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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桑家静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txt下载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柔弱的取胜法

    她颦眉,下意识朝比试台上看去,一番扫视一座满地血污尸骸的比试台上赫然多了一名衣洁干净的圆脸少女,她一脸懵然无助地站那里,跟傻了一样。

    她们震惊得无以复加:“小圆为什么会被召到了比试台上?!”

    顾君师问其中一名杂役:“她参加了比试?”

    她却急得快哭起来了:“没、没有参加,她说她清楚自己的水平,就是进了内门又怎么样,所以她一向不参加的。”

    其它人也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小圆才练气八层,这里面多的是练气十层、十二层的人都被妖兽给吞了!”

    顾君师又问:“这晋级赛要怎样才能够参加?”

    “按规定报名——只要名字记录在这一届的登录册上,便会受到名册应召到比试台上,不可拒绝,三次应召后,便会强制……”

    说到这,她们好似也猜到了为什么小圆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出现在比试台上了。

    顾君师直接道明:“有人冒写了她的名字,令她被强制召入。”

    “是谁!是谁这么坏要害小圆啊。”她们气地用脚跺地,都担心着场上小圆接下来的命运。

    这时比试场上的小圆终于回过神来,她看自己身边的血腥画面尖叫一声,不安与恐惧扼住了她的呼吸,她本能地抱着脑袋蹲了下来,臂环双臂,抖如筛糠,连反抗都忘了。

    她这一座比试台的豹型妖兽好似也吃饱了,灯笼大的竖瞳盯着这个突如其来冒出的人类,眼底闪过冷质的狩猎绿光,迈腿打转,打算留着慢慢折磨。

    为什么她会被召到了比试台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尸体,为什么还有妖兽在,为什么……

    她又急又惧又疑,渐渐脑袋一片空白,只剩机械性的反复自问……忽地,她蓦然想起什么,撤下手臂梗起脖子,朝着杂役这边精准地看过去。

    她依循身体的本能在找人。

    小圆好歹也是练气八层,视力远胜凡人,她隔着云雾霭漫的数百米距离看到了一双凝墨的眼睛。

    她负手静站于山桥边,山风拂开衣襟,那一双眸乍一看若春光湖色,但湖面却是漆静而冷淡,望入那一双眼眸只令人感觉坚定而强大。

    看到她,小圆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两眼通红地看着顾君师,不自觉朝她露出一种类似幼兽濒死蹭腿呜咽求救——救我、救救我……

    她这时早忘了对方比她更“弱”的事实,更没有意识到她的神魂早一步意识向她选择臣服与依赖。

    然则,一向冷心冷肺的顾君师却无动于衷。

    生死由命,求人不如求己。

    她一向这般要求自己,自然苛于自我,亦同样严于别人。

    扑哧——滚烫的热血洒在了小圆的脸上,她瞳仁一窒,一片阴影覆下伴随着腥臭的血腥味道,她僵硬着脖子,缓慢抬头,眼睁睁地看着妖兽抬起锋利无比的爪子伸向她。

    那扑面而来的腥风与血气,让她瞠大眼睛,胸中一片窒闷到生痛,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她会悲惨地死在这里……

    喉中悲鸣一声,她绝望可怜地闭上跟睛,等待死亡的来临,这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睁开眼睛。”

    她一震,反射性睁开了眼,却见下一秒,从她混沌呆怔的眼中流转出一缕黑气,它悄无声息融入了她的瞳孔中,墨玉瞳仁焕发出流离光彩后,她眼前逐渐幻化出一道如轻烟寥寥数笔编织的人影,不辨男女,难分前后。

    它轻轻一抬手,原本安逸流转在四周的山雾云淡一下被吸入力量沼泽旋转,下一瞬轻烟似的虚影瞬移近至妖兽身前——

    只见妖兽庞大的身躯一滞,幻影化为成千上万条黑线链条将其残忍绞入,血肉纠块骨骼崩裂,当束条与虚影一并化为乌有时,那一头择人而食的妖兽亦“嘭”地一声气绝倒地。

    小圆一下跌倒在地,目瞪口呆。

    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转瞬即逝,等其它比试台上的人留意到妖兽毙命倒地时,一切都突兀结束。

    侥幸活下来的人在奔于逃命之际,都一脸愕然震惊地看向呆坐在血污当中的小圆。

    见鬼了,她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时飞檐翘角上,把玩着一颗猩红箐石的澹雅挑眉,微偏侧过脸,“咦”了一声。

    好似有什么不明的东西混了进来呢。

    他停下动作,清眸微凝地巡视着下方比试台上,一座一座地看去,视线在中途停留在小少年那座比试台久了些。

    这小少年骨龄十二,修为在这些外门弟子中不算最强,但无疑于战斗实力却是最强的,他能留存在最后倒也不算意外。

    最后他看到小圆那一座比试台,一整座比试台上空空如也,唯独剩她一人。

    她很弱,毋庸置疑,可区区练气八层的她,却将那头二阶妖兽轻松击杀了……除非她身上怀揣着什么保命的秘密?

    他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一转,又有些提不起兴致地收回来。

    这种靠旁门左道一时取胜的人,又能够凭着这些走多远呢,就是白白被她浪费了一个内门晋级名额。

    小圆其实也傻眼了。

    她……真活下来了?!

    可、可是妖兽是怎么死的?

    她只记得危紧关头耳边好似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但由于之前太过紧张跟害怕,甚至连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脑袋塞了浆糊一样,没太记清。

    她撑着地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因为后怕而抽噎不已。

    吓、吓死她了。

    “一柱香的时限已到。”澹雅如信撤走了屏障,并再度开启试炼塔将妖兽全数潮吸入内,不顾妖兽们嘶裂的不甘哀鸣,再重重闭合了塔门。

    他微笑如春潮飞花,温软怡人,半点不似一柱香之前那般强硬残忍,他朝底下活下来的几人贺喜:“恭喜啊,这一场测试最终活下来的四人,你们可入内门修炼,至于拜入哪一山门之下,便端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神色木然的断臂小少年,被惊喜砸懵了的小圆,一个靠着祖传低阶法宝隐匿下身形活下来的青年,一个靠着同伴帮助、掉了半条命才活下来的女子。

    澹雅言毕,便将比试台上的人员运阵送回原处等候通知,他正要震袖离开,但余光却不经意留意到远处一道翟素如淡身影,他定睛细看之下,忽地嘴角扬起一抹无害诡蘼的笑容。

    废灵根,长像不俗的凡人……是那个目前在大衍派内风头正盛的天灵根妻子吧。

    听说凡间男子人生有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或许,他这位师兄也该给初来乍到的师弟送上一份幸事大礼以表“爱护”之情。

    他云袍逸动,袖中修长手指快速掐了一道法诀。

    比试台上的一切结束后,接下来自然就该轮到杂役前去打扫,杂役姐妹早在小圆晋升内门时就激动冲去比试台看热闹了,原处唯剩顾君师一人在暗暗调息。

    等她差不多可以走时,忽地一阵妖异飓风像有沾力的“绳子”似套着她朝下拽,她脚下一滑,身形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而她身前正是峭壁深渊。

第十六章 还治其人之身

    远处苍岭翠绿的小径曲盘处,之前接应杂役的男弟子正带着六绛浮生与一位容貌俏丽的紫衣少女朝这边走过来。

    三人正交谈言语间,六绛浮生不经意一抬眼,正好看到顾君师站在风口悬崖处摇晃不稳的身形,一阵万窕寒风卷,她衣扬发飘,便朝前一栽跌落下去。

    他瞳仁一窒,心脏就像快要爆炸了一下,目眦狂奔而去:“阿一——”

    耳畔簌簌风声伴随着一声远处惊喊,顾君师神色一动,却没有多少急慌之色,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凡人,有人阴她,她也自有手段化解。

    只是考虑目前她明面上的人设是一名平庸村妇,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于是她装作中招趁势被拽落下去。

    但也就是虚晃一招,她算准了时机,发挥了超常反应半途攀抓住一块棱秃的岩石,牢牢稳住身形,任下方刮骨的罡风再冽亦不松,直到六绛浮生离崖边越来越近,她才察觉到之前一直纠缠扯拽她的力道松懈了。

    于是,她再慢吞吞地爬了上去。

    心底却有道猜疑一闪而过。

    疾冲赶来的六绛浮生本以为会来不及了,却没想到看见她又从崖边朝上探出了一半上爬的身子,他脚步骤滞,白着一张脸满头汗冷,傻怔了一下。

    她、她没掉下去?

    下一秒他扯动一下发僵的脸皮,狠狠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帮忙将她扯拉上来。

    他仍旧呼吸不畅,心有余悸,确认她完好无缺后,嗓子发硬地问道:“你畏高?”

    顾君师正拍着身上蹭上的尘灰,闻言抬眼:“不会。”

    “你脚滑?”

    “没有。”

    他声音徒然增高:“那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还会站不稳掉下去?”

    顾君师本一面散漫地回话,一面思索着方才的事,却不想他会反应这么大。

    她暂时抛开追根究底,这才有空注意到眼前这个焕然一新的小娇夫。

    有道是人靠衣装不假,跟以前那一身乡土质朴的装束不同,他如今也换上了修仙门派的服饰,与澹雅那一套相似的配色,但又有一些细微间的区别。

    他手腕细致蜀绣套袖收紧,窄腰长腿,一顶银泽白鹭古冠,玉树泠泠仙气深,十六、七岁的少年与生俱来的空灵与俊秀,眼神温柔关切时润如酥,眼尾一抹委屈、愤怒的淡红,仿佛值得用上世上最美好的词汇来赞许、感叹他的存在。

    “担心我?”

    顾君师眼神微黯,她一直以为自己并非肤浅的食色男女一类,她更看重内涵,但这一刻,她好似又对自己的定位有些不确定了。

    见她一直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六绛浮生好像一下被她抓住了视线,忘了呼吸。

    她、她这样看着他,是在想什么?

    不远之处,男弟子跟那一位紫衣少女也早就赶到了,只是看着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好像自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所以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他们夫妻相聚一刻。

    紫衣少女出神地看着顾君师,一番打量下来,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失望。

    师弟的妻子长相不俗,一点也不像个愚昧傻气的村姑,那她、她还有机会吗?

    “浮生师弟果然是个情种啊,哪怕妻子只是一个废灵根,不出三十年便会变成一个丑陋的老妪,却依旧不离不弃。”

    这时,一道春水一般潺潺悦耳的声音响起,青年一袭蓝衣袅逸浮空落下,色如春晓之花。

    六绛浮生闻声转过身,看到来者一下就认出来了。

    “澹雅师兄?”

    昨日行拜师之礼时,大衍派内有些份量的人都来参加了,是以他与澹雅亦有过一面之缘。

    男弟子跟紫衣少女看到澹雅,反应不一,男弟子畏瑟,少女则扬起桃粉色泽,同声道:“澹雅师兄。”

    澹雅笑眸一瞥,对他们颔首应对一下,便朝着六绛浮生的方向走去,但他视线偏移却是落在顾君师的身上,那深褶眼神专注看人时如横波流转含情脉脉:“不过也难怪,弟妹瞧着……着实别有一番风味啊。”

    这话不假,他还真没见过哪个女人身上有她这种“六亲情绝”的气质。

    男弟子跟紫衣少女都讶异地看向他。

    他什么时候好上人妻这口了?

    澹雅嘴上这样绵齿柔缠地说着,可顾君师却目睹他身后的黑气弥漫开来,那些扭曲丑陋的鬼怪张牙舞爪地朝着她的方向吐息,充满恶意。

    “大礼”没送成啊,真是遗憾啊。

    它这样嘶哑桀桀怪笑着。

    顾君师:“……”实捶了,原来是这二脸皮啊。

    六绛浮生颦眉,对于澹雅师兄的话他觉十分刺耳,他更厌恶对方拿那般轻浮到下流的眼神盯着顾一看。

    “师兄,阿一是我的妻子,希望你说话尊重一些。”他冷言警告一句,便拉起顾君师准备离开,却又听到澹雅含笑的声音:“既然师弟如此爱惜她,那便最好将人护于眼皮底下,否则下次再遇上哪处风大,再出一次意外,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六绛浮生脚步一顿,面上浮起不谙世事的微笑,眼神却幽暗恐怖:“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他可太喜欢他这种眼神,这代表他刺痛了他的弱点了。

    顾君师见澹雅越发笑得温柔欢愉,身上的气息就愈加黑暗猖狂,他身后背负的恶灵好像获得了养料一下涨大不少,那重叠巨大的黑影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嚎叫着朝六绛浮生扑去……

    那似沥青般浓稠又恶心的黑腥之物,代表着人类最原始的恶性,杀戮、嫉妒、恐惧、愤怒、孤独……

    这个人的本性还真是肮脏又狭隘呢。

    顾君师微微垂下眼眸,嘴角弯起嘲讽。

    她的小娇夫可不是他这种脏东西能够随便染指的。

    只见崖边常青樟树下那片黑色阴影如死物复苏,边角开始翻叠蠕动,它离开了本该亘古不变的位置,然后像蟾蜍弹舌倏地一下发射出一条细长黑线,缠住了背对它的澹雅的脚踝,不由分说就朝着后方拖去。

    澹雅微微瞠眸,来不及回头,身形就不受控地踉跄后退。

    不过瞬息,他朝后一仰,就被无形的阴影强行给拽下了山崖。

    此景、此幕,与先前顾君师跌落悬崖的场面何其相似。

    “师兄——”

    男弟子与紫衣少女也是傻眼了,急忙赶过去,唯六绛浮生与下黑手的顾君师两夫妻无动于衷。

    但澹雅亦非简单人物,他修为已是金丹中期,完全可以御空飞行,他跌落半空之中方狼狈不堪地停住下坠的身影,同时祭出防御法器——金钟鼎环护周身,面色阴沉似水。

    澹雅又察觉到之前那股入侵的古怪气息了,原来……是他猜错了,那名外门女弟子并非有什么特殊法宝扭转局势,而是有人在暗中帮了她。

    那道气息的主人是谁?它为何要玩这一出来戏耍他?

第十七章 好像更顺眼了

    见澹雅师兄最终安然无恙,男弟子跟紫衣少女这才松了口气。

    六绛浮生不清楚澹雅为何会突然摔落悬崖,看样子还是被什么东西强硬拽扯下去的,却不妨碍他落井下石:“师兄,多谢你好意提醒,有时候风大的确容易出现意外,不过别的事你管不着,还是多保重下自己吧。”

    半讥半嘲地说完,就解气地拉起顾君师快速离开了。

    男弟子与紫衣少年看了一眼神色郁冷飞上来的澹雅师兄,又看了一眼走得欢快的六绛浮生他们,最后也决定不问缘由,先撤为上。

    一路上,六绛浮生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常婀师姐送他的那本《霸道剑修爱上我》的内容,他在想他该怎么开展他的虐恋剧情好呢?

    是先制造一起误会,让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他,还是先倒追默默付出却将贡献扣在别人头上,将自己憋屈得吐血?

    顾君师不知道他已经在脑中开始演练起古早狗血虐文剧情,并成功将自己代入其中怄得要死,她停下道:“我还有任务要做。”

    六绛浮生一下思路被打断,慢半拍问道:“什么任务?”

    “清洗比试台。”

    六绛浮生知道她向来不勤劳作,婚前她是靠着小弟养活,自从成婚后就变成他起早贪黑地种田干家务照顾她。

    他想现在也没有什么条件制造误会,要不还是先从努力不求回报付出做起?

    “那我帮……”

    这时男弟子小跑赶了过来,举起通讯腰牌:“浮生师叔,山主正到处找你,你得赶紧回无眉山,要不然山主……”

    话还没有传达完毕,只见六绛浮生脚下便浮起一圈金光,直接被暴躁急性的志阳道人用一招定物召人给瞬移回了无眉山。

    顾君师看着空空如也的位置,暗忖——我按照《冷清仙师的落跑小娇妻》的情节,将对他恶语挑衅的炮灰教训了一番,算是成功甜宠了他一回吧,仔细想想,好像……也有些效用。

    至少对比周围人一圈后,再看他……好像更顺眼了一些?

    既是如此,下次便再接再厉。

    男弟子见浮生师叔离去匆忙,连一句话别都没有留给他的妻子,本着掉头也走,但又怕事后师叔知道了会怪罪他轻慢了她,于是不自在开口:“我叫于海,是无眉山的弟子,接下来师叔可能会闭关修炼,你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小圆来找我。”

    连通讯牌都不交换一个,还得找人辗转传话,这种口头上的帮忙估计也只是一类客套话术。

    顾君师没上心,便随意颔首一下。

    这时紫衣少女也走了过来,她有一张瓜子脸,容貌甚美,尤其是那一把温声软语的嗓音,她道:“你叫顾一?”

    顾君师看人从不看表面,此女看似态度客气却绵里藏针,她便回以一问:“你叫芳蕤?”

    她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果然是她。

    “说认识谈不上,只是知道。”

    芳蕤,小娇夫前期相知相伴的温婉可人“解语花”,若按一本书的内容来划分人物份量,她该算得上是剧情较重的女二。

    身为女二她的背景、修仙资质、容貌自然都属人上人,最难得的是她在门派内从不自持身份地位盛气凌人,待人接物向来和和善善,因此在大衍派内人气颇高。

    芳蕤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说道:“顾一,你是守不住他的。”

    知道未来原剧情的顾君师了然,女二这是来跟她抢人了,可她闻言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不是谁都这样守不住道德底线的。”

    芳蕤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突然笑了:“你这个性还挺有趣的,你当真如此有自信?”她声音依旧温柔,面上含笑:“你说,真有人见识过姹紫嫣红万物苏,还会……独怜幽草涧边生?”

    顾君师心道,她的目的是入情道,至于小娇夫爱谁与她何干?再则说,还有女一在后面压轴,据她所知,跟女一这个天命之女比起来,女二也不过是一株涧边幽草。

    见她没反应,芳蕤一脸恍然道:“哦,险些忘了,顾一你是乡下来的,可能没念过书,不懂我的意思——”

    可不等她矫揉造作地说完,顾君师便打断了:“我的确不懂你的意思。我还有任务,便先行告辞。”

    芳蕤微张的唇缓缓合拢,盯着她,却不言一辞了。

    顾君师向她点首示意,便径直转身离开。

    于海在旁看着顾君师瘦竹清风的背影,道:“芳师叔,她不过一介凡人,几十年后便会化作一抷黄土,你与她较真又何必呢。”

    “我讨厌她。”芳蕤面上没了笑意,声音低吟似风刮过锋利的树叶边角:“不过一个当杂役的凡人,却真敢半点不将我放在眼里。”

    ——

    顾君师走到比试台上,杂役姐妹都已经开始清扫了,见她来了连忙招呼,十个比试台,她们拢共才几个人,清理的范围不小,再加上工作“内容”一言难尽,一个个都是勾腰驼背一脸苦丧着在干。

    顾君师看了一圈,向她们请教:“这些死尸扔哪里?”

    “喏,直接扔下比试台就行了。”

    “直接扔下去,下面是什么地方?”

    “听说曾经是个古战场,底下埋葬着多不胜数的修士与妖魔,它们的尸骨腐化后产生大量毒瘴迷雾,怕误伤闯入者是以被封锁了起来,不得弟子随意出入,后来的杂役们嫌来来回回搬抬尸体太麻烦,想着下方本就是埋骨之地,就直接朝下扔了。”

    顾君师闻言盯着下方一眼望不透深浅的迷雾毒瘴若有所思。

第十八章 超渡亡魂修炼

    女杂役们想起以前清理比试台,内门弟子一对一较量,一天下来,比试台上也惨烈,但跟现下这境况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她们连下手拎哪处都得掂量半天。

    全场只有顾君师面不改色,一具、半具,上半截、下半截,缺胳膊断腿的,她毫不犹豫拖起就扔,倘若这不知情的人看她这副对生死漠然冷寂的面容,还以为她这是变态杀人魔刚杀完人正在抛尸呢。

    虽说她来得迟些,但这积攒门派贡献点的速度比谁都快。

    最后,连那头小圆干掉的妖兽她都仅靠个人力量,拖着一条腿利索地扔下了比试台。

    女杂役:“……”我的妈呀,她力气可真大!

    她们怀疑她在凡人界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村姑,而是一名隐姓埋名的拳脚师傅。

    也许是受顾君师面无表情积极干活的影响,她们也不觉得膈应了,只想从她指缝间抢点漏出的贡献点,那工作效率一下大幅度提升。

    从东峰瀑泉内提来水,来回一趟需得一刻钟,一桶一桶地倒在比试台上冲刷着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渍,周而复始,就这样枯燥劳累的活,她们这些杂役得干一天。

    ——

    在日暮时分,杂役才拖着疲倦乏累的身躯回到下峰,腰牌内已记录下这次清扫的贡献点,一日下来少的有几十贡献点,多的则有上百贡献点。

    而多的离谱的……顾君师一个人就挣了二百多贡献点。

    嫉妒羡慕使她们面目全非!回想当初她们还担心她会挣不到贡献点而受冻挨饿,如今简直只想心疼地抱住自己。

    但这些跟内门弟子随便做一次门派采集任务,便可得上千的贡献点相比,她们劳作的点数累积下来就少得可怜了,仅能兑换一些普通生活用品,更高级一些关于修炼、治疗的药材,那些对她们而言就是天价,动辄需要上万的门派贡献点。

    回来后她们才知道小圆已经离开下峰了,成了无眉山的记名弟子,勉强算挤入半个内门,因为她还没有成功找到愿意收她为徒教导她的师傅。

    她走之前给她们留了一张纸条,杂役姐妹都兴奋开心地挤在一起看写了些什么,唯独顾君师并没有兴趣,转身就离开了。

    不该要的东西,不要伸手,这是小孩子都从小被教导要懂的道理。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际,流淌在夜色轻薄黑雾无声掠过傍山小径,一路潇潇湿冷,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深山之中只有极度的幽静。

    漠漠月光照白下,夜雾无视四周结界的阻拦,毅然踏入了一片漆黑的土地,只见外面的月光透不进来,四面的风阴冷地嚎叫着,浓厚的毒瘴迷雾阴影遮蔽了天空,如同刀也割不开,针也刺不透。

    一般人或许看不穿,那“毒瘴”乃是地底腐烂又腥臭的死气源源不断上涌汇聚而成,而“迷雾”则是上空混沌飘荡的亡魂太密集挤压逼仄而成。

    凭心而论,这等阴间画风,一向是修仙人士厌恶且抵触的。

    然而,于顾君师而言,这却是一处极佳的修炼场所。

    自从一千年前那一场三界大战爆发后,冥界与之“黄泉之门”便一同消失在天地之间,没有了冥界超渡亡魂通往转生,灵界、妖界、魔族的死者魂魄将被迫强制旧留在死处,永世不得超生,直至消散化为天地灵气滋养生界。

    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连顾君师都没有查出真相,她只知道这些人将这个秘密足足隐瞒了一千年,而这一千年间整个生界滞留的亡魂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庞大恐怖的数字。

    当修真界的亡灵数量远超生灵,这一界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黑雾散去,逐渐形成一道实体的身影,顾君师披着一件垂顺度极佳的玄色斗篷,宽大的檐帽罩在头顶,完全看不出身形,亡魂自她出现那一刻,就像受到什么吸引一般,它们经过这么多年的飘荡早已没有神智,只靠本能趋动开始朝她冲去。

    顾君师也没有要阻挡的意思,她正需要大量的亡魂替她开启“黄泉之门”,大批的亡魂冲入她身体就被她纳入了意识海之中。

    成百上千的亡魂在她意海中胡蛮冲撞,可是紧闭的“黄泉之门”却始终没有反应。

    于是,顾君师继续吞噬更多的亡魂,当她的识海越积越多,越撑越满时,她脸色已然苍白如纸,一双阗静的眼瞳却黑得不染一丝杂质。

    终于当她觉得快到极限时,“黄泉之门”才勉为其难地张开一条缝隙,门内一股不属于人世的阴冷蚀骨气息溢了出来。

    但这些气息对于亡魂却是如蒙圣光,这些亡魂来历都不简单,有来自千年前修真界的大能、古魔与天妖,他们经过黄泉之息的滋养逐渐从一片混沌恢复成了刚死时人类的模样。

    只是在人间消耗了太久,他们的记忆过往却记不清了,只隐约明白他们苦苦等了上千年的“黄泉之门”,终于出现了!

    “灵界非你们这些亡灵该留的地方,自去冥界等候转生吧。”

    要入冥界必须通过“黄泉之门”传送,否则没有人能够到达冥界。

    一道声音撞破了他们眼前的迷雾,他们颀然激动地向她致谢。

    “小姑娘,谢谢你。”

    他们虽曾是一群心高气傲之辈,但如今只怕风大一点都能将他们吹散,如果没有她,他们或许将消散于天地之间,永远不复存在了。

    顾君师却淡淡道:“无恩,不必谢。”

    她只想借助他们的死气来重启“黄泉之门”,“黄泉之门”相当于她的灵根种,以阴邪之气可供修炼,与小娇夫的净莲种相似,它强她强,她弱它弱,相辅相成。

    由于“黄泉之门”开的缝隙极细,他们也不敢抱怨这一届“黄泉之主”的弱小,只能够自己扁着头使劲朝内挤。

    顾君师:“……”在她的意识海内腹诽她,还真以为她听不见?

    当无数亡魂由“黄泉之门”进入冥界之后,忽然一道接着一道的金光凝洒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化成一片碎金融入了她的体内,她干裂焦黑的意识海一下竟因此焕发起了生机,一棵棵葱嫩小草破土钻出来迎风飘扬什么的,就挺生机勃勃的……

    功德值?

    因为她方才送了亡魂入冥界转世,天道觉得她积了大德的奖励?

    可这不是摩诃禅寺那群和尚才需要的东西吗,她要它有何用?摆着好看?

    她嘴角不屑笑了一声,一挥臂,意识海内刚长出的那些阳间玩意儿一瞬间便被覆灭成了灰烬。

    那洒在她身上的金光顿时萎了,它愤愤地将剩余的功德值渡到她身上,转头一抽身就毫不留情地走了。

第十九章 眼泪止不住掉

    “黄泉之门”一旦没了“粮食”的支撑,便会重新闭合上。

    顾君师这一趟难得找了个“风水宝地”,一次性输送了上千滞留在灵界的亡魂到冥土往生,勉强让“黄泉之门”开开胃,填饱是不可能的了,它的“胃”连接整方冥界,就算她将整个修真界的生灵都送去往生,它也能吃得下。

    与之反哺而来的是大量由死气转化成的精粹的黑金碎光零散洒落在她的意识海之中,将其继续延伸扩展阔大……

    察觉到筑基大圆满有了松动,她即刻从意识海内退出,抱元归一,这时地壳腐质黑泥内积淀的大量黑暗与尸气化成强大的地穴风气涌上她周身,顾君师眸蕴神彩,极速运转“大道无情诀”将冲刷全身淤堵经脉,这是一件细致又要耐心的工作。

    从筑基到金丹就是修仙的一个分水岭,自此彻底绝断人间烟火,她的玄暗衣袍猎猎作响,四周本凝稠的煞冷之气被一抽而空之后,她的修为顷刻间便从筑基大圆满突破到达金丹初期。

    但她没有结丹,废灵根的人也根本结不了丹,所以她走的修炼仙道按正统修士来划算,便是那左道旁门邪术之途。

    今晚她倒是收获不菲,古战场内飘荡的亡魂至少有十来万,才能对周边环境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看来以后她在大衍派修炼的场所算是有了。

    风声呜呜打着尖鸣旋空,突然伴随一股暴戾的血腥气息传来,生气与死气顾君师一向分辨得很清楚,她蓦然转头。

    这禁地内还有活物?

    她一路走过去,月色朦胧,丝缕黑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游走,在一片冒尖成小山的尸堆之上,她看到了一头通体雪白巨大匍匐的妖兽。

    它那银白色的九尾在月光下恣意舞动摇晃,它将头低低地埋入一具尸体的胸膛掏心而食,血污染满了尖锐森白的牙齿。

    顾君师微微凝眸。

    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恰恰月中之际。

    她了解后,冷冷吐词:“妖畜。”

    九尾妖兽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眯着眼睛,一双狐眸泛着红宝石的色泽,眼型上翘并且狭长,在月色下竟显得十分柔媚,宛如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女,清丽不可方物,它好似听懂了她贬低的话,气极而尖鸣一声,如婴啼刺耳。

    然后一个扑跃嘶吼过来,它巨大的身影加上那九条毛绒绒一下将上空的光线全部遮挡完了。

    顾君师自知现在的她并不是它的对手,御空飞行闪避,它现在神智全失,正如她所言只是一只凭着动物本能行动的畜牲。

    逆行倒施,不足千年修行却强行幻化成人,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因反噬变成原型,须择人心而食方能重幻人身。

    一路上它疯狂地追杀她,山坡被它撞碎,石头被它抓破,径自流畅奔跑在荒野之上追逐着她。

    但在天堪堪将亮之际,它突然痉挛倒地,全身血液一下沸腾起来,一种热度几近将它焚灼的痛苦,在打滚哀嚎之际从一具妖身慢慢褪毛、缩小,最终变化成一具玉肌冰骨的完美人身,九条柔软无骨的妖尾横于他关键的腰腹部位置轻扫拂动。

    顾君师从空中落下,空气之中四周的毒瘴气汇聚成触肢蠕动着、贪婪着想吞噬活物,她看都没看一眼,一脚踩散就再也凝聚不起来。

    看着那张不陌生的脸,顾君师面无情也是一脚直接就踩在他的脸上,碾了碾。

    “你说,我该不该也在你脸上留个妖兽之类的印记?”

    她半蹲下来,摸向他颈后的银狐发丝,想起前一世他好像掉几根都会心疼不得了,气聚指尖直接给他齐肩剪了,只是银丝一脱离了本体便瞬间便化为一捧了无生机的灰黑烟经风散了。

    她颦眉,有些可惜。

    九尾之毛发编成之物佩戴在身,有祥瑞祝福之功效,只可惜非九尾认同下所取,便会留不住。

    顾君师想了一下,在他的旁边地上拿了根树枝写着:“妖畜,我用留影石记录下你食心妖变男的过程,如果不想大衍派内的弟子人手一份传阅欣赏,明日子时准时来此处相见。”

    她写完将树枝一扔,就起身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了,只剩下一个不着片缕的狐美男凄凉地躺在地上。

    ——

    当魏郦悠悠转醒来,发现自己竟在荒郊野外时倒也不惊慌,以往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这一次……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他毫无廉耻感地光着身子站了起来,发现脸有些痛,摸了摸,嘶,这不是某一处痛,而是整张脸都在痛!

    他惊。

    难道他在反噬期间还会自己拿脸去撞地?

    不可能吧,就算智退变成九狐身,他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吧。

    直到他不经意看到身侧留下的字迹,他弯下身眯眼逐字读去,然后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是一阵青,到最后眼眶一下就瞿红了,震惊地捧心倒退一步:“食心,妖、妖变男?!”

    他(她)将他一副冰清玉洁的身子看光光后,就这样随便地将他扔在地上就走了?!

    好啊,相约再见是吧。

    魏郦一扬手,身上便套上了件青莲色水纹外袍,银发也转变成人类的黑色,他下意识地撩发时——

    手却摸了一把空气。

    他呆滞地侧过脸,当看到短及齐耳的头发时,傻了半晌,然后眼泪就这样无声地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自怜自哀得不得了。

    而与之相反的是他周身强烈的杀意如有实质般凝稠成红色深渊,将四周的毒瘴迷雾撕扯开来,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惨嚎。

第二十章 鬼婴(一)

    顾君师赶在北区杂役晨起劳作之前回到了住处,她一夜没睡却依旧是精神奕奕。

    由于小圆离开了下峰,原本负责北区女杂役指派任务的人换成一个叫红姑的中年女子,她也是外门弟子,天赋不及小圆,修为一直滞停于练气二层。

    性格谈不上有多亲切和善,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人。

    她听女杂役们在闲聊时,说过顾君师虽然是个废灵根,却有一把子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力气,在比试台清扫时连一头妖兽都能独自拖拽得动。

    这话就夸张了,红姑自没全信,但众口烁金,她手头正好有个紧急任务需要找力气大的人去做,于是报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找上了顾君师。

    “九吞山内的洗剑池旁堆攒了一大批废剑需要杂役过去打扫清理,你若得空,可愿去一试?”

    一边说着,红姑一边静静打量起顾君师,比之不俗的容貌,她通体的气质倒是更先声夺人,这世上还真有一种人,只需往那一站,天生就能够与普通人明显区别开来,她正是前者。

    顾君师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下了任务。

    “这个任务虽然会很累,但九吞山主却给了足足一千贡献点,你若真如她们所说的那般力气大,便自己一个人辛苦包揽一下,这可比你一个月做些零散的任务的点数更多。”

    顾君师道:“我一个人足矣。”

    红姑见她虽然话不多,但却是个有实干精神的人,便心生好感,于是多嘱咐了她一句:“打扫时尽量别靠近洗剑池,据说那池水中曾蕴养过仙剑,其灵力霸道,非常人能够承受得住。”

    顾君师表示知道了,红姑这边还有事要做,直接给了她一颗碎灵石,让她去南区找有标示九吞山的传送阵,这类传送阵一般是双向定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存在多方位传运。

    顾君师接过碎灵石没有耽误时辰就去了。

    九吞山与另外几个山头不同,它上面鲜见植被与山林野生,入目所及处都是光秃秃的灰白石头跟山壁。

    她一路走来见到无数残剑插入石壁,还有历代剑修留下一道道剑刎沟壑,由浅至深,或由深至浅,斑驳交错的强大剑意在静山亘古中横纵而生。

    寻常人若目不转睛多看几眼只怕便会受到魂伤,哪怕是金丹期的顾君师亦有种眼脑发涨的感受。一路上她没有遇上一个九吞山的弟子,小圆曾说过九吞山的弟子基本上都是修炼狂魔,常年闭关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她估摸着洗剑池的位置,沿着一截陡峭的山体下坡,远远看到一块润滑的石碑,上面朱砂红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洗剑池”。

    应该是这里了。

    她沿着“洗剑池”旁的木栏杆拾阶而下约百来步,听见了水瀑哗哗的声响,一片万竿碧波翠竹后,迂回萦绕有一水潭,潭中的水清澈见底,水面却烟峦兀立。

    剑潭水池内此时矗立着十几把粗糙的剑胚,另还有几十把分散远近的灵剑。

    她到来时,剑池旁比她更早来了一个小少年,他依旧是一身稍嫌短小的黑衣、草垫布鞋,盘腿端正笔直地面对着洗剑池。

    他本就瘦瘪,更因为缺了双臂直杆杆一截,坐在那儿一动一动倒像是座泥塑的拟人像。

    顾君师认出他来,正是鬼婴。

    “鬼婴”正经算来并不是他的名字,他一出生便无父无母,自不会有人给他起名字。

    只是当他长得年岁大了些,周围一些知道他来历的人一见到他便叫他鬼婴,起初他以为这是他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它只是一种别人对他厌恶避讳的称呼。

    顾君师见他坐在洗剑池旁对着池中的剑冥想感悟便知道,他这是拜入了九吞山,应当……还找着师父了?

    剑修一般需要顿悟剑意方可修行,想必没人指点他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顾君师有些好奇他一个身残眼盲的五灵根是怎么发迹的,跟小娇夫被天道宠幸的未来相比,他的人生是从低谷一步步绝地翻身就很励志了。

    她没有打扰他,她看到旁边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剑器,这都是剑修们练废掉的剑,或者年久破损的剑,全数乱七八糟地堆放在这里,时间久了也积累成了一堆废铁破烂小山。

    她的任务就是将它们搬到剑冢去。

    她估摸着一个普通人的力气,一次性十几把的量,大抵天黑前就能够完成。

    中午时分,堆积的剑山已被她搬走一半多了,她瞥了一眼一个上午都端坐在冰冷寒池边的鬼婴。

    身为杂役,她们做任务的时候有标配一顿工作餐,关于这一点大衍派还算人性,只是她如今不需要吃东西,这瘦成竹竿一样的小家伙也不需要?

    “饿吗?”

    这是她来这么久,第一次跟他开口讲话。

    鬼婴耳朵一抖,虽然看不见,他却早就听到周围的动静了。

    她应该在搬运东西,应该是铁器一类的沉重物,但她脚步轻盈,来回无数趟不停歇,却连呼吸都不曾凌乱一下,他心中有了判断。

    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但这个不普通的人,却是一个杂役,因为他知道,在大衍派只有杂役才会做这种粗重又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活。

第二十一章 鬼婴(二)

    他没有回话,只是抿了一下干涩起皮的嘴唇。

    他还能忍。

    只是很少有人会关心他,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犹豫了一下,他低下头还是唔了一声:“……不。”

    “你在参悟剑意?”她又问。

    鬼婴不太想理她了,他觉得她太聒噪,耽误他冥想悟道。

    顾君师看懂了他沉默下的抵触微表情,她微微一笑,即刻噤声还他一片清净。

    鬼婴听到轻渺脚步声逐渐离去,暗松一口气,他并不想对她恶语相向,只想她保持安静与距离,互不干扰。

    世人畏惧厌恶他,而他也离世避人而活。

    他从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与帮助,曾经唯一一次软弱的放松警惕,换来的却是他失去了一双手臂。

    顾君师依旧枯燥着重复着她搬运工作,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攒钱。

    一千贡献点,扣除给红姑的中介费一成,可净赚九百,加上昨日比试台清扫累积的二百多贡献点,一千多贡献值并不多,但她熟悉金融投资的套路,以往做的也都是以少博大的买卖。

    她打算用这一千多贡献值当作投资的第一笔资金,来赚取修真界的通用货币——灵石,她考虑自身目前太过穷酸,据她所知,若真心想宠爱一人,自然都脱不开给对方“买买买”“送送送”的财大气壮。

    不是有句简单粗爆验证爱情的话——为你花钱不一定爱你,但不舍得为你花钱的人,一定不爱你。

    这话霸总是认同的,她并非吝啬,但让她将她毕生打造的帝业王国分享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共同拥有,她是拒绝的,同理,如果她愿意为一个人花费大量时间赚取来的金钱,这样她应该会潜移默化地喜欢上他。

    这是什么道理?她想这应该就是心理学上所讲的“沉没成本”,付出越多便越不舍得放手。

    从没吃过感情上亏的顾君师,直接在她自己理解的谬误理论上越走越远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偏西山,淡淡的余晖如碎金般洒落在潭水之上,山涧落瀑溅起水雾潮湿,日夜温度骤变明显,鬼婴已经定坐在洗剑池前一天了,不吃不喝。

    他黄瘦的脸开始冒起虚汗,唇色煞白,显然体力透支得厉害。

    顾君师也已经完成她的杂役任务,但她一直在等一个结果。

    但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

    看他的状态,倘若在日光弥尽、黑夜吞噬天地前还没有悟透出属于他自己的道,便会精气耗死在这里了吧。

    想着,她随手将一个早已冷透的干馍扔在了他的腿上。

    “不想死,就吃了吧。”

    鬼婴腿上的肌肉触碰到一个冰冷之物,下意识收紧僵硬,他迟疑地曲起双腿夹紧。

    他此时又冷又饿……

    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出人头地,没有完成他的复仇……

    他怎么能死!

    带着一股戾恨之气,他不再固执,凑到嘴边大力咬了一口,一口粉渣并无其它调味,是干馍,他在外门曾吃了一年的味道。

    顾君师见他啃了干馍后,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是独属于一个奸商特有的待价而沽。

    他若一直拒绝她还好,倘若但凡妥协伸一次手……她就不会放弃从他身上索取报酬,毕竟她一向不是什么善心之人。

    天彻底黑了下来,但洗剑池四周围却并不黢黑,水潭内白日光照不现,但入夜后却散发着鱗鱗莹绿色泽,远处看来就像一块天然边角润畅的碧玺玉石。

    腹中多了一个干馍支撑的鬼婴,终于还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坚持了下来,乱石幽幕、夜色凉如水,他身上平缓枯竭的气息瞬间有了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化,如同一块原铁扔进了熔炉之中,经过猛淬炼开炉的那一瞬——

    锋芒毕露!

    顾君师定睛一观察,他终于悟出一丝属于他的剑道了。

    道从心,剑悟道,他的剑道便也是他今后将要修炼的道心。

    虽说一开始谁的道心都不是那么的坚不可破。

    就像艰苦跋涉了三千里完成了任务一样,鬼婴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可惜他忘了自己目前的状态堪比一大病之人。

    他刚勉强站起来,便一头不醒人事地坠入了洗剑池之中,顾君师本不想理会,他只是一时虚脱昏厥,受了冰水的刺激便能够醒来,再者浅水潭没不过腰身,也淹不死人。

    但她忽然记起红姑的叮嘱,便瞬身一移,在人将将要接触到水面前一秒将他勾住后领捞了回来。

    但变故亦在这一瞬间发生,失去意识的鬼婴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妖异夺目的红光,空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而极速冷凝下来,顾君师全身一阵悚然,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意识在警示她放手。

    那片红光化成诡谲的“丝线”延伸至上空,再扭曲缠织成一双硕大的血红色眼睛,它是如此怪异而渗人,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兽类,它呆滞机械地俯瞰着下方,天空被厚重的乌云遮闭,在没有星月的光线之下,它是那样的阴暗而邪祟。

    顾君师先是怔愕一瞬,紧接着幽眸强势凛冽。

    这一双血红色眼睛……与她重生之前在天门之内所见的红色眼瞳,有着一股同源妖邪的气息,不同的只是,它看起来要弱小得多。

    它框内的红色珠子骨噜噜快速转动,然后猛地定准在顾君师身上。

    就在顾君师认为它会发动攻势、或者对她做些什么的时候,鬼婴却要苏醒了,它好像受到了某种桎梏,无声发出一阵挣扎不甘的尖锐波动,一下又重新化成了一道红光钻入了鬼婴的身体内。

    鬼婴悠悠转醒后,想起了他晕倒之前发生的事,又察觉到背后有人拉住他的力道,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时既别扭又无措——她……帮了他两次了。

    他这个性子孤僻又偏执,不怕别人厌恶唾弃,却特别怕别人对他“好”,一来他太笨分不清别人的虚情假意,二来因为他是个眼盲残废,他怕自己会还不起。

    “谢、谢。”

    他那双灰翳的眼睛看不见,自不知他真诚道谢的那个人,正用一种冷酷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第二十二章 嫉妒的种子(一)

    他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那一双猩红邪诡的眼睛又为什么会潜藏在他的身体内,他是知情还是遭受蒙蔽……

    顾君师因为入神沉思,漆黑眼睫栩栩半垂,落下的阴影翳翳遮挡住她那一双淡漠威势的眼眸。

    另外,它出现的契机是什么,她回想起方才鬼婴在极度虚脱下昏厥后,险些跌入洗剑池受灵力挟裹暴体而亡,疑似陷入生死危机关头……

    或许,尝试着在他身上再次制造杀机……就能够引出那一双“邪眼”。

    她没有忽略当它突兀出现那一刻,邪恶戾气的“爪牙”肆无忌惮,它贪婪迫切地将周围的生气在顷刻间抽空殆尽,万灵灰黯寂灭,洗剑池方圆陷入虚芜真空地带,连她体内的黄泉死气都有了崩泄涌出的征兆。

    这种吃相难看、疯狂吞噬来填补自身才能够强大的苟且东西,绝不会是什么正义慈悲的象征……

    回想起“天门”与修真界固阴沍寒,自千年妖、魔、灵界爆发的那一场三界屠戮大战后,“黄泉之门”便隐蔽遁匿,冥界自六界彻底消失,自此三界无数无主亡魂游荡,亦无法再飞升一人。

    这些事情再与天门中那一双红色血瞳一同联想……重复了这么多次的开局重来,她不知不觉聚结了常人不曾收获的事件零碎片,顾君师这一次更是不经意捕捉了件不得了的、尚未抹清尾巴痕迹的事件。

    她想,无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亦或者饱含祸心酝酿着什么巨大阴谋,倘若阻挡了她飞升,她都不会任它们继续猖獗存在。

    只是……这个鬼婴,他在这其中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顾君师温淡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她静静的注视宛如幽暗的深渊在凝视,令什么都看不见的鬼婴不禁有些背脊发凉。

    恶意、善意他自小训练出来的敏锐感官总能轻易辨别出来,但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这种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杀意,无恶亦无善。

    他偏了偏头,耳力拉紧倾听着谷间流蹿过的风声铮铮,淡紫色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有些不安又心寒地退了一步。

    动物的直觉令他察觉到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如同天渊之别,只是他不明白,她在救了他之后,为什么又忽然间改变了态度。

    这时,洗剑池的寒水忽然“咕噜咕噜”地响来诡异响声,顾君师神色一动,收回视线转眼过去,只见碧潭的水大片如同开水沸腾,底下冒出一个接一下拳头大小的“气泡”爆开,这是剑池蕴养的灵力在暴动。

    顾君师悠悠转过身站定,神色有些凝重,眼底的讶异一瞬而过。

    只见水潭的碧光从池廓边缘一寸一寸地减灭,一阵平地躁动的狂风打着旋搅动起水面,四周的重新凝聚而起的灵气开始混乱,如同被什么强硬牵引着一般集中朝一个方向急涌献祭而去。

    此时水光、星光、月光、剑光……全数汇杂在一起的众数光芒被一柄漆黑无华的钝器剑胚疯狂吸入,它在旋风之中飞至半空,集天地之灵力慢慢淬炼着笨拙的“外衣”,脱胚、开锋、清涤,渐渐它周身流溢焕彩,气雾缠带寒风于周身,气凛非凡。

    这样一个普通的洗剑池竟蕴养出一件先天灵器?

    顾君师颦眉,如此大的造势……她眸仁映着光,清亮如洗,低喃:“至少该是把天阶灵器……”

    本着修真界历来的“传统”规矩,恰巧碰见就相当于白给的机遇,她当即张开了一道屏蔽结界,避免灵器现世异动过大,引来其它人的窥探觊觎。

    但却不想,风云突变,天雷滚滚,冷白如巨蟒的电光在乌云间肆虐翻滚,紧接着一条粗大的“白链”以雷霆万均之势狠狠劈下,与正在器变的剑胚撞到了一起。

    顿时霹雳震天,电光晃如白昼,当然顾君师那区区金丹结界亦如脆弱的纸张碎裂成片,那强烈的光线一下趋散了漭漭黑暗,映亮了整片九吞山。

    难得,连顾君师都被怔愣住了。

    落……天雷了?

    天阶灵器现世,会有天地异动,但不至于劳师动众引来天雷助其粹炼脱褪“胎衣”,除非……

    这十一天的灵力竟然能够造化出一件“仙器”?!

    这种事跟茅草房内挖出金砖的概率一样,低得令人发指。

    由于这一切的发生超乎顾君师的预估,自然这番动静是瞒不住大衍派的人了,她想着先下手为强。

    趁着天雷威势白闪电链、仙器尚未将成之际,她手上覆盖起一片蓝黑焰火,如同皮肤生长出一层坚硬的龙鱗甲。

    然则在她触碰到剑身一刻,它突然爆发一阵锋利无比的白霜剑气,如同强烈抗拒不肯落入她手,因为它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它极度不喜欢的黑暗气息。

    如今的顾君师再次重修仙道,修为尚助浅薄,一时竟欺近不得。

    一声剑鸣长啸而掠空,不绝的剑鸣是天地间无数剑意汇聚,穿破苍穹,天地仿佛裂地,层层覆翳云层被霎时荡扬趋散开来,天地皎洁洒落清辉,本已抽空的池再度灵力暴涨,幽碧如玺。

    终于仙剑出世,它凛于半空之中,受月华涓涓洗涤,剑身通体明净如琉璃,滟滟空里流霜,却是一柄至纯、至净之剑。

    顾君师震目凝神地盯着这把仙剑,某些画面一闪而过。

    忽地她想起来了,难怪圣光临蒙十一天,小娇夫踏入修仙门派得到的第一个金手指……就是一柄准仙剑!

    就在她复杂幽暗地盯着那把准仙剑时,这时侧方的鬼婴突然一个箭步射冲至半空,他就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一口咬住仙剑就不肯松口。

    仙剑虽然刚出世,灵智尚处懵懂,但它本能地觉得自己纯洁无暇的剑体被冒犯了,顿时暴怒。

    顾君师颦眉:“放开它,它不属于你。”

    她隐约记得这把准仙器的剑灵有极强的洁癖,对于他们这种灵根低劣兼“污秽阴暗”之人,那是有着宁死不屈的强烈抵触情绪。

    但鬼婴不信,他拼尽全力死都不肯松口。

    他要当天地同寿的强大剑修,就必须得拥有一把厉害的剑,他没有钱连一把普通的剑都买不起。

    他虽然眼盲,但也能够感受得到四周的一切强烈变故,这绝不是一把普通的灵剑,拥有了它他就可以摆脱弱小、无力的卑微境遇,是以他此刻满脑子充斥着疯狂与偏执,打着拼死也要得到它的念头。

第二十三章 嫉妒的种子(二)

    洗剑池这边发生的动静几乎可以用“惊天动地”这个词来形容,一道幽蓝毫光飞至,颀长如冷峻嵯峨的雪峰身影负手而立,第一个赶到的是九吞山的山主。

    他敛寒的视线落在了鬼婴身上,见他不知死活地咬着仙剑不放,指尖掐诀,骤风打乱了气流激荡起池潭的寒潮,一道薄蓝色的剑气径直劈了过去。

    若非从生死中锻炼出的警觉令鬼婴察觉到危机,在半空中及时脱口扭身逃脱一劫,只怕他此刻已身首异处。

    顾君师冷眸扫去,见九吞山主这般狠绝动手的模样,令她不期然想起自己的第一世,入修真界她亦算初出茅庐,便想着拜山头由老手带上路的社会心态,循规蹈矩进了一门仙宗,只是事世难料,她最终叛出宗门,成了正派修士口中所传的冷血暴戾、屠杀满宗的邪恶份子。

    此番再次重来,她既知因她功法有缺,才致飞升屡屡遭败,于是她也懒得再与过往计较执着,只一心想完成入情道、再完成杀夫证道顺利飞升,只是看到同样的遭遇落在别人的身上,依旧令她冷下了颜。

    低贱如草,便只配命如蝼蚁?

    她偏不信。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顾君师与鬼婴是一类的人,都有着别人极度鄙夷轻视的来历与废材质资,所以她才会稍微对他另眼相待。

    未穿越前她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她认为与投资项目同样重要的便是投资人才,她每年都会耗费一笔私人资金去赞助她看中的寒门学子,因为她知道有能力的人皆不甘平凡,他们缺钱而她缺人,这类树人的投资回报率向来不菲,且持续性极长。

    鬼婴从空中重重地摔跌在地上,双膝痛得痉挛抽搐,像一条蜷缩抖动的虫子半天都爬不起来,而九吞山主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显然不曾将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残废生死放在眼底。

    他抬头,一双平日总低懒沉寂如死水的眼,此刻却灼热又激动地盯着仙剑:“十一天竟天地造化出仙剑!还是在吾九吞山,此乃天赐吾奇迹!”

    顾君师早在九吞山主出现时,已隐入暗处,她身上披了一件玄色斗篷,宽大的檐帽兜罩了大半张脸。

    她倒是没在意九吞山主抢夺仙剑的行为,因为她知道,这把洁癖剑除了小娇夫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收服得了它,谁叫他们没有他的净莲种天灵根,这种无垢体才是它的最爱。

    她方才一直留意着鬼婴,那一双红眼睛并没有在他的危急时刻出现,这表示她之前的推测有谬,它出现的时机并不在鬼婴本身如何,就算她杀了他,那双红眼睛也不会在意,或许它只会另觅一个新的容身载体?

    所以他最好还是活着于她更有利,这样思忖着,顾君师便暗中打了一道黑蓝色护体印记进鬼婴的身体内,替他护住溃散的灵顶。

    另一头,正如顾君师所料,九吞山主想尽办法与仙剑契约,可它高傲的头颅却不曾为他低下一分,甚至为避免他靠近,它施放剑气使周边结霜冰冻三尺,寒意逼人。

    九吞山主不过才元婴中期修为,正打正算他根本驾驭不了“仙器”,但他又舍不下如此大的机遇,因此哪怕被那烦躁暴戾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仍旧不肯轻易放弃。

    他知道仙剑内有通智晓人事的剑灵,便想向它表达自己的诚意,只是他嘴拙只能不断卑微重复着一句:“仙剑,你若肯与我契约,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然则仙剑却看不上他那“浑浊染秽”的风灵根,它一眼就能够看穿别人的灵根干净程度。

    在九吞山主低三下四都哄不下仙剑时,大衍派的其它人员相继赶到,几大山主携高徒与门派长老都来了,而九吞山以澹雅为首的一众金丹期弟子也御剑而至。

    当看到悬于洗剑池上空的仙剑时,他们的神色与九吞山主初初极为相似。

    之前惊现天雷劈落,之后一阵庞大的灵力薄喷覆盖整个大衍派时,他们心中便有所猜测,但皆没有此刻亲眼所见仙器现世那般震撼。

    志阳道人的小眼睛都瞪圆了:“我滴个乖乖,当、当真是仙器啊?”

    无为山主粗气喘息,难掩胸膛激动:“都引来天雷了,这还能有假!”

    “都还等什么,各凭本事来夺啊!”

    一条纤美婀娜的身影率先发动攻势,其它人见此想都没想就紧随其后,唯无眉道人诧目笑骂道:“抢个屁啊,一群土包子,那是仙器中最霸道的仙剑,除非它自愿,你们还能抢得了?”

    嘭、嘭、嘭——

    一时心切的三人转眼间便狼狈跌落在地,头发起了一层雾淞,身上更是一动就刷刷地掉落冰碴子。

    九吞山主也看了他们一眼,学着无眉道人用词也骂了句:“土包子。”

    若能够靠强抢就能得到,他早就动手了。

    三人羞恼,一张嘴,便是一股寒气冒出。

    “滚——”

    见师辈们铩羽而归,澹雅这才制定了想法施施然上前,他凝视着仙剑,嘴角弯起温软的笑意,如同春日和煦向暖的曦光:“仙剑息怒,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或许是因为太过急切莽撞惊吓到了你,不如这样,我送你一样礼物只当赔罪吧。”

    要说澹雅但凡不露出他腹黑毒舌的一面,仅凭这张好颜色的脸,跟低磁悦耳声调哄人的嘴,没有什么生物是他骗不到的。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几个样式精美、颜色靓丽的剑穗晃了晃:“正所谓好鞍配好马,剑穗配仙剑,我这里有银色、蓝色、紫色的……你若喜欢,不妨挑一个?”

第二十四章 嫉妒的种子(三)

    剑灵虽然刚“出生”,但长久岁月的存在仍给它印刻下了痕迹,它的懵懂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便有了通透的感知,它“盯”着那些堪称艺术级漂亮的剑穗,出于剑的本能反应,它喜欢梦幻而明净的蓝色。

    它又“看”了一眼澹雅,没有品种的地灵根,在这么多人当中还算少有的剔透……

    见它竟对剑穗这等俗物表现出的迟疑,芳蕤也起了心意,她虽则不是剑修,竞争力不大,但一件仙器谁不动心,她越众而出,用温婉柔和的声音道:“我手上有一瓶玉沣仙露,可洗涤净秽,小女愿一并献上。”

    这等明晃晃的收买的行为,倒是比之前几位山主一时头脑昏聩明抢要来得有脑子些,剑灵察觉到那一瓶叫什么露的水散发的气息还挺吸引它,它又看向芳蕤,五行水灵根,但整体纯净度不高……

    它有些嫌弃,于是舍弃了她,继续“盯”着澹雅。

    其它人一看这个方法貌似有效,也纷纷拾人慧牙效仿起来,纷纷掏出身上的压箱货,送什么的都有,只为讨好它得其青睐。

    但很显然,它自始至终只对澹雅稍微感兴趣,而澹雅手心因紧张地发汗,但面上的笑意加深,眼底志在必得。

    要说在场唯一没有积极参与进来的便是六绛浮生,他站在人群之中自愿被淹没,一来他身上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二来他还没有选好未来的道途,仙剑此类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志阳道人曾跟他提过,这世上道法仙诀万千,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与天赋,它们可以分门别类为剑修、丹修、器修、符修,体修、魔修、妖修、儒修等等,比起懵懵懂懂地开始修炼,那些在一开始便找准契合自己道途之人,未来会少遇许多挫折与瓶颈,仙途更为平顺通达。

    因为如此,他才迟迟没有引气入体。

    剑灵始终对这些人都不甚满意,哪怕是澹雅它也不想屈就,暗处忽然出现一道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六绛浮生推了上去。

    “看什么热闹,它该是你的。”

    六绛弥生听到有人这样跟他讲,然后他不受控制地走了出来。

    而仙剑忽然感应了什么,它激动又兴奋地在这些人之中寻找一番,其它人见仙剑周身光华流溢、剑身轻鸣嗡颤,却不知为何故。

    顾君师收回手,她淡淡地看着这一场与她梦境之中一致无二的命运相遇。

    既然决定暂时不对他下手,她便放任小娇夫继续走他的原剧情,因为她不想改变她了然于心的未来发展,却去走一条她无法把控方向的“新路”,毕竟他身上存在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是天道的宠儿,她只是一枚弃子。

    当仙剑一眼相中人群之中的六绛浮生时,它仿佛看到了一朵盛世绽放的白莲花,那净莲种的天灵根是如此纯净无暇,它剑身光芒炽热,化成一道龙梭刺目白芒直冲向他。

    所有人一惊,第一反应自是仙剑暴走突袭,唯澹雅脸色一僵,笑意一瞬消失无踪,他心底有了不妙的猜想,视线急忙追随仙剑而去。

    几位山主神情骤变,立即合力用灵力施张一道防御结界欲拦下仙剑,但显然它在仙剑面前薄如蝉翼,一触即碎。

    志阳道人喉间一紧:“浮生——”

    六绛浮生只觉一股寒意袭来,势不可挡,却又是那样热切冲冲。

    他瞳孔窒息,脸色煞白,也是认为它要对他不利。

    却不料半途一人猛地扑过来,拦在六绛浮生与仙侠之间,疾冲投奔的仙剑之势,便硬生生被止住了。

    鬼婴眼神无焦点地落在空气之中,只凭感觉捕捉着仙剑方向,他嘴角有血,一身狼狈又惨痛地咬牙斥申道:“是我先发现你的……你该归我!”

    弟子们乍看到他时都愣住了,凭腰牌可以辨认出是新晋的外门弟子,还没有换门派服饰、也没有更迭腰牌资料。

    但仙剑对于眼前这个浑浊的人体却是完全的不屑一切,它剑身直接绕过鬼婴,欢快无比地化成一缕光刺入了六绛浮生的额心处,然后消失无踪了。

    六绛浮生蓦地瞪大眼睛,下一秒,一滴沁血被灵力包裹从他额心浮起,他脚下一股力量呈圆弧形爆发开来,直震得四周人都身形不稳,疾连后退以避其锋芒。

    “呃啊——”

    天地变色,风力凛冽,一个数丈圆盘型契约光阵于他脚下张开,他被一股力量挟浮于半空,头顶一柄通体雪白剔透的大剑浮起,它这一刻施放的威压足以令整个十一天震荡。

第二十五章 嫉妒的种子(四)

    狂风卷起落瀑如雾飘洒下来,沁凉的雨丝落在他们的脸上,如冰点细啄,让一个个看傻了眼的人都回过了神。

    若按品阶实力划分,仙剑要比在场所有人与他们的法器加起来都厉害,是以它完全可以霸道地不顾对方个人意愿,强行结契。

    每一把剑诞生出器灵后都渴望能觅到一个合心意的契主,它无疑是幸运的——在一个灵气普通的十一天,它竟这么快就遇到了一个完全为它量身打造的主人。

    同时它也是聪慧的,它一眼就看出六绛浮生目前凡身肉胎的状态,便没与六绛浮生结下主仆契约,而是平等契约,否则六绛浮生将因承受不住它剑身的雷霆浩荡灵气,爆体身亡。

    但仙器结契本就是一件天地共同见证的大事,只见上空云海翻腾,再度雷奔云谲,界外之人见之只道是山雨欲来,唯亲眼所见之人才能够感受到那股扼喉气滞的强大威势。

    大衍派的人因这一幕都愕然呆站在那里,而澹雅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但很难做得到,那一双清月莹辉的瞳此刻掩不全功败垂成的一片深黯尖锐。

    “它竟与他自愿契约了!”

    跟一个连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凡夫俗子!

    就因为他是天灵根?

    他讥诮地嘲讽着。

    地面的契约阵被银白色的光一点一点填满,流畅圆轮的光阵由元素符文组成,繁复的阵纹回路慢慢勾织完毕后,再一瞬将散发的势重新聚拢,阵成,契成。

    嘶——六绛浮生感觉到额心处一阵刺痛,他伸手摸上去,一片光洁无物。

    但当他将手放下来之后,只见他那一张精致的脸上,额心处赫然惊现一枚竖痕,恍若雪中红梅,他抬头之际,白银辉泽溢满双眸,如仙似魅。

    与仙剑契约后,他身上的凡人的苍白浊淡,却被一种浓烈的色彩所覆盖,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在身上绽放,喷薄出一种迷人的光艳。

    芳蕤怔然看着这样的六绛浮生,少年过于清美时雌雄莫辨,但仿佛某一瞬间光阴湮没飞涨,一朝花期将至,而他已便有了成年时期男子的无上俊美轮廓。

    她莹眸朦胧起春意,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志阳道人算是这些人当中恢复最快的,毕竟收益方与他关系匪浅,他扫过一圈大受打击的一众,头上小发揪得意地晃了晃,拍着大腿欢快大笑:“哈哈哈……老道的好徒儿,他们眼巴巴地凑上去,却没落着什么好,仙剑就偏偏独具慧眼选中了你,老道就知道你此生注定不凡,连上天都帮着你成就一番造化啊。”

    其它人一听这话,都被志阳道人给气得胸口疼了。

    而其中鬼婴的反应最大,他双膝一软无力跪倒在地,噗——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为、什、么?

    他那瘦弱的身躯激烈地颤抖,如风中枯叶不堪摧残。

    无眉山主的新徒,他是知道的,他在下峰外门时就听周围人用一种惊叹又羡慕的语气谈起过他。

    他是力压天资卓越澹雅师叔的天灵根,更是他们这些只能够在污秽地底朝上爬的人,想都不敢想能够拥有的修仙天赋。

    他那时只觉得别人谈论的对象于他而言太过遥远,只是对天灵根隐约是有些羡慕的,但此刻……一旦太过接近,他心中却生出一种撕裂般的嫉恨。

    他明明已经拥有了如此高的修炼天赋,不争不抢,仙剑轻易便选择了他,而他死皮乞求、拼命争取,仙剑却对他不屑一顾!

    上天何其不公,为什么将它的偏爱全数都给予了一人,却不肯怜顾于他一分?

    鬼婴缩在阴冷的暗处,全身蜷缩成一团打着颤,不知是寒还是因为无法控制住情绪。

    没有人看到,他身上隐约有一股血色红气在他周身弥漫,空气中仿佛有一双赤红的眼正死死地、贪婪无比地盯着小娇夫的方向。

    这一切的发生都尽收于顾君师眼中。

    她也看向小娇夫的方向,看来他以后的麻烦不会少了,一个对他敌意不浅的澹雅、一个对他嫉恨有夺剑之仇的鬼婴,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她的思想忽然有些开岔了,她眼神带点颜色在他的脸、腰身弧度与大长腿溜达了一圈。

    奇怪,小娇夫好像又好看了几分?

    这眉心多了一道仙器契约纹痕,无端正经禁欲,好似专勾那心有鬼魅邪意之人。

    她弯唇清浅地笑了笑,随即笑意又隐了去。

    她想起另一件事情,心底有些玩味。

    他如今得了仙剑,便相当于一夜暴富,她忽然一下理解为什么穷小子与富家小姐的情路总是坎坷,这贫富悬殊该如何平衡,她短期计划之中的财富能够养得起富娇夫?

    她好似记得……那本落跑小娇妻的仙师除了给女主送送送,好似屡次拯救女主于危难也是一条促进感情的捷径?

    主要她觉得依小娇夫这般遭人恨的修仙轨迹,她这种机会好似不会少。

第二十六章 不与邪道为伍

    “恭喜师弟了。”

    澹雅率先走了过来,他笑意盈眸遮盖了一切情绪,言语诚挚,好似真心替六绛浮生高兴似的。

    自仙剑与六绛浮生契约完成之后便遁影消匿,只剩下对一切茫然一知半解的他在慢慢消化。

    相比起澹雅的佛口蛇心,芳蕤却是面浮嫣红,内敛着激动道:“浮生,你得仙剑亲睐与你结契,以后绝对于你修行大有裨益,你这是得了天大的机遇啊。”

    其它年轻弟子也一并围了过来,纷纷向着六绛浮生贺喜,他们心底虽然多少也有些不平衡,但却又都有自知之明。

    此等吓人的泼天机遇哪能落到他们这群平凡之人手中,是以稍一自我开解便也都能够将此放下,不会为此魔障。

    但在场几位山主与长老们却是心高气傲,他们自持师长辈分在上,丑态百出却输给一刚入门的弟子,只觉一股不畅的郁气梗在胸口,强咽不下去又硬吞不出来,尤其是九吞山主几乎也快被怄得吐血了。

    他那张寡淡冷硬的脸此时黑沉一片,他看向眉飞色舞的志阳道人,酸气十足道:“仙器出现在十一天一事,不仅是我大衍派甚至十一天,不,或许二十八天的大能们都察觉到了,你以为他一刚入道的小小弟子能保得住?”

    志阳道人知他心情恶劣,也不与他争辩过多,只道:“此事老道自会禀明掌门,不劳你九吞山主操心了。”

    “且看着吧。”

    他不会就此算了的。

    他冷枭般的眼神扫了一眼六绛浮生,便化为一道毫光负气离去。

    其它几位山主见九吞气成那样,估计这会儿若不是看人多,他都能抛下身份硬抢了。

    但也不怪他,那可是一件仙器啊,他们敢包票,自从千年前那一场大难后,各门各派的几乎耗尽了各自的底牌,哪怕是二十八天也寻不出几件仙器。

    有人阴阳怪气了一声:“无眉,你打哪儿捡来的这么个好徒儿啊。”

    他摸了摸胡子,眼皮嚣张一抬:“你们羡慕啊?”

    “……”

    行,这人不要脸的程度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尤其他还真一语戳中了他们的心思。

    可不就有那么点儿意思嘛。

    眼下这事暂时也算尘埃落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们也干不出那当众夺宝抢物的事,除了眼不看为净还能怎么样,等人一走,志阳道人也过去打发走那些对仙剑好奇不断询问六绛浮生的弟子。

    六绛浮生身边安静下来,他才询问志阳道人心底的疑惑:“师父,什么是仙剑?”

    志阳道人一旦认真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他光秃秃的眉头拢紧,干瘪尖瘦的面容,却有一双精烁的眼睛:“你知道筑基后便可御器,而这器则分为宝器、法器、灵器、仙器……”

    一番细数讲来,他最后总结道:“这每门每派内能拥有一件地阶灵器便算是镇派之宝了,你倒好,如今一下就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仙器……啧啧……”

    说到这,他对自家小徒弟既感自豪骄傲,又是沉重担忧。

    “仙器既如师父所言那般厉害,它为何会选择我?”

    “你傻啊,你是天灵根,它只要不瞎,不选你选谁!”

    修为是暂时的,但天赋这玩意儿却是老天赏饭死的。

    这一刻六绛浮生才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有了真实感受。

    志阳道人忽然问:“你怎么了?”

    六绛浮生颦了颦眉,唇色煞白,勉力一笑:“从方才开始,我身上就好像有些痛……”

    志阳道人吓到了,赶紧一探脉,便知晓了原由,然后他跳脚怒骂:“你个傻子,你与仙剑结契,灵气入窍,经脉自动先天练气了,你还在这里废话,赶紧跟老道回去闭关疏通灵力!”

    说着,他急吼吼地抓起人便一道青光划破暗夜,飞速远去。

    等洗剑池再度恢复了宁静,顾君师才从暗处走近,地上有一摊血渍,她看着像一条死狗般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鬼婴。

    与有师父呵护备至的小娇夫相比,他活得跟个杂草似的,任人践踏又活得顽强不服输。

    “换个师父吧,九吞山你是待不下去了。”

    听到这道熟悉的女声,他僵硬的身躯这才动了一下,嘶哑不声调的声音:“我还能去哪?”

    他又古怪自嘲地低笑:“……谁又会要我?”

    “我要啊。”她清清淡淡道,半蹲在他面前,微凉玉润的手指抬起他削尖的下巴,小少年看着粗糙,但实则细皮嫩肉的肤感却还不错:“只是我并非什么正道人士,所以……你要跟着我当鬼修吗?”

    他愕然,被迫抬高的姿势如同引颈受戮。

    一面是从未有过人触碰过他的身体,所有人不是嫌弃便是对他避恐不及,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不由得打了激灵,另一面则是因为她的话。

    鬼、鬼修?

    他灰翳空洞的眼眸滞顿在一个方向。

    片刻犹豫,他中气不足地拒绝:“不……我不会与邪道为伍。”

    顾君师却笑了:“你一个鬼婴,先天便带着一身褪不去的鬼气,你与生俱来的强大天赋,你当真知道?”

    鬼婴闻言一震。

    他的确从不知身体内的秘密,比如为何他会成为鬼婴,为何他会是天盲,为何……

    “不急,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顾君师指尖缓缓拖着他下颌骨离去,眸中幽凉深邃,原本她只打算在他身上投资些“小钱”,往后等他成为前几世那般身份地位之时,便可收割“韭菜”回报,但眼下情况又不同了。

    拿出一块帕子细致地擦试着染血的指尖,是人类的血液无异样,身体的骨骼年龄亦不作假。

    这一世因为小娇夫的存在,他的人生轨迹好像有了偏差,不,或者说许多人都会因此产生偏差,包括她在内,但也因此令她发现了一些以前不曾察觉的事情。

    所以,她打算将他留在身边,慢慢观察与研究,直至从他身上获取到她想要的东西。

    顾君师离开之后,鬼婴一个人摊躺在冰凉的地面,此时他倒一时忘了之前对六绛浮生的彻骨的嫉恨,只满心纠结着顾君师所讲的“鬼修”。

    他不信任这个城府极深的女人。

    但他又明白,倘若他真的走投无路,或许这个女人又将会是他唯一的退路。

第二十七章 又来个不屈的

    黑黢黢的禁地内毒瘴迷雾弥漫,又有结界隔挡屏蔽,因此对外界的异动感应十分微弱,早早跑来“赴约”的魏郦自然不知九吞山洗剑池内那边发生的事情。

    他倒是隐约听见上空几声雷鸣电闪,但他们这种妖修向来怕打雷声,尖尖镶白绒毛的兽耳悚然抖动了一下。

    但他却没有多想,他哪里猜得到在他这个五个山头组合的小门派,还能爆出一件白捡的仙器,这比做白日梦还要颠覆现实。

    一个个隆起的土坡内埋着数不清的尸骸白骨,这片极阴皲黑土地上寸草不生,只有一种枝蕤蚴木,它不长叶不开花,干秃秃枯枝老树,虬枝盘缠。

    等得不耐烦的魏郦一脚踢翻了一个小土坡,恶劣又幼稚地嗤笑,默默地数着脚下不知毁了别人几座土坟,但那该死的混蛋竟还没有来!

    但他又不甘心就此离去,他美眸流盼回想了一下,那人在地上写着什么时辰来着,他当时怒火遮眼也没大记清。

    于是等顾君师来时,就看到大片好好的埋骨荒地上全是新鲜的土坑,还有一个用红丝帛包着头跟脸,搞得跟个特务秘密接头似的九尾。

    他不知道,他此时头上冤魂罩顶,凝聚成一片低压风暴如同魔鬼一般地朝他愤怒咆哮着,但碍于他意识强大无法侵入。

    顾君师挑眉。

    这人是干了什么“好事”?

    当魏郦察觉到她出现那一刻,第一时间转过身来。

    风大吹鼓起他面上的红色丝帛飘扬,露出他那张莹白如玉的脸,还有那一头利落的及耳短发,他白皙的颈项秀长,他的五官是那种浓颜系,这般装扮倒是有一种摄魂夺魄的异域风情。

    他眼尾上佻的狐眸打量着来者,他(她)很神秘,一身垂地的黑色斗篷覆身,宽大的兜帽压下,脸处在一片黑雾之中看不清楚五官轮廓,哪怕是他这等修为却亦看不透他(她)隐藏起来的真实面目。

    同时魏郦也诧异自己竟看不透对方的实力,他(她)到底是什么人,来大衍派又是何目的,倘若是来寻仇,为何不在他最虚弱无知觉时直接杀了他,反倒只对他做些羞辱戏耍之事?

    一想到他原本那一头代表靓丽皮毛的长发及腰,如今却变成这样一副不伦不类的丑态模样,他心绪一激烈,便又控制不好人类的情绪,如大雨滂沱了视线,眼底一下又泛起了难以承受的泪光。

    “我的脸是你踩的?”

    “是。”

    古怪低沉的声音,不男不女,一听就知道是伪装变了原声。

    呵,个无耻鼠辈。

    “我的头发也是你剪的?”

    “是。”

    见他(她)貌似个软骨头乖乖地有问必答,魏郦却勾起红唇,双眸眯成一条锋利的弧度,克制着濒临失智的杀意:“你是谁?来我大衍派有何目的?”

    这次,对方倒是不如先前痛快回话。

    “这不重要。”

    魏郦闻言笑了,周身橘红的妖力如同赤焰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浓蘼睫毛下,瞳仁亦染上猩泽,他柔声道:“对啊,不重要,一个死人的过往的确不值一提。”

    下一秒,魏郦则直接就出手了。

    倒刺的灵力化作两对“尖翎”朝她左右胁肋贯穿,却不想对方早有提防,他(她)避闪离原地,地壳细密颤动飞沙走石,四周的毒瘴因灵压挤迫而一瞬涣散开来。

    他红衣滟冶如霞,他的追逐与风四处流窜着,前方逃逸的黑影却渐渐化絮与迷雾融为了一体,空气中传来对方不可捉摸的声音。

    “你不担心你妖兽本体的留影石被传开的事了?”

    人修的门派却有一个妖修的掌门,这事足以让大衍派在灵界十一天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呵,杀了你一样能够解决。”

    “我若提前将东西交给别人保管。”

    “即使看到又如何,我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可糊弄过去,你认为他们是会相信我这个大衍派掌门,还是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外人?”

    顾君师没想到他还有点脑子,既然不接受威胁,那只能换成利诱了。

    毕竟她目前实力不如他,选择禁地是地利,可利用此地源源不断的死气替她营造一种力竭不衰的假像,再者九尾因妖修的身份亦有顾忌,因此不会施展全力引发太大动静。

    “那你想不想自此摆脱月圆时,强行化为兽形的痛苦?”

    这句话倒是一下抓住了魏郦的痛脚,他修行不足千年却强行幻化为人,这是逆行倒施,同时也是违背的天道法则,于是他需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每一次被强行打回原型的过程都令他痛不欲生,他向来洁净自傲,化为兽身时它理智全无,如同一头真正的野兽一般,还必须食死人心来恢复人形,他曾寻遍了整个二十八天,却始终找不到一种方法来阻止这每月一次的反噬。

    他暂停下了攻击,看着那人在毒瘴之中游刃有余虚实转变的黑影,看起来简直比他这类妖修更邪恶妖异,那隐约散发的死气亦不知是出于禁地还是来自于他(她)身?

    魏郦联想到门派“问仙石”被毁一事,亦与死气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联,莫非幕后黑手也是此人?

    他这人性格上虽有些病态,但狐狸脑子并不愚昧,他打算试探一下这人是何意图,便暂按杀意,与其虚与委蛇:“你别说,你有办法?”

    “如果我有呢。”

    可他不信,他用灵识捕捉着她潜匿的位置,这一次他会掏空他(她)的内脏,将人炼制成一具傀儡供他驱使,却不想下一秒他听到:“你需要彼岸花的叶对吧。”

    魏郦志在必得蓄灵的手一下松懈开来,他狐狸眼瞪大,近乎失态般问道:“你手上当真有彼岸花的叶子?”

    能一言说中要害,他不得不信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他的确一直在暗地里寻觅着彼岸花的叶子,对他的反噬唯一有效的就是它,但彼岸花生长在冥界的忘川河畔,千年开花、千年长叶,且不论此物稀不稀罕,就说自千年前黄泉之门随着冥界一道消声匿迹后,这世上便再无彼岸花了,所以他才会一直在另寻它法。

    “自然有。”

    来了,对方做这么多事的目的即将要揭露了,他(她)想要什么?

    要挟他一道同流合污做出危害正派修士之事,还是利诱他杀人放火助邪门歪道崛起?或者……还有更大的阴谋诡计、关于整个灵界生死存亡?

    他脑子里一瞬闪过许多恐怖念头,假意被其所惑,问道:“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将彼岸花的叶子给我?”

    “我要你……”

    她顿了一下,在衡量该提哪个条件,但话还没有说完,九尾却率先炸毛了。

    他九尾咻地一下从身后甩出,偏头荒天下之大谬般呵然一笑,自鸣得意又讶然鄙夷:“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还敢觊觎我?”

    顾君师一愣,连自己准备要说什么都一时忘了。

    她……觊觎他?

    他脑子没病吧。

第二十八章 就丢死个人了

    魏郦觉得自己可能高估了他(她),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做这么多事情其究极目的竟是看上他了!

    他纤白玉指抚顺着妖娆舞动的尾巴,下颌尖尖抬起,他自知皮毛靓丽、蓬松如雪,向来追求他的雌狐多不胜数,他可没打算找人类繁殖。

    但他(她)若是迷上了自己,倒是可以借此利用一番。

    “若想让我相信你所说的话,便先将彼岸花的叶子拿出来先一辨真伪。”

    “不是……”

    他忽然靠了过来,齐整耳发拓出一道流丽的弧度,又顺垂柔亮地贴服于面颊旁,他手一伸就摸了上来,还揉了揉:“哦,原来是个雌、不,是个女的啊。”

    顾君师额上青筋一跳,缓缓低下眼,看着他那只不知死活的“爪子”,又有了一种前世遇上他之后,便一直控制不住手痒的冲动。

    女的倒是勉强还能接受。

    魏郦细长的狐眸一瞟,眼神便像把钩子,九尾狐天生擅长诱惑:“你如果将彼岸花的叶子给我,我或许可以考虑满足你一夜,但倘若你骗我……”

    别低估一个人面兽心之人的险恶之心,他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她,无论她所讲的话是真是假。

    别人或许会被他一张人脸的皮相所迷惑,但顾君师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他变成一头妖畜在死人堆里挖心而食的模样。

    他所幻化的人形再妖孽魅惑,她依旧对他一点兴致都没有。

    禁地上空的墨云一层叠一层,厚重的风涌挤着天空,掩去了星与月,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无声,凄厉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忽地魏郦眼前出现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鬼气开眼,魏郦一刹那间便陷入鬼怪妖魔的场地,松软的沙地拱耸起一个个小包,一条条颜色惨白的骨爪子从土里伸出,他背脊一寒,眼下茫然。

    “你看到什么了?”她故意低声问他。

    突然,他脚下一下伸出无数骷髅爪子缠上,像地底长出的韧草盘卷,而他头顶那一团团似人非人的漆黑鬼头阴风怒号,尖叫渗人,他心脏猛地跳了跳,浑身一激灵。

    什么鬼?!

    身上灵火即将惊爆啸杀来时,这时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下半身被骨头架子牢牢扒住,一股清冽雪松般气息慢慢靠近,九尾下意识嗅了嗅,他喜欢这个味道,像幼年期他在雪地打滚玩耍时记下的干净独特气味。

    “我要你……”

    依旧是不男不女,低沉调淡的声线。

    九尾被眼下这种情况整麻了,他心想,他当然知道,她以为她整这一出恐怖场景就能逼他就范?

    这个脸上被一团黑雾遮挡下绝对也是一张丑八怪的脸,他不怕鬼,但他容不得丑陋的东西沾粘自己。

    他借口:“但感情一事,还需要得慢慢培养……”

    对方轻飘飘一句:“我不需要你的感情。”

    对啊,她只是馋他的身子嘛,九尾鄙夷嗤道。

    他又拖延时间:“可我们毕竟才刚认识……”

    “时间长短并不影响。”

    九尾简直对她的“渣女言论”叹为观止!

    她竟连片刻都等不了,若非为了拿到彼岸花的叶子,他简直想一把狐火就将她这色中饿鬼烧成一堆灰烬去喂鱼!

    “你就这么急?”

    她没有迟疑道:“的确刻不容缓了,我要你……”她靠近他耳边轻语,淡淡松香吐息:“替我护好天灵根。”

    眼前的一切鬼怪白骨顷刻间消失无踪,她收回了覆盖在他眼前的死气,鬼眼闭,异象不再显现。

    魏郦神色一滞。

    有那么片刻,他觉得自己耳力或者消失了。

    谁?

    她在说谁?

    “我要你……替我护好天灵根。”

    是这句吧,他没听错吧?!

    拥有“天灵根”的人,据他所知,目前大衍派好像就只有一个。

    他见过一面,是无眉从凡人界带回来的那个叫六绛浮生的少年?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要对自己意图不轨,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小白花少年而来的?!

    魏郦头脑风暴,面容呆滞,回想起不久之前他所讲的那些话,顿时一种深切的羞耻从脚尖蔓延至他的尖耳根处,火烧火燎。

    太丢人了!

    他维持着身上最后的尊严,淡淡道:“哦,你说的是这个啊……”

    “不然,你以为呢?”她松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慢声反问:“觊觎你?”

    嘭——一股克制不住的躁热瞬间爬满了他的脸,从未感觉如此尴尬丢人的九尾,漂亮的媚儿眼一下又给气红了,恼羞成怒。

    “少废话,赶紧将彼岸叶拿出来,否则我回头就杀了你要护的天灵根!”

    将九条轻浮摆动的尾巴倏地收了回去,他胸腹站直一条直线,一副凛然不侵,全身诠释着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全然不见之前的狐媚姿态。

    顾君师看他拿出了大衍派掌门的作派,便知这狐再逗便要眦牙了,于是她从“黄泉之门”将彼岸花的叶子取出。

    对于别人而言它们或许弥足珍贵,但对她而言只是转一道手的事。

    “你的逆脉反噬,一片叶子是解决不了的,我可付你每月一片直至痊愈,只要你将应承我的事做到。”

    九尾看到她伸出的那只手,细腕素白,泛着一层青色冷意,掌心之中托着一片细长的叶子。

    它很普通,细长一截的叶片形状与外界某些花叶无甚区别,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它那诡异莹黑的色泽。

    他接过,当它接触到他身体时,那逆行的血脉好似有所感应,有了一种酥麻的热意流遍全身。

    九尾一喜,有意试一下它的效果,想着便往嘴里塞。

    小孩子跟小动物相通的习性,逮着不认识的东西就往嘴里尝。

    这时,冰凉的手指掐在了他的腮帮子上,将叶片扯出,没让他嚼动吞下去。

    魏郦撅着嘴,一怒,却听到她说:“谁让你这样用的?”

    他顿了一下,迟疑道:“……不是吗?”

    顾君师撤开手:“妖畜的脑子的确不该报以期待。”

    “你又骂我妖畜?”

    魏郦隐约有些印象,在他变成狐身之时,有一个人就是用这样轻淡却歧视的口吻叫过他。

第二十九章 痴心的恶魔女

    顾君师没与他争辩,只道:“彼岸叶来自冥界,乍看之下并无特殊,但却是根汲死气供养生长,活的生物根本消化不了,你把它拿回去在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放置半个月,在它气散叶枯时,立即用洗浊的玉沣仙露一道服下,否则它将彻底灰化消散。”

    魏郦听完才知原委,他对彼岸叶所知甚少,现世书文也少有对它详细记载,当初还是魔屠告诉他彼岸叶可解他这类反噬之症,他便将这事记在心上,但后来经过一番寻找才得知,此物它在灵界不耐受,压根儿保存不了。

    方才若不是她及时阻止,他就这样贸贸然吞了,就算不死也会被叶中所蕴含的死气灼伤肺腑,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谢”字他是说不出口了,用灵力将彼岸叶包裹住重新收回,他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稍微缓和了一下,他问:“你是鬼修还是魔?”

    刚才那副吓人场景分明是鬼修的手段,召另一界的孤魂野鬼现世之术,但她与他交手时幽沉深渊的能力又似魔修,因此他一时难以辨清她是鬼是魔。

    但她却回道:“我是人修。”

    “……人修?这话你自己能信吗?”

    人修灵力,以灵气淬炼神识剔除凡胎俗气,修得一身天地凛然正气,可再看她,一身污漆抹黑、藏头露尾,他一妖修看起来都要比她更正统些。

    顾君师看他:“你不信?”

    他玉眸滴溜一转:“你将脸露出来给我看看,我就信了。”

    鬼修跟魔修的特征都比较明显,一个以阴气修炼得鬼模鬼样,一个以魔气修炼得面目狰狞。

    顾君师知道这狡猾的狐狸是在这给她下套呢。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她好笑道。

    一听这话他就笃定了她绝对来路不正,自正不怕影子邪,连露个脸都怕能是个什么好人。

    他就好奇了:“你一个邪派,为何要暗中保护那个天灵根,正所谓正邪不两立,难不成……”

    他顿了一下,滑稽地想着——这小魔头难不成暗恋着他?

    呵,什么低劣不堪的眼光啊.

    顾君师不知他在脑补些什么内容,直接了当道:“明日他可能会有一个大麻烦,记住我们的交易。”

    见她要走,他叫住她,问出他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你为何要踩我的脸,还剪掉我的头发?”

    对方盯着他看,反问了一句:“你明知问仙石与那凡人女子无关,为何还要用锁魂咒印刻在她的脸上,令她为大衍派为奴役还债?”

    魏郦自负又傲慢,对此不以为然,他颦眉道:“我想做便做了,她不过区区一凡人。”

    再者……他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那一双雅致的墨眸,不妖不怜,他对那凡人的面相印象不深,但却莫名记住了她一双从未将他放进眼里的清冷眼神。

    顾君师闻言弯唇笑了,眼神却毫无温度,可惜他看不见。

    “理由同上。”

    扔下这四个字,人就消失了,而魏郦反应了好一会儿,理解透了那四字,眦出两颗尖尖的狐牙,气得转身又削平了一片土坡泄愤。

    个小魔头,你给我等着。

    等他将反噬之症彻底治好,他绝对会将她的头发一根一根地薅秃了去!

    ——

    隔天,魏郦终于知道昨日那小魔头说天灵根的“麻烦”是什么了。

    一大早,大衍派的五位山主就全数跑到掌门所在的“朱阙楼”,魏郦也折腾了一夜,此时精神不济,依旧用红帛头纱半遮脸,支颐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见他们闹哄哄地在下方争执不休,内容全都围绕着一把“仙剑”的归属进行。

    仙剑?

    饶是魏郦活了七、八百年的年岁了,都没见过“仙器”,却不想临了这“仙器”竟愣不登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自我诞生了?

    他蓦然坐直,别说九吞山主那一脸嫉恨交加,连他都有些不想当人了。

    但最后他还是靠修炼多年积攒下的那么点人性压过了兽性,没当场心黑眼红,这仙器开了灵智,主动契约了天灵根,这事本就是争也争不过,抢也抢不走,若要让天灵根“主动”解契……可他昨天又与那小魔头达成了协议……

    她费尽心思事先与他达成协约束着他的行为,还牵着他一道约束着整个山门不去找天灵根的麻烦。

    她可真是痴心啊,明知对方有妻子了,还默默在他背后替他扫切一切障碍,不求回报,可魏郦却鄙夷这种人,她跟个田螺姑娘一样做这么多有什么用,不摆在人面前谁知道啊,到头来那天灵根还不是只一心一意掂念他那个凡人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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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891/ 第一时间欣赏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 作者:桑家静所写的《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为转载作品,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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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介绍:
现代霸总顾君师,一朝穿成了已婚农妇,成婚对象是一个失忆、被拐卖进村的小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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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发现法诀最后那行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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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师:……敢情前面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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