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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桑家静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txt下载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结局(十四)

    在得知魔神所言不虚后,各大种族都感到心头一沉,四肢艰迟缓地拉扯开大型的防御法阵。

    甚至部分都出现精神恍惚,脑子无法正常思考的现象。

    之前疏忽大意了,如今只求一切还来得及。

    进入了永夜之后,他们的灵力被冻结在了经脉之内,无法随意施展,最后还是靠些修为强悍的修士祭出法器,结下大型防御阵,以抵挡“清雪”入侵。

    此时他们都深刻了解,这个东西显然对魔物一类是剧毒,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慢性毒药。

    所有人愤懑不已,气愤填膺,甚至还有部分人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魔神来自神域,本就不属于这三千小世界,与他们这些渺小的凡人天渊之别。

    正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不同物种,自是不能够相通相理。

    但顾君师同为人修,且是此方土生土长的人,怎么能够也如此地残忍无道地对待她的同类。

    “哈哈哈哈……顾君师,天道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这种宁可我负天下人的性情的确令吾欣赏,天道若知祂费尽心思扶上位的人,却是推波助澜毁掉这一切的人,你猜祂此刻是不是在太极濛翳贾奕天悔不当初。”

    或许是眼下这副自相残杀的情景让魔神觉得大快人心,也或许是顾君师越残暴越符合祂心意,总之哪怕顾君师一举歼灭掉了祂的前驱魔物部队,造成祂最大的损失,祂却反倒快意大笑,而非被激怒攻击。

    顾君师冷眼平静,她此时着实也算不上一清颐和善之人,冷霜的面容带着冥界独有的阴寒,无风而自曳的发丝,冷峻虚鸿在其背后,阎罗大殿,十八地狱森严。

    “佛家跟道家都讲因果论,我顾君师此刻站在这里,就是天道所做所为的果,只是最终是好是坏,定论不在天道那儿,而是在我这里。”

    顾君师的话引起了魔神的共鸣,祂忆起过往,恨不打一处来。

    “天道就是个屁!祂满口的歪道理,最终决定一切的还不是谁的力量更强,吾若不信祂,就不会被囚困在混沌离界千万年,你倒是比吾醒悟得早啊。”

    顾君师却没想跟祂有什么共同话题。

    “我能走到现在,一直靠的是自己。”

    她不欠任何人,也不在乎别人会变成怎么样,如她所讲,她不是一个喜欢以杀戮为手段的人,但若有必要,她也不会心慈手软,毕竟她所处的位置本就不是什么安虞泰平。

    “果然你是与众不同的。”

    魔神或许是想亲眼看着顾君师杀了所有人,祂承受着“清雪”的削弱,拉织的密网甚至影响起祂的魔元恢复,但祂并不在乎自己会因此落下风。

    祂恶毒地想着,比起祂来毁灭一切,祂相信顾君师来做更能叫天道痛恨愤怒。

    黑夜之中,莹白的雪不知疲倦地落着,那些身上散发着生命之光的灵魂开始黯淡了起来,微弱的光聚在一起,不是一团,而是无数团,分布在这方小世界的各处角落。…

    它们代表着生命。

    但越来越虚弱的生命之光,它们最终会被拽入冥界,成为亡灵。

    “顾君师——”

    一道清越凌厉的喊声破空而来。

    顾君师无动于衷,垂眸瞥去,却见一袭玉袍布满血污的澹雅御器而上,他显然状态很糟糕,脸白得像鬼似的,但眼瞳却极深极黑。

    “你住手!哪怕是视人命如草芥,也尚存一丝人性,而你却要杀害这千千万万的生灵啊!”

    他以往并没有这些大仁大义的心理,更不会为任何人据理力争,拼命至此。

    该说,改变了他的人,是她,但结果他才发现自己由始至终都不曾了解过她。

    顾君师平静道:“你该知道,我是冥王,人死后灵魂入冥界,尚有一丝生机,待魔神消失,此界尚可留存,待千百年后……”

    “若你输了呢?”他红着眼,气喘地打断道。

    顾君师闻言细月长眉轻挑,十分得趣。

    他这个问题倒是直中圆心。

    她神色漠漠,很是风轻云淡地笑了:“那就当作,以一界的生灵与我陪葬吧。”

    人死如灯灭,她如何管得了生后事呢。

    澹雅猛然一震,神色惨灰。

    “便无其它办法了?”

    “你觉得有吗?连如今这个局面,都还是我苦心钻研,精心策谋下的结果,试问普天之下,有谁能够抵挡得了魔神的屠戮?”

    澹雅彻底失色了。

    这时,另一道平稳却又虚弱的声音传来:“顾檀越,你杀夫证道飞升上界,不顾一切变强,是为了什么?”

    她静睨向问话者,瞳仁转深,静默片刻,淡声道:“独善其身。”

    “阿弥陀佛,顾檀越之心,深如渊海,贫僧一直都如雾里看花,难以参透,但唯有一事……”

    不知何时醒来的澄泓正由陆子吟搀扶,他抬起头来,斩钉截铁道:“你行事向来稳妥,取舍也果断决绝,灭世是你权衡利弊之下的决定,但绝不会是你唯一的方法。”

    顾君师面无表情,令人揣测不出澄泓说的这番话究竟对与不对。

    是这样吗?

    无论是正派、反派,人修还是妖修等,都翘首以盼着顾君师的回答。

    时间流逝如三千流雪,逸洒静谧。

    在几近煎熬的等待中,她才无谓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如同重锤一击,狠狠砸在他们的脑袋上。

    那又如何?

    “别与这个魔头说了,她与魔神皆为同一类人,丧心病狂!”汝兰指着顾君师气极骂道:“你有本事就杀了魔神,凭什么要拿我们的命来牺牲,你问过我们愿意吗?”

    这话叫顾君师听了,她有那么片刻神色清冷。

    “我本不该在这里,我也本不愿意成为天道的棋子,祂可曾问过我,祂的天下苍生需要人来牺牲保全,又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为之牺牲?”顾君师茫然望天片刻,然后破颜一笑:“祂不如我愿,我又为何要如你们愿?也不过就是一强压一强,孰弱孰为牛羊任屠任宰。”…

    无上府的人都怔住了。

    他们震惊地看向顾君师:“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破坏了一切,你杀了救世的天道之子,你害了吾主,如今取而代之,还在此污蔑天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那么大道无情诀,你们可曾听过?”

    这五个字,好似一下就将无上府的人拉回了最初遵循命运伊始的时候。

    杀妻证道。

    顾氏一族。

    他们神情瞬间慌张惶然起来。

    “无上府,你们并不无辜,所有的一切,是天道布局,也是由你们疯狂的野心开始,我不死,死的自然就该是六绛浮生与你们。”

    无上府闻言,只觉得全身都要被冻僵了,连呼吸都快停止。

    人皇上前,他身上鬼气阴翳,自然也惧怕“清雪”靠近。

    他承受着冰霜侵骨,寒冷无比的痛苦,移站在澹雅的前面,与顾君师对峙。

    面对如今一界之主的顾君师,他瞳仁扩张,眼底充满了陌生感。

    “你非要这么做?”

    对于人皇,顾君师难得颦了颦眉,坦诚道:“我只找得到要这么做的理由,却找不到不这么做的理由,不如你替我想一个?”

    没有了演戏、没有了伪装,真实的顾君师就像与真善美全然相反的一个人,她城府极深,既霸道又唯我独尊,拥有极度复杂又深沉的性格。

    她可以前一秒与人为善,也可以眨眼之间就站在世界的对立面。

    救与不救,放与不放,杀与不杀,全在她一念之间。

    人皇气窒,他深吸一口气,想曾经他这么一个令世人闻风丧胆、闻声色变的存在,如今在她的面前,都好似变得软弱有人性起来。

    她太狠了,他自认忘尘莫及。

    主要是……他就算想,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毁天灭地,以千万生灵为“棋子”,去赌一局生死。

    “难道这世上,当真没有什么能够令你有丝毫留恋?”他咬牙疑惑道。

    顾君师经他这么一问,怔愣了一下。

    ……曾经也有人这样问过她。

    而这时,澄泓却眉目如孤松萧萧,以温和却又坚定的口吻道:“你会改变主意的。”

    虽然出声的人是他们曾经敬重的摩诃禅寺的圣子,然而在场的人,却还是没有一个人相信这话。

    连魔神都觉得不可能。

    祂与顾君师虽相处不久,但通过她过往事迹了解,就明白她该是一个多么铁石心肠的人,能让她改变主意的事简直如同奇迹一般发生。

    打个比喻,哪怕顾君师与天道之子成婚、生了两个孩子,她都不曾为了他,而改变杀夫证道、飞升上界的想法。

    这样一个女人,若以性别来衡量她的做事原则,便实属可笑了。

    在她的世界,有的是远比男人更黑厚的权谋野心。

    对于澄泓的话,顾君师倒是没有嘲笑或如其它人一样不信无视。

    她一指勾划过嘴角拂过的发丝顺于颈间,霜白的睫毛翳翳半垂,幽瞳殊异峻美。

    她对澄泓道:“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样让我改变主意?”

    澄泓轻轻地推开了陆子吟的搀扶,不顾周围人的担忧与阻挠,仰头对上她的视线。

第三百三十一章 结局(十五)

    澄泓手持灿白金杖,风散衣摆,周身濛朦金光远比所有人都强盛壮大。

    “六绛浮生。”

    他迎视她浅淡碧澜不兴的眸子,轻吐四个字。

    哪怕他讲得再轻,在场的人全都不是普通的凡人,自然都能够清晰入耳。

    他讲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谈不上陌生,却又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不明其意的名字。

    众人一头雾水,茫然不解他提及六绛浮生有何用意。

    顾君师眸中碧波轻晃,浮泛轻荡,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六、绛、浮、生……”

    澄泓观察着她的神情,目光专注近乎倾注,他魂澈魄清,“清雪”飘落于他肩膀,熠熠莹辉,与他不染尘埃的容颜相映相衬。

    佛家圣子,生来便比其它人特殊,待他功德大圆满,便可坐寂涅槃,不入冥府,功德修满,即进入西方极乐世界。

    此番为救世而牺牲、成就晋满,他则可直接飞升。

    因此这场对于别人而言的灭顶灾难,对他而言实属也算不上是一件坏事,他不知道顾君师是早就知晓,还是一切只是碰巧。

    然而,这并非他所想要的,他无法眼见众生受难而漠然无视,他做不到如她那般,来去自由、无所牵绊。

    澄泓微微垂睑,佛相慈悯,字字如诉:“十世轮回,你抢得先机,选择绝情灭爱,为此他每一世皆于最无辜懵懂之时,皆死于你手上。”

    顾君师不语,静默地听着。

    他能知道这一切,顾君师并不惊讶,毕竟眼前这个澄泓并非此一世那个佛教圣子那么简单,他更是经历了第一世移魂过来的摩诃禅寺的释悲主持。

    “你可知,每一世他死后皆怨气不散,功德运途经你毁于一旦,他不知,自己为何而死,也不知自己为何重生,更不知自己要重复此等惨死命运到何时结束,这仿佛看不到头的黑暗周而复始……”

    澄泓讲到此处,似感同身受一般颤抖地阖上了眼睑。

    随着他字句平淡地讲述着六绛浮生不为人知的一面,不少人都讶异失神。

    “他若是你的孽债,那这一世又一世丧生于你手中,也算了清了命运对你的剥夺与亏欠,在这一世之后,你们之间将彻底结束,这世上将不再有六绛浮生。”

    当他讲到“这世上将不再有六绛浮生”时,顾君师表情微凝,此时那颗麻木冰冷的心脏,忽然产生了一种钝钝的痛意。

    “继续。”她淡淡道。

    “他背叛命运,与天道斡旋,无视懈怠自己的责任与天命,奉全身心来助你破界飞升,相反他的境遇与下场可想而知,他或许不仅没有这一世,生生世世都将不复存在,而你不该让六绛檀越的命,牺牲得如此没有价值。”

    此话一出,有多少人愕然发呆,只觉得澄泓讲这些话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而无上府的人眼眶泛红,心潮再起波澜。

    他讲得再感人伤情又如何,顾君师都杀夫证道了,她会因为一个逝世的人而放弃灭世这个助益于她的大好事?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相信,顾君师是真心对六绛浮生有情的。

    若真有情,她还能够这么果断残忍地杀了他,这不是有病吗?

    然而,上头本该对此嗤之以鼻的顾君师却久久没有出声。

    这……又好像跟他们预想中的不一样了,她怎么会这么耐心且安静地听佛子对她这一番控诉?

    时间久了,连澹雅也觉察出些不一样的意味了。

    他为此怔忡不已。

    澄泓的话……竟让她迟疑了。

    多么可笑啊。

    人皇沉默以对,或许他的想法又跟其它人有区别,怎么说呢,变态的爱情总归跟常人的认知有很大的区别。

    这会儿不仅是澹雅看懂了,其它人都后知后觉地发现情况真的不对劲了。

    “你可知,六绛檀越受十世怨恨影响,心魔缠身,但他仍旧以一颗真挚、热烈的心向你,他看似清冷游离于人世之外,却始终执着于人情冷暖,世间正道,相必你尚且不知,当初你与他的那两个孩儿是如何生存下来,又是如何出生的吧?”

    澄泓心底充满了苦涩意味,然表面却不露半分,为了令顾君师念及旧事,他唯有将六绛浮生隐藏最深的秘密尽数透露。

    这本是六绛浮生准备时机成熟,用来攻防顾君师心的最大底牌,只可惜事与愿违,他终究错失开口。

    顾君师闻言,猛地看向他,视线犀利锋芒。

    此事澄泓是如何得知,一是他懂医术,二是他曾与六绛浮生机缘巧合下见过一面,六绛浮生为打击情敌、铲除一切潜在威胁,隐晦地透露出一些详情。

    他一直耿耿于怀澄泓欲劝渡顾君师皈依佛门一事。

    当时得知这些的澄泓,大受震惊,将心比心,他认为没有人能够毫无波动地听完这些。

    他涩声缓缓地告诉她:“你怀子所曾经历过的一切,皆由他替你承受下来,只因他的灵力正好契合供养着两胞胎,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养胎容易,只因他为男身,本无宫腔,于是他便硬生生划开腹部,将鲲鹏化境的吞噬之力代替宫腔,创造出另一方天地。”

    “他以一身,供养双胎,又得维持鲲鹏化境的吞噬之力,日日夜夜受经脉枯竭之疼痛,甚至不畏人言,以男身孕子三年,产下双胞,岁月轻怠他,终落下了一身病疾……”

    讲到这里,他语锋微顿,继而看向她,眼中映入她怔忡凝滞的神情。

    她在想什么?

    是不信、是伤感、是怀念还是……悔?

    “他可为你做到如此,你又可愿为他担负起天命责任,消他私欲忘众之罪孽,再塑新生?”

    都不是。

    顾君师只是想起了当初在酆都初见他时,他便面色苍白不佳,实力境界远比她曾预计的要低不少。

    那时她满心筹谋,并没有多想,毕竟她向来知道他得天地眷顾,逢凶化吉。

    她承认,她在低谷时期,出于嫉妒曾烦弃过他这一点。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做出了这般违背伦理常纲、足叫人咤目结舌的事情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结局(十六)

    顾君师的确有些被澄泓口中的话震惊到了。

    在她曾经的那个世界虽然也时常有女性调侃,如果让男人也体验一下女人怀胎生子的痛苦就好了,省得他们不珍惜女人在家庭中付出的牺牲伟大。

    但谁都明白,这种事不可能,而男人也绝不会愿意去做。

    但如果有人愿意……无私地去做呢?

    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如果”。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女人口中的渣丈夫,不怜惜为她生儿育女的“娇妻”,反倒一直以来都对其冷淡苛刻。

    冰冷的空气再度降温,时间都好像被这股寒流凝滞冻结了一般。

    它毫无顾忌、不顾其它人的死活,任情肆虐残忍。

    众人呼吸窒息,支撑不住地从空中跌落,眉毛、睫毛与发丝挂满了白霜,冷得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珠子僵硬又紧张地盯着黑夜上空的那一个人。

    如同等待审判的犯人。

    顾二不怕冷,他本是旱魃,在“清雪”飘落之间,他仰头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顾君师,脸上身上全都是雪。

    它们融不进他的躯体,只在堆积在他的表面。

    天空靠天际是一片绯红,这代表着魔神的力量,漆黑的永夜却泛起一丝廖廓的紫蓝,衣袂摇曳,风中纤纤玉骨,层层蓝焰涟漪若碎若飞。

    那是顾君师所在的位置,她是天空唯一的亮眼存在。

    “姐……”

    她之前在说什么?

    魔神还有佛子,他们又在说什么?

    “你究竟是谁啊……”

    轻轻的、茫然而脆弱的低喃,却是顾初浩整个灵魂都在颤栗的无声呐喊。

    “清雪”之中一直没有动静的顾君师,终于抬起了脸。

    她先是轻笑了一声,继尔又觉得有些笑不起来了。

    漠漠泛凉的眸,如雪后初晴,白云淡薄,注入了晨熹微光。

    她出声道:“了不起,你的确让我改变主意了。”

    话刚说完,她轻轻地一挥手,永夜上空飘落的白雪尽数化为了灰,最后色泽转黯又化成了黑莹色的星尘,缓缓落在全身被冻僵的众人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酷寒刺骨,反倒是冬现晴阳晒肤,有种舒服而温暖的感觉。

    他们劫后余生地惊喜不已。

    好多人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改变主意?”

    虽然顾君师决定不再灭世令澄泓、澹雅等人长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倘若一切只是因为澄泓拿六绛浮生作人情,博取她心底最后一丝柔软的话,却又叫他们心情酸涩苦闷。

    她有情,但不多。

    她会心软,但仅此一次。

    人皇一跃而起,黑翼展开,立于她后方。

    “她虽杀了六绛浮生,但并不表示她对他无情,相反,她若对他无情,杀他,又与杀其它人有何分别?”

    杀夫证道,越爱越杀。

    人皇的话这才解了他们的惑,但这并不表示他们能理解这种,古亦有杀妻证道,但大多数都是些虚情假意之人自欺欺人,斩断了凡尘情缘,自我满足罢了。

    这会儿,相比起其它人属于死里逃生的感慨激动,魔神那边则是彻底失去了理智,眼看着一切进行到祂满意的地步,最后却功亏一篑,这岂不是在溜着祂玩耍?!

    “妇人之仁!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却因为一个被你抛弃的人而选择放弃,吾本以为你聪慧过人,如今看来简直愚蠢至极!”

    雷云蓄力,密集从远处滚滚而至,黑布一样的天空隐隐不稳,似下一秒就会被撕裂开来。

    顾君师将头上戴的冠旒取下,朝后方一掷,顿时珠帘成为了光柱格挡住所有人,冠身盖天避地,酆都城一天全部都被笼入了她庇护的地界之中。

    她转回过身,翻领宽袖衣袍似云如仙翻飞而动,四面八方的气流开始汹涌至她周身。

    “我所行、所为、所言,皆唯我心,有亏欠的,总归是要弥补,我夫君若是想要护着这片天地长虞,这遗愿为妻便继承,总不能叫他死不瞑目吧。”

    她很狠,话里行间永无愧意,但她又能做到好像用情很深的样子。

    这番毫不吝啬为六绛浮生而大杀四方的豪言壮话,一下将底下大衍派的记忆拉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几大山主、芳蕤跟澹雅等人,但凡知晓顾君师这个人的,当初在顾君师还仅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凡人”时,就很宠六绛浮生。

    她对他,永远不是一般的妻子那种小鸟依人的温馨照顾,而是豪无人性、旁若无人的偏爱。

    她头脑聪明,光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够赚到不少灵石,可她自己天天素衣木钗见人,但她夫君必须是光彩照人。

    别人有的,他也得有,甚至更多。

    想到这里,他们心情复杂感叹。

    若无情无义的都能够做到这一步,也难怪六绛浮生明知前方是一条死路,最后还是栽在了她的手里。

    不怪他意志不坚定,主要是对手给的太多。

    魔神已经对顾君师的忍耐力为零了,祂将戾气化为一条条粗如蛟龙的荆棘条倏然射出,一阵狂风咆哮,上空出现一个类似“口”的黑色大洞。

    天和地好象被一顶巨大的纱帐笼罩了起来,黑色的吐雾朝往前奔,魔气异变,刚感觉好些的人此刻已是天旋地转,头炸欲裂。

    与此同时,地壳被无数魔气利刃贯穿,开始不断裂开,形成又深又长的狭长渊谷,那底下红腥灼热,火舌吐焰,

    眼见裂缝越撑越大,几乎快要深入地心,她当即两指并立,按于眉收之间。

    顿时一阵蓝白之光迸射而出。

    “太阴·北冥——冰封。”

    庞大的法阵,波波震荡而出,最后又全数收敛变成了一个圆环环绕在顾君师身边一圈,便卷起天上飘飘扬扬的黑风。

    它们一下有了生命的力度,在转动奔走在大地山川之际,化为雪精灵的姣好之姿,所过之处,将裂开的山脉地壳全数冰冻了起来,而那些喷涌而上的岩浆就这样凝固成丘陵形状的石林。

    顾君师受仙力影响,周身霜花莹白,面容皎皎如月神,声亦冷寒冻骨:“魔神,你别太嚣张了,你提早从囚地出来,本来如同早产的婴孩,先天不足,再加上被数次削弱,神力足不过半,你想毁天灭地只怕还欠缺些火候。”

    “顾君师!不要太嚣张的人是你,本魔神会让你亲眼目睹,仙与神之间的差距不是你费心算计,就能够弥补得了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结局(十七)

    黑色海潮的魔气涌入地面,罅隙中扭动的魔气被拔升而上,如弹泥丸,一颗接着一颗地浮上半空。

    这些魔珠再度分化为“露珠”形状,它们在上升过程中不断膨胀,过程之中剧烈抖动撑大,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怖的怪物即将从中孵化出来。

    嘭嘭——

    嘭嘭嘭——

    古怪撞击、摩擦的声音越演越激烈,最后在天空“轰地”爆炸开来。

    黑雾呈蘑菇状,红光黑烟之中身化出无数骇人闻见的魔怪。

    与此同时,一个个大小中型的传送阵法如雨后春笋迅速展开,无尽海底下被封印的魔族终是打破了结界,也被魔神强行召集了过来,形成一支魔族大军规模。

    被顾君师法器所庇护的一众,仰头愕然地盯着上空,那几近灾难爆发的天空,望之森然。

    有人惊慌失色:“是魔族!魔神连魔族都召来了,光凭顾君师一人,她应付着魔神,哪有分身乏术来顾忌其它人?”

    “要死了要死了,这次死定了!”

    鬼修们向来极度自私,一遇上事首先更关心紧要自己的命怎么办。

    而拥有大局观跟忧心忧民的灵界老祖则思考得更多。

    “魔神始终没有亲自出手……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至少这样给了我们一丝喘气的机会,否则一个魔神的出手,谁又能够挡得了?”

    “但若无反击之力,终究是一样的结果。”

    “之前顾君师不是说,祂因为提前从囚地出来,所以……”讲话之人忽然脑子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顾君师之所以设局将祂放出来,除了博取其信任,得其魔元进一步提升境界晋升冥王,还有就是为了能够获得一线生机,打乱魔神一开始准备完美的计划,不让魔神彻底恢复神力。”

    “的确是这样,若是魔神当真如祂计划那般,只怕此方小世界早就毁于一旦,可是即使这样,魔神仍旧强大得让我等无能为力啊。”

    说到这里,有人忽然感慨一句:“虽然顾君师不是个人,但好歹干了一件人事……”

    “对啊,除了她,当今世上也无人能够与那阴险歹毒的魔神一较高下了。”

    “这是不是就叫以恶制恶,以毒攻毒?”

    “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等始终相差太远了。”

    “……”

    喂喂,你们这是在称赞她,还是在借机明赞暗贬,以此报复之前被顾君师吓得险些去见阎王的事啊。

    另外一头,一次性召出魔族最大的先遣部队后,魔神虚妄的身躯浅淡了不少。

    不过祂却并不在意,只要将二十八天的生灵全数杀戮殆尽供祂吞噬,祂自然可以恢复,甚至更进一步。

    “顾君师,你不是想学那些假仁假义的仙佛老道,除魔卫道,拯救苍生?吾就先让你看着他们这些无用蝼蚁是怎么一个个死在你面前的!”

    顾君师一拂袖,掸开朝她蠢蠢欲动的魔气,微微颦眉地看向后方。

    魔神的魔气不同于一般魔族,哪怕是有她的仙器罩住依旧无法百分之百护他们安然。

    之前她就是知道最终会演变成这样,有了“弱点”与软肋,便会被钳制、畏手畏脚。

    本想着以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永绝后患,一来不顺天道之意,二来更利于她壮大冥界,可惜了。

    只见此时部分人受魔气侵染,他们大多数人都眼睛赤红,神情混乱,稍微意志力弱些的就会陷入妄想癫狂。

    但好在顾君师提前有防备,不至于让他们受影响后直接堕魔,这种程度的影响靠着毅力应当可以撑过来。

    “收聚神光,虚静之极,无我之至!”

    摩诃禅寺的老方丈手上快速结印,只见一道虚无的金佛显现在众人头顶,他阖目慈悲,手摆禅定印,大如来佛音使人安定稳神,摒除外界干扰。

    见他们自救有效,暂时安然无恙,顾君师这才放下那边,专注于与魔神的较量。

    “倒是气势浩荡,不过冥界别的没有,但要论人头数量,你却未必多得过我。”

    顾君师微微一笑,眸底深意转动之际,地面、空中、海域乃至云层如烟火炸开,出现了各色的传送阵。

    不同于灵界的传送阵法构造,它是更暗黑、更诡异的荆棘加鳞蛇的线条组成。

    阵中光芒大作,强烈的光线之中,升出了叫人瞠目结舌奇型怪状的鬼怪生物。

    有在道观彩绘壁画上常出现过的冥界八部鬼众,也人在鬼修中盛名威力的百鬼妖婴,还有只有传闻过的地狱九头犬……

    更多的是谁也不认识、或听说过的。

    如那手臂多得数不清的百尺巨怪,头顶八角、面似羊、身似人的双翼怪兽,青牛魔兽一众震撼隆重登场。

    这些鬼怪每一只身上萦绕的光芒都不一样,虽然都有着冥界独特的暗芒,但却也可以通过周身的光线强度亮度来区别强弱。

    “……”

    若说魔族是人魔,好歹有些人样可以看,那么冥界的生物就多少叫人有些不敢直视了,它们的强势全然以与众不同、忒骇人的外型表达出来了。

    “冥、冥界就没有人样的鬼怪吗?”

    有人奇道。

    “有啊,那个百鬼妖婴不就是吗?”陆子吟嘲道。

    那人一看,顿时默了。

    “……忽然对冥界对上魔界一战有了信心,这一个个从地狱冒出来的鬼怪,看起来就像不好惹的,全跟能吃人似的。”

    晏天骄跟汝兰看向他。

    汝兰翻了个白眼,插腰义正言辞:“记住,这是友军,友军长得再难看、再恐怖、再惊人,你都必须觉得它们好看,替它们助威呐喊。”

    那人无语。

    你说这话时,倒是眼神别一直左右晃动,一副心虚的样子。

    晏天骄冷声道:“还有闲心去想这些无聊的事,倘若顾君师败了,首当其充被拿来补充魔神生气的便是我等。”

    当头一盆凉水浇下来,他们被吓得一激灵。

    但随后,在晏天骄诧异的视线中,他们些仙门帮不上忙、连跑上去充人数都嫌占地方的小弟子,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当即摇臂高声呐喊。

    “干死魔族那丫的,冥界必胜!”

    “魔界那群瘪三必败,一天天脑子有病就只知道密谋灭世,合着其它种族全灭掉,只剩下他们魔族就能够千秋万代,一统六界,放屁!”

    “顾冥王——虽然你性格特别特别特别恶劣,做人也不怎么厚道,但是——拜托了——不要输——一定要赢——”

    汝兰仰着头,包含热泪,几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跟声音将这句话呐喊了出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结局(十八)

    澄泓分辨出了汝兰那不假掩饰的高亢声音,转眸望去。

    只见她满脸通红,或许是之前受魔气影响,导致此刻情绪特别激烈,简直就是恨不得抡起大榔锤冲出去,跟那些魔族一较高下。

    再一听她讲的那些话,又恨又爱,又欲罢不能的纠结神情,不由得叫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

    久到,或许是另一世的事情了。

    顾君师长着一张正人君子的脸,她周身气度与从容态度,令她看起来好似旧氏贵族培育出来的子弟,虽然一身简朴素雅,但满腹经纶,七艺皆精。

    初初遇见她那一眼,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当时或许没有世人常言的惊鸿一瞥。

    但他这个只专注于念经焚香、参透佛法奥妙的苦修者,却唯独一面便记住了她。

    之后,她有意接近,以对佛法独特的精辟见解引他相见。

    但澄泓却并不认为她未来会在他生命之中有多特殊,只与她佛法交流,君子相交淡如水。

    起初澄泓并不主动,反倒是她一得闲便会过来他当时借宿的寺庙寻他。

    雪霁初晴,在红墙黄瓦的寺庙院中,一棵百年黄杏树下、灰白石桌上他时常与顾君师对弈……

    他一开始以为她会喜欢这类高雅的活动,实则她并不擅长。

    一开始她不说,任谁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在稳稳落子半局之后,他才从棋意中发现她的漫不经心。

    不过她向来落子不悔,输了并不抵赖,相反乐此不疲。

    就在他以为对方并不在意输赢,下棋对弈只为陶冶性情、修身养性。

    只是他万没想到,她在连输了几局之后跟他说了一件事情。

    “谢谢佛子这些日子以来的盛情款待,如今你赢了棋,而我也顺利得了千年舍利子,也算是相互成全了,你开心我亦满意,往后就不叨扰了。”

    澄泓狠狠地怔愣住了,神情茫然。

    是这样吗?

    他本以为她是与佛有缘,与他有缘。

    ……他其实是知道的,她缠着他从一开始便是另有目的,只是他没猜准她的目的。

    他以为她的目的是他,光凭摩诃禅寺的佛子这一身份,便有着数不清的人想与他结交。

    却不想,他只是她获取所图之物借的势。

    听听她那番理直气壮的话。

    明明她就可以直接抢,却还要输他几盘棋来哄他开心,让他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一开始与她下棋的起初,他只是认为她会喜欢。

    她性格的确恶劣,所有的坦诚与真实都裹了一层有毒的甜蜜,令人瞧不清底下真正的她。

    等中了她的毒后,才明白真诚与单纯、温婉与贤惠好似所有典籍当中记载的淑女美好品德,她一样都不占。

    明明就长着那么正经的一张脸。

    最后,澄泓只能幽幽轻叹一声。

    现在的他,性子磨砺得不见山水,过往事或许能够一笑而过,但当时的他,却大为恼怒,不肯罢休。

    再之后……便是他一直追着顾君师跑了。

    澹雅就在澄泓不远处,见他扭头朝后,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热血浇头的汝兰,同时听到了汝兰的喊话。

    他对此玩味一笑,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果然什么都是对比出来的,若没有魔神,估计顾君师便是众人心目中的魔头,眼下倒是许多人一下忘了她之前打算灭世的事情,反倒对她寄以厚望。”

    说完,他又想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澄泓:“之前,倒是多亏了佛子才思敏捷、巧舌如簧,才能在紧要关头阻止了顾君师,救下我等性命。”

    然而,澄泓闻言却摇了摇头,面色淡然。

    “能够力挽狂澜的人不是贫僧,是六绛檀越。”

    澹雅低垂下脸,眼神讳莫如深,嘴角却愉悦地翘起。

    “可是……他已经死了啊。”

    若非六绛浮生已经死了,澹雅估计会对他嫉妒到发狂。

    能让顾君师那样的女人对他在意、倾心,连死后都能影响到她的决定,六绛浮生的确令澹雅感到十分佩服。

    不过,他已经死了。

    跟一个死人太较真,完全没必要。

    澄泓似察觉到他的异样。

    他向来知道,会喜欢上顾君师的人,一般也都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的性情。

    澄泓自知苦海无崖,他尚且没上岸,自然也看得懂澹雅眼底那隐含掠夺的暗色。

    “澹檀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求不得是生活常态,求而不得则需看透,看透后人才能够释怀,而不是一直被困于愁郁当中,潜升心魔。

    澹雅身上的魔性再次被诱发出来,他掩下一双诡美的血瞳,低声笑了一下:“我不修佛,所以你们佛法的那一套,对我不管用。”

    ——

    天空,红黑两色,如被分径过后的宽阔大海,魔神与顾君师两方人各分占据了一半。

    魔神一双红瞳不断收缩,冷冷带刺,瞳孔闪烁着妖异的红色光芒:“顾君师,你不过才刚当上冥王,你凭什么能够率领冥界出战?”

    他疑问的语气低低加重,到最后变成了一种恐怖的血色。

    魔神的震惊几乎毫不掩饰,祂本以为顾君师不过就是被冠上一个冥界之主的头衔罢了,一个被天道走后门推上位的冥王,十殿阎罗谁能真正服她?

    是以,她应该根本调动不了地狱十殿的力量,但展现在眼前的这些又是什么?

    “凭什么?”顾君师拖长尾音片刻,冷质无甚情绪的眸子微弯:“凭不服的,都将被永囚冥界,魔神想必忘了,当初你猎杀冥王十殿,毁掉了所有的界门,如今唯一能够动用的界门——黄泉之门恰好在我手中。”

    魔神瞳孔放大。

    “说起来,一切能够这么顺利,还得多亏了魔神大人前人种树,让顾君师后人乘凉。”

    魔神红瞳逐渐兽化,仿佛整个从中裂开,红的愈红,白的愈白。

    “顾君师,吾手中冥界沾染上的血,不计其数,但想来吾对冥界终究还是仁慈了些,这一次,连同你与冥界都将一并消失在这六界之中。”

    “去——”

    沉重的尖鸣嘶哑咆哮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刺破耳膜的声波,一瞬间人的耳力几乎承受到了极限,所有人都禁不住痛苦地捂头抱头,悲鸣惨叫。

    顾君师紧颦起眉,亦感不适,但她朝下一沉,死气层层荡开,身后的地狱鬼怪越身而过。

    一道风急掠而去,甚至连影子都瞧不见,遮天蔽日的鬼怪盖天而去,已是倾巢而出。

    魔界的魔族与冥界的鬼怪如同两股激流,狠狠地冲撞到了一起,那强烈碰撞出来的气流直接扭曲了四周的空气。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强大的风气将他们都给掀翻了几个跟头,刚爬起来只见日月无光的天空,此时却爆发了强烈的光爆,几近让他们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都晃白如瞎。

    “打、打起来了。”

    “它、它们这种打法,会不会把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震撼非凡的战斗场面……”

    待眼睛适应之后,这才能看清楚上方龙缠虎啸,妖魔鬼怪阴云暗电吞噬,一片混沌之中双方都十分强悍,战力无双,互不相让。

    顾君师此时却没有在等待战局结果,而是趁此魂移三身,以一化三,包抄到后方对上魔神。

    祂眼睛倏地转过,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再狠狠盯住,红色妖异,充满魔性。

    “愚蠢啊,与吾做对,是你做过最错的一件事情。”

    顾君师一言不发,眼神只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她就像一个战斗机器,浑身只有战意,眼中只有敌人。

    手中的剑原本笔直坚硬,但在她施放出死气缠绕在剑身上时,它便一个软扭成条。

    一个俯冲而上,黑色的剑化为数不清的黑线直射魔神而去。

    不过在即将触碰到魔神时,却被一道红光定滞在了那里。

    但顾君师反应极快,她知道撤不回来,矫柔的腰身于空中一转,身上的死气迸射而出,化成一对黑焰蝠翅。

    “还不肯动手吗?”

    顾君师双手快速结印,但与凡人修士那种繁复的手势不同,她只是简单的两个动作——双掌分裂,朝前推去。

    顿时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阵法随之排出,东、南、西、北,它们绕着魔神四周形成障壁,当鎏金暗光于阵法中流转,阵法开始炙热流灌于每一条阵法线饱满充盈时,顿时无数个焰弹如机关枪般突突射出。

    魔神被困于其中,它无处可躲。

    轰!

    一片黑蓝焰火在集中一处时,形成一系列的大规模爆炸,紧接着能量被压缩射开形成一条贯穿的光线,朝东西无限延伸,光线延伸所触及到了任何物体全数灰飞湮灭。

    一片寂静耳鸣之后,当厚重的硝烟散尽之时,攻击范围的正中却根本不见魔神的踪迹。

    祂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被焰弹消灭。

    顾君师并不意外这种结果,她飘立在空中,视线看似漫无目的巡游着,实则却是透视着空间的每一寸范围,锁定目标。

    她想确定一件事情,这对她而言至关重大。

第三百三十五章 结局(十九)

    “堂堂魔神,也玩起这种偷鸡摸狗、暗处偷袭的阴把戏?”

    顾君师语气轻淡嘲讽,但眼神之中的慎重与警惕却丝毫不减。

    她将无相剑召回手中,它在半途霎时又转变成了另一种形态,周身漆黑,鳞片折射着幽蓝暗光,黑蛇一般乖顺缠绕在她手腕臂长之间,然余端毒针般锋芒毕露,随时可以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呃啊啊啊啊——”

    忽地,一道沉闷如雷的嘶吼声从北边传来,密密匝匝,如弦丝缠肉徒然收紧,乍闻其声,似正在承受着一种无法忍耐的巨大痛苦。

    顾君师猛地一警神,眼神所至,人已破界穿云,身至声音所在之处。

    然而,雾霾阴暗处,层峦叠障,什么都叫人看不清楚。

    她凝了凝眸,弹指一出,飓风便从身后狂乱刮去,终于拨云后,坦露出底下的声音来源。

    但同时,一道更为狂暴的气流瞬间席卷而来,黑云如切如割,化成锋利的丝与片,朝着此处施转涌出,那“呜呜”摩擦空间的尖锐哨声,搅乱了空气,令人头痛欲裂。

    顾君师猝不及防,人却被鞭飞而出,不过她早料到会有情况,暗中护住要害的准备。

    她张臂一伸,尖蝙黑翼摇动不止,在空中卸下了力道后,罩开一道防护。

    那刺鸣的黑气如蜂鸟尖喙,不断疯狂地撞击,造成了她的屏障出现了无数点凹凸不平的痕迹。

    “什么东西?”

    顾君师冷冷抬眼,手掌心摊开,一个握捏的收拢动作,只见下方出现一片真空一带,然后深蓝大海一样水跃出一头巨兽,它张开尖长的排齿朝上一咬,便将那些聒噪的黑气全数鲸吞。

    顾君师再一跃,立在其头顶处,遥遥看向前方,风吹起她的发丝几**行飞扬。

    与那头似鲲一样巨大的巨兽相比,她细小如石砾,但巨兽在她的脚下却卑微而伏顺地任她踏踩着。

    风散过后,一切终于清晰而明了。

    绫罗一般的絮云宽宽在环绕在一个身边,流云奔涌,将暗淡的四周出现了异样的莹光奔泻,那处有一个人。

    突兀又孤绝。

    远远看去,他身形十分瘦长,但又不是那种皮包骨的瘦,宽肩窄腰,一袭风散而长扬的衣袍,轻拢慢漫,弥漫一片,似特殊材质所制成,翻腾起伏,生命一样无声无息地碰撞着,挤压着,虎视眈眈着。

    那人头发散乱着,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面貌,身型乔木大树一般定桩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顾君师无须凭脸认人。

    她好似早就有此预感,眼神之中虽然惊诡异动,但表情却平静如冰霜凝固。

    “……鬼婴,你是自愿选择成为魔神的魔躯傀儡吗?”

    周边的风在她喊出“鬼婴”这个名字时,忽地失序,缓慢而柔和徒然变得暴烈而凌乱,所有云堆似被汹涌的海潮吞没了。

    “当然,当魔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一直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抬起了头,一双血红的眼眸邪冷,声音不再是他曾经的低磁沉著,而是一种复声,一出口便像两个人同时在讲话。

    “当然,当魔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一直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你(你)算什么?!凭什么认为我(他)会选择你,而放弃成神的机会?换你,你会吗?”

    顾君师,曾经赐予了鬼婴一双能够辨别黑白的眼睛,但最终他还是受魔神蛊惑,成全了野心与欲望,成为了魔神降临此界的人形傀儡。

    顾君师又问:“你可知道,一旦你选择成为魔神的魔躯,等不了多久,祂强大的神识就会吞噬掉你的那一部分,你会彻底消失,无论过去未来,你都不复存在。”

    鬼婴无动于衷:“我不会消失的。”

    魔神:“他不会消失的。”

    “我(他)会与魔神(吾)融为一体,届时我(吾)是祂(他),祂(他)是我(吾)。”

    听了这话,顾君师却觉得滑稽好笑。

    “鬼婴,你真信了这鬼话?拥有鬼婴意识的人,才是你,一旦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就只剩下一具躯壳罢了。”

    “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吾(魔神)已经临世了。”

    “鬼婴”忽地抬头,猖狂恣意的笑声宣扬而去,形成排接连长,漆黑的永夜宛如一缕缕点缀的腥红,烘然地、气势磅礴地感染上一切。

    顾君师抬头,感觉到了永夜的结界正在魔神那肆意狂妄的魔气冲击之下崩溃边缘,痛苦支撑着。

    如今的魔神跟之前的祂,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祂好似在拥有一个躯壳之后,便不再似先前那般好似有什么顾忌一般,要么召唤魔物来打头阵,要么只守不攻。

    顾君师之前的猜测好像在这一刻忽然确定了。

    祂的犹豫不定,在权衡之下,终于有了决定,并且,祂还成功了。

    鬼婴是祂很早之前就布下的一个局,一步棋子。

    祂知道小世界拥有天道规则,天道不会允许有超出此界力量进入,但天道却不会灭杀此方小世界所孕育的生灵。

    于是祂安排了魔族,以祂的骨血制造出了一个“鬼婴”。

    他一出生便注定是祂的容器,因为他是因祂而生,与祂的神魂契合度是百分之百,祂可以毫不费力就取而代之,并发挥出祂魔神的全部实力。

    至于鬼婴为何天生目盲?

    自是因为祂故意封印了他的血瞳,血瞳代表着魔神的力量,祂不会让鬼婴的真实身份暴露被天道察觉,只有封印的血瞳,让他只成为一个普通人长大。

    甚至祂只让魔神替祂诞生出一个“鬼婴”,却不让任何人知道“鬼婴”与祂的关系,不让魔族关注跟知晓他的存在。

    而拥有魔神血脉的“鬼婴”,基本上百杀不死,祂根本就不担心他会死。

    即使真遇上什么意外,他被人杀了,只要魔瞳不毁,他依旧可以无限复生。

    但“鬼婴”毕竟只是祂其中的一个选择,一个祂本想到了关键时刻,不得不这么做的选择。

    若非遇上顾君师的节节紧逼,祂完全不必这么做。

第三百三十六章 结局(二十)

    眼下,虽拥有实体躯壳,但为何之前祂没有第一时间召唤鬼婴,取而代之?

    只因为祂的确在迟疑。

    这一具为祂特意打造新躯,却不比祂那一具经历过千锤百炼的魔躯。

    说句狂妄的话,哪怕不动用魔力,仅凭那一具千万年岁月磨砺出的身躯都可以对抗天塌地陷。

    但是,旧躯被囚禁在天道与鸿蒙上神设下的重重樊笼之中,轻易无法逃脱,祂本计划的一切却又因为顾君师这个意外,而最终付之一炬。

    若非如此,祂未必愿意舍弃囚地的旧身,毕竟新躯远远比不上他旧躯的坚韧霸道程度。

    没有躯体的祂,仅凭魔识穿越下界,祂已经无法达成目的了。

    神可诛仙,但顾君师这个伪仙却如有神助,拥有了冥王印记,已非普通的仙人。

    祂要杀她,必须重新成为魔神,而非魔神的意识降临。

    旧躯若无这漫漫血海生灵的堆砌,祂无法恢复到全盛之力,将其从囚地挣脱而出,因此最终祂还是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此时的魔神在被顾君师种种的算计、欺骗跟嚣张激怒之下,已经片刻都不能等了。

    祂要先击杀掉顾君师这个绊脚石,之后再重新夺回祂真正的魔躯。

    “顾君师,我已经从鬼婴的记忆中看到了,哪怕你费尽心思想让他摆脱他既定的命运,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吾,你所做一切皆不过徒劳无功!”魔神顶着鬼婴的那张脸,对着她极尽嘲讽。

    拥有了凡人的躯体之后,祂的神情跟语气都不似原来那样变化莫测,而是有了更具体的感情,毕竟鬼婴的意识还在,同用之时互相影响。

    顾君师眸仁深邃如渊,淡淡道:“并非徒劳无功,相识一场,他奉我为主,我给与他一次未来人生的重新选择,他要走哪一步,走到什么地方,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管不着,我行事全凭我乐意,如魔神一般恣意妄性,应当能理解吧。”

    讲完之后,她还对祂意味深长一笑。

    那笑意刺激了魔神。

    她说鬼婴奉她为主,而如今“鬼婴”的躯体成为了祂的,那岂不就是当众暗嘲祂也得认她为主?

    魔神齿白森寒,咧着嘴:“让吾魔神血脉给你当奴,顾君师你还不配。”

    “拥有了身躯之后,魔神好似讲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顾君师讶然。

    魔神用着鬼婴那一双猩色红瞳,冷晒一声。

    祂似乎很久没有过表情了。

    而鬼婴也不是一个爱笑之人。

    因此面部肌肉这一调动,却是皮笑肉不笑,气质整个都改变了,奸佞邪恶,集世间大恶为一身,比之顾君师这个冥王,祂周身更是鬼气森森、魔须长髯缭绕。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凡人界常讲的一句话,接下来,便该让你看看神与仙之间真正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那野兽撕咬血肉般酸牙的声音伴随着压力急剧增涨,顾君师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战栗,如一道电流从背脊流过。

    “……大到超乎你想象。”

    祂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眼睛余光扫向顾君师的身后:“你看看,那些蝼蚁在你的保护之下,多么安然自在啊,他们以为有你护着,你们就能够一直安然无虞……”

    魔神一撩眼皮,瞳孔一竖,顿时,黑夜之中被撕裂一道接一道黑色的雷电,它们有着碎裂空间跟灵气的威力,猛地炸向酆都城之上。

    刺啦刺啦——电流如蛇,震耳欲聋。

    那些被罩在冕冠之下的人,仰头一望,刹那间惊得全身僵硬,下意识就抱头挥动法器朝上抵御。

    顾君师也在同一时间回头,便听到魔神的声音似近在咫尺地朝她笑嘲道:“看一下,你所护、你所在意的,都是怎么被吾一一摧毁!”

    轰隆!

    咔咔——

    铅厚的云层内,闪烁着幽冷白光,粗壮的雷电拉着蛇链滚动,忽地劈落而下,一闪一闪滋滋如千万道利棘刺下。

    咔嚓!

    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

    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

    他们愕然怔忡。

    感知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哦,是他们所有人头顶上的“天”碎了,它塌了下来。

    顾君师额心一跳,眼瞳微瞠,快速出手,但却被魔神一个眼神便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从地下钻出来的黑色影子竟将她如同一块拼布缝在了原处,她全身都沾粘住了,无法动弹。

    “想救他们?”

    祂举起手来,这一双手骨节分明,有着一种好似刚出生时的鲜嫩,一个扭转的动作——

    人间界触目所及皆魔气所至,暴唳与痛苦的血色似乎要将所有空间都填满了,向远处望去,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一齐了,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处是地,二十八天哀嚎惨鸣,生灵涂炭。

    “看见了吗?顾君师。”

    顾君师颦紧眉头,看着她的永夜结界已处于崩塌的边缘,魔气猖盛,无力回天。

    “无相——”

    缠绕在她手腕处的无处化为流光,绕着她的周身,如千丝万缕的银针飞速刺穿一切缝粘。

    下一秒,顾君师手指微抖,她终于可以动了。

    视线朝下,足下一蹬。

    “吞天,去——”

    那头似琨鹏长鲸飞离出去,它穿过一道涟漪的水光圆圈,瞬间便来到了万雷轰击的酆都城上空,它张开了那张鱼嘴,从嘴角处一直撕裂,宛如一个黑洞洞的碗口,一下将轰炸不断的黑电吞噬入腹中。

    虽然得吞天相救,但此时的酆都城并没有丝毫的好过,它此刻早已是满目疮痍,所有的房屋建筑、黑河山脉、荆棘林与祭坛高塔全数夷为平地,成为连废墟都称不上的荒芜战场。

    更别提那些修为弱小,几乎就在顾君师的防护破碎的那一刻,便灰飞烟灭的人。

    焦黑的灰烟被飓风吹散开来,露出底下几十位修为高深的苦苦支撑的结界,他们为了护住这一批弟子,千百年的修为尽毁,面色惨白如纸。

    他们顶多只能接下这一次,若再来一次,只怕在场的人都将全数被轰成灰渣。

    太恐怖了!

    双眼呆然地望向天空,他们不禁骇然着这一切。

第三百三十七章 结局(二十一)

    “你救得了这些眼前的人,可其它人的呢?”

    魔神低笑着冷嘲一声。

    转瞬,祂一下蹿上更高处位置,空阔无垠之地,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

    上空云雾如被乱流搅动,缭绕魔气横贯,祂扭了扭动脖子,面部神色似痛苦似快意,朝天张臂一声极张咆哮而去。

    “嗷啊——”

    一声尖锐啸锐震荡开云层,以祂为中心,四下顿时再无遮拦,一目了然。

    而祂的口鼻处如被刀刀光柱穿透,风云突变,四周的天色与深黯开始了逐渐崩塌。

    完整沦为碎片,“永夜”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了,拉起了一层护罩在眼前的黑暗也结束了。

    啪哒——

    鳞片光镜从碎裂的黑暗之中透射而入,密集如箭,一束接一束,一簇连着一簇——

    当久违的天亮重新注入了所有人的眼睛之中,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他们怔忡失神。

    伸手挡住刺眼的光,只觉得满手抓住的,却不是欢欣与温暖,反而是涌上心头是重重阴霾与黑暗,浑身发寒颤抖。

    有人摇了摇头,嘶哑着嗓子,低低呢喃了一句:“破了……毁了……也完了……”

    噗——

    顾君师额前的冥王徽印产生了异变,以徽印为中心,血丝一下如斑驳的蜘蛛丝纹遍布了她的面容。

    她瞳孔深处掀起了狂波巨浪,喷出一口血后,气息凌乱不堪。

    定了定,她伸手用力试探性地按住额前那如同刺穿的痛意,顿时灼烫一下从指尖传遍了整只手臂。

    她撤下手,偏侧过脸看向天空,神情却如千年不化的坚冰,不逊不屈。

    遥遥天空之上,她微微躬着腰,凌厉的风吹得发丝飙扬飞舞,如一柄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被弯曲弧度的硬剑。

    她微抬起脸,迎着那白冷的清光,周身却是经久不散濛濛的黑雾萦绕。

    顾二一直都在看着顾君师,在看到她在“永夜”被破后,都吐血了,他嗓子发紧,转过头便着急地看向澄泓。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澄泓低喘着气息,他毓白的衣袖垂划过衣面,扶起摩诃禅寺已经奄奄一息的老方丈。

    之前替所有人挡下死劫的大能其中之一便有老方丈,他此时眼眸痛阖,唇色惨白,却是连动都无法动了。

    澄泓得知老方丈经此一役,估计时日不多了,因此对他根本无法撒手不管。

    他也看向上方的顾君师,精致玉润的下颌毅然收紧,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处于警戒的状态。

    “永夜是以她的神识所布,魔神将其打破,已算是重创了她。”字句如颤,他艰难地吐出了这一句。

    顾二一震,他攥紧拳头,神情复杂,出口的话却是结结巴巴:“她……她是不是根本赢不了魔神?”

    这句话很是迷茫担忧,轻轻一句,却无疑是在所有人心中重锤了一击。

    他们脸色遽变,一颗心都不住地朝下沉,慌乱都不足以形容此刻心境。

    倘若连顾君师都赢不了,这世上还有谁会来救他们?

    上界的仙或神?

    若他们真会来,早就应该出现了吧,何至于到现在,却是一个靠着弑夫证道的女子在苦苦撑着这片天地?

    旁边的晏天骄从头上扯下发束,重新将散乱凝结了冰霜发丝拢起扎束于顶,几缕额发凌乱垂飘于颊间,他面容白似冷霜,唇红似焰。

    此时满脸颓然嘲弄道:“连天道都无可奈何的魔神,你们凭什么认为顾君师能办得到?我们就该这样什么都不做,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吗?她又凭什么以那样柔弱细小的肩膀,来撑托起我们所有的希望?”

    陆子吟抓耙了几下脸,抱着头蹲下失魂落魄道:“她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准备,眼看着有点希望……”

    “别忘了一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计谋都是徒劳。”南元上尊走过来,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也叹息了一声。

    黄寿真人拳掌相击,也失望至极地接了一句:“徒劳啊,一切皆是徒劳啊。”

    “你们到底站哪一边的,都不盼着点顾君师好,竟还夸起魔神那个魔头厉害?”汝兰对着晏天骄他们怒叫道。

    正待他们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上空的“吞天”却因承受不住吞噬过多的魔元力量,而哀鸣长嚎,一声接一声,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一会儿,它平整光滑的身躯开始被撑裂,一道一道的裂纹从尾鳍蔓延至腹腔,它剧烈地摆动着庞然的身躯,搅得天翻地覆。

    连远处战斗中的魔族与鬼怪都被波及,他们被气波掀飞坠落,紧接着一声婴啼尖锐,声音凄厉,所有人一震。

    “这是顾君师的座骑吧,它、它怎么了?”

    如临死前的泣啼,每一声啼叫都听得人的心发愀。

    “快看!”

    这一看,却见吞天猛地一头扎进了魔族群内,身体彻底爆炸,天地在一片白光失色过后,振聋发聩过后,便是一阵耳鸣死寂的无声。

    他们呆呆地仰着头,表情空白,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它、它为了救我们……”

    “我没想到……”

    顾君师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处她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到吞天自知活不了时,义无反顾地投身拖着那些魔族一块儿殒身不恤。

    它是深谙她心思的。

    她双唇死死地抿紧成一条直线。

    “吞天……”

    她朝前伸出手,不一会儿一颗流动着碧波的莹珠飞入了她的掌心处。

    它还脉动着生命迹象。

    握紧。

    “这才仅仅是刚开始,顾君师你能替他们挡下多少杀机?”魔神桀桀狂笑了起来,但下一瞬,他恍惚了一瞬,表情变得冷峻而平淡,眼神深深地盯着她:“这些人不值得你这么做,何必呢?”

    顾君师将命珠收回,冷眸瞥去,勾起了嘴角:“他要杀,我要救,其过程不过魔神与我之间的对弈,与旁人无关系。”

    “当真无关?”鬼婴反问。

    “他杀一人,得一分力量,我救一人,得一分功德……”她视线扫下,是酆都一众,亦是二十八天全部的生灵存活。

    “不过就是此消彼长罢了。”

    魔神表情再度一变,祂抖了抖血红一般涟漪浮动的袍服,铺天盖地宣肆着祂的冷邪地睨向她:“你现在还认为你与吾是在对弈?呵呵哈哈哈哈……顾君师,你认为——你配吗?”

    三字重重一落,冲天一道闪烁着暴戾能量的黑流直撞向顾君师所在位置。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直接就被击中,从高空急速坠落,再狠狠地砸向地面。

    呯——

    地动山摇,尘烟滚滚,地面受到极强的冲击力,瞬间形成了一个直径一里地的凹陷大坑。

    那声震动激起万丈烟尘,众人一时辨别不清楚内里情况,皆失声惊喊道。

    “顾君师——”

    “姐——”

    然而,魔神的攻击却不带喘气的功夫,上空再度红光闪烁,血包一样的红云,一柱黑流再次无情重复地冲击向大坑,呯、呯、呯、呯、呯——一下接一下,直将其凿到深不可见底的地步。

    顾二、澹雅与人皇等人终于忍耐不住,想要冲过去,但却被一堵“鬼墙”给阻拦了下来。

    “你们想死吗?!”

    一声雷打的兽吼声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之上。

    阴影大片覆盖而下,只见属于顾君师的鬼怪军团不知何时,已全数护围在了他们的周边,如同最坚实的铠甲防护,密不透风。

    一条比小山更粗壮的蛇尾鞭打在地上,震得尘土飞扬。

    “别给吾王添乱!”

    “只怕你们还没有靠近,就被魔神的魔元冲击扫荡成了粉沫,一群不知死活的人修,吱。”

    七嘴八舌的叱喝就这样劈头盖脸地打来,他们惊得连连后退,脸上肌肉抽搐抖动,一时竟无言以对。

    澄泓倒还算镇定,他知道顾君师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失败的。

    “尘世蒙哀,天地同泣,身为此界的生灵,哪怕抵御不了魔神的攻击,可我们……我们能为她做些什么?”澄泓一双清眸微敛,认真询问着。

    一道浑厚怪异腔调的声音回答了他:“你们这些凡人又做得了什么?什么都不要做,用心祈祷吧,奉她为神,你们做得到吗?”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诚然,顾君师的的确确正在挽救此方小世界,在拯救他们的命,可是能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曾有各自的信仰与坚持。

    他们曾经视她为祸害、心肠歹毒之人,她的实力的确让人钦佩,也令他们仰望不可及,但他们并非打心底里认为她是值得他们心悦臣服之人。

    如同乱世造就的枭雄,她强横霸气,能够打服一切不逊的声音,却却不能如同圣君一样让那些拥护道德与贤明文士拥戴认可。

    澄泓愣了一下,许久,他的表情如同消失了一般,轻声道:“贫僧知晓了。”

    其它人被拦下一时没有了主意,但顾二却管不了那么多,他冲上去就想突破重围。

    “你们让开,我要过去!”他冷声喝道。

    “你真的要过去?”

    青牛鬼闻声,转过硕大的牛头来,它居高临下,盯着下方比他一只脚趾头还渺小的身影。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佛殒(一)

    青牛鬼长着牛头牛角,但身子却是昆虫蜘蛛多足,怪异又凶狠。

    因与顾二讲话,于是他便缩小了身躯,但比起一般人类,他依旧高余五丈,身躯横长,显得并不亲和。

    “对!”

    顾二丝毫没有畏惧,坚持道:“放我过去!”

    青牛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干涸难听的粗嘎声音伴随着嘶鸣声:“会死的。”

    这是一句肯定句。

    他认定,以顾二如今的实力,不说对抗魔神,他甚至根本无法在魔神的攻击范围之内存活下来。

    “老子会怕死?”顾二那一双泛着淡金的眸子熠熠生辉,他傲气的抬起头,直视空气:“不就是一个死吗。”

    青牛鬼确定他讲这番话是真情实意的,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吾王的弟弟,顾主,请。”

    一句“顾主”便奠定了顾二在这些冥界牛鬼蛇神之中的地位,他对顾君师的一腔真诚与不顾生死的亲情,让他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与尊重。

    他让开,而其它鬼怪也为示尊重,在他面前缩小了巨型,然后退开排成一列,容出一条过道让他过去。

    顾二愣了半晌,心思在那句“吾王的弟弟”上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如沁醋如添糖,滋味难言。

    他半垂下眼皮。

    嘴巴跟缝了起来讲话一样,字句含糊:“我……”

    或许不是她的弟弟,可是……

    可是……

    顾二眼神变了又变,倏地握紧拳头。

    可是,她认他,他也早就认定她了!

    管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他现在只想跟她站在一起,跟她一起对敌。

    就跟曾经他们两姐弟那样,永远都是对彼此不离不弃。

    “那我与你一道去!”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澹雅出声了。

    青牛鬼也顺势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不似人黑白分明,不似兽那般冷感竖瞳,而是没有瞳孔的纯绿色,近看如两块深邃透澈的碧玺,远看却似两汪能吸人神智的碧海漩涡。

    他点了点头:“可。”

    犹豫片刻,汝兰也冲动地喊了一句:“我也去!”

    大衍派的人迟疑片刻,看了看澹雅:“那我等也一并去吧。”

    然而,这一次青牛鬼却没有先前那般爽快放人,而是扫视过一圈,一口回绝:“你们不行。”

    ……还不行。

    再等等,再等一等。

    他希望一切最终都能够如愿,一切最终都能够来得及。

    “为什么?!”

    其它人不解。

    然而青牛鬼却没有回答他们,而是看向人皇跟澄泓,那双似乎蕴藏着无数秘密的碧眼,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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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二御空而去,但他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着实太天真了。

    他想与顾君师并肩作战,成为她的后盾与长矛,替她挡刀为她杀敌。

    但他来到战场时,却发现根本就无法靠近,还没有到达深坑的边缘,他已经被周围那些狂暴的气流给挤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他是旱魃,也是不死之躯,但他的感知早就修炼出来了,常人能够感知的冷热痛痒,他也能够感知得到。

    他硬着头皮,一开始还一步一个脚印,拼命朝着里面挤。

    “嗤,不就是戾气吗?我顾初浩不信它能把我给吃了!”

    但到后来,双膝关节被切割,关节被挤压得弯曲,连直立行走都办不到了。

    但他这人多倔强啊,干脆就趴在地上,蠕动着身躯爬也要爬进去。

    “谁让你来的!”

    深坑周围尘土飞扬,一道沉冷责备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顾二的身后。

    他认出了,瞠大眼睛片刻,便惊喜地转过头。

    “姐——”

    这一声“姐”还没有完整喊出口,眼眶却先一步不争气地红了。

    他赶忙解释道:“我……我担心你,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顾君师在尘雾之后的身形模糊不清,她提步走近他。

    顾二听到她的脚步声,沙沙沙,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口水都忘了咽下去。

    这还是她成为冥王之后顾二第一次离她这么久,仰起等待的脖子又回缩了缩,一时竟有些近亲情怯。

    他觉得她现在变得很不一样了。

    以前,他知道他姐很厉害,是那种比世人口中惊艳的天才更厉害的天才。

    但现在,他才真正了解他姐根本不是别人提起来高不可攀的存在,她那种更确切地形容应该叫恐怖。

    她的强大,令人望而生畏。

    “是青牛鬼让你过来的?”

    顾二一听她的话,诧异:“你知道?”

    顾君师略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看他那瞪眼的傻样,顿了顿::“你……应该知道了吧。”

    顾二眼神下意识朝左下方撇去。

    “什么?”

    顾君师挑眉:“别装傻了,你一向在我面前就跟个傻子似的,再装就真成傻子了。”

    眼见糊弄不过去了,顾二干脆破罐子破摔:“姐,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我相信只要我问,你也绝对不会骗我,你本来也不必这么费尽心思来骗我这么一个傻子……”

    他的手撑在地上,捏紧了拳头:“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现在……我认你,你认我吗?”

    他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似的,透着倔强与委屈。

    尘烟越来越稀薄淡漠,顾君师的面容也更加清晰。

    她走到顾二面前,黑金刺绣袍角拂地而过,那是连日光都无法留下任何斑驳的黯色。

    “从这一刻起,你便我顾君师的弟弟。”

    顾二听后,先是喜不自禁,但将这话细细品味一番,他又不满了。

    “那之前,不是吗?”他愤愤地嘀咕道。

    连表达生气的方式都这么怂,他不由得唾弃自己一声,他想他这辈子估计是很难翻出她姐的五指山了。

    他虽然声音小,但顾君师却听得一清二楚。

    “之前你将我看作是谁,你就是谁的弟弟,如今你已经看清楚了我,却依旧没有改变,那么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顾君师真正的弟弟,我不为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愿自作多情,所以顾初浩……”

    她扬袖蹲于他面前,矮下如风霜磨砺打造的孤孑眉眼。

    “是你识人不清,便没资格抱怨再多了。”

    顾二傻傻地看着她,他还是第一次听她讲这种话,她从不爱与别人解释太多,有时候说话玄了又玄,直搞得别人头脑晕呼呼的。

    可现在她却是很认真地在告诉他。

    她在跟他讲原因。

    也是在他面前第一次坦诚自己的心思。

    这些话倘若别人讲便是煽情,误会解释清楚,免不得要抱头痛哭一场,以示这对姐弟情深,但她这么干巴巴地讲完,却也还是将顾二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忍着流马泪的冲动,第一时间表衷心:“……你也是我亲姐,我不傻,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全部都牢牢地记着的。”

    顾君师扬唇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

    “你该走了。”

    “去哪里?”他下意识接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姐,你没事吧?还有什么叫该走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啊!”

    顾君师侧偏过头,戏谑地瞥了他一眼:“你真当魔神是我们以前对付过的小猫小狗?你估计连人家边角都摸不到,就已被上神的气绞杀了,赶紧回去吧。”

    她朝前而去,声音也飘飘渺渺起来,无可寻踪迹。

    “我会让冥界的牛鬼蛇神护着你们,只要我不死,你们就不会有事。”

    顾二一听,当然不干,可他连爬爬不起来了:“不,我都已经来了——”

    他反对的话还没有喊完,他就惊诧地发现自己整个身躯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就跟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

    “姐,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气得乱叫。

    “知道青牛鬼为什么会放你们过来吗?”已经瞧不见了的顾君师,她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顾二的耳中:“回去告诉他,我不需要。”

    顾二根本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但他也没有机会再开口了,因为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头一歪便不醒人事了。

    当顾二再次恢复意识时,却发现自己正好端端地站在天坑外,旁边正站着同路的澹雅。

    “怎么可能……”

    他跟澹雅根本没有走多远。

    他赶紧抓住澹雅:“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在这里?”

    澹雅也怔忡了片刻,他问顾二:“你刚才,见到顾君师了吗?”

    顾二眼神闪烁:“我,我应该见到了吧……但是……”

    澹雅一下懂了。

    “她提前阻止了我们。”

    澹雅长长地呼出一口郁气,但胸腔处的堵塞依旧不畅。

    “她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插手,连靠近都不允许。”

    “她受了魔神那么多次重击,真的会没事吗?”顾二急得团团转。

    澹雅闻言,失声笑了一下:“应该没事吧,毕竟还能抽空来闲管我们一下。”

    这番笑嘲的话刚说完,却见四周浑浊的尘灰一下被啸清而空。

    他们警戒地立起防盾,还没来得及查探周围的情况,眼睛余光已扫到一道身影从深坑之中一跃而至半空。

    这人正是顾君师。

    她安然无恙,但也不算毫发无损。

    魔神似一直在等着她,祂比谁都清楚顾君师的实力,倘若她真这么容易就死了,祂又何必夺舍了鬼婴的身躯来对付她。

    拍了拍掌,魔神不吝啬地夸奖道:“很好,很好,你当真是一个一悟百得的好苗子,一个新晋的仙人,却能够抵挡得了吾的魔元攻击,这种事连上界的上仙都不一定办得到。”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佛殒(二)

    “你方才与鬼婴说过,此消彼长,吾觉得这个词用得甚是恰当,因为自始至终只会是吾涨。”

    祂悠哉地立于半空之中,身后是广垠的天空,在那片被顾君师肃清而重获晴朗,被红色的魔气占据,紧接着一个个黑洞密集出现了,就好像天幕被打成了筛子似的。

    “你这又打算做什么?”顾君师冷静问道。

    魔神红瞳转深,竟现魔神特有的重瞳:“继续之前被你打断的事情,没有了永夜之境,你要怎么阻止吾呢?”

    顾君师一听,忽然明白了祂打算做什么了。

    魔神举起双手,魔气在祂周身呼啸而出,如同天空被调翻了个个,无数的魔气顷数从地底一下灌入了二十八天。

    顾君师没想到祂并不急着对付她,反而选择更谨慎的手段。

    这么看来魔神并非一个冲动鲁莽之人,虽然之前一时被她种种挑衅行为冲昏了头脑,但并不会被愤怒蒙蔽了理智。

    “你这样做,难道不担心消耗了魔元,却达不成你的目的?”

    “唯有吞噬生灵,方能使吾的全部力量恢复!顾君师,你是阻止不了吾的。”

    魔神邪冷地盯着她,周身很快就被浓郁的魔气包围,身形、五官都在其中被扭曲变型了,唯独那一双永远邪恶凶狞的重瞳深沉地注视着一切。

    “好生看着吧,这些愚昧的下界生物是如何被内心的丑恶魔化,最终选择自相残杀,怨恨冲天。”

    这时,那些由魔神制造出来的“黑洞”接通了别的地界,它们将魔神的魔气投注入各方天,那如同倾盆而下的瓢泼并非墨点雨雪,而是“魔雨”。

    它们洒落在开了灵智的生物上,就能快速地催化其阴暗的情绪暴涨,继而魔化成怪物,脑子里只剩下嗜血与虐杀的冲动。

    顾君师也在同时开启了神识网,一下贯穿了极远之地,与此同时也打开了无限圆光术,如之前魔神一般收集了各地各处的情况监视。

    瘟疫一般的魔气感染,给二十八天制造了一场浩劫。

    心思但凡多少存着些歹念的人,一个个都控制不住自己,向周边的人扑杀过去,一时之间,兄弟反目,亲朋操戈,夫妻反目,行人歹毒……

    入目所至的每一个地方,都上演着一场接一场的血腥画面。

    魔神这一次甚至不必驱使任何的附属动手,就能够凭魔气勾出人内心最脆弱最见不得人的情绪,引导其成为恶念,最终让他们自己走向灭亡。

    顾君师看着这一切,眼底已凝结出冰冻的寒,周身冽风猎猎。

    她并不会除魔,入魔的人与妖物,已经开始了无休止的相互残杀,目前唯一幸免的只有被顾君师护在酆都城废墟中的人。

    她也不能学六绛浮生那般以纯净的灵根来净化魔气,因为她本身就属于死地的阴暗生物。

    魔神见顾君师久久地怔定在原处,恶意地笑了:“后悔了吗?如果你之前不那样心慈手软,不去顾念什么狗屁旧情,始终心硬如铁,杀光了这些碍事的人,不让他们被我夺取生机,或许你现在还有那么一点翻身的机会。”

    顾君师没出声。

    她向来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不会后悔。

    “你看看啊,他们根本就没有被拯救的必要,不过是一点一点的恶念,被扩大之后,一个个就选择不当人了,哈哈哈哈……佛还说什么人性本善,实则不然,人性本恶,否则这世间又何必教导别人向善,又何必发明出那么多的酷刑与律法来强制控制与严厉警示?”

    “你的感悟倒是挺深刻的,但这与我有何干系?”顾君师直接一句怼回去。

    若是以往她或许还能够维持一些基本的礼仪用语,与祂周旋套路,但此刻她并没有此等心情。

    魔神见她此时这副淡然无波的模样,一时也哑声了。

    “那什么与你有干系?不如吾替你试一试,你是否真的如你表现得那般无动于衷吧。”

    魔神忽地视线一转,诡异流动着红色雾意,盯着某一处。

    “那个人,你在意吗?”

    那头,顾二正傻傻地抬头,却忽地被一道红光从头罩到脚,下一瞬,他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呃啊——”

    澹雅脸色遽变:“顾初浩——”

    “啊啊啊啊——”

    他好像很痛,痛得无法排解,只能像一个无能为力的凡人一样在地上打滚。

    顾君师瞥眼而下,她虽神色不变,但手指却紧紧地攥进肉里。

    魔神勾起嘴角,身形寸寸拔高,随着祂在鬼婴的身躯之中越久,夺舍得就越彻底。

    祂已经多少可以摆脱掉鬼婴的凡胎肉体,原始肉体外貌形态。

    “旱魃啊,只可惜少了天雷极致的淬炼,你倒是对他太过温柔了,现在吾就替你好好叫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吧。”

    顾君师不再耽搁,她指按额心,一根手指在额心的辉映之下,变成了莹蓝透白。

    紧接着,她迅速果断地抽拉出一串连贯的幽蓝火焰,她瞄准顾二的方向一甩,长鞭一般缠绕在了顾二的周身。

    他打滚抽搐的动作被强硬地按下,全身被此刻的冥火焚烧着,但火焰好像并不会伤害到她,反而令他身上的魔气渐渐却有了萎缩的迹象。

    魔神见她终于有了情绪,心中痛快:“没用的,你的冥火是净化不了吾的魔气,你真会为了他一直这样消耗死气?”

    这种口吻倒有些像之前顾君师问他的话。

    顾君师不语。

    而顾二的确并没有因为顾君师以冥火之力替他止痛而恢复过来,他身上的肉块跟疱肿一样突起一块,又跟挖掉般凹陷下去一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身形也被魔气撑得时大时小,在被魔神恶意玩弄期间,他脸上也爬上了魔纹,尸牙尖尖,瞳孔泛红。

    顾君师深知继续这样下去,顾二就算不入魔,也会被迷失了心性,堕落,成为这世间是邪最恶的祸端。

    魔神这边根本不打算留给顾君师多余思考的时间,祂再次动手。

    魔气再次张牙舞爪地冲向酆都,而顾君师这一次早有准备,在祂出手时,也紧随其后。

    “无相!”

    她手臂上的无相抽离而去,极光穿日,变化成了一柄遮天的大伞。

    当黑暗再次笼罩在酆都城众人的头顶之上时,他们却没有第一次的心慌与害怕,相反是感到了安心。

    “魔神,你想看到的结果,只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她双手所持一个印,身后飞翼一下撑涨起千丝万缕的线,眨眼之间以一化身了千万的“顾君师”。

    这一下可算是看傻了许多的人,上空密密麻麻的。

    “好、好多的顾君师啊。”

    “对啊,她怎么可以变出这么多的分身来?”

    “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她变出这么多的自己是要做什么?”

    在众人大呼“卧槽”的惊吓视线之中,所有的“顾君师”全数飞身投入了圆光术的异次空间之内,然后他们看见,每一个“顾君师”都成功到达了被魔化的人群之中。

    分身是由顾君师的神识操控,一下神识被分割得太碎,她本尊这边的神情多少显露了些许疲惫。

    魔神曾经也是见过各种手段的人物,可以说什么阴的、阳的,可祂唯独就没见过顾君师这种不阴不阳的。

    祂眯了眯眼,戾声嘲弄:“你以为你的身外化身能够阻止得了他们?一日魔性不除,他们就会永远这样杀下去。”

    顾君师抬起了眼,日光无法温暖的眉眼,清艳冷傲,霜白泛幽,将那股清贵绝伦的气质逼到了极致的地步。

    她一字一句,用最轻的语气,却讲出了最铿锵有力的力度。

    “那就让他们先来杀我吧,只要杀得了我,他们才能继续下去。”

    众人闻声,几乎全都震惊在了那里。

    什么叫震耳发聩?

    她真要以一己之力,来抗下二十八所有的仇恨?

    这该是有多大的毅力与决心,或者说,她的心究竟是生得有多坚强,才能够面对着这一切而不被其压垮弯腰?

    魔神也是万万没想到,顾君师除不了他们的魔性,就干脆将自己变成所有人必须来对抗的魔障,这样一来,他们不想死,想继续行恶杀伐,都必须优先将她这个绊脚石打倒才行。

    “徒劳无功罢了,顾君师,你不该如此愚蠢才对,你以为你这样做,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顾君师撩起眼皮:“与你何干?”

    魔神眼神一暗:“自、取、灭、亡。”

    祂身上的魔气浓重,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的血,再次蜿蜒覆盖了天与地。

    “谁说的?”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道风吹拂岗般冷静清明的声音,它被它的主人以灵力不容置喙地抵达。

    魔神与顾君师的对峙一顿。

    “顾君师,你可还记得你曾向贫僧讨要过的一样佛家至宝?”

    顾君师眼波微动,如碧波落石,圈圈荡漾开来,她猛地一回头。

    讲话之人,却是一袭白似月净的澄泓,他僧衣染尘,被沉重的风吹动,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存在感。

    远处,模糊的白,沉浸在黑影之中,但他一开口,一立于人前,视线之下,就变得清晰了。

    他对着她目存怀念,温声问道:“当时,贫僧拒绝了,你记得吗?”

第三百四十章 佛殒(三)

    没有用佛家称呼她为“檀越”,也不是有时情急之下忘却距离隔阂的“君师”,而是连名带姓地叫。

    他以前也曾这么叫过她。

    第一世她利用与他交好的便利,自佛寺中偷取了佛家舍利子,后来被他念经似的缠得受不了,于是与他打赌。

    让他若输了便允她一件佛家至宝,那时,他一脸严肃不赞同地喊她名字时,便是这样没有了佛家与凡尘的距离,蕴着情绪连名带姓喊她。

    “……记得。”

    她看了他一眼,点头。

    澄泓已将老方丈托付给了其它弟子照顾,十几名僧人青衣磊落,以格挡的站姿护在他周围。

    青牛鬼看向澄泓,碧玺浩瀚的眼睛星罗密布,如布棋一般飞速排序布列,不知道他究竟从中看到了什么,他随之一震。

    微顿片刻,青牛鬼整改神情,便发令让一众鬼怪为他让开了位置。

    澄泓原地盘腿,席地打座。

    佛性的光辉映照在他周身,一朵墨画晕染的青莲自身下将他托起,梵唱,清风,幽竹,明月,他彷似翩跹零花,自那红尘沾红颜,款动了涟漪,慢慢而来。

    “当初贫僧不肯允你,如今,你还要吗?”

    顾君师好似被什么冲击了一瞬,表情有片刻凝滞。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他,然后好像有一股气堵在了喉间,她缓慢吐息道:“澄泓,我不要了。”

    “可是,我输了啊。”

    他朝她笑了笑,半是伤怀半是欢愉:“输了,就该认赌服输。”

    顾君师静静地听着,内心却翻江倒海起来。

    他口中的“输”,她认为不会是当初的那一场打赌,但这件“佛家至宝”,她却了然肯定是什么。

    他凝望着她的面容轮廓,莲影送盼,人未醒,痴心加冕,莲梦垂青花自醒,簇新花梦一片。

    他以往很少笑的,端正威严,内敛禅心,但就方才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对着顾君师连笑三次了。

    有一腔花落平淡的温柔。

    有凉风吹醒隔夜梦的感怀。

    最后,相遇红尘,我愿天遂其愿的祝福。

    他身上的金光如火炬越烧越亮,天上一个太阳,云中一个太阳,直晃得人眼睛模糊不清,仿佛之间似能看见两道身影在澄泓的身上重叠在一起。

    魔神这头也稍偏过了眼,重瞳映射着不灭的佛光,似被其过于滚烫给灼伤到了。

    欠你的那一句回答,贫僧今世补回给你。

    他选择了对自己妥协,也选择了坦诚与解脱。

    他阖目,郑重地合什默念心经,他心如莲开,花开见佛。

    “顾君师,我愿意。”

    顾君师乍听到这句话,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但见他如同投身火焚、舍身成仁的姿态,她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澄泓,你——”

    她眼瞳猛地瞠大,人直接撕开空间,瞬移至他身旁。

    正想要阻止他,伸出手时,可却与他错身而过,只因他的身躯已然虚化透明。

    她僵硬凝滞。

    “在旧地红深之处,你不知,你早已在我的世界横行无忌,我妥协、投降、臣服,奉你更高于我的信仰。”

    他微微地笑着,在她耳畔处轻声念喃。

    她转回过头,对上了他的那一双眼眸。

    心若一菩提,清静在人间。

    那一双佛性的眼眸,色淡,却圣洁,但看着她时又映射着人间百态,痛苦,快乐,无忧,眷恋……

    两人对视之间,她出神地伸出手,但他却在她碰到的那一刻,在她的手中化为虚光星点,一触而散。

    记忆中,年青的佛子听到对面女子一本正经地调戏他。

    “佛家至宝,据我所知有三样,而摩诃禅寺便占了两样,若我没猜错,一件是老方丈手中的佛杖,二则是镇寺之宝的佛子,你输了,打算允我哪样?”

    “贫僧并无同意与你打赌。”

    佛子颦起了眉。

    然而女子却充耳不闻,反倒认真对比起来:“比起被世世传承的佛杖,我更钟意鲜活的佛子,就不知道你可愿意还俗,与我一道行走红尘一趟?”

    “贫僧志不在此。”

    “那你志在何处?”

    “顾君师。”

    “啊,原来佛子也会生气啊,我还以为你就跟你那泥塑金漆的佛像一样呢。”

    记忆远去,一切又回到如今。

    他在消散世界的最后一刻,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来,眷恋、过于小心翼翼地、虚抚过她坚毅的清寒眉眼。

    “我并非泥塑金漆的佛像,而是贪恋红尘堕落的苦海,我舍、我成全,即使湮灭成灰……”

    余音尚在,顾君师却已经彻底在这个世上找寻不到澄泓的踪迹了。

    “澄泓……”

    他甚至连一丝丝的魂魄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奉献给了她。

    顾君师呆然失神,下一瞬,一道庞大的金柱就这样从高处浇灌而下,金尊神佛虚像布列罗森,梵乐华章之中,全数注入进了她的体内。

    金光之中,顾君师全身如渡金泊,魁然灼灼,肃颜金容,瞳孔一瞬间变成了两汪金阳,在片刻之后,方余一只眼睛乌冷幽黑,阴诡冷森。

    这个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佛子——”

    摩诃禅寺的一众僧人眼睁睁地看着澄泓化为乌有,皆伏地痛哭出声。

    “哥——”

    汝兰也快疯了,她哭着喊叫,想跑过来,却被其它人紧紧地抓住。

    其它人也是一脸悲痛惶惑。

    金光淡淡消逝,只余星榍流光飘浮在四周,顾君师转过身来,她感受着体内那股潺潺的暖流在她冰冷的血液中流动。

    那是属于澄泓的,他将他的一身先天佛骨与一切最珍贵的全部都奉献给了她。

    她眼角瞿红,如一抹妖异的红鱼摇曳幽湖:“我顾君师从不欠任何人的,你却偏偏要让我欠你的!”

    他牺牲自己,为她,也为他们。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景物在一瞬间变得苍白,迅即漆黑,视界内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溃动,模糊的金色光点,重叠出一幕巨大嵯峨的阴影。

    一声清啸穿透苍穹寰宇,属于顾君师的分身,身处二十八天各处,也一并对正身的激愤情绪有了感应。

    应周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

    佛殒,佛生,魔灭!

    “我是冥鬼,亦是佛陀。”

第三百四十一章 神(一)

    高空之上,层云节节退散,万里无云,赫然出现了一只由虚到实的巨掌。

    底下,顾君师掀起冷然眼皮,面无表情,双手快速结印,合什、禅定,撤开,再度合拢,快速如万花手印,最后右手竖掌,大拇指与食指相捻,一道执莲华印,由她施展出来的大如来伏魔印,自然非同寻常。

    “顾君师!”

    魔神神色一变。

    她竟学会了佛家驱魔印,并且还成功结印?!

    祂终于明白,方才那名佛子孤注一掷地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

    那是属于他的灵魂烙印、他的先天佛骨与全数修为。

    “心持佛印久,摽割魔军退——”

    “退——”

    “退——”

    金色巨掌从上空猛然挥下,它层层穿透,所至之处,惊涛骇浪地排清浊气,二十八天所盘踞不褪的魔气一下被肃清一空。

    之前被魔气感染的红眼,身体被重击一震,面上的黑气逐渐淡化散去,片刻之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恢复了神智。

    他们都没有失忆,也都记得自己之前被魔气影响做了些什么。

    但是,他们却又难以置信自己真做了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

    “呃啊啊啊——呜呜……”

    当看到周围那些死去的人,其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这副血肉四溅的惨况,让他们全身颤抖。

    之前他们有多疯狂,现在就有多痛苦。

    自责、懊恼、愧疚与恨意,令他们撕心裂肺地哭吼出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原谅我……呜呜……”

    顾君师的身外化身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之前她以一身为刀剑、为铠甲、为矛盾,让他们全部的恶念杀意集聚于己身。

    此番魔气被除垢净化后,她半边身躯的金光经风飘然散去,落于笔直的背脊之后,在阳光下薄如蝉翼似化飞。

    她垂下长颈,伸手捂住那一只金瞳,仿佛想要再挽留些什么似的。

    “傻子……舍弃了全部功德与得道成圣的机会,只换来这么一瞬便烟消云散了……”

    你成全了所有人,又有谁来成全你?

    “哥……”

    感受到了迎面清风徐徐而过,似虞山拂水,安定人心,那是时常聆听清净咒时的心境。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生于地,归于天。

    汝兰捂着脸,推开其它人的阻拦,痛苦地蹲下,放声痛哭。

    虽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可她却怎么样都接受不了。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

    陆子吟走近她,眼底也有着动容与感伤,他深吸一口气,稳着情绪安慰着她:“汝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世上的感伤悲痛,好像很大,但却大不过天地,佛子是圣人,是有大智慧、能悟大道之人,他的选择也一样。”

    “我不懂什么狗屁的大智慧、大道理,我只知道,我失去了这个世上我仅剩、唯一的亲人……呜呜……”

    “佛子(师兄、师弟、师叔)……”

    摩诃禅寺的僧人也是满目盈泪,但他们神情却与汝兰的惶然与悲怆不同,那是一种朝圣的坚毅敬佩。

    他们全部席地而坐,围着圈,虔诚而全神贯注地开始念起了往生咒。

    但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他们会继承佛子的意志,以身喂鹰,澄其心,其神自清,不畏牺牲。

    -------------------------------------

    魔神没想到顾君师竟得此奇遇,要知道能够这般大无畏自我奉献,需要多大的勇气跟决心。

    没有虔诚与绝对的信仰,根本不可能献祭自己的一切来成全别人。

    这种事,寻常人根本办不到。

    倒是千年难遇一人。

    魔神几乎咬牙切齿道:“顾君师,你倒是幸运,次次都能够解除危机,但这一次,本神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或许是在顾君师身上碰到太多次意外了。

    从一开始祂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再到她一次又一次地破坏了祂的行动,魔神这一次真的有了危机感,祂不再啰嗦,选择直接出手了。

    飓风旋于祂足下,黑色旋风状的魔气贯穿地面,边境处瞬间地动山摇,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酆都城一众东倒西歪,想御空却又被魔气死死地压制着无法腾飞,只能够像凡人一样拼命地奔跑,东躲XZ,身后飞速翻裂地壳撬动,一道道裂缝开劈成了陡峻峡谷。

    可他们再怎么跑,也快不过魔气跟地龙钻洞一般在后面的追击,眼见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即将要被魔神的魔气吞噬掉时——

    顾君师瞬闪而至,她身后的人皇跟澹雅他们似感应到什么,回过了头,只见千百个顾君师的身外化身重新与她瞬间合为一体。

    她昂立身躯,无相化为一把霸王阔剑,猛然、迅捷地被插入地面。

    轰隆——顿时平地升起一排高耸巍峨的高墙,说是高墙,却高挺如山,一带顺势绵延如川脉扩张开去,追击的魔气全数冲撞在上面,却越以攀越击溃,反倒被牢牢地封锁在了另一头。

    奔跑逃命的人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之后,很快又嘎然恢复了平静,好奇之下,一时又惊又疑地回过头来。

    却不想,正好看到上空无数流弹轰然落下,全数砸到了顾君师周身。

    “小心!”

    顾君师抬眸之际,不慌不忙,身形闪避,完美避开一切之后,刚回过身,胸腔处倏地一窒,人已经从高处狠狠撞落在地面。

    但当他们愀然看向地上,尘雾散去,只见砸落的深坑地陷,却不见其踪迹,茫然四处一寻找,却发现她早已经跟魔神交上手了。

    为避免脆弱的二十八天被这一魔一仙的打斗波及,造成巨大的损坏,顾君师一度将人拽入异度空间,因此在旁人看到的一瞬一招,实则他们已经交手千百次。

    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阔剑的每一击虎啮,都被魔神悠闲地避开,犀利的剑锋砍在祂周身,也被他神魔纹绘制的屏障一一挡下,她至今为止,甚至无法触碰到祂的真身。

    与之相反,她身上的伤口却是越添越多,纵横交错。

    她虽是仙人之躯,但却并非不伤不死。魔气造成的伤口向来歹毒且绵长,尤其还是魔神的魔气,令她的自我愈合十分艰难。

第三百四十二章 神(二)

    他们本就与顾君师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耗费掉了在酆都城内布置的转生法阵,如今还剩一个他们私自进行、以防万一的邪阵……四处泛起蓝光,说起是蓝色倒也不准确,那是一种蓝到极深,呈现出一种墨黑偏紫的色泽。

    天清气,地混沌。

    瞬间腾升而起的阵法一下笼罩在了酆都上空,边距感被蓝色的光芒模糊掉了,从上空可见汇聚而来的深蓝线条在组合成一个图腾形状。

    “什么?!”

    “这是什么火燃烧了起来?”

    “快、快跑!”

    一边是魔气肆虐,紧追不舍,一边是从地面无风迅速蔓延而起的蒺火,这突出其来的情况根本令人无法正确判断,第一反应就是逃命,拔腿就跑。

    但是,不是谁都有这么快的反应,也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绝对的速度逃离现场。

    因此,眨眼之间,许多懵神惶惑的人,已经被困于蓝焰之中,身受火焰缠身。

    “哇啊——”

    “嗳?!”

    有人恐惧尖叫,但没一会儿就凝固住了惊恐的表情。

    他们瞪大眼睛,左右环顾四周,奇异的是,这看起来妖异危险的火苗,却并不伤人。

    他们站在火光之中,毫发无损。

    “没事?!嗳,真的没事啊!”

    火焰触碰到人,并没有灼痛的感受,相反还有一股冬日暖阳洋洒在皮肤上面,如浸温泉之中,通体舒畅。

    “可这是什么,为什么忽然会出现这种东西?”

    “依老夫见解,世上有凡火、器火与命火,凡火,一般用来取暖烧物,修真界有器火,等级以低至高,可用以熔炼世间万物,颜色鲜艳各异,剩下命火,是纯白色,可用于神魂受损者,滋养神魂……但这种墨蓝的火焰,更像是魔界火焰,但奇怪的是,它却不伤人……”

    说到最后,自己将自己绕了回去,越说越糊涂了。

    这时,阵法的中心地带,无人可窥探注视的地方,一群集合了妖、魔与邪修的队伍站在了其中。

    站在这里的,曾经每一个都是这世间最弱、最卑微苟活的存在,后来他们靠着不甘与仇恨一步一步强大起来,但这并没有改变他们内心的脆弱与伤害,反倒令他们走向另一个极端。

    他们也复仇的过程中,逐渐忘了最初,成为了当初欺凌、为恶的那一方,甚至做得更绝。

    但世界的一切皆是一报还一报的,最终他们也自食恶果,像野狗一样被驱逐到了荆棘林,等待最终悲惨、屈辱耗死的结局来临。

    “这一辈子,我就没有这么期待过……”苍羽妖冰艳的笑唇细微地翘起,与旁边的食童对视一眼。

    “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拿出所有的来博一博……”

    水芙身为木妖,皮肤呈绿,发色则是粉红,她一指竖于唇上:“嘘,万一赢了呢,那么我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病态而坚定的神色。

    “就可以逆天改命了!”

    像他们这类黑白不容,无论生、死,最终的结果估计都会很凄惨,不得好死都算是轻的了。

    为此,他们迫切地想要抓住眼前唯一能够攀得上的“浮木”。

    成为她的从属,生死绑定,输则从此不复存在,赢则鸡犬升天。

    他们是看着她如何从一个凡人走到如今能够对抗魔神的高度,她就像一个神迹,千万年来难得一遇,她说过会带领着他们到达不一样的领域,她为他们开启了不一样的人生篇章,为此他们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

    至少,他们要成为她的一股力量,为她保驾护航。

    计都魔舔了舔两颗尖牙,猩红的唇弯起:“她不会令我们失望的,所以怪物们……”

    开山鬼抖动着身上的肌肉,发出一声胸腔共鸣的低吼:“上吧——”

    “嗷啊——”

    一呼百应。

    看向伤痕累累的顾君师,他们引颈待戮,纷纷取出利器或各种尖锐物体割伤己身,将血洒入了火焰之中,瞬间溅起了火星,火焰也在转瞬之间起了变化,呈现了一种吸足了鲜血饱满、红阴的色泽。

    献祭自己的生命,以最忠诚、最虔诚的姿态,奉献自身。

    这些血并非普通的血,这些火也并非普通的火,一旦以血激发阵法,便会激起它的贪食欲望。

    火焰轰地一下腾飞,火舌如痴如狂地缠裹在他们的身上、伤口流血处,强有力地刺入、汲食起对方的生命力以供火焰的旺盛。

    与此同时,与魔神对战之中的顾君师讶异地发现她身上的伤,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愈合。

    魔气减淡,好像被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吞噬掉了。

    她心头掠过一丝意外,对于这种不寻常的情况她一时之间也不知原由。

    而魔神也不会给她任何分神的时间,祂这一次,已经没有耐性在恢复神魔之躯之后再解决掉她了,祂也绝不会让她再有翻身的机会。

    魔神拥有的神力对顾君师有着绝对的压制力,凡间尚有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说法,神对于仙,自然更是有着天然难以逾越的鸿沟。

    哪怕她在正式与祂交手之前,便耍尽了手段,但也只是将现在的战局拉锯至看似可以一战的地步。

    “这种时候还敢分神啊,顾君师,你究竟是太过狂妄无知,还是太小看吾了?”

    魔神摊开一只手,人类的手上经过魔气滋养浸毒,黑脉浮现,指甲漆黑尖锐,他手掌心处黑色经脉浮现一个球状的物体,它有着心脏一样的脉动收缩,外面则被一团黑电缠绕着,刺啦噼啪作响。

    “且看你的本事究竟有没有你认为的那样得天独厚吧。”

    在祂开口之际,黑电球电光火石间飞了起来,从祂手心弹射而出,横穿过云层时,竟劈天裂地,一路造成强大的破坏直袭顾君师。

    她见其锋危,下意识避开,身形如被刀割一分为二,待黑电球从中掠过之后,再重新合身一纵,扭头看去。

    嘭——

    黑电球如同一个浓缩的原子弹,一声惊天巨响,它释放的巨大能量在顾君师身后造成了难以估计的破坏,所有的事物就像是晨间气雾一样,太阳一出来就瞬间蒸发消失了。

    好似嫌场面不够壮烈一般,紧接着,魔神支臂一扬,一连串的“黑电球”无害地转悠在他的手臂周围。

第三百四十三章 神(三)

    魔神目光邪冷,噙着一抹轻蔑的笑,周边切割着转换空间,身形游梭不定,不紧不慢继续朝顾君师方向轰炸。

    顾君师知道魔神行事从不顾忌任何,哪怕是祂的供奉魔族被灭,祂依旧可以视如寻常,不见动容。

    如此一来,毁掉区区一个修真界于祂而言又何足挂齿?

    若再让祂这样肆无忌惮地炸几次,只怕整个二十八天都会被祂摧毁,届时还达不到分神期的修士则会随着一界崩溃而一并被撕裂成碎片。

    这一次她倒是没躲,而是根据脑海之中继承的冥王法技,张开了玄武龟甲护盾,此防法以六角鳞形铺阵,严密护住了她周身要害。

    同时,她身后长出许多游动的细长触须,它们随风舒展,看似水中浮游生物一样无害轻渺。

    可待黑电球一靠近,身后的“触须”迅速张合将其一吞,便将黑电球缠裹在了“口腔”之中。

    它在里面爆炸造成了强大的气流冲击着“触须”涨得极大,像一个球似的鼓囊,但很快又被强硬地收拢了回来。

    一场轰炸消失得悄无声息,然而顾君师的脸色却不太好,黑电球的威力远比她估计得要厉害,哪怕她做足了准备,依旧不好受。

    魔神看到这一幕,猩红的眼瞳掠过红光:“呵哈哈哈……顾君师,本尊找到你的弱点了。”

    魔神一个瞬移,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五指一拢,黑电球蓄得远比任何时候都要大,进击她心脏处。

    顾君师举剑一挡。

    轰!

    气流瞬间炸开,直接铲平了方圆百里下陷数丈,而酆都城内的一切全靠着冥界的鬼怪们集合全部力量在强撑着挡下,只见平坦的平原之上,唯有一处宽阔柱体独帜显眼。

    飘起的发丝模糊了眼前,顾君师前倾施力的身躯在魔神的力量之下节节败退。

    “在想什么呢?”

    魔神暗哑的声线低嘲。

    顾君师没有回应,她偏过头,清锐平静的眼神划过一处,又迅速收回,旋出一个墨兰剑花,单手施印,死气化为尖刃从背后袭向魔神。

    魔神感知到却连躲都不躲,祂反手将掌心朝上。

    一个覆盖,再猛力压下。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给这片天地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另一边,酆都城的上空赫然出现一只虚影巨掌拍下。

    结界比玻璃还要脆弱地裂开,内里的人在这一刻只觉得全身就跟高处摔落一样,骨骼内腑破裂,所有人“噗——”地吐出一口血。

    哪怕冥界鬼怪们几乎用尽全力在支撑着结界最后的一道防盾,仍旧被压得背脊佝偻,低矮下了半边身子。

    “哪怕死,我汝兰也不会憋屈地给魔头跪下的!”

    汝兰全身爆发出绿色灵光,五官都被挤压得变型、流血,她仍旧咬牙坚持。

    “对!咱们绝不屈服!”

    修士们破喉大吼,声浪如潮,气概冲天。

    顾君师那一剑并没有给魔神造成多大的威胁,她眼神一动,神识率先穿越距离,一剑劈毁掉了巨型手掌虚影,黑雾顷刻散去,解救了下方的人。

    而就是他们刚得以喘息、明白自己得救时,另一边,顾君师却没有这么幸运,她在分神的那一瞬间,半边身躯已经被魔神给直接撕裂。

    就好像是要故意折磨她一样,祂要让她怎么痛怎么来。

    没有血、没有筋骨皮肉相连,祂将她从左臂相连的胸腔一并扯撕开来,刹时大量的死气铺散涌出。

    “吼啊——”

    冥界的鬼怪如有感应一般,全数跪地痛吼出声,那绵长苍凉高亢的是那样难听,难听到了众心听后心底竟也泛起一股子难受。

    晏天骄他们与存活下来的一众高阶修士,心惊地抬起头,亲眼看到了顾君师被残忍对待的一幕,但见她即使如此,仍撑着半边身子在与魔神战斗……他们不由得有种想要落泪的感动。

    但事实上,顾君师的情况的确跌宕起伏,但也非全然糟糕,很快事情有了转机,一股生命的力量如同甘泉一样流入她的身体内,顾君师刚才所受的创伤并没有恶化严重,甚至正在自行修复。

    这件事情终于让顾君师意识到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是有人在帮她,还是她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这么严重的伤,即使她是不死之躯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不远处,酆都西境的方位,急现一道耀眼炙目的红光飞冲上天,如一只浴火重生的火凤,尾漪红焰铺烧了一片天空。

    顾君师偏头一看,先是颦眉怔神,然后神色呆滞了片刻。

    一个邪性违背正道的阵法终成型。

    那从阵中冲天而啸的“火凤”,它并非人人歌颂赞美神圣的神兽凤凰,而是一只邪恶夺取人生命的血凤,尖喙刺尾,古时曾有人用它来献祭转换生命,以十、百万来换取一人的成就。

    这种泯灭人性、不计代价的邪阵,唤——亡殛。

    在顾君师继承的悠久历史之中,它数万年来只出现过一次,乃是一个古国君王在惨死之后,怨魂不甘,始终不肯入冥界。

    最后他为求复生,利用“亡殛”阵法,拿他整个国家的人民献祭,获取了长生并且一举到达了鬼王的境界。

    这个阵法无疑是霸道阴邪,掠夺他人生机来补充自我,与魔神之前所行之事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

    顾君师凝神一看,一切尽悉数了解于心,但这并没有让她心情好转,反倒平静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阵法已然在血凤冲天那一刻成型,谁也无法逆转。

    开山鬼他们听到了,见她生气了,他却朝她嘿嘿傻笑一声:“君主,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苍羽妖在红色的火焰之中,清媚的眸微弯,他第一次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我们还是做了。”

    计都魔张开双臂,在大火之中自由恣意地大笑:“真是不甘心啊,这一辈子我们好像就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人生而活过,如果能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让自己活成这样,所以君主啊,不要输,我们可是将一切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了。”

    其它人全数跪了下来,如同当初契约起誓的场景重现。

    “叩拜吾主——愿以此身为君主披荆斩棘,立誓,服从、忠诚、心悦臣服!”

第三百四十四章 神(四)

    “叩拜吾主——愿以此身为君主披荆斩棘,立誓,服从、忠诚、心悦臣服!”

    他们声如洪钟,力嘶力竭,誓言震响在那片呼啸舞动的红色火焰之中,久扬不散。

    直至他们的身影开始模糊不清,血肉之躯最终在风中化为乌有。

    一众修士都震撼了,为了能让顾君师赢,这群无法无天、恶贯满盈的妖魔,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他们真不明白,究竟是顾君师的人格太有魅力,令他们甘愿为此赴汤蹈火,还是他们都被控制了神智。

    隶属献祭了自己的生命,星星点点的光芒化为披纱流动,全部飞入了顾君师体内。

    她对他们感应从此消失了,当初的契约也就此断联。

    顾君师想过很多破局的方法,却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帮人完全是飞蛾扑火的姿态,来替她增加获胜筹码。

    对于这些通过契约强行绑上一条船的妖魔,她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就如同一柄兵器或用具,感觉趁手好用罢了。

    她没那么多的多愁善感、与悲痛欲绝,可她认为的互相利用,却显然小看了他们的决心……发紧攥着手中的剑柄,她幽长的眸子定注在那片火海,孽火戎丛,不尽不烬。

    “先斩后奏?若真信我,你们就不该这么做。”

    手中的配剑无相,在她自语自喃期间悄然改变了模样。

    它起先身上缠绕着黑金的暗光,质朴而幽暗,如今却多了五行之色,白绿黑红黄,五行之光分阴阳,它们全数注入剑身,顿时剑身分化为两截,一为阴、一为阳。

    三尺二的剑身,霜寒岑薄,清晰地映衬着金色的纹路,剑身为阴,而阳为剑纹。

    看顾君师之前受了伤已经被那群杂种修复得差不多痊愈,魔神一掌覆沉了“亡殛”阵中残余的火苗灰烬,阴恻恻地盯着她:“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杂种血统,这么做根本是没有用的!”

    说完,祂三度穿移空间,移至顾君师的身后。

    “还敢分神?”

    下一秒,一只手掌刺穿了她的胸腔,一个回手掏抓,她胸口处便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顾君师瞳孔一窒,低头看向胸前。

    冥王是没有心脏的,可她感受到了透彻心扉的寒意,那个破洞扯着风呼呼直灌,直到她破损的伤口处细细碎碎、渺小的光亮不断涌入,顾君师才感受到了温暖。

    自从成为冥王之后,她就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

    但她现在好像因为有了澄泓,还有那些妖魔的供奉,身体逐渐有了暖意。

    ‘’

    “你焉知我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刻?”顾君师胸前的破洞内长出许多细长的红色“线”,它们倏地缠住魔神的手掌。

    不仅如此,那如毫毛一般细小的“线”并不软,它像针以极快的速度扎进魔神的皮肤底下,植入、游蹿、变异。

    魔神感觉那只手顷刻间如同中毒一般,剧痛泛黑起来,青色一节连一节地凸起,枯树藤一样的黑色血管蔓延直冲胸腔肺腑。

    这时,顾君师抬起了脸来,面上竟还噙着笑。

    幽沉的瞳孔罗象万森,她身后却泛起疯狂涌动的黑雾,滚滚死气连接着另一边的时空裂缝,那里面传来一片鬼哭神号的恶鬼之声。

    魔神立即明白自己上当了,当即想要后撤,然而那些红色的细“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任祂如何切割强拽都断不了。

    很快,漫天飘荡的魔气与死气数息之间缠绕到了一块儿,撕咬得难分难舍,肆掠八方的极恶之鬼朝着魔神扑杀而去。

    魔神感觉到无边鬼雾将他包围,它们像小刀子剌肉、一点一点、一条细小接一条细小的伤口,刚开始不痛,但到了后面却是无处不痛。

    同时,顾君师所操纵的神鬼之术,最擅长的是制造各种负面情绪,如痛苦、悲伤、沮丧、绝望与愤怒的各种负面情绪一起涌上心头,会让人直欲陷入泥泞沼泽,放弃抵抗任人宰割。

    不过这对于魔神而言,并非必杀招,祂魔识海强大而浩瀚,她可以蔑视祂却不能小觑了祂。

    但好在,祂为了能够让自己的魔元发挥完全,选择以神识夺舍另一具凡人之躯,现在祂与鬼婴共同一躯,双魂的代价就是要多负担一个人的情绪记忆。

    祂能控制得了自己,却阻止不了别人。

    “这双手臂是我赠予鬼婴的,你既不是他,那自然该将我的还回来!”

    一道剑光疾驰闪过,蕴着着五行之力,暗光与金光同时划破黑雾,两条手臂伴随着魔气腾腾上冒,在半空之中划出一个抛甩的弧度,就直直地朝下方坠落。

    “呃啊啊——”

    魔神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万年没有尝试过疼痛的滋味了,这一刻,失去双臂的痛、再加上鬼婴记忆中那些丧失尊严、苟且偷生的屈辱画面,令祂面容扭曲,痛怒地大喝一声,响彻霄汉。

    “顾、君、师——”

    顷刻间失去了双臂的魔神,魔气溃散,被天狗恶鬼啃咬着魂体架起,蓬头癫狂,一双猩红、如刀剜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顾君师。

    “你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罢了。”

    顾君师看死狗一般的眼神注视着祂,不紧不慢道:“当然不止。”

    突然,之前植入祂体内的红“线”再度活跃了起来,它们在魔神的体内不断地繁衍、膨胀,祂那层皮肤被越撑越薄,底下游走的东西竟准备破体而出。

    “这是什么?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在本魔神体内活下来,即使是圣蛊!”魔神巡视着身体的变化,与此同时用魔气包裹住血管之中不安份的东西,准备关键时刻绞杀。

    “我知道蛊或毒是伤不了你,这是冥界彼岸花的种子,它有体无灵,严阳喜阴,植于阴邪之地破壳滋生,风扬于亡灵界。”

    魔神这副身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未成仙成神,在祂还没有彻底将鬼婴的身躯据为己有之前,她只有抢先破坏掉,才能重挫祂。

    “没用的,魔神的九幽魔气只能破坏它,却无法彻底清除这顽强的长生速度。”

    此时的魔神,几乎全脸都浮起了可怖的粗壮经络,甚至隐约能窥见下面枝节游走时摩擦过的起伏脉络,祂被撑着整个人敞开,双臂的血流淌不止,甚至耳鼻处有枝节正努力朝外伸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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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介绍:
现代霸总顾君师,一朝穿成了已婚农妇,成婚对象是一个失忆、被拐卖进村的小娇夫。
当晚便梦到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夫君,其实是未来修真界的龙傲天,而她只不过是他杀妻证道炮灰掉的前妻。
万没有给别人做嫁衣的道理,于是,她抢走了对方的修炼秘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谁都没想到,这个炮灰前妻一开局就抢了龙傲天的剧本,最后竟成了最大的反派boss。
天道看着崩塌的剧情,大手一挥,她被迫一次又一次回到反杀计划前夕,困在轮回之中不得解脱。
直到她发现法诀最后那行小字——
【渡劫问心,需先入情道,方可破无情道。】
顾君师:……敢情前面白杀了?
娇夫:我活着影响你发挥了?
论重生的小娇夫如何变成复仇病娇,只需要一个反复狗带的过程。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