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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锦衣txt下载     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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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败家子

    张静一头痛欲裂,脑子里像是灌了浆糊一样。

    眼皮犹如千斤重,使上了全身的气力,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随即,眼中透出了愕然,只见眼前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厢房里所有陈设,都无不令令张静一感觉自己置身在了一个别样的世界里。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爬起来,而后,张静一彻底的懵了。

    这手……这不是自己的手啊!

    至少自己的手没有这样的白皙细嫩。

    “这怎么回事?”张静一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公子,您终于醒了!”

    此时,张静一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张静一觉得这声音的口音有些奇怪。

    公子?

    “公子?”

    身侧之人欢喜地道:“对呀,您是咱们张家公子啊,公子忘了?”

    张静一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重若千钧,努力的想要侧着头看一看说话的人,却发现哪怕是这样的举动,也费力得很。

    他只好放弃这件吃力的事,口里忍不住道:“我是张家公子?”

    “这是自然的!想当年,我们张家也算是薄有家财,老爷更是锦衣卫百户,在这京城里,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称得上是体面的。您是老爷的独子嘛,老爷自是对你喜爱有加……”

    说话之人显然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已经令张静一有多么的震惊,以至于,他那双感到沉重的眼睛也下意识地张大了一些!

    只有张静一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就在这一瞬间里经历了什么。

    身上的一些感觉令他慢慢明白,这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这是……穿越了,还是穿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张静一认知到这个事实后,他除了吃惊外,还有着一丝对自己突然变故的恐惧!

    不过,听了身边这人方才的话后,倒还是有点值得欣慰的,起码情况没有更糟,至少这个新的人生,家境还算不错的,还有一个做官的父亲呢。

    可是……做自己不好吗?怎么就穿越了?

    “这样说来……咳咳……我爹是官,我还是个公子哥?”

    “公子怎么都不记得了?莫不是公子受刺激得什么都忘了?”这人担忧地道。

    张静一连忙接话:“是呀,我头还痛着呢,很多事都忘了,你给我好好说说吧!”

    旁侧的人似乎是很听从张静一的话,便不疑有他地低声道:“老爷之前奉北镇抚司之命前去辽东公干,好几年都没有回来,那时候公子还小,平日里没了老爷的管束,公子小小年纪的,便吃喝嫖赌都会了,将家里的积蓄花了个一干二净,不到一年功夫,张家便一贫如洗,便连宅子都卖了。”

    张静一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卧槽,缺了大德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穿越!

    这样说来,他这是给原先那个败家子接了盘,那王八蛋带着小姨子跑……不,那混账吃喝玩乐快活完了,嘴巴一抹,便销声匿迹,让他来承担这个后果?

    张静一急于想知道自己的处境,拼命的呼吸,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了些许,便又问:“后来呢?”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再后来听说南和伯有一个宝贝女儿,舍不得嫁出去,因此想要召人入赘,少爷听了,高兴得不得了,便兴冲冲去了南和伯府,要去做那南和伯的乘龙快婿。”

    南和伯……

    张静一骤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该是明朝啊,他记忆之中,对南和伯是有一些印象的,这是明初时册封的一个伯爵,世袭罔替,一直延续到了明末。

    只是……

    张静一一口老血要喷出来,敢情他给人做了赘婿?

    这身体原来的主人真是一个渣滓啊,要知道,古代赘婿的地位其实和奴仆没有任何分别的啊。

    在古人的观念里,肯屈身去做赘婿的人,大抵都是不忠不孝之徒!入赘在人看来,基本和卖祖先差不多了!

    这混账先是败家子,而后山穷水尽,就跑去做人赘婿,人品之卑贱,可见一斑。

    不过……

    虽说这很令人不齿,不过在这种最坏的情况里,至少还有口饭吃吧。

    张静一很努力地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好吧,至少不愁老婆了。

    于是他道:“我是南和伯的赘婿,那我的妻子呢?”

    一侧的人叹了口气,幽幽道:“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

    “公子去了南和伯府,却给南和伯赶了出来,说公子品行卑劣,便是这京城的男人都死绝了,也绝不肯招公子入赘的。”

    张静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显然男子汉大丈夫终于不必去吃软饭,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了。

    可好为啥……这个结果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所以,我已山穷水尽了吗?”

    “倒也没有。”这人随即喜滋滋地道:“就在公子走投无路的时候,谁晓得老爷居然在那辽东九死一生,回来了,且还立下了大功,升为了锦衣卫副千户,这老爷一回来,家业便又兴旺了起来。”

    吓一跳啊!

    张静一觉得自己像过山车一样,既是败家子,又是家道中落的穷汉,此后又是赘婿,转过头,又翻身了。

    “只是……只是……”这人的声音又变得抑郁起来

    张静一听到这里,心不禁咯噔一下:“只是什么?”

    “只是昨日,老爷却被东厂拿了,说是办事不利。本来此次老爷这副千户得了一个新的差事,是刺探那流寇赵天王的行踪!赵天王在北直隶和山西一带活动,朝廷屡屡进剿都无功而返,因此引发了朝廷震动,陛下龙颜大怒,责令东厂锦衣卫打探贼情。”

    “可那李贼狡猾如狐,东厂的阉人们眼看陛下要责问,便将这罪责推到了老爷头上。就在昨日,老爷被拿下诏狱问罪。公子昨日就是听了这消息,才怒急攻心,昏厥了过去。”

    这人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公子……老爷已从诏狱里捎了口信来,说是此番入狱,必死无疑。让公子早做打算,京城不能再待了,还是赶紧的逃出京去。至于老爷,公子便不必再挂念了,老爷只想公子能好好活下去。”

    “……”

    张静一方才还觉得自己身体疲惫得厉害,动弹不得,听到这里,身上的气力倒是慢慢回来了一点,心里不禁说:TMD,说了这么多,敢情我现在是罪囚之子?

    “不对,怎么你这人这么啰嗦,我还没怎么问,你便将什么都抖落出来。”

    这人担心的道:“公子想来又忘了,这几日,公子浑浑噩噩,总是记不起从前的事,每次醒来,都要将自己的身世问个遍。”

    原来如此。

    张静一使了使劲,缓缓地翻身而起,屋里的陈设终于展露眼前了。

    这厢房不大,却是一尘不染,他的身下是一张梨花木的床榻,床榻上方,是青纱帷帐,铜勾儿将纱帐勾起。

    在床榻的一侧,则是一个苦瓜脸的人,青衣小帽,活脱脱的奴仆打扮。

    眼前这人,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张静一,却又为张静一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而有几分欣慰:“公子,两个哥儿已经预备好了车马,就等护着公子启程了。若是再不走,只恐夜长梦多。”

    张静一看着眼前的奴仆,在这一刻,他已经完全确信,自己来到了陌生的时代。

    来到这个地方之前,他其实是房产公司一位年轻有为的项目经理。

    回想上一世,他正在做着一个新项目,项目的位置呢,大抵是在京城的六七环之外,多走几步,就可以到河北了。

    偏是偏了一点,可好歹也是京城不是?

    因而项目的策划里,自是少不得要彰显出一点卖点来。

    项目是一片荒郊野岭,因为依着连绵的大山,却没有什么水源,可做房产的嘛,不整一点依山傍水,一线临湖,自然有点不合适。

    于是在项目的规划上,则是挖一个小水沟,再灌点水,如此一来,有山有湖,齐全了。

    事情坏就坏在这个小水沟上,张静一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挖个小水沟,挖掘机一铲下去,怎么就会挖到文物了呢?

    做项目的,最怕的就是挖到文物,当时项目现场的人不少,于是当机立断,赶紧上报。

    这可把张静一急得团团转,早知如此,就不挖这水沟了,非要山水湖景,整这玩意干啥,就算没有水沟,整不出一线临湖,只要把样板房整气派一点,多栽几棵树,照样可以说是森林氧吧,养生秘笈嘛。

    再不济,可以在项目里开一家沙县小吃或是一个网吧、书店,总还可以说汇聚人文,集餐饮休闲娱乐于一体,尽享都会繁华。

    于是……

    文物部门的人来了,按规矩,在清理出文物之前,项目是不允许继续施工的,就只能继续干耗着。

    张静一心里急,却也无计可施,便每日去考古的工地里转悠,顺便打听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将东西埋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看着那些考古队的人员,拿着毛刷子,一层层的刷着浮土,一个个器物显露出来,张静一便知道,原本两台挖掘机铲两天的事,指望这些考古队的同志没有一年半载也别想收工。

    他打听到这里并不是古墓,起初的判断是一个明代达官贵人的藏宝地。

    不过很快,这个结论被推翻,因为此处埋藏的大量金银还有所谓的宝物大多散乱,有兵器,也有早已腐朽的字画,还有瓷瓶,若是属于某个达官贵人,那么此人的爱好就过于广泛了,最终几个考古所的人得出的结论,可能是某个盗贼的藏宝地。

    张静一听说不是古墓,竟有一些失望,因为虽然边上多了一个坟头,即是传说中的墓景房。

    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项目里早已做好了新的文案,针对古墓的特点,制定了‘风水宝地,倾听来自灵魂的声音’之类的宣传语。

    得,又得做新的文案了。

    不过渐渐的,张静一居然对这藏宝地也滋生出了兴趣,继续去向考古的工作人员请教。

    藏宝地当然只是推断,可如果大胆的假设,藏宝的若是盗贼,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因为这里的宝物,大多是明代天启朝之前出产的,由此可以推断,藏宝的时间应该就在万历末年到崇祯朝之间。

    而这里在明代应该属于北直隶,这若是放在明清朝,叫做天子脚下,天子脚下,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有如此大规模的盗贼的。

    从藏宝地的规模来看,这肯定不是一般盗贼所为,最后有人翻出了当时的县志,甚至还查阅了不少本地人家的族谱和族志。

    目标终于锁定了。

    这理应是天启朝一帮活跃于北京城附近的流寇所为,为首的首领叫做赵天王,一直都在河北和山西一带活动,巅峰的时候,聚众万人,甚至还自称自己为天王,而他的真实姓名却已不可考了。

    “赵天王……”

    张静一当时显得很愤怒,怎么不愤怒?就是这个家伙害得他的项目拖延了这么久的,藏宝便藏宝,为何藏在他的项目里?

    可张静一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还在琢磨着怎么将丧事喜办的时候,他穿越了。

    穿越的过程,似乎没有什么征兆,仔细回味,大概就是一个灵魂脱壳的过程。

    一觉醒来,大起大落,一场巨大的危机,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嗯?

    “方才你说,打探谁?”

    这仆役年纪不大,身子很瘦弱,不过却有一颗硕大的脑袋,脑袋在他的脖子上晃啊晃啊,总让张静一担心这脑袋要摔下来。

    此时,仆役奇怪地看着张静一道:“什么打探谁?”

    “你不是说,那谁……不,我爹因为打探什么出了失误而入狱的吗?”

    “噢。”仆役点点头,虽然脑袋很大,但是他似乎并不显得聪明,他想了想才道:“赵天王……”

    居然有这么巧的事,难不成还真是那个赵天王?

第二章:富贵险中求

    张静一努力地按捺住内心的震惊,此时身上的力气已恢复了许多,于是他趿鞋起身。

    仆役惊喜地道:“少爷,你的身子好了?”

    “好你个鬼。”张静一心里忍不住吐槽,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仆役却道:“两位公子已在外头守着了,说是等少爷好了就带少爷出城。”

    “两位公子?”

    张静一这才知道,这两位公子,其实是他父亲的义子,当初张静一的父亲张天伦带着两个锦衣卫校尉去辽东刺探后金的军情,可最后只有张天伦一人回来,另外两个校尉却死在了辽东。

    于是回到了京城之后,张天伦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养了他们的儿子,并想方设法将二人也收进了锦衣卫中。

    算起来,这二人是张静一的义兄弟,现在张天伦遇难,两个义兄自然而然也和张家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他们按着张天伦的吩咐,保护张静一出城。

    “我去看看。”

    张静一出了厢房,却见这庭院里,果然早有两个人正备了车马,这车马上装载着张家所有的家当,连锅碗瓢盆都装载上了车。

    这二人比张静一年岁大一些,一个叫王程,年岁最大,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另一个叫邓健,则年纪小一些,此时脸色苍白,只埋头收拾着马具。

    一见到张静一出来,王程便立即上前道:“贤弟,身子可好了?事不宜迟,要立即动身,否则夜长梦多,怕有什么变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很不好,眼下虽只追究了义父,可难保不会有人想要连带着贤弟也一并追究。”

    在这时代,是不讲道理的,祸及家人乃是常态。

    这也是为何狱中的张天伦一定要让自己的两个义子带着张静一立即出城的原因。

    张静一想了想,却是道:“我想去狱中一趟,面见父亲。”

    “见不着了。”一旁的邓健性子有些急躁,忍不住道:“此案听闻东厂已经奏报了陛下,陛下对于厂卫屡屡无法打探赵天王而勃然大怒,现在东厂那边打定了主意,要让义父来背这口黑锅,义父已成了钦犯,你还是早走为妙吧。”

    “那么……”张静一想了想道:“如果我们能打探到赵天王的行踪,不……不只是能打探到,还能拿下这赵天王呢?”

    “……”

    庭院里骤然之间寂静了起来。

    王程和邓健对视了一眼。

    而后,王程气得跳脚:“贤弟,有些话本不该说的,你从前在家里成日胡闹,让义父成了京里的笑话,也就罢了。你年纪还小,就算丢人现……就算闹出什么笑话来,终究事情还可以挽回。可如今已是火烧眉毛了啊,义父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若是你再不走,义父便是死也难以瞑目了。”

    王程自认自己现在是长兄,长兄如父,拉下脸来,自然要狠狠的教训张静一一通。

    “是啊。”邓健在旁道:“现在不是闹笑话的时候。那赵天王纵横北直隶数年,杀死了不知多少的官兵,据闻他聚众数千人,称孤道寡,乃是天下最凶残的大寇,义父这些年,连赵天王的行踪都无法打探到,更不必说要将这赵天王追查归案了。”

    张静一心里想,我特么的刚来这个世界,事情已经没比现在更糟了,钦犯的儿子,顶着这个罪名,要钱没钱,一辈子做龟孙子吗?

    赵天王……这个赵天王,会不会就是藏宝的那个赵天王?

    张静一见这两个义兄已经急了,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便道:“那我去南和伯府。”

    “啥?”王程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去那里做什么?”

    “我再去问问他,南和伯府家要不要赘婿,上一次他虽然将我赶了出来,说天下的男人死绝了也不便宜我,可我觉得,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带有一点疑虑的,我想我还可以试试,抢救一下。”

    王程和邓健二人听了,脸已是绿了半截。

    悲剧啊!

    上赶着跑去给人做赘婿,去了一次被人赶了出来,现在竟还要去,这还要脸吗?

    王程更是气昏了头,一时之间瞠目结舌的,竟是说不出话来。

    张静一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又道:“等我做了赘婿,有南和伯府帮忙去说项,指不定我们张家就有救了。”

    邓健已是怒极,一把扯着张静一的衣襟:“张静一,你就要一点脸吧,义父他老人家尸骨未寒,啊不,呸,义父他还没死呢。”

    张静一稳稳站着,一动不动,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镇定。

    好歹也是混过房产公司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还要脸?要脸我做啥项目?

    不过他这番话的目的自然不是真的为了去做那什么赘婿。

    看二人已又急又怒的样子,张静一这才慢悠悠的道:“若不想让我去南和伯府,那便现在开始都听我的,我们一起去捉赵天王,不听,且不说我不会和你们出城,我便去寻南和伯!”

    说也奇怪,张静一原以为两位义兄会为自己的表现而吃惊。

    可谁晓得,这二人在愤怒之后,居然脸上一副很麻木的样子。

    出什么问题了?

    难道他们一丁点也没有违和感?

    自己身体原来的主人,从前就这样不要脸的?

    不会吧。

    比我想象中还要可耻?

    王程此时气笑了:“好好好,你口口声声说要去拿赵天王,那我便来问你,赵天王在何处?”

    “我知道。”说到这个赵天王,张静一就有点咬牙切齿,他道:“这是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王程:“……”

    张静一接着道:“只是凭借我们三兄弟,只怕人手还不够,我觉得,该再招募一些人来,两位义兄,你们也在卫里做事,能否想办法招募一些勇士,要精壮一些的。”

    王程暴跳如雷地道:“三弟……”

    其实张静一非常可以理解这两位义兄的心情。

    事情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家里都收拾干净了,就等着立即离京。

    结果有个傻缺说,不如我们去把赵天王干掉吧。

    换做是谁,也没办法接受。

    要是赵天王能这么容易被干掉,哪里轮得到你张静一这废物说这话。

    这二人没有动手将张静一按在地上暴打一顿,张静一就已经觉得兄弟情深了。

    可张静一却很明白,他只有一次机会,成与不成,只在一念之间。

    我张静一是个有追求的为青年啊,我想荣华富贵,不想颠沛流离啊!

    这特么的是古代,古代的罪犯之子,过的了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于是张静一正色道:“其实只是跑一趟而已,两位义兄就当是出去旅游……不,出去踏个青,跟着我后头,若是真遇到了赵天王也不一定呢?若是遇不到,我自是乖乖地跟从两位义兄,再不敢胡闹了。”

    张静一已看出来了,两位义兄之中,王程的性格爆裂,邓健的性子反而随和,于是拼命给邓健使眼色。

    邓健叹了口气,便道:“大兄,静一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如何,不如从了他,总比让他再去南和伯府胡闹的要强。”

    鲁迅先生说过,一屋子人,你想开个窗,大家都不同意,但你要是想把房顶掀了,别人也就同意你开窗了。

    王程一副悲痛欲死的样子,可张静一态度依然很坚决,此时口里还大叫着:“来人,来人,将我的衣衫取来,我要去拜见南和伯府的方伯父,方伯父虽对我从前有所误解,可我相信只要……”

    “去去去!”王程有些急了,咬牙切齿地看着张静一:“若不是义父遭了难,我还顾忌着义父就算身死,也绝不希望张家的声誉受损,我……我抽死你这……”

    后头还想骂人,不过张静一却已毫不犹豫地给王程鞠了个躬:“多谢。”

    张静一想要赌一把,他赌上一世藏宝的赵天王,就是现在这个横行北直隶,而且还让父亲张天伦遭了牢狱之灾的赵天王。

    说到这个藏宝地的地点,张静一就算是化成灰都记得。

    毕竟那个项目,是他一手做起来的,虽然明朝到了后世,地面上的建筑早已是翻天覆地,可是地势是不会变的。

    只要找到了藏宝地,那事情就好办了。

    因为赵天王若是当真在那里藏了宝,这对于赵天王而言,肯定是机密,毕竟知道的人越多,被人盗取的可能就越大。

    这也就意味着,赵天王要来偷偷藏匿财宝的时候,一定不会带许多的人,他虽然有数千的部众,可真正信得过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个。

    第二,敌在明我在暗,他张静一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只要拿下赵天王,就能够把那个素未谋面的爹给营救出来了!

    虽然张静一对于这个时代的父亲没有太多的感受,可好歹这也是原主人的亲爹,他毕竟是占用了人家的身份,该救还是要救的。

    当然,眼下唯一的麻烦就是,谁也不知道那赵天王什么时候才会回到藏宝地去储藏宝藏,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年。

    但张静一决定,死守!

    现在嘛,先将两位义兄骗过去再说。

    因此,张静一觉得事不宜迟,立马让两位义兄想办法招揽了几个信得过的人。

    这两个义兄乃是锦衣卫校尉,平日里都会有跟班,说穿了,就是义兄们是正式工,而这些伙计是临时工。

    临时工……

    张静一托着下巴,看着跟前的这一个个生得歪瓜裂枣的家伙……

    嗯……

    临时的嘛……

    我懂的。

    当即便带着人出发,当他出了张家的家门,张静一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适应。

    因为他悲剧的发现,这里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那些熟悉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环线不见一丝的踪影。

    有的只是青石铺就的街道,还有下可雨便要泥泞的土路,而一出了城,穿过了城门的门洞,放眼看去,满地疮痍。

    大量的流民在城外栖身,满地屎尿,臭不可闻。

    “好地方啊,我要是在这里有一块地………”

    张静一心里带着妄想,即便这里是京城的城郊,可在后世,也属于三环以内了。

    足足三天时间,张静一都带着人在这京郊里转悠,他四处打听一个个村落,最后终于寻到了当初项目的地址。

    此时,他已来不及庆幸了,等真正到了项目的所在,却发现这里不过是一片林莽,哪里有一分半点文明的痕迹?

    哎……

    张静一气喘吁吁地跌坐在这杂草之中,看着连绵的林莽,竟是哭笑不得,就在几天之前,他还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自己还有一个项目……

    邓健已凑了上来,王程很多次显得不耐烦,都是邓健将王程劝住,他是和事佬,自认为三兄弟要以和为贵。

    不过到了这儿,他的脸色还是有些黑,联想起张静一从前败家和入赘的种种作为,他有一种不太美好的预感。

    于是邓健将张静一拉扯到了一边,低声道:“静一,我怎么感觉我们在这荒郊野岭,根本不可能寻到什么赵天王?”

    张静一很认真地对邓健道:“二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邓健的脸骤然全黑了,恨不得立即掐死张静一,拼命压抑着内心里的邪恶念头,口里道:“这是什么话,这难道不是你的主意?”

    “呀……”张静一挠挠头,一脸抱歉地道:“抱歉得很,我竟忘了这是我的主意了,你该对我有信心才是!”

    张静见邓健瞠目结舌的样子吗,便耸耸肩道:“好了,现在开始,我们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开始挖陷阱……”

    一旁的一个临时工……不,一个随从禁不住凑上来道:“挖陷阱?挖陷阱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出来踏青的吗?”

    于是张静一便看向邓健,邓健显得有些尴尬,忙让随从滚一边去,低声道:“你到他们面前,切切不可提什么赵天王,他们若知道是来这捉贼的,只怕早就要跑个无影无踪了,我们只说是来踏青的。”

    张静一心里大抵知道,为何这些喽啰们是临时工了。

    没前途啊。

    “我懂,多谢二兄指点。那我就告诉他们,我们挖陷阱,猎兔子。”

    其实这时候张静一,已经开始有些担忧了。

    他不知道那赵天王会不会来。

    这里虽是藏宝的地方,可谁晓得这赵天王什么时候又去抢了东西,再来藏匿?

    若真的倒霉的一年才来一次呢?

    另一方面,这些带来的帮闲大多是歪瓜裂枣,王程和邓健二人倒是可以指望得上,毕竟打虎亲兄弟嘛,可其他人至多也只能打个下手而已。

    若是赵天王带来了十个八个帮手,以这些匪徒的凶悍,他们这点人,十之八九是打不过的。

    当然,他依旧相信赵天王这样狡诈的匪徒,一定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这是他的宝藏,属于他一人的。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只能等!

    于是张静一招呼着大家在附近挖下了一个个大坑,在坑中又立了削尖的木头,再浇上水,使坑洞处于湿润状态,而后再在上头铺上一层藤网,盖上浮土和败叶。

    张静一在旁看着附近的地形,眼里直勾勾地看着当初小水沟的位置,想着上一世的一线临湖,竟好像做梦一样,故地重游,一梦却是数百年前了。

    他心里不禁想着,这赵天王藏宝的地方,现在已积攒了多少财富?

第三章:杀贼

    只是张静一还是耐住了心里的贪欲,这个宝藏,不能急着去取,现在自己的力量还羸弱得很,就算将这宝藏取出来了,也不过等于是手里握着金元宝招摇过市的孩童而已。

    王程和邓健,则显得很不安。

    他们跟着张静一胡闹,不过是想稳住张静一,等到张静一死了心,便带着张静一前往江南避难。

    对于捉拿什么赵天王,他们根本是不抱任何的期待的。

    此时,他们更为忧心的,却是义父张天伦。

    张静一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啊,亲爹被拿了,却还在此胡闹。

    却不知义父此时怎么样了,朝中风云诡谲,厂卫之间的斗争又厉害。

    东厂想要将这锅甩给锦衣卫,而锦衣卫能背这黑锅的也只有义父。

    义父是个老实人,在这厂卫之争的背景之下,势必是被碾得粉身碎骨。

    他们二人也已想明白了,当初是义父收养了他们,将他们养大的,平日里张静一有肉吃,他们也吃肉,从不亏待,一旦义父斩首,自己二人便带着三弟去江南谋一条生路。

    二人一面气喘吁吁地挖坑,布置着陷阱,眼睛一瞥,却见张静一正趴在草丛里翘臀窸窸窣窣着什么,老半天,方才钻出头来,采了一丛映山红,将花儿摘了,塞进嘴里咀嚼。

    王程气的七窍生烟,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看看,这还是人子吗?爹都要没了。”

    邓健则是叹口气道:“小点声吧,义父对我们恩重如山,现在正是报答他的时候,三弟是义父唯一的骨肉……”

    “就因为是唯一的骨肉,看他这般不学好,才恨不得一巴掌打翻他。”

    打人……

    谁要打人……

    张静一一听到王程要打人,吓了一跳,连忙捧着映山红,像受惊的小鹿。

    其实王程还真是冤枉张静一了,张静一可不是寻吃的,其他人在布置陷阱,而他最擅长的,却是监工,毕竟是做项目出身,搞土方和工程的,指手画脚才是他最擅长的事。

    他一面吃着映山红,一面监看每一个布置的陷阱,全程在指指点点。

    另一面,又寻了几个人,让在这远处隐秘一些的地方搭了帐篷。

    这可是持久战,我张静一要守株待兔,和你赵天王死磕了。

    忙碌下来,众人气喘吁吁,而张静一却已和人刨坑挖了一个简易的灶台,生火造饭了。

    这附近的地形,他都了然于心,知道若是那赵天王来了,一定需要通过一条小路。

    当然,偶尔看着王程和邓健愁眉苦脸的样子,张静一心里也是能感同身受的。

    张天伦下了狱,生死未卜。

    还有未来三兄弟的前途,似乎也都岌岌可危。

    难怪回到古代,有人想做赘婿啊。

    若是上天给我一次做赘婿的机会,可能我也会想去试试。

    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心底的欲望便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打开。

    不是张静一没志气,实在是他一个现代人,来这古代,没人依靠,出了事便需自己来顶着,在这荒郊野岭里,吃着黄米粥,风餐露宿,实在是惨不可言。

    当夜睡去的时候,这荒郊野岭里横竖也睡不着,布棚的小棚子……遮不住夜里的凉风。

    张静一便透过篷布,去看那遮不住的天上明月,明月如钩似的,像是某位小姐的笑脸。

    睡去之后,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实在不争气,竟是梦到了自己欢天喜地的去了南和伯府做了赘婿。

    一连数日,王程已是不耐烦了。

    其实即便是张静一自己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也渐渐地觉得这样守株待兔不是办法。

    可就在这一夜的傍晚。

    突见远处林间传出了火光。

    邓健是最早发现的,他仔细辨认,而后忙将睡梦中的张静一拍打起来,低声道:“有人,有人……”

    张静一一轱辘翻身而起,心里突然莫名的恐慌起来。

    虽然脑海里有一整套的计划,可是到了现实的处境里,张静一下意识的却是想拔腿便跑。

    他发现匍匐在一旁的临时工,居然身躯也在颤抖,估计这家伙也是吓着了。

    卧槽。

    真是乌合之众啊!

    来之前,张静一还是乐观的。

    可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有太多冒失的地方,比如对方武力如何,对方来的人数,对方是否有足够的警惕心。

    任何一个问题,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匍匐在张静一身边的王程倒是显得镇定,他感受到了张静一身躯的颤抖,而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过去。

    想不到……这里竟真有人?静一是如何知道赵天王会来这里的?

    可随即张静一表现出来的不安,不禁让王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鄙视。

    怂蛋!

    好在在这一连串的鄙视链里,张静一并不是处在最底端。

    因为张静一同时也在鄙视那些带来的小喽啰。

    恐惧是人之常情,毕竟人都是爹娘养的,锦衣卫的这些所谓临时工,本来就是一群饿殍,只带着一张嘴的夯货。

    众人没有动。

    不久,那火把越来越近。

    大抵有三四个人。

    猜对了。

    张静一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赵天王虽然人多势众,可要藏匿自己的宝物,定然只会选择自己的心腹。

    只见在那火把之下,两个人正气喘吁吁地抬着一口箱子。

    后头押队的,却是一个身材魁梧之人,他显然没有感知到危险,只是火光之下,这张不怒自威的脸,有一种让人不敢侵犯的威严。

    就是他了!

    张静一深吸一口气。

    却在此时,那前头搬运宝物的两个喽啰似乎有人一脚踩空,宁静的黑暗中,突然一人啊呀一声,连人带着箱子摔了下去。

    这人似乎摔下时,还死死拉着宝箱的环扣,以至于连拉带扯,将另一人也拉扯了下去。

    于是,二人一同跌入,随即便传出了二人的哀嚎。

    那魁梧的汉子一见,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连忙要拔腰间的刀,一面大吼:“是谁?”

    黑暗里没有声音。

    锦衣卫的诸位,显然都吓呆了。

    倒是这时,有人大吼:“王程在此……”

    这声音震得张静一的耳膜疼。

    嗖的一下,王程已提刀窜出。

    张静一急了,我们这么多人,还不赶紧围殴?

    于是亦连忙大吼一声:“弟兄们,给我上。”

    见没什么动静,便又大喝:“弟兄们,跟我上啊,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

    虽是口里说跟我上,可实际上张静一只是忽悠一下他们,并没有率先冲上去。

    而那些小喽啰们似乎也不傻,并没有被张静一的战术性假冲锋所迷惑,依旧一个个趴在地上,闷不吭声。

    一旁的邓健看着大兄已冲了上去,急了,嗖的一下也冲了出来,拔出腰间的佩刀,大叫道:“畜生,平日里王大哥是怎么对你们的,今日王大哥若是死了,谁也别想活着出这山!都跟我杀,谁冲上前的,赏银三两!”

第四章:大功一件

    这一下子,似乎给临时工们注入了强心剂。

    有一人率先杀出来,大吼一声:“邓校尉,你说话要算数啊……”

    “这尼玛……”张静一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冲出,一下子的便与那魁梧的赵天王战成了一团。

    又见有个临时工,如弱鸡一般,被那赵天王一把拎起,而后摔飞。

    张静一左右张望,想猛地冲上去,可腿迈不动步子。

    心里似在打鼓,头皮也发麻。

    尤其是黑暗中,刀剑碰撞,溅起的火花,这火花稍闪即逝,张静一更觉得腿软了。

    可此时远处杀的更厉害,这赵天王果然不愧他的凶名,哪怕七八人围攻,却也杀得兴起,临时工倒下了两三个,便连王程也快支撑不住了,架着刀连连后退。

    张静一狠了狠心,咬牙道:“我来啦!”

    到了这个时候,退无可退了。

    张静一提着一把刀,疯了似地冲上去。

    这赵天王被人缠斗,身上挂了几处彩,却更是勃然大怒,一脚踹飞了一个喽啰,他似乎意识到王程是个硬点子,因而又与王程你来我往,打作一团。

    却冷不防,张静一从背面斜冲过来,口里大呼道:“邓二哥,你自他左后方杀去。”

    也不晓得这话有没有起效果。

    张静一只管着使尽全身的气力,提刀自右后方一刀砍去。

    赵天王一刀磕了王程的刀,朝左后方一看,果然见几个临时工又杀来,正待打起精神,却突的感觉自己的右后腰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疼痛令他的面目越加狰狞,循着方向看去,便看到一个少年,正双手颤抖着握着刀,而这刀尖却已刺入了他的腰间。

    他发出了怒吼:“你偷袭!”

    张静一吓得脸色惨然。

    此时,刺鼻的血腥让他觉得浑身发软。

    他……杀人了。

    不等赵天王返身要刺张静一。

    王程等人趁此机会,一把将赵天王打翻在地,一群人将他死死按住,赵天王不甘地吼叫着,狼狈不堪。

    终于完事了。

    邓健已打了一个火把来,兴冲冲地道:“如何,如何了……”

    火光一照,那地上被人按得死死的赵天王面带着不甘和愤怒的面庞便清晰起来。

    张静一也长长松了口气。

    王程兴冲冲地道:“还活着,看来咱们是生擒了。好的很,好的很啊!”

    邓健此时却是狐疑地道:“此人当真是赵天王吗?”

    王程已是蹲下,对这赵天王倒是一脸敬意的模样,这赵天王骂了一通,而后道:“让那小子……咳咳……来……”

    张静一心里想,方才我都不怕你,现在还会怕你?便大喇喇的上去,道:“你便是赵天王?”

    赵天王冷哼着道:“我赵某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只是……敢问你是哪一路的好汉。”

    他死死地盯着张静一,居然显得很认真。

    张静一还未开口,一旁的一个临时工便道:“说了你也不知,此乃我们锦衣卫张千户之子张静一!”

    “张静一……那个废物……”赵天王听到此处,龇牙裂目,方才的时候,他似乎情绪还算稳定,毕竟似他这样的大盗贼,不知遭遇过多少的风险。

    可此时,赵天王似乎无法淡定了,情绪格外的激动,血气上涌,后腰的血开始时如溪流,现在却犹如开闸的洪水一般飞溅出来。

    只见他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怒吼:“苍天哪……”

    这般一声怒吼,惊的黑暗中的林莽里无数的飞鸟纷纷腾空跃起。

    下一刻,赵天王直接头一歪,竟是气绝了,只是他的眼睛依旧瞪得极大,在火光下显得森然无比。

    张静一吓了一跳:“我只捅他一刀,他便死了?”

    毕竟,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呀!

    张静一心里隐隐有一些负罪感,他真不想杀人。

    邓健在旁打着火把,却是叹了口气道:“看来不是被刀捅死,是气死的。”

    “气死的?”张静一惊讶地道:“谁气了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张静一。

    张静一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王程也不禁叹了口气道:“似赵天王这样刀口舔血之辈,英雄了一辈子,就算是遭遇了不测,若是败在了其他的好汉刀下,自然也无二话。现在却折在在你这无名之辈的手上……当然是万般的不甘心,怒急攻心……”

    邓健倒是八面玲珑,连忙扯着王程的衣襟道:“好啦,好啦,王大哥,你少说几句……”

    王程这才住口不言。

    张静一:“……”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对自己的人身攻击。

    折在我手里咋了?

    于是张静一一头雾水地道:“这赵天王,也知道我张静一的大名?”

    邓健的表情有点复杂,最后还是道:“静一啊,你有所不知,那南和伯口碎得很,当初赶你出来之后,便四处说你是个废物,一时在京里也传成了笑话,赵天王此人虽是巨寇,想来也有细作在京里打探京城的动静,或许听说了一些闲言碎语也未可知。”

    得!

    原来是本公子的名声彻底臭了。

    张静一胸膛起伏,气得不轻:“南和伯这样侮辱我,我在此立誓,死也不入赘他南和伯府。”

    邓健:“……”

    正义之言放完了,可张静一的心思却在这赵天王的尸首上。

    张静一原本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将这赵天王活捉,现在这赵天王却死在自己的刀下,让张静一心里很是不平静。

    他真不是矫情,只是这种取人性命的事,总是让张静一有一种说不出的不适。

    众人点验了一下,临时工,其中一人的手臂也脱臼了,即便是王程,小腿处也有一处刀口,好在伤的并不深。

    这可是围殴,还是偷袭,张静一终于知道,为何这赵天王能够纵横山西和北直隶了。

    另一旁,却有人美滋滋地去取了赵天王的首级。

    又有人从陷阱里捞出一口箱子来,这箱打开,里头竟有大量金银,还有女子的珠花和银钗。

    这一下子,众人的眼里都放出光来:“这里头价值,只怕不下五百两纹银。”

    “你看,果然传言是真的,前几日,这赵天王带人下山攻破了山下的曾家庄,听说杀了七十多口人,我还以为只是传言,你看这么多的珠花、钗子,噢,还有……这里有块玉……”

    “杀了这么多人?”张静一打了个寒颤,他瞥见这箱子里,果然是各种金银珠宝,甚至还可见黏了皮肉的银坠,这显然是直接被人从耳上生扯下来的。

    张静一这一刻,脸色苍白,他第一次杀人,也第一次感受到这世道的残酷。

    他竟晕乎乎的,邓健等人却是欢天喜地,这一次收益颇丰,只这赵天王随身所带的宝物,至少价值在五百两银子以上,这可是一笔大财啊。

    张静一让人收拾一番,目光却落在前世那考古发掘的现场。

    张静一很清楚,赵天王打家劫舍十几年,埋藏在这藏宝地中的财富,却不知有多少,他携带这些宝贝来此,不过是藏宝罢了,那么那地下,还有多少宝贝呢?

    只是张静一并不想现在就将这赵天王十几年来的积蓄一起发掘出来,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还很弱小!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啊!

    等将来适当的时候,自己还要在这里看看这赵天王到底有多少的家底。

    另一旁,王程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张静一。

    他拉扯着张静一到了一旁,低声道:“三弟,赵贼的行踪,可是义父告知你的?”

    他只能如此解释了。

    “你认为是便是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人救出来。”

    王程此时不得不对张静一刮目相看了,他深吸一口气:“有了这赵贼的首级,何止能救义父!这可是大功一件,赵贼危及京师,便连陛下也为此担忧,有了这样一桩大功劳,三弟的前程似锦啊。”

    张静一连忙道:“都是大家伙儿的功劳。”

    王程却摇摇头:“我们只是出了一些力而已,我再去搜寻一下,看看是否有证明赵贼身份的东西。”

    搜寻一番之后,果然寻到了一些东西,王程大喜,于是连夜下山。

    …………

    紫禁城。

    此时,在暖阁里,小宦官正蹑手蹑脚地躬身进去。

    青年天子正微微低着头坐于御案之后。

    小宦官轻声道:“陛下。”

    青年天子缓缓地抬头,一双眼眸只轻描淡写的扫了宦官一眼,而后又垂下,之后淡淡道:“何事?”

    “西厂奏报,锦衣卫办事不利,致使赵贼屡屡侵扰,其中锦衣卫副千户张天伦尸位素餐,因此,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上奏,请求处副千户张天伦极刑,以儆效尤。”

    青年天子略有怒气,双目虎视小宦官一眼:“诸卫进剿不利,厂卫无能,最终只归罪于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副千户吗?”

    小宦官已吓得魂不附体,忙是匍匐拜倒:“奴万死。”

    青年天子脸色稍稍缓和:“魏伴伴是东厂提督,他如何说?”

    “这正是魏公公的意思,魏公公认为……”

    小宦官战战兢兢地继续道:“魏公公以为,这赵贼猖狂,又擅鼓动人心,能纠集贼众数千,而朝廷对其所知甚少,这自是厂卫的失职,以至朝廷虽屡屡进剿,却不能收尾相顾,顾此失彼。正因为如此,先治锦衣卫副千户张天伦玩忽职守之罪,才可以儆效尤。教这厂卫上下人等,知道朝廷进剿赵贼的决心……”

    青年天子怫然不悦。

第五章:腹心之患

    青年天子的脸色苍白无比。

    显然,这小宦官是不敢应的。

    帮着魏忠贤应下,若是到时拿不住贼,那就不知如何收场了。

    可对天子而言,却是另一回事,一个聚了数千乌合之众的贼子,纵横山西和北直隶,成为朝廷的腹心之患!

    可朝廷呢,从东厂到锦衣卫,再从内阁到六部下下辖的京营,居然拿这贼子毫无办法!

    这朝廷和皇帝的颜面,往哪里搁!

    小宦官不断地渲染贼子的强大,却也是没有办法,连续半年多,都没有剿灭这贼子,就只能说这贼子神通广大了,还能怎样?

    天子显然也明白了这小宦官的意思,于是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待小宦官小心翼翼地告退而去。

    天子这才徐徐地站了起来,他踱步到了暖阁的一处墙壁,墙壁上张贴的却是一张巨幅的图画。

    正是《千里江山图》!

    此图乃是北宋的王希孟所绘制,画中将烟波浩渺的江河、层峦起伏的群山构成了一幅雄伟壮阔的江山图景!

    天子的目光落在那江河和群山之间的渔村野市、水榭亭台、茅庵草舍、水磨长桥之上。

    驻足良久,双目一直凝视着,最终轻轻地吁了口气。

    这一声轻吁,带着几分惆怅。

    …………

    诏狱。

    锦衣卫东城千户的手中正捧着自司礼监里带来的手敕,快步走进入了一处监室。

    他穿着钦赐的飞鱼服,虎背熊腰,腰间配着一柄绣春刀,头戴缠棕帽,缠棕帽的帽檐之下,是一张略带威严的脸,只是此时,这张脸上却带着几分愧色。

    牢门打开。

    里头却有人穿着囚服,手脚上了镣铐,此时正席地而坐。

    席地而坐的囚徒听到了开门声,于是双目一张,随即露出了苦笑。

    他起身,身上的镣铐便稀里哗啦起来,接着朝来人行了个礼:“刘千户……”

    来人乃是东城千户所千户刘文,刘文忙回礼:“天伦,无恙吧。”

    这叫天伦的人,便是张静一的父亲张天伦,张天伦只低头一看刘文手中所拿着的手敕,似乎一下子便全明白了,苦笑道:“宫中已经有主意了吧?”

    刘文羞愧地低头道:“哎……上头的人办事不利,却是推诿到了下头的人身上……”

    张天伦此时似乎显得很平静,他道:“怪只怪老夫当初接下了这桩差事,现在毫无结果,自然是咎由自取。”

    “可恨。”刘文握着拳头,显得很恼火。

    锦衣卫乃是亲军,而从太祖高皇帝时就定下了规矩,亲军往往都是世袭的,无论是刘文还是张天伦,都是世职。

    也就是说,当初他们的先祖在一道共事,他们的父亲也在一块共事。到了这一辈,自然而然,一个是千户官,另一个则是副千户,因此交情即便不好,可平日里的走动却是不少,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刘文对张天伦是比较惋惜的,只是他不过是区区千户,卫里的事轮不到他做主,更不必说,锦衣卫之上还有一个东厂了。

    张天伦此时却没有显出怨言,他早已认命了。

    张天伦道:“老夫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我那儿子……刘兄是知道的吧?他这辈子还没有吃过什么苦,如今家中遭遇了变故,我担心他……所以我让两个义子护送他出京去,京城是是非之地……只是不知现今如何了?”

    “你说的是静一?”刘文听到这里,脸色古怪起来。

    “怎么?”张天伦面色大惊,方才的平静一扫而空,激动地道:“莫非还要祸及家人?”

    “张贤弟,你先别急,这事……这事……哎……”刘文担忧地看了一眼张天伦:“我听说你儿子没有离京,而是带着王程和邓健二人,说是捉拿赵贼去了。”

    张天伦一听,脸色霎时惨然,他埋着头,一言不发。

    刘文则是同情地看了张天伦一眼。

    久闻那张静一是个混账小子,今日看来,死到临头,竟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啊。

    那赵贼是何等人,连厂卫竭尽全力都拿不住,何况是他?

    现在东厂那边,急着想要让人背锅,张天伦是死定了,至于他的儿子,留在京城的时间越久,就会越多几分危险。

    这里头的水实在太深,到了这个时候还瞎折腾,这不是找死吗?

    张天伦此时瘫坐在地,浑身镣铐加身,也没有让他失去最后一分希望,可在此时此刻,整个人却好像没有了一丁点的生气,他绝望地抬头:“犬子……犬子……”

    说到这里,话语已是戛然而止,一时哽咽难言,最终才深吸一口气道:“刘兄,你去吧,我知道了。”

    刘文同情地看着张天伦:“三日之后,便要斩刑,这几日,我会关照南镇抚司好生照看你,想吃什么,有什么心愿,但可以说出来。至于你的儿子,我会尽力保全。”

    张天伦只如石化的雕像一般,却是纹丝不动,显然,他最后一丁点的希望也没有了。

    有人想要保全固然是好,可是到了现在还是稀里糊涂,去做徒劳无益的事,失去了自己的保护,就算能保住一时,能保的了一世吗?

    …………

    刘文出了诏狱,脑海里还停留着张天伦绝望的画面,一时也是唏嘘。

    锦衣卫的子弟,不学无术的不少,尤其是那个张静一,更是早就让那张天伦操碎了心。

    他不禁感慨,人活着,有再多的荣华富贵有什么用,倘若子孙不成器,终究一切都是虚妄。

    刘文心里沉甸甸的,无论如何,他与刘文也算是老相识,如今老刘家遭难,自己无力去改变,也只能在旁苦笑。

    他打马回到了东城千户所,身为千户,坐在了值事堂,而后一声大喝:“来人。”

    左右两边,有身穿鱼服,威风凛凛的几个校尉作揖:“在。”

    刘文厉声大喝道:“想办法搜寻张静一下落,但凡是遇到他,立即拿下,带到本官这里来。”

    校尉们纷纷点头:“遵命!”

    刘文随即苦笑:“就算是给张家留个后吧……”

    …………

    一行人已进入了京师。

    张静一一直以为,天启六年的大明,气数已尽,毕竟这个时代有魏忠贤,有昏君,还有无休止的党争。

    甚至小冰河期已经愈演愈烈,土地又纷纷兼并,大量的饿殍遍布天下,辽东崛起的后金一次次冲击。

    在无数的天灾人祸的合力之下,张静一以为自己所看到的,一定是人间地狱一般的惨景。

    可是……当张静一真正地进入了京城,端详着这大明的京师时,才发现一切和自己所想象中完全相反。

    这座城市规模巨大,无数的亭台楼榭鳞次栉比,街道上喧闹,行人大多得体,在这里人的脸上并没有菜色,大多显得悠然自得。

    这哪里有一分半点王朝末期的场景?至少对于古代而已,已算得上是人间天堂。

    张静一心里竟产生了怀疑,因为只怕任何置身于这里的人,都无法想象明朝在十几年之后,便即将灭亡。

    百姓们的愤怒,会烧毁这里的一切,后金的铁骑,也将横扫八荒。

    在再三向邓健确定现在是天启六年之后,张静一只好得出一个结论:无论是天启那个昏君,还是魏忠贤魏公公,又或者是那些说话很好听的文臣们,至少将这京城治理的很不错,方圆三百里之内,见不着几个穷人。

    只是这个时候,张静一还来不及去想长远的事,眼下当务之急,是救人要紧。

    他与王程、邓健匆匆赶到了东城千户所。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此前张天伦就在这里效力。

    而东城千户所的千户,和张家颇有一些交情,诛杀赵天王,乃是一件天大的事,经过东城千户所来奏报,是最好的结果。

第六章:请功

    与其他的车马如龙的衙署不同,这锦衣卫的千户所门可罗雀,哪怕有人路过,也大多低着头快速踱步而去,不敢停留。

    因此,千户所之外,哪怕是在朗朗乾坤之下,也弥漫着一股阴森。

    门前几个按刀而立的校尉一见有人来,其中一人认出了王程和邓健。

    这王程和邓健也是东城的校尉,只是此人却没有立即愉快的打招呼,而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按着腰间的刀柄,大呼道:“王校尉、邓校尉,千户正要寻你们……”

    王程随即上前,作揖:“我兄弟三人,恰好也要拜谒刘千户。”

    那人倒也不迟疑,火速地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去而复返,瞪了王程三人一眼,道:“说话小心一些,千户正在气头上,如若不然,吃不了兜着走。”而后又道:“张静一可来了?”

    张静一心里颇激动,没想到我还挺知名。

    于是便上前,学着方才王程的模样行礼:“我便是。”

    这人却是上下打量了张静一一眼,而后露出不屑于顾的样子:“副千户遭难,你倒是悠闲自在啊,呵……”

    张静一:“……”

    王程打了个圆场,三人才进入了堂中。

    却见堂上千户刘文已是稳稳当当地坐着,他显然是认得张静一的,只瞥了张静一一眼,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张静一……”

    “小侄……”张静一做项目起家,很有职业感地堆笑上前,赔笑着道:“小侄见过刘世伯,呀……刘世伯不是和家父同岁吗?怎的看上去竟和我一样年轻……真是令人吃惊……”

    刘文脸骤然拉了下来,勃然大怒的样子,可下意识的还是掐了掐自己的脸,自己的肤色这样好?

    “大胆,你乃犯官之子,还敢四处在京师游荡!你的父亲已是命在旦夕,你这是要自投罗网吗?似你这等不肖之子,死到临头,还敢在此胡言乱语!来人啊,将他拿下,绑了送出京城去。”

    刘文自觉得自己的处置很满意,干脆利落,以这个小子的性情,留在京城就是找死,赶紧打发走吧。

    他虽是勃然大怒的样子,可话说出之后,心却不由得软了下来,本想说再给他预备一些银两,就算出了京也可安身立命。

    可话还没出口。

    却见张静一不为所动的样子,而是道:“谁说我是犯官之子?”

    此言一出,算是彻底地将刘文的好意击了个粉碎,于是刘文皱眉道:“你还想胡闹什么?”

    他算是开了眼了,久闻张静一这个小子是个十恶不赦的混球,今日算是见识了。

    却见张静一昂首挺胸,凛然无惧的样子,道:“敢问家父犯了什么罪?”

    刘文心里想,你竟还想起自己有个爹?你爹若知他的儿子如此,还不知多伤心呢!

    于是他冷面道:“办事不利,东厂追究,已禀明陛下,陛下龙颜震怒,要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张静一立即就接着问:“办什么事不利呢?”

    “自然是追索赵贼不利。”

    “可是……”张静一居然笑了。

    他还笑了,这个小畜生……

    这一幕看得刘文目瞪口呆。

    你爹都成了这个样子,还笑得出来?

    下一刻,张静一却是语出惊人地道:“可是赵贼已经伏诛了啊。”

    “伏诛了……”刘文一时有些懵,脑海陷入了混乱。

    张静一则是接着道:“既然赵贼伏诛,那么我的父亲就没有罪。”

    “住口!”刘文恼火了。

    本来念在故旧之子的份上,刘文心生怜悯,还想帮衬一二,可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于是刘文冷声道:“休要胡言乱语。赵贼本事通天,怎么可能轻易伏诛。你的父亲职责是打探赵贼行踪,半年多来,连赵贼的行踪都打探不到,就更别提官兵围剿了,你区区一个……”

    说到这里。

    一旁的邓健,却已将一个包袱抖了抖,而后……一颗人头滚落下来!

    那人口落地,顿时将一旁的站班校尉吓得面如土色,纷纷按住腰间的刀柄,一副要拔刀的样子。

    张静一则立马趁机道:“刘世伯,这便是赵贼的项上人头!”

    刘文已是看得瞠目结舌。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头颅,这头颅的主人一副凶神恶煞之相,即便是死了,依旧是怒目金刚的样子,让人心悸。

    倒是面上的一道猩红的刀疤,和那传闻中的赵贼有一些相像。

    于是刘文道:“你如何证明这是赵贼?”

    刘文率先想到的,这定是张家人实在走投无路,为了救张天伦,索性杀良冒功!

    对……很有可能啊!

    张静一随即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一柄佩刀来。

    刘文这才注意到了张静一腰间的佩刀,顿时心里一凛。

    因为这刀显然不应该出现在张静一这少年的身上。

    张静一随即将这刀捧起,道:“此刀乃是自赵贼身上掠来的,刘千户看看,可识得吗?”

    刘文也不吭声,起身下了堂,到了张静一面前接过刀,只一看,顿时明白了。

    “这是北京卫千户以上的官员的佩刀,乃是造作坊所制。这样的刀,上头都会有铭文……”

    说罢,刘文抽出了刀身,定睛一看,顿时眼睛直了。

    刀上确实有铭文,上头铭刻着‘北京卫指挥佥事’的字样。

    刘文大惊失色,卫指挥使佥事乃是正四品的武官,而北京卫的指挥使佥事……

    他喃喃自语道:“三月之前,北京卫奉旨剿赵贼,却在群山之中,被赵贼设下了埋伏,因此,北京卫指挥使佥事杨皓战死,死伤的官兵也有一百七十余人,他的佩刀自然而然也就不知所踪了……只是,凭着这么一个佩刀,便说此人乃是赵贼……”

    “还有!”张静一随即自袖里一掏,一块粗糙的金印,便落在了手里。

    刘文一看金印,又是瞠目结舌。

    普天之下,敢刻金印的人只有天子和诸王!

    当然,这枚金印显然不可能是造作局所制,毕竟太粗糙了!

    他接过金印,便见那金印上刻着‘天王赵成’的字样。

    刘文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抓着金印的手臂带着颤抖,口里道:“这赵贼狼子野心,聚众千人,便自称自己是天王,又沐猴而冠,自制龙袍,还让匠人刻了金印,用这金印四处张贴布告,要造天子的反。锦衣卫这里也曾收缴过一些赵贼的布告,上头的印章,只需比对这印纹,便一目了然了。”

    说着,将这金印交给了旁侧的一个校尉:“去查一查,快!”

    金印这玩意,代表的是那赵贼的权威,一定会贴身收藏,有了这刀,若是连金印也是真的,那么这头颅的主人,便是赵天王无疑了。

    刘文随即错愕地抬头看着张静一,他露出不敢相信的样子。

    倘若当真张静一诛杀了赵贼,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要知道,这赵贼聚众上千人,威胁京师,袭击了不知多少村寨,杀了更不知多少的人,朝廷可以忽视千里之外的流寇,却决不允许赵贼这样的盗贼在天子脚下活动。

    张静一在旁微笑着,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此刻的刘文内心无法平静,他背着手,来回踱步,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此时竟对张静一三兄弟不理不睬。

    不知转了多少圈,这时,那拿了金印的校尉匆匆回来,他还带了一张泛黄的布告,惊喜地道:“刘千户,比对过了,是赵贼的印,一般无二!”

    刘文听到此处,已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去亲自比对了,而是疾步抢到了张静一的面前。

    就在张静一还愣神的功夫,却是双手一把握住张静一,双目凝视着他,良久,刘文才慢慢的开口,激动地道:“贤侄!”

    张静一:“……”

    刘文满面红光:“这是泼天的大功劳啊。”

    张静一忙道:“哪里的话,这都是平日里刘世伯关照,还有刘世伯领导有方的结果。”

    说话之间,他已从袖里抖出一颗珍珠来,趁着刘文握住自己的时候,不经意地将这珍珠塞到了刘文的手心里。

    这珍珠价值不少,至少也能卖出个三四十两银子,是从那赵天王的宝箱里搜出来的。

    做项目嘛,不,混社会嘛,尤其是在这旧社会,自然需要晓得分享才成。

    刘文几乎没有看珍珠,手心只这么一触碰,立即就掂量出这是什么东西了,再根据珍珠的大小,顿时了然了这珍珠的价值。

    他这时再看张静一,突然发现张静一说不出的可爱。

    横看竖看,竟哪一处都很顺眼,便禁不住道:“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我与你爹……”

    他话还没说完,张静一竟又从袖里抖出一小锭金子出来。

    这金子虽只半截拇指大,可也能值几十两银子,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推,立即就塞进刘文的手里。

    张静一道:“我爹从前的时候,一直和小侄提起刘世伯,小侄慕名已久,早就盼着来相见了,今日家父入狱,孤苦无依,彷徨无计,却得见刘世伯,真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了至亲一般。”

    塞钱嘛,要先塞一笔,而后再加码,起初的礼就很重了,对方心花怒放之时,再狠狠送上一笔,这叫喜上加喜,远远地超出对方的心理预期,这心理防线也就彻底地崩溃了。

    站在一旁的王程和邓健,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特么的是银子啊。

    就这么送了?

第七章:威风凛凛锦衣卫

    从千户所出来,呼吸着北京城里的新鲜空气,让张静一有一种两世为人的感觉。

    他回头,看着阴森的锦衣卫千户所,却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没有畏惧,反而有了几分亲近。

    或许是继承了身体主人的感觉吧,毕竟是世袭锦衣卫的子弟。

    一旁的王程有些抱怨:“给刘千户的东西太多了,好不容易有些钱,该省一些用。”

    方才给刘文送礼,王程和邓健是有些不情愿的,毕竟这钱他们觉得花的不值。

    张静一却显得很淡定,他认真地道:“大哥、二哥,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天下有些失常吗?”

    “失常?”邓健和王程左右四顾,街上行人如织,在他们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不解地道:“怎么了?”

    张静一却是皱起眉来,一面走,一面道:“这京里热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尤其是内城,这内城的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很富足,你看他们的神态,自在怡然。照理来说,这该是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可是就在这天子脚下,居然能出现赵天王这样的巨寇,让朝廷焦头烂额,那么两位义兄有没有想过,在这京城繁华的背后,掩盖着什么?”

    王程显然对于这些没有兴趣知道。

    他和张静一的思维是不一样的。

    现在是天启六年,站在张静一这种穿越者的角度,已经意识到了巨大的危机已经临近。

    可对于王程而言,他自生下来,世界便是如此,他的祖辈们一直都在为大明朝效命,他潜意识中就认为天子姓朱,自己也会和祖辈们一样。

    在他们的认知里,大明的江山,即便不会千秋万代,可距离灭亡却还早着呢。

    邓健倒是在用心听,很显然,相对于鲁莽的王程,他是一个会动脑子的,于是道:“这和送礼有什么关系?”

    “天下已经腐烂了,哪怕它再光鲜,可是这种腐烂,是自上而下,自里而外。我们兄弟三人想要立足,想要去改变一点什么,哪怕退一步,想要安身立命,也要熟悉这其中的规则。”张静一说的很认真。

    从穿越到现在,他一直处于一种精神紧绷之中,为了拯救原来主人的父亲,为了拯救自己,他一刻都都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可现在,总算尘埃落定,现在只等着朝廷的最后裁决了,这个时候,张静一才有心思去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该做什么,筹谋未来的计划。

    此时,街道依旧是熙熙攘攘,三兄弟已是疲倦了,想要回张家休息,只是途中王程口渴,便道:“走,我们去茶摊喝口茶。”

    这二人还是穿着锦衣卫的亲军服,头戴着铁制的范阳帽,身上佩着刀,此番去见千户,他们又是卫里的人,自然是一副锦衣卫的打扮。

    二人和张静一招摇过市的时候,分明沿途的行人对他们有所畏惧,往往擦肩而过时,步伐都会加快一些。

    等到了一处茶摊,王程便摘下帽子,搁在桌上,一面道:“人来。”

    那伙计已吓得脸色苍白,匆匆过来,点头哈腰道:“不知上官有什么吩咐。”

    “取好茶来,再拿一些糕点。”王程呼喝道。

    他说话时,旁若无人,顾盼自雄。

    张静一显然知道,王程并没有刻意,而是早已习惯了如此。

    厂卫里头,锦衣卫虽然受东厂的压制,可东厂那些太监们,显然不可能时常招摇过市,而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锦衣卫的威风,却是无人可比。

    张静一不露声色地观察,也跟着坐下。

    那伙计则是魂不附体地取了好茶和糕点来,赔笑道:“上官请吃茶。”

    王程挥挥手,示意他走,三兄弟经过这一次诛杀那赵天王,自然更加亲切热络了。

    以往这两个义兄,多少是瞧不上这个小弟的,毕竟……太混账了,若不是看在是义父唯一血脉的份上,依着他们的性子,早将张静一拍死了。

    可现在,王程似乎开始隐隐高看这个小弟了,他身子微微前倾,呷了口茶,而后道:“静一比从前懂事了,这一次拿下了赵天王,朝廷必有封赏,说不定,还让你入卫补缺呢。”

    “我也要进卫里?”

    张静一虽然隐隐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和锦衣卫不可分割,可现在突然提出来,他却有些诧异。

    邓健在一旁道:“十有八九是要进卫里的,你本来就是卫里的子弟,张家可是世袭的亲军,这一次立了功劳,你年纪虽小,却怎么可以还在外头躲清闲呢?依我看,这是好事,免得你成日游手好闲。”

    张静一道:“那我进了卫所里,干什么?”

    “干的可多了。”一说这个,邓健眉飞色舞:“进了卫所里,大抵就是四件事,一件是进入历经司,掌理卫所里的往来文移之事,说白了就是做文吏!当然,咱们不是干这个的。其二就是去北镇抚司,就像我们二人一样,成为緹骑,你看在这京里头,威风八面,人人都要敬仰。”

    敬仰?

    张静一心里道,害怕才是真的吧。

    邓健又道:“緹骑可是肥差,威风不说,油水也不少,你看这些商户,哪一个不要给我们塞一点茶水钱。”

    “贪墨?”张静一忍不住道。

    王程便瞪了他一眼,加重语气道:“茶水钱,这是体谅我们巡街辛苦。”

    “噢。”张静一点头:“懂了,吃瓜可以不给钱。”

    王程本想反驳,可沉默了老半天,似乎觉得很是贴切,随即便道:“当然,也不是只有緹骑有好处,这其次呢,就是在南镇抚司诏狱里当差,哎,就是义父现在呆着的地方,表面上看,锦衣卫的校尉在诏狱里,只是一个狱卒,可你想想,能被关押在诏狱的人犯,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为了让校尉们给人犯们一点照顾,多少银子都肯花的,这看守诏狱的差事虽然枯燥,油水却更为丰厚。”

    张静一心里却默默地道,这大明朝算是没救了,武官只爱钱。

    心里唏嘘,却忍不住还想继续听下去:“还有呢?”

    “还有?”邓健咳嗽一声,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最惨的锦衣卫,叫‘大汉将军’。”

    大汉将军……

    这名字倒是威风得很啊!

    邓健却是一脸鄙夷地道:“这大汉将军,名字虽是威风,实际上,就是陛下的随扈,锦衣卫毕竟也是亲军嘛,当然需要有一部分人入宫卫戍。这些大汉将军啊,表面上能入宫,且能随时瞻仰圣颜,可你想一想,这锦衣卫在宫外头,人见人怕,便是见了大臣,也照样可以不拜。可到了宫里,周遭不是皇帝便是贵人、太监,最差的也是宦官,这一些人,哪一个是锦衣卫能惹的?而且卫戍很是辛苦,就如木桩子一般,从早到晚,不可喧哗,不能私语,便是随意走动,也是严厉禁止,你说说看,这是人干的差事吗?”

    王程也在旁帮腔:“不错,所以最好能成为緹骑,其次呢,去诏狱,那大汉将军,是万万不能去做的。”

    说话的功夫,张静一已经喝完了一盏茶,吃了一个糕点,他知道,这是两个义兄怕自己误入歧途,故意事先提醒和告诫。

    只是……

    自己未来到底何去何从呢?

    突的,一个念头升起来。

    “怎么不吭声,和你说话呢。”王程瞪张静一一眼:“你到底想做什么差事?”

    张静一咧嘴:“知道了,知道了,我再想想。”

    王程歇够了,便起身道:“走了,回家。”

    紧接着,王程呼唤一声:“店家。”

    那茶摊的伙计便忙蹑手蹑脚来,其实三人在这里坐着的功夫,茶摊的生意已经一落千丈了,刚才还客满为患,转眼之间,坐在这里的客人便纷纷会账,跑了个干净,也不见有新的行人来喝茶,显得这茶摊空荡荡的。

    王程便鼻孔朝天道:“茶喝完了。”

    店伙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忙从袖里掏出一把钱来,往王程的袖里塞,道:“是,是,上官们喝茶辛苦,这是茶水钱,还请上官笑纳。”

    张静一见了,眼睛都直了,原来锦衣卫喝茶,是这样喝的……

    卧槽,这可比吃软饭强啊。

    站着把钱挣了。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他能感受到那店伙满满的求生欲,站在自己的立场,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这绝不是后世一个项目经理能得到的体会,哪怕上一辈子,自己下头带着一大票人干活,可是店伙那种卑躬屈膝的样子,激发出来的权利欲,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

    就在王程理所当然的要将钱收了的时候。

    张静一这时却突然上前,道:“什么茶水钱,这茶水钱,难道不该是我们给,我们喝了你的茶水,自然要给钱。”

    说着,从袖里取出几文钱来,往那店伙计手上塞。

    王程和邓健则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张静一。

    果然不愧是个混账啊。

    你吃茶还给店里钱?

    你还好意思自称自己是锦衣卫子弟?

第八章:奏报

    不过王程和邓健也没有阻止,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

    张静一将钱往店小伙的手里塞。

    原本以为,付了钱,便可以走了。

    谁晓得,这店小伙脸色却是骤然变了。

    他竟是魂不附体的样子,非但不敢接张静一的钱,反而噗通一下,双膝一软,拜倒在张静一的脚下,磕头如捣蒜,恐惧地道:“小人……小人怎么敢,官人不要折煞小人,不要和小人开玩笑了。小人……小人……”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竟有血迹,显然是吓得不轻,这磕的几个头,也是实实在在的。

    张静一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只是付钱而已,换来的却是如此的恐惧。

    一旁的王程这才呵呵一笑,耀武扬威似的看了一眼张静一,拍了拍张静一的肩道:“好啦,三弟,你就别吓他了,难道非要将人吓死才干休吗?咱们做锦衣卫的,得积德行善,可不能闹出人命来。”

    他倒像是做了好人好事的样子,一把将店小伙的钱接了,这店小伙才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虽是眼里噙着泪,却挤出笑容:“多谢官人高抬贵手。”

    得了茶钱,三人离去。

    这一路,王程昂首阔步,邓健则与张静一肩并肩,低声道:“三弟,咱们卫里的人出门在外,就是如此的,这是规矩。你要付钱,这就是破坏了规矩,这钱你若是不收,你想想看那些商户们还不要吓死?他们付咱们茶水钱,只是求个心安。可若是你不接受,他们只会觉得,咱们要嘛是嫌他们给的少了,往大里说……是有其他的企图,不吓死才怪。从今往后,可不要胡闹啦,你要像个锦衣卫的样子。好端端的,吓人家做什么?”

    我特么……

    张静一想说点啥。

    分明自己只是想喝茶付钱而已。

    现在好了,倒像自己成了恶人。

    他们这些强盗一样的人,反而成了积德行善。

    这就是锦衣卫吗?

    这便是天启六年?

    张静一见这热闹祥和的京师,此时天色已有些暗淡了,人在黄昏之中,斜阳落下最后一点余晖,以至于自己的身影,竟也随着斜照的夕阳拉的老长。

    踩着自己的影子,迎着最后一点的太阳余晖,张静一已隐隐能感觉到长夜将至,眼下这一缕斜阳,这或许,便是大明朝最后一丁点的光芒了吧。

    ………………

    紫禁城。

    懋勤殿。

    此时这殿外,搭起了戏台子,几个戏子正唱着《岳忠武传奇》的戏文。

    年轻的天启皇帝,穿着一身甲胄,却是正襟危坐的在戏台之下,待那戏文到了最热烈处,天启皇帝的手搭在一旁的案牍上,他的旁边,被宦官和大汉将军们所包围。

    魏忠贤则站的更远一些,也是出神的看着戏台上,似也如痴如醉。

    后世对于天启皇帝的评价,是木匠皇帝。说他是个文盲,不思国政,只知道做木匠。

    可实际上,天启皇帝虽也偶尔做一些木工,他的爱好却很广泛,他其实也喜读书,颇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除此之外,明实录之中,有大量关于天启皇帝的记载。

    如:魏忠贤导以上武,每月怂恿操练内兵。每操,试红衣大炮,宫阙悉为震动。

    意思是天启皇帝几乎每个月都要亲自在内廷操练宫中的卫兵,且皇帝还特别喜欢打炮,每一次打炮,响动都很大。

    又如:魏忠贤驰马御前,上射杀其马;上时习武刀剑,终夜不休等等。

    也就是说,天启皇帝不但喜欢排兵布阵,弓马也很娴熟,而且他喜欢舞弄刀剑,经常练习刀剑到一夜都不休息。

    大明天子的爱好,大抵就是如此广泛。

    至于木匠皇帝的名声怎么传出去的,反而显得有些奇怪了。

    不过天启皇帝还有一个很大的爱好,就是看戏。

    他不但爱看戏,还只逮着岳飞的戏看,属于百看不厌的那种,今日得了闲,自然又在魏忠贤等人的拥簇之下,让人布置了戏台,开始看戏了。

    每每这个时候,魏忠贤都会躲到一边去,因为他很清楚,陛下不但爱看戏,而且还很容易入戏。

    每到入戏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眼看着岳飞即将要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天启皇帝这青年天子此刻额上青筋都曝了出来,面上狰狞,似风魔了似的,破口大骂:“秦桧该死,该死,该死…”

    吓得一旁的小宦官们纷纷拜倒,个个道:“奴万死。”

    天启皇帝却依旧还是咬牙切齿,双拳握紧:“真真该死,不,是万死而不足以赎买。奸臣贼子,贼子!”

    他骂着骂着,眼眶竟红了,落下泪来,似乎又想到岳飞即将要遭遇到的厄运,便龇牙裂目的样子,脸胀的通红,一言不发。

    魏忠贤这时候,往往都要站的远远地,他很清楚天启皇帝的性子,每次看戏都要骂的,自己不能去触这个霉头。

    等到戏落了幕,天启皇帝才回神,怅然若失的样子,低头,却见一旁的小宦官们跪了一地,于是便落座,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轻描淡写道:“都起来吧。”

    众宦官如蒙大赦,纷纷站起,一个个佝偻着身子,垂头不语。

    宫禁之中规矩森严,哪怕是在御前,便是咳嗽也得憋着。

    此时魏忠贤才小步走来,笑吟吟道:“陛下今儿又动怒了。”

    天启皇帝沉默了片刻,将茶盏放下,方才慢悠悠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魏忠贤听罢,顿时明白了天启皇帝的意思,现在国家内忧外患,而天启皇帝今日听了戏文,自然而然,又开始想着,这天下谁是大明的岳忠武,是这龙城飞将军了。

    魏忠贤白皙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慢条斯理道:“陛下登极迄今七年,任用贤能,文治斐然,武功赫赫,人才济济……”

    他斟酌着用词,想继续说下去,天启皇帝却道:“倘若当真人才济济,武功赫赫,何以天子脚下,区区一个赵贼,竟也治不了?”

    这番反问,让魏忠贤的笑脸一僵,踟蹰着道:“陛下,这赵贼,可不是普通人啊。”

    天启皇帝板着脸,不为所动。

    魏忠贤亲自掌管着东厂,而他的干儿子,则被他推荐成为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更不必说,京里不少京营都被他的子孙们占据,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赵天王处理不了,在天启皇帝看来,不是他魏忠贤无能又是什么?

    虽然魏忠贤已经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一个叫张天伦的锦衣卫副千户身上,说全都是因为他贻误了战机,可这个责任,他还是推卸不了的。

    既然无法推卸,魏忠贤便解释道:“这赵天王,乃是魔星转世,穷凶极恶,奴婢听说,他身长有一丈……”

    听到一丈的身高,天启皇帝不禁动容。

    这么高,那肯定不是凡人了。

    魏忠贤又道:“还不只呢,他的手臂,有千斤之力,这臂膀上身长开来,可以立马……”

    手臂可以让马站立……

    天启皇帝看着魏忠贤,一副你似乎在骗我的表情。

    魏忠贤道:“此人乃是万人敌,乃天煞魔星,想要剪除,哪里有这样的轻易。奴婢为了除贼,夙夜匪懈,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天启皇帝见魏忠贤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便软了几分。

    魏忠贤随即便道:“陛下若是不信,但问其他人,自然知道这赵贼有多棘手了。”

    他信誓旦旦,心里却想笑,问其他人?这陛下身边上上下下都是我魏忠贤的人,问谁都是赵天王天下无敌。

    天启皇帝便叹了口气:“这样的万人敌,竟不能为朕所用,竟去做贼。”

    说罢,似乎又想到了方才的戏文,便又惆怅道:“世上有这样的恶虎,可朕的打虎英雄又在何处呢?”

    他低沉着眉,情绪低落着。

    魏忠贤则带着笑,他素来最知道陛下的性情,此时还是不要多嘴多舌的好。

    就在这时,却有通政使司的宦官匆匆而来,不停朝魏忠贤使眼色。

    魏忠贤见状,正要蹑手蹑脚的离开。

    天启皇帝却是觑见了那小宦官,随即道:“通政使司来这做什么?”

    那小宦官听了,忙碎步上前,躬身道:“陛下,锦衣卫有一道加急的奏陈……”

    天启皇帝叹口气:“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来,取朕看看吧。”

    家事、国事、天下事,对天启皇帝而言,似乎没有一件不是让自己烦心的,他伸了手。

    魏忠贤便忙去接了小宦官的奏陈,小心翼翼的送到了天启皇帝面前。

    天启皇帝将奏疏揭开,细细看起来。

    “呀。”天启皇帝突然露出错愕的声音,面上带着狐疑之色。

    魏忠贤觉得很蹊跷,陛下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轻易露出诧异的样子。

    天启皇帝目光炯炯,似乎对奏疏中的内容显出了极大的兴趣,甚至不自觉的问:“魏伴伴……”

    “奴婢在。”魏忠贤躬身道。

    天启皇帝带着狐疑道:“那赵贼,当真是万人敌?”

    魏忠贤忙道:“这是当然,赵贼虽无三头六臂,却也有伏虎之力,不容小看。”

    天启皇帝颔首,继续重新看一遍奏疏,随即,龙颜大悦,喜滋滋的道:“有趣,有趣。”

第九章:爹从天降

    一旁的魏忠贤赔笑道:“不知是什么趣事。”

    天启皇帝的唇边带着笑,道:“事儿有趣,里头的人也有趣。”

    人也有趣……

    魏忠贤顿时就忍不住在心里想,对陛下而言,世上还有比咱更有趣的人?

    不成,这北京城,不允许有这样有趣的人存在。

    魏忠贤依旧陪着笑,却如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此时,天启皇帝又道:“魏伴伴,这赵贼当真这样厉害?难道真没有人可以降服住他吗?”

    “这……”魏忠贤连忙道:“只怕有些困难,需得调集厂卫的精锐,打探他的虚实,而后调拨京营,甚至是勇士营的虎贲,才可毕功一役…”

    天启皇帝听到这里,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魏忠贤一眼,而后一字一句地道:“朕看也不见得吧,他赵贼乃是万人敌,朝廷难道没有人才吗?这个叫张静一的,还不是将他一举拿下,斩了他的头颅吗?”

    此言一出,魏忠贤恍如遭了晴天霹雳。

    张静一是谁?

    却见天启皇帝兴致盎然地站起身来,将这奏疏搁在一旁的茶几上,精神抖擞地道:“今日得了喜报,令朕身心愉悦,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取朕的剑来,朕要练剑了。”

    说着,昂首阔步,一扫方才的阴霾,领着一群宦官和禁卫,朝西苑去了。

    魏忠贤却没有跟着去,他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奏疏,而后打开,低头一看,脸色禁不住有些尴尬,而后,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奏疏上的几个名字,面上似笑非笑,不过,他面上尴尬之色也渐渐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表情。

    天启皇帝方才的话,似乎还环绕在他的耳畔。

    他随即抖擞精神道:“人来。”

    一个太监蹑手蹑脚地来,低眉顺眼道:“干爹。”

    魏忠贤将奏疏递到了他的手里,此时的他,显得极有威严,虽是个太监,却很有几分男子气度。

    实际上,魏忠贤一直投天启皇帝所好,本身骨架子就大,也跟着天启皇帝学习骑射和剑术,虽然他某个地方有残疾,可是骑射功夫很是了得,明实录里记录他最擅长用左手控制弓弦,气力很大,能做到十发九中。

    因此,魏忠贤实际上给人一种很有男子气概的模样,这也是为何,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与他对食的原因。

    就算是找太监做丈夫,那也是找个像铁血真汉子的。

    魏忠贤轻描淡写道:“方才陛下的话,听到了吗?将这奏疏送去司礼监处置吧,这奏疏中,有个叫张静一的人,很有趣。”

    “奴明白了。”这太监躬身。

    魏忠贤背着手,目送走那太监,禁不住心下有些嘀咕:“真撞了鬼……”

    于是又想起什么来,匆匆带着几个扈从,往西苑方向去了。

    ………………

    张家的住所靠近内城,这里虽然不是达官贵人的所在,却因为张家世袭亲军的身份,再加上张父曾经是锦衣卫副千户,平日的油水丰盛,日子也过得不错。

    如果不是从前的张静一混账一些,可能家境会更好。

    可现在,张家却只能住在一个小院落里,院里雇了一个瘸了腿的门子,还有一个负责膳食的老妇。唯一一个还算是年轻力健的奴仆,就是张静一的长随,叫张福。

    见着张静一回来,张福显得很惊喜,欢天喜地道:“我在家里等了公子好几日,也不见公子回,担心得不得了。总算等到公子回来了,只是老爷那里也没有音讯……”

    “好啦,好啦,不要啰嗦了。”张静一不喜欢张福,这来源于这个家伙很啰嗦,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张开眼的时候,便听他絮絮叨叨,一惊一乍的,像过山车一样。

    疑似脑子有问题。

    他心里惦记着未来的事,和邓健、王程两个义兄,管中窥豹的见识了锦衣卫,却不知自己是不是要加入进去,进去之后,难道也和他们一样,欺压百姓,同时去做鹰犬吗?

    可张静一更焦灼的却是,此时已是天启六年了,用不了多久,天启皇帝便会落水而亡,天启皇帝一驾崩,便是崇祯皇帝登基。

    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历史走向,会让身为大明世袭亲军的张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李自成若是杀入了京师,肯定饶不了张家这样的鹰犬。

    虽然张静一自己心里也明白,锦衣卫的恐怖,他虽没有亲见,可单单今天的见闻,就足以让人痛恨了。

    而后金人入了关呢?

    想到这里张静一便不寒而栗。

    在家里休息了一日,渐渐的开始熟悉张家的生活,这里四五个厢房,不大,门前有个庭院,庭院里有口井。

    他从赵天王那搜来了一些宝贝,是可以换钱的,当然现在张静一不敢露富。

    这时,张福见张静一到了庭院里来,居然开始做一些奇怪的动作,比如双臂舒展,有时又开始扭腰,口里还念念有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张福便道:“少爷,不知老爷现在如何了,我们到底还出不出京?没了老爷,咱们张家便没了主心骨,也不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这一说,让做着广播体操的张静一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天下来,他都惦记着自己未来该怎么办,却忽略了……

    主心骨……

    自己的爹,就是张家的主心骨!

    可是这大明朝,现在的天启皇帝不是大明的主心骨吗?

    天启皇帝不是什么好皇帝,至少史书上说他是大大的昏君。

    可……对于历史,张静一也略知一些的,至少历史已经证明,崇祯这种刚愎自用,却没有担当的性子,某种程度也成了明朝灭亡的主因。

    如果……天启皇帝多活几年呢?

    虽然可能,这明朝也未必能延续。

    可……谁知道呢?

    这天启皇帝……是怎么死的。

    张静一渐渐想起来了,是落了水,因为落水的时间比较长,毕竟这是北方,北人不擅水,等大家好不容易将他救起来的时候,天启皇帝因为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所以驾崩了。

    现在的天启皇帝,应该还很年轻吧。

    北方人都不擅长游泳……

    如果……如果他可以入宫呢?

    就在张静一心里盘算着的时候。

    外头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张福忙去开门,却见一个中年男子蓬头垢面地走了进来。

    张福惊喜地道:“老爷,老爷您……”

    老爷……

    张静一回过神,错愕地看着一人蹒跚进来。

    这人正是张天伦,在诏狱里,他本以为自己很快便要问斩,可谁知道,突然宫中有宦官来,询问了他的姓名还有官职,而后便立即让人释放了他。

    张天伦像是做梦一般,他以为或许是自己在卫中的兄弟帮自己求了情,比如说锦衣卫指挥使吴同知,又或者是东城千户刘文。

    可他现在已经理不了这么多,而是匆匆的赶回家,无论如何,先见见儿子方才安心。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儿子又会闯什么祸事。

    张天伦没理会张福,目光却是落在了张静一的身上。

    儿子挺好的。

    五官都在。

    也没少胳膊没少腿。

第十章:圣谕

    一下子,张天伦便有一股欣慰涌上了心头,下意识的眼眶一红:“静一啊,你没吃苦吧。”

    这句话……

    该我来问你才是吧。

    张静一心里想,分明是这个‘父亲’从牢里出来。

    可看着这么个陌生的中年,张静一不管怎么样,都一时间难以亲热起来。

    好在张天伦好像习惯了张静一这样冷淡的态度。

    也许……是因为身体原来的主人,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吧。

    见张静一不吭声,张天伦依旧大喜,欣慰地道:“快到正午了,父亲本有许多话想和你说,不过想来你饿了吧,为父不在,你一定又不按时吃睡了,你稍待,稍待一会儿,为父今日亲自下厨,做你最爱吃的鸡。”

    张天伦这个时候,居然丝毫都不在乎自己刚刚出狱,说罢便一瘸一拐地朝着厨房去,一面吩咐张福道:“李厨娘还在吗?”

    “这些日子老爷不在,她也告假了。”

    说是告假……其实是知道张家完了,索性便不来了。

    张福虽然唠叨,而且傻乎乎的样子,不过相比于其他人,他一直坚持在这里看家,倒也忠心。

    “你去街面上买一只鸡,家里还有没有米?”

    “有米,有米,还有两升呢。”

    一瘸一拐的张天伦说着,便钻进了厨房里,不久,升起了炊烟。

    都说君子远庖厨。

    显然身为锦衣卫副千户的张天伦,在古代的标准来看,不像一个君子。

    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颇有几分当爹又当妈的样子。

    张静一觉得自己该平复一下心情,贸然出现两个义兄,他能很快适应。

    可一个这么大的爹喜从天降,还是需要一些心理建设的时间。

    那张福买来了鸡,张天伦便到天井这里来,手里提着菜刀,吧唧一下,便抹了鸡的脖子。

    这手法很娴熟。

    一看就……

    张静一无法将一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刽子手,和一个杀鸡做饭的父亲结合起来。

    好有违和感啊。

    于是他故意躲回了房里去。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宅里飘荡着一股肉香,张天伦在外吆喝:“静一,静一,出来用食。”

    看来是躲不过了,张静一便出了卧房,这庭院里已摆好了桌椅,张静一坐下。

    一瘸一拐的张天伦便兴冲冲地添了饭,端了熬好的鸡来。

    张静一咳嗽,有些尴尬地道:“爹……爹……你的腿脚没事吧。”

    “没事。”张天伦此时看着儿子,心情非常的好,兴冲冲地道:“那诏狱里,大多都是平日里的老相识,虽然成了阶下囚,平日里总有关照的,至少不会受刑。只是那镣铐沉重,戴的久了,腿脚有些不便。”

    说着,他将饭碗搁到了张静一的面前,又要舀了鸡汤泡在张静一的饭里。

    古人显然并不知道,这汤混在饭里吃,是对肠胃不好的。

    张静一便忙道:“爹,不用舀汤进米饭里。”

    张天伦有些诧异,他奇怪的眼神看着张静一:“怎么,你从前不是爱泡饭吃的吗?你素来爱吃软饭的啊。”

    张静一:“……”

    有吗?

    怎么感觉是一语双关,在骂人呀。

    不过很快,张静一可以确认,这个时代的软饭,并没有其他的寓意。

    于是他忙道:“现在我的习性改了,爱吃干饭,不吃软饭了。”

    张天伦噢了一声,便回自己的座位去,继续慈爱地看着张一静道:“那你多吃鸡。”

    “嗯。”张静一低头默默吃饭。

    事实上,他能感觉到张天伦有许多的疑问。

    果然,吃了一会儿,张天伦便道:“哎,也不知何故,突然宫里有人将为父放了出来,儿啊,这几日,你去做什么了?”

    张静一道:“和两个义兄一道去了……”

    正说话之间。

    外头突然传出马蹄声。

    张天伦显得很敏感,此时一听马蹄,顿时警觉,方才还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转眼之间,脸色就变得铁青,或许是因为锦衣卫的职业习性,又或者是诏狱里遭难的经历。

    张静一陡然发现,这个父亲至少在遇事的时候,并不只是慈和这样的简单。

    下意识的,张天伦在不经意之间,将手中的筷子似匕首一样的抓着,虽是稳稳坐着,身上却有一种随时想要保卫家人的气势。

    紧接着,急促的拍门声传出。

    张福忙去开门。

    张天伦显得很担心,或许是他害怕这件事并没有了结,那些太监将他放回家来,还会来生事。

    若是自己一人就罢了,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自是束手就擒,乖乖认罪伏法吧。

    可自己的儿子也在此。

    果然,只见门外,一个穿着大红的衣袍宦官,带着几个禁卫快步走了进来。

    张天伦已面如土色,似乎觉得自己的猜测成了现实。

    宦官进来,看了看张天伦,又看了看张静一,似乎在找什么人。

    可显然,他要找的人……似乎并不是这父子二人,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他随即扯着嗓子道:“张静一何在?”

    张静一……

    张天伦已是魂飞魄散。

    这些阉人,竟还知道张静一?

    怎么,静一惹出什么事来了?

    张静一倒是淡定地道:“我在。”

    “是你?”宦官眼眸先是讶异地一张,接着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张静一。他显然无法想象,张静一就是这么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

    随即,宦官板着脸,正色道:“张静一,接旨!”

    张天伦一头雾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却见张静一已是上前,朝那宦官行了个礼:“是。”

    宦官打开手敕,朗声道:“圣谕:朕登极七载,承列祖列宗洪福,统御天下,自登极以来,无一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愧对上天厚德。奈何国家积弊日久,贼子冥顽。今赵贼猖狂,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朕深虑也。今世袭锦衣卫百户官张天伦子张静一,勇冠三军,斩赵贼,除朕腹心之患……今敕尔为锦衣卫百户,入亲军用命……”

    张静一听得一头雾水,皇帝的圣旨难道不该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吗?怎么这么简单?

    他当然不知道,真正正式的诏书,是用于非常正式的场合,如册封嫔妃和太子,或者是某些国家重要场合的,似这样封赏一个寻常的武官,能给一个上谕就很不错了。

    钦赐锦衣卫百户。

    这不过是一个六品的武官而已。

    当然,若是亲军的六品武官,地位就和寻常的百户不同了。

    何况这亲军也分了三六九等,锦衣卫在亲军之中算是上上等,含金量便更高了。

    张天伦有世袭的军职,又奋斗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一个副千户而已。

    而张静一才多少岁?

    张天伦在旁听得目瞪口呆,禁不住道:“怎么,我儿杀了赵贼?”

    他似乎陷入了精神的混乱之中。

    赵贼是什么人物,天下没有人比张天伦更清楚了。

    若是如此,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儿子杀了赵贼,所以他很快就被释放。

    唯一的问题是,自己的儿子手无缚鸡之力,他凭啥?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狂喜。

    那宦官对于张天伦的喧哗似有不喜,却还是忍住了。

    他和颜悦色的交付了圣谕,而后恭喜道:“张百户小小年纪,便立了大功,上达天听不说,如今还官列锦衣卫百户,恭喜,恭喜。”

    张静一心里却在琢磨着这百户的含金量,又忍不住想,却不知两位义兄是否也升官了,现在是什么官。

    宦官随即板着脸道:“咱出宫之前,上头有交代,陛下对你格外的青睐,所以特下了一个许诺,你既为锦衣卫百户,是想去北镇抚司呢,还是想去南镇抚司,一切都由你。”

    张静一心里却是默默的道,交代你的那位上头是谁?

第十一章:大汉将军

    看着眼前的小宦官,张静一心里开始活络起来。

    眼下确实是一件值得大喜的事,锦衣卫百户有很多,不过大多都是恩荫,不是实职,实职的百户还是很吃香的,想想两位义兄,不过是最普通的校尉,就已可以飞扬跋扈了。

    张静一想到义兄的交代,南镇抚司看管诏狱,油水丰厚。北镇抚司暗查百官,承办钦案,威风无比。

    无论去哪里,前途怎么样不好说,却也够一辈子吃喝不愁,风光体面了。

    张静一不经意之间,已从袖里掏出了一颗珍珠。

    那赵天王倒是很大方,一箱子的宝贝不少呢,这珍珠随即,便塞到了宦官的手里。

    宦官一愣,顿时了然,他一面将珍珠塞进自己袖里,一面板着脸道:“这像什么话,咱不是那样的人。”

    珍珠藏了起来,宦官却又笑了,心里说,这小子,八成是想进北镇抚司,年轻嘛,当然希望张扬跋扈一些,只怕是希望咱去美言,选一个好的千户所。

    于是他道:“你可想好了吗?咱自然替你代为陈奏。”

    张静一心里为那颗珍珠而可惜,虽然是赵天王的战利品,而且……赵天王的藏宝地,自己还没有真正挖掘呢,不知土里埋着的,还有什么宝贝,可将这珍珠送给一个死太监,心里还是很不痛快的。

    可是项目做久了,我特么的就是管不住这给人送钱的贱手。

    张静一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好了,我想入宫卫戍。”

    “啥?”宦官面上的笑容已是僵硬了。

    一旁的张天伦也一头雾水,他本还沉浸在狐疑和喜悦之中,既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又大喜过望。

    可一听入宫卫戍,却越发觉得这是做梦了,因为梦中大抵是没有逻辑的,现在张静一的行为就很没逻辑。

    “当真?”宦官眯着眼,看着张静一道:“你要知道,入宫便是大汉将军,虽是随扈陛下左右,站班值守,可是宫禁却是森严,可不好伺候的。表面上虽是风光得意,实则却是辛苦…何况进了宫,未必就有好前程,这宫中的禁卫多了去了,你一个百户,可别想崭露头角。”

    这宦官得了好处,居然直接道出了实情。

    张天伦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其实有些话,小宦官并没有说透。

    最重要的是,在宫外威风凛凛的锦衣卫百户,进了宫却是鄙视链最底层的存在!

    那里是宫中贵人和宦官的天下,你一个禁卫,什么都不是,这宦官在陛下面前晃一晃,还可以端茶递水,讨人欢心。

    而你大汉将军呢,虽然距离陛下近,实际上就是木桩子,不能贸然说话,也不允许随意活动,对于贵人们而言,你不过是个空气而已。

    而张静一想也不想的就道:“我是锦衣卫子弟,当然清楚其中的玄妙,不过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进宫。”

    宦官笑了笑,似乎见怪物一般,上下的打量了一眼张静一,便咧嘴笑道:“年轻人有志气,也好……”

    这话……似乎带着讽刺。

    他也就点点头:“既如此,咱这便去回命。”

    于是,带着人走了。

    张天伦则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依旧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努力镇定地看着张静一,突然道:“我儿……我儿真除了那赵天王?”

    张静一此时的心情很凝重。

    他也不想入宫的啊,之所以选择做大汉将军,是因为这大明已形同朽木,明亡于崇祯,而崇祯之所以登基,是因为天启皇帝溺水……而当时的情况,因为身边的禁卫和宦官大多都是北方人,不擅水,而且又在冬天,天启皇帝在冰冷的湖水里挣扎了很久,禁卫和宦官居然不敢相救,好不容易撑着杆子才将他拉上来,那个时候……天启皇帝便开始病重了。

    张静一上一辈子,游泳的水平不错,也尝试过冬泳,他自信若是自己在,是有可能救下天启皇帝的。

    时间大抵算了算,距离天启皇帝落水的时间,应该也不远了。

    他甚至不知道救下了天启,京城是否依旧还会被李自成攻破,后金也是否还会入关,会不会有扬州七日,嘉定三屠。

    可为了张家,为了力挽狂澜,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够做的事。

    入宫!

    回过神来,见张天伦用一种激动的眼神看着自己,张静一悻悻然道:“其实只是运气,主要是多亏了两位义兄,只是不知他们可有什么封赏。”

    “明日老夫问问便知。”张天伦抢去张静一手中的谕旨,忙不迭的打开,看了又看,眼睛竟有些红了。

    原以为这个亲儿子是最没出息的,哪里料到,竟还能立功。

    “好啦,父亲,饭菜要凉了。”

    张天伦这才想起自己有些失态,忙点头,目光恋恋不舍的移开,道:“对,对,吃饭,来,儿……吃干饭。”

    一道旨意下来,其实整个厂卫已经传开了。

    次日,卫里就有人来请,张天伦如今官复原职,依旧还要去上值。

    而新任百户张静一,则被叫去,让他入宫。

    不只如此,卫里已带来了鱼服和铁制的范阳帽,这范阳帽格外的沉重,鱼服倒还好,不过不是那种钦赐的飞鱼服,少了衣上的飞鱼龙纹。

    张静一穿戴一新,似做梦一样,和父亲告别,随即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自己竟不知宫城在哪,到底朝哪个门去都不知道。

    大汉将军点卯,是去西华门的钟鼓楼,他一路询问,好不容易才确定了方向,提着沉重的腰刀,上值去了。

    心里对于这大汉将军的差事,张静一满怀着期待,却又有几分忐忑。

    于是自嘲的笑一笑:“加油,打工人。”

    …………

    张天伦则抵达了东城千户所,得知自己的两个义子,居然封了七品总旗官,心里又不禁欣慰起来。

    只是还来不及找这两个义子,他这副千户重新官复原职,却需先去参拜千户刘文。

    刘文见了张天伦,这张天伦还是一瘸一拐的样子,二人相见都不禁唏嘘。上一次,大家还在诏狱里说的话呢。

    “恭喜,恭喜,此次多亏了你家静一,如若不然,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张贤弟,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刘文有些羡慕。

    “哪里的话,多亏了刘千户的奏陈才是。”张天伦认真的道。

    这一点,他很清楚,若不是刘文据实上奏,直接绕过了东厂,那些东厂的阉人,十有八九将功劳据为己有了,到时自己的儿子,只怕连汤水都喝不上。

    “不过,你家静一倒是有些奇怪,老夫听闻,他要去做大汉将军?”刘文显得很关切的样子。

    张天伦叹了口气道:“这一次下了诏狱,卑下算是看清楚了,人生一世,功名利禄都是假的,得势一时又如何呢?一家人能平平安安、齐齐整整,才最是紧要。静一他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刘千户本来是想吐槽的。

    干什么不好,去做大汉将军,你家儿子没毛病吧?

    实际上,这大汉将军,往往都是锦衣卫里受了排挤的人才打发去的,似张静一这样,上赶着要去的,却是十年里都不出一个的。

    这卫里一传开,什么样的议论都有,不少人都在嘲笑。

    不过刘文当着张天伦的面,忍不住尴尬的咳嗽:“对对对,贤弟所言甚是,人嘛,求个平安最紧要。不过……老夫总觉得你家静一和从前不一样了,说也奇怪,一个人的性情,怎么会变化这样大。”

    张天伦听着,也不断点头,从前只知吃喝玩乐的家伙,毫无志气,居然能斩杀赵天王。从前恨不得作威作福,现在居然主动请缨,要去做大汉将军这样的苦差。

    他开始努力的回忆着自己出狱之后的细节,老半天才道:“对,我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昨日的一件事……有一件事……”

    现在张静一几乎成了东城千户所里的热点人物了,以至于刘文也不禁抖擞精神,人老了难免也有八卦之心了嘛,何况锦衣卫的本职就是刺探消息,这也算是职业习惯了。

    于是刘文一脸关切地道:“哦,有什么蹊跷的事吗?”

    张天伦脸色凝重地道:“从前他只吃软饭的,现如今却吃干饭了。”

    刘千户:“……”

第十二章:入宫

    紫禁城,司礼监。

    此时,魏忠贤看完了从内阁送来的票拟,伸了个懒腰,早有一旁的小宦官,殷勤的给他提了个手炉来。

    这手炉里添了檀香炭,暖呵呵的,魏忠贤捂着手炉,眼睛一撇,却见外头跪着一个宦官。

    他轻描淡写地道:“何事?”

    魏忠贤看内阁送来的票拟之时,是最讨厌有人打扰,因而来的宦官,只能乖乖跪在角落里,等魏忠贤有了空闲,才来回话。

    这宦官自然是昨日去宣读谕旨之人,他不敢站起,而是膝行上前,低声道:“九千岁,那新任的百户,请入宫当值。”

    魏忠贤似乎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淡淡道:“噢,知道了。”

    一个立了功的小小百户而已,虽然觉得此人想入宫,让魏忠贤觉得有些小小的诧异,可这样的事,没必要令自己劳神。

    宦官又道:“还有一事,他还送了奴一颗珍珠,奴起初还以为这珠儿不值什么钱,后来找了行家看了看,他们说这珠儿罕见一些,价值不菲。”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捧了珍珠,举过自己的头顶。

    魏忠贤看也不看那珍珠,只冷笑道:“这小子,倒是一个晓事的人。你一个宣读旨意的,尚且送这样的礼。”

    小宦官笑着道:“是呢,只怕他入了宫,觑见了机会,少不得有厚礼要送九千岁。”

    “咱稀罕这些?”魏忠贤不屑于顾的样子,不过却不免动了心思。

    这小小百户,若是巴结咱,会送些什么呢?

    小宦官的声音却打断了魏忠贤的思绪:“九千岁奉公克己,两袖清风,人所共知,谁不晓得九千岁心里只有辅佐陛下,毫无私情……”

    魏忠贤顿时听着觉得刺耳,不禁脸色一变,露出厌恶的样子:“滚出去!”

    小宦官:“……”

    ………………

    在另一头,张静一精神奕奕地抵达了西华门钟鼓楼。

    其实在张静一看来,这紫禁城已经有些年久失修了,毕竟这宫城已经屹立了两百多年,几经修葺,可终究还是显得暮气沉沉。

    难怪后来的皇帝们都爱修新宫,毕竟没有谁喜欢住在几百年的房子里。

    自然,这些与张静一是没有什么瓜葛的。

    除了作为项目经理的本能,见着什么玩意都想一个推土机铲平了,在上头造一点啥,职业习惯了,见了地就心痒。

    大汉将军虽然隶属于锦衣卫,可实际上和锦衣卫的职责完全不相干。

    负责大汉将军卫戍的,乃是张静一的老熟人,正是当下的南和伯方建业。

    当然,大明的礼法之中,几乎宫内的事务大多都是勋贵旧臣们主持,可大多却只是挂名而已,只有在一些隆重的场合,那位南和伯才可能出来打个照面。

    其他时候,大家都是各自到钟鼓楼点个卯,而负责这里的,则是一个千户官。

    这千户官也显然觉得大汉将军没什么前途,年纪也大,因此他先见了来点卯的新百户张静一,用一种关怀智障的表情打量之后,便笑着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气,来我西华门的钟鼓楼,不错,不错。”

    张静一心里觉得好笑,似乎现在每一个人都在夸奖自己,像是人见人爱似的。

    随即这老千户官便道:“宫里和宫外头不同,在这宫中,规矩森严,你是锦衣卫的子弟,想来对此也略有耳闻。咱们大汉将军当值,有三条禁忌,这三条禁忌都是死罪,其一,便是不可说;其二,就是不可听,其三,便是不能动。”

    张静一顿时就忍不住道:“那岂不成了哑巴、聋子和木桩子?”

    老千户乐了,笑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咱们毕竟不是宦官,宦官是伺候人的,而我们是护驾的,所以呢,不得陛下恩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随意开口,便是有屁,也得憋着。而不能听,便是无论陛下说什么,也与你无关,你像木桩子一样站着即可。若是触犯了这三条,那便是死罪。自然,你是锦衣卫的子弟,又是年轻的后生,老夫对你还是有关照的,这日精门那儿,平日里陛下和贵人们比较少走动,也最是清闲,偶尔可以躲躲懒,你就去那里当值吧。”

    他说话的功夫,张静一就已经开始往袖子里掏东西了。

    老千户还觉得奇怪,转眼之间,张静一就已掏出了一锭银子来,往老千户的手里塞。

    一边道:“卑下第一次拜见千户,谁料您对卑下如此关照,这是小小意思。不过卑下有个不情之请,就是希望能够调去西苑。”

    西苑有太液池,如若天启皇帝落水,那么极有可能是在那里了。

    而且紫禁城已经老旧,所以从正德皇帝开始,明朝的皇帝们都爱去西苑办公。

    张静一入宫的目的就是改变这一段历史,若是不能去西苑,那么这大汉将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老千户身躯一震,低头看着塞在手里的银锭,瞠目结舌。

    他想问,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要知道,去西苑当值是最为辛苦的,大汉将军本就是清水衙门,何况眼前这个小子有清闲自在的地方不去,非要往最艰苦的地方去。为这……他还送钱……

    老千户想来是很久没有人给他送钱了,居然有些不习惯,老脸涨得通红,扭捏着想将银子推回去。

    可张静一继续将银子推到他的手里,目光坚定。

    这老千户便也顺势一收,接着拼命咳嗽:“这个……这个……使不得……”

    使不得的功夫,银子已顺势塞进了袖里,如没事人一般,显然老千户适应得很快,随即便堆起笑容道:“你自己想好,若是想去西苑,自然也由你。”

    张静一不疑有他地道:“已想好了,就请千户成全。”

    “好。”老千户目光温和的看着张静一,这小子……真是看的越来越顺眼了。

    …………

    张静一被人领着抵达西苑的时候,便知道这地方有多糟糕了。

    沿着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是层层叠叠的阁楼亭台,阳光挥洒之下,几处殿宇倒影在湖中,绿树成荫,空气似乎也是凉的,让人心旷神怡。

    当然,这里是皇帝享受的地方,却不是他张静一享受的。

    他被人安排在了太液池之间堤岸上的一处大殿外头,这大殿叫勤政殿,在一个白玉栏杆边,而后……站好,不许动。

    头上戴着铁壳的范阳帽,身上穿着鱼服,跨刀,两脚劈叉开一些,就这么……开始站桩子了。

    悲剧的是,在这里,他虽名为百户,实际上,就是一个站岗放哨的。

    这一站,半个时辰过去,张静一便觉得汗流浃背。

    这……特么的不就是军训吗?

    偏偏此时,他还不能抱怨。

    偶尔有宦官匆匆小跑而过,当然,这些宦官是将他当空气的,看也不看他一眼,匆匆进出勤政殿。

    到了日上三竿,突然有宦官带着几个人来,双手来回摆动,像是驱赶苍蝇一般。

    于是,张静一便看到其他的大汉将军连忙转身,背着身后的御道。

    张静一也忙是转身,面向着太液池。

    再过一会儿,便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似乎有大队的人马,从他的身后擦肩而过。

    这……肯定是御驾来了。

    可张静一悲催的发现,他原以为自己是可以见一见天启皇帝的,结果大汉将军,竟连抬头看一看皇帝的资格都没有。

    一旦皇帝的御驾到了,便需转过身去,不得直视龙颜。

    而一天下来,张静一就一直只能如木桩子一样站着。

    …………

    开新书了,本来想开口求一下支持,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有点开不了口,哎,丢人啊。

第十三章:日月可鉴

    到了这时,张静一才明白。

    难怪这锦衣卫没有人愿意来做大汉将军,哪怕是做宦官,好歹人家还可以来回跑动,偶尔说一会儿话呢。

    而在这里,大汉将军是没有所谓百户、校尉的区别的,毕竟都是站岗的,站岗的百户,也不会比站岗的校尉要高级一点。

    最可怕的还不是如此,因为张静一发现,那老千户果然没有骗自己,皇帝常来西苑,所以这里的规矩更加的森严,天启皇帝的毛病还特别的多,比如张静一理论上是清早来当值,到了傍晚则换岗回去休息。

    可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因为皇帝是日上三竿才起来,而且还爱好熬夜,大半夜的不回后宫搂着妃子们睡觉,居然在这勤政殿里一直耗到三更才回去就寝。

    皇帝在此,禁卫是不允许换岗的,于是张静一只能熬到皇帝摆驾回了内宫,才允许下值。

    这一日站下来,张静一已觉得自己的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觉得两腿灌铅一样。

    其他一些在西苑里当值的大汉将军们,见来了个新的百户,也都好奇,下值的时候,众人凑上来,第一句话便是:“张百户,你是得罪了谁才来西苑的。”

    张静一:“……”

    当然,也有好心人教授一些张静一生活小技巧,比如下值了泡泡脚,裹脚布要多缠一些,范阳帽子里也要多垫一层软垫。

    一连许多日子,张静一对于天启皇帝恶劣的生活习性可谓是深恶痛绝。

    正午用完了午膳之后,天启皇帝往往会在勤政殿看一些内阁大臣的票拟,或是做一些小木工。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等日头下山之后,操起刀剑来起舞。

    偶尔会骑上马,带着一群强壮的宦官们练习马术和弓箭。

    似乎这位天启皇帝永远都是精力充沛的,这倒与张静一通过一些历史片段所了解到的有些不一样。

    …………

    司礼监。

    魏忠贤总会在这个时候,埋头看一些内阁送来的票拟。

    大明朝的权力机构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

    天下发生了什么事,通过官员上奏送到内阁。

    内阁的大学士们,相当于半个宰相,对这些奏疏进行批阅,在看过奏疏之后,再根据自己的经验,在奏疏之下写上自己的建言,这便是所谓的票拟。

    形成票拟之后,再经过通政使司送进宫里,送到皇帝的手里!

    皇帝看奏疏的同时,再看看内阁大学士们的建议,选择是否按照阁臣们的意见去办。

    若是皇帝觉得阁臣们的票拟没有问题,则送司礼监进行批红。

    魏忠贤乃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每一个内阁的票拟,都需他来过问。

    显然他很珍视这一份权力,所以会在这上头花上很多心思。

    这一坐,魏忠贤便花费了两个时辰,等他抬头起来时,忍不住活络了有些酸疼的胳膊,却见几个宦官,正恭顺的站在角落,随时听候自己的差遣。

    魏忠贤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道:“那个张静一怎么没有动静了?”

    小宦官没有想到,九千岁居然还记挂着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

    小宦官支支吾吾地道:“这……”

    魏忠贤面上古井无波,淡淡道:“没来拜见咱吗?”

    “没,没听说过,倒是听说他主动请缨去西苑当值了,还听说他人缘好,西华门钟鼓楼的郑千户很喜欢他,说他是个人才,传闻是张静一送了他礼。”

    魏忠贤冷哼一声,就没有再说话了。

    小宦官顿时紧张起来,九千岁这是什么意思?

    良久之后,魏忠贤又低头看票拟,却冷不丁的慢悠悠道:“人拜错了庙门,可是要贻误终身的啊。”

    小宦官不敢搭腔,心里却明白了。

    九千岁还是爱惜人才的。

    当然,九千岁更爱面子。

    一个传旨的太监,那张静一送了珍珠,一个小小的千户,他也凑上去送礼。

    可九千岁这儿,却是丝毫动静都没有。

    九千岁稀罕你这一点礼吗?

    当然,稀罕还是稀罕的,谁不晓得九千岁爱银子呢。

    可……你见人就送,进了宫来,却一点表示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也难怪九千岁心里惦记着了。

    毕竟当初希望有多大,现在失望就有多大。

    小宦官意味深长地看了九千岁一眼,却见魏忠贤此时似已忘了这件事,浑然忘我的,又拿起票拟看得入神。

    …………

    练剑。

    骑马。

    做木工。

    继续练剑。

    做木工。

    张静一这木桩子,每日所见所闻,大抵都是如此。

    他已开始觉得天启皇帝有点二了,这人脑子有问题啊。

    做昏君难道不该有点做昏君的觉悟?

    酒池肉林搞起来啊。

    又是熬夜。

    夜半三更。

    张静一乖乖的站在这勤政殿外。

    却见一个黑影,骑着马,带着一长串的宦官们来。

    来人下了马,立即有宦官小心翼翼的上前,掏出了手巾,给来人擦拭着额上的汗液。

    这人气喘吁吁,任宦官摆布之后,显得很兴奋,随即道:“尔等看朕今日的剑法是否又精益了!”

    一旁的宦官们纷纷翘起大拇指:“陛下剑术如神,天下无出其右。”

    皇帝却显得很不满意,咕哝着道:“朕有自知之明,不过比寻常人好一些罢了。想来朕的剑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那斩杀了赵贼的张静一的。”

    张静一?

    张静一背对着皇帝和宦官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诧异。

    宦官们听了皇帝的话,却纷纷道:“那张静一算个什么东西,哪里可以和陛下相比,陛下的一根手指头,便教那张静一趴在地上一辈子都起不来。”

    张静一:“……”

    踏马的,虽然好像这是实话,以天启皇帝的武力,确实不需要一会儿功夫,自己只能趴在地上叫爸爸。

    可这话从别人口里说出,侮辱性就很强了。

    “对呀,张静一算什么,啊呸,不及陛下万一。”

    张静一又懵逼:“……”

    他还是很有求生欲的,努力地憋着想要爆发的冲动,大汉将军的规矩,是决不允许贸然开口的,这是祖训,违反者杀无赦。

    却听那皇帝的声音道:“胡言乱语,张静一都不算什么,那岂不是说赵贼也不过尔尔吗?”

    宦官们见龙颜大怒,便不敢发话了。

    张静一听到这里,顿时浑身舒畅,没想到,自己竟还如此牛逼,哇哈哈,我张静一现在也算是名人了。

    却又听皇帝道:“张静一可堪比我大明的恶来、樊哙啊。难得我大明还有如此忠勇之人。”

    宦官们短暂的沉默,却冷不丁的有一人道:“奴婢却听说了外头一些事,说是这张静一历来就好吃懒做,不只如此呢,这厮当初,竟连祖宗都不要了,竟哭着喊着要入赘去南和伯府,陛下,您说说看,这等连祖宗都不要的东西,他还是人吗?”

    张静一差点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他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些该死的阉狗了,这些家伙居然这样卖命的黑他。

    张静一此时只恨不得转过身去,飞起一脚,将那该死的宦官踹飞。

    果然,皇帝陷入了沉默。

    先前说话的宦官又道:“陛下,所谓不孝即不忠,这又不忠又不孝的玩意,便是有撼山之勇,又有何用?”

    皇帝又踟蹰了。

    张静一的心已凉了半截。

    他很强冲动的咆哮,辩解一下当初想要入赘,其实……好吧,其实这缺德事自己真干过。

    气氛凝重起来。

    却突的听皇帝道:“你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尔等个个阉割入宫,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不能延续香火,不也是大不孝吗?朕来问你们,你们可忠心?”

    “……”

    短暂的沉默之后。

    一干宦官们顿时哭爹喊娘起来,个个干嚎道:“陛下,奴不一样啊。”

    “陛下,奴婢的忠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奴婢现在便可为陛下去死。”

第十四章:家里有地

    张静一听到这里,心里便又舒畅起来,又禁不住骂,这群该死的死太监。

    天启皇帝似乎也没有继续责难,已是领着一队宦官,匆匆进入了勤政殿里。

    在那里,有许多的奏疏堆积着。

    大明的皇帝,各种奇葩的都有之,可绝对不会如戏词里说的那样完全不理政务,至少在张静一看来,这天启皇帝名声虽然糟糕,可对于这些层层上报的奏疏,却还是关心的。

    人们虽然都说魏忠贤掌控了内廷,可实际上,魏忠贤不过是秉持天启皇帝的意志罢了。

    张静一也诧异于,他原本所想的木匠皇帝,会是个大字不识,只晓得低头做木工的人。

    可入了宫,方才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天启皇帝还算是勤政,只是不经常抛头露面去见阁臣,什么事都交宦官去传达而已。

    奏疏大多数他会批阅,当然,无关紧要的只是让阁臣和司礼监去办即可。

    至于他的爱好,倒是和历史上那声名赫赫的明武宗朱厚照差不多,也是弯弓射箭,喜刀剑,而且还喜欢行伍。

    甚至他所选的亲近内官,也大多都是身强体壮的。

    当然,这些暂时和张静一无关,他依旧还在想着,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会落水。

    除此之外,他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关系,天启皇帝恰好那一日没有去太液池游玩?

    那么自己做这辛苦的大汉将军,岂不是成了傻瓜?

    再过一天,就是沐休,大汉将军五日一休,允许出宫。

    张静一对此有点拿捏不定主意,若是自己放假了,人不在,天启皇帝就正好落了水,自己不就和改变历史的机会失之交臂了?

    可在这宫中当值,实在是辛苦的过分。

    张静一这两日还稍稍习惯了一些,思来想去,还是回家走一走。

    次日,他学着人开始用布卷成包袱,而后将需换洗的裹脚布以及衣物收拾一番,随即回家。

    傍晚回到张家的时候,却发现张天伦和两个义兄早就等着他回来了。

    一见张静一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张家门前顿时便喧哗起来。

    张天伦欢喜地道:“可算是回来了,早就料到你今日沐休,还怕出什么岔子,特意让人去钟鼓楼那里打听了,来来来,瞧瞧你,哎,黑了,也清瘦了……”

    说到这里,张天伦唏嘘,随即又换上了笑容:“不说其他的,回来便好,为父今日亲自下厨,给你杀了一只鸡。”

    邓健也笑起来,接过张静一的包袱,抖了抖:“宫里当值一定十分辛苦吧,哎,你当初怎么就想着去做大汉将军呢,卫里上下提及这件事,不少人都笑呢……和我们一样,在北镇抚司多好,不说有义父和我们两位兄弟帮衬,至少也清闲自在,不遭人白眼。宫里那些阉奴们,只怕没少给你白眼吧。”

    张静一咧嘴笑了:“有吗?还好,宫里的人个个都很好,没有为难我。”

    说这些话,不过是让人宽心。

    这三义父子,都是卫里的人,对此知根知底,想要骗他们,还要让他们相信,却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这时候,张静一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王程的身上,诧异地道:“大哥,你的脸上怎么有伤?”

    果然,只见王程的面上有一道猩红的伤疤,淤血还没散去。

    听到张静一的话,王程却是支支吾吾起来。

    张静一心里觉得奇怪,王程现在可是总旗官,相当于禁卫军的排长,平日在这京城里,只要不招惹到那些王公贵人,哪一个人不要礼让他三分?

    一看王程有猫腻,张静一再三追问。

    王程却是怎么都不肯说。

    张天伦在一旁,也只是唏嘘,因为爱子回家的好心情,现在也一扫而空。

    倒是邓健因为张静一逼问得急了,索性道:“那没什么不可说的,王大哥的伤,是那陈百户打的,大哥性子直,陈百户借他立威。”

    张静一却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了,不说王程的义父乃是副千户,算是百户的半个上司,何况刘千户和张家走得也还算近,至于王程,好歹也是总旗官,虽然是百户官的下属,可直接殴打总旗,这陈百户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张静一便道:“刘千户不管?”

    “管不了。”邓健苦笑。

    王程在旁道:“好啦,别说啦……”

    张静一不理他,认真地道:“千户还管不住一个百户?”

    “这人来路不一样。他是宫里魏公公的孙儿……”

    张静一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明白了:“魏忠贤的孙子?”

    “啊呸,他哪里是孙子,你且听我说完,这陈百户,乃是九千岁孙子的孙子,所以平日里在千户所里飞扬跋扈,便连刘千户也不敢招惹他。此人贪婪无度,平日里仗着九千岁玄孙的身份,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王大哥之所以和他起冲突,其实是因为当初这陈百户贪墨走了京里的一块地,这块地,名义上是安置似我等这些卫里遗孤的。谁晓得这地被他给占了去……”

    有地?

    张静一的眼睛顿时亮了:“占地多少?”

    “七八亩自然是有的。”

    张静一开始内心不平静了。

    虽然有赵天王的藏宝地,可是现在的张家还不敢大张旗鼓去挖掘。而从赵天王那口箱子里得来的财富,大致的估价是在五百两上下,这些日子迎来往送,已花去了不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能在京城里有一块地,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这地是人家魏忠贤孙子的孙子的。

    此人强取豪夺……可说一千道一万,也没有人敢招惹他,毕竟你招惹了他,就意味着招惹了他的爷爷,招惹了他的爷爷,也就招惹了他爷爷的爷爷。

    魏忠贤或许未必知道自己在京城还有这么个玄孙,可是并不代表这是张家可以轻易去惹的,即便是刘千户,只怕也得忍气吞声。

    邓健叹道:“这陈百户,明日还要过寿,这卫里,只怕有不少人想去巴结……”

    “他要过寿?”

    张静一迅速的抓到了几个讯息。

    这个陈百户很嚣张,也很贪婪。

    而以王程、邓健为首的遗孤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这些遗孤的父兄当初都是锦衣卫里的顶梁柱,却因为父兄死了,家里没了支柱,本该给他们的抚恤,大多都被陈百户这样的人盘剥了去。

    王程和邓健算是幸运的,毕竟有张父念着和他们死去的父亲的旧情,将他们收为自己的义子,还想尽办法给他们在卫里谋了一个差事,也跟着张静一立了功劳。

    可其他人呢?

    张静一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眼里放光,张家想要立足,京城里没有地是万万不成的,而京城,尤其是内城的土地价值极高,即便是现在的张静一也买不起,可如果……自己有其他的办法呢?

    “这陈百户真是该死,愚弟一定要好好教训他,父亲,两位兄长,我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我还有些事。对了,那赵天王那儿得来的金佛还在不在,待会儿我有用。”

    张静一兴致勃勃,顿时化身为了干饭人,三下五除二,吃饱喝足,便抱着金佛一溜烟的要跑。

    张天伦拦不住他,忍不住发牢骚:“好不容易沐休,也不着家,你抱着的是什么东西。呀……健儿、程儿,你是不是看他抱走的是那金佛……”

    可张静一走得急,却已不见踪影了。

    张天伦突然觉得自己很心疼,可随即摇摇头,苦笑,看着张静一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喃喃念:“这臭小子,蹦蹦跳跳的,好像挺开心……”

    ……

第十五章:左右横跳

    陈百户所住的,是靠近千户所的一处宅子,比张家气派多了。

    他如今财大气粗,家里养着一群闲汉,尤其是又想尽办法攀上了宫里的太监,地位水涨船高,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百户,可陈百户却很清楚,迟早他要取代刘千户,成为东城千户所的千户的。

    明日要过寿,所以陈家上下已开始忙碌,处处张灯结彩。

    门房这儿,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拜帖,却还是匆匆送到了百户陈煌的面前。

    陈煌一看这拜帖,露出了不屑的样子:“是那张副千户的儿子?”

    他故意将副字咬得很重。

    随即,他不经意地抬眸起来,淡淡道:“前几日,拿了他的义兄来立威,怎么,他还不服气?莫非是以为自己立了功劳,便不可一世了?”

    门房道:“要不,将此人赶走?”

    “好歹也是卫里的百户,赶走做什么?”陈煌道:“请进来吧。”

    过一会儿,张静一便踱步进来.

    陈煌冷眼看着他,一副戒备的样子。

    张静一则是笑着作揖道:“陈百户,晚辈慕名已久,今日特来拜见。”

    陈煌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张百户,你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啊,怎么,在宫里当值如何?”

    他的话里有调侃的意思,说实话,当了大汉将军,也就没人将张静一当做是百户看待了。

    张静一咳嗽一声道:“还好,还好。”随即又道:“前几日,我的义兄冲撞了陈百户,还请陈百户不要介意。”

    陈煌这才面上轻松了一些,原来这厮是来请罪的。

    看来,自己收拾了他的义兄,这小子心里慌了。

    陈煌挥挥手,显出大度的样子:“老夫大人有大量,此事早就忘了。”

    张静一心里想,你忘了,我可没有忘,于是笑得更殷勤了:“听闻陈百户明日过寿,所以后生晚辈,特意送来了一份寿礼,还请陈百户不嫌。”

    说话的功夫,却已将家里带来的那金佛掏了出来。

    这金佛分量不轻,且精雕细琢之后,只一显露,骤然连这堂中也光亮起来。

    陈煌一下子的,双目放出了光彩,他起身,踱步到了张静一面前,接过金佛,只一掂量,便晓得这是实心的。

    这只怕有几十两重,若换算成银子,只怕在三百两纹银以上。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即便是陈煌,也不禁动容起来,言不由衷地道:“这礼,只怕太重了吧。”

    “哪里的话。”张静一一脸真诚地道:“陈百户若是喜欢,便再好不过了。”

    陈煌已是满脸堆笑了,上下打量张静一,心里不禁想,久闻这张家的小子很不要脸,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想来他义兄得罪了老夫,他心里害怕,因而来讨好了。

    他那义兄,就没有他这般的‘机灵’。

    不过……一出手就送这份大礼,莫非此人是想借着老夫,巴结我爷爷?

    陈煌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随即却道:“来人,给张百户上茶,上好茶来,我与张百户很是投缘,有许多话要说。”

    片刻功夫,便有人上了茶来。

    张静一抱着茶盏,呷了口茶,咂咂嘴,笑道:“明日陈百户过寿,需好好热闹才是,想来卫里的弟兄们,都要来捧场。”

    陈煌见他满是讨好的样子,便笑道:“不过请了七八十个平日里要好的人而已,卫里的弟兄们请的不多,倒是一些左邻右舍,来的多一些。”

    张静一听罢,心里就有数了。

    这陈煌走的是宫里的路线,和卫里的许多人关系并不和睦,不过这个人贪婪得很,好不容易过个寿,当然不能错过,他口里的所谓左邻右舍,十有八九,都是一些商户,想借着过寿的名义,狠狠的盘剥一番。

    张静一低头喝了口茶,随即笑了笑道:“其实说起过寿,我倒想起书里提过一个习俗,说是在某地,有官人过寿收寿礼,来客得先将寿礼送上去,而后主人家再请一些汉子,专门在门前,根据送礼之人的礼之轻重报唱,谁的礼重,便竭力给他吆喝。不只如此,还将各种寿礼放在最显眼的高堂上,摆在那儿,所有拜寿的人都可以看见。如此一来,那些礼少的人,便难免要羞愧了。见人家送的这么多,自己只送那么一点点,也拿不出手。”|

    陈煌听到这里,不由一愣,禁不住道:“咦,这是哪里的规矩?”

    张静一咳嗽道:“只是从书里看来的,许多细节已经忘了。”

    陈煌却是激动起来,好像一下子开窍了一样,忍不住道:“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果然什么都懂。”

    这陈煌心里已经活络开了,他办寿,不过是找个名目刮一点油水罢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怎么能错过?

    不过他也担心那些宾客们舍不得出钱,可若按着这个风俗来搞,那就不同了。

    陈煌的目光落在了张静一的金佛上,竟有些坐立不安,好在这个时候,张静一喝了几口茶,便起身:“时候不早了,明日清早,晚辈再来拜寿,陈百户也早日歇了吧,明日您才是主角。”

    “好好好。”陈煌忙站起来,此时心里好像有了什么底气一样。

    …………

    子夜。

    东城千户刘文巡了一趟诏狱,这几日,有几个重要的钦犯需要得出一点口供,操劳了一日,刘文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到了千户所。

    刚刚落座,心里还在想着眼下的这一桩钦案。

    此时,一个文吏蹑手蹑脚的来,烛火之下,这老吏的脸照得昏黄,口里道:“今日,千户所里得知了一个消息,学生不知是否要禀告。”

    刘文抱着茶盏,喝了口茶,面上满是疲惫,苦笑道:“有什么事不能说?”

    “是关于张家的那个公子。”

    “张家?”刘文打起精神,他对张静一的印象不错,忍不住就骂道:“这小子,好好的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的好差事不要,非要去做大汉将军,真是个混账,倒是可怜了他爹,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却是白白错过了。怎么,这姓张的小子是不是进了宫,日子不好过了,所以想求老夫将他调出来?这事……也不是不能成,毕竟是自己人,也不能委屈了,少年人昏了头,犯了错,也是人之常情。老夫想想办法就是。”

    “不是。”书吏难以启齿的样子,老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是有人打探到,张家那小子,就在两个时辰前,跑去拜访陈百户了。”

    “哪个陈百户?”刘文方才还带着几分笑容,可转眼之间,脸便拉胯了下来:“陈煌?”

    “正是。”书吏忧心忡忡地道:“不只如此,听闻这小子……还送了一份厚礼去,那陈煌很高兴,最后还亲自将他送出了门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对于锦衣卫呢!

    刘文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站起身,开始背着手焦虑的在堂中来回踱步。

    陈煌虽是刘文的下属,可此人因为是魏忠贤的玄孙,所以一直以来,都没将刘文放在眼里。

    对刘文而言,陈煌乃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忌惮宫里,陈煌早将此人除了。

    这些日子,陈煌越发的无礼,目中无人,更是没将刘文这个千户放在眼里。否则,王程乃是副千户张天伦的义子,他也敢随意蹂躏?

    对副千户是如此,对千户,难道就会很忌惮吗?

    可是……哪里想到,张静一那个混账小子,居然跑去巴结陈煌了。

    刘文面上铁青,阴沉得可怕。

    良久,他驻足,站稳了身子,瞪了书吏一眼,咬牙切齿都道:“张静一那个狗东西,他到底是哪一边的?”

    书吏显然也知道刘千户和陈煌之间的龌龊,低着头,不敢做声。

    这怎么答啊,那小子左右横跳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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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介绍:
如果一个人不幸回到了天启六年。
此时大厦将倾,阉党横行,百官倾轧,民不聊生。
党争依旧还在持续。
烟雨江南中,才子依旧作乐,佳人们轻歌曼舞。
流民们衣不蔽体,饥饿已至极限。
辽东的后金铁骑已然磨刀霍霍,虎视天下。
而恰在此时,张静一鱼服加身,绣春刀在腰。
他成为了这个时代,以凶残和暴力而闻名天下的锦衣卫校尉。
在这个不讲理的时代,恰恰成为了最不需讲道理的人。锦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