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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桑家静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txt下载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婚(五)

    但很快,它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血液滚烫沸腾,骨骼被拉伸,有一种被挠的痒意,又像是被强硬抻开的疼痛感,它难受着哼哼地拱着她。

    “痛……”

    顾君师手上的力道放得更轻,口吻却冷漠无情:“你这相当于再次化形,一开始是有些难受,忍着。”

    “顾君师,我好难受,我也好难过,我还……好想你。”

    它难受地开始胡言乱语,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顾君师顿了一下。

    静凝片刻,她问它:“你来酆都都这么久了,却一直不肯现身,还有刚才看到我就跑,这样也算是想我?”

    它听见了,软耳折了下来,抱怨又心虚:“那是因为,你变得好恐怖……”

    顾君师一听这话,就想起了与它相遇的那一世,它也是这样,一开始对她穷追猛打,怎么赶都不肯走,但却在看到真实的她之后,选择了哭着逃跑。

    它的喜欢总是伴随着不敢靠近的恐惧,哪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一样。

    它无法接受她跟它想象的不一样。

    她垂下眸,神色冷淡:“你在害怕什么啊?”

    害怕她会杀了它?

    魏郦这时候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但却一直努力去倾听她的声音。

    听到她的问话,他现在的脑子无法思考,也不讲究任何语言的技巧,只坦诚地讲出了它的心里话。

    “我……我害怕你看向那些人的眼神,终有一天也会落在我的身上……”

    那么冷、那么空洞随意,就好像在你的眼里,那些人都是不必存在的虚无之物。

    看向那些人的眼神?

    哪些人?她的敌人,或者被她认定为障碍的人?

    她不知道这一世它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只捏了捏了它的耳朵,稍用了些力道:“你说这话……多少有些没良心,就凭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若放别人身上,早就死了十次八次,可我哪一次是真正对你下狠手了?”

    这个时候魏郦的身体终于开始兽变人时,痛意渐淡,他也清晰地听到她难得对他诉说温柔,面红耳赤,整个人如浸泡在温泉之中,两只狐爪攀在她的颈上。

    在一片乳白色的莹光之下,狐爪则变化成了一双匀亭玉白的双手。

    狐身拉长、变幻出一躯完美的男性身躯,他赤裸地靠着她,手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君师,我好想你。”

    顾君师一时忘记了妖兽化形是不着一缕的,她感受到了他肌肤的细腻与温热,还有那强烈的男性馥魅气息。

    耳畔是他动情的低语轻喃,狐妖独特的磁性魅惑嗓音鲜少有人能够抵御得了。

    但顾君师在片刻失神之后,就眼明心清,铁石心肠,她一招手,就取了一件锦袍罩在了他身上。

    “放开,穿衣。”

    “不要。”

    “你是想让我动手?”

    “刚才你还抱我了,为什么现在就不肯抱了,我人形比兽形更好抱,而且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顾君师觉得自己好像从中听出点颜色来了,她忍耐道:“你……”

    刚准备将人扯开时,余光一瞥,却看到人皇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如今的气势今非夕比,当他那阴沉诡冷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尤其皇到还有一人伤风败德、衣衫不整地抱着他的未婚妻,那架势十足像抓奸在床。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乍闻身后一声抑着怒意的叱问,魏郦一僵。

    不是心虚,而是因为他没有穿衣服,他宝贵的肉体只能给顾君师一个人看的!

    男德十级的魏郦立即将顾君师给他的衣服拢紧,又紧紧地靠在顾君师身上。

    顾君师迎上人皇嫉火直燃的视线。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讲你误会了,但又解释不清楚,而顾君师却很坦然直接一句概括:“替一只狐妖化形。”

    衣服没穿,因为刚化形。

    抱一块儿,因为它不是人,而是一只还没有成年,不能自主化形的小狐狸。

    人抱兽,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吧。

    好吧,这架是吵不起来了。

    但人皇却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发,他看向魏郦。

    “狐妖?”

    他也耳闻过,这世间最魅惑勾人的就是狐妖,天生的狐媚子,而且专门喜欢勾搭良家妇人,让老实人头顶发绿。

    人皇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头顶有些发绿。

    “既然开智了,那就应该懂得人界的规矩,你如果不想被扒了狐皮,最好就是立即放开我妻子。”

    魏郦凭着动物的本能察觉到顾君师对他的容忍跟坦护,于是它狐眸一转,打算侍宠而娇,他还就不放手。

    他嚷嚷道:“不放,就不放,你们还没有成亲,我跟她是认识很久的朋友,朋友之间抱一抱又怎么了,你该不会这么小气吧,那以后君师若嫁给你,岂不连一点自由都没有,连结交个友人还得经由你同意?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管着君师,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爱抱谁就抱谁,爱跟谁玩就跟谁玩,爱她自然就应该以她的感受为主。”

    这番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的话,听得人皇额角直抽抽。

    当初看到黎笙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跟六绛浮生讲话,他用看戏的心态去观察六绛浮生被气,但这事落在他头上,他才明白这种装模作样的男小三究竟有多让人怄火。

    “想抱是吧。”

    他冷冷一挑眉,倏地一下瞬移至两人身前,一只手已蓄满阴冷鬼气朝着魏郦肩头抓去。

    这一抓,分明是打着卸了他双臂的狠势而来。

    感受到人皇那阴邪的力量袭来,刚才还嚣张挑衅的魏郦脸色遽变,下意识喊道:“顾君师——”

    顾君师一手翻过魏郦,另一只手则格开人皇。

    “它才刚化形为人,妖力还没有恢复,你这一手会让它重伤的。”

    她的话叫人皇冷笑连连。

    “重伤他又怎么样?我凭什么怜惜他?”

    魏郦劫后重生,却不懂得什么叫低调保命,他还伸出头,嘚瑟道:“你如果伤了我,君师会怜惜我。”

    “是吗?”

    人皇偏过头看向顾君师,狭眯起的眸子如刀子锋利,拖长尾调。

    顾君师略微头痛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却还是实诚回道:“我曾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我不会让你当着我的面伤了他。”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婚(六)

    魏郦听到顾君师的话,也想起了七年前顾君师跟他承诺过的这件事情,顿时风也停了、天也晴了,小狐狸又行了。

    “对,我想起来了,你当年可是说过欠我的,那现在你就还我。”

    顾君师瞥向他:“还什么?”

    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要你嫁给我!”

    “不行。”顾君师也是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为什么?”魏郦大受打击。

    “我是人,你是妖,我们不要挑战世俗伦理。”顾君师委婉劝道。

    真实想法,人跟兽结合,她还没有这么重口。

    “你分明就是歧视我的狐妖!”魏郦难得眼明心情一回,一下就看穿了顾君师的真实想法。

    “不是歧视,你还未成年,娶不了人。”

    “我现在就是人,你看我哪里不像人了?再说,我可以给你当童养夫啊,总之先成亲,你答应过我的,你难道想反悔不成?”

    人皇额头青筋直跳,他怒极而笑:“你在找死!”

    他想动杀手,偏偏顾君师钳制着他。

    “我已经答应了人皇,要跟他成亲。”

    魏郦这狐早在七年前想插足自家门内弟子婚姻,当男小三时,就节操掉一地了,所以这会儿他更没有心理负担,张口就来:“那我们三个人一起举办婚礼吧。”

    顾君师:“……”

    所以说,她跟这种禽兽是没有共同的语言的,他一句话就能让她原地反应三秒。

    “你凭什么……”

    “就凭我当年救了顾君师,她亲口答应了我,这个承诺受天地规则认可,你倒是让顾君师反悔一个试试,除非你想害她道心受损!”魏郦现在一逮到机会,就伶牙俐齿得很。

    人皇看着眼前这个狐狸精,周身的黑气已经凝实如稠,他双瞳泛起红意:“我杀了你,这个承诺便不作数了。”

    “想杀我?你打得赢君师吗?”魏郦微眯起眼睛,恶意传送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得到的话。

    人皇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被人气得火冒三丈了,这个狐狸精的确有本事,句句都戳到了他的痛处。

    “顾君师,二选一,今天有他无我,有我无他!”人皇彻底抛弃一切理智,朝着顾君师咬牙道。

    魏郦也赶紧妖妖娆娆地趴在顾君师肩上,他学着他们族里最懂勾引人的狐,眼神哀怨又多情、无辜又惹人怜爱。

    “君师~”

    顾君师看着被魏郦气得不轻的人皇,忽然想起了当初六绛浮生面对黎笙那时的冷静跟忍耐,虽然黎笙是六绛浮生的心魔,但到底也是另外一副性子,想当时六绛浮生反应倒没有这么大。

    但如果换成是魏郦这磨人的狐狸,恐怕也会扛不住他这见缝插针、无廉耻节操的言行吧。

    “君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清磁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三人一道看了过去,只见花皆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过来,他身后跟着苍羽妖,想必是它带着花皆过来找人的。

    “六绛浮生?!”魏郦看到花皆,瞬间眼睛都红了。

    “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谁也没料到,它一双狐长的眸子戾气横生,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狐爪尖锐锋利,几瞬闪移,便朝着花皆的脖子抓去。

    “啊!”花皆吓得倒退几步,好在苍羽妖反应迅速,一把扯开他,对上魏郦。

    “你认错人了,他叫花皆,不是六绛浮生。”顾君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他还是一副怨恨怒意的盯着花皆,颦了颦眉:“为什么这么恨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魏郦转过头,他道:“当年,就是他故意设计,让我失去了力量,然后被澹雅那个欺师灭祖的家伙斩断了两条尾巴,要不是我动用禁术,退化为兽身逃离,只怕我的九条尾巴都会被他们斩了!”

    一提及过往的仇怨,魏郦身上的妖意不稳地暴走。

    人皇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勾起嘴角,幸灾乐祸地说着:“要不是你惦记了你不该惦记的人,惹恼了六绛浮生那位天道之子,他又怎么会针对你这只狐妖,不过看来断你两尾还是没有叫你增长记性啊。”

    魏郦没理人皇在那里冷嘲热讽的话,他盯着花皆半晌后,终于确定,这个人的确不是六绛浮生。

    “他为什么长得跟六绛浮生这么像?”

    “像吗?”顾君师看向花皆:“我倒觉得他们并不像。”

    花皆身体早就恢复了,可是他一直不肯离开,这次他来找顾君师,只是为了请求一件事情。

    “可以……可以让我恢复我自己的容貌吗?”

    “这张脸,你不想要了?”

    “这么丑的脸,他当然不想要。”魏郦赶紧说道。

    顾君师走近花皆:“决定了?”

    花皆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地转开了眼睛。

    她不会知道,他内心有多么想要成为一个真正坚强又强大的人,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在自己心之所向的人面前,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我想好好地面对我自己,每一天我照镜子,我都会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很久,那不是我,我看着它的时候,只感到自卑、痛苦跟难受。”

    顾君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花皆的眼睛浑浊而贪婪,像极了一只寄生虫。

    但现在,他的眼睛里的杂质正在慢慢沉澱,她想,终有一天他能够在澄清干净的水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花皆,每一个人出生在这个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也一样。”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叫人心动,跟她的人一样。

    “谢谢,君师,谢谢你,如果不是遇见你,我这一辈或许都只会混混沌沌地活着,我……”他眼睛里噙着泪,脸却飘起了两抹晕红:“我喜……”

    “这法术我懂,我替你换回来吧。”人皇长臂一伸,格开了顾君师跟花皆四目相对。

    魏郦也连忙打茬道:“君师,我刚化人,周身灵力有些凝堵不畅,你替我通通吧。”

    顾君师挑眉。

    她好像忽然有些顿悟。

    原来想让两个狗咬狗的人停下来,只需要再来一个人加入。

    这叫什么?

    这叫三角平衡理论。

第二百八十七章 澹雅(一)

    仙会盟组织了多个猎杀队,前往将各地零散潜伏的堕魔之人解决掉,其中有一部是以澹雅为领首。

    这些堕魔人有的是被魔族强行逼迫入魔的,也有被利诱入魔的,但无论哪一种,澹雅都一视同仁,全数送他们去超生。

    身后是浴血奋战的大衍派的弟子,而澹雅持剑看向那一片阴沉的天空,手上的血没有干。

    “掌门,有两个有堕魔跑了!”

    弟子前来汇报。

    “去追!”

    “是。”

    大衍派的弟子全部掉头追击了过去。

    而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澹雅身后一团黑影悄然冒了出来,它就跟恶沼泥团一样,厚重而粘稠,扭扭曲曲地笼罩在他的头顶之上,慢慢铺阵开来,落下令人恶心又阴冷的影响。

    “吞了它们!”

    “它们”指的是堕魔的魂。

    堕魔没有魄,只剩残魂。

    “你以为你能操控得了我?”澹雅好像习以为常一般冷笑一声。

    那团黑影明明没有五官跟身躯,却能够动,也能发出如同震鸣一样的怪异声响。

    “吞了它们——”

    脑子蓦地发涨,澹雅脸色倏地一白,就好像受了重创,但他强撑着不肯妥协,而罩在他头顶的黑影却开始淅淅沥沥地掉落黑色的墨点。

    那些墨点掉在他身上,然后从点化线、线成团、团成块,蠕动、浸爬,直到他整个身躯都快被那一团黑影吞噬。

    “饿……好饿……吞了它们……快……”

    它不断地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催促着澹雅动手。

    但澹雅始终不愿听从它的命令,他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之后,对方就会借此壮大,那时他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他承认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可以坏,可以没有底线,可以成为魔头,但是他却绝对不愿意变成一个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傀儡。

    他身后的恶意随着他杀的人越多,体积跟力量也越来越大,对他的影响也是见缝插针。

    它从一开始影响他的嗜血、杀人,演变到现在,连死亡之后的魂魄都要一并成为它的养分。

    “闭嘴,你是我的恶诞生出来的怪物,你就该听我的!”他咬紧牙关,因为用力过度的面部表情,眼白猩红血丝蔓延开来。

    “饿……不吃……就吞了你——”

    黑影显然已经被“饿”疯了,它一点一点地如布裹将澹雅“吞”进了它的身体里,而澹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将他的身躯、手脚、一直到面部、口鼻,在仅剩一只眼睛感知外界的时候,一道飘然煞媚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瞳仁一窒,

    “澹雅!”

    咻——澹雅身上的黑影一瞬间全数消失了,就好像之前发生的那一幕恐怖淹没的画面只是幻觉。

    但澹雅知道,它是真实的,但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得到,其它人就算站在这里,也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恶念如影随行,但目前还没有彻底成形,影响的自然也只有澹雅一个人。

    澹雅表情一怔:“掌门?哦,不,现在的大衍派已经不是你的了,你不过只是一只狐妖。”他讶异又玩味地看着对方,脸色虽然没有恢复如常,但神色已今如往日的他无异了:“断了两尾,又动用禁术退化为兽身,竟这么快就又化形了?看来青丘的本事还真不少啊。”

    “欺师灭祖的畜生,你当真以为七年前,我被你断两尾是因为打不赢你?要不是我先被六绛浮生那厮暗算,就凭你?”魏郦抖了抖宽大的衣袖,侧身冷立。

    “哦,原来他也对掌门动手了?看来,他只怕也认出了龙岛上的狐妖,正是掌门。”澹雅微笑以对。

    魏郦姣好的唇勾起,眼神摄定在他身上,举起一只手屈弯成爪状:“是又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肖想过顾一,当年你因为嫉妒天灵根的天赋,便蓄意接近顾一,但你一定想不到,曾经被你愚弄嘲笑的凡人,却让你动了心。”

    “原来掌门也知道这件事了啊。”澹雅没有否认,而是直接承认了。

    “澹雅,你卑鄙无耻,阴险狡诈,这样的你根本不配。”魏郦尖酸刻薄地嘲讽他。

    澹雅依旧很平静:“我知道啊,我这样污秽的人,的确不该染指她,我也没有再靠近她了……”他缓缓抬起眼,笑了一下,眼底的黑暗叫人心惊:“但我的心,你、或者是你们,都管不着。”

    魏郦也是服了澹雅,他的心就跟铜墙铁壁,油盐不进,任他怎么刺、怎么骂、怎么戳他痛处,他都能够全然接受。

    他本来还想在杀他之前,看到他痛苦流涕、悲痛悔恨的模样。

    “不管顾一的事情,你跟我之间的帐,七年了,也该彻底算清楚了。”

    “掌门,当年你不过失去了两条尾巴,但这一次,你可能失去的会是你的命。”澹雅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歹毒话语。

    “那你就试试看!”

    魏郦身后七条尾巴全开,身上妖意红炽,兽瞳迸射的杀意如有实质落在澹雅的身上。

    看着他的七条尾巴,不是九尾的天狐,而是普通的妖狐,于澹雅而言,差距可不止一星半点。

    “七尾的妖狐,如何抵挡得了我的云雷剑?”

    他一伸臂,手上便握了一柄气势风雷凛冽的长剑。

    云雷覆盖其上,形成一道长长的铰链朝着魏郦挥去。

    魏郦一个翻身,衣袍如绽放的花,借着剑气搭成的“桥梁”,飞速闪移至澹雅身边。

    五指一挥,这一爪,力道足以毁灭一座山体。

    澹雅立即反剑相迎,强大的绿色屏障在他身前竖立起来,两人同样强势冰冷的眼神在半空之中撞上,剧烈的风气吹起他们的头发、衣袍飒飒飘起。

    “澹雅,你还太嫩!”

    魏郦呲牙一笑,七条尾巴绞成一股,便朝着澹雅猛扫过去。

    他的腰部被打中,直接扫飞出去,撞在地上直拖了几十米,路途撞毁了不少树、石头,最后在山壁的阻挡下才停止冲击。

    澹雅嘴角染红,他抵剑爬了起来。

    手上施诀,运作云雷剑,庞大惊人的灵力汇聚在了他的周身,然后苍穹层层如链如蛇的白雷惊闪,一个刺啦接轨,就道道朝着魏郦劈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澹雅(二)

    雷电向来是妖族的克星,魏郦抬头,见势连连退避,东闪西躲,但他能退的所有路线,都被澹雅提前一步设计好了。

    左右支绌,眼看还是躲不开一道雷电,他尖牙一咬紧,双臂朝上一顶。

    只见一道白光轰炸开来,魏郦裸露在外的一大片皮肤就已经被电劈得焦黑,但是法衣之下的身躯却完好无损,还白净无暇。

    魏郦讶异地扯开衣服,朝里面看了看,他的衣服虽然也是一件法衣,但也扛不住化神的一招雷剑猛击。

    他忽然想起什么,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他在红衣下面穿了一件顾君师在他化形时送的黑衣,因为舍不得放置不用,他将它偷偷地改成了小衣,然后贴身穿在里面。

    难道……这件衣服的品阶很高?

    但这个想法也是转瞬即过,因为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作猜测。

    炸毛的魏郦呸了呸,吐出嘴里的灰。

    他一只手化为狐爪,掌心之中红光旋成了球体。

    “再来!”

    澹雅举起剑,指向魏郦:“再来。”

    两人再次交汇时,风里传来一道诡异又阴冷的声音:“好饿、好饿……吞了它——”

    澹雅神色一变。

    只见他猛地一震,身后一下如同破洞漏气一样,大量的黑气汹涌而出化出一道黑影,它倏地伸出无数条黑色的触角,缠住了猝不及防的魏郦。

    “这是什么东西?”魏郦瞠大了眼睛,瞳仁内映出的一团黑漆漆,如同千足虫一样在爬动叫人寒毛竖立的东西。

    澹雅身体再次僵怔住,无法动弹,恶念想要吞噬掉魏郦,但澹雅却抬眼,面色严肃,朝魏郦喊道:“赶紧走!”

    他倒不是想救魏郦,只是他不能让恶念吞掉魏郦,人可以死在他手上,却不能死在恶念的口中。

    “你是不是入魔了,这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挣脱不开来!”

    魏郦焦急地抽动着手脚,但是恶念的触角粘性很大,缠住了他就不肯松开,并且越缚越紧,魏郦感觉到他的手脚皮肉都发出一种痛苦的呻吟声了。

    “不要死的话,就赶紧想办法,否则你会被它彻底吞掉,连魂魄都不剩。”澹雅冷冷道。

    他没有入魔,恶念是他曾经舍弃掉的一抹善念受到魔物怨恨而增殖出来的怪物,他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它们,等他发现时,已经没有办法将它消灭了。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它成长的速度减缓下来。

    但他不得不杀人的时候,它简直就跟迎风而长一样。

    到了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根本控制不住它,尤其是当它被“饿”久了,就会主动攻击,甚至可以不经他这个主人的允许。

    “说得简单!”

    魏郦手上掐指捏诀,不得不先化为兽身,以妖身为器,一口咬在那些缠绑在他手上的黑色触角。

    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实物,被扯断之后又会很快重新地续上,绵绵不断,令人烦不胜烦。

    “杀了你,这些鬼东西是不是就会消失?”魏郦忽地冷狠狠地盯着澹雅,那眼神就像猛虎择人而食。

    澹雅不惧不怒,甚至还笑了一下,挑眉道:“对啊,杀了我,它就会消失。”

    对方是由他而生,自然也会由他而亡,除非它成长到从他身体内脱离而出,自行成魔。

    他心中想,只有你有本事杀了我的话。

    魏郦还真打算从源头处解决问题,他身上的妖气一点一点涨高,狐毛如红针拔出,凝聚上妖力之后,根根尖利,如毛针一样的千针万刺并排而成,它们在定势对准目标之后对着触角全数射去。

    那毛针一样的狐毛灌注了魏郦的妖力,可破金石。

    这其中自然有包括了澹雅。

    咻咻咻……千百条触角被刺成了马蜂窝,一时聚不起形态,魏郦见此,认定了有效,正打算继续时。

    却不料下一秒,在外的黑影团被击落得溃败飘散,却有更多的恶念却从澹雅的身体内一下全数涌出。

    紧接着,魏郦整个身体都被一大片阴影覆盖住了。

    他抬起头。

    看到那一团庞大又扭曲的黑色东西,仔细看这里面不是单纯的黑,而是有着各种残缺的身体部位、糅合成四不像的人兽,巨大的怪异眼睛、猩红的舌头,形成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生物,同时还伴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你是用什么养出这么大一只怪物的?”

    魏郦难以置信。

    澹雅听了,也面露自嘲苦笑:“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养虎为患了。”

    趁着刚才触角被打散,魏郦重获了自由,他这一次是来杀澹雅为两条断尾报仇血恨,但哪想得到澹雅竟然身上带着这么一只恶念怪。

    他没有准备,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入手,他更不打算替澹雅除念了。

    对方这样自作自受,魏郦别提还挺高兴的。

    但他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恶念已经锁定了它,在恶念那里,魏郦就像一块香喷喷的肥肉,他身上有一种让恶念十分贪婪渴求的气息。

    “好饿——好饿——”

    它尖鸣刺破耳膜的声响响起,然后一下扑向魏郦。

    而魏郦则急忙后退,他对于这种恶心东西的靠近,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魏郦当场痛骂:“澹雅,这东西就跟你一样叫人恶心!”

    澹雅神情一僵,淡淡道:“是啊,可那又怎么样?狐妖,看来你是逃不掉了,注定成为它的一体。”

    既然一切已经阻止不了,能够看到自己讨厌的人死在面前,倒也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眼看着恶念张开了“大嘴”,饥肠辘辘地叫嚣着要将魏郦吞入腹中之时,从旁,一道的沸火如熔岩的剑气疾射而至,一道道可怕的黑紫光朝着恶念而去,一下就让恶念不断地破灭,当场溃散了一大半。

    魏郦眼睛瞪圆了,他心跳加速,喘着气惊喜回头一看。

    只见虚空之中出现了一道身影,她周身恐怖的气息威压此界。

    在救下魏郦这只断尾狐狸后,她随手一个拿握动作,黑剑无相就回归到她的掌心之中。

    “君师——”

    澹雅怔然地看着上空的她,一时心情复杂难以言喻,他撇过了头去,神情有掩饰不住的难堪跟闪躲。

第二百八十九章 澹雅(三)

    “七年不见,它都长这么大了,看来这些年你没少喂啊。”

    顾君师飘逸如风轻落在地面,她一个“树藤”缠抓,将魏郦带到自己的身后。

    魏郦才化形没多久,妖力根本就还没有彻底恢复,他只是报仇心切,瞒着她偷偷跑到这里来逮澹雅。

    哪曾想仇没报成,自己却险些喂了恶念的肚子。

    “阿一。”

    澹雅感觉现在就像被困在淤泥潭里面挣扎不出来的人,他怕伸手拉她弄弄脏她,又怕伸出手只会得到她的冷眼旁观。

    他温柔地喊着她:“阿一……”

    顾君师平静地看着他,冷淡地“嗯”了一声。

    澹雅却好像从她这么一声回应而找到了勇气,他抬起眼,出神地看着她。

    她已经不是早初的那个凡人顾一了,她也不再是那个穿着一身素衣、插着竹木发簪的顾一了,她变了,而他也变了。

    他们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回不到当初了。

    但是,当他站在她的面前时,他却依旧怀念着当初在大衍派的单纯日子。

    他虽然心有算计,但每每在面对她时被攻破心防,忘了一开始的目的。

    “阿一是你喊的吗?”魏郦伸出头来怒啐道。

    “别吵。”顾君师瞥了他一眼,将一推回去。

    魏郦瘪嘴,眼泪汪汪地瞪着她,就好像在质问她怎么可以为了别人而这样对他。

    他现在说是顽童也不为过,妖性难褪,人性欠缺,虽然还拥有着过去的记忆,但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成熟的心理,他的智商跟心理年龄都没办法一下回到原来。

    这是生理造成的,就跟大脑烧坏了的少年,忽然降智成了五岁,人都认得,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幼龄化。

    “阿一,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吧,那是不是一直很讨厌我?”

    澹雅满口苦涩,声音越到后面就越低。

    顾君师也没有瞒着他:“对。”

    他又问:“那个时候你也一直在跟我演戏对吗?”

    “对。”

    两个“对”,就像两把刀狠狠地刺进澹雅的心脏,他再坏心眼,此刻的心平气和好像也快撑不住了。

    他本想要让自己体体面面地退场,但他怕他要做不到了。

    “你就不能骗骗我?没确,我是自甘堕落,我是嫉妒得面目全非,我是狡诈阴险歹毒,所以你看到我现在的这种狼狈模样,你是不是觉得大快人心了?”

    “对。”

    澹雅咬紧牙关,脸色发白,眼眶却泛红:“顾、君、师!”

    “你自己不做人,还想我将你当成一个人看?”顾君师觉得有些好笑。

    “我是坏,是狠,是没有人性,可是我对你……”他脱口而出的话,却还是话到口边又被自己硬生生嚼碎了咽回去。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病,明明顾君师也不是纯洁无暇的仙女,但他偏偏就觉得对方高洁,觉得自己污秽不配。

    他将原本要说的话换了一种说法,目带哀切:“我很后悔跟你相遇的时候,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也后悔在明明的机会抓住你的时候,却为了报复六绛浮生,而放弃了你,你讨厌我这种二面三刀之人,我也能够理解。”

    顾君师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只是无动于衷地告诉他:“澹雅,你的良知跟善念,在你从地狱爬出来的时候,就被你当成无用之处舍弃掉了,所以你毫无顾忌,也从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后悔?这种东西你真的有吗?只怕你现在说这些依旧是在演戏吧。”

    顾君师含笑看着他,眼神如有妖意精确地针中他的内心。

    澹雅一僵,然后颓然松下肩膀:“你一直都是那么聪明,看得那么清楚。”

    澹雅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说后悔的确也后悔,但重来一遍,他知道他依旧是死性不改,他依旧会夺人妻,杀六绛浮生!

    甚至会做得更绝。

    “澹雅,你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吗?你是不是一直以以为,你跟你身上的恶念是分离的两种存在?”

    顾君师这几句问话,话里有话,澹雅听了,眼神遽然闪烁了一下。

    “它虽然一直存在我身后,但我还有理智,还能够清晰思考,它并没有控制住我……”

    他的喃喃自语突然顿住。

    因为,他看到了顾君师的眼睛,那里面如同一面可鉴的镜湖,平静而澄清,它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映出他的身影。

    他在那里面看到了……

    他在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他现在真实的模样。

    恶念已经像树根扎入大地泥土一样覆满在他的周身,他的每一寸血脉都是黑色的,脉络浮现在皮肤上,像黑色的蜘蛛丝纹,他的眼睛只剩下白色的瞳孔,空洞的黑意染满了白仁。

    原来……他也早就跟恶念一样沦为了一个怪物了。

    可笑的是,他一直都没有发现……

    “看见了吗?”顾君师面无表情地问他:“看见了你现在的样子了吗?”

    “不……”澹雅扯动了一下嘴角,他抓破自己的脸,使劲地摇头:“这不是我……我没有变成这个样子……这怎么可能是我?恶念是我舍弃掉的一部分,我早就抛弃了它,我是我,它是它!”

    恶念刚才被顾君师打散了,现在又重振旗鼓,一点一点地壮大,澹雅越激动、情绪波动得越大,它就长得越快。

    “啊——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饿——好饿啊——”

    恶念如同歇斯底里的精神病一样,尖锐疾速的嗓音萦绕四周,它不再执着于魏郦,而是盯着顾君师,如果说之前它对魏郦是贪婪渴望的,那么当它看见顾君师,那就是一种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的极致癫狂。

    为此,它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啊——吞了你——”

    它一下拉伸成了一块黑布,从澹雅身后朝着顾君师的位置冲去。

    而澹雅则眼神溃散地看着她。

    “它……”

    顾君师偏了偏头,嘴角弯起,接住了他的话:“就是你啊。”

    澹雅瞳仁紧缩成针,如遭雷殛。

    “啊——君师,它来了!”魏郦扯着她想将人拉走。

    在恶念饥肠漉漉地想吞了她时,顾君师身上轰地一下燃起了丈宽的黑蓝色的火焰,她眼神冰冷朝着恶念伸臂,五指一屈。

    空间好像都颤栗了一下,光影不断变幻,它如同被切割的线刺穿拉扯成摊平的布块,再也挣脱不了。

    “啊啊啊——放开,吃了你!要吃——饿——”

    恶念朝她尖锐地嘶吼着,吵得人的耳膜都快要破了,它不断扭曲地挣扎着,不惜撕裂伤害自己也想逃掉,但在顾君师的面前,它始终无法得到自由。

    “你说它像不像你啊,胃口一直都这么欲壑难填。”

第二百九十章 澹雅(四)

    澹雅濛蒙水意墨眸,似大雾迷沱海,那里面是叫人看了都触目惊心的浓黑翻滚的恶念。

    被顾君师封锁住的恶念在一瞬间便消融了,但它并不是消失,而是重新浇灌入注了澹雅的身躯,已经彻底跟他融为了一体了。

    因为顾君师拆穿了他的自欺欺人,最后一层遮掩布被揭开,他的内心就已经放弃了抵抗,也遵从了恶念的侵入。

    魏郦张大嘴巴,看到此时此刻真实面貌的澹雅,也是惊讶异常:“他……他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顾君师随手托起他的下巴合拢,拍了拍:“乖,一会儿自己先躲好,如果被他逮住了,是生是死都只能各安天命了。”

    这冷血无情的话语,跟她抚摸逗弄宠物的温情动作,完全是两种极端。

    魏郦狐眸一鼓,正想说几句,但看到顾君师那认真严肃的神情,又讪讪地闭上了嘴,赶紧跑到一旁等着。

    它现在还没有恢复,万一真被澹雅拿来当要挟顾君师的手段,依她那硬心肠,说不准还真的就放弃了它。

    澹雅与恶念合为一体之后,神色极为难受,恶念的贪欲作用在了他的身上,他嘶哑着说道:“阿一,我好饿啊。”

    “你想要什么?”

    他那一双人类的眼瞳逐渐变成了邪恶的灰瞳,温声说道:“我能吃了你吗?只有吃了你,我内心破了个大洞的地方,或许就能够填补上了。”

    顾君师问他:“澹雅,你吃了你的父亲、你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你内心由衷地感觉到愉悦了吗?”

    浑身溢满了黑气的澹雅顿了一下。

    “你该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澹雅闻言却嗤笑一声:“我想要什么?”

    他看向她,古怪又自嘲地笑道:“我想要你啊,你给吗?”

    “你要我什么?吃了我给你填洞?光凭我,真的能填得满你的那个空洞?”

    澹雅微微抬起下巴,看得出来他此时情绪时正时邪,理智跟崩坏在不断拉扯,他邪异的面容重生了一张白色面具,上面新生成了眉眼鼻嘴,但无一不是恶念,无一不是丧失。

    “吃了你,一定能够……”

    他那张面具划拉开一道锋利的弧度,如同嘴一样张阖着。

    顾君师果断打断他道:“不对,你再想一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澹雅低下头,晃头晃脑地笑了,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清晰明净,而是浑浊尖亢:“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太迟了,都太迟了……”

    “还不算太迟,至少你还没有彻底泯灭人性,你仍旧操守正道仙盟的身份,而不是堕入了魔道,屠杀生灵,虐杀无仁。”

    “可我,已经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人了,这些事情也是迟早的啊,你看看我啊……”

    他朝她摊开手,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花开二月、湿杏花雨之中走出来的青年了。

    他皮肤不再白皙玉白,而是灰青色,薄薄的一层皮下长满了那些令人反呕的静脉隆起,它们如同黑色枯藤扭曲着纹路生长,钻入他的四肢百髓。

    让他觉得他很脏。

    “澄泓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人的恶念有因,人的善举成果,虽说放下屠刀不一定会立即成佛,但认清自我至少不会一直浑浑噩噩到最后,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寻错了想要的东西。”

    澹雅讽刺地看着她,面具在笑,声音却在怒:“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你别管我了……你不是讨厌我吗,又何必来假惺惺地来管我?”

    “正是因为讨厌你,所以我才要让你明白,你的错、你的罪、你曾经所有的不对,你不应该就这样一笔抹灭掉了,你该为此感到忏悔跟难过。”

    说完,顾君师将“无相”抬起,再猛地一下插入地面,顿时层层稀薄的雾霭织成一笼巨大的帐子,她身形一闪,就欺近到了他的面前。

    这时恶念占据着澹雅的身躯更加深入,他感觉到危险,身体机能一下提升,强大的气流将雾霭震撞开去,他根本已经认不得人了,手握着一柄云雷剑挥刺而去。

    上空雷电扯链闪烁,形成密集的电网,顾君师被它牢牢封锁住,寸步难行,进退不得。

    “雷电对于我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

    顾君师一个抓握,“无相”再次回到她的手上,这时方才形成的雾霭像流动的透明液体,形成了水珠,它就像吸铁石一样,磁吸住全部的雷电,最终变成一条长长的白链,朝着澹雅劈去。

    白色面具下的澹雅,灰淡瞳孔一缩,见白链如龙缠卷过来,就再次引动雷电,形成一道网罩,想接住它。

    别看顾君师眼下的修为跟他差距不大,但她的神识却不可以寻常比拟,通过几世的积累,她早就超越此界的最高阀值。

    她那神识就像亿万道神光迸然而出,带着无与伦比的强势镇压而下。

    澹雅被压制在原地,手脚僵硬,带着颤栗的细微抖动。

    “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一只手掌轻按在他的肩膀,然后收拢,下一瞬,澹雅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惨鸣。

    “啊……”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好像被分裂了一样,有一种强大的抽力不断地汲走他的力量。

    澹雅被她逼得走投无路,最终意志崩溃,张了张嘴,似难以自持地道出:“我想……想要一个完整、不曾被割舍的自己。”

    想要,那个舍弃掉善念的自己。

    想能够白璧无瑕、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的自己。

    为了将他的仇人拉入地狱,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面目全非、满身污秽。

    他一直嫉恨六绛浮生,除了是因为他夺走了他的一切荣耀,更是因为他不忿他的幸运跟造化,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将一切干干净净地捧到他的面前,他一身不染尘埃,却轻松就能够拥有他渴望的一切?

    而他,却是舍弃掉自己的善根,仁念,换来的地灵根,他在朝前走的每一步,都是脚踏尖刃、鲜血淋漓。

    他用他身上仅有的美好跟渊魇之主换取了力量,而如今恶念就是当初决定的反噬。

    “我明白了。”

    顾君师忽然好像懂,为什么她有一丝因果挂在澹雅身上。

第二百九十一章 澄泓(一)

    澹雅的命运由天道而定,按照原剧情,他的作用就是前期嫉恨同门师弟的天道之子,不断作妖导致天道之子遭遇重大事件的反派。

    看过书的人都知道,但凡是反派角色,都一定是被主角拿来打脸跟奋进升级的垫脚石。

    而他在大衍派时就该丧生在天道之子的六绛浮生之手,而她却让一切都变了。

    如今他的命运被改变,一旦他脱离了他原有的角色,有了威望跟新的社会定位,即使是天道也没办法轻易铲除掉他。

    于是天道衡量界定,就将这个麻烦人物后续产生的一切孽债划归于她,要让她来斩断两人之间的这丝因果。

    说白了,天道要让她来解决掉澹雅。???.

    他被恶念附体,相当于变成一个邪魔外道,按照他现在的行动轨迹,离他犯下滔天罪恶、杀人放火之日并不久远了,但造成的后果天道已经告诉了她,她若不管,这笔帐就算她头上。

    “我可以替你拔除了恶念,还你一个完整的澹雅。”

    顾君师不是天道之子,她是一个跟澹雅命运相似的大反派,她的做法自然不可能跟六绛浮生一样。

    再说,她也不想顺天道之意。

    她身上忽然浮起金黑色的道纹,这种蜉蝣一样飘浮的道纹但却惊动了世界规则,只见她身后的空间坍塌了一块,然后三千大道法则链突然从虚空伸出,强硬地想要将她面前的澹雅拖走。

    这是天道在插手,它不允许顾君师在它眼皮子底下做出违反规则的多余事情。

    容忍一个她,并不表示它会再容忍一个澹雅。

    但是,三千大道法则链却被顾君师挑眉一冷眼,强硬地全部镇滞于半空之中。

    “一个本该下地狱的人就该归属冥界,天道,你拿什么跟我抢?”

    顾君师指尖一用力,细细的力道一搓,如同火花溅起,然后法则链则“啪”地一下粉碎。

    她的神识化为凝乳状、咕嘟咕嘟气泡一样飞速涨大,最后一口就“吞掉”了澹雅。

    而他身上的恶念全数被她“吞”了进去。

    澹雅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着飘了起来,他张大了嘴巴,黑色的气息从他的五官吸了出来,他谈不上是痛苦更多还是畅快更多,那长年淤积在身体内的沉疴被人毫不留情地抽走。

    “啊——”

    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一直空洞缺憾的部位,正在被人填补上善魄。

    不多时,他就恢复了最初的云霞仙氅的清雅,长年肩背的邪恶尽数挥尽一空,远比当初第一面时更加清俊空谷。

    反倒是顾君师她现在的模样跟入了魔一样。

    瞳孔灰白,面上浮起了大大小小的黑丝脉络,竟是与澹雅之前的样子相似。

    “你怎么能够……”澹雅落下在地面,震然地看着恢复原样的双手。

    这是天空忽然一声几乎快要震耳欲聋的雷响,它忠实地彰显出天道此时的愤怒。

    顾君师虽然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就跟个怪物一样,但她并没有被恶念影响,神色反倒很平静:“没事。”

    魏郦一道红光闪移过来,然后紧张地抓过她的手。

    “阿一,君师,你、你怎么样?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吃啊,你现在变得这么丑,我要怎么做才能够让你恢复过来?”他急吼吼地喊道。

    顾君师睨了他一眼,好像看穿他现在担心的事情,眼勾一漾:“既然我这么丑,你还要娶我?”

    魏郦表情一僵,真有些犹豫了。

    但回想起过往桩桩件件,他在天性跟喜欢之间纠结了半晌,最终狐牙一咬,点头:“要娶!”

    瞧给孩子委屈的。

    顾君师故意问道:“那你敢现在亲我一下吗?”

    知道九尾这只骚狐狸向来爱美,对不好看的东西有着生理性的厌恶鄙弃,当然他身上还有很多的毛病,比如嫌弱爱强,傲娇自私,脾气臭。

    “亲你?”

    魏郦愣住了。

    “我以后可能就一直这样了,如果你觉得嫌弃,我可以给你反悔的机会,改变你的要求。”

    魏郦疯狂摇头:“不——我、我可以的。”

    顾君师静看着他,好像在说,你这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啊。

    魏郦见她不信,干脆闭上眼,面皮绷得梆紧,凑上去。

    但脖子一直伸、一直伸,但还是亲不到?

    他奇怪地眯起一条缝,然后发现,不是他够不着,而是顾君师早避开了。

    他刷地睁开眼睛,却见顾君师不知何时收拾起了之前逗他的戏谑模样,视线径直越过他,落在他的身后。

    魏郦猛地转过头,此刻却看到澹雅晕倒在地上,他被一个金光罩囚住,后方一身雪白僧袍的佛子正站在那里。

    澄泓双手合什,淡声道:“好久不见了,顾君师。”

    顾君师则深深地看着他,只觉得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而对方看她的眼神也毫无掩饰,自然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个澄泓,不是这一世那个澄泓,而是那个曾经跟她有过纠葛的第一世。

    她轻晒一声:“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来到这一世了。”

    但却没想到这一世已经穿成一个漏筛了。

    六绛浮生重生了,他也跟来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世,一切都将得到解决。你想在飞升之前,斩断一切人世间的因果,那我呢,你打算怎么解决跟我的因果?”

    澄泓就跟早已了然一切,那清明雪亮的眼神看着她,通体透澈。

    顾君师在他身上,看到了因果线,并且不浅。

    这些因果线,将会在她飞升时变成扯拽她坠落的力量,她只有斩断了这一切,才能够顺利飞升仙界。

    “澄泓,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该回到第一世,你的世界。”顾君师冷酷无情道。

    然而,澄泓却忽然露出一种让她看不懂的黯然神色。

    “顾君师,我们之间的事情并没有结束,我本是因为你而来的。”他道。

    顾君师愿意洗耳恭听。

    澄泓垂落下眼帘,平静道:“当年的事情,你不愿意听我解释,你说,既定的事实改变不了,那么起因、过程都不重要,可是顾君师,你能够将一切一笔抹杀掉,但我却做不到。”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二百九十二章 澄泓(二)

    “是不是佛修断了六根,离群索居,就忘了怎么讲话了?非得铺垫了一大堆废话之后,才肯说事情的重点。”魏郦听不惯插了一句话。

    澄泓跟顾君师不仅在讲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不同寻常,尤其那个“第一世”之类的字眼,听得他心惊肉跳。

    “何止啊,他这个出家人好像还得重修一下,六根不净,跟一个有夫之妇讲些似是而非的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突然一道冷嘲锋芒的声音响起,只见人皇从旁撕破空间,身形出现。

    他一身黑衣飘逸,黑蛟绕珠长冠,行姿鬼魅莫测,一瞬千里,扬袍一杵,便与顾君师的气势各割一处,占据了半边地界。

    澄泓抬眸看去,再次看到人皇,他的情绪自然没有第一次那样冲击剧烈。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甚至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皇,澄泓仍旧无法对这个人报以好感。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哪怕事过境迁,但他仍旧耿耿于怀,当初就是因为人皇,用他的死来离间了他与顾君师的关系。

    澄泓淡淡道:“贫僧不打诳语,所言所行皆遵从内心。”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够掩盖你的包藏祸心?当年我就听说过,你总想劝着君师跟你出家当比丘尼,你当佛修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拉拽着她也跟你一起遁入空门?”魏郦赶紧不爽地补了一句。

    虽然没有眼神官司交流,但两个之间敌对的男人这会儿却形成了一种默契的氛围,就是不让澄泓有机会跟顾君师有深入交流的机会。

    但顾君师这一次却并不想让他们来管这件事情。

    澄泓是怎么来到这一世的,还有他是不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这些事情跟她是否有关系……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她不允许有任何变故来动摇她的安排,所以她必须要知道。

    “你想跟我好好谈一谈?”顾君师直接问他。

    然而,澄泓却告诉她:“顾君师,这一世你变了,事情的走向或许将彻底改变,我不会干涉你的事情,但前提是,你所做的事情不会给六界生灵带来重大灾祸。”

    “那你呢,你重生在这一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你是怎么过来的,圆寂了?飞升了?还是通过什么其它手段方法?”

    “你若想知道一切的真相,那便来摩诃禅寺来见我,我来此只为大衍派掌门澹雅身上的恶念,魔界入侵,修真界鬼气涛天,怨憎难消,他的恶念将会在这种环境之中飞速增涨,我感知到情况便赶了过来。”

    顾君师看向被澄泓关押在金光罩之中的澹雅,他此刻已经昏迷了,她道:“澄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误入歧途,但得幸你替他重新补齐了善魂,如今七魂六魄齐会,只消关押在摩诃禅寺悟清心魔,恶念尽消。”

    说到这,澄泓看向顾君师此刻的模样:“反倒是你,你逆了天道法规,擅自替他除了恶念,补齐善魂,反遭自身,此举必遭天谴。”

    “天遣?不,很快老天爷还会感激我的。”

    顾君师朝他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澄泓也是知道她从不做一些损己利人的事,既然她这么说,想必她是有把握解决这件事情的。

    他将澹雅带起,最后再次看了一眼人皇,没带任何情绪:“你与人皇……”

    人皇一下落站在顾君师的身旁,伸手想搂她肩膀,可心底总有些顾忌,不敢轻易冒犯,于是手又蜷缩握拳,负于身后。

    面上他从容镇定:“我们即将成亲,佛子如有空,不妨来观礼。”

    澄泓怔了一下,他其实听过这个传闻。

    应该说,修真界现在但凡有消息来源的人,没有人不知道酆都鬼城的新鬼王即将跟一名叫顾君师的女子成婚,他广邀各大仙会盟得高望众的人过来祝贺参礼,此事闹得底下议论纷纷,都成了一个热话题了。

    人皇背地里恨不得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而顾君师压根儿不知道他的打算。

    澄泓毕竟曾经跟顾君师关系亲近了百来年,他可以说是所有人当中最了解她脾性的人。

    这婚,究竟是一桩怎么样的婚约,他觉得有必要当场去看一看。

    “那贫僧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时魏郦见澄泓带着澹雅要走,便将人拦了下来:“佛子,你要可以走,但他必须留下!”

    澄泓自然也知道大衍派当初发生的事情,他对妖族跟人族一视同仁,谈不上包庇着谁,只是就事论事:“他断你两尾,已是欠下因果,待他恶念消散,便会来还这债,但如今他人晕迷不醒,贫僧需得带走将他彻底断除恶念。”

    “他断了我两尾,让我从天狐变成了狐妖,还夺走了我辛苦创立的基业,让所有人知道我是妖,我时刻都恨不得啖他的肉,你还让我等?这笔帐不必他日后来还,我现在自己来讨。”

    魏郦眼睑处因妖力沸涨,绯红生艳,瞳仁成竖,两颗尖尖的狐牙呲出。

    澄泓平静视之,他眉眼生威,他现在可不仅是佛子,更是后来成为了摩诃禅寺方丈的得道真佛。

    “你可以来讨。”

    魏郦一听,就冲动着想动手,但却被顾君师一把抓住:“我现在都不一定能够打得赢他,你确定要跟他动手?”

    她认真地问他,好像是善意地提醒一句,倘若他真下定决心,她就不再阻挠。

    然而,魏郦一听却僵住了。

    “他有这么厉害?”

    他心想。

    顾君师却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粗劣估计,他的修为足以对抗一个真魔。”

    “……”

    魏郦感觉有些下不来台了。

    上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仇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了吧,如果人真被澄泓带到了摩诃禅寺,凭他一个人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这时,顾君师又看穿了他,替他搬了台阶:“魏郦,你回到青丘好好修炼,等澹雅从摩诃禅寺出来时,你尽管凭本事去找他清算当年的帐,眼下他晕迷不醒,你就算杀了他,也只是胜之不武,无法将他从你身上夺走的尊严血耻回来。”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二百九十三章 芳蕤(一)

    要说现在的魏郦对顾君师那是全然的信任,估计这里面多少有点兽化人型的雏鸟情结,再加上这智力明显不够用,于是被她连哄带劝地说服了。

    但打这之后,小狐狸就瞒着顾君师就有了一个爱好,那就是时常派他的狐族小探子守在摩诃禅的附近,瞅着澹雅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他再赶过去逮人。

    这事顾君师哪能不知道,不过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这坏脾气的狐狸,心眼小,不让他报复回来,事情肯定结束不了。

    ——

    酆都鬼城常年不见阴霾无日月,街角巷尾,除了用鲛人油的长明灯作日常通行照明之外,鬼城就跟一座地下城,永远阴暗冰冷。

    但在这七月七这一日,四座鬼城内却一扫往日冷清阴凉,四周灯火通明,晃眼明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是酆都鬼城的唯一的主人人皇,即将要娶王后。

    人皇说让王后如归故里,那便要在酆都分出一个日夜来,这事简直就是为难人,但底下的人摄于其威势,不得不绞尽脑汁去办这件事情。

    人皇说要无比盛大,他们全城的人都参与,日夜不停转地布置场地。

    人皇说王后顾君师是人族,所以鬼城的婚事一切都要按照着人间习俗走。

    所以他们特地去人间界了解,以卜吉兆,再奉送礼金、礼饼、礼物及祭品,张灯结彩,让一切热闹非凡。

    下面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婚礼的最后准备,而高塔之上,冷清而缥缈,顾君师身着一件单薄红衫,削肩纤腰,墨发飞扬,她在琅玕前,静静地凝注着下方的人流如蚂行。

    “找到人了吗?”

    双翅收拢落下的苍羽妖,对她行了礼后,摇头:“他之前回过一趟酆都,但再之后人就彻底消失了。”

    顾君师勾唇浅淡一笑:“是吗?”

    “天空妖族已全数待命,君主只要下令,我等就算翻遍整个二十八天都会将人找出来。”

    顾君师却道:“不必了,我可以查得到他去了哪里。”

    她转过身,一挥袖,一方镜面图像就映出了场景。

    视角是一双眼睛在视物,“他”走在一处风景奇异唯美的花境之地,按说现在二十八天已经不该有这样灵力充郁的地界,“他”似感应到有人在窥视,猛地转过头,但什么情况都没有,只看到了身后环境。

    苍羽妖惊:“这是?”

    “眼睛。”

    她送他的,既是礼,也是放兽归巢的牵链。

    她问:“认得这是哪里吗?”

    苍羽妖判断:“应该不是二十八天……难道是人间界?”

    人间?

    他去人间做什么?

    还有这个地方,莫名让顾君师有些在意……

    但很快,她又问起另一件事情:“魔族跟仙会盟之间的战况如何?”

    另外一边,螺旋通道之内计都魔开启石门到来,他看好戏的语气道:“修真界如今灵气枯竭,魔族靠着一手好计谋完全占了先机。”

    这就是在说,魔族势不可挡。

    顾君师挥散景象,随意道:“魔族啊,也难怪,毕竟他们可是有天魔为后盾。”

    “要我说,正道就是死守规矩,天魔可以为祸一界,为什么天下那些神仙却不下界来拯救?”开山鬼从墙壁上撕下来,嗡声粗气道。

    顾君师睨他一眼,见他抖动了几下扁平的身体,就跟充气一下鼓涨成一个高近三米的巨人。

    “如果他们下来了,说不准这二十八天会崩坏得更快。”

    天山鬼懵:“为什么?”

    顾君师笑:“你们当真以为上界的神仙都是一些正义使者?他们也曾是这下界飞升而上的,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秉性都有,就算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天道,也要归于大罗天管束,这代表着什么,你们明白吗?”

    三人乍听到这秘史,都怔住了。

    顾君师没跟他们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很认真地想了想:“你们说,解决一个天魔,拿它来换战绩,这该是多大的一个功德?”

    这下可吓到他们了。

    开山鬼直抖:“君主,别、别开玩笑了,天魔啊?那是跟远古魔神一样的存在,而我们本质还是三千生灵,就算拿整个三千界来填都补不上天魔破坏的这个窟窿吧。”

    苍羽妖面皮发僵:“对啊,再说天魔也不一定能够来到三千小世界,毕竟天道跟上界总不能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理吧。”

    计都魔苦笑:“天塌下来还有救世主来顶,咱们这些一辈子都没干过几件好事的人,就不必去凑这种热闹了。”

    好像是被他们劝服了,顾君师颔首,赞同道:“也是。”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看到她身上那身鲜艳的衣服,虽然还没有穿戴齐整,但仍旧能够辨认得出来这是婚服。

    “君主,你真的要跟那个人皇成婚?”苍羽妖冷白的面容上不沾半分喜气。

    顾君师笑了笑,不置可否:“让你找的东西带来了吗?”

    “属下随身携带着。”

    顾君师伸手:“拿来。”

    苍羽妖没有迟疑,立即将盒子奉上。

    顾君师接过,没有打开,只是盯着盒子表面静视片刻:“让所有的人,都守在酆都城廓之外,一旦我下令死守,那么连一只飞蚊都不允许城中的人离开。”

    他们三人对她的命令虽然不明所以,但却绝对遵守,三人齐立,表情严肃:“是。”

    这时,顾君师留下一句。

    “有时候死亡,其实并不可怕。”

    她步履杳杳如烟,留下三人步入室内。

    这时十几个待候的妙龄少女碎步走了过来,打算替她更衣、梳装打扮,而其中一个女子则行为有些突兀,她不仅没动,还发怔地一直盯着顾君师。

    顾君师扫了她一眼,眸转流光,然后一把将人抓住,一路拽到了侧卧。

    她咬着下唇,也没有反抗,踉踉跄跄地跟着就走。

    到无之处,顾君师才放开了她,她转身挑眉:“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顾一,顾君师真的是你?”

    芳蕤却是一脸复杂地盯着她。

    顾君师凑近她的脸,一股温荷的香气涌入鼻息:“我猜猜,是不是有人找你过来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芳蕤(二)

    芳蕤努力绷住神情,但在眼前这个气势迫人的顾君师面前,她自知她隐瞒不了什么。

    她心口突突直跳,抿了抿唇:“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你当年骗了我那么多上品灵石,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还,我是来讨债的。”

    顾君师对她的说辞自然不信:“你既然都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了,你却胆大到连面容都没有变,直接混进来,难道不怕被别人当成奸细抓了?”

    芳蕤一听这话人就不干了,根本不接她这个话茬,反而咄咄逼人地靠近她。

    “顾君师!我以前一直都看不起你,总觉得你配不上惊才绝艳的六绛师弟,可是……可是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当年你们之间那么困难,人人都反对,人人都不看好你们,但你都不肯离开他,你曾经对他那么好……”

    顾君师见她越说越激动,随口插了一句:“哦,那有没有可能……全都是我装的?”

    但芳蕤却更激动了,她摇头:“不对!我是女人,我知道你对六绛师弟虽然没有像他那样至死不渝,但是你不知道,你的眼睛里始终只有六绛师弟,每一次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你的视线永远都是第一个看向他的。”

    顾君师顿了一下:“真的吗?”

    她是听说过,爱是具有唯一且排它性,那么她对六绛浮生,也是特别的?

    芳蕤看她神色就知道她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这个女人迟钝得叫人抓狂无语。

    她信誓旦旦继续说:“顾君师,你不懂爱,可是你的心早就替你分辨出你想要谁了,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叫酆都人皇的,但我相信你肯定不喜欢他!”

    “我还挺喜欢他的。”顾君师慢悠悠道。

    芳蕤一噎。

    “你……你胡说!”

    顾君师看她一脸受打击的样子,似笑非笑:“非要有爱,才能够成婚吗?”

    “不是。”芳蕤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但她又严肃说到:“但是,你心里有了人,就不该跟别人成婚!”

    “除了这个,你还有哪一点觉得我心里有六绛浮生?”顾君师慢不经心地问道。

    芳蕤想了想,又说:“你会因为一个人跟浮生师弟长相相似几分,你就会对他一样吗?”

    “不会。”

    “你曾经对他一人特殊过吗?”

    顾君师想了一下:“有。”

    但当时应该不是因为喜欢。

    “你见过那么多的男人,如果要选出一个生孩子,你会让谁来当你孩子的父亲?”

    顾君师这一次沉吟了良久。

    芳蕤一锤定音:“顾君师,你承认吧,你喜欢上六绛浮生了!”

    “哈哈哈哈……”顾君师听着她的慷慨陈词,从胸腔处发出一阵笑声,然后托起她的脸,神色透着一种诡异的危险性:“谢谢你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件事情。”

    “你……”芳蕤被她的眼神吓得退后一步,但又摆脱不了顾君师的桎棝:“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顾君师挑眉,收敛住嘴角的笑意,漆黑如渊的眸子扼住她:“做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啊。”

    她一直等的,不就是喜欢上他吗?

    现在或许终于完成任务了。

    芳蕤根本不懂顾君师此刻平静之下的疯狂,她只关心一件事情:“那你还嫁别人吗?”

    顾君师放开了她。

    “你说呢?”

    芳蕤愣住了。

    她说?她说什么?

    敢情顾一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哪怕她明白自己心中另有他人,也不打算就此罢手?

    “婚礼一事自然得继续,你就留在这里,因为我不喜欢横生枝节。”

    顾君师随手一挥,一道黑球化为千百道绳条将芳蕤捆裹了起来。

    芳蕤急了,但依她这修为根本挣脱不了:“顾一,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跟鬼城的人为伍?”

    “是你的父亲还是仙会盟的其它人派你过来的?”

    顾君师也知道,她过去的身份瞒不了多久,但凭芳蕤还办不到,如今只怕有心人能查的都查出来了,至于不能查出来的,他们自然也不得而知。

    芳蕤还是坚持不说:“不管是谁派我来的,我对你都没有恶意,如今魔族卷土重来,无尽海前线死伤无数,仙会盟的人根本就管不着酆都这边的事情,甚至还想跟酆都重归于好,结为同盟共同守护三界。”

    “按你这么说,你就更不应该跟我说那些,万一让人皇知道婚事生变,跟你们有关系,只怕这重归于好一说,只能是一场空。”顾君师道

    “……我知道,可是浮生师弟他,未免太可怜了,他一直等着你回心转意,一家团聚,你却要嫁给别人,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为什么偏偏会弄成现在这样?”

    芳蕤咬着下唇,就像一个迷妹发现自家的偶像被人绿了,她就整颗心都碎了。

    顾君师觉得好笑:“你至今还喜欢他?”

    芳蕤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承认,我以前一直很欣赏他,但我也知道,我现在根本就配不上他,有无你都一样,所以我只是单纯觉得,浮生师弟的身旁应该站的人是你,不是其它人。”

    “你估计是戏折子看多了,情爱固然可以令人心生愉悦,但也并不是不可取代。”

    芳蕤被她这轻飘飘的置身事外的话给气红了脸:“说白了,你就是一个负心女,你倒是给浮生师弟负起责任来啊,你们明明孩子的都生……”

    “君师,你在里面吗?”

    忽地一道懒挑的声音响起,然后她的偏卧房门前浮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芳蕤顿时全身被惊僵住,脖子梗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顾君师却半点不见慌张,淡声道:“嗯。”

    外面停顿了一下,然后松驰缓语气:“吉时要到了,莫要因为一些闲杂之事耽误了婚礼。”

    “我自有主张,你先去准备吧。”

    “……好,我等你。”

    门外的黑影离去之后,顾君师转回头:“安静地留在这里,这一次就当还你当年那十几枚上品灵石的债,事后自会有人送你离开,但如果你大喊大叫引来酆都鬼城的人,那我就不敢保证他们对你会不会客气了。”

    芳蕤险些被气歪了鼻子。

    “你……”

    “对了,还有你的那一句负心女……”顾君师打断了她,眼神落在空气之中:“现在说,未免还为时过早了。”

    芳蕤一听瞠大了眼睛。

    诶?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人皇(一)

    长长的阶梯以柔亮红绸铺上,水色流光而下,天地之间恍若一片绚烂的红光。

    身穿红色婚服的顾君师由十几名少女提着长长的衣摆,一步一步朝着台阶走来。

    上空,万剑为路,所有仙人矗立其上。

    下方,鬼修提万盏明灯,声势浩荡。

    而长明台之上,人皇身着跟顾君师同一色系款式的婚袍,从领肩处金绣刺披飘逸于身后,脸上仍旧戴着半张漆金面具,但展露在外的部分却是眉如峰、眸似渊,此刻他身上的君王气势流露无遗。

    他在上面等着她前来,跟他一起共告天地,结成婚契。

    当顾君师一步一步踏上长明台之上,与人皇共立于平台时,他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而这一次顾君师没有拒绝。

    人皇那冷懒的表情也因此柔和了起来。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感谢诸位前来祝贺观礼。”人皇气沉丹田向四下道。

    仙派跟鬼城的人都纷纷送上祝贺之词,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人,不必凑近那些话都能够清晰地传送到别人耳中。

    基于对这对新人的礼貌跟尊重,他们全都自觉将位置降低了观礼,让这一对新人独领风头。

    也不少弟子在议论,这个叫顾君师的人有些眼熟。

    混在观礼人群之中的陆子吟他们抿着唇,仰视上方,本来想安静地等待,但最终还是没忍住——

    “通知了吗?”

    他传音给旁边的汝兰。

    汝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还用得着通知,现在谁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无上府那边怎么没有动静?”陆子吟疑道。

    汝兰摸了摸下巴:“你说,会不会……”

    陆子吟懂起了,他瞠大眼睛:“不会吧?”

    晏天骄见这俩从传音,到不自觉直接开口对话,顿时无语地瞥了他们一眼:“别吵。”

    “谁吵了?他们不吵啊,你光说我们两个做什么?”汝兰故意环顾一圈。

    这次仙会盟的确给了人皇足够的面子,来了不少重要级的人物,更多的是一些随行弟子,这些弟子第一次见识到酆都还能布置得如此美哉轮焉,山光暖明珠,全然不见之前的鬼森阴暗。

    晏天骄扫了一眼周围:“佛子没来?”

    “没来啊,这种事情他来干嘛?”汝兰不解地问。

    陆子吟挑了下眉,摆了摆手:“他不来就算了,主要是六绛浮生也没有来……对了,傅琬琰呢,她没跟着你?”

    他问汝兰。

    汝兰环起手,撇撇嘴:“她最近有些不太正常,总是无辜失踪,懒得管她。”

    “那她跟你师父的事……”

    “他们能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父对于这种身份上面的事情有多墨守成规,成为他的弟子就意味着跟他从此不再会有别的关系,再说,今天是来参加顾君师的婚礼的,别提其它事情。”汝兰不高兴说道。

    “好了,别争了。他们要在八荒六合之下立誓约了,结下婚契,这桩婚事便成了。”晏天骄颦起了眉头道。

    修士的婚礼一向简约却不简单,它不受人间世俗的一切管束,但在这之上,却是受天道制约。

    顾君师神情平静淡雅,人皇倒是一直在克制着自己。

    苍天厚土,八荒六界,这一誓起,就将彻底被绑在一起了,成为了道侣,谁都不能违背来自上天监管的誓约。

    “等一下,在立下婚誓之前,我有件东西想先给你看一下。”

    人皇幽沉的眸子滞了一下,然后问道:“什么东西需得着你如此郑重其事,在咱们如此重要的场合之下拿出来?”

    “不急,打开你看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顾君师取出一个盒子,然后当着他的面将其揭开。

    顿时一道亮光猝不及防地就射入了人皇额心之处,他瞳孔放大,下一秒就感觉到一阵头痛欲裂。

    “这是什么?!”

    顾君师走过去,宽大的袖袍一扬,便将他的脑袋压至自己的锁骨处,借此遮挡了一切的视线探索。

    她凑至他耳朵旁:“解除你封印最后一样东西我替你寻来了,当你解开了封印,你就能够将一切想起来了,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立下婚誓吧。”

    人皇仰起头,抓耙在脸上的手背青筋暴突,忽然他脸上的面具开始碎裂开了,一道道黑蓝色的光芒如蛇如蔓爬缠在他的脸,他的眼神一瞬间就空了。

    相反,他脑子里的意识却开始疯狂活跃,一段段记忆强行冲击入他的脑海之中。

    ——

    “阿妙,阿妙……”

    一棵茂盛华如盖的榕树之下,金璨明媚的阳光洒落,透过叶缝在地面落下星星斑斑的光束,树下有一个梳着中分、额戴着精美额饰的漂亮女子,她听到了喊声,婀娜妩媚地偏头转了过来。

    她五官柔和,但眉眼却美艳,是一个灵动又具有女性魅力的女子,但此刻她眼神却是哀伤痛苦的。

    喊“阿妙”的青年几步小跑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女子抱入了怀中。

    但女子却在挣扎:“放了我,我不会嫁给你的……”

    但男子听了她的话却没有放手,反而更为强硬霸横,他松开了她,掐住她的脸,威胁道:“南翁妙,你明天就要嫁给我了,别再说些让我不高兴的事情。”

    南翁妙神情愈发伤感,泪水簌簌而泪:“可我后悔了……”

    男子眼神冰冷刺骨,语气却温柔缠绵:“现在后悔也太迟了!阿妙,你跟我所生的孩子,以后会成为这十海之王,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南翁妙像受不住他的视线,娇妖的身躯颤抖了一下,然后撇垂下眼,满腔苦意溢意嘴里:“就为了这尊荣的后位,我竟跟你联手一起杀了我最爱的人,我这种人……的确不配得到真正的幸福,就这样吧,我嫁。”

    十年之后……

    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陂着一条腿,摇摇晃晃地捧着一个破碗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的女子,怯生生地喊道:“母后,你该喝药了。”

    但床上的女子却挥手推开他:“你滚——别过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人皇(二)

    小男孩身形单薄,一个力道下去就不稳撞到了床柱上,发出“嘭!”地一声。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惊慌地捧紧了手上的药碗,生怕里面的药汁会被打洒落地。

    这碗药来之不易,如果摔碎了,就很难再求得来了。

    “母后,喝药吧。”

    “不——我不要喝药,我要找人,你替我去找一个人好吗?”南翁妙从床上撑起身子。

    小男孩睁着一双寂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她,问:“母后想找谁?”

    南翁妙看着他的脸,恍散凌乱的眼神一点一点聚焦起来,然后哭着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帝王薄情,我却为了一个后位,陷害你、抛弃你、置你于险地不顾,最终害了你性命,对不起,是我错了……”

    小男孩似被她凄厉的哭声吓到了,放下碗,小心翼翼地跑过去馋扶着她:“母后……”

    泪眼朦胧,南翁妙看着眼前这张跟帝王极为相似的脸,心中恨意徒生:“滚,你个孽种,不配叫我母后——”

    啪——

    一巴掌狠狠地掴在男孩白嫩的脸上,他被打偏了头,嘴角也磕破了,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恨不得杀了你,你给我滚开,别再叫我母后,也别再靠近我!滚——你赶紧给我滚——”

    又是一年——

    咯吱~

    房门被推开,已经长得高一些的男孩子迈步进入,此时的他不再像之前一样衣衫褴褛,而是一身锦锻蓝袍,贵气逼人。

    “母后,孩儿前来看你了。”

    屋内没有人应声,安安静静的,如同一间空室。

    屋内先前门窗紧闭,厚实的帷帘遮挡着卧室床榻,随着门被推开,光线如水铺阵入冷灰白的石砖之上,地面上一道影子在小幅度地摇晃着。

    小男孩瞳孔猛地一紧,他迟疑又呆滞地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悬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一切都好像忽然静止了,声音、空气、包括心脏跟血脉。

    男孩子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悲伤,或者说,因为情绪冲击过大,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许久,他垂下了眼睛。

    一颗、两颗……眼泪浸湿了脚尖前的地面。

    “……母后,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恨父皇?”

    ——

    朝堂之上,众臣讨论。

    “王后逝世,应当尽快选出新的王后才是。”

    冷血威严的帝王面容无悲无撼,冷冰冰道:“季贵妃贤良淑德,堪任此位,由钦天监选出黄道吉日,秉承制命授予皇后册书以及宝玺。”

    ——

    又二年后

    季王后之子派人将长大之后的男孩抓了起来,囚禁鞭打:“皇兄,你不该怪我设计陷害你,谁让你始终还是太子!谁你挡了我的道呢。”

    帝王过来,看着满身是血的男孩,眼神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为什么?你明明是孤的儿子,但你的性子越大却越像那个人了?难不成,你根本就不是孤的儿子,而是南翁妙跟他私通生下来的孽种?!”

    “哈哈哈哈……”男孩儿闻声笑得前仰后合,血水从嘴边流了出来,他喘息地说道:“我这张脸她恨,你这个人你恨,所以,你们将我这个孽种生下来,是为了什么啊?”

    ——

    一月后

    帝王被一剑刺死在皇位之上,那个举剑之人正是当今太子,而之前嚣张得意的季贵妃跟其子睿王吓得跌倒在地,被寒光凛冽的军队重重包围。

    当日,宸阳宫外的广场上血水汇流成溪,尸体推满如山。

    ——

    睿王越大长得越像某一个在朝庭之中被讳莫如深的人,也是先帝最不允许别人提及的人,正因为这一张脸,他在那一场铁血屠杀之中苟活了下来。

    数月之后,季贵妃带回来了一名女子,叫南风妙,这位无论名字跟长相都与已故先王后很像的少女,很快就引起了新皇的注意。

    ——

    一转眼又是数年

    正值两国交战,皇帝这一次亲自率领军队出征,然而却因受到错误的情报,以数万兵马对敌十数万人之众,死守了半个月,终于熬不过,也等不到朝国军队的支援,最终死在了万人坑之中。

    ——

    “哈哈哈,他终于死了!”一个身着蓝色蟒袍的男子搂住了一个美艳少女,他高兴地亲了她额头一口,兴奋激动地说道:“阿妙,谢谢你,全靠你这些年迷惑住了他,让他轻信了你,这才将兵符还有重要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你,要不然我们还没办法这么轻易地设计到他,如今他死了,王位就是我的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娶你为后。”

    南风妙在他的怀中,心中有些发凉,但面上却挤出了笑容:“这是应该的,姨母特地将我带入宫中,本就是为了让我以他母亲相似的面容跟性情,迷惑住他,获取其信任。”

    “对,阿妙,你本就是我们的人,所以你一定不会像他母亲南翁妙一样那么傻,在虚与伪蛇之是,喜欢上他了吧?”

    “不可能,我当然不会,我爱的一直都只是殿下,我根本就不喜欢他。”南风妙立即否认,但正因为否认得太快,太激动,反倒叫睿王神色发冷。

    “阿妙,你要乖一点,别学南翁妙一样不识抬举,最终落得下场凄惨,懂吗?”

    ——

    南风妙独自走到河边,盯着河水之中的自己,水波荡漾,她眼眶忽地红了,然后抚住脸泣不成声:“对、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从来都没想过会真正的害死你的,对不起……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对不起……”

    睿王登基,正要迎娶南风妙时,前往迎亲的人刚推开门,便传出一声尖锐的惊恐之声。

    “新娘上吊啦,王后自杀啦——”

    ——

    人生如梦,过往的记忆画面如同潮水一相涌入了人皇的脑子里,那些曾经他为人时的记忆,他此时全部都记了起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因为身上封印的全部解除,再加上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戾气横生的鬼王,重塑的肉身,真实的他,终于不再被一张面具遮挡住了。

    “原来……”

    他伸掌按在面上,指尖颤抖。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人皇(三)

    风吹起四周的红稠带悠然飘起,仙山巍巍,云雾如仙,周围来参加婚礼的人默然观望,心中有些奇怪高台之上的两位新人为何忽然静止了。

    但很快这副静止的画面却改变了,只见人皇在接了女方赠予的一个盒子后,脸色遽变,跌倒在了女方肩上,然后那凝傀的鬼气如不受控一般从其身上爆发出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结个道侣,还带变身的吗?

    他们看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但见情况好像也没什么危险,因此基本上都保持着观望静待的动作。

    直到人皇脸上一直戴着的面具龟裂脱落,溃散成粉沫消失在天地之间,当年那个十海之主的真实面貌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了。

    他有着一张偏深邃的脸,冰冷的面庞带着锋杀的沉渊戾气,鬼气如同彩炼一头渲染出他一头偏红色的头发,眉毛也一样,五官俊美无涛,皮肤则偏玉石质感的冷白色调。

    因生来为恶魂的缘故,他左眼角生成的一抹咒纹,更不羁散发着怨憎邪性的气质。

    “想起一切了吗?”

    顾君师垂眸问他。

    人皇站起了身子,红袍飞扬,他一双邪性双眸定定地注视着她:“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一切?你有什么目的?”

    顾君师不提她的事,反倒问他:“想起了这一切之后,你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那么执着要去找阿妙了吗?”

    两人就这样互不退让,逼问着对方问题。

    顾君师那如同看透一切的通明幽深目光,令人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你……”他平息了一下胸膛处快要烧得令他失去理智的火焰,刻薄又愤怒地问她::“记起这一切又如何,你不是阿妙又如何?你既已答应了我,我若不喊停,这一切都不会结束!”

    “人皇,你既然想起了一切,你就该明白,你执着了一世又一世,你一直所渴求的,根本就不是阿妙的爱情。”

    “这一切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人皇嘲讽道。

    他抬起一只手,勾缠过她垂落在肩膀的一缕头发,眼瞳已然变成了滴血的红,内里恶雾翻滚,他勾唇一笑:“你知道这世上最可笑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顾君师并没有吭声,她知道他不必她猜。

    他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那就是人总会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可一旦他们后悔,便会堕入无间的地狱。”

    “所以,已经没有退路了。”

    顾君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定在原位:“你是在说南风妙跟你母后,还是在说你自己?”

    他眼神徒然变得凶狠锋利。

    但她没有变化,又问:“你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后悔,对吗?”

    终于,人皇一挥手,挣开了她的力道:“我为何要后悔?”

    顾君师看向他混乱用力的眼神,他此刻好像要吃了她一样,只有吃掉了她,他才不必听她那些锥心刺骨的话。

    “我问过你的,会不会后悔,现在你的答案依旧一样吗?”

    人皇抓住她的肩膀,指关节用力,将人拉近到面前,面部肌肉抽动,气息混沌黑暗:“我没错,我要后悔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继续吧。”

    顾君师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下一秒就卸掉了身上所有对准人皇刺去的利刃,她柔顺平静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上。

    主动地牵起他的手,两人一道朝着姻缘石走去。

    顾君师的动作是沉稳轻盈,但越走,旁边所带来的牵扯迟疑力道就越大。

    仿佛有着某种沉重压抑的氛围逐渐将这一对新人拖拽着停止。

    “南翁妙,是我的母后,她这一辈子都因悔恨而郁郁寡欢。”

    “她恨我,拿我当仇人的儿子看待,明明在冷宫之中,只剩我与她相依为命,可她却时常对着一个虚假的男人幻想讲话,而清醒的时候,她却想杀我……”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喉间如堵,嘶哑不堪:“所以,在她抛弃我之前,我先抛弃了她。”

    顾君师并不知道这些,她听着他的讲述,拉开了隔音结界,阻挡了全部的一切窥探窃听。

    她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人皇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声音,愤恨不平道:“我离开了她,却又时常躲在一旁偷偷地看她,那一天,我终于放下了一切,鼓足勇气去见她,她却在房内悬吊自杀了。因为恨我,所以她要让我亲眼目睹她死的样子!”

    顾君师停下脚步,终于明白他对于“南翁妙”的心结出自何处了。

    “你错了。”

    她转过头,听了他这些话,就知道他的心结早就在年复年日复日,变成了一个毒瘤结节。

    “她想报复我,因为我选择了离开她,背叛了她,去到那个她最为怨恨的男人身边,可是……我如果不离开那个地方,我就会死在她手上,我只是不想死而已。”人皇茫然低诉道。

    这时的他,好像变回了十几岁那个时候的自己,面对那样的处境,面对生死抉择,面对着母亲的怨恨,他只是凭本能地去选择了一条暂时能够喘口气的活路。

    “我以前……”顾君师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并不懂,什么叫父母,也不懂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那种无私的亲情,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你的母后并不恨你,就算曾经失去理智时伤害过你,但她的内心绝对也是爱你的。”

    人皇听完,怔愣了半晌,然后讥笑一声:“这话,南风妙当初想要博取我信任时,也曾说过。”

    “你不信。”顾君师用的是肯定句。

    “一个曾经差点杀了儿子的母亲,一个怨恨到死在自己儿子面前的母亲,一个喊她儿子孽种的母亲,你告诉我,她爱我这个儿子?”人皇跟听到一则笑话一样。

    “你母后并不是自杀的。”

    “你以为我没有怀疑过,我用回溯镜早就看过了,没有别人。”

    “她想自杀,这十几年内哪一天不行,为何偏偏要选在那一天上吊自杀?人皇,封印并不会让人失忆,那些记忆只是因为你不愿意想起,才将它们一道被封印了起来。”

    想到第一世,人皇封印全部解除之后的万念俱灰,毅然决定放弃自己被超度消失在整个天地之间,想必那个时候的他,应该是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而事实的真相永远都是如此残酷。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人皇(四)

    人皇记忆之中的母后,永远用以最绝情、最厌恶跟最狠的态度来对待他。

    因为从小与她相依为命,哪怕她对他再漠然敌视,人皇仍旧一次又一次地试图亲近、讨好着她。

    直到那一次,她真的想杀了他,他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从她手上逃脱了,至此再多的依赖跟渴求都被泯灭掉了,出于孩子气的报复,他也打算用她对他的方式来对待她。

    他想让她后悔,后悔曾经这样对待他。

    他逃离了她身边,去到她仇恨的父皇身边,甚至跟季贵妃他们“交好”,他漠视她,冷淡她,甚至不见她。

    他丢下了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冷宫之中。

    后来,他从一个卑微的皇子,活成了太子,高高在上,他以一身尊荣回去见她时,她却以那样决绝又残忍的方式死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他真的是恨她的。

    恨到,他找人将她的魂魄拘了起来,让她无法进入轮回,去找她那个愧疚又爱恋了一生的男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皇眼底是深沉又空洞的冷意。

    顾君师说:“看来你的记忆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你的母后,的确在长年的幽禁跟愧疚之下,神色疯癫,行为失控,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拼尽了一切在保护你。”

    “因为她的缘故,你的父皇不喜你,任你们母子在冷宫自生自灭,但毕竟她的皇后头衔跟你的大皇子身份依旧遭人惦记,尤其是当时风头正盛的季贵妃,她为了睿王能够成为太子,多次暗中想谋害你们。她知道依她现在的处境保护不了你,所以才做出各种伤害你的事情,因为让你主动远离她,去亲近你的父皇。”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脱离跟她一样沼泽深陷的境地。

    只要她够狠,那么怨恨着她的皇帝就会接纳人皇,毕竟人皇是他的儿子,只要人皇跟皇帝站在同一立场,厌恶怨恨着她,那么皇帝不会不管他的。

    一切如同南翁妙所想一般进行,但无法再随意对人皇动手的常贵妃却下了毒心思,既对付不了小的,那就先杀了大的。

    “你母后以自杀,以她的后位,来跟皇帝、常贵妃他们做为交换,来换取你的暂时安全。”

    人皇静静地听着,无动于衷,这些事情全都是她的猜测跟想象,谁能够知道当时的南翁妙是怎么想的。

    再说,这么久了,这些事情真的的也好、假的也罢,对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站在姻缘石前,这块姻缘石就如同一块红色水晶剔透,内里结构冰裂纹清晰可见,映透着光,也映照着他们俩人。

    他转过身对着顾君师,悠远空凉的视线久久地不移,认真道:“今天无论你说些什么,都阻止不了我想娶你的决心,与你结为道侣,同心同梦,此志不渝。”

    顾君师笑了:“我不是想阻止你,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的心,你忘了自己,忘了所有的事情,还不停地寻找着轮回转世的南翁妙,你所做的这一切一切,都只是你在忏悔,你觉得是你拖累了她,一直想将欠她的还给她。”

    “是吗?”他漠然地割开了手心,再牵过顾君师的手,一指割破,两人双掌相合,然后十指相扣,举起手向天宣誓。

    他们脚下瞬间扩张开一个凤鸾交颈的大型阵法,紫红色的光茫笼罩在两人身上,让他们霞光异彩,明媚如春。

    “天地为证,人皇在此,与顾君师结为道侣,我只求执一人手,偕老不相弃。”

    “你如今的记忆恢复了,就该明白我不是你应该偿还的对象,我不是南风妙,更不是南翁妙。”

    “顾君师,你没有瞎、也不是傻子,你是谁我由始至终都认得清楚!我人皇要娶的是谁,我也清清楚楚!”人皇看着她那平淡冷静的脸,忽然恨声道。

    顾君师继续道:“南风妙死了,她上吊的情景是睿王故意用来刺激你的,让你想起了你的母后,然后彻底堕落成恶鬼,屠杀了整个王宫,你根本分不清楚南翁妙跟南风妙了,但无论哪一个人,却都对你倾尽了全部。”

    人皇蓦地抬头,天竟无异相,没有赐福,也没有回应,这表示他们没有完成婚契。

    这也代表上天没有认可两人的婚约……天道不承认?!

    人皇荒谬诘问:“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是邪道,所以天道都不肯降下婚契约!?”

    顾君师叹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瞳仁逐渐变幻如镜面清晰,让他能够看清楚:“因为你——一身三魂,如何与人结下神魂相契?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当年你被睿王设计害死之后,被你囚拘在身边的南翁妙便不惜舍弃全部鬼魂之力助你恶魂重生,而你在被南风妙尸体刺激得狂性大发,失了智时,也是南风妙用自身媌族血脉,以血肉祭献,再生轮回,来换你最终没有彻底堕入魔道,成为一具没有神智跟人性的恶鬼修罗。”

    人皇听到这些,表情愕然,一直以来仿佛被禁锢的冰石心肠终于被打碎了。

    顾君师问他:“看到了吗?”

    他透过她的瞳孔镜相,看到了待在他身边的两道虚幻缥缈的身影。

    一个身穿蓝衣、额头挂着一串珠饰的女子,慈爱而歉意地看着他,目光温和又复杂。

    一个身着绿裳荷裙,纤腰袅袅,水眸如剪,愧疚又伤感地注视着他。

    “对不起……”

    “对不起……”

    她们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去过。

    只是他从来都看不到,更没有察觉到她们一直以来的存在罢了。

    两人对上人皇那震惊怔愣的目光,似惊又喜,但却又同时张翕着嘴唇,向他说出了这三个字。

    “这一切都是你施展出来的幻境,她们不是真的,你骗我……”人皇狠狠地闭上眼睛,喃喃道。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指尖发颤,好像被逼入穷巷的负伤猛兽,不愿露出已接近临界点的虚弱苍凉:“你说,该你说你的婚誓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人皇(五)

    顾君师眼神很静,像能够包容一切波澜壮阔、汹涌澎湃的大海,看着他已经接近穷途末路的样子,最终遂了他的愿。

    清凉如竹林夏风,她的嗓音不疾不徐:“天地为证,顾君师与人皇两相不疑,愿与姻缘石前与君结为载明鸳谱道侣,此誓明志。”

    人皇“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眸,好像很吃惊。

    他失神茫然地看着她。

    江天淡碧云如归,他的心情也在这一刻浮浮荡荡,来游归去悠离。

    耳边回响着她所讲的婚誓之词,一遍一遍地反复,他薄锐邪冷的眼眶倏然红了一圈。

    然而,一切就像她所讲的那样,在姻缘石前,属于她跟他所缔结的婚契并没有被降下赐福。

    他一震袖,代表人间喜庆色的婚服荡扬开来,他颓然地后退了一步,脚下结契的阵法就溃然消散开来。

    四下前来观礼的人都愕然不已。

    “这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对方用了障眼术跟隔音术,呵,这下可真的是来看热闹了。”

    “这姻缘台上布下的重重防护跟结界,生怕我们窥探到什么秘密。”

    “那个叫顾君师的女人,看起来不简单啊。”

    无论是酆都的民众还是修仙盟过来的人,都私下讨论了起来。

    人皇撇过眼,冷冷地注视着她,但视线却也是虚的,好像人在这里,魂却不知道已经飘散到了哪里。

    “既然你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你这样当众羞辱我,看我失魂落魄,你觉得很开心吗?”

    顾君师颦眉,倒不是因为他这番挖苦讥嘲的话,而是他如今这自暴自弃的状态。

    她道:“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并不清楚这一切,你的过往经历不是说忘了,就能够彻底抹除,如同她们的存在一样,这就是你经历过的一种证明。”

    人皇突然被告知这一切,他此时的混乱可想而知:“我身上……真的有我母后跟南风妙的残魂,正因为如此,我跟你才无法立下誓约结为道侣?”

    顾君师正打算回答他,但这时却有另一道磁清悦耳之声从天而降。

    “就算你不是一体三魂,你也不可能跟她成为道侣,因为顾君师身上早已有了婚契。”

    紧随着,还有两道脆生激动响起的童声。

    “娘——”

    凌峰石台高处,风卷云舒,璨然器光乍现,就这样,三人同时收起御空法器,落在了他们的对面位置。

    顾君师转过头去,却是看到了六绛浮生。

    只见他今日特意隆重高洁,一袭白衫胜雪,外罩一层绵密如意云纹外服,一头浓密墨发束鎏金掐丝银冠,出现之时,颀长葶兰,他在绯色红光之中,衣袂飘飘欲仙,神情空渺寒烟,就如同随时都要拂袖乘风而去的神仙。

    还有两个珠光宝气盛装打扮的孩子,同样外貌出众,精致可人,见了就叫人心生喜爱。

    “六、绛、浮、生!”

    人皇一触及到他,眼神紧缩如针,表情阴沉难看。

    六绛浮生松开了两个孩子的手,然后动作十分果断迅捷,他拉起顾君师一挥袖,穿行空间挪移之术,转瞬便来到姻缘石前。

    “你在做什么?!”人皇暴起。

    却被姻缘石突然闪现的绯红阵光给格挡在了外面。

    只见六绛浮生将他与顾君师两人的手并排,一指挥去,血痕即现。

    与此同时,属于他们俩的婚契阵法在脚下庞然拉开。

    六绛浮生不再掩饰眼中的炙热跟独占欲,低沉着嗓音道:“你跟他,根本不可能成为道侣,你们的这桩婚事,也将得不到天道的任何赐福。”

    这时,所有人都禁不住震惊抬头,只见姻缘石的上空奇光异彩,凤鸾飞舞,诧异连连。

    顾君师不是神,也并非什么都知道,就比如眼下这一件事情。

    她微微怔忡,望向上空。

    她什么时候跟他成为了一对天道认证的道侣了?

    “看到了吗?”

    修真界的人如果要结成一对夫妻,是跟人间的婚约是不一样的,虽然同样都得办一道官方认证手续,但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拿得到的。

    “天道不可能承认你跟我的婚事,是你做了什么?”

    顾君师的确感到了意外。

    就跟人与妖、邪与佛之类,或物种或对立,总之一旦双方身份不合适,那你们谈恋爱天道不管,但别的就甭想了。

    而天道之子的六绛浮生,他的姻缘根本不可能牵到她这么一个炮灰反派头上。

    “我不需要做什么,你跟我的结合,本就是天意使然,祂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这话是何意?

    顾君师凝眸沉思。

    仙会盟的人看到六绛浮生时,都脸色微变,神色凝重,出于大义考虑,他们自然不愿意六绛浮生插手毁了人皇的婚事,如此因此导致双方关系恶化,那么接下来魔族进攻岂不雪上加霜。

    但还来不及阻止,却见他跟今日的新娘竟早有了婚契在身,天道降下赐福,这、这……他们都傻眼了,心头彻底凉凉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婚事铁定是进行不下去了,而六绛浮生当众露的这一手,也相当于在当众打人皇的脸啊。

    汝兰惊叫道:“他竟然来了,我就知道,六绛浮生绝对不可能放弃顾君师的!”

    “可现在,事情该怎么收场?”陆子吟抚额。

    “能怎么办,天道都不认可人皇跟顾君师的婚契,他们结不成道侣,所以最好就是一拍两散。”汝兰畅快地一拍手。

    陆子吟啧啧道:“这样一来,人皇会不会有一点惨啊,大庭广众之下。”

    看到自己盛大举行的婚事变成如今的面目全非,自己的道侣跟自己无法立下婚誓结契,反倒与别的人当众展现了何谓佳偶天成,得天地赐福。

    “六绛浮生,为什么你要来?”

    人皇周身煞气凝实沸腾,原本阴沉的表情此刻怒极狰狞。

    六绛浮生握紧了顾君师的手:“我的爱妻在此,你说我为什么要来?”

    “顾君师,你要跟他走?”

    人皇看向顾君师,她与别的男人站在那华美绚烂的阵法之中,如玉人一般匹配的样子,刺伤了他的眼,更剜痛了他的心。

    顾君师视线从他身上,偏移到他身后的那两道残魂。

    她们行下谦卑之态,好似在哀求她不要离开人皇,她微微垂下睫毛,神色如烟笼雾弥,叫人瞧不清楚底细。

    描摹细致赤霞的唇瓣张翕,她声调廊回脆响:“天道的婚契束缚不了我,我也不会跟他走的,我说过,只要你不反悔,我便会应承这桩婚约。”

    六绛浮生闻言,倏然看向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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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介绍:
现代霸总顾君师,一朝穿成了已婚农妇,成婚对象是一个失忆、被拐卖进村的小娇夫。
当晚便梦到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夫君,其实是未来修真界的龙傲天,而她只不过是他杀妻证道炮灰掉的前妻。
万没有给别人做嫁衣的道理,于是,她抢走了对方的修炼秘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谁都没想到,这个炮灰前妻一开局就抢了龙傲天的剧本,最后竟成了最大的反派boss。
天道看着崩塌的剧情,大手一挥,她被迫一次又一次回到反杀计划前夕,困在轮回之中不得解脱。
直到她发现法诀最后那行小字——
【渡劫问心,需先入情道,方可破无情道。】
顾君师:……敢情前面白杀了?
娇夫:我活着影响你发挥了?
论重生的小娇夫如何变成复仇病娇,只需要一个反复狗带的过程。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