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够了吗
从方家出来,已经未时三刻,陆惜之有点头晕,晃晃悠悠快走到马车时,脚下一软,眼看就要头着地,忽然,伸出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肩膀。
她浑身没劲,晕眩还未缓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一道力量紧紧揽到一边,靠在一面墙上,她赶忙扶住这面‘墙’,支撑自己的身体。
深深吸几口气,等待不适过去。早上出来就随便嗦了几口面,中午一直在方家问话,她这是低血糖了,随手摸了摸口袋,愣住…旋即无奈的笑了笑,这哪有大白兔糖吃去。
“陆姑娘昏倒了还笑得出来,真是不一般啊?”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似乎还带了一丝调侃。
陆惜之猛的惊醒,睁开双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手扶的地方有些不对劲,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怎么…这么有弹性?
男人好看的下巴正对着她的眼睛,她甚至能看到他脸部细腻的毛孔,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嗯…没有恶心的鼻毛,很干净……
陆惜之甩甩头,她到底在想什么啊?‘啪啪’清脆两声,拍拍脸想清醒一点。
我的天!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慢慢抬起头,陆惜之被一记闪电劈中!
袁晏溪那双轻易贯穿人心的深邃眼眸,此刻泛着清冷的色泽低头看着她,而那张有着绝美唇形的嘴角,正噙着一抹炎凉的淡笑。
“陆姑娘好了?”
猛然推开他,陆惜之跳了开来。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对不住对不住,袁厂督,我,我我,应该是有点饿了。”
袁晏溪无所谓的拍拍衣襟,淡淡说道:“陆姑娘若真想做个破案捕快,这种身体可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破案捕快??
“袁厂督可以让我参与破案?”
“若陆姑娘能在三天内找出真凶…”袁晏溪又卖起了关子。
“好!我一定可以!走着瞧吧。”
袁晏溪背过身,先行一步上了马车,眼中含着一抹笑意。
陆惜之也赶紧跑过去,刚想手脚并用爬上去,从车厢内伸出一只手。
只犹豫了一下,她就下定决定般握住了他,一股强力立即将她拉进马车。
出发!
马车内
“袁厂督觉得方家夫妇怎么样?”
袁晏溪敲着食指,定定看着她,“他们撒谎。”
宾果!
“我也觉得他们没说实话,尽管柳桂花痛哭流涕,但我总感觉这眼泪里面并不都是难过和伤心,还有方铁根…他的那股懊恼,从何而来?莫非后悔以前对儿子儿媳不够好,他们死了让他觉得有所亏欠?”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案发那晚他们都在家,隔壁邻居也给了证言,他们不是凶手。”袁晏溪若有所思。
“让我想想,好像遗漏了什么…”陆惜之手托着下巴,眼睛失焦的望着脚尖。
她仔细的回忆刚才方氏夫妻的表情,当他们告诉柳桂花,她儿子儿媳被杀时,老人的脸上并无特别,但当说到两个孙子也被歌喉杀死时,柳桂花明显迟疑了一下,浑身呆立,之后才哭了起来,她边哭边看着陆惜之,眼里满是…
满是…
“不对”陆惜之叫了出来。
袁晏溪抬眉看向她。
“我想起来了,柳桂花在听到两个孙子死了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更多的是害怕的神情,而不是伤心!”
陆惜之恍然大悟,目光停留在了袁晏溪身上,激动的对他说:“她是害怕,而又非常担心的样子!”
袁晏溪抿起嘴唇,欣赏的看着这个小姑娘,“陆姑娘终于发现了。很好!”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就对了,不光是柳桂花,张家方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他们表面上看上去,是多么平常普通的两户人家,背后,肯定都藏着我们意想不到的秘密和真相,七条人命,绝不会是偶然,更不会是巧合和误会,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陆惜之重重点了点头。
直到下车回到了东厂的大堂,陆惜之还在想着自方铁生来了之后的种种场景。
那个突然而至的方铁生…
方铁生是个猎户,四十岁未娶妻生子,常年独居在深山老林,性格狂放不羁。每个月都会下山一次给他大哥大嫂带一些山中野货,每次也都是踩着夜幕来,踏着微明离开,所以邻居们几乎都没见过他。
问他为何这次白日里下山,他说许久未见侄子和两个可爱的侄孙,约好今日在大哥家见面吃个饭,没想到居然迎来噩耗。
当说起方大强和方壮方实三人同时被杀时,方铁生先是呆愣了好久,反问了几次谁死了。确定是家中三个小辈,他立即恶狠狠的跑去揪住他大哥的衣领,方铁生人高体壮,拎起方铁根是易如反掌。
他冲他大哥大嫂用力嘶吼:“大强死了!你高兴了!!你们都满意了???亲生儿子都不愿意跟你们一起住,还要委屈到去媳妇家!你们真是有脸面啊。现在好了!?连小壮和小实也……”方铁生语带哽咽,说不出话来,可他仍牢牢抓住方铁根不放。
“你们不配为人父母!”
“方二叔,你冷静一点。”
陆惜之欲上前阻止,却被身边的袁晏溪伸手拦在面前,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东海去拉开他们。
东海乃习武之人,就算拉个壮汉也不在话下,他轻巧的分开二人,站在中间挡住方铁生的再次攻击。
陆惜之又赶紧出声:“方二叔,你听我说,我们要查出杀害你侄儿侄孙的凶手,所以请你先冷静下来,回答我们的问题。”
方铁生颓然跌坐在地,整个院子就只听见低沉如熊吼的哭泣声,这个威猛的汉子…可能是方家唯一真心疼爱方大强的人了吧。
陆惜之也终于感受到了原本该有的悲伤气氛,肩膀也随之松懈下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前世父母也如他一般撕心裂肺,痛苦难挡吗…
擦擦眼角,陆惜之抓紧时间提问:“方二叔,你知道方大强有什么仇人吗?”
方铁生茫然抬起头看向陆惜之,“大强不善言辞,不善与人争辩,就算自己是对的,也从不纠缠。他…太苦了,呜呜呜……”
“那张彩霞呢?他们住在这里期间,她与人有没有结仇?”
“侄媳妇…”方铁生欲言又止,但还是摇了摇头。
陆惜之果断对袁晏溪说:
“袁厂督,请您立即派人,把方铁生带到这里来。”
第十一章 红杏出墙
方铁生仍沉浸失去亲人的痛苦里,失魂落魄的跟在东海身后,走进东厂大门,而面对周围戒备森杨的守卫,还有操场上训练的士兵,他都视若无睹。
“方二叔。”陆惜之叫他。
方铁生呆滞的顺着声音抬起头,迷茫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请坐。”
他现在就好像提线木偶一样,对他人的话,只是木然的做着本能反应。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方铁生难过的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脸,无声的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终于有所平复,缓缓开口,“姑娘,我侄儿侄孙是怎么死的?”
“他们是被人从身后袭击,然后凶手纵火烧了房子。”担心他更难受,陆惜之省略了被害细节。
“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都告诉你。”
陆惜之开始问他:“方大强平时就没有什么朋友吗?”
“大强不爱说话,平常就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你大哥大嫂跟方大强的关系好像不太好?”
方铁生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犹豫着点了点头。
“到底好还是不好,能仔细说说吗?”
“他们两个合不来,但是都是大哥大嫂骂,大强也不回嘴,闷声听着,没其他矛盾”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搬到张彩霞家去住吗?”
“可能侄媳妇受不了家里这样的气氛,拾掇着搬走了吧。”
陆惜之又回到原点:“能给我们说说你大哥大嫂为什么这么恨自己的儿子吗?”
方铁生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说:“别说不相干的人,我爹娘还在世时,就连家人都不明白他俩的想法。”
“其实,大强刚出生那会,他们也是很疼爱孩子的。那时,我们家很穷,大哥和嫂子相识多年,直到两人二十多了才攒够钱成亲,结婚一年后就了大强。
多了一张嘴要吃饭,家里自然更拮据了,加上大强一岁时,生了一场重病,彻底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实在走投无路,他们夫妻只得先把孩子留在乡下,独自进城来谋生活。
大强就跟着我爹娘住在村里,他活泼可爱,人也机灵,在村里几乎人见人爱。可自从大哥把孩子接走后,头一年过年我去城里看他,发现本来胖乎乎的大强,不仅瘦成了干木,见到我还躲到衣柜后,喊了半天才出来,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总之就是完全变了个人。”
说到这,方铁生难过的哽咽起来,六岁之前,是大强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吧…
“你们…这不是一般的火灾吗?他们那一大家子人怎么就全死了?难道一个都没有逃命吗?大强他可喜欢小壮和小实了,不可能连他们也不救啊…”
陆惜之顿了一下,脑海中跳出一个火苗,但只一会就被方铁生的声音打断了。
“这位大人,我们家大强是个苦命的老实人,他不可能有仇人的,倒是那张彩…”他突然闭口,在想要不要说出来。
“张彩霞?她怎么了,说。”袁晏溪命令道。
方铁生回:“他们成亲的时候,我从一桌客人那里听到,张彩霞的家人是不同意女儿嫁到方家的,嫌弃笑话我们家穷,说张彩霞瞎了眼,肯定出不了一年就会跟大强和离。但是没想到,她还给家里添了两个男孩,后来的日子虽不算和乐融融,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前年年初,我大哥突然就说不让他们住家里了,说的话大概有点不好听,没想到侄媳妇也吼了起来,冲上去跟我大哥大嫂大吵一架,骂得非常难听。我和邻居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又安抚好久,才勉强维持到去年年末…他们还是搬走了。”
“张彩霞和她公爹吵过架?”
“也是听我大嫂说的,这之后好像还不止一次,但是因为两个孙子,他们多数时候就忍了下来。”
陆惜之接着问:“我们也问过张家周围的邻居,他们说张家两个女儿与人为善,你为什么怀疑是张彩霞的仇人?”
“前年我猎了几头野山猪,想着拿点好肉给他们,但是…”方铁山想到他看见的画面,有些愤恨和羞于启齿。
“快要出山的时候,就见一架马车停在林子里,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那女的…很像侄媳妇。”
“你确定?”陆惜之很意外。
“开始我是不确定的,因为离得有些远,待我走近马车,那对男女已经往茂密地方去了,只来得及看到女的穿一身红色裙子,我就藏了起来,想看看到底是谁,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才等到他们有说有笑的钻出树林。”
方铁生抬头,气愤的说:“正是那张彩霞,她不知羞耻的红杏出墙了。”
陆惜之和袁晏溪对看一眼,袁晏溪说:“你看清楚了。”
“我的眼睛好,看得很清楚。”
这就有意思了,张彩霞有情夫。
送走方铁生,袁晏溪问陆惜之怎么看。
“首先,刚才方二叔说,前年年初方铁根对张彩霞的态度骤变,而他也在同年发现张彩霞与其他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所以~~会不会是方铁根比他更早发现这个秘密,所以要赶走她。由于当时邻居和二叔都在场,这样的丑事他说不出口,大吵之后便不了了之,但也注定这个家再也无法维持表面平静了。”
袁晏溪点点头,要找到这个情夫。
他看着陆惜之:“京城人口众多,从哪里开始找?”
“厂督还记不记得张家的邻居曾说,三年前张彩霞突然从做工的大户人家辞工,张家并不并不富裕,她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收入来源呢?”陆惜之背着手,故作老成的走来走去,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袁晏溪。
“呵,你想说,她的情夫也许就在杨府。”
“对!”
“等南洋回来就知道答案了。”
咕噜咕噜咕噜……
陆惜之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低着头小脸红红,好几次在帅哥面前丢人了~~~这副身体真是太不给面儿了吧。
袁晏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叫人摆饭,刚想跟陆惜之说话,却见一个黑衣人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一阵,他眉头一皱,交待陆惜之吃完饭后在此等他回来,便转身出去了。
好像,英俊厂督面色很难看呢。
第十二章 风流成性
陆惜之在空旷的大堂里有些无聊,便开始东摸摸,西看看…
突然,她在那张长案前停了下来,隐隐嗅到一股沉静的奇特香味,她伏下身子,贴近桌子仔细嗅了嗅,很惊讶…有点不敢相信,然后又走到长案后那张霸气十足的四方椅旁,低头嗅了嗅,果然…
亏她之前还说东厂穷,这么大间屋子就这么点儿家当,现在看来,是她这小人物有眼不识泰山了。
这的屏风,桌椅,用的材料居然全是沉香木!而且这品级明显超过她前世所认知的级别分类。
陆惜之对收藏品并不热衷,但是工作关系,她参与办理的几起特大跨国走私案中,就曾见过几段特级沉香木,还有黄花梨木,小叶紫檀木等等,当时这类木材的走私金额均高达上亿元,其中又以沉香木最为珍稀和昂贵。
再加上桌上的老虎雕刻,做工可谓精致绝伦,古人的手工艺杠杠强大。
袁晏溪也太有钱了,光是这一套的价值…啧啧啧!难怪听到的传闻,都说袁厂督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看来不假。
“陆姑娘。”身后传来王远之的声音。
“远之!?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你应该多睡会。”陆惜之回过头,又摸摸那桌上的精美雕花。
“二,三个时辰差不多了,几人的尸检需要尽快做完。”
陆惜之点点头。
这时,北雪领着几个黑衣人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随着一个个菜盘被摆上桌,陆惜之都有点晕乎了,若不是黑衣人的打扮提醒她这里是东缉事厂,她快以为自己参加的是什么美食招待会了。
这一大桌子菜,有豉油鸡,青椒鸡胗,桂花鱼,糖醋排骨,皮蛋豆腐,煎五花肉片,还有她爱吃的鸭血粉丝汤,油饼,最后…那是鲍鱼?!
午餐未免丰盛得过分。
陆惜之看看北雪,那意思很明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厂督不知陆姑娘的口味,所以荤素皆来了几样,这里还有水煮苞谷,生煎包和烧卖。姑娘不必客气,请慢用。”
她又看看王远之,见对方面不改色,应该是习以为常了。
哇哦!东缉事厂的工作餐也太好了吧,得好好表现,努力加入编制才行,每天可以免费吃这样的伙食,想想就很开心!!
陆惜之先夹了一个烧卖,烧卖里是碧绿的颜色,透出蒸熟后薄如纸的面皮,犹如翡翠一般。轻轻地咬上一口,皮一沾便破,馅儿是虾仁韭菜和鸡蛋制成的菜茸,爽口清润。吃下去后嘴里还充满虾仁的香味,真可谓是齿颊留香。
虽然五谷杂粮壮身体,但对陆惜之这样的食肉动物来说,青菜萝卜玉米红薯啥的,她连看都不想看,专吃桌上的荤菜。豉油鸡色泽鲜亮,肉质滑嫩;糖醋排骨酸甜可口;五花肉片脆而不腻,高汤鲍鱼鲜嫩多汁,口感饱满……。
三刻钟后
“呼…撑死我了。”陆惜之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瘫在凳子上。
王远之的吃相跟他的人一样,冷冷的,孤零零的,冷静而自制,一刻钟前他就吃好了,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女孩大快朵颐,味道有这么好吗?
“哎哟,不行了,我得转转,消消食,感觉自己快成个球了。”
她来到走廊上,左右张望,却见操场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莫非黑衣人也有午休时间?陆惜之越来越满意这里的待遇,抿嘴偷着乐,破了这桩灭门案,她定要斗胆向袁晏溪讨个职位先。
“我先去做尸检了,有结果,我会马上通知你们。”
“好的,辛苦。”陆惜之拍拍他的肩膀,就像以前跟同事相处。
王远之愣了一下,随即对她笑笑,答应一声,走了。
“陆姑娘和远之好像很熟?”
陆惜之被吓得倒退三尺,发出惊呼:“啊,妈呀!~”
眼看要摔下台阶,同为女子的北雪,眼疾手快的飞到她身后,稳稳托住她的肩膀,这才将她扶稳站好。
站稳一看,可不是咱们英俊威武帅气潇洒的袁厂督么,他又换回了一身红衣制服,配上冷冽的表情,生人勿进。
她赶紧说:“袁厂督,我与王仵作不算很熟。对了,谢谢您的款待,我吃得很饱在这里消消食。”
“南洋回来了,听他说说情况吧。”袁晏溪说话简洁明了。
“厂督!我与弟兄几个,不止询问了杨府里的一些下人,还把询问范围扩大到了杨府周边的各种铺面,这一查,才得知张彩霞还真不是什么普通女人。”
杨家做客栈生意,分别在城东,南,西各开有三家商号,家境殷实,家里除去公子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和小厮,下人共计十三人。
这个张彩霞,以前刚到杨府,只是一名洗衣工,后来会讨主子欢心,不到三个月便被调到杨家二小姐房里做了丫鬟。杨家的下人说,那时候张彩霞深得主子们喜欢,她嘴甜,会活事,工钱打赏也得得多,很是风光;也有的说张彩霞经常陪小姐夫人们外出,由此结识了一些公子哥还有他们的小厮,说她跟好几个男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样的女子,能看上老实巴交的方大强,还成了亲生了孩子,他们都说想不到。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三年前,张彩霞并不是自己辞工,而是被杨府老爷---杨功成打发走的。
“我打断一下,那他们有没有说,她具体和哪几个男人来往的特别频繁紧密?”陆惜之问。
“那几个下人倒是没具体说谁,因为我们一问到这个问题,他们就支支吾吾的说不知道不清楚,我觉得这里肯定有问题,就给了他们一些碎银,得知有一个跟张彩霞走得挺近的小丫头,是原来的洗衣工,叫盈秀。但是她去年辞工,回老家成亲了,或许她能知道一些。”
陆惜之说:“这个盈秀很重要,那些个与张彩霞有过纠葛的男子也需要查清楚,说不定他们在张彩霞成亲之后,互相还有往来。”
杨府…‘悦园客栈’,名字有些熟悉…
“这个杨功成,这么有钱吗?家里下人就有这么多呢。”陆惜之不明所以。
“以悦园客栈上缴的税收来说,杨府确实有钱。”袁晏溪停了一下,又说:“若只是与府外的人有龌龊,杨功成还不至于自己出面赶人,我看,这里面最好再查查杨府的几位公子,或许有更大发现。”
“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家丑不可外扬,张彩霞为人风流,说不定先就是从内部开始下手的。”
“南洋大人,还有什么别的情况补充吗?”陆惜之很有礼貌的问道。
“我们还走访了附近衣服铺,杂货铺,金铺,首饰铺,他们都反映,张彩霞在杨家做工的几年,比一般的大户丫鬟出手都要大方,比不上真正的小姐,却也是小有富贵。”
她到底为什么嫁给方大强。
第十三章 回案发地
陆惜之和袁晏溪又仔细分析了下以上情况,由袁晏溪给下属们安排好了下一步的行动,看一眼天色,陆惜之提出告辞。
“我送陆姑娘吧。”袁晏溪语调稀松平常。
“不劳烦袁厂督了,离晚膳还有些时间,我这会儿还想去案发地再看看。”陆惜之听完南洋打探回来的情报,心里有些纠闷。
袁晏溪想了想,对东海耳语一阵,东海神情微变,但仍迅速出了门。
“正好,今日无事,一起去看看吧,陆姑娘且稍等。”
啊?!这…
陆惜之对这袁厂督,还是心存敬畏和惶恐的,毕竟她听到的传闻都是他多么的阴险狠毒,杀人如麻,训练出的东厂黑旗站队是射向每个朝廷部门的利剑,他们的鹰眼无处不在,类似于国家的中央情报局。
她很想做一个独立的小侦探,并不想参与到跟皇权沾边的斗争中去,譬如这袁晏溪就是她一定要退避三舍的狠角色之一。
“袁厂督身份尊贵,若与小女子同行,恐怕…不太方便,若有发现,明日我再向厂督回明。”
袁晏溪却心意已决,吩咐道:“北雪,去给陆姑娘准备块面纱,我去换身衣服便来。”
一刻钟后,那架豪华车驾再次出现在陆惜之面前。
踩着脚蹬进入车厢,一阵甜香味传入鼻尖,这是…浓郁的桃花香,再嗅嗅,似乎还有绿豆醇香和…一股茶香。
“这是味香楼新出的点心,陆姑娘随意。”袁晏溪迈着大长腿,一个蹬踏便轻松坐了进来,纤长的手指将食盒打开。
盒子里正是粉色桃花糕和绿色的豆糕,这下午茶,够档次!
“谢谢袁厂督。”
抵不住食物的诱惑,陆惜之不客气的捏起其中一块,含入嘴中,芬芳馥郁桃花香顿时充满整个口腔,嗯~~~美味。
她闭上眼睛,享受着嘴里的丝滑。
殊不知,这好吃的模样一滴不差的落入对面男子的眼中。
探子回来说,陆府三姑娘经常夜半偷跑出去吃夜食,偶尔出门也是直奔味香楼,哪怕囊中羞涩也要点上一碟冷盘,此言果然不假。
倒是个真性情。
就这样,一个吃一个看,很快到了火灾案发地。
袁晏溪先行下车,而后陆惜之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是赵玄武!
赵玄武,齐勇等衙门捕快,一直守在案发地周围,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案发现场,这不得不有赖于东厂的参与,否则,这里又是一团乱。
“赵捕头!”陆惜之惊喜的跳下马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旁边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众人脸色一变,连想回礼的赵玄武也愣在一旁。
陆姑娘?
她跟袁厂督……他们!这么熟了吗?不仅同乘袁厂督的私驾,举止还颇有些…
不止捕快们看失神,同行的东海与北雪也有些惊讶,只不过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们,瞬间就管理好了表情。
“多谢厂督。”陆惜之大喇喇的表示谢意,走到赵玄武身边,对他嘘寒问暖,并多谢他当日的英勇表现,将廖辰霖一举抓获。
袁晏溪淡然的收回手,并在身后,对赵玄武说:“想必陆姑娘有事需向你们求证。”
“赵捕头,齐捕快,这几日,附近是否有行迹可疑的人出现?”她开始询问正事。
齐勇道:“陆姑娘具体指哪方面可疑?因为,这里被烧成这样,路过行人多多少少都会问上两句,倒是没有太特别的事发生。”
陆惜之想了想,“比如,有没有人单独问起过张彩霞,单独问起方大强,或者单独问起过张家任何一位死者。”
赵捕头回过身去询问其他几位捕快,齐勇也在回想有没有这类可疑的人。
袁晏溪嘴唇微抿,眼神里有赞许。
“陆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这么一个人来。”齐勇摸着下巴说。
“是谁?”
“他说自己是个货郎,张彩霞经常跟他买花儿啊粉啊什么的,当天路过,想看看能不能做点生意。”
张东也想起一个人来,说:“还有个男子,说来收张彩霞欠她的五两银子。”
“你有没有问他是做什么的?”陆惜之赶紧问。
“他说自己是个裁缝,张彩霞再他那做了件衣裳,还没付钱。”
乍一听,好像没什么特别,陆惜之走进张家烧毁的东厢房,默默盯着地上没有被烟灰覆盖的半人型痕迹。
“哦,对了!曾有个穿着体面的公子也问起过张彩霞。”齐勇说道。
“他报上名了吗?”
“他不报名,我也认得。”齐勇有些得意,“杨府二公子,杨吉康。”
第十四章 蛛丝与马迹
杨吉康?!
陆惜之肯定不认识,看向袁晏溪,他的表情倒是有些高深莫测。
于是,她问:“是张彩霞呆过的杨家吗?”
袁晏溪点点头。
“那就更应该去一趟了,袁厂督,是否可以让我同去?”陆惜之直觉,杨府很关键。
“今日已晚,明早再去。”
陆惜之点点头,挽起裙子,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下的痕迹。
对于她的这个有些‘彪悍’的举动,齐勇和赵玄武将眼睛撇向别处,袁晏溪则微不可见听的咳了一声。
残垣裂瓦,揭示了案发当晚是多么的惨烈,两个孩子或许还哭闹过,结果被凶手一刀毙命,弱小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张彩霞再怎么风流,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将两个…不,只来及救其中一个,紧紧抱在怀里,可是仍旧抵挡不住凶手的残忍和凶猛的火势。
啧,可是这地上,床上的痕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方铁生说方大强对两个孩子极是疼爱,但现场显示,大火起来后,方大强没有管两个孩子和张彩霞,径直爬向门外,最终死在门槛处。
陆惜之摇摇头,也许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只是凭着本能想去外面寻求帮助,情有可原可以理解。
站起身,她又走到床旁,双眉深锁…
“陆姑娘,天色已晚,再不回去,陆大人怕是要去我东缉事厂拍门了。”
顿了一下,啊,对!爹还在生她的气呢,可不能再晚了。
“是!多谢袁厂督提醒,我这就回去,明日辰时我便去东厂报道。”说完就要冲出门去。
袁晏溪一个箭步拦在她面前:“答应了陆大人,协助破案期间,必须保证你的安全,走吧。”
于是,众人就见堂堂袁厂督像高大威猛的侍卫一样,在前面护着,后面跟着娇小可人的陆三小姐。厂督一个箭步蹬上马车,又自然的从里面伸出手,轻松将陆惜之拉上了马车。
“捕头,我是眼花了吗?”齐勇小声嘀咕,“陆姑娘好像一点也不怕袁厂督啊。”
“少说话!”赵玄武看一眼天色,“一鸣,大田,保全今日你们三人守夜,晚上皮子都给我紧着些!”
皇宫养心殿
“父皇,这是我寻到的千叶莲,原来打算万寿节再奉上,但昨日听闻父皇旧咳又犯了,着实担心,便想着今日先用上吧。”
“咳咳咳……”皇帝一手撑在下巴上,身边的大太监吕顺不住的给他揉背通气,一旁两个宫女递茶的递茶,递痰盂的递痰盂。
“皇上,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到五百里外的佘县,亲自挖出的三朵呢,殿下手都蹭掉好几块皮肉。”
“用你多嘴!下去。”太子祁玉璋佯装恼怒,喝退身边的太监。
祁天印睨一眼下首的儿子,“…知道你有心了,这阵子,你也辛苦,听说你那侧妃又有了身子,一会儿让御医开几副安胎药拿回去吧。”
祁玉璋赶紧叩谢:“多谢父皇。”
祁天印闭眼开始养神,未闻儿子退下的声音,皱了下眉头:“还有事?”
“父皇,城中前日又出了起案子,这次一下就死了七个,还有五日便是万寿节,儿臣担心这样的混乱让万国特使们看笑话。”
皇帝心下了然,“此事景明已经上报给朕,他知道该怎么做。”
祁玉璋十指紧握,在掌心印下深痕,牙齿狠狠一咬,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呵!
“东厂负责城中防卫,责任重大,儿臣想,这既是民间普通案件,何不让大理寺协助,这样也会让袁厂督轻松一些,做起事来会事半功倍。”
祁天印睁开双眼,锐利的眸子藏着深深的探究:“此事景明自会安排。”皇帝让太监给他调整椅背,目光如炬盯着他:“昨日李尚书上奏,礼部此次焰火用度似乎大大增加,我儿可知此事?”
祁玉璋背脊发凉,强忍心中的惶恐,镇定自若的装作惊讶:“竟有此事?儿臣昨日刚从佘县回来,尚未查验清单,明日一早儿臣便去核实。”
“如此甚好,下去吧,朕也累了。”
太子赶紧携太监退出养心殿,退到无人之地,才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眼神透出黑暗狠戾。
养心殿内,祁天印挥退众人,看着深沉的夜色,“他呀,还是太急了。”
大太监吕顺走上来,给他敷上护腰,“皇上英明。”
第二日
整整辰时,陆惜之准点到达东厂议事堂。
哇!除了一桌香喷喷的美食,还有俊美的红衣厂督。
狼狈穿越而来,如今心满意足。
她乐呵呵的跟袁晏溪道早,还同旁边东海,西风,南洋和北雪分别打了招呼,得了允许,便坐下来开始享用美食,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好意思,自然也就忽略了几个随身护卫的细微表情。
“盈秀已经带回来了。”
“这么快!”陆惜之刚嚼入一口鲜嫩多汁的虾饺,汁水还在往外淌。
“找一个丫鬟而已,昨日夜里已经关在笼屋。”
“笼屋?”
袁晏溪并未回答,东海知道他的性子,便接过话头:“陆姑娘,笼屋就是待审的狱牢。”
陆惜之听后,大吃一惊:“什么?我们只是找她过来问几句话而已,怎么能把人关起来呢?这是违法的。”
“违法?陆姑娘是觉得有何不妥?”
陆惜之猛地抬起头,看到袁晏溪冷冷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些鲁莽。这样的道理古人如何懂,还不都是以权压人么,算了,以后再说。
“不不不,是小女子唐突了,袁厂督息怒。”她赶紧说道:“我吃饱了,咱们去审盈秀吧。”
笼屋在议事堂的后面,一座两层楼高的房子,外观看上去很是普通,可那结实的铁栅栏让人望而生畏。
第一眼见到盈秀,陆惜之就觉得她很眼熟,但凡去过跳蚤市场买东西的话,你肯定碰到过一个盈秀这样的女人,她就那么扭着胯,站在自己的摊位前面,穿的衣服,绝对是这条街上最流行最显眼的那种款式,浓妆艳抹,姿态老辣。等你一靠近,她就热情得像你认识了很久的好姐妹一样,挽着你的胳膊,一口一个美女叫得热情,不停的夸赞着你的身材,如果你什么都没买,白问了半天价,她就眼珠子一斜,嘴巴一撇,每一个细胞都能表达出鄙视你的意思。
“盈秀。”陆惜之喊她。
话音刚落,这女人就咆哮起来:“你们到底是谁,把老娘关了一夜,我要报官!!”
“嚎什么嚎,知道这是哪吗?”东海出声喝斥。
“你凶什么凶,我管你是哪?老娘身经百战,比你摸过的女人还多,怎么的?还害怕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儿?毛都没长齐吧!”
这虎狼之词,惹得几个侍卫老脸一红,特别是东海,只见他竖起的两条眉毛,一下子失去了支点,在脑门上慌乱的挥舞了两下,尴尬的停在了那里。
一旁的陆惜之在肚子里快要笑到抽筋,表面艰难维持住大家闺秀的矜持,装作害羞将脸转到一旁,余光又很感兴趣的盯着盈秀。
“我家男人也刚刚吃过一场官司,你们谁也想别吓我,他开当铺吃人高利,一分钱也没给我,不信你们可以去查,赶紧把老娘放出去!”
东海气得的鼻子快要歪,怕他要打开门狠揍那女人,陆惜之趁此之前赶紧开口:“盈秀,你还记得张彩霞吗?”
笑容顿时僵在了盈秀的脸上,短暂的几秒钟后,她反问:“你们不是因为我男人那事找我的?”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跟你同在杨府做洗衣工的张彩霞,还记得她吗?”
盈秀想了一阵,脸色忽然一变:“张彩霞?那个风骚的浪货?”
第十五章 尸体动了?
“她死了?”盈秀被陆惜之这个回答吓呆了。
“不止是她,她和她夫家四口,包括她自己的两个孩子,全死了,在同一天。”
盈秀停止了嚎叫,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嘴唇微微颤抖,努力理解着旧识一家人全死光的信息。
陆惜之也给足时间让她消化,自顾自的搬来旁边一张椅子,坐到铁栏前面,与她面对面的对望。
“那,那又如何…她死了管我什么事?”盈秀眼光躲闪,慌慌张张的说。
陆惜之并没有回答她,反而又站了起来,对着袁晏溪轻声耳语了几句。
伟岸俊朗的袁厂督微微低头,纤细玲珑的陆惜之微掂脚跟,这画面映在他们身后东厂四员大将眼里,引起不小波动。
厂督…对陆姑娘似乎有些太平易近人了。
盈秀心里越来越没底,又开始用吼叫掩盖心底的恐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知道张彩霞的事,我和她不熟的,你们有完没完了,我还要回家奶孩子呢,你们凭什么耽误我时间啊,我是凶犯吗?我要回家……”
陆惜之没理她,只是请东海将铁栏打开,将盈秀带了出来。
而盈秀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了,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跑,却被北雪一只手抓住胳膊拉了回来。她哪里是练家子的对手,手脚并用都没有碰到北雪分毫,硬生生被双手反卷在背后,动弹不得。
“放开我!杀人啦,救命啊~”盈秀开始撒泼,嘶吼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陆惜之双手捂耳,她实在低估了这女人的聒噪,刚想上前一步给她一耳光,却被北雪看出来,抢先一步。
“啪!”清脆的声音终于将噪音止住。
北雪酷酷的看着陆惜之:“不敢劳烦陆姑娘。”
“啊~是~诶…谢谢。”
她力气好大啊,盈秀半边脸立马红肿起来。
陆惜之和袁晏溪领头,北雪拖着盈秀跟在最后,往笼屋北侧的房间走去。
这一路步行五分钟,却经过了一扇半开的大门,陆惜之好奇的看了一眼,却被那门后一阵扑面而来的阴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她晃眼间看到那是一段深不见底的阶梯,黑兮兮的似通向地狱深渊,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发出‘呜…’的怪吼。
“陆路娘…陆姑娘?”东海的声音,将神游的陆惜之拉回。
“诶……”她有些害怕的回过神,赶紧跟上去。
来到最北边的一处大屋,南洋轻轻敲门,得到允许后众人进到屋内。
“远之。”陆惜之精神奕奕打着招呼。
王远之抬起头,乍一看这么多人,还呆了一下,随即才清了清嗓子,问:“什么事?”
陆惜之对北雪点点头,将盈秀带到前面,她指着其中一堆黑乎乎的东西,问盈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盈秀看了看,说不知道。
当陆惜之告诉她,这是被烧焦的张彩霞的尸体时,盈秀紧绷的神经顿时断了,疯狂想要挣脱北雪的钳制。
可陆惜之不打算放过她,又带她来到另外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前,指着一片白色的皮肤告诉她:这是张彩霞未满二岁的小儿子,为什么他还有白嫩的脸蛋和脖子,因为那是张彩霞紧紧搂住儿子,想要救他一命,却最终没有逃出,她指着孩子脖子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说,这是凶手一刀致命的结果,还有另外几堆黑骨,全都是乌焦残破的人体。
盈秀‘啊’的一声大叫,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尖声叫着“走开,走开,快走开啊,你们这帮杀千刀的~~~”
陆惜之停了下来,对北雪使了个眼色,北雪瞬间松开了盈秀,她顿时四肢并用想逃离这恐怖的地方,奈何浑身已经无力,瘫软在地上。
陆惜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的安慰着她,告诉她,那都是死人,不会动的。一边说,一边还递给她一杯热茶。
盈秀看着她的脸,犹如见到仙人,赶紧伸手接过茶,脸色惨白,半天没说话,再没了刚才的嚣张。
“盈秀,我不是故意要吓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曾经的旧识,到底死的有多惨,一家老小七口人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光了,你难道不希望我们替他们伸冤吗?现在,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陆惜之用上了怀柔政策,传递温柔又真诚的态度。
盈秀垂着眼帘,呆呆的看着自己杯中的茶叶,低声的说:“你们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她被东家赶出去之后,我们就很少说过话了。”
“我们想知道的,你应该很清楚,你一直口口声声说张彩霞有多风流,那她成亲前,到底有几个好过的情人?成亲后,还有没有和他们继续保持着联系,他们里头,有没有哪个,还一直纠缠着她不放的,把你知道的,统统都告诉我们。”
“唉,我…我刚那也是一时头昏瞎说的,彩霞人长得好看,妩媚又爱说笑,有挺多男子的喜欢,我们做丫鬟的,都想能多得几个子儿,这样有时候休憩,回家看亲人的时候,能给家里人多点儿银钱不是?有一两个男的愿意花心思讨好咱,自然是好的。但是这样就算情人,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盈秀本能的为自己和张彩霞辩解着。
“莫非那些男人仅仅因为你们漂亮,就白给你们好处和钱财?就没有真正好过吗?”陆惜之当然不会轻易相信。
盈秀犹豫了,不自在的夹起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好像,好像是有…有一个,跟她走得挺近的,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谁?做什么的?”
盈秀不作声,眼神飘忽。
“盈秀,你还不知道这是哪吧?”陆惜之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地上的女人摇摇头。
陆惜之故意压低声音,贼兮兮的说:“这里是东厂,东厂知道吗?衙门和大理寺收拾不了的坏人,全部都扔到这里,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里有各种刑具,专门用在像你这样不老实交待的人身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感觉,你想试试吗?”
站在后面的袁晏溪听到这席话,面色微变,四个护卫也是惊出一身冷汗,王远之默默看了男子一眼,嘴边泛起一个浅浅的小勾。
呵,她倒是不怕把民间传言直接说给当事人听。
陆惜之可没时间考虑这么多,这会儿她就想赶紧撬开盈秀的嘴,找到那个张彩霞的情人,因为这层关系,那个情人很有可能就是灭门凶手。
这招果然奏效,东厂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盈秀脱口而出:“我说,我说……是,是瑞祥金铺的老板…”
“叫什么名字?”
“刘宝成。”
“他和张彩霞是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系?”陆惜之紧逼不放。
“就是跟东家出去采买的时候认识的呗,那个男的很喜欢彩霞,一直缠着她,后来两个人就好上了。”
陆惜之想了一下,问道:“那刘宝成怎么没纳她进门?”
“刘宝成屋里的不让。”
“他骗了张彩霞吗?所以他们就这样算了?”
“没有,彩霞一开始就知道的,但是刘宝成宠着她,给了她不少好东西…”
“那么就是张彩霞压根也是打算跟刘宝成随便玩玩?”袁晏溪在旁边插了一句。
盈秀看一眼男人,发现竟是如此英俊美男,脸颊也染上红色,轻声说:“也不是的,彩霞说过,刘宝成人长的有模有样,家底子也厚,对她那是掏心窝子的好,还说会给她买个小院,让她一个人住,彩霞说哪怕就是做个外室也愿意,她是想过要和他认真好下去的。”
“那后来她怎么又会和方大强好上呢,和刘宝成是闹翻了?”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她没和我说过要和刘宝成闹掰,直到和方大强成亲了以后,才在一次偶然碰到他们一同上街,她才告诉我,说刘宝成后来好像又看上了一个女人,她就灰心了。彩霞的男人,听她的口气说挺没出息的,看得出来她自己也很嫌弃,问她为什么下嫁,她又支支吾吾说是因为他对她好,老实本分。后来,我对其他人说起,大家都挺吃惊的。”
“为什么吃惊?是觉得速度太快了吗?”
“嗯……她男人,人看上去倒是挺好的,忠厚老实,就是太穷了点,彩霞以前一直挺看重钱财方面,毕竟她自己家里条件也不好,又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一直说要做有钱人家的姨娘…”
“那刘宝成呢?张彩霞成亲后,他还有继续来找她吗?”
“我不清楚,但是,应该没有吧,听说彩霞成亲后很快就有了身子,我们也很少碰到,我没听她再怎么提起过刘宝成。”
这个刘宝成,必须马上找到。
陆惜之对袁晏溪点点头,她问完了。
袁晏溪示意东海。
送走了盈秀,陆惜之马上说到“袁厂督,我觉得这个刘宝成很有调查的价值,虽然按盈秀说的,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是,毕竟他和张彩霞曾经是情人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关系人,我建议马上找到他。”
袁晏溪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这就想走,王远之却叫住了他们。
“袁厂督,陆姑娘。”
二人同时回头,望着他。
“尸检全部完成,但是有个极其奇怪的现象,我认为应该马上告诉你们。”
“是什么?”
“尸体移动过一段距离。”
第十六章 母爱
尸体动了?
“是有人移动过?”陆惜之问,莫非是凶手杀人后并没有马上逃跑。
“不,是被害人自己。”
赫!
死人自己动了?
陆惜之双手环胸,开始觉得整个解剖房异常阴冷,她不自觉后退一步,结果撞上一堵硬墙,本能的回头,看到袁晏溪用饶有兴味的眼神打趣她。
“终于有陆姑娘怕的事了。”
呸呸呸,她才不怕。
“远之,快说,是怎么个情况。”陆惜之故作镇定,站到王远之旁边。
可是,王远之却让她稍安勿躁,并请袁晏溪指挥他的手下,帮忙把各个遗体摆放到最初发现他们的位置。
“既然大家今天都在,而且死者的身份也明确,我们就先来还原一下案发现场吧。”他让众人各自回忆,并在脑中形成一个有房间有隔墙的现场。
“作为仵作,根据尸体状态,先谈谈我的看法。”王远之走到中间,开始指着每具尸体在屋内不停走动,说道:“关于几名被害人被杀的先后顺序,我给出的初步推断是这样的:小屋里的张彩玉,应该是第一个受害者;接下来,就是主屋里的张庆有和李凤珍两位老人;然后凶手沉着冷静的来到东厢房,杀了方大强,张彩霞和她两个儿子……”说到这,他略微有些迟疑。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陆惜之问道。
“我现在对最后三个被害人的顺序,还有点疑惑,你们还记得东厢房的死亡现场吧?”说着王远之走到相当于东厢房的空地,指着其中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张彩霞和孩子倒在床角最里面,她抱着孩子,全身焦黑,烧伤非常严重,而孩子的胸部、颈部、头部,大部分是完好的,只有胸部以下受到了严重的烧伤。当时,我和齐勇在现场的第一感觉,都认为是娘亲为了保护孩子,把他抱在了怀里,所以婴儿的上半部没有被烧到,可是等我回来做了尸检以后,发现了这个…”
他走到一具蜷缩的尸体旁,指着一处黑凄凄的地方问众人:“这是张彩霞的大腿和膝盖,你们看到了什么?”
陆惜之快步走过去,强忍不适,仔细看了两眼,“这腿上怎么有这么大面积的伤痕?是割伤?凶手干的?”
“目前,我只能告诉你,她两条大腿和膝盖上都有明显的划伤痕,然后,你们再看这…”他又指着尸体另一处,于是,众人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默默的观赏着又一片焦黑的人体,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
“什么都没有,是吗?可是,这里是张彩霞的腹部,让她致命的刀伤,就在这里,不过,剥离尸体表面这些焦黑皮肤之前,是没法看到刀伤的,那么!为什么腿上的伤,会如此明显呢?”
对比着两处伤痕,陆惜之冷静的思考着,联想到刚才王远之说的尸体会动,她突然有所觉悟,说道:“我懂了,张彩霞腿上那些伤痕,是她被火烧之后,才造成的,是在烧伤的皮肉上产生的二次伤害,所以才会那么明显,而这些伤,有可能是凶手干的,也有可能是她在躲避凶手的追杀时自己造成的。所以,你才会说…”
王远之微笑着看着她,轻点了点头。
东海忍不住了,惊呼道:“她自己?难道她被烧成那样了以后,还没死吗?”
袁晏溪冷哼:“是的,并不能否认这个可能性,七个受害人里,有四个被割喉,分别是张彩玉、李凤珍、还有方壮和方实,张庆有则是胸腹、背部多处中刀,而方大强身上的刀伤比张庆有的还要多,颈部、腹部都有,看得出来,这两个男人进行了反抗,而张彩霞是刀伤最轻的一个,仅腹部中了两刀,完全有可能被火烧醒后有过移动。”
“没错,我同意袁厂督和陆姑娘的看法,而且我有证据显示,张彩霞在被刺伤后,确实缓慢移动过身体。”
“我们分别在几名死者尸体周围发现大量油性残留,而且与尸体被发现的位置相吻合,都呈圈状,你们能理解我的意思吧?”王远之望向几人。
大家纷纷点头。
“然而,奇怪的是,张彩霞和孩子死去的地方却没有发现本该有的油性痕迹,为此我还专门重回了一次案发现场证实了这一点。反而在东厢房门外发现了一圈油痕,并且在这个圈与母子尸体之间的地面上,找到了一条明显的拖痕。这说明什么呢?”
王远之边说着,边找来一张纸,在上面用毛笔标记出了他刚才说的几处位置,最后画一条线,一直连到了厢房的床角。
陆惜之看了一眼他画的图示,有些不可置信的说出心中所想:“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如果是张彩霞抱着儿子死在一起,那么凶手应该会把他们的尸体都倒上汽油,同时烧掉,这样就算有张彩霞的身体护着,也不可能挡住烈火。而现在孩子的尸体有部分完好,说明有可能张彩霞和她的儿子是被凶手先后刺伤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但是,张彩霞受伤不重,并没有真的死掉,在凶手放火离开现场后,她从屋外的火堆里醒了过来,看到两个儿子已经被火烧着了,就爬行到床边,忍痛抱着离她最近的那个,躲到了还没有被烧到的床角。她爬出了点火圈,并且扑灭了孩子身上的火,所以,才会形成我们在现场看到的场景。是这样吗?”
王远之沉重叹了口气,在场其他人,包括陆惜之自己,都被这个推测给微微震撼到了,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凶手实在可恨,两个孩子的伤口都几乎深可见骨…”王远之声音带着强烈的憎恶和心疼并存。
陆惜之不由对张彩霞的为人,有了些许改观,就算风流如她,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勇敢且无畏的,强忍剧痛,爬向孩子的惨烈景象,着实让人为之动容。
袁晏溪淡定理智的出声,“既然王仵作又给出了这么多新的线索,陆姑娘,谈谈你的看法吧。”
陆惜之清清嗓子,咳出压住喉头的苦涩,重重说道:
凶手定是熟人!
第十七章 杀人顺序
“首先,这起灭门案,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因为根据邻居反应,事发当晚,无人听见张家有异常响动,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很难悄无声息的完成对七人的杀戮。再加上,其中两名成年男性若反抗,逃脱的几率还是很大的,而实际上,张庆有和方大强却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捅多刀;还有第一个被杀的张彩玉,不仅轻易让凶手进了小屋,还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直接就被割了喉,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凶也畅通无阻。”
其他人也都点头,在这个问题上,每个人的想法都差不多。
“其次,蓄意谋杀的可能性,远远高于临时起意杀人的可能,根据火灾现场的情况,凶手使用了大量的易燃物和助燃物,像张家这样的条件,绝不会有那么大量的灯油留存,那么,肯定是凶手有备而来,他的目的,就是杀人后毁尸灭迹。”
“最后,我认为弄清楚凶手的杀人顺序,可有助于分析他的心理状态,我同意王仵作对大屋作出的推断,而东厢房的话,我想补充一点,那就是凶手先杀的是方大强,然后是张彩霞,最后是两个孩子。”
东海提出疑问:“陆姑娘,为什么认为方大强是先于张彩霞被杀死的?”
“你还记得他们的尸体位置吗?如果方大强是后被杀的,那之前他应该会去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现场就不会是这样的情况了。”
王远之出声:“可是,我的疑问也在这里,不管他是否先被杀死,如果他有心要保护自己的妻儿,那他的尸体都应该在床的附近,可是,他尸体的位置和动作,却是正好相反的。所以,我认为,现在还很难确定他的顺序,他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死的。”
“我同意。”说话的是袁晏溪,他两眼深沉,盯着方大强的尸体,继续说道:“我在现场看到他们四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人丢下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先跑了,根本没有保护的意图。”
陆惜之回想一次,犹疑的说:“可是我们收集到的证言,都表明方大强是个疼娘子,疼孩子的男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那么,照袁厂督这么一说,仅凭我们现有的证据,还不能完全确定凶手当时的作案轨迹。”
“是,但我们从盈秀口中获得的刘宝成这一线索,也许会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袁晏溪看着对面的陆惜之。
“这起案件,有个问题困扰我,在我们走访了这么多人际关系后,其中最复杂的莫过于张彩霞,她有情夫,所以,她的情夫有作案动机,照理说,这很有可能是一起因爱生恨而导致的凶案,凶手本应是对张彩霞恨之入骨,可是在所有受害人中,她又是受伤最轻的,实在有些矛盾。”
见袁晏溪刚要说话,陆惜之生怕忘记,又抢先道:
“还有一点,凶手为什么要纵火?我们从一开始都说他为了毁尸,可我现在不禁在想,凶手为什么要毁尸呢?就算是被害人的身体被破坏了,又能怎么样,死者七个人的身份就摆在这,非常清楚,而他毁尸的方法,偏偏又选择了放火,这不是给自己脱身造成了更大的困难吗?要是悄悄逃走,岂不是更隐蔽些?一放火,不是把大家都引过来了吗?虽然目前周边的邻居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可毕竟还是有很大的风险,万一被人看见了呢,对吧?”
陆惜之看袁晏溪面色不善,赶紧掐住了话头,吐了吐舌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尸体,不敢再看他。
“远之,又熬了一宿,先收拾收拾,一起出来用午膳吧。”袁晏溪转身就率先走了出去。
回到议事堂,那股萦绕在鼻周的腐焦味终于消散一些,陆惜之不由多吸了两口,哪知吸得太猛,喉咙一痒,咳咳咳个不停。右手边突然有人递上一杯茶水,她连声道谢接了过来,咕隆咕隆灌了一整杯下去,拍拍胸口顺气,这才好一些。
偏头一看,她何德何能…
“多谢袁厂督,刚才喘得太急了。”陆惜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自己大咧惯了。
袁晏溪没有说话,这几日,陆惜之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探子回来报,整个陆府,特别是陆仲廉因为他的这个邀请,闹得是鸡飞狗跳,父女反目。但就算这样,聪明漂亮的小姑娘还是冒着各种风险来了,若她是个男儿身,为自己做事省去不少麻烦,一个姑娘家…
“厂督,菜都上齐了。”
袁晏溪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让王远之和陆惜之都坐下,陆惜之有些局促,毕竟身份摆在这,还是有些不敢,但看到王远之坦然自若的就坐,她也束手束脚的坐了下来。
“这些菜,可合胃口?”看出她的忐忑,袁晏溪尽量放缓语气。
陆惜之点头如捣蒜:“合的合的,每个菜都很好吃。”
“如此,甚好,若陆姑娘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北雪”袁晏溪净过手,边擦拭边说。
北雪则暗暗吃惊,厂督这是……
“不敢不敢,袁厂督能让我参与案件,惜之已经多有感激,其他事情我会自己解决的。”
袁晏溪不再说话,开始吃东西。
哇,他吃东西的样子都这么优雅有修养,纤长的手指握着汤匙,吹了吹,轻轻往嘴里送着浓汤,睫毛长长,如弯月瀑布罩在眼帘上,这姿态叫陆惜之看呆了。
“咳咳…”王远之刻意的提醒她,调侃道:“我都没尝出来,味香楼的醉鹅有这么好吃,陆姑娘口水都流出来了。”
啊!丢死人了!她狠狠瞪了王远之一眼,要你多管!
袁晏溪嘴角不经意泛起极浅的弧度,“来人,将这碗竹笋鱼羹端给陆姑娘。”
神啊,让她原地去世吧…或者地遁也可以,只要让她现在消失就好,嘤嘤嘤。
不再逗她,袁晏溪擦擦嘴角,看着红脸扑扑的陆惜之,说:“吃好了就让北雪领你到偏堂来,有个人或许你想见上一见。”
陆惜之也顾不了害羞,赶紧问是谁。
“杨府二公子,杨吉康。”
第十八章 顶缸的男人
“北雪姑娘,你们东厂查案,都是这样带回来询问的吗?”
“陆姑娘叫我北雪就好。至于在哪里问话,全由厂督做主。”
好家伙,对方连嫌疑人都不是,只是关联人,就能这样随意将人带走,要是前世,她早就被告八百次了吧…有权可真是方便。
“陆姑娘,请。”
她顺着指引,走进一个小隔间,一怔,除了袁大厂督好整以暇的在喝着茶,不见有其他人,这…进退两难的她,卡在门槛上。
“人就在隔壁,东海负责问,你若有任何疑问,可让北雪传话。”袁晏溪特有的清冷嗓音传来。
虽然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解,但是,却让陆惜之放下了轻微抵触进了房间。
她还是有些怕这位大厂督,主要还是因为他气场太过强大,那种不怒自威,无人敢轻易冒犯的气质,如同凌驾人间的仙主。还有,只要一想到他年纪轻轻能坐上高位,经历过刀尖舔血,勾心斗角的日子,杀过的人也许不计其数…所以,在他身边站一下,陆惜之都觉得压力山大,最怕他那深不见底,时时透着精明的双眼。
袁晏溪看着陆惜之别扭的小表情,再看她站在门边上,好像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锐利的眸子瞪她一眼,刚才那些对东厂威逼利诱各种手段的冷嘲热讽,她倒是说得振振有词,现在才害怕?
冷哼一声,小狐狸!
点头示意北雪可以开始,就见她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隔壁想起对话声。
“杨吉康,知道为何将你带到这里吗?”
“回掌刑大人,悦园客栈向来奉公守法,我杨家皆是良民,小人不知大人此举何为。”
“本月初九亥时至子时,你在哪里?”
“初九?……”
一室寂静,想来杨吉康在回忆。
“回大人,初九那日,是小人的娘子生辰,从申时开始,便一直在家,未曾外出。”
“哦?这么说,你的人证倒是很多。”
“小人确实没有撒谎,大人可以去府上一查。”
东海眼神往小房间一瞟,接着又问:
“你可认识张彩霞?”
又是一阵静默,但陆惜之知道,这次不是回忆,而是惊悸。
东海加重了鼻音:“嗯?”
“小人…不认识。”
“哦?你确定?”
“小人确实不认识什么张彩霞。”
“大胆!!!”
突如其来的喝斥,将杨吉康吓了个惊慌失措,一下跌坐在地,畏怯的看向东海。
东海仍是大声压制:“不认识?昨日为何在案发现场询问张彩霞一家的事?”
“这…是…我,我想起来了,她是我庶妹房里的丫鬟。昨日路过,听闻她一家人全被烧死了,觉得太过凄惨,才向捕快大人问了两句。”
“看来杨公子很关心家里的下人。”
陆惜之从隔板的缝隙看过去,杨吉康此时不停的在擦拭脑门上的汗,他很紧张。
“是庶妹经常提起这个丫鬟,说她勤快,做事圆滑,各方面都周到,我才记得一些。”
东海换上一种颇有利诱的语调:“张彩霞不止能说会道,还很漂亮吧?”
“这…我,我没注意。”
“杨吉康,张彩霞家的灭门案,凡是认识的关系人,都要彻查,你自以为能瞒到什么时候?我劝你还是早点说实话的好。”
杨吉康没有马上回答,他内心此刻必定已经在天人交战,毕竟要抖出来的事,说不定会让陷入凶杀案的调查中,影响杨家的生意;可是,若不说,东厂的手段他也略知一二,小命都有可能丢掉……
“我,我说。”
陆惜之在心里默默给东海竖起大拇指。
“我与她…确实有过一段露水情,但我没有杀她。被爹发现后,我跟她就断了,再也没有见过。”
“你倒是轻巧,那我问你,张彩霞跟你好的这段,还有谁知道?”
杨吉康窘迫的说:“家里的主子和贴身小厮丫鬟们都知道。”
“不过是一个丫鬟,杨老爷何必生这么大气?”
“张彩霞说她有了身子,是我的种,逼我纳了她,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她那样的女人,到处招蜂引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本想给她点儿银子让她把孩子弄掉,可她死活不同意,后来不知怎的就被爹爹知道了,才做主将她赶了出去。”
张彩霞怀过孕??
小隔间的两人互看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讶。
“你们找医婆给她看过吗?”
“看过的,确实有了一月有余。”
这……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张彩霞居然是带球跑??
所以,周围的人才会不理解她为何嫁给方大强,如此看来,会不会是张彩霞被杨家赶出来后,担心怀孕的事遭人非议,就匆匆下嫁给了方大强,找了方大强来顶缸。
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见那个叫西风的护卫跑来找袁晏溪,耳语几句,就见厂督皱起眉头,陆惜之不明所以望着他,怎么了?难道还有比刚才这个消息更意外的?
“有一个自称张彩霞姑姑的女人在案发现场大哭,齐勇问清此人来历后,觉得对案件有帮助,现已将人带到大门了。”袁晏溪向她说明。
“好,我跟你去。”陆惜之毫不犹豫,“袁厂督,这个杨吉康暂时不能放走,我还有话问他。”
袁晏溪吩咐北雪告知东海扣人,二人随即走向大门。
张青兰是个身材矮小,身材瘦弱的女人,身穿粗布衣衫,背着一个灰色包袱,看上去非常悲伤,哭哭啼啼抹着眼泪。
“张大婶,你多久没见你哥张庆有了?”陆惜之单刀直入。
“得有大半年了,我夫家在江村,离这有两日路程。”
张青兰抬起头,陆惜之从她脸上,能看出这是个历经风霜,吃过苦头的女性。只听她又说:“大人,我哥哥他们一家怎么会都…”
一身男装的陆惜之对她说道:“我们也正在查,张大婶,你侄女张彩霞的为人如何,可以跟我们说说吗?”
“彩霞?”张青兰愣了一下。
“是的,你所知道的,她平时跟什么人来往,她和方大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你们…唉……”
陆惜之扶着她坐下,给她递了一杯水,让她慢慢说。
“大强也是个苦命的…彩霞她…糊涂啊。”
第十九章 这就是东厂!懂了吗
据张青兰回忆,张彩霞和方大强两人关系非常不好。
她深锁眉头说:“彩霞性格张扬,嘴巴能说会道,家中贫困却总把自己当成小姐,对周围邻居更是爱答不理,十三岁那年,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杨家在买下人的消息,自己一个人就这样签了五年活契给杨家做工。我小侄女彩玉身有残疾,从小就不招人待见,大哥见彩霞能给大户人家做事,很是高兴,家里不仅少了张嘴吃饭,还能从大女儿那每月拿到一些月钱,对外就总说自己女儿多有出息。彩霞也挺有本事,随着日子越长,每年给家里送的银钱也多起来。”
张青兰喝了一口水,抹抹眼泪,哽咽的说:“我知道,你们定是查到了什么,也一定认为彩霞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可是…我大哥大嫂他们,也有私心,能让其中一个女儿给人做妾,他们是求之不得,所以,对彩霞的所作所为都视而不见。”
“张大婶,我们只想找到杀害你大哥一家的凶手,至于你侄女的为人,我们不会置喙。张彩霞和方大强的关系怎么个不好法呢?”
张青兰感激的看着陆惜之:“小兄弟,谢谢你啊。”
“大强是个好孩子啊,人老实,又勤快,对我大哥大嫂也孝顺,骂他从来不回嘴,天天啊挂着一张笑脸,对小壮和小实更是不用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可彩霞眼界本来就高,再加上从那样的富户家里头出来,回到家的苦日子,她哪里能习惯…天天的就怨这怨那,对大强从没一个正眼,天天阴阳怪气说他挣不了钱,可大强那个傻孩子啊,从来不生气,还觉得彩霞说的对,每天从早累到晚,回家还没口热饭,但是他都不在乎,说有个家他就知足了。唉……我说过彩霞多少回,可她听不进啊。”
“张大婶,听说,张彩霞成亲前就有了身孕,你知道这事吗?”
“你…你们听谁说的,这事…”张青兰大惊失色,嘴唇哆嗦,可是一想到大哥全家上下被火烧死的惨景,她又颓然坐下来,喃喃自语:“我劝过她的,劝过她的啊…呜呜……”
她情绪有些激动,陆惜之不着急接着问,让她缓缓。
突然,张青兰想到什么,“大人,我大哥一家的死,是不是那个刘宝成干的?”
陆惜之看了袁晏溪一眼,见他点点头,她便问:“对我们说说这个刘宝成吧,他们两人在你侄女成亲后,还有来往吗?”
“彩霞说,刘宝成对她很痴情,成亲前,彩霞只要休憩回家,他就会找到家里来,还给我大哥家里买过不少好东西,人长的也挺体面的,开始说是纳了彩霞做小妾,后来不知怎么的一直就没成,几月后就没再听彩霞提起过了,但是,成亲后,我有次来家,看见一个男人从家里后门鬼鬼祟祟的出来,不多久彩霞也出来了,两人偷偷摸摸往护城河那边去,我急着找大哥拿银子,就没跟上去。”
“拿银子?”
“是我找大哥借点银子,准备买处宅院。”
“你看清那人是刘宝成了吗?”
“就看见个背影,也不知是不是他。可除了他,彩霞还能跟哪个男人来往呢?”
陆惜之想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那张彩霞怎么会找上方大强的呢?按你刚才的说法,你大哥一家都觉得他配不上张家。”
张青兰先是支吾了几句,低声说:“彩霞从杨家出来的时候,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大哥大嫂怕遭人白眼,这可是丢尽脸面的事,就托媒婆找一个老实忠厚的男子赶紧成亲。他们成亲才七个多月,小壮就出生了,有邻居多事在背后议论,大哥就给了些银钱,买通医婆,对外边儿人说小壮是未足月的胎儿,这才堵了他们的嘴,大强也没怀疑。至于为什么选了大强,是因为媒婆说他在方家不受待见,有父母跟没父母一样,想着以后也不用跟穷亲家有往来,大哥大嫂很满意。因为彩霞这身子也不能再等,所以仅要了一点儿碎银加上大强叔父给的一头鹿,就让他们成亲了。亲戚们都知道我大哥那人很要面子,女儿嫁了个穷小子,没本事,他的脸都丢光了,直到孩子出生后,他们就觉着肯定是因为彩霞肚子里有了大强的孩子,才逼得她爹不得不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陆惜之听得憋屈,不自觉就用手松了松领口,一口浊气却始终呼不出去,仍由张青兰哭哭啼啼,她甩头走了出去。
外面空旷的走廊上,空气果然清新了一些,她深深吸一口,抚平心中的起伏。
既然不爱,为何折磨,不仅害了自己,还害死了无辜的人。方大强和两个孩子是这起案子里最最可怜的三人,只因张彩霞个人的自私,葬送了生命。
“陆惜之,若捕快都跟你一样这么容易感情用事,让我很怀疑,你能不能继续查案。”袁晏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惜之顿了一下,并没有回过头来。
“袁厂督无需否定我现在的情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张家惨案查到现在,你我都想到,这多半是一起因情而起的杀人案,这情之一字,真乃汝之蜜糖吾之砒霜,最后皆逃不过灭亡,张家,太自私了。”
“陆姑娘所说的后半句,则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张家的是非恩怨,你我无法论断,但是杀人,却有国法律治。还请姑娘赶快清醒,进行下一步才好。”
陆惜之脑子有些抽,茫然无意识说了一句:“袁厂督杀人也一样吗?”
令人窒息的静……
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好像连张青兰的哭声也听不到了。
隔了几秒,陆惜之惊呼一声捂住嘴,突然察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双眼惊恐的看着袁晏溪。
而袁晏溪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只是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鹰眼锋锐的与她对看,“没错,本督现在告诉你,杀人犯,东厂杀;叛贼,东厂杀;侵我国者,东厂杀;一句话,国法要杀的我杀,国法不给杀的我也能杀。先斩后奏,皇赐特权!这就是东厂!清楚了吗?”
第二十章 厂督气走了
袁晏溪撂下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陆惜之都如履薄冰,刚才他说的那习话不断在脑中叫嚣,她暗骂自己太大意,怎么把心里的大实话给说了出来,嘤嘤嘤…
还有,把情绪带到侦查中是大忌,队长以前也没少批评她。现下可好,捅出大篓子了,他想起陆仲廉说过,袁晏溪要对付他们家,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自己这只小蚂蚁,命又要不保。
“陆姑娘,陆姑娘?”
北雪的声音钻进耳朵里,陆惜之回过神,看到眼前的张青兰正盯着她。
“啊,张大婶,你刚才说张彩霞成亲前就有孕,是刘宝成的吗?”
“这…彩霞没说。”
“据你所知的话,他们是什么时候断的?”
“好像是…”张青兰陷入回忆,“也就是彩霞从杨家出来的前半年吧,她就不太提起刘宝成了。后来他来过家里一次,想要回送给彩霞的一些金银首饰,我那大哥当然不愿意,把他打发走了,之后就再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这么看起来,真不清楚方壮到底是杨吉康还是刘宝成的孩子,啧…没有DNA技术,需要继续深挖,确定孩子的生父,对案子来说,有重要的利害关系。
陆惜之让张青兰暂时不要出城,可对方一脸愁容望着她。
“小兄弟,我…大哥家已经没了,若是不让我回家,没有地方住下啊。”
哟,是她考虑不周了,看张青兰的一身装扮,家里应该不宽裕。这要是在以前,局里是可以给报销的,若是刚才还能请示一下袁大厂督,现在把他给狠狠得罪了,也不知东厂会不会出这笔费用?要是不给,她自己穷得叮当响,怎么安排这个证人?
她故作为难的看一眼北雪,刚想开口,却没想到北雪极快的说:“陆姑娘可以放心,我们自会安排好。”
呼~~~极好。
张青兰被人带了出去,接下来,自己还是有话想问杨吉康。
和北雪一前一后走在长廊,眼睛不时的打量周围环境,开阔的操场上,此时无人操练,只有一两个拿着扫帚清扫落叶的仆人;东厂四周的围墙足有三、四米高,若不是人在里面,她定会以为这里是密不透风的监狱。
袁晏溪的话,给她的震动不可谓不大,让她从这刻开始,才真正有了穿越到古代皇权社会的真实感,在这里,皇权是你永远撼动不了的大山,你再厉害,再有才,也做不了一国之君,除非造反,但是你造反就会被人称为谋权篡位,行不正,名不正;老百姓的思想认知也完全匮乏,他们认定整个国家的一切都是统治者的,包括自己的生命,皇帝一句话,你人头落地都还得感恩戴德,并且保持微笑。
愚昧啊!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袁晏溪说的他想杀就杀,那是不是他说不能杀的人,也可以不杀?若有朝一日,她抓的坏人是杀不得的人,那查案的意义何在。
心乱如麻,焦躁难挨,陆惜之小姐姐开启了自寻烦恼模式。
“北雪姑娘,我自己进去问可以吗?”
“厂督离开前已经吩咐,陆姑娘可随意询问。”
袁晏溪走了?
看来气得不轻。
一阵心烦意乱,深吸一口气,用力踢开扣押着杨吉康的屋子大门。
也不看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冲着那边方向就气势汹汹的问:“杨吉康,你确定张彩霞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把杨吉康吓得一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惊慌失措看向来人。
“说!”
“你是何人,怎的如此无礼。”杨吉康也有些恼。
北雪挡在陆惜之身前:“大胆!让你说你就说!”
被喝斥的男子又跌回椅子上,这里好可怕…
“我,我,我~~~她说是我的,我和她也确实有那回事,是我的吧?”杨吉康眼神躲闪。
“她从杨家离开后,你们还有没有联系?”
男子在椅子上坐立难安,手尴尬的拍拍衣角,“没了。”
“说实话!张彩霞的姑姑曾在张家见过一个男子到家里找她,那个男人是不是你,我让她来认一认便知。”
陆惜之也只是在诈他,张青兰当然没有看清来人。
“君子不打诳语,爹将她赶出府后,我花了好一阵时间才安抚好娘子,怎么可能再去找不痛快。”
杨吉康想了一下,又说:“现在想想,她那样的女人,只不过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下流胚子而已,当初,她最先想勾引的是我那风流滑舌的庶弟,只不过杨吉瑞对这种投怀送抱的女人没多大兴趣,几次下来,她见阿谀奉承行不通,这才使了不要脸的贱招拖我下水。”
陆惜之眉头一皱,死男人,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知道杨吉瑞没碰过她?”
“呵,杨吉瑞那会正迷恋‘鸾凤楼’的小香玉,可没功夫搭理她。”
陆惜之正在拼凑新得来的讯息,却被打断。
一个黑衣人进到屋里,把北雪叫到门外,随后北雪瞟了一眼杨吉康。
“北雪,怎么了?”
“杨功成在外要求见杨吉康。”
陆惜之想了一下,对北雪说:“我也问完了,可以让他走。”
北雪点点头,领着杨吉康往门外走去,陆惜之跟在身后,眼睛看向大门。
远远看见一个身材适中的中年人,站得笔挺的等在树下,双手背在身后,正一脸精明的看向他们。
走到近处,精明的中年人先行行礼:“诸位大人,不知小儿犯了何罪。”
“我们只是找他来问些话,现在可以走了。”
“多谢大人,小儿给你们添麻烦了。康儿,还不快谢过大人。”杨功成老练的指挥儿子,作为城里有名的悦园客栈大老板,他深吟商绝不与官斗的道理,毕恭毕敬说着场面话。
“杨老板,不知你可还记得张彩霞?”陆惜之突然从北雪身后站出来。
杨功成明显一震,抬头看向问话的年轻人,见他身边两位大人并不出声制止,他便老实回答:“在下并不认识此人。”
“好的,麻烦你了。请慢走。”她笑着说道。
待杨家父子走远后,北雪问陆惜之:“姑娘是否觉得有可疑?”
“确有蹊跷,还请北雪姑娘派人盯住杨吉康,还有,我明日一早会去瑞祥金铺找刘宝成,有任何进展自会马上通知你们。”陆惜之说完,便对她行过一礼,准备回家。
“陆姑娘且慢,厂督有交待,由我送姑娘回府。”
北雪亲自牵过一架马车,走到陆惜之面前。
嚯!这不正是袁晏溪的座驾么?!
第二十一章 袁晏溪本溪
回家路上,陆惜之有些惶恐,又有点难为情,得罪了大厂督,结果对方仍给了豪车接送的待遇,她愈发觉得自己那句话实在失礼。
其实,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东厂杀不杀人,她陆惜之根本管不了,也没那资格,所以,何必庸人自扰呢,若将来真要面对不公的场面,自己辞职不干了就是。
想通的陆惜之,顿时一身轻松,掀开窗帘一角,往熙攘的街道看去,这会儿刚走到味香楼,她随意的对前面驾车的北雪说:“味香楼的醉鹅真香啊,这都闻着味儿了。”
可是北雪只是轻声‘嗯’了一下,算是回答。
这妹子真冷,跟她主子一样。
放下窗帘,陆惜之开始整理案件脉络。查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为情杀,根据张青兰给出的口供,凶手很有可能是张彩霞的情人,两人因为某种原因起了分歧,情人怀恨在心,蓄谋杀人,而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就已经查出刘宝成和杨吉康两个人,然而根据陆惜之的分析,张彩霞应该还有别的男人。
与情人私会,需要有幽会场所,她原先以为古代的客栈只要有钱就可以开房,没曾想,上午向北雪打听过后,才得知在京城住客栈不仅需要有路引,腰牌之类的身份证明,还需要户籍证明,可谓是相当严格,而当地人是不会去住客栈的。所以,想要从开房记录去查,基本是不可能了。
方铁生和张青兰都曾见过张彩霞与陌生男人在树林子里相会,但他们不可能每次都在野外苟合吧?先不说舒适性,首先这隐蔽性就不够。
那么…
“陆大人。”车外传来北雪的声音。
“敢问姑娘是…”陆仲廉看这一身黑衣劲装的姑娘,面生得很。
“我乃东厂理刑,送陆姑娘回来。”
陆仲廉客气的回礼:“如此,有劳了,多谢。”
“父亲!”没想到陆仲廉会在外面等她,他气消了吗?陆惜之惊喜跳下马车。
“咳咳,哼!”陆仲廉尴尬一转身,进了屋。
这是,还气着呢。
“北雪姑娘,麻烦你替我谢谢袁厂督,明日我问过刘宝成后,再到东厂复命。”
北雪未出声,只抱拳行过礼,便赶着车驾走了。
看着北雪的背影,回过头,又看着老爹的背影,陆惜之鼻头一酸,跨进家门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哇!!!~~~呜~~~嗷~~呜”不管了,她好委屈!提心吊胆过了一下午,回到家老爹又对她不闻不问,心中怨气一下就爆发了。
这嚎啕大哭,把门房小厮都吓了一跳,赶紧关上大门,不知所措的看着地上的三小姐。
这一闹,还真的成功把背手而去的陆仲廉吸引了过来,头一回,瞧见哭得呼天抢地的小女儿,他顿时立在原地,眼珠一转,一时分不清她是真哭还是假闹,本想当没看见继续走,无奈到底还是心软又心疼,想着刚才在门口等女儿回家时的杂乱心思,终是抵不过心底的那份关心。
“哭什么哭!好意思哭!”陆仲廉凶巴巴的瞪着她。
陆惜之也不管了,一股脑的道着憋屈:“就好意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累呢,本来给大厂督做事,就悬着心,一整天都惶惶不安,回来了,您还不理我,我可太失望了,呜呜呜……”
怎么还真嚎上了,这死丫头,她失望!?
她老子我!在外面等得还绝望呢!!
陆仲廉心里恼得不行,一双手在女儿头顶上方挥舞着拳头,就想掐她耳朵给她拎起来,可耳边回响着她刚才说的话,叹口气,他告诉自己要冷静。
深吸口气,语调开始软乎乎:“你先起来,哭得跟个花猫一样,让你母亲和姨娘笑话你。哼!”
陆惜之抬起一双泪眼,鼻头也哭得红彤彤,嘴巴扁得可以吊起一只桶,可怜巴巴的样子,让陆老爹再也无法蓄力。
“哎!老爷!你怎么又打她!”李文君急匆匆的声音朝这边急奔而来。
陆仲廉还来不及解释,耳边呼的吹过一阵风,就见妻子直接越过他,走到陆惜之身边,让丫鬟扶起那只小狐狸,临走,还给了他一记恶狠狠的眼神。
小狐狸悄悄回过头,朝他吐了吐舌头,那样子!分明就是使坏得逞的表情。
!!
又被她骗了!!
饭桌上,大家都对陆惜之这一天怎么过的,感到好奇,也有掩饰不住的关心。
“之之,东厂有没有为难你?”陆子易问妹妹。
陆惜之对着一大桌美食,狼吞虎咽,口齿不清的回道:“还好,反正我要怎么问,他们都听我的。”
“哎呀,姨娘你看,我说妹妹聪明吧。”陆惜若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妹妹碗里。
白姨娘看到老爷的表情,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脚。
陆惜之吃到一半,突然发现空气变得好安静,她吞一口肉,抬起眼角,不解的看着她爹:“父亲,这红烧肉可好吃了,王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您快尝尝啊。”
李文君首先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是陆子易,陆惜若这时也夹起一块肉,放到陆仲廉碗里,轻声说:“父亲,您快吃点儿吧,一会儿都被之之吃完了。”
“对对,父亲快吃,不然我可都吃啦。”
陆仲廉又故作恼怒:“东厂没给你饭吃?看你那小穷酸样。”
“他们的查案很迅猛,我也不敢拉后腿,晌午吃得啥都忘了。”陆惜之装可怜。
“哼!让我女儿给他们做事,怎么能这么慢怠,明天咱不去了!”
陆惜之毫不犹豫的说:“那不行,都查到这了,可不能放弃,父亲不用担心,我肯定让自己吃饱。”
陆员外不做声了,默默吃着碗里的肉,可他今天觉得,这红烧肉怎么一点也不香呢?
次日清晨
陆惜之早早换好男装,闻着微风中第一缕花香,踏着清晨第一束日光,走到院子。
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刚推开大门,就见亮闪闪的~豪华马车停在门口。
她真是受宠若惊了,东厂办事不仅高调~还很大方。
“东掌刑,早啊。你这是…?”
“我送陆姑娘去瑞祥金铺。”
“这…我其实可以自己去。”
“陆姑娘不必多虑,这都是厂督的安排,请您上车。”
推辞不掉,那就享受吧,嘿!给袁大厂督加上一分。
“东掌刑,时间尚早,我想先去陈记食铺吃碗馄饨,麻烦您了。”
东海只是笑笑的望着她,陆惜之只当他听到了,便准备蹬车。
古人马车也太高了,没有脚凳,女子实在是很难上去,陆惜之刚准备双手并用爬上去时,马车门帘一掀,一只好看的大手伸了出来。
赫!袁晏溪本溪!
第二十二章 拥抱
陆惜之一脚半撑在车辕,一脚撂在半空,双手支撑在车架上,眼巴巴看着伸出来的大手,救命~没眼看自己姿势好丑。
“得罪了。”厂督低沉的嗓音传来。
接着便大手一伸,扶住她的胳膊,轻松把人拉了上去,随即松开了手。
刚坐好,陆惜之噗通一下跪坐在木板上,迫不及待的说:“厂督大人,小女子昨日口无遮拦,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若实在要罚请罚我一人,不要为难我家人。”
袁晏溪斜眼看过来,哼,又来了…
他不耐的挪了挪身体,闭上眼:“陆姑娘以为这样的商量有用?呵,东厂杀人如麻,本督更是草菅人命。奉劝姑娘还是专心查案,否则…”
袁晏溪并没有把话说完,稍稍打开眼角,瞧见陆惜之还正襟危‘跪’的呆在那,嘴角微微一勾,也不让她起来。
陆惜之不敢抬头,两手搓着衣角,小模样楚楚可怜,就差要掉眼泪。
突然,车身一个颠簸,车内两人毫无防备,陆惜之猝不及防的往前扑去,眼看漂亮的小脸蛋要撞上邦硬的木板,她只来得及闭上眼,准备迎接剧痛。
袁晏溪除了最开始被震了一下,就快速的稳住了身体,眼尖的看到陆惜之的状态,迅速伸出双手将人一捞…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而且身下的木头硬中带软,还有些热乎乎的,腰上也有一道力量禁锢着她。
陆惜之猛的抬头,袁晏溪那张邪魅的俊脸就这么近在咫尺,刚才还冷漠的让她好自为之的人,此刻,那双剑眉下的桃花眼,正含着笑意望着她,陆惜之感觉自己似乎打了个冷颤,差点就要溺毙在对方那种漫不经心的男性荷尔蒙里。
他可是东厂的太监头头啊!!!电影里的东厂可是宦官专权的!!陆惜之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闭上眼睛,不能再看这个妖孽,陆惜之手忙脚乱的想要起来,奈何腰间那只手还牢牢放在那里,让她动弹不得。
袁晏溪当然不清楚小姑娘已经万马奔腾的内心,看她脸红得快要滴血,以为她受了伤,他敲了敲车门框。
立即,从门外车驾上传来东海愧疚的声音:“刚才有个孩子冲了出来,属下一时不察,厂督赎罪。”
袁晏溪嗯了一声,这才松开左手,又轻轻扶着陆惜之双肩,将小姑娘好端端放在对面座位上,刚想回座,听到她惊呼一声,又跌到地上。
“伤到哪里了?”语气中有极小的担心。
陆惜之小脸又一红:“腿麻了…”
“呵呵。”带着压抑的笑声,自头顶传来。
他笑了?
陆惜之想起老爹说的一句话,前面什么的记不清了,犹记得最后几个字,那是大靳国百姓对袁晏溪的赞美:晏溪一笑,惑阳城。阳城是京城的本名,足见袁晏溪的样貌是何等的英俊不凡。
她压下心中的惊艳,干脆顺势坐在台阶上,揉着自己的双腿。
接下来一路无话…
“厂督,到了。”
陆惜之抢先一步,跟后面有鬼在追她似的,拖着还有些微麻的腿,火急火燎跳下车,落地的时候还趔趄一下,还好扶住了旁边的石柱。
逃离车厢里闷热的幻境,她深吸几口气,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
咦?
这是味香楼?
不解的看着东海。
“厂督请陆姑娘吃味香楼大馄饨。”东海久违的酒窝露了出来。
袁晏溪优雅的下了马车,径直走进酒楼,小二赶紧毕恭毕敬的把人迎进二楼雅间,眼睛轻瞟了一眼陆惜之,之后驾轻就熟的关上门走了出去。
“刘宝成,沙河县人,二十年前举家迁址京城,最早只是瑞祥金铺的一个小工,因其头脑活络,短短五年便从小工做到了掌柜,更是在十年后,从原东家陈开文手里将整个金铺盘了下来。我的人打探到,刘宝成此人甚是狡诈,为人老练,不知陆姑娘可有对策?”
陆惜之心里涌起一阵兴奋,激动的对他说:“袁厂督的调查真是太有用了,多谢您的指点。我想,刘宝成与张彩霞暗度陈仓多年,却走到最后闹崩,其中一定有刘宝成不得不放弃的理由,这个理由很可能来自于他老婆,不知打厂督可有查到他房中有无妾室或通房?”
袁晏溪赞赏的点点头:“刘宝成房中却无其他女人,唯独一个老婆。”
陆惜之噗嗤一下笑出来:“他老婆一定很彪悍,说不定是虎背熊腰很大一只。哈哈。”
对面男子没有说话,拿起茶杯轻抿一口香茶,余光看向偷着乐的陆惜之,嘴角也不经意扯出一个浅笑。
叩叩叩…
“进。”
只见小二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着好几样秀色可餐的小食。
“这是本店新推的蒸饺,水晶馅包,二位先慢用,鲜虾馄饨马上来。”
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陆惜之笑嘻嘻的道过谢,又谢谢袁晏溪,就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美食,再也移不开眼睛。
“陆姑娘,请。”
“多谢大人!”
第二十三章 刘宝成
瑞祥金铺,京城的老字号商铺,前老板陈开文因妻子身体不好,便在十年前把店转给现任老板刘宝成之后,携家眷搬到了四季如春的襄阳城。十年后的金铺已然成为京城三大金铺之一,对于刘宝成这样从底层干到老板的人来看,不得不说他是极有商业头脑的。
金铺共有两层楼,外观看上去很是豪气,用陆惜之的话说就是浓浓的暴发户气息。大门口两个脖子系着红绸的石狮,地上铺着舶来地毯,门上也不同于其他家的吉祥图案,刘宝成用的是两个大大的繁体‘发’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卖金子的,也得亏京城治安环境良好。
进店之前,陆惜之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袁晏溪说:“大人,请派人查一下杨吉康和刘宝成名下是否有别处宅院,或者单进小屋。我怀疑张彩霞与他们有固定场所交易…额,或者说苟合。”
袁晏溪诧异的看着她,越与她接触,越觉得她不仅想法奇特和缜密,还很…大胆。
“东海,去查。”
“是。”
陆惜之说了句谢谢,就走进金店。
“哟,二位客官快请进快请进,您二位可是本店今天开门红,我给您算个大利。”店小二爽朗清透的声音,叫人精神也跟着一振。
“谢谢小哥啊,我家公子想要给媳妇儿挑个手镯,不管价钱,只管将你们这最好的拿上来。”
店小二看二人着装不凡,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有钱客人,再一听陆惜之这么一说,顿时心花怒放,两眼放光,极其讨好的说:“诶,是是是,您快请坐,老板正好前天才带回一包上好的香山龙井,您二位先尝个鲜。”说着就跑到柜台后开始鼓捣茶叶。
袁晏溪斜眼瞅一下陆惜之,就见她对自己眨眨眼,又吐了吐舌头,小模样灵慧可爱,只得冷着脸把头转开去,这小丫头有时看着心烦得很,走到茶桌旁径直坐下,看她表演。
“小哥,我看你们店里这些款式可真不错,老板可真有眼光啊。”陆惜之在店里看着琳琅满目的金饰,假装随意跟小二唠着嗑。
小二赶紧搭腔:“你们不是本地的吧?咱们店啊,那在这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店里这些样式都是咱们老板娘请画手,把自己的想法精心勾勒出来,再由专门匠人打的呢,京城里都找不出第二件儿。”
“那我们可真要好好瞧瞧了,这物以稀为贵,老板真会做生意。”
店小二端着茶盘走过了,恭敬的递上茶杯,香气四溢茶香顿时染遍满屋。
“怎的不见老板老板娘?”
“害,他们经常闹架,这时辰要是还没到,昨晚上肯定又干仗了呗。客官稍等,我去给您拿几件上好的挑着。”说着又指挥另一个小丫头过来招呼。
陆惜之和袁晏溪对看一眼。
“小妹妹,你来多久了?”
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很腼腆,似乎不好意思跟男子搭话,站得远远地回到:“回公子,我来快一年了。”
这样可不好问话,陆惜之在身上摸索一阵,终于从袖兜里掏出几文钱,想了想,对袁晏溪小声说:“袁厂督,查案的花销,您都会销账吧?”随后眼巴巴,充满希冀的看着他。
袁晏溪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让他给报账!?陆惜之圆润的小嘴在阿巴阿巴的嘟哝着自己的零用钱都在这了,要是不报账,明天就得喝西北风,再说查案就会产生开销,有开销就得找公家报销,还得事先给活动经费,多退少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动经费是什么?还多退少补?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银子?”
“厂督,是让您从公款里,拨出一部分,供查案用啊!咱们做侦查的,难免会遇上点儿不方便,有钱就不同了,怎么都好使。”陆惜之认真的对他点点头。
袁晏溪好久没有这么想开怀大笑了,他朝她笑着点点头,看到陆惜之满意的也回他一笑。
陆惜之朝远处的小丫头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待小丫头畏手畏脚的走到近一点的地方,她把手中碎银递给她,并说:“这个你拿去买花儿戴,我就想问问,这店里都谁说了算?”
小丫头紧张的看着陆惜之,不敢伸手接,直到对方安抚她没事,又把碎银直接放在她手里,她才怯弱的说:“都…都是老板娘说的算。”
陆惜之心里有了底。
待店小二出来,她煞有介事的看过一遍他拿出来的饰品,就说道:“这些都只是普通,这样吧,我有些想法,想让老板娘照我给的样子打几件儿,她什么时候来?”
“这我可说不准了,不过,现在都快巳时了,怎么说都该到了呀。”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小六,给我拿杯茶。”门外走进一个穿一身灰袍的男子。
“诶,老板,这就来。”
刘宝成!
陆惜之迅速回头,就看见一个脚步蹒跚,左脸肿胀的男子慢悠悠的一瘸一拐走进店里,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刘宝成。”她铿锵有力的喊出名字。
男人被吓了一跳,居然本能反应想要往外跑去,可惜腿脚不便,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踉跄倒地,末了还拖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顶到墙边。
“谁,谁?”
陆惜之紧走几步,站定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刘宝成,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欠高利贷了?”
待惊慌失措的男子看清来人,再三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她之后,气不打一处来的他扶着墙站直身体:“你是哪里来的毛孩,竟敢口出诳语,小六,把他给我赶出去!”
袁晏溪打着扇子,不动声色的站起来,他不怒而威的气场,硬生生只用一个眼神,便将小二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刘宝成总算看到陆惜之身后那个伟岸英气的男子,直觉此人极不简单,这才收敛刚才的怒气,勉强站直身体,恭顺的行个礼,端着声音问到:“在下瑞祥金铺老板刘宝成,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来此所为何事?”
陆惜之料到袁晏溪根本不想搭理他,便开门见山:“刘宝成,你认识张彩霞吗?”
男子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双眉,显然没有料到会听到这个名字,他想也不想就有些不耐的道:“不认识,两位来本小店,究竟有何贵干?若只为些无聊琐事,恕本店不招待。”
“张彩霞家上下七口全死了,你可知此事?”
刘宝成这下可不是惊讶了,而是换上一副惊恐错愕的表情,“你们究竟是谁?”
“我乃东缉事厂缉事,你这月初九,在哪里?”陆惜之随便瞎编一个官职糊弄他。
“什么?东厂缉事?我……你们,你们什么意思。”
“张彩霞死了,而你因为与她的当年往事,当然会被列为嫌疑人,你若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咱们就在这把事情解决,若是不老实,那只能……”陆惜之若有所指的朝袁晏溪看了一眼,对方倒也配合的点了点头。
刘宝成一听这厉害关系,又加上自己刚被老婆赶出家门的境遇,更是一口浊气堵上心头,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那个贱货。”
陆惜之知道刘宝成有话要说,就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说。
刘宝成虽然乍一听张彩霞死了有些惊愕,但最初的惊诧过后,他露出活该的表情,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始吐露那段往事,用词也极为下流:“我跟她早就断了,那个淫妇拿了我不少好处,其中还有两个足两的黄金镯子,我对她极好,没想到她居然背着我找别的男人,还不止一个!我自然是不肯再要她。本以为断了就轻松,没曾想她竟还让我给她五十两的封口费,否则就把我们的事告诉我老婆。”
陆惜之越听眉头越紧,尽管料到张彩霞私生活有些乱,没想到连情夫也都不瞒着,所以,她实际上是在做援交?
压住心中答案,她问:“你给了吗?”
“我当然不肯给她,那婊子想拿着我的钱去养别的男人?!呸!”
“你说她不止一个男人,可有证据?”
“我跟她都约在护城河边的树林里见面,有一次我的玉佩掉了,猜着可能是落在了林子里,第二日一早我便想去碰碰运气找找,结果你猜怎么着!”刘宝成作出呕吐的表情,“那么一个大清早,光天化日的,她张彩霞就领着一个男人衣衫不整的从林子里出来,看那样子就知道,两人是刚完事,末了还要拉拉扯扯,看着恶心。”
“她没发现你?”
“哼!那骚货当时光顾着讨好那姘头,眼都不错的盯着他,哪有功夫东张西望。”
“你跟她几时断的?她成亲后你们还有来往吗?”
“我跟她好的那时,她还在杨府做丫鬟,被我发现丑事后,老子就跟她断了。”刘宝成眼神有些躲闪。
“当真?刘宝成,你可不能撒谎。”
刘宝成感受到不远处一股锐利的眼神射来,吓得他赶紧说:“有过,但是,是她找我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她生完孩子之后半年吧,她来我这买首饰,一来二去,就又好上了。”刘宝成的老脸终于是有些红了。
“你且说,初九那日,你在哪?”
刘宝成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初九?…那日,我就呆在铺子里,打烊后直接回了家。”
“谁给你作证?”
“喏,我店里的伙计,还有我老婆。”
陆惜之假惺惺的笑着说:“我们是会查证的,若是有假,就得请你到东厂喝茶了。”
“不敢不敢。”
“刘宝成,你可知张彩霞成亲前就有了身孕?或许,那是你的也说不定?”陆惜之见机行诈。
“什么?她有了孩子?不不不,不可能是我的。你们可不能冤枉我啊,张彩霞成亲的时候,她那贪财的老子还掂着脸威胁我,到这讨了一对戒指,根本也没对我提过她有孕,更别提那之前我们都断了好几个月了。”
这么说,从时间线上看,刘宝成不是方壮的爹?
“你那日见她从林子里跟别的男人走出来,可认识那人是谁?”
“太远了,我没看清。”刘宝成想了一下,又说:“但是,我知道有个人跟她肯定也不干净!”
“谁?”
“杨家二公子杨吉康啊!他们两人早就勾搭上了,我他妈都是个老二!”
陆惜之肩膀耷拉下来,原来是他?那这个线索没新意。
“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看到的?”
“我看见的,那时我跟她算刚认识,有一天我出城去拿货,看到她和杨吉康,还有几个小丫鬟从一处宅子里走出来。”
“主子和下人不是很正常吗?”
“对,可你见过跟丫鬟搂腰拍屁股的正经主子吗?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但当时太喜欢她那股味儿,就当作没看见了,现在想起来,他们那时就已经不干净了。”
宅子,是重点!
“不是杨府?”
“不是,就一个小院子,也没个牌匾。”刘宝成如是说。
陆惜之沉思一下,看了袁晏溪一眼,对方也正看着她。
“刘宝成,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在哪吗?”
“时间有些久了,而且那天急着出城,怕是忘了一干净。”
从瑞祥金铺出来,陆惜之一路无话,袁晏溪没有打扰她,只是看着她的脸颊,日头有些烈,照在她身上,脸上的绒毛都翻着一层金光,她身上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如同当年他和将士们在战场上挥洒热血时的冲劲。
陆惜之突然发问:“厂督大人,咱们京城有多大,如果找一处房产,得多少天?”
“方圆千里,若无目的找,说不准。”
“房产的归属总有记录吧?”
“这个确实有,东海已经去查了。”
“不,请再派人去查登记在册的张彩霞名下,是否有其他地契房产,这条线索很重要,我以为这是灭门案的关键所在。”
“北雪,即刻去往户部,让东海将张家在京城里的所有地契也全部归总上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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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陆惜之当‘官’了(入V一更)
“突然要查张彩霞名下房产地契,这是何故?”
“厂督大人是否记得,盈秀,刘宝成,杨吉康给出的供述里,都多少提到张彩霞从男人手里获取了一些不菲的赠礼或者钱财,而我们在案发现场的隐蔽位置,只找到十几两的银子,那么那些金银首饰去哪里了呢?所以我怀疑,张彩霞应该有一处安全的地方,用来藏财物,而给她提供这个场所的人,正是此案的重要嫌疑人。”
袁晏溪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陆惜之接着说:“另外,刘宝成和杨吉康的样子不似说谎,我想与其从茫茫人海去找一个人,还不如从房子入手,会有效率得多。”
“陆姑娘的思路我也同意。”袁晏溪整理了下衣角,锐利的眸子,带着探究看着她:“不过,这几日下来,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姑娘,你说从章羽的书里学到不少查案思路和方法,可本督在她的书里却只看到关于尸体解剖的各种血淋淋解说,想必陆姑娘看的,是另一孤本?”
袁晏溪的突然发问,让陆惜之一时没有回过劲,待她听完,一愣:怎地又问起这一茬来?她看向对面的男子,却被他眼里的犀利锐敏惊出一身冷汗。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说:“章羽仵作的书并无孤本,厂督为何执意要知道我从哪里学来这番本事呢?我以为,查案第一靠天分,第二靠用心,天分决定上限,用心决定下限,只要惜之两者皆具,多锻炼便足已。”
袁晏溪给她加上一条‘罪状’,哼,伶牙俐齿,不讨喜。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陆姑娘想通过东厂查案,作为厂督,自然是要查个清楚。”
诶?!他说啥?
“袁厂督真的同意让我去东厂查案?”陆惜之嗓音高了八度,透露着惊喜。
“本督是可以特别安排给你一个‘闲职’,也可以给你行事权和审问权,你需要的调查经费可找东海支取,另外,再给你每月十两辛苦劳作费,仅此而已,你可明白?”
十两!!?!
陆惜之殊不知自己两眼早已泛出爱心模样,所以现在,她不仅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刑侦工作,还每月多了十两银子的进账,如同天降巨富,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如此以往,不出一年,她还能攒够百两银子,入股锦钰的店铺,成为富婆也是迟早的事!!
她已经在幻想着自己的古代开挂生活开始了。
“陆姑娘这是不满意?”袁晏溪斜眼看过来。
陆惜之赶紧回神,连连摇头:“不不不,多谢袁厂督,若是可以,惜之一定会多多破案,维护京城安定。”
袁晏溪淡淡一笑,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陆惜之也识趣的闭上嘴,默默开心的掀开窗帘一角,欣赏着街道两边熙攘热闹的繁荣。
就在她朝外看的一瞬,与街旁擦身而过一位女子视线相交,陆惜之惊艳那女子的美貌,而那名女子眼里则闪过错愕和诧异。
“小姐,那好像是表少爷的车驾。”貌美女子身边的小丫鬟如是说。
苏洛儿眼神复杂,刚才表哥车里,似有一名女子,而整个京城都知道,袁晏溪虽有一张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的脸,但是性格冷漠无情,除了他的父母和侍卫,从不让人靠近三步之内,不知伤碎了多少女子的心。
难道表哥有了心上人?
那怎么可以!!绝不可以!
“走,回袁府。”苏洛儿淬毒的眼神狠狠盯着远走的马车,紧紧握拳。
东缉事厂内
袁晏溪只招来东海,南洋,西风,北雪四大掌理刑,直接说道:“陆姑娘因查案有功,特许为东厂缉事。”说完,从桌案上拿起一块小木牌,交给陆惜之。
缉事?她真的可以光明正大查案了!?
陆惜之赶紧接过一看,上面刻着‘东缉’两个字,她不解的望向男子,意思这块牌有什么功能吗?能行什么样的方便?
东海得到示意,对她解释道:“陆姑娘,京城里不仅各大小官员识得东厂令牌,皇商和普通商家也皆识此牌,若有人冒犯或者不配合,姑娘可出示,以此威慑对方。”
我滴个乖乖,袁晏溪之前的那番话,真不是吹牛的,哈哈,陆惜之心里乐开了花。
“我劝陆姑娘不要高兴得太早,此牌对一般官员或许有效,若是又遇上常任新,范明此类身份,你也要懂得‘礼让’才好。”
陆惜之点点头,她明白袁晏溪的意思。
其实,在刚才知道自己即将被任命为缉事的一瞬间,陆惜之还是有些许担心的,倒不是害怕自己不能胜任,因为她骨子里就是个热爱挑战的人,当个小小的缉事,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最担心的,是东厂其他人的反应,首先是性别关系,男尊女卑,歧视女性的能力,这些男人会不会瞧不起她;其次,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比她资历老,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公务员,陆惜之一贯非常看重良好的同事关系,她知道,来自内部的破坏,对一个团队而言,有时候是致命的。她之前所在的刑侦一队,工作效率在局里最拔尖,虽然工作量比别人多了许多,但是得到集体团结协作的经验却是宝贵的,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而现在的陆惜之,若是与面前几个人合作,那可就不是同事那么简单的,他们是她穿越后,工作上的土壤和根基,不要说已经有几次接触的东海和北雪,就连沉默寡言,根本还没说上话的南洋和西风,陆惜之都有一种如战友般的感觉,她可不想为了一个缉事,把他们都得罪了。
陆惜之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问袁晏溪,自己初来乍到,还不能指挥安排同僚,只求让她做做侦查工作便好。
话音刚落,就听四人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陆惜之不明所以,抬头看去,只见东海已经用手捂嘴,掩饰快要狂泻的笑意,连酷酷的北雪也罕见的嘴角上扬,带着笑意看着她。
袁晏溪摇摇头,难得耐心对她说:“陆惜之,你的缉事并非正统官职,而我的掌刑和理刑皆是入籍在册的官员,所以你没有指挥权,但本督可让他们协助你,在你身份不便的情况下,做一些取证和调查,现在知晓了?”
东海也笑嘻嘻的说:“我们很忙的。”
这下连南洋和西风也掩饰不住笑意了。
OMG,让她尿遁吧……
“不过,陆姑娘倒提醒了我,不如,再让你挑两个捕快作为缉事助手,如何?”
今晚还有更哟
更几次呢?
哎呀,不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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