一声:“朕乏了……”

    威廉这时猛地抬头,看着张静一,他随即道:“确实出了问题,银行……出现了挤兑。”

    “呀。”张静一故作惊讶地道:“这岂不是存放在你们银行金银的储户都在你们银行要求取钱?我算算,你自己说,你们银行有上亿的资金,这个资金,显然并不是你们自己的,而此时,人人都要取钱,这岂不是说,无数的储户,短时间内要你们对付上亿的白银?”

    到了如今,威廉已脸色苍白,他非常艰难地点了点头。

    “可你们的银子,都已经放贷出去了,是吗?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将银子收回,这样算下来的话……让我猜猜看,将会有无数人踏破你们银行的门槛,再不会有人在你们银行储蓄了,而且……数不清的债主,会要求你们立即兑付钱财,若是拿不出,只怕你们所有的银行,都会被砸个稀巴烂?”

    “是的。”威廉很认真地点头。

    其实,他甚至隐隐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而且他开始发现,张静一似乎对银行内部的情况,了如指掌。

    于是他头皮发麻,越发地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若是如此,那么在我看来,谁也救不了你们了。”张静一感慨道:“你叫威廉?威廉啊,我们下辈子见吧。”

    威廉:“……”

    张静一笑了笑道:“其实,我对银行的业务,也有过一些深入的研究,其实这样的困局,本质上还是信用的问题,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你们的银行已经无法兑付,这才导致了危机,所以与其说这是银行危机,不如说这是信用危机。”

    而后道:“而要解决信用危机,倒不是没有办法的。”

    威廉下意识地道:“什么办法?”

    张静一调皮地道:“不告诉你,你自己去猜测吧。”

    张静一言尽于此,他现在不急,反正到最后,死的不是自己。

    天启皇帝大抵也明白什么事了,他近来确实对银行也有一些研究,当然,毕竟他学艺不精,这时候,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话。

    却又听张静一道:“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的银行有多么的强大,可实际上,这银行也是最脆弱的,就像泥人,看上去是庞然大物,令人望而生畏,实际上呢,不过是一根手指就能戳破,之所以酝酿如此的危机,你自行反省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或许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

    威廉此时脸色苍白,却已是顾不得和张静一废话了,他必须立即回去,修书给所有息息相关的股东还有一些大储户以及各国的王室,想尽办法,延缓眼下的危机。

    天启皇帝似乎已看出了什么,便道:“好了,都散了吧,与尼德兰交涉之事,以后不必通过礼部了,反正你们礼部也不懂,都交给张卿家吧。”

    百官们此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众人散去。

    天启皇帝却又将张静一留了下来

    他定定地盯着张静一道:“张卿,这是什么缘故?”

    “事情的原委,臣其实已写好了一份章程,请陛下过目。”张静一变戏法似的,取出了一份章程,送到天启皇帝的面前。

    里头解释得很详细,阐述了银行的机制和原理,同时讲到自己如何用五百万两银子造成挤兑,最后可能对这尼德兰的银行造成什么结果。

    不只是尼德兰的银行,便是各国的国债情况,还有其他贸易,所产生的深远影响。

    天启皇帝看得入迷,最后禁不住道:“你的意思是,这五百万两银子,就要让无数人破产,无数人失去工作,最后这些人,就像……流民一般,最后……”

    张静一笑了笑道:“就是这么个情况。”

    天启皇帝长叹口气,眼中闪过惊愕,而后又疑惑地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张静一便道:“他们不想完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救市。”

    “救市?”天启皇帝听着这个词,觉得很新颖,诧异道:“怎么救?”

    张静一道:“重新建立自己的信用。臣可以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

    天启皇帝看着张静一道:“你继续说下去。”

    张静一便侃侃而谈道:“上亿的资金,是不可能有人能够注入的,就像臣方才所言的那样,这根本上,是信用的问题,一旦失去了信用,人们就倾向于取出现银自保。可是……如果这个时候,银行若是得到了某些保证呢?”

    “比如,某一些巨大的利好消息,臣说的再明白一些吧,譬如传闻中富有的陛下,愿意为银行做担保。又或者,准许这些尼德兰的银行,进入大明?只要我们抛出去的利好消息足够多,那么狂热取银的人就会慢慢的冷静。慢慢地能维持住局面。”

    天启皇帝诧异道:“这样说来,岂不是……他们为了自救,会同意我们七三开的主意?”

    张静一的眼睛越发的明亮,却是笑道:“现在可不是七三开了,现在得九一开。他一我九。”

    天启皇帝听得浑身颤栗,忍不住惊叹道:“果然还是明抢好啊。”

    张静一分析道:“其实我大明也可成立自己的银行,不过之所以臣希望借尼德兰人的壳,是因为尼德兰人浸淫了许多年的银行业务,有着丰富的打理经验。除此之外,他们这些年,通过扩张,早已将银行开到了天下各处,这比我大明从无到有,要容易的多。再有……就是他们与各国的王室关系也十分紧密,既要放贷,没有稳定的客户可不成。若是有了尼德兰人做代理人,那么事情就好办的多。”

    “再者,这些尼德兰人号称欧洲商人,他们唯利是图,只要我大明能够驾驭他们,某种程度而言,并非不可以各取所需。当然,这只是臣初步的预想,最后如何,却还未可知。”

    顿了顿,他接着道:“眼下最重要的,反而不是这个问题,此事对于尼德兰人有紧迫性,可对我大明,却没有什么妨碍!”

    “他们若是肯合作,我大明自是占尽便宜,直接可以轻易得到他们在海外的业务。可若是他们不肯合作,那么他们就去死好了。臣所担忧的,却是今日发生的两件事。”

    于是天启皇帝便好奇地看着张静一道:“张卿但说无妨。”

    张静一认真地道:“陛下可还记得,那威廉口口声声说,有大量的大明商户与他们进行合作,这些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运出大量的货物,与佛郎机、倭商还有尼德兰人交易?”

    天启皇帝毫不迟疑地就点头道:“朕当然记得。”

    “而今日,因为情况紧急,却有一个秀才,紧急地将书信送到了天津卫……陛下,这不可不察啊,陛下固然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这率土之滨,当真都是王臣吗?大明一切的问题,不在于外部,哪怕是建奴人、尼德兰人、倭人,其实都不是腹心之患。这腹心之患,更未必是流寇,真正的祸患,却隐藏在庙堂,隐藏在我大明内部。”

    “臣以为,此事若是不察,贸然允许尼德兰人,或者与佛郎机人通商,都可能引发巨大的问题,只有我大明先解决了内忧,才可着手外患。这个秀才……是紧急派出来的,这时候,可能因为事情紧急,所以顾不得许多,臣以为,可以从这里入手。”

    天启皇帝顿时冷下脸来:“你说的没有错,朕早觉得……这里头有猫腻。这样看来,这个秀才,不能轻易放了?”

    张静一道:“此人的是南直隶人,而我大明对东南一带,其实已经日渐失去了掌控,不说其他,单说魏哥那边,派去了多少镇守太监,要嘛就是有镇守太监和地方上某些人同流合污,要嘛这些镇守太监,就被无故围攻,甚至还有锦衣卫被乱民直接绑了,丢进河里的事!”

    “这些年来,朝廷收商税和矿税,可是每年收上来了多少呢?这难道是寻常百姓可以做得到的吗?”

第四百七十二章:无君无父

    江南乃是天下最重要的财源。

    也是绝大多数大臣的籍贯所在。

    更是鱼米之乡。

    天启皇帝垂涎银行的利益,还有未来真正的开海,势必迟早是要在江南执行的。

    可问题在于,任何在江南的政策,行得通吗?

    若是行得通。

    为何大明海禁,而江南的海禁形同虚设?

    又为何明明说好了的商税和矿税,可到了最后,却是一地鸡毛。

    在这种情况之下,不将这些隐藏在背后的人打掉,任何的国策,最终到了那里都会扭曲,都会脱离原本的样子。

    甚至可能会加速某些人财富的积累,直到这些人富可敌国,尾大难掉。

    所以这个秀才,极可能是个突破口。

    天启皇帝是何其聪明的人,他和张静一已有默契,心里顿时了然。

    此时,张静一道:“只是,一旦开始查,臣担心……”

    天启皇帝挑眉道:“担心什么?”

    “连魏哥都查不下去的事,臣怕出事。”

    天启皇帝笑了:“放心,有朕呢!”

    看着天启皇帝自信满满的样子,张静一却摇摇头,认真地道:“这件事,最好秘密进行,陛下先不可示之于众。”

    天启皇帝便慎重地道:“这事连魏伴伴,朕也不会说的,你放心便是。对了,那秀才如今在何处?”

    张静一道:“在邓健那里。”

    天启皇帝随即便道:“事不宜迟,我们何不现在去问问看。”

    “啊……”张静一一愣:“陛下,这夜半三更……。”

    “朕在夜里睡不下。”天启皇帝叹了口气道:“一到夜里就精神,龙精虎猛。”

    张静一其实内心深处,是希望拖天启皇帝下水的。

    大明的问题很多,其中一大半都在江南。

    北方的问题,只是流民的表象,而南方的问题,却是千头万绪,承平了两百多年之后,无数的世家大族开始悄然而起。

    而如今,这些世家大族,已经拥有了让人不可小觑的实力。

    张静一点点头道:“臣去安排。”

    …………

    夜月。

    在锦衣卫所住的一处宅邸里。

    这处宅邸一直空着,如今皇帝抵达这里,锦衣卫便在此收拾一番,作为临时的办公场所。

    这些统统都是新县千户所的人,自然都是信得过的。

    尤其是不出意外,张静一可能要新建三个千户所,而且已经透露出了口风,不打算从其他千户所调拨人员,所有人员,统统由新县千户所调拨。

    这一下子,新县千户所上下,都振奋起来。

    这就意味着,有些百户可能成为千户,而有一些总旗将成为百户,下头的校尉,说不准也有了升职的希望。

    他们当初,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在京城里属于最底层,甚至有许多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是张静一收容了他们,将他们吸纳进入锦衣卫,除此之外,还保荐他们进入教导队的特别行动队里进行学习和培训,不少人已开始掌握了基础的文化知识,有了较为优厚的薪水,最重要的是,在新县千户所里,他们得到了一种叫体面的东西。

    这种体面,并非是其他千户所里那些緹骑们出门那般威风凛凛,人们畏惧。

    而是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哪怕走在大街上,有人发生了争执,若是他出现,人们也往往愿意接受他们的调解。

    此时,天启皇帝和张静一在夜色之下出现。

    所有值夜班的人却依旧各司其职,只有孤零零的邓健,引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去了一处临时的囚室。

    而在这里,一个纶巾儒衫的读书人,此时一脸疲惫地待在这。

    他没有睡着,显然沦落到了这个境地,他睡不着。

    不过,他似乎也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显得镇定。

    这一路,张静一说出自己的疑窦。

    这个读书人,突然来送信,那肯定是尼德兰人情况紧急,所以想尽了办法,因为只有有功名的读书人,才可以在这大明畅通无阻,不需要路引,便可穿过许多的州县,不担心有人刁难。

    因此送信,尤其是送很重要的书信,一定是读书人来办的。

    若是寻常人,走过某处关隘或者是某个码头,官兵一盘查,或者是将其视为流民,后果很严重,书信说没就没了。

    那么接下来,这些是尼德兰人的指示吗?

    这显然说不通,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怎么可能受尼德兰人的委托?除非……真正的利益相关。

    可什么样的人,会和尼德兰人,尤其是银行利益相关呢?

    这可就说不好了。

    若是香山县的人,或许还可解释。

    可一个南直隶的读书人……却是临危受命,这就更为说不通。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是有组织的。

    在读书人背后,应该还有人,他未必是受尼德兰人的托付,而是受其他人的嘱咐。

    天启皇帝原本以为,眼前这个读书人,见了有人进来,一定会恐惧,会求饶。

    不过天启皇帝有些失望。

    因为眼前这个读书人,盘膝坐着,虽是面色憔悴,却显得很淡定。

    天启皇帝率先道:“你是什么人,受了什么人的嘱托?”

    读书人居然抬头,看了一眼天启皇帝,又看看张静一。

    天启皇帝此时看着并不像一个皇帝,毕竟皇帝不是电视剧里那样,天天穿着皇袍转悠,明朝的皇帝,穿常服的时候比较多,而礼服那玩意,看上去倒是威风凛凛,可谁穿谁知道,不自在。

    于是读书人道:“那么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句反诘。

    让天启皇帝一愣。

    “你好大的胆子!”天启皇帝勃然大怒,瞪着他,冷声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这一番话,立即让张静一无语,这很没水平啊。

    只见秀才毫无惧色,只叹了口气道:“我乃有功名的读书人,圣人门下,你是何人,拘拿了我也罢了,还敢在我面前张狂?”

    他底气十足,竟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甚至看着天启皇帝,颇有几分鄙夷。

    这样的目光,天启皇帝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给气得发抖,于是怒道:“你勾结尼德兰人,也敢自称圣人门下?”

    秀才依旧淡定自若,道:“我只是代传书信而已,难道这也有罪?”

    天启皇帝冷哼道:“你不要在我面前狡辩,你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秀才掷地有声地道:“但是我知道你们是锦衣卫的鹰犬,你们也敢称我有罪?你们残害百姓,杀人如麻,反污我这样有功名的读书人,栽赃陷害,构陷忠良!这般跳梁小丑的行径,也好说我心里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便是了。”

    张静一一直抱着手,默默地站在一旁观察着眼前这个秀才。

    天启皇帝本来还想在张静一的面前露一手,让张静一好好地看看自己的能耐。

    谁晓得,居然反过来被这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一下子……天启皇帝火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来讯问的,手一挥:“你别拦我。”

    张静一站在一旁,依旧麻木不仁地继续抱手。

    我没有拦你。

    天启皇帝继续道:“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如何成了鹰犬?就算他们是鹰犬,也是天子鹰犬,怎么到了你的口里,却成了强盗和恶棍?”

    秀才却显得很冷静:“你们干的事,罄竹难书,这还用说吗?至于所谓天子亲军,天子乃是天下人的父母,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这即是天下为主,君为客也,若是天子昏聩,奸臣当道,难道臣民们还要愚忠吗?”

    此言一出,真是将天启皇帝吓着了。

    这话的意思是,姓朱的关我们屁事,跟天下没什么关系,姓朱的亡了,换一个皇帝就是了,这天下才是主人,而皇帝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已。

    天启皇帝在京城的时候,哪怕是最大逆不道的人,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可眼下,分明只是一个读书人,却是如此肆无忌惮的当着自己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天启皇帝一时瞠目结舌,竟是说不出话来。

    秀才又道:“这些话,你们这些鹰犬,又懂个什么?今日我落入尔等鹰犬之手,自当引颈受戮,若是能效文孺公那般,死于尔等手里,却也不是憾事,鹰犬,来杀我吧。”

    天启皇帝更为震撼,文孺公……

    杨涟……

    东林党……

    这杨涟,本是东林党的旗帜人物,早就被魏忠贤视为眼中钉,当时阉党与东林党斗争已至白热化的地步,最终魏忠贤痛下杀手,遣锦衣卫缇骑前去逮捕杨涟,最后将他杀死。

    可眼前这个读书人……

    天启皇帝的脸色难看至极,怒道:“什么文孺公,你说的是逆党!”

    秀才却郑重其事地道:“公道自在人心,他是不是逆党,亦或我是否逆党,岂是你说是便是的?莫说是你们这等鹰犬,便是皇帝亲来,他说了也不算!”

    天启皇帝脸色苍白,眼前发黑。

    这些话……在他看来,可怕到了极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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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真相浮出水面

    天启皇帝感受到的是一股可怕的气氛。

    这秀才言辞之中的话,无君无父。

    可是这些无君无父的话,难道当真只是这秀才一人的念头?

    这个人,可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啊。

    他的一番言论背后,绝不只是一个狂生呓语这样的简单。

    天启皇帝冷笑着看了这秀才一眼,才道:“此等狂悖之言,你可知道说出来是什么后果?”

    秀才却是冷笑连连,闭上眼睛道:“无非一死,绝无怨言。”

    天启皇帝便咬牙切齿地道:“好,好的很,这便是你们读书人,口里说忠君,实为无君,一面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却是视君为草芥。”

    “本为草芥,又何须抬高呢?”秀才凛然道。

    张静一终于坐不住了,因为他知道,天启皇帝是永远说不过这个秀才的,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是天启皇帝论口才和他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废柴。

    当然,他总不能当即对天启皇帝说,陛下你就别再辩了,你会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

    他咳嗽一声,制止了愤怒的天启皇帝,却是将天启皇帝拖拽了出去。

    天启皇帝怒不可遏地道:“朕要将这竖子碎尸万段。”

    出了这临时的囚室,张静一一脸无语之状。

    天启皇帝气呼呼地道:“你为何拦着朕!朕定要教他心悦诚服,朕都已经酝酿好了言辞骂他了。”

    张静一道:“是,是,是,陛下博学多才,区区一个秀才,怎么是陛下的对手?臣是怕陛下训他太重了,他羞愧之下,若是自我了断,这就得不偿失了,我们还要留着他的性命,才可挖出背后之人。”

    天启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缓了缓道:“是吗?这样说来,你也觉得他是满口胡言?”

    张静一沉默了一下。

    天启皇帝皱眉道:“你为何不言?”

    张静一道:“陛下要听实话?”

    天启皇帝道:“自然。”

    张静一叹了口气道:“其实……臣觉得这个儒生,说的有道理。”

    “什么?”天启皇帝大惊失色:“这样无君无父的话,也有道理?张卿,你……”

    张静一认真地道:“确实有道理,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难道不是如此吗?天下为主,君为客,这难道也没有道理吗?陛下非要臣说实话,臣只好说实话了。”

    天启皇帝此时是气得血都凉了。

    张静一随即道:“其实……历来,儒生们说话,都是有道理的,从独尊儒术开始,那一朝那一代的读书人,他们的话没有道理呢?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漂亮,让人无可辩驳,说君君臣臣的时候,他们强调礼,用礼来定天下的秩序,通过对百姓的教化,通过确定每一个人的身份以及职责,让大家来做自己分内的事,难道这没有道理吗?”

    “此后,又强调正心诚意齐家治国,用这些来约束自己,克己复礼,难道这没有道理吗?今日这读书人所说的话,同样是有道理的,其实……无非是孟子的民贵君轻罢了。”

    天启皇帝这才明白了张静一的意思,于是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坐而论道,横竖说什么都有道理,所以我们永远辩不过他们?”

    “问题是辩与不辨,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话本来就有理,陛下就算是和他说上一天一夜,穷经皓首,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是读书人,虽也和陛下一样受人供养,却可以大谈心性,可以坐而论道,可是陛下乃是天子,天下兴则陛下兴,天下休则陛下休,难道陛下能将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口舌之争上吗?”

    “其实臣并不认同他这番话,他所谓的天下为主,君为客,所谓的民贵君轻,看上去说的漂亮,可实际上呢?历朝历代,当天子没有了约束力的时候,会是什么结果呢?其实说穿了,他们所言的民,动辄开口所谓的天下,当着就是民吗?其实,此民非彼民而已。”

    张静一又道:“那些兴起的流寇,他们也是民,可为何这些民宁愿落草为寇。这些读书人,还有那些被流寇袭击的,也是民,那么为何这些‘民’,又对流寇恨之入骨?你看,陛下,其实根本的问题就在于,他们将‘民’笼统化了,虽然私下里,他们将人分为了三六九等,今日鄙夷这个,明日瞧不起那个,可一旦到了向朝廷示威的时候,便免不得要代表天下,为民请命。有的民,广厦三千,奴仆成群,锦衣玉食,过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而有的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因此,民不可一概而论,而是应该将不同的民分清楚,了解他们不同的生活处境,适时的制定抑制或者帮助纾困的策略,这才是皇帝应该做的事!”

    “至于这儒生大言不惭的所谓天下为主,君为客。他是什么东西!天下是他几个不事生产的人可以一言而论的吗?所谓的天下治乱,不在一姓兴亡,这话也没错,可百家之姓,天下万民,是他可以代表的吗?”

    顿了顿,张静一挑眉继续道:“臣现在所忧虑的,恰恰是这读书人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鼓动这些言论。若是那些当真衣不蔽体,占了天下九成的百姓,那么陛下应该引以为戒。这说明,百姓们对陛下已是怨气冲天。可若是某些锦衣玉食,终日饱食,在地方上欺压百姓之人的言论,那么陛下也要警惕!”

    “因为这些人,胃口已经越来越大,他们已经不再只是想让染指平日里朝廷给他们的各种特权,而是想要染指君权了。”

    天启皇帝听得心里发寒,不由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这般一说,朕是越发的如芒在背,尤其是此人所说的话,与那东林党的话,可谓是一般无二,不,甚至比那些东林,更为激进。”

    张静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天启皇帝做事太糙了,当初的党争,东林党与阉党的斗争已经日益激烈化,可天启皇帝直接退居幕后,让魏忠贤大加杀戮。

    当然……所谓的大加杀戮,虽是天下震动,可真正杀的人,并不多,东林一案,被杀的是六七人,算来算去,也只是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顾大章六人而已,而撤职逐出的则为五十多人。

    这就是名震一时,令天下人闻之色变的东林六君子被杀事件。

    可就因为杀死了六人,却到了现在,依旧被人拿来当做魏忠贤残酷,天启皇帝昏聩的铁证。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多少的百姓如割麦子一般的一茬一茬的死去,那些动辄赤地千里的寻常百姓,死了也就死了,连数字都不算,偏偏此六人,却立即被人立为精神偶像。

    至于撤职的五十多人,他们撤职回乡之后,更是得到无数人的推崇,早已成了正人君子的象征。

    所以表面上,好像最后的结果是阉党得势,魏忠贤用最残暴的手段成为了九千岁。

    可实际上……胜负未论。

    在失去了皇权支持的东林,已经开始渐渐有了理论创新的苗头,他们已经不再只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而是在对天启皇帝的巨大失望之下,开始出现了虚君的苗头。

    而江南的士绅以及读书人,也开始流行起了这种新的思想,他们对朝廷或者对天启皇帝,则保持着不合作的态度。

    毕竟,天启皇帝重用魏忠贤,在江南派驻大量的矿税和商税的镇守太监,已将矛盾彻底的公开化了。

    天启皇帝显然是余怒未消的,带着怒色道:“只是,朕任由这些人胡闹吗?”

    张静一道:“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陛下……这个读书人,臣自会料理,江南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臣以为,还是请陛下且放宽心,终究只是一个秀才而已,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不是紧迫的事。”

    天启皇帝吁了口气,总算在张静一的劝说下冷静了下来,口里道:“也只好如此。”

    其实张静一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表面上这只是秀才造反,可实际上,秀才的背后,却是根植于江南几百年的无数世族们对于朝廷的厌恶,已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若是继续放任下去,要嘛天启皇帝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重新启用东林党,事事言听计从!

    要嘛……这公开的反目,其实也只是迟早的事了。

    次日,天启皇帝带着郁闷的心情,起驾回宫。

    只是,才刚刚回到京城不久。

    从辽东回来的皇太极,却是带来了一个让人觉得是危言耸听的消息。

    张静一回到自己的住处,皇太极却已在此焦急地等着了。

    对于皇太极,张静一的态度冷淡,他只是利用这个家伙而已,利用皇太极分化建奴人罢了,跟这家伙真谈不上有什么深厚交情!

    可皇太极却是当先便道:“我有大事要奏,最好能面见皇帝。”

第四百七十四章:大决战

    皇太极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

    张静一却是不急,和他打了个招呼:“在辽东这些日子如何,可见着了多尔衮吗?”

    皇太极道:“我一直都在宁远,与建奴的使者接触过十数次,其中……还有一人,本是我的家奴。”

    家奴二字,在建奴里头的意义是不同的。

    不同的主子有不同的家奴,而皇太极所说的家奴,想来便是他自己的包衣。

    这些包衣无论愿意不愿意,或者主子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要表现出恭顺的样子,如若不然,便会被人瞧不起,甚至会被人认为不忠。

    张静一道:“看来你与他叙了旧情了,不知你的家小是否还好?”

    皇太极便一脸郁郁的样子,像是极不情愿提起这些事。

    于是张静一道:“难道那多尔衮,当真胆大包天,将他们害死了?”

    “没有,他们过的很好。”皇太极苦笑道。

    在张静一的印象之中,皇太极这个人精于计算,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也不会露出如此沮丧的样子。

    张静一道:“她们能过好,这就再好不过了,你也该放心才是,你若是念家,大不了,我放你回去便是。”

    先埋伏他一手,他若当真敢说好啊好啊,多谢成全,立即将他斩了得了。

    皇太极却是笑了笑道:“不必啦,我既已愿意与辽国公合作,自当效犬马之劳,我已做了一次降人,怎么还可以做第二次呢?这岂不是成了三国演义中的三姓家奴?”

    张静一听了,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你也喜欢看三国演义。”

    “在我们建奴,许多人都人手一本此书,废寝忘食的看,有时可以当做用兵的奇书。”

    张静一大为诧异,不禁道:“是吗?此等演义,也可当做兵法来用?”

    皇太极见张静一对此有兴趣,便解释道:“这东西,当然不能当做是兵法,哪有行军布阵,两将出阵单挑的?何况什么借东风,什么空城计,固然颇有几分韬略,可若是真拿这个来进兵,岂不迂腐?我们建奴人从小便开始随着父兄南征北战,深知沙场之上变化无常,根本不是靠几个奇谋,几个未卜先知的伏兵,便可大胜的。”

    “既如此,你们为何将它当兵书看?”张静一越发的奇怪了。

    皇太极道:“因为当初我们的对手,就是这样用兵的啊。”

    皇太极继续解释道:“明军进击的时候,往往都是文官节制各路军马,而这些文臣,大多都对军事一窍不通,他们对于军事,大抵就源自于这演义和戏曲一般,他们最爱的就是摇着羽扇,摆出一副胸有韬略的样子,什么八卦阵,什么十面埋伏,什么空城计,他们的军事见识,大抵便是如此。”

    “因而,只要我们熟读了三国演义,就晓得朝廷的军马会玩出什么花样了,一瞅一个准,十之八九,明军的许多战术,都可在演义中有迹可循,熟读了这三国演义,便等于孙子兵法中的知己知彼,因而,一打一个准,如此便稳操胜券了。”

    “啊……”张静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居然还能是这样!

    他原以为,是三国演义里有许多智谋十分高明,这些建奴人粗浅,看到书中如此多的战法,便将其奉为圭臬呢。

    谁料到……

    这倒有些像后世那些所谓盗墓贼,盗墓贼们对风水术了如指掌,当然,这并不是盗墓贼当真对这风水深信不疑。

    而是他们知道古人最看重风水,所以那些达官贵人们选择墓地,一定是那风水术中的洞天福地,只要将古人的风水术摸透了,按着里头的方法寻找所谓的好墓地,往下一挖,几乎也是一挖一个准,十之八九能挖出大墓来。

    没想到,这其中,竟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很快,张静一就笑不出来了。

    兵家大事,却是操持在一群脑子里都是X的读书人手里,这可是数十万人的身家性命啊。

    可偏偏,朝野内外,无人质疑,哪怕是阉党最全盛的时期,也没有人提出任何的异议。

    张静一道:“你要密报的是何事?”

    皇太极道:“在宁远,我虽没有证据,但是明显有大量建奴人活动的迹象。这种现象不只是宁远,整个辽东,大抵也差不多。再加上那八大商人被拿,朝廷似有对某些辽将动手的迹象,再加上……多尔衮此番与我议和……似乎很有兴趣。”

    “很有兴趣?”

    “对。”皇太极道:“他派出了大量的使节,与我相谈甚欢,对于我大明提出来的条件,譬如将军马撤往辽北,各自退兵等等……他们似有松口的迹象。”

    张静一倒是审慎以待起来:“那么你如何看待呢?”

    皇太极想了想道:“多尔衮此人,虽然年轻,可他的志向却是远大,何况……八旗内部,向来轻视大明朝廷,怎么可能被说议和就议和?以多尔衮现在的威望,他上头毕竟还有几个兄长,本身的实力也无法令八旗旗主们对他心悦诚服,此时若是同意与大明议和,必定受各旗旗主的反对。”

    张静一点点头表示认同,道:“不错,我若是多尔衮,绝不会议和,否则只怕要祸起萧墙,他的那点儿威信,只怕很快就要荡然无存了。你的意思是,多尔衮理应表现出强硬,而不该对议和有兴趣?”

    “正是如此。”皇太极道:“如果这个时候,他要议和,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正在暗中调集军马,以议和的名义,来麻痹朝廷,同时……”

    说到这里,皇太极手掌往下一切,意思很明显,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了。

    张静一的表情凝重起来,道:“你说的有道理,这样看来,需加强防备才好。”

    他再不迟疑,看着皇太极道:“我去见驾,你也去吧。”

    皇太极点点头。

    随即,张静一让人领了马来,带着皇太极一起,快马加鞭地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其实对于这皇太极,张静一这一次明显感觉到,皇太极的态度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皇太极对于和他的合作,更多是被动式的,那么这一次皇太极从辽东返回后,却颇为主动。

    也不知这家伙在辽东发生了什么。

    可若说他有什么阴谋,提醒明军注意建奴人的动向,似乎……对大明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这些,张静一也不便多问。

    等到二人匆忙入宫,见到了天启皇帝后,皇太极便立即将事情重新奏报了一次。

    天启皇帝果然极为重视起来,立即对一旁的魏忠贤道:“舆图……”

    魏忠贤连忙将舆图摊在了天启皇帝的面前。

    天启皇帝低头认真地看着舆图,而后冷冷道:“莫非此番,他们是要与人里应外合,攻击宁远或者是锦州?”

    随即,天启皇帝又看向魏忠贤道:“召田尔耕。”

    很快,田尔耕觐见,行礼。

    天启皇帝抬头道:“近来辽东有什么动向?”

    田尔耕忙道:“倒是没有什么动向,一直都风平浪静,不过臣倒是听闻,多尔衮似乎和他的兄长发生了冲突,双方剑拔弩张。”

    “是吗?”天启皇帝眉一挑,道:“消息可以确定吗?”

    “不敢确定。”田尔耕苦笑道:“或许这是对方故布疑阵呢?”

    天启皇帝皱眉道:“一面议和,一面又传出内部出现了争执,这样说来,确实让人担心了。”

    说着,他手拍击着案牍,眼眸半阖着。

    良久,他张眼看了一眼皇太极道:“他们还有什么举动?”

    皇太极道:“倒是没有其他的举动,只是……我在宁远,发现了他们的细作活动的一些痕迹。虽然不敢十分确定,但是……有不少商人出没在宁远等地,这些商人,虽远不如那八家商贾,可我当初还在建奴时,却是见过的。”

    天启皇帝道:“建奴人出击,最擅长的就是里应外合,所以几乎是攻无不克。唯一一次宁远之战,保住了宁远城,还是袁崇焕命人直接将各处城门锁了,而且还直接让人用大石封死了城门,这令他们城内的内应,没办法偷偷开了城门。”

    “所以你说的对,他们这般的活动,且如此的频繁,理应是要有大动作了。”

    说到这里,天启皇帝苦笑。

    你能想象吗,建奴人最擅长的是野战,可是他们攻打坚固的城池,却几乎没有败绩,因为城中总有人争相去偷偷打开城门,而后去向建奴人邀功请赏。

    天启皇帝认真地想了想,便道:“这么说来……魏伴伴,下旨给袁崇焕还有满桂,告诉他们,锦州和宁远乃是重中之重,若是有失,他们不用再来见朕了。再下旨给东江镇总兵毛文龙,也告诉他,让他随时关注辽东腹地的情况,一旦建奴人倾巢而出,让他们立即直捣建奴巢穴。至于前锋总兵官祖大寿,却需让他提防着科尔沁等部的动向,山海关等处关防,要加强戒备……尤其是山海关!”

第四百七十五章:神兵

    天启皇帝下了旨意。

    日子倒是又平静了下来。

    毕竟谁也不知那建奴人会在什么时候进攻。

    可日子却还需过下去的。

    只是一封封旨意之后,朝中却又有了新的动向。

    先是有人弹劾袁崇焕通敌,主导了此次议和。

    紧接着又有人弹劾满桂。

    整个京城,似乎永远都不缺争吵。

    好在一时没人将矛头指着张静一。

    毕竟张静一现在实在是太硬了。

    当然,不争锋相对,并不代表没有其他的言辞。

    阴阳怪气,可是读书人的专长。

    而百官,某种程度来说,恰恰是读书人中的精华。

    近来就有不少关于令讲武堂和神机营调山海关,防备建奴人的声音。

    山海关即是京城的门户,同时进可驰援宁远。

    这半年以来,讲武堂和神机营已经培养出了大量的人才。

    尤其是入学的秀才,如今一个个在讲武堂学习之后,充入了神机营担任各种职位。

    随即操练招募来的将士,听说也很有一番样子,比之东林军不遑多让。

    甚至还有人称,一个神机营的士卒,可抵五个东林的生员。

    这些人在经史之中,摘句寻章,居然拿出了当初周亚夫细柳营的典故出来。

    说这洪承畴便是当代周亚夫,而神机营乃是细柳营,如何军纪严明,战力无出其右。

    以至于不少大臣,都以巡视的名义前往神机营探访,进去的人,往往回来之后都是赞不绝口。

    对于这些话,张静一倒是无所谓,毕竟花了这么多银子,若是洪承畴当真能给大明缔造出一支百战精兵,天启皇帝的钱至少花的也不冤枉。

    至于他们是否比东林军要强,这显然对张静一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

    只是东林军内部,倒是不少人听了愤怒不已。

    当然,有张静一压着,倒也不会出现什么乱子。

    到了六月,在这小冰河期,直到这个时候,京城里才散去了寒气,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似乎那皇太极所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像是虚惊一场。

    就在天启皇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此时,却有快马自广渠门狂奔而来,而后宫中立即召百官觐见。

    张静一其实早就知道有快马来报,就感觉可能出什么事了。

    于是匆匆赶至西苑。

    刚到这里,便见天启皇帝正襟危坐,群臣胆寒,个个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

    张静一徐步入内,先是行礼道:“见过陛下。”

    天启皇帝朝他点点头,而后皱着眉头道:“你自己看吧。”

    于是一本奏疏,经宦官很快就送到了张静一的手里。

    张静一只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建奴五万精锐铁骑,陆续又有其他如朝鲜国、蒙古诸部,还有汉军营近十数万人,居然分别进入了龙井关和大安口。

    就在一日之前,先锋的铁骑,突然袭了遵化和三屯营,在三屯营驻扎的明将赵率教猝然没有防备,当即战死,保定巡抚王元雅与保定总兵官朱国彦见事情已经难以挽回,自尽而死。

    张静一见了这奏疏,头皮发麻。

    建奴人……入关了。

    这入关如此突然,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可是十几万人啊,十几万的大军,浩浩荡荡,从沈阳出发,需要经过蓟州、抚宁、永平等地。

    居然事先没有人发出示警?

    他们显然是直接绕过了锦州和宁远,这就意味着……

    意味着……他们在行军的过程之中,是得到了许多人默许的,至少驻扎于辽东的许多军马,居然可以坐视他们一路朝着京城杀奔而来。

    除此之外,龙井关和大安口这两处长城的军事要塞,按理来说,也足以抵挡建奴人一阵子,可偏偏,要塞中的守备,直接投降。

    以至建奴人突然入关,长驱直入,直袭保定等地,开始清扫京城外围的区域,为做好围攻京城,做好准备。

    可怜那保定巡抚和总兵,等他们听到建奴人杀奔而来的时候,只怕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毕竟他们在关内,关内承平,根本没想到,会有数不清的建奴人,居然浩浩荡荡地杀入京畿。于是,大骂辽东诸将无能,且骂有人通贼,最后选择自刎而死。

    天启皇帝自然是愤怒的。

    他绷着脸,气呼呼地道:“朕如今终于明白,他们磨刀霍霍了这么久,原来竟是早就勾结了某些辽将,在他们的掩护之下,一路攻入关内,朕的敌人……不只是这些建奴人,还有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

    说到此处,天启皇帝咬牙切齿。

    而张静一却知道,在历史上,应该也是这个时间,皇太极也确实率十数万大军,围攻京城。

    最终导致了袁崇焕的死。

    这袁崇焕还有满桂,二人镇守宁远和锦州,建奴人绕过了这一道他们引以为傲的防线,他们竟也没有察觉,等到察觉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这显然,是有人不断地将大明驻军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给建奴人,与此同时,还有不少的军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引建奴入关!”张静一冷着脸,不客气地道。

    张静一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清查了不少辽东的旧将,那么历史上发生的事,想来不会再发生,可张静一还是错了。

    而这个错误的后果,非常可怕。

    因为接下来,不只有一场恶仗,一场北京保卫战,若是如历史上发生的那般,在锦州和宁远的袁崇焕以及满桂,在察觉到建奴人杀入关后,定会大惊失色,而后率军来到北京城下,和建奴人决一死战。最后建奴人眼看着讨不到便宜,便引兵退去。

    可实际上呢,建奴人入关,京城内的百姓还好说,可京城之外的百姓,则立即成为了这无数入关建奴人的劫掠对象。

    不知多少州县,会被外围的建奴人攻破,多少粮食会被劫走,多少妇孺最终成为建奴人的战利品。

    这几乎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陛下。”黄立极道:“袁崇焕已送来了急奏,他已察觉到不对劲,已亲调锦州和宁远兵马,与满桂日夜兼程的朝关内进军……只要谨守京城,建奴人长途奔袭而来,已是强弩之末,想来……”

    “朕还指望得上那关宁军吗?”天启皇帝怒气冲冲,语气里带着冷讽道:“若是指望得上,当初号称固若金汤的宁锦防线,如今是如何形同虚设的?”

    “朕若是龟缩于京城,那么……京城之外的数十万军民百姓怎么办?拱手让给建奴人吗?袁崇焕这个糊涂虫,还有辽东诸将,都该死!”

    天启皇帝整个人怒不可遏。

    碰到这么一群废物,不愤怒是没有道理的。

    成日就是要钱要粮,动不动就是要乌纱帽,可结果呢?

    结果一到有事的时候,便处处都是纰漏,甚至天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和建奴人勾结在一起。

    最坏的结果,是京城被攻破,一旦攻破,则社稷荡然无存,这可不是亡国,而是亡天下!

    而即便是最好的结果,守住了京城,却也将城外无数的军民百姓,变成了这十数万建奴大军的发泄对象,这是何其可怕的事。

    以后谁还敢指望朝廷?

    黄立极也是大气不敢出,再不敢吭声。

    倒是孙承宗此时还算淡定,于是道:“陛下所言不错,眼下理应出战,京城绝不可被建奴人围住,若不能在城外战胜建奴人,一旦建奴人清扫了外围,断绝了京城与运河还有宁锦之间的联系,那么后果必是十分严重。”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历来守城,不可死守,必须得有一支精兵出城,与京城形成犄角之势!也唯有如此,才可拖延建奴人,令建奴人生出忌惮之心,从而等待各路勤王的军马,再与建奴人一决死战。”

    天启皇帝点头,而后冷如刀锋的目光在众臣的身上扫视一眼,道:“谁可出战?”

    张静一正待要主动请缨。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却都满怀着期待地朝着一人看去。

    而此人……仿佛浑身发着光,顿时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徐徐踱步而出,此后用一种充满镇定自若的声音道:“陛下,臣愿出战。”

    此言一出,百官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果然……不愧为当世周亚夫啊。

    天启皇帝的目光定在说话之人的身上,看着眼前这人,顿时有了印象。

    是洪承畴。

    此时,洪承畴显得智珠在握的样子,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他气定神闲,信心满满地道:“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讲武堂内,多为士人,他们对朝廷忠心耿耿,且个个知晓春秋大义,如今他们学习了大量的韬略和兵法,现多为神机营骨干。”

    “神机营上下,也个个都是经兵悍将,本就是从原来的京营之中挑选的精锐,如今又装配了精良的火器,陛下……臣受国恩,今国家危难,自当主动请缨,消灭奴寇,教他们有来无回。”

    天启皇帝:“……”

    …………

    还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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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介绍:
如果一个人不幸回到了天启六年。
此时大厦将倾,阉党横行,百官倾轧,民不聊生。
党争依旧还在持续。
烟雨江南中,才子依旧作乐,佳人们轻歌曼舞。
流民们衣不蔽体,饥饿已至极限。
辽东的后金铁骑已然磨刀霍霍,虎视天下。
而恰在此时,张静一鱼服加身,绣春刀在腰。
他成为了这个时代,以凶残和暴力而闻名天下的锦衣卫校尉。
在这个不讲理的时代,恰恰成为了最不需讲道理的人。锦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