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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大明太师txt下载     大明太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三章:迁都的考量

    “云甫、云甫?”

    朱标伸手在陈云甫面前晃了几下,诧异的问道:“你这是咋了,聊两句就走一次神,想什么呢?”

    后者恍然惊醒,口中告罪不迭,可脸上的喜色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可是近来有什么喜事。”

    “还得是太子殿下目光如炬。”陈云甫说道:“今日,贱内请下了喜脉。”

    朱标闻之亦笑,道了贺:“是吗,怪不得咱今日看你魂不守舍的,既如此,那便早些回府陪夫人吧,咱就不留你了。”

    “没事没事,臣这心已经定下来了,太子殿下找臣定是有要事相商,还是先把正事说了吧。”

    朱标打趣道:“不是为了留下来蹭饭?”

    “怎么会,臣是那样的人吗。”

    俩人之间打趣了几句,朱标开始将话题引入正事上。

    “前几日孤入宫,父皇和孤说他想要离开金陵,还问孤觉得北平如何。”

    朱元璋要迁都?

    陈云甫心头一跳,不过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听着朱标继续说道。

    “父皇说,凡以金陵为都之朝,国运皆不久长,所以他想要离开金陵迁营新都,这番话当年青田先生刘伯温也说过。”

    朱标把话头引开,随后问陈云甫道:“这事父皇也在犹豫,同我说也只是随口一言,你呢,有什么想法。”

    他这么说是担心陈云甫太过重视导致不敢随意妄言,想让后者畅所欲言。

    陈云甫思忖一阵,苦笑道:“殿下别怪臣装糊涂,迁都之事可也有理、不可也有理。”

    “那你倒把两种理都说出来,咱们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定都金陵,中枢坐于江南两淮,方便朝廷取赋,江南乃国朝财税重地,与北方的权比已经达到八二甚之,离开金陵,无暇实时监管,日后很可能使江南财税流失,须知天高皇帝远,中央一旦搬走,那这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该蹦出来了。

    另外,河北贫弊,北方近三十年来战祸不断,民生凋敝而困塞,二十年内恐难恢复元气,若是迁都往北,日后中廷一共供需都需从南方调运,故而不利日后预用。

    而迁都北方的好处则在于治化。

    北地失之胡手已逾五百载,北地之民风向胡而不向汉,自禹王治洪划分九州,燕云之地何曾像今朝这般远离中夏如此久巨。

    尤其眼下朝廷刚刚覆灭北元、围绕我中原王朝持续两千年的草原之祸堪堪平定,可草原之广袤甚于中原,不消几十年又会重新冒出新的草原政权。

    朝廷稍稍疏于防控,边患即刻复起。

    所以臣才说,迁都一事可也有理、不可也有理。”

    说罢,陈云甫拱了下手:“其中权衡之度,还是俯听陛下圣裁的好。”

    对于朱标说的这事,陈云甫虽然有些意外,倒也不甚惊讶,历史上老朱确实多次考虑过迁都的事,不仅考虑了金陵和北平,也让朱标去看过西安,可以说中国古代几大著名的古都,朱元璋都在脑子里考虑过。

    谁能想到朱标看完西安后就病亡,朱元璋一边守着孩子的灵柩虎视群臣,一边还得想着哪些人可以活、哪些人必须死。

    就这样,硬生生凭着一口气让自己撑到杀到天下一片顺民的朱元璋把江山留给了朱允炆,哪里还有时间去迁都。

    现在是洪武十九年,朱元璋会把迁都这事提上日程倒也不意外。

    “南北都有理,那还没有其他什么备选的?”

    朱标沉吟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比如说西安或者洛阳?你觉得怎么样?”

    “陕甘的情况和北平差不多,移都陕甘也好方便治理黄患,遏制水土流失的严重情况,确保关中沃土,确也有利,但三秦之地山隘众多、政令不够通达,水系也比不上江南发达,移都陕西,就要重新疏浚西北河道和扩修路政,劳民伤财。”

    “洛阳倒是不错,人多地袤,且这些年也没怎么经历过战乱的波及,地缘又居于天下之中,集六省通渠,可谓是站尽了地利,可洛阳就属于是过于平衡,处处都有优势处处也都是劣势,中庸之选吧。”

    对朱标随后提出的西安及洛阳,陈云甫也都各自给出自己个人的看法,中规中矩,不影响朱标自身的判断。

    现在朱标一共提出了四个城市,除却眼下的金陵,便是北平、西安和洛阳。

    全都是中国有史以来被历朝历代选为首都次数较多的几个城市。

    是因为中国没有比这些城市更好、更合适的城市了吗,也不完全,主要是选旧都的好处可以省却极大一部分钱。

    就拿北平举例,北平是元、金、辽三朝都城,虽然都是异族政权,可作为首都,这三个走马灯变幻的政权给到北平带去的政治红利一点不少。

    城墙修的又高又坚固、排水、排污系统完善,更难得一点,皇宫不用新建、旧址上翻新扩建一番就能直接住进去。

    很多元朝的王公大臣府邸也能直接拿来分赐给百官居住,不用从零开始建一座新城。

    省多少事。

    “还不如不听你说呢。”

    朱标笑言道:“本来孤就比较犹豫,现在听你说完后反而更加犹豫了,不知道哪个更合适了。”

    陈云甫陪着笑上两声,而后脑子就是一绷。

    这话的意思怎么听起来像是朱标来选首都呢?

    总不能这么大的事老朱都撒手不管,让朱标自己拿主意吧。

    他还真没猜错!

    朱元璋把朱标叫进宫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朱标最初和陈云甫一样,模棱两可,将问题重新推给朱元璋,让老朱自己拿主意,谁知道老朱说了一句。

    “江山早晚是你的,你看哪里顺眼就去哪,咱管得了你现在,还能管得住你将来?”

    他倒是实诚。

    朱标还想再推辞,老朱就先耍了性子。

    “你自己看着办吧,龙兴寺(前身皇觉寺)已经完全重修竣工,咱去逛逛,顺道也会凤阳祖地看看,这几个月,你监国。”

    这才有朱标把陈云甫找来,只是让朱标啼笑皆非的是,后者和他最初的想法一样,那就是把这差事重新踢回去。

    “云甫啊......”

    “太子爷,可以进膳了。”

    陈云甫腾愣一下就站了起来:“殿下,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讨论,你说对不。”

    这个饭桶,还说自己不是来蹭饭的。

    朱标掩面摇头,不忍直视。

第一百六十四章:群臣避道、礼绝百僚!

    迁都的事充其量还只能是个想法,别说正式立项、调研推行,连最基本的九卿会议都没商论呢,过了九卿还得过大朝会,而后才能由通政使司正式立项,具体由朝廷指派工部遴选专业人士调研为准。

    等到工部调研的结果出炉,给出具体时间和预算后,还得重新走一遍流程。

    九卿、朝会、通政使司立项、公布实施。

    第一遍流程走的是要不要迁都,如果迁,往哪迁。

    确定好之后工部去看看营建新都的实地条件,最后结合一番给皇帝及朝廷做出预算和工期。

    第二遍流程走的是花那么多钱、用那么多年值不值、干不干?

    两遍流程走完,这件事那就是板上钉钉,不干也得干了。

    朱元璋权力通天彻地,但也很少干一拍脑门的事,这些规矩也都是他自己定下来并且一直遵守嫌少破坏的。

    历史上,老朱纠结了小十年,最后好不容易通过第一遍流程开始立项,结果又因为朱标的死而彻底胎死腹中。

    如今也是如此,朱标姑且当自己随口一说,陈云甫也是姑且当自己随耳一听,成与不成的,两人现在都不会去多想。

    后者忙着在家陪媳妇,前者则忙着操办了一堂私宴。

    朱标第四个儿子朱允熞满岁抓周。

    又到陈云甫最心疼的割肉时候了。

    “大学士,您确定是一千两礼金吗。”

    太子府文书局的官员忍着笑提笔看向陈云甫,说道:“那下官写上了?”

    “写吧写吧。”

    陈云甫捂着心口往太子府里走,要不是董伦在一旁搀扶着,估计老陈都能一头栽地上去。

    一千两,他两年的爵禄啊!

    都怪当初自己结婚时朱标上的礼金太重,礼尚往来,陈云甫总没有脸装傻回个百八十两吧。

    “你是太子爷,你有钱也不能上那么重的礼啊,这让我们这些个做属官的怎么还?”

    陈云甫心里气的那叫一个咬牙。

    这还得亏是朱允炆、朱允熥已经逐渐长大了,自己只需要给朱标上这一份礼就......

    等等!

    将来朱标身体健康顺利继位的话,会不会像他老子那样一口气生上几十个?

    我勒个大操!

    生一个一千两两年爵禄,生二十个就是四十年爵禄。

    好嘛,感情你们爷俩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合起伙来想让我陈云甫白白给你们老朱家打一辈子工呗。

    完后顶着个县侯的爵位走到哪还得说是承了你们老朱家的恩。

    真阴险。

    陈云甫心头叹气。

    他是真想把结婚时蓝玉给他送的东西转送给朱标,又怕朱元璋看到。

    到时候老朱该笑了。

    感情朕御赐下去你们就这么兜兜转转的互相送着玩?

    要知道,御赐之物是不能转送更不能兜卖的。

    也就蓝玉这个没脑子的货能干出这事来。

    他就是把海东青宰了熬汤喝陈云甫都不意外,还得深以为合理。

    你送我收着、我送我不敢。

    “吴中侯这是咋了,一脸的苦大仇深?”

    朱标的小舅子,郑国公常茂正巧从中府走出来,看到陈云甫在董伦的搀扶下西施捧心,遂十分好奇。

    “没事,我缓缓。”

    “没事走两步。”

    常茂笑着上前拉开董伦,揶揄道:“那么年轻咋还靠人扶了,要不本公给你拎副拐来。”

    你搁这跟我俩演小品呢?

    陈云甫没好气的想着,但还是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再去想那还没捂热乎的一千两,同常茂并肩而行。

    小常同志这是去代朱标迎客的。

    谁让他是朱标的亲小舅子呢。

    “我自己去就成,吴中侯先入内歇着吧,喝杯茶什么的。”

    “没事没事,咱们一起迎客。”

    陈云甫嘟囔着:“我正好看看别人都上多少礼。”

    最后一句声音有些低,常茂没听清:“吴中侯说什么?”

    “啊,没,走走走。”

    两人重新来到门房的位置站住,这功夫,太子府外的东长安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这幅盛况不逊色任何一次大朝会。

    文武百官,几乎能来的都来了。

    大明朝的情况放在这呢,百官们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就算上赶着投诚朱标也不会被朱元璋猜忌,怕个毛线。

    等百官近乎悉数到齐,蓝玉、徐辉祖、李景隆、邓镇等国公统帅也迎进了太子府,陈云甫和常茂俩人和蓝玉有说有笑的打算转身入内,身后一声唱词。

    “韩国公、太子太师诣皇太子府前恭贺!”

    三人齐齐一愣,万没想到今日竟然连卧病在家,经年不曾露面的李善长也来了。

    顾不得多想,陈云甫和常茂齐齐转身回到原位恭候着。

    “哎哟哟,太师您怎么也来了。”

    常茂见到李善长也很恭敬,连忙上前搀扶后者下马车,同时鞍前马后的嘘寒问暖:“您身体近来可好。”

    “托陛下和太子爷的洪福庇佑,好的很。”

    李善长轻拍常茂的手言道:“郑国公可别这般,让郑国公亲扶,老夫哪里受得起啊。”

    “瞧您这话说的,别说是俺了,就是太子爷当面,那也是您学生不是。”

    常茂搀着李善长跨过门槛,一迭声的逢迎话:“太师的金体康泰,那就是咱大明的福气。”

    后者呵呵直笑,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陈云甫停下脚步:“这不是大学士吗,哦对,现在是咱大明的吴中侯了,老夫一生能看到吴中侯这般的少年英杰为国效力也算不枉此生了。”

    “下官见过太师,问太师金安。”

    陈云甫不敢造次,亦是毕恭毕敬的冲李善长作揖问礼。

    何止是一个陈云甫,那排着队按身份入府的文武百官此刻也是队分两列,齐齐退了三步让出道路来,包括蓝玉、李景隆等位居一品的世系国公哪个不是冲着李善长作揖或抱拳问礼。

    “吾等见过太师,问太师金安。”

    “好好好。”

    李善长满面笑意的在常茂搀扶下,于人群中缓慢向前踱步,不住言道:“诸位同工快都免了,入内向太子爷恭贺才是。”

    说着免礼的话,可李善长压根没有回礼的打算,他的身份也不需要回礼!

    这就是实打实太子太师的权力和地位。

    群臣避道、礼绝百僚!

    望着李善长背影,陈云甫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动心了。

    天下又有哪个男人不动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失言、失行、失德

    随着李善长的到来,这京中百官身份够的便算是悉数到齐,朱标为这个小儿子朱允熞办的抓周宴就算正式开始。

    “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抽空来观幼子抓周之礼。”

    朱标提起酒杯,眼睛却是看着李善长:“尤其是太师今日能来,孤心甚是感动。”

    后者虽已年迈,但耳朵却是一点都不花,他举起酒杯回道。

    “殿下言重了,今日是殿下弄璋之喜,老夫这心里也替殿下开心的紧啊。”

    两人饮罢了杯中酒水,才是陈云甫等百官举杯陪饮。

    “为殿下贺。”

    吃喜酒嘛,陈云甫前世今生几十年没少吃,本质是一样的,只能说后世更简练,古代呢要稍繁琐些,所谓繁文缛节莫外如是。

    当图一乐了。

    也权当给礼部的官员们留口饭吃。

    “管那么多干什么,埋头吃饭,把一千两礼金吃回来才是正道。”

    陈云甫心里隐隐作痛,连忙把头埋进面前琳琅满目的佳肴之中,手里的筷子那是根本不带停,把身边临座的蓝玉看的瞠目。

    “大学士,你这咋弄得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今日是太子爷喜日子,喝酒啊。”

    “好好好,来喝。”

    陈云甫觉得蓝玉实在是神经够大,这种场合有啥好说的,来来回回不过是一些浮词藻句,还不如吃饭呢。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可陈云甫显然是低估了蓝玉或者说今日到宴的一众官员,这些人杯来盏去的喝的好不开心,气氛很快便热烈起来。

    环节进入到大家喜闻乐见的‘打圈’。

    这下文官们可就遭了罪,武将们猖狂起来。

    “来来来,诸位咱们给大学士敬一杯,这次北伐,多亏了大学士在后面给咱们筹措军资。”

    几个武官在蓝玉的撺掇下来给陈云甫敬酒,吓的后者扭头就要跑,被蓝玉扯住袍摆。

    “这可不兴临阵脱逃的。”

    “都是陛下和太子爷指挥得力,下官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陈云甫想躲酒,可蓝玉这浑人哪里能让陈云甫如愿,一个劲的撺掇,最后无可奈何的陈云甫只能一饮而尽。

    古代的酒水度数虽低,料想也有个二三十度,喝多了也醉人啊。

    一圈又一圈的,陈云甫都记不得喝了多少杯,反正到了后面,文官这边也来敬酒,话里话外的说着一些恭维的话,还有甚者,更是把朱标搬出来劝酒,言下之意,似乎陈云甫今日不喝醉那就是不给朱标面子一般。

    搞得陈云甫只能来者不拒,最后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案上扯起鼾来。

    “大学士、大学士?”

    一样醉意盎然的蓝玉捅咕了陈云甫几下,而后耻笑道:“你这也不行啊,这点酒量可比不上俺,来,接着喝。”

    “呃啊~”陈云甫晃晃的抬起脑袋,一双眼都睁不开了,摆手道:“不不不行了。”

    “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蓝玉充分展露出劝酒人的嘴脸:“是个老爷们就挺直咯,再说了,这抓周礼眼瞅着就要开始,你可不兴睡。”

    这人喝醉了最不经架,陈云甫被蓝玉激将几句后也是强撑着坐好身子,端起酒杯来:“说的对,男、男人就没有说不行的,来、来,喝!”

    说罢,仰脖子就是一口干掉。

    也不知道是和谁喝的这杯酒。

    “哈哈,这才对嘛。”

    蓝玉还算厚道,同样扯脖子陪了一杯。

    “哈!”

    就在酒局正酣的时候,几名宫娥抱着一幼童走了出来,正忙着和李善长聊天的朱标眼见连忙起身接过,百官便自知晓,这是今日的主角朱允熞到了。

    此刻,又有几名下人搬了一张条案进来,铺上绒毯,随后便开始陈摆琳琅满目的物件。

    有木制的小刀、有笔、也有朱标的印绶。

    沙场、文人和权力!

    至于其他的小物件更是不胜枚举。

    咿呀学语的朱允熞被抱上了条案。

    “小家伙,选一个。”

    满面笑容的朱标松开手,让朱允熞自行去挑选,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条案上小小的朱允熞身上。

    陈云甫也看着,可眼神却是空洞无神。

    喝的太醉了。

    小小的朱允熞在桌案上迷茫四顾,而后在条案上来回爬动却是怎么也不挑一个,七八名宫娥小心谨慎的寸步不离,生怕小家伙从条案上一不小心滚下来。

    最后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中,朱允熞总算是停下了自己漫无目的的乱爬,在一个小小的拨浪鼓面前停住。

    朱标掉了脸色,百官也是皱眉。

    古人也不知道迷信什么,一婴孩懂什么啊。

    可偏生他们就是这般重视。

    当朱允熞真的拿起这小小拨浪鼓时,朱标顿时冷哼一声。

    “不成器的东西!”

    百官亦是面色讪讪。

    本来大喜的日子,这下可好,弄得太子很不愉快。

    “一个孩子懂什么,嗝。”

    陈云甫眼神迷离插了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不远处坐着的邵质急急忙过来拉了陈云甫一把,低声喝道。

    “云甫,你醉了。”

    “岳丈,我没醉、没醉,来来来,接着喝!”

    看着陈云甫举起酒杯四下找酒,邵质赶忙走出来摁住自己这位好女婿,同时冲朱标告罪。

    “太子殿下,吴中侯这是醉了,您别介意。”

    朱标当然不会跟陈云甫见外,所以丝毫不以为忤的摆手道:“无妨,来人,带吴中侯先下去洗漱休息。”

    几个宫娥闻言上前。

    此时,同样也喝得七八分醉意的常茂开了口。

    “殿下也不要太过介怀,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诸位可知当初允熥刚出生的时候抓的什么,那小子,抱起太子爷的金印就撒了欢,明明拿不动还一个劲的护在怀里傻乐,这臭小子,打小就知道自己是龙子龙孙了。”

    众皆大笑,蓝玉也是频频点头。

    “郑国公说的......”

    “嘿嘿,美人长得好生俊俏。”

    这时,身旁被几名宫娥扶起来的陈云甫又撒着酒泼,嘿嘿笑道:“来,本侯抱抱。”

    说罢便是向前一步熊抱过去,却是扑了个空将蓝玉扑倒在地。

    后者本就喝醉,这一下被扑的生猛哪里坐得住,直接被陈云甫捂倒在地。

    这一下堂内顿时哗然,再看朱标,气的嘴唇发抖。

    “简直是有辱斯文,还不快把吴中侯给架出去!”

    一众宫娥内侍好容易将陈云甫扶将起来,此时的后者头一低,竟然扯起呼来。

    他睡着了!

    再看蓝玉,估计是被这一下扑倒时撞了后脑勺,扶着后脑站起来也是晕晕乎乎。

    没几下后便也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伏案呼呼大睡起来。

    好嘛,一堂喜酒,喝醉了一大片。

    邵质摇头无奈,而詹徽却是笑开了花。

    看你小子酒醒之后还不悔断肠子。

    该!

    (盟主加更5/10,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一百六十六章:风雨欲来

    自太子府那日闹剧之后,陈云甫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敢正眼抬头去看朱标,每次见到也是小心翼翼的躲开老远。

    “现在知道后悔了。”

    一次下朝,朱标堵住了陈云甫,恼怒的斥责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喝的如此无度,亏得父皇这次去了凤阳巡幸,要是父皇在朝的话,看不狠狠的责罚你。”

    “是是是,下官知错、下官再不敢犯了。”

    “一个你、一个蓝玉,你们俩就不能让咱省点心,好在父皇前几天回了信,说他这两日便回来了,看你们俩可还敢如此造次。”

    见陈云甫认错态度良好,朱标也不好再多计较,摆手赶走了陈云甫。

    后者先是一怔,而后匆匆离开皇宫,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先去了一趟通政使司。

    “御前司近日来可有往京城传递的消息,可曾说过陛下圣驾几时回京?”

    “没有。”

    没有?

    难道朱标在诓自己?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朱元璋瞒谁也不可能瞒朱标。

    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朱元璋这次回京来,压根不想和京中百官通气。

    “朱标说,几日前朱元璋就说要回来。此从凤阳回金陵,脚程但凡快些,这功夫都该到金陵了!”

    就算是朱元璋圣驾随驾者众多耽误行程,最多明天下午也能赶回金陵来。

    “时间来不及了。”

    陈云甫心头一震,但面上仍无表情的离开通政使司,只把胡嗣宗看得迷糊。

    心里也同样在诧异。

    “皇帝陛下不是才去的凤阳吗,这才一个多月没说要回来的事啊?”

    “侯爷,咱们去哪?”

    韦三攥着缰绳,半天不见陈云甫有动静,心头很是诧异。

    自家这位侯爷一直以来可都是风风火火很有主见的主,从来没像今天这般上了车后却连去哪都不知道。

    难道真如坊间相传的那般,上个月喝醉了,影响了一直聪明无双的大脑?

    “去梁...算了,回家!”

    刚说完回家,陈云甫又喊住韦三,撩开车帘,不等韦三搬来凳子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再次迈步进到通政使司内。

    胡嗣宗看到陈云甫去而复返,很是惊诧,但还是作揖见礼。

    “侯爷?”

    “这些日子,五军都督府的奏本可都悉数送来吗?”

    “都送来了,侯爷要的是今日的还是....”

    “全都拿来。”

    “是,下官这就为侯爷取来。”

    胡嗣宗虽不明就里,前些日子的奏本陈云甫不是都看过好几遍了吗,为什么还要看。

    再者说,为啥这些日子陈云甫对五军都督府的奏本这么上心?

    虽然不懂,可胡嗣宗还是抓紧去取,足足上百本不止。

    “你先出去吧。”

    陈云甫挥退胡嗣宗,坐于案后开始一本本的挑看。

    其实这些奏本陈云甫这些日子已经看了不下数遍,但他依旧坚持着看,不看,心里总是不踏实。

    “没有、还是没有。”

    陈云甫连着最新的奏本全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当下急的额头都冒出汗来。

    “不可能没有啊。”

    “如果没有的话,朱元璋怎么会那么快就从凤阳回来,难道历史出错了?”

    “不对!”

    “历史没有出错,是自己想错了,压根就不现实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五军都督府没有,那就只能是。”

    “都察院!”

    陈云甫长身而起,甚至顶翻了面前的条案,奏本顷刻间覆满一地,但此时的陈云甫压根没心情去收拾,出了专属于自己的独立官堂,谓守在经历司的赵乾道。

    “去把本侯屋子收拾一番。”

    “是。”

    再次登上韦三的马车,这一次陈云甫有了明确去处。

    “去都察院!”

    “是皇城内的御史台还是皇城外的?”

    “皇城外。”

    韦三不复多问,鞭鞭打马赶起车来,等到了之后连忙翻身下车摆好矮凳。

    都察院外站着几名小吏,见到陈云甫初时不识,但见后者三品官袍在身也没敢拦,低头放行。

    陈云甫进了都察院却是哪都没去,直接一头扎进经历司。

    此刻都察院经历司的一把手还是陈云甫当年在这述职的熟人。

    陈新立。

    陈新立此刻正悠然自得的品茶看报,这都是当年从照磨所里养成的习惯,此刻也被他带进了经历司,正看的入迷陡觉阳光一暗便抬起头来,和陈云甫四目相对。

    按说故人见面分外热情才对,可陈新立哪里有那个胆子,一见到陈云甫便腾的一声跳起来,想都没想作揖下腰。

    “下官陈新立参见吴中侯,问侯爷金安。”

    还寒暄啥啊,短短四年,两者的身份已经是天壤之别,陈新立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陈云甫面前凑前寒暄。

    只是经历司内一群不明所以的刀笔小吏心中暗暗惊讶。

    吴中侯?

    这就是那位风头正劲的陈云甫?

    好生年轻!

    陈云甫也不和这陈新立过多废话,直接一屁股坐在属于陈新立的位子上,双目如电直射后者。

    “这些日子,都察院可曾收到弹劾。”

    “回侯爷的话,咱们都察院不就是负责收弹劾的吗,这些日子收的多了,您指的......”

    “弹劾五军都督府的奏本有吗。”

    “有。”陈新立不假思索的说道:“一共有三十七本,分别是......”

    “全部取来,哦对了,连着近来直隶有关的弹劾奏本一并取来。”

    这是出啥事了吗?

    陈新立心中一个劲的打鼓,但也不敢多问,连忙去办,很快就取来了上百本奏本来。

    陈云甫一一翻看,面上倒是古井无波,直到最后一本看完,陈云甫才点头起身。

    “好,辛苦陈经历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陈新立连忙送着陈云甫离开,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不敢开口。

    他是多想和陈云甫寒暄两句叙叙旧情啊。

    说不准一大意,陈云甫顾念旧情能够提拔自己一手,自己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今天本侯来,是因为看到了苏州有奸商哄抬布匹、粮食的价格,苏州知府刘祖乙视若无睹听之任之,至今,都察院竟然未收到任何弹劾,苏州府的官员都是瞎子哑巴不成。”

    陈新立有些跟不上陈云甫跳脱的思维和言语,但当下还是连忙开口顺着话说。

    “是,苏州府此举属实可恶,下官一定和监察御史汇报,今年京察严查苏州情况。”

    “嗯。”

    陈云甫伸手在陈新立的肩头拍了两下:“好好干吧。”

    后者只觉整个人都仿佛飘了起来,连连作揖。

    “下官一定谨记侯爷叮嘱,侯爷慢走。”

    陈云甫这才登上马车。

    “回家!”

    韦三催动骏马立时扬长而去。

    留下灰尘中的陈新立兀自一脸傻笑。

    吴中侯让自己好好干,这是要给自己升官啊!

    想不到俺老陈临老临老,还能报上这么一条大粗腿,焕发仕途第二春?

    (盟主加更6/10)

第一百六十七章:密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京中之事暂且不言,只说朱元璋那日自金陵启程回凤阳,直直便扑向了龙兴寺,

    “阿弥陀佛,贫僧等参见吾皇,圣躬安!”

    龙兴寺外,两大住持善杞、文彬统领浩荡荡近千僧人齐齐下腰,在这些僧人的面前,是队伍规模更庞大十倍不止的御驾。

    这也就得亏是这龙兴寺占地甚广,要不然都容不下那么多人。

    那这龙兴寺到底占地多大呢。

    一千三百亩!

    只僧人屋舍便足有三百八十一间,用了朝廷二万五千名工匠士卒才修好。

    花了户部二十五万锭宝钞、近三十万两现白银。

    天界寺天下第一寺的名誉自龙兴寺建成后,便是保不住了。

    “皇爷口谕,众僧弥各回己舍,诏显密法师、善世法师两位随圣驾入寺!”

    宝祥高呼一声,千名僧人、沙弥顿散,只善杞、文彬二僧留下,等着朱元璋。

    终于,当九龙车稳稳停在山门之前,朱元璋迈步走了出来。

    “两位法师。”

    朱元璋面带笑容言道:“走,随朕入寺。”

    “是。”

    善杞两人应声,陪在朱元璋身后进入龙兴寺,过山门时,朱元璋停下脚步,仰首看了一眼这凤凰山和气派无比的龙兴寺,兴之所致。

    “宝祥,给朕取一杆墨笔来。”

    宝祥闻声而动,连忙取来交于朱元璋。

    后者提笔在山门前一块镇山石上挥毫留墨。

    “第一山!”

    站在朱元璋身后的善杞、文彬两人见状,无不激动的浑身颤抖。

    有了这朱元璋的亲笔手书,龙兴寺日后香火盛矣!

    “阿弥陀佛,贫僧在此谢过万岁隆恩。”善杞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强行保持着出家人的淡定,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其谄媚:“有了陛下这亲笔留书,此镇山石日后也就有了灵性,可避风雨雷电了。”

    真他娘的会放屁!

    文彬气的眼热,这么大好的机会竟然让善杞抢走,真是可恨。

    “哈哈哈哈。”

    朱元璋仰首大笑,挥手道:“朕可没那么大仙法,行了,走吧。”

    不在这山门前过多逗留,朱元璋率先入内,善杞、文彬二人连忙跟上。

    一众人先后进入大雄宝殿、天王殿等主殿,而在进到天王殿内时,朱元璋满意颔首。

    “两位法师有心了。”

    原来,这天王殿内四大天王法相是坐相,而非站相,宝相尊严让人望之不由心生顶礼膜拜之感,但就在这四大天王法相的宝相之后墙上略高些位置,却是悬挂着朱元璋的画像!

    这里如此布局是有典故原因的。

    四大天王相本为站相,头至穹顶,脚踏大地,取顶天立地之意。

    朱元璋小时候是皇觉寺的沙弥,要干活,相传一次朱元璋在扫天王殿时嫌弃四大天王相的腿碍事,便呼了一声‘抬腿’。

    于是四大天王相齐齐抬腿,等到朱元璋清扫结束后才敢落下。

    这当然是民间杜撰的。

    但自从这杜撰之语出了后,天下所有新兴之寺庙,天王殿内的四大天王法相都变成了坐相。

    也因此,今日来此龙兴寺,看到天王殿内有自己的画像和四大天王坐相,朱元璋才会满意颔首。

    “朕今日来呢,也不全是只为了游幸,顺便,也想麻烦两位法师一件事。”

    “陛下但有示下,贫僧等无不竭尽全力以赴。”

    “朕有个孙子,再过一个月就该满周岁了,这小子刚出生的几个月,吃奶不多,导致体弱多病,朕想请两位大师给挑个宝器什么的,护个身用。”

    一听是这事,两人都连忙拍胸脯保证下来。

    “贫僧马上组织全寺僧人一道为宝器开光,同时为小皇孙诵经祈福。”

    别说要个宝器了,你朱元璋开口,我们龙兴寺乃至前身皇觉寺历代主持的舍利送给你孙子当弹球玩都行。

    “哈哈,好。”

    朱元璋不复多言,只安心自己的观光游幸。

    更是在这龙兴寺落跸住下,白天离寺在凤阳到处看看,晚上则回转留宿。

    时间如此一过便是将近一个月。

    “宝祥,差人把这宝器给标儿送回去,就说这是咱给允熞的抓周之礼。”

    宝祥应声,忙命人去落实此事,又被朱元璋喊住交代:“顺便留意一下此次允熞的抓周之礼上。”

    宝祥顿时醒得,点头退下。

    如此六日之后,当京中锦衣卫将消息传到宝祥这里后,宝祥便连忙来向朱元璋汇报。

    “坐着说吧。”

    朱元璋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拿着茶碗,老神在在。

    “谢皇爷。”

    宝祥听话落座,开始一字一句仔细汇报起来。

    “庚戌,皇太子殿下为允熞皇孙办抓周礼,在京官员齐往之,有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辉祖......”

    听着这报出来的一个个显贵官员名字,朱元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面露微笑。

    “满朝皆是聪明人啊,朕离京留标儿监国,他们便知道朕这是开始有意释权给标儿,故而才敢踏踏实实前去恭贺,不错。”

    宝祥不接话,只是向下继续汇报道。

    “宴初,百官齐向皇太子殿下诣贺敬酒,后酒局热烈,百官相顾痛饮,独吴中侯一人埋头进食,一杯不喝,一语不发。”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朱元璋呵了一声:“他知道,允熞这次抓周礼宴,咱是一定会命人留意的,他不喝酒,是怕酒后失言,让咱逮着把柄修理他。”

    “后面,在梁国公等人连连加劝下,吴中侯很快饮至大醉,伏案酩酊。”

    “装的。”

    朱元璋脱口而出:“躲酒的最好办法就是装醉,这小子大婚的时候都没有喝醉,怎么可能会在这种酒局宴上喝至酩酊,他装醉,就没人会再灌他酒了,以清醒装糊涂,可是这小子的拿手伎俩。”

    “宴末,皇孙殿下抓周之礼举行,皇孙殿下抓了一个、一个拨浪鼓。”

    宝祥略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朱元璋,却见后者笑的更加开心。

    “好、甚好,日后可做承乐王。”

    “太子殿下有些不喜。”

    “他是当爹的嘛,望子成龙古今如此,正常。”

    什么叫隔辈亲,朱元璋对朱允熞的态度,当然是希望孙子一辈子快快乐乐,而朱标作为一个父亲,望子成龙自然又重视些,何况当着百官的面,总还是要些面子的。

    “就在百官噤声之时,吴中侯说了一句‘一个孩子懂什么’。”

    “故意失言。”朱元璋直接抬手,止住宝祥接下来的汇报,武断道:“朕要是没猜错的话,接下来一定也是因此,陈云甫那小子被标儿先行斥退了吧。”

    “是,太子殿下见吴中侯喝醉了,便命人将吴中侯带下休息。”

    “标儿和这陈云甫确实有够默契的。”

    朱元璋摇头一笑。

    “亦在此时,郑国公常茂言及当年允熥皇孙抓周之事。”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顿消,一抹杀气,自佛舍中开始升腾。

第一百六十八章:暴怒如雷的老朱

    “他说了什么。”

    朱元璋幽幽开口,语气冷的有些吓人。

    宝祥不敢耽搁,便将当日之事悉数奏禀。

    “郑国公常茂言‘殿下无须介怀,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诸位可知当初允熥刚出生时抓的什么,那小子,抱起太子爷的金印就撒了欢,明明拿不动还一个劲的护在怀里傻乐,这臭小子,打小就知道自己是龙子龙孙了’”

    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冷峻,呵呵着笑了两声却是什么也没说。

    宝祥硬着头皮接着说道。

    “就在郑国公说完之后,吴中侯突然发作酒意,意欲侮辱宫娥,却是将梁国公扑倒在地,场面一度混乱,太子殿下命人将吴中侯拖离,而梁国公则也撞了后脑,昏睡过去。”

    朱元璋一声不吭,许久后才言道。

    “常茂说完之后,蓝玉没支持吗。”

    “没有。”

    “真没有?”

    宝祥又仔细看了一遍情报,确凿说道:“没,梁国公被吴中侯扑倒后便昏睡了过去,没有说任何话。”

    朱元璋闭上眼睛,许久后才开口。

    “回京。”

    “啊?”宝祥先是一愣,而后连忙言道:“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要通知通政使司吗。”

    “给标儿说一声就行,不用通知京畿了。”

    朱元璋言道,就在宝祥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朱元璋冰冷的声音复响起。

    “杀!”

    宝祥顿了下脚步,而后言道:“是,奴婢这就安排。”

    言罢,快步离开。

    朱元璋只说了一个杀字,杀谁?

    原因又是什么?

    没人知道。

    但宝祥久伴御前,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朱元璋的情绪波动出在哪里,自然就是打算杀谁。

    至于原因,宝祥才不在乎原因呢,老朱想杀谁,他就只管把刀递过去就行。

    御驾说走就走,只过一夜,朱元璋便动身回转金陵,不打招呼、亦不通知地方。

    就这般,御驾一路自凤阳抵至金陵。

    “儿臣恭敬父皇金安。”

    金陵城外,朱标率文武百官悉数赶至,迎驾城外二十里。

    朱元璋满面笑意扶起朱标。

    “吾儿甚是英武。”

    夸耀了朱标一句后,朱元璋才面向百官,脸上的笑意收了大半。

    “都平身吧。”

    百官揖礼作罢,各归本位默不作声。

    朱元璋自人群中走过,先是停在了蓝玉面前,但什么话都没说,复又走到常茂面前依旧无言,只等到了陈云甫面前才开口。

    “朕听说你前段时间喝醉了?”

    “臣万死!”

    陈云甫不假思索跪下来,惶恐不安道:“臣放浪形骸,犯下失言、失行、失德之罪,伏请陛下降罪。”

    朱元璋默声看着,就这么一直看着,知道陈云甫已经打起哆嗦、汗如雨下才离开。

    这一次朱元璋来到了詹徽面前。

    “朕离京多日,京中如何?”

    “回陛下,皇太子殿下监国有方,诸事顺遂,为陛下贺。”

    “甚好。”

    朱元璋满意点头,复归车辂,自陈云甫边上经过的时候撂下一句。

    “起来吧。”

    后者起身,只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御驾在京外未做任何耽搁便直入京城,朱标引着百官随后。

    “明日皇爷回京,奉天殿大朝,百官各归其值。”

    等送御驾进入皇城,一名小太监在承天门外唱词,诸文武官员随之而散。

    “吴中侯、吴中侯?”

    董伦看到陈云甫迟迟未动,好奇的凑上前问话,却发现后者此刻竟然在不停的颤抖着?

    “啊!”

    陈云甫恍然惊醒,不仅面无血色更是嘴唇不住发抖:“本侯昨日惹了风寒,不便久耽,告辞。”

    言罢,陈云甫二话不说便登上韦三的马车扬长而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

    董伦摸不清头脑,左右四顾,只见百官各个谈笑如常,五军都督府一众将帅也是攀谈甚欢,常茂侃侃而谈,而蓝玉却不知所踪。

    皇城外的无甚好说,只说宫内,朱标送朱元璋进到乾清宫,作揖问道。

    “父皇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次朱元璋的突然回京确实太过于突然,招呼连通政使司都没打,故而朱标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咱再不回来,大明还是咱的大明吗!”

    朱元璋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朱标连忙跪伏,不明所以。

    “父皇此话从何说起、儿臣惶恐!”

    难道是因为自己监国的过程中犯了什么僭越的罪过,让朱元璋觉得自己的皇权受到了威胁?

    一念至此,朱标遍体生寒,顿首呼道。

    “儿臣、儿臣不知父皇此言何意,但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伏请父皇降罪。”

    “汝无罪,缘率百卿罪之!”

    朱元璋骤然怒喝一声,须发皆张。

    站在身后的宝祥连忙摆手,乾清宫内一众跪伏的宫娥、太监迅速退场,负责看守的锦衣卫也是离开,在乾清宫外肃然守卫。

    朱标惊恐抬头,又带着迷惑。

    这都什么和什么?

    “当年,东宫无妃,吕氏端良,朕立之,汝有怨言乎?”

    朱标额首冒汗,应道:“圣明无过父皇,儿臣年幼,内宫岂可无首,吕氏端良恭孝,表率六宫正矣。”

    “既然无怨,何故行兵谏?”

    朱标差点被这一句活活吓死,嘴唇疯颤,面色苍白。

    只见朱元璋走下金椅,指着朱标怒喝道。

    “若非陈云甫,汝欲成李世民耶!”

    会说话咱就好好说,当谜语人很有意思吗?

    反正朱标是越听越迷糊,越迷糊越害怕。

    朱元璋说的话实在是晦涩难懂,以至于朱标根本听不懂,可听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元璋说的话太吓人了!

    什么兵谏、什么李世民!

    我朱标什么时候打算率兵造反了?

    “常茂该死、诸卿官该死!!”

    朱元璋咆哮如雷,怒不可遏:“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一群家奴横加置喙了!”

    朱标猛然抬首。

    这一刻他瞬间明白了朱元璋话里话外的意思。

    当年,常氏罹病而亡,东宫无妃,朱元璋言‘吾儿岂可为无后之帝?’遂立朱允炆生母吕氏为妃,言及端良恭顺,表率六宫,可正之。

    自此,本为庶子的朱允炆摇身一变成了嫡长子,而朱允熥则从嫡子变为庶子。

    但正儿八经的嫡子是朱允熥啊!

    看看朱允熥的娘家势力吧。

    郑国公常茂是朱允熥的舅舅、蓝玉是朱允熥的舅姥爷。

    如果不是常氏病亡,谁也不会谁也不够资格抢朱允熥太孙之位!

    但偏生常氏她死了啊,她死了,难道就因为一个常茂、一个蓝玉,朱标登基改元之后就不立后了?

    这天下到底是朱元璋的天下,还是常茂、蓝玉的天下!

    “朕敕吕氏为汝妃,与其是否端良恭顺并无原因,而因这江山,是咱朱家的江山!”

    朱元璋眸子里杀意疯狂涌动:“咱早晚会死,江山早晚是你的,改元之后,难道让你没有皇后吗!”

    承继之君若是没有皇后,那登基诏书怎么写!

    “咱扶正了吕氏,汝心不忿还是常茂不忿?”

    朱元璋负着手,不住的冷笑:“允熥亦是咱孙子,咱如何不爱,如若允熥有才,咱亦会虑之,但这是咱考虑的事,他到处去说允熥如何是存的什么心?”

    蹲下身子,朱元璋掐住朱标肩头,目光冷的如一把刀。

    “你想说咱错了还是想逼着咱立允熥为皇孙?”

    朱标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起来。

    “爹~”

    此时此刻,朱标泪如雨下,惊惶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一切,都听爹的。”

    这声爹让朱元璋顿时破防,他松开手,面上肌肉猛烈抽动起来。

    “是咱想多了、是咱想多了。”

    念着这话,朱元璋又猛然断喝一声。

    “常茂该死!朕必杀之!!”

    朱标不可思议的抬起头,而后哭求道:“不可啊父皇,不可啊父皇,茂乃开平王之子,更是为国朝履立战功,无过无错,不可加害啊。”

    “无过无错?”朱元璋低笑,那笑声冷的让人毛骨悚然。

    “都开始替朕想着谁可为太孙了,那奉天殿这把椅子,让给他坐吧。”

    朱标哑然,只是瞪大双眼,失魂落魄。

    当朱元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便知道,谁也劝不住朱元璋了。

    就是因为那日一句酒后妄言,常茂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第一百六十九章:突然发难,大祸临头

    承天门外百官齐聚,各自随意攀谈畅聊。

    这不过是寻常的一天朝会,面上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波澜无惊。

    “吴中侯早啊。”

    “吴中侯金安。”

    当陈云甫出现的时候,百官依旧和陈云甫打着招呼,只是今天的前者显得是如此心不在焉,面对这些招呼声充耳不闻,只顾一个劲低头看自己的靴面。

    司礼官点起了名,排在第一位的韩国公李善长仍然是抱病不朝。

    “梁国公蓝玉。”

    ......

    “梁国公蓝玉!”

    司礼官提了调门,武官班列交头接耳。

    蓝玉呢?

    “梁国公昨日突患急症,今日不朝了。”

    陈云甫这时候开了口:“病疏昨日送到了通政使司。”

    司礼官不复再点,码过蓝玉继续往下。

    就这般,除了李善长和蓝玉外,百官悉数到齐,等时辰一到,开始鱼贯进入承天门,来到奉天殿候乐进入。

    “圣驾到!”

    西偏殿处的小太监一声唱,朱元璋大踏步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万福。”

    百官躬身下腰,朱元璋来到金椅处站定,宝祥唱了一句拜,百官伏跪三叩首,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成!”

    非大礼日,朝礼还算是比较简单,当然跪还是要跪的,只有私下见君面礼的时候可以不用跪拜仅作揖,不懂的去看《大明会典卷四十四》,这里不背书了。

    只不过百官起身后都看向丹墀之上,那里,怎么没有太子朱标的身影?

    “今天,有哪些人没来上朝啊。”

    听到朱元璋开口询问,司礼官跪于丹墀之下回道。

    “韩国公、梁国公因病不朝。”

    听到有蓝玉的名字,朱元璋眯起眼睛瞄了一眼陈云甫,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哦了一声,旋即挥袖。

    身后宝祥立时明了,开口唱道。

    “有事序奏、无事入班。”

    百官站定了一阵寂静后,詹徽站了出来,作揖。

    “臣,有本启奏。”

    “奏来何事?”

    “臣弹劾郑国公常茂!”

    就老实站在武官班列中的常茂猛然瞪大了眼睛。

    好端端的,都察院弹劾自己干什么玩意。

    整个五军都督府一众公侯亦是惊诧的看向詹徽。

    素日常朝,武官们几乎就是来充个人数,很少说话,都是文官们在表现,大家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这詹徽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亲自出面弹劾一位国公,想干什么?

    想掀起文武党争吗。

    “你可知你弹劾的是谁?”

    朱元璋冷哼一声:“若是捕风捉影的事,朕要治你的罪。”

    “臣岂敢以捕风捉影之事风讦一位国公。”詹徽不敢耽搁,取出奏本大声读道:“濠州府怀远县县令匡圩奏劾,郑国公于怀远广收贿田属三千九百八十亩,变农为奴者达六百七十余人,横行不法,恃强霸道,故奏劾于都察院,伏请陛下处置。”

    百官一片哗然。

    受贿、变农为奴。

    这可全是死罪。

    “放屁!”

    常茂大惊之下蹦了出来,指着詹徽切齿骂道:“老子几年都不能回一次怀远老家,怎么可能受贿,又怎么可能蓄奴,你想冤枉老子也换个办法。”

    “是不是冤枉,郑国公心里最清楚。”

    詹徽冷笑,将手中弹劾奏疏送呈至朱元璋御前。

    后者翻看两眼,顿时勃然大怒。

    “常茂,吴志是你什么人!”

    常茂眨了眨眼:“是臣的妹夫。”

    “那你自己看吧。”朱元璋一把将这道奏疏扔到常茂脚边,冰冷的声音响起:“看完后,给朕一个答复。”

    常茂连忙捡起来看,这一看也是惊得连退数步。

    随后连忙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顿首呼道。

    “陛下,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臣更没想到臣的妹夫竟然敢瞒着臣私收贿田、在怀远如此横行枉法。”

    “你不知道?”

    朱元璋呵呵冷笑一声:“那你妹夫具供却是你在背后指使,没有你撑腰,他敢这么无法无天吗!”

    百官都纷纷议论,常茂急的都快哭了,他本就只是一介武夫嘴笨,现在自家亲眷在怀远老家横行不法,证据确凿一口咬定是他指使授意的,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广收贿田、变民为奴、恃强凌弱、残害百姓,常茂啊常茂,你让朕如何能饶的了你!”

    朱元璋连拍金案,咆哮如雷。

    “来人!”

    几名大汉将军走了进来,抱拳。

    “给朕将他的官袍褫去,打入诏狱,即着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由左都御史詹徽任主审官,证据确凿后,即刻问斩。”

    众皆哗然!

    这就要杀一个国公?杀的还是开平忠武王常遇春的儿子。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常茂亦是吓得哭出声来,哪怕被几个大汉将军摁住也是不住的挣扎,说什么也不愿意就这么被拖走。

    一旦下了诏狱,那自己真的就死定了。

    “陛下......”

    有五军府的武官想站出来求情,被朱元璋猛然喝住。

    “谁敢替这个混账求情,同罪!”

    百官噤声不敢言语,只有宋国公冯胜硬着头皮出列道。

    “陛下,这事其中必有冤情,郑国公一直在朝忙于南征北战,都未曾回过怀远老家,怎么会指使亲眷犯下如此罪行呢。”

    说完,冯胜便拜了下来,乞求朱元璋宽恕常茂。

    后者不曾言语,只是冰冷的眼神盯住冯胜,许久后才开口。

    “冯胜,朕的话你听不见还是听不懂?”

    “陛......”

    “你是常茂的岳丈!”

    朱元璋一指冯胜,厉声喝道:“朕让你们结姻亲,是希望你们通力合作,为国朝建功立业,而不是像今天这般,官官相护,草菅人命,朕说了,谁替他求情同罪。

    来人,把冯胜也给朕压入诏狱,若二人有所牵连,就一并斩了。”

    这就,又搭进去一个国公?

    而且更重要一点,冯胜才刚刚为大明收复辽东,是国朝的大功臣啊。

    真就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吗?

    这一刻,谁也不敢再为两人求情了,各自都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胸膛里。

    奉天殿内的气氛降至了冰点。

    “都还有事吗?”

    朱元璋扫视一圈,最后看了一眼陈云甫,起身甩袖:“没事的话,退朝。”

    说罢,迈步就走。

    仿佛刚刚将两个国公拿进诏狱的事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百官鱼贯离开,一出奉天殿后便议论纷纷,而五军都督府的一众公侯则是面色凄凄,今日朱元璋的做法让他们各自都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悲凉感。

    无论冯胜还是常茂,都为国朝立过大功啊。

    怎么就这么被下了诏狱,行将丢掉性命。

    “吴中侯,太子爷请您过去。”

    承天门外,吉祥等到了陈云甫,连忙上前言道。

    陈云甫知道,朱标这是想要救常茂,来找自己想办法了。

    呵呵。

    办法,谁有办法啊。

    陈云甫仰天一叹。

第一百七十章:波云诡谲的政治旋涡

    对于今日朝会上朱元璋的突然发难,包括詹徽站出来弹劾常茂,所有发生的一切,全朝堂只有陈云甫一个人心里跟明镜般早就猜到了。

    包括这些天发生的一切缘何而起,也只有陈云甫心里最清楚。

    事情的源头还在那日朱允熞的抓周之礼。

    复下盘吧,不然迷雾重重。

    早在朱允熞抓周之礼前,朱元璋离京去凤阳,当时朱标特意找了一次陈云甫,说及迁都的事。

    当时陈云甫就很诧异,迁都,那么重要的一件事,朱元璋竟然会让给朱标自己做主。

    那只能说明,朱元璋老了,实打实的开始考虑将皇权移交给朱标。

    结合当年马皇后仙逝,皇宫内朱元璋那道亲笔写就的《缅怀皇后马氏诏》中的内容,陈云甫坚信,朱元璋的眼里此时此刻,只有朱标这么一个儿子值得他重视。

    那么好,既然朱元璋如此重视朱标,那么朱标的儿子朱允熞抓周之礼,朱元璋一定会给这个孙子准备礼物顺便留意一下这次大宴。

    锦衣卫的很多故事大家都耳闻过,陈云甫也知道,玲儿就是朱元璋留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但他从来都不吭,留着就留着吧,反正自己也不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怕什么。

    心中有了数,所以陈云甫在那日宴上根本就没打算喝酒。

    可他不喝,架不住一群没脑子的上来硬劝,索性简单喝点去装醉。

    整个抓周之礼的前一大部分都没什么营养和值得一说的地方,重点只在最后。

    当时陈云甫和自己的岳父邵质、朱标三人合伙唱了一出戏,陈云甫作势喝多,失言朱允熞只是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叫抓周,于是邵质立马站出来向朱标告罪,说陈云甫醉酒。

    朱标顺势斥退,让宫娥和邵质将陈云甫拉走。

    事到这个地步正正好,陈云甫只是单纯的为了躲酒,可谁能想到常茂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突然来了那段吹捧朱允熥的话来。

    注意,就在常茂说完之后,蓝玉打算出言附和,而陈云甫借着酒劲一把将蓝玉扑倒。

    很奇怪不是吗。

    当时陈云甫身边有邵质、有几名宫娥团团围住,陈云甫要是真喝醉了那也应该扑宫娥,而不能那么精准的躲过面前所有人,只是把蓝玉给扑倒。

    所以,陈云甫压根没醉,不仅没醉,脑子还清醒的很。

    当常茂说出那段话的时候,陈云甫那异于常人的直觉再次让他捕捉到了危机感,所以在蓝玉堪堪开口的瞬间,陈云甫一把将蓝玉扑倒。

    本来以蓝玉的力气,就算陈云甫把他扑倒,他也总能推开陈云甫,不至于等到别人来把陈云甫拉开。

    只因为借着两人面贴面的这个机会,陈云甫说了一句。

    “闭嘴、装醉!”

    秉持着对陈云甫无条件信任的原则,蓝玉果断装作撞击了后脑,捂着头昏睡过去。

    而朱标则是气的不住发抖,好好一堂宴不欢而散。

    陈云甫何止救了一个蓝玉,他把朱标也给救了!

    至于如何救得,后面再说。

    咱们先往后捋。

    当朱标告诉陈云甫朱元璋已经起驾回京的时候,陈云甫马上赶往通政使司问胡嗣宗,可得到的消息却是通政使司并未收到御前司所有有关圣驾返京的消息。

    朱元璋为什么要瞒着通政使司搞突然袭击呢。

    原因很简单,他一定是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安排。

    老朱要动常茂!

    陈云甫绞尽脑汁想及了历史上常茂的下场,已经可以断定历史上常茂、冯胜包括蓝玉真正的死因是缘何了。

    立储!

    既然老朱要动常茂,最简单的办法是通过五军都督府来挑常茂在军中犯下的过错,所以陈云甫频频翻看五军都督府的奏疏。

    但一无所获,没人弹劾常茂。

    陈云甫当时就产生了自我怀疑,难道是历史出错了?

    随即恍然大悟。

    历史上常茂坐的是什么罪名?

    他随冯胜北伐,迫降纳哈出的那天,纳哈出在明军大营醉酒,言语放肆咄咄逼人,于是常茂不顾冯胜的阻拦,拔刀砍伤了纳哈出。

    就因为这一点,冯胜班师回京后在朱元璋面前弹劾常茂不听帅令,而常茂则说冯胜有失大明气节。

    最后的结果是,冯胜被朱元璋收了所有的兵权幽禁在家,而常茂呢则坐死罪,后宽恕发配广西龙州,没一年就病亡。

    这是正史的记载不假,但真的没法让人相信啊。

    要知道冯胜可是常茂的岳父!

    在这个亲亲相隐的年代,翁婿二人在朱元璋面前互相对黑咱姑且就当大义灭亲,可常茂不过是砍了纳哈出一刀,就坐死罪?

    这一点根本解释不过去。

    所以陈云甫才言,压根不现实的事情怎么会发生。

    历史因为自己已经改变了。

    常茂没能和冯胜随军北上,自然也就不可能拿刀去砍纳哈出,他的罪压根不在这,而在于他是朱允熥的亲舅舅!

    他在支持谁当太孙的立场上和朱元璋站到了对立面。

    要知道,除了陈云甫谁都没有上帝视角。

    谁会想到朱标会先朱元璋而死,都认定朱标会继位啊。

    那么朱标一旦继位,太子要么是朱允炆要么是朱允熥。

    作为朱允熥的娘家人,常茂、蓝玉自然是支持朱允熥的,而冯胜又是常茂的岳父,他天然也站在朱允熥这一边。

    理清楚了人物关系和党派利益,那所有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朱元璋觉得这些臣子或者难听点说是家奴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家事横加置喙,对皇权形成了极大威胁,故而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

    杀!

    既然要杀,必须要有罪名,常茂没有如历史上那般砍伤纳哈出,朱元璋就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发动地方上来挑刺,弹劾常茂!

    因此陈云甫马不停蹄的赶往都察院,要来了五军都督府和直隶的弹劾奏本,果然在直隶奏本中找到了濠州府怀远县县令匡圩对常茂的奏劾。

    这个时候,陈云甫为自己打了个掩护。

    说他来找的,是苏州府商人哄抬物价的事。

    并且在离开前告诉陈新立,一语双关的说道。

    “苏州府的官员都是瞎子哑巴不成?”

    其实这是告诉陈新立,我今天来干的事,你给我装成瞎子和哑巴,没看到、不要说。

    至于陈新立能不能听得懂,那就看他自己了。

    陈新立懂了,他顺势表态今年京察要严查苏州府,坐实了陈云甫来此只是为了苏州事。

    故而陈云甫开心的拍了拍陈新立肩头。

    这个造化机会陈新立靠自己抓住了。

    陈云甫从都察院离开后就已经知道常茂是死定了。

    但他救下了蓝玉!

    另外,再说回那日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俩的对话,为什么朱元璋说若是没有陈云甫,朱标就成了李世民。

    围绕朱标身边的军方势力太大,但这本就是朱元璋有意的。

    要不然,朱元璋怎么会把常遇春的闺女许配给朱标,而不是把徐达的闺女许配给朱标。

    看似大明军方中,徐达的地位为首,可徐达一派除了徐达还有谁?

    开平王常遇春却不然。

    他小舅子是蓝玉、儿子常茂又是冯胜的女婿、冯胜的大哥叫冯国用,是埕国公,而冯国用的女儿是朱元璋干儿子,西平侯沐英的夫人、沐春的生母!

    而沐英和朱标的关系、感情怎么样还用在这里说吗。

    加上已故的岐阳王李文忠从小手带手领着朱标长大,曹国公一系也是太子党。

    现在看明白了吧,大明朝军方所有的利益纽带核心都在朱标一个人身上,朱标继位,朱允熥做太子,大家皆大欢喜。

    至于徐达一派只有一个厉害的名人,那就是他女婿燕王朱棣。

    可谁能知道朱棣将来会造反当皇帝,对吧。

    所以说,大明已经形成了以朱标为核心,韩国公李善长、郑国公常茂、宋国公冯胜、曹国公李文忠、西平侯沐英等为辅臣的第二代权力中央。

    只是天不假命,所有的一切朱元璋都为朱标铺平了道路,千算万算没算到常氏病亡。

    这一下朱元璋犯难了。

    他自己不想家里的孩子为皇帝宝座从而手足相残,这才颁行了大明宝训,定下了嫡长子继承制度,并把所有的权力逐步移交给朱标,可现在常氏一死,朱标将来当皇帝没皇后怎么办?

    那就再扶正一个吧。

    朱元璋扶正朱允炆生母吕氏其实压根和吕氏为人如何没一毛钱关系,只是因为朱允炆比朱允熥大了一岁!

    这太他娘关键了。

    扶正吕氏,朱允炆既嫡又长,和皇明宝训卡的严丝合缝。

    另外,就关于朱允熥这个嫡出是否因此变成庶子,压根无须争论。

    因为礼法的规矩不是礼部定的,是朱元璋定的啊。

    皇权时代,尤其是大明朝,谁的规矩能大过朱元璋!

    礼部的官员谁敢站出来怼朱元璋,说他这么做与礼法不合?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推进着,可围绕着朱标这个核心安排的党派班子却坐不住了。

    大家都把筹码下注在了朱允熥身上,现在倒好,等将来朱标继位,太子的位置落到了朱允炆身上,那我们怎么办?

    就此退出权力核心,把绝大部分政治红利让给吕氏一族吗。

    人的屁股坐在哪自然要为自己的利益摇旗呐喊。

    常茂、冯胜、蓝玉齐齐支持朱允熥的行为,让朱元璋感受到了威胁并因此而愤怒。

    他担心自己死后,朱标继位会顾忌军方的态度,转而立朱允熥为储君,违反自己一手颁行的皇明宝训,使皇权蒙尘。

    常茂说的话,让朱元璋多疑的心联想到这是不是来自军方的试探?

    是不是来自朱标的试探?

    一旦那日宴上朱标开了口,蓝玉、冯胜、李景隆等人纷纷附和,那就太可怕。

    这是一股足以支持朱标发动兵谏的力量,虽然这个兵谏注定不可能成功,可也添堵啊。

    朱元璋是镇压还是不镇压?

    镇压了,就要废除朱标的太子之位,不镇压,像玩笑话说的那般,把自己绑起来给朱标送过去,皇位易主,那么朱标这个靠着兵谏上位的新帝就要倚重军方,从而立朱允熥为太子作为政治交换。

    皇权依旧蒙了尘。

    到那时,朱元璋是进退维谷。

    是陈云甫的放纵胡闹,使得宴会不欢而散,也使得常茂说出来的话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及附和。

    气急败坏的朱标甩袖离开,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注意常茂说了什么,或许就算注意到,当时气火攻心的他也无暇再去思考更深的一层含义。

    历史本身只有一行行空洞的文字,可对正身处于此时此刻的陈云甫来说,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眼前事。

    他,正身处于恐怖的政治旋涡当中。

    等到朱元璋回京,朱标领百官接驾,当时朱元璋先走到了蓝玉面前、后又走到常茂面前,又去敲打了一番陈云甫,最后,找到了詹徽。

    “京中如何?”

    詹徽回“诸事顺遂。”

    您交代的事,臣都办好了!

    朱元璋满意点头。

    “甚好。”

    什么甚好?

    朱元璋要想问京中如何,怎么也轮不到都察院左都御史来回吧,他要问也得问陈云甫这个通政使文渊阁大学士!

    那时候陈云甫还跪着呢。

    朱元璋敲打够了,才让陈云甫起身。

    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朕什么意思了?

    所以才有今日的朝会,蓝玉没有出面,陈云甫一吭不吭。

    一旦蓝玉在场,这个没脑子的二货很可能也站出来替常茂求情。

    那么好,蓝玉案就势必要炮制而出。

    株连大狱一旦发动,那又是上万颗人头落地。

    不让蓝玉来,陈云甫做的就是顾全大局,朝会上别闹得太凶,别在朱元璋的怒火上再浇油了。

    复完盘,所有的诡谲也就算见了光,剩下的事,其实也就没什么事了,常茂冯胜一死,这事到此为止不好吗。

    陈云甫愁啊。

    现在看来,朱标又是动了恻隐之心,打算找朱元璋打擂台呢。

    这位太子爷,咋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逼宫!!

    虽然在心里,陈云甫已经觉得冯胜和常茂救无可救,但既然朱标把自己找了过去,那该给想办法的时候还是要想办法的。

    尽人事、听天命吧。

    “郑国公、宋国公二人能救否?”

    朱标的脸色也是极其阴沉可怕,他握着茶碗的手在不停颤抖,显然此时此刻的这位太子爷,心里已是波澜万丈。

    “难。”

    陈云甫叹了口气,无奈道:“广受贿田、变民为奴......”

    “你我都知道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朱标直接打断了陈云甫的话,怒道:“所有的事都是常茂亲眷犯下的罪孽,何以加至常茂之身。”

    “可现在陛下已经给办成铁案了,不是吗。”陈云甫和朱标对视,沉声道:“陛下不给任何人打招呼就突然从凤阳回京,常茂的事,让陛下不信任何外臣,陛下老了,猜疑心太重。”

    “咱不管,咱一定要救常茂。”

    朱标咬牙道:“父皇一直说你才智过人,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大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陈云甫哭笑不得,哪能想到朱标还会耍这般无赖招数。

    我倒是也想有办法呢,可现在已经完全开始逐渐黑化的朱元璋,谁能有办法劝得住。

    马皇后的死负面影响正在逐渐暴露。

    以前朱元璋有什么事还能和马皇后商量,不至于憋在心里面,现在倒好,孤僻!

    朱标只是儿子又不是媳妇,很多话终究是不如马皇后的。

    孤僻的人心理都多少有些扭曲,何况一个权力通天彻地,没有法律、道德、伦理可以约束的皇帝。

    谁知道老朱的脑回路怎么转。

    “臣真的没办法。”

    “云甫!”

    朱标面露痛苦,良久后怆然一叹,哀漠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去吧,去吧。”

    看到朱标如此难受,陈云甫也跟着心里一堵。

    他这些年受了朱标那么多的恩情,难道真就不管不问吗。

    罢了,就当还恩吧!

    “硬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

    陈云甫沉默了好一阵,看向朱标言道:“但是太子爷,臣能信你吗。”

    后者闻言一怔,忙言道:“只要能救冯胜、常茂,咱一定全力以赴。”

    “那太子爷,你能救我吗?”

    陈云甫哀叹一声,起身跪了下来,向朱标顿首道:“臣能有今日,全是殿下您的恩情,既然殿下您一心要救郑国公、宋国公,那臣今日,就把这条命还给您。”

    “云甫你这是何意。”

    朱标连忙扶起陈云甫,焦声道:“咱向苍天与列祖列宗起誓,你的命咱保定了!”

    “因为,这件事已经无力回天了。”陈云甫痛苦道:“事已至此,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行破釜沉舟之举。”

    “哎呀你快急死咱了,什么办法你说!”

    “逼宫!”

    陈云甫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竟然要去逼朱元璋的宫,但眼见朱标已经心哀若死,他不能不去报恩。

    人,得有良心。

    “逼宫......”

    朱标惊站起,负手皱眉在屋中来回踱步,最终,眼里的所有犹豫变成了决绝。

    这一刻,他想到了马皇后、想到了李文忠,想到了千千万万的人。

    “你说,这个宫怎么逼!”

    朱标站到陈云甫面前,目光炯炯的盯着后者,坚定道:“咱干了!”

    陈云甫热血涌上大脑,反手摁住朱标的肩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郑国公的罪不是广受贿田、变民为奴吗,这些罪孽,秦王、周王都做了,臣有确凿证据!

    您把这些罪孽大白于天下,看陛下,杀不杀他的亲儿子来平民愤!”

    朱标立时瞪大了双眼,踉跄着退后几步。

    如此逼宫吗?

    逼着自己这个大哥杀手足兄弟、逼着朱元璋杀亲生儿子。

    “陛下不是好杀吗,那就杀吧,杀他个天昏地暗、杀他个社稷不存!不就是掀桌子吗,大家一起掀,横的怕不要命的。”

    陈云甫已经背水一战,到了疯癫的状态,进上三步厉声道:“太子爷,您要再退下去,那就别再管陛下想杀谁了,什么事您就装作看不见,等将来继位之后您再为郑国公他们平反,要不然,您就逼宫。”

    见朱标还在犹豫,陈云甫不再言语,复跪于地道。

    “请殿下赐臣回府自尽。”

    你要办法,我给你办法,拿自己的命来赌你朱标能硬气一次。

    “几分把握?”

    “九成!”陈云甫仰起头,目视朱标笃定道:“陛下老了,尤重亲情,他不会赌这一次的,只要您不让步,陛下就一定会退!”

    朱标握紧了拳头,胸膛剧烈的起伏起来。

    一边是自己的兄弟、一边也是自己的兄弟。

    “请殿下想想岐阳王!”

    朱标脑子轰然一声炸响,瞬间面白如纸。

    是啊,李文忠的死就和朱元璋有直接关系。

    自己这个爹做任何事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可如此伤人!

    “爹,你逼的我。”

    朱标立时目露凶光和狠绝,他的骨子里到底流着朱元璋的血,这些年的恭良温顺并不足以抹平他所有的血性。

    真到了要背水一战时,他也能拿出朱元璋的气魄来。

    朱标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佩剑,上前几步将其卸下配到了自己腰上。

    他要带剑入觐!

    “只赌上老二、老五和你的命哪里能够,咱的命,咱这次也拿来和父皇赌一次!”

    朱标目露血光,骇人可怖:“现在,可有十成把握?”

    “有了!”

    陈云甫作揖一拜:“郑国公、宋国公的命保住了,臣这就回府服毒自尽。”

    以老朱的脑子一定能猜到这个办法是自己给出的,与其等着被朱元璋五马分尸,还不如自己死了痛快呢。

    “他娘的,这辈子老子活的可真憋屈。”

    陈云甫直接骂出了声,转身就走,又不忘回头冲朱标言道:“殿下,保重好身体,小心朱棣,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哪都别去。”

    朱标不明白陈云甫是啥意思,但他现在没心情去问了,一把摁住陈云甫的肩头,笃声道。

    “咱起过了誓,你出办法咱就保你,父皇要杀你,咱就和他拔剑于金殿,你死,咱陪你一起死!”

    “这太子,不当也罢,那皇位,咱不要了!”

    陈云甫怔怔的看着朱标,良久后终是笑了出来,身子一瘫倒在地上,一边笑一边哭,发起神经来。

    以朱标的为人秉性,说出的这句话,陈云甫信!

    “你是咱兄弟、真的,你是咱兄弟。”

    朱标蹲下身子,头对头的撞在陈云甫额头上,一样有些神经质的说道:“你拿命信咱,咱也拿命信你。”

    什么生与死的,这一刻真的不重要了。

    朱标连皇位都不要了!

    来吧,大家在朱元璋的淫威下都已经压抑了很多年。

    今天就跟老朱正面怼一次!

    他娘的,舍得一身剐,朱元璋也给他拉下马!

    (盟主加更7/10)

第一百七十二章:孩子大了、爹老了。

    当朱标挎剑闯入皇宫,一路抵至乾清门的时候,守门的大汉将军甚至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吓得连忙上前阻拦,意欲抢下朱标的佩剑,却不想后者沧啷一声拔出。

    没有指向尽职尽责的大汉将军,而是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谁拦着孤,孤就自刎于此。”

    这下谁都不敢拦,放进去是死、不放进去也是死,横竖都是个死,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朱标先死吧。

    一众大汉将军进退不得,场面陷入了僵持中。

    还得是守门的小太监看的真着,马上跑上来跪地哭道:“太子爷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奴婢等人马上就去禀报皇爷。”

    朱标不言语,只是冷眼站着。

    很快,自乾清门内响起一阵阵疯狂的急呼。

    “请太子入觐、快请太子入觐。”

    没人再敢拦朱标,由着朱标挎剑入宫。

    “你来了。”

    朱元璋就站在乾清宫的殿门外,冷冷的看着朱标,言道:“来逼咱的宫吗?”

    “对!”朱标一口应下,丝毫不惧的与朱元璋对视道:“儿臣想问父皇,郑国公犯了什么罪,您要杀他。”

    “他广受贿田......”

    “一个五年都在外面打仗,没回过老家的人,收受贿田有什么用。”

    朱标断喝,直接打断了朱元璋的话:“郑国公至今连子嗣都没有,他要贿田干什么!他一年的爵禄是三千石,哪一年用完过,结余的粮食,常茂和儿臣一样,都留给了府库,他知道国家初建到处缺钱,这样的人,会受贿吗!”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道:“标儿......”

    “请陛下唤孤、太子!”

    乾清宫外,所有的侍卫也好、内监也罢,包括宝祥这位总管太监,此刻全部齐刷刷跪了下来,若是地上有缝,都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去活活憋死自己。

    太子这是要造反?

    “您当年要杀文忠兄,孤没能保住,现在又要杀常茂,那日后呢,杀蓝玉?杀沐英?杀李景隆、徐辉祖,除了咱老朱家的,全部杀光?”

    朱标挺直了脊梁,直直于朱元璋对视着,他眸子中的狠绝与冰冷,与朱元璋已有了七分神似!

    “您还想杀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您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们,就纯粹是想到了就杀、想到了就杀!”

    “常茂是开平王的儿子,是孤岳丈的儿子,是玉儿的亲弟弟,孤要是连他都保不住,孤这个太子当的还有什么意义。”

    “一只蝼蚁罢了。”

    朱标呼呼的喘着粗气,遽尔冷笑道:“您不是说常茂犯了私收贿田、变民为奴的罪吗,那老二呢,老二犯的罪不比常茂更甚!”

    “标儿,住口!”

    “孤从这皇宫出去,便将我皇家丑闻皆曝于世,孤就要看你,杀不杀老二!杀不杀我!”

    朱元璋面上猛然一抽,捂住胸口,面如金纸。

    “你不要逼咱。”

    “这些年,不都是你这个爹在逼孤这个儿子吗。”朱标猛然拔出佩剑,指向了朱元璋!

    这下所有跪地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不能再装瞎子了,全部跳起来护在朱元璋面前,抽刀对准朱标。

    “滚!”

    朱元璋一脚踹翻身前的侍卫,喝骂道:“狗东西怎敢拔刀对向吾儿,滚!”

    众皆惊退,弃刀复跪。

    看着朱标,朱元璋迈开了自己的脚步,一步步的向前,眼瞅着胸膛就要撞上剑刃,朱标颤抖的身子开始向后退。

    “你不是忍咱很久了吗,今日弑君弑父,你便是大明的皇。”

    朱元璋每进一步,朱标便要退上两三步,面上,已是泪流不止。

    “爹~”

    “爹!”

    朱标引剑于颈,眸子里的悲痛几欲溢出:“孩儿不孝,下辈子再伺候您吧。”

    言罢便要刎颈当场,一支没有箭矢的冷箭呼啸而至,正射在朱标持剑的手背上,痛的朱标立时松手,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几名锦衣卫像是会轻功一般,数丈距离一跃即至将朱标扑倒在地。

    朱元璋一脚踢飞地上的佩剑,怒不可遏的下令道。

    “来人,尽诛陈云甫、邵质、常茂、冯胜满门!”

    下令完,朱元璋低头,正对上朱标那完全失去生机的眸子,仅就这一眼,朱元璋复又喝道。

    “免了!”

    免了、免了。

    朱元璋闭上眼,鼻息越来越重,他的双拳死死握住,克制着心头的愤怒。

    “免了、免了。”

    朱元璋颤抖的手挥动,驱散走几名压在朱标身上的锦衣卫,老泪纵横的扶起自己的儿子,摸着后者那红通通肿胀起来的右手,泣声道。

    “标儿,咱只是想让你踏踏实实的当皇帝啊。”

    “您不杀他们,他们难道就会反了吗。”

    朱标也哽咽了起来:“天下的百姓都知道,这江山姓朱,别再杀了,爹,放过他们吧。”

    “难道,你宁愿相信那陈云甫,也不相信爹吗。”

    “孩儿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标虽然在痛哭,但却是一步不让的坚持道:“您错了,而儿做的,是对的。”

    “你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眼里怎么可以只有对错呢。”

    “如果世上没了对错,那我们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朱标站起身,指着这一圈的红墙琉璃:“您起兵举义恢复中华,这便是天下最大的对,苍天站在您这一边、万民站在您这一边,这难道不是对错带来的助力吗。

    如果您起兵之后和张士诚、陈友谅他们一样,只为了自己当皇帝,而不是抗击元廷,那天下人心还会遵从您吗。

    将校卒勇浴血沙场,为您扫清登上皇位的所有荆棘,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您在做的事是对的,是为了让全天下饱受压迫、欺凌、剥削的三等汉奴重新挺直脊梁,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现在您当了皇帝,竟然和儿说,对错不重要?”

    权力是世上最恐怖的毒药,他会让人迷失初心、会让人逐渐变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会让人沉沦。

    朱元璋沉默了许久,怅然一叹后又低笑起来。

    “吾儿真的长大了,去吧、按你认为对的事去做吧,江山早晚是你的,早晚是你的。”

    说罢,朱元璋寂寥转身,留给朱标一个悲情且孤单的背影。

    儿子大了,他老了!

    属于他的时代正在逐渐褪色。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盟主加更8/10)

第一百七十三章:门下蓝玉,拜见明台!

    太子府内,陈云甫端坐着,面前的桌子上是一瓶从老胡那整来的高纯度红砒,俗称鹤顶红。

    他在等。

    等活或者等死。

    “真不甘心啊,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给朱标出了那么一个主意。”

    陈云甫苦笑起来,这大概,就是身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吧。

    有恩必报,杀身碎骨。

    就是对不起邵柠和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

    “嗒!”

    轻飘的脚步声此刻在陈云甫的耳朵里都犹如惊雷一般,使其下意识攥住眼前的鹤顶红,举至唇边。

    死不怕,陈云甫现在最怕的就是入大狱,老胡的手段他是见过的,那还不如死了呢。

    “云甫。”

    当朱标走进来的时候,陈云甫才松开手,毒药洒满一桌。

    “殿下。”

    陈云甫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脸上不住的呼呼冒出虚汗来。

    谢天谢地,又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都不用死了。”

    朱标握住陈云甫的手,念叨道:“活下来了,大家都活下来了。”

    当看到朱标的那一刻始,陈云甫心里已经清楚,自己不会死了。

    朱元璋对朱标的爱,远超过对其他任何一个儿子,甚至是所有儿子的总和。

    这般深厚的爱在朱标死后作用到了朱允炆的身上。

    他一定要把江山,留给朱标的孩子!

    而不是那个最像他的朱老四。

    “臣先回去了。”

    陈云甫扶着桌子起身,此刻的他有些腿软,但却笑的很开怀。

    “回家陪媳妇去。”

    “去吧去吧。”

    朱标挥手,一样的笑意:“你去陪媳妇,咱也去陪媳妇,等明天,咱们一起去诏狱,把郑国公他俩接出来。”

    俩人彼此对视,相顾而笑。

    太子府外,韦三的马车一如既往的等候着,看到陈云甫出来,韦三搬了凳子。

    “大学士请上车。”

    “以后,不用事事再跟陛下汇报了,这江山,早晚是太子爷的。”

    “是,奴婢记下了。”

    韦三跪在矮凳边,恭恭敬敬叩了一记响头,而后等着陈云甫上车后才敢起身,利落的收拾整齐,驾车催马。

    在经过邵质府前的时候,陈云甫张了张嘴,随后一笑。

    过去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回家,陪媳妇去。

    “娘子,为夫回来了,还不快来抱抱。”

    大踏步走进府邸,陈云甫便扯脖子高呼起来,把个院子里乘凉纳阴的邵柠羞的不行。

    “你就不能有点正行吗,家里那么多下人还在这呢。”

    陈云甫啥话也没说,只是在邵柠不可思议瞪大的眼神中将其搂入怀中,嘴唇直接印了上去。

    “唔~唔!”

    等邵柠反应过来后,吓得实在够呛,连连拍打陈云甫的肩膀和胸膛,这才算是推开,一抹嘴,脸已红透。

    “你疯了,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啊。”

    “嘿嘿。”

    陈云甫恬不知耻的笑道:“你是我媳妇,这是我家,我在自己家里亲我自己的媳妇,谁能说啥。”

    “那也不能白日宣淫。”

    “说的真难听,这咋能叫白日宣淫。”

    陈云甫气的翻眼,而后不再给邵柠责怪的机会,拉起后者的手就往厨房的方向奔。

    “干啥。”

    邵柠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是不是跑错屋了。”

    说完,自己的脸也是腾一下更加羞红。

    “脑袋瓜里想啥呢你。”陈云甫逗弄了一句,而后连忙说道:“为夫打算亲自下厨,给你做顿饭吃。”

    “还笑。”

    邵柠打了一拳,而后惊奇起来:“你还会做饭?”

    “准确来说,手艺还相当不错。”

    进了厨房,陈云甫把府里的下人悉数赶出去,开始洗菜、切配。

    别看来到这时空几年的光景没做过饭,但前世的厨艺也只是偶有生疏,丝毫没有落下。

    就是烧锅炉的时候把自己呛得厉害。

    “行了吧你,君子远庖厨,你好歹也是个侯爷,亲自下厨像什么样子了,让下人来做吧。”

    “你先尝尝再说。”

    陈云甫不再多言,开始专心捣鼓起来,而邵柠见劝不动也开始动起手给陈云甫帮忙。

    小两口忙活了小半天,还真让陈云甫做出了四个菜来,盛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今天这顿晚饭就算是做得了。

    “尝尝看,怎么样。”

    邵柠夹了一筷子,本都已做好难以下咽的准备,谁知道菜一入口,眼睛里腾一下就冒出了光。

    “嗯?还别说做得真不错。”

    “好吃吧。”

    陈云甫笑笑,得意道:“你也不看看为夫是什么人,那可是全才。”

    “得得得,没夸你两句就要飘。”

    “柠儿,你说咱们以后开个饭馆怎么样?”

    正埋头吃饭的邵柠顿时怔住,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陈云甫。

    “好端端的,说哪门子胡话,你是堂堂九卿,开什么饭馆啊。”

    “我说,我不当官了,去开个饭馆,过平民老百姓的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邵柠惊愕的瞪大眼睛,但很快又笑了出来,握住陈云甫的手,笑靥如花:“好,夫君无论做什么,妾都支持。”

    “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来委屈呢。”

    “好啊,你敢说为夫是鸡是狗。”陈云甫作势恼怒,本起脸来:“看为夫晚上不打你屁股。”

    “流氓。”

    对陈云甫在家这般没几句话就要蹦出句荤腔的德行,邵柠早就习以为常,不过还是没好气的羞嗔一句。

    正吃着饭,玲儿进来通禀道:“侯爷,梁国公来了。”

    蓝玉?

    陈云甫微微一怔,而后哦了一声说道:“带梁国公去本侯书房稍坐,本侯马上过去。”

    “夫君,要不你先去吧,哪能让国公爷等着。”

    “让他等着也没事。”

    陈云甫丝毫不以为然,仍是一味的吃饭,细嚼慢咽的同时还不忘给邵柠夹菜。

    仿佛来拜见的只是寻常之人。

    等到一切吃得了,陈云甫才站起身往书房走去。

    推门入内,一眼就看到规矩坐着的蓝玉。

    后者闻身而转头,立起。

    “你怎么能来我这,不告诉你这段时间在家呆着吗。”

    陈云甫才堪堪掩上书房的门,那蓝玉便拜了下去。

    不是抱拳揖拜,而是撩袍行跪拜大礼。

    “门下蓝玉,拜见明台!”

    (盟主加更9/10)

第一百七十四章: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奉上谕:郑国公常茂亲眷不法,茂有不察之罪,即褫去一切官爵,没其爵禄,饬其回怀远故乡闭门思过,结善乡里。”

    “奉上谕:宋国公冯胜骄横日恣,目无君上,犯不敬之罪,即褫去一切官爵,没其爵禄,发配台州充军三年,留观后效。”

    “奉上谕,吴中侯、文渊阁大学士兼领通政使司通政使陈云甫怠慢国事,畏惧权贵,私压奏劾而不报,偏枉擅权,即褫去一切官爵,没其爵禄,饬往吴中县为民,不可参科入仕。”

    那日的事过去了,像纸张一样揭了篇,但谁也知道,为顾全朱元璋的面子,不可能就这么轻飘飘的放下,丢官弃爵是必然的事情。

    申饬的诏书一下就下了三道,常茂、冯胜和陈云甫一个也没跑掉。

    朝野惊呼,谁也没想到陈云甫也会受到牵连从而倒台。

    毕竟怎么看这件事都和陈云甫没有一点关系才对。

    流水的九卿、铁打的陈云甫。

    这位从十五岁入仕,四年平步青云位居通政使、拜吴中侯的政坛新星,在谁眼里,那都是将来朱标登基的从龙之臣才对。

    怎么就倒台了呢。

    宫里的事永远烂在了宫里,正史不会记载,野史纷纭也没人会信。

    但陈云甫离京去往苏州的时候,送行的规格却让所有百官瞬间明白,人家哪里是倒台,只是换个地方歇几年而已。

    太子朱标、梁国公蓝玉、曹国公李景隆出面不说,连着朝中文武群臣都到了一多半。

    “苏州是个好地方,到那权当休息了,玩几年咱就把你召回来。”

    朱标拍了拍陈云甫的肩头,用着轻松的语气,就是眼里的泪花不争气的泛出清辉来。

    “太子殿下留步吧,草民告辞。”

    陈云甫退后三步,对着朱标便欲叩首,被其一把扶住。

    “去吧,一路保重。”

    陈云甫也激动的掉下泪来,一抹鼻子,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留在了老岳丈邵质身上,拉着邵柠过去跪拜。

    “孩儿不孝,连累柠儿跟着受委屈了,向岳丈大人赔罪。”

    “快起来快起来。”

    邵质忙把陈云甫拉起来,虽老泪纵横却笑的极其欣慰:“我儿是当世大丈夫,老夫得婿如此,死亦无憾了。”

    亲朋一一话别,陈云甫这才牵着邵柠的手坐上一辆驴车。

    现在,他已没有资格再坐马车了。

    但赶车的人却不得了。

    还记得那个叫穆世群的锦衣卫千户吗。

    朱标伸手问毛骧要人,毛骧哪里敢不给,不仅把穆世群开了出去,连带着的还有七八名锦衣卫。

    这些人摇身一变,也成了平民百姓,留给陈云甫当护卫。

    “太子爷,城外风大,咱们回去吧。”

    眼见着陈云甫已经走远,詹徽凑上前劝朱标离开,后者却直接给了一个冷眼。

    “詹御史为国朝揪出了两个横行不法的国公,功劳甚大啊。”

    詹徽的脑门上顿时冒出冷汗来,拱手:“臣惶恐。”

    “你怎么能惶恐呢,你可是父皇的得力臂膀,将来位列三孤指日可待,说不准就连本宫见了你也得给你行礼问好才是。”

    朱标一甩袍袖,怒哼一声转身离开,留下詹徽双腿发软,几乎失禁。

    “詹御史早些回城,城外风大还不安全,万一有什么目无法纪的歹人劫道可不安全。”

    这时候的蓝玉也走到詹徽身边,呵呵一笑捏住了后者的肩头,痛的后者差点跪在地上。

    蓝玉小声道:“你记住了,俺老蓝这辈子啥也不干,就找机会弄死你!”

    百官观瞧一眼詹徽,无不摇头,下意识离之远远。

    谁都能看出来,这詹徽已是人嫌狗厌了。

    等到失势那一天,詹徽的下场恐怕要比陈云甫等人惨的多。

    皇宫里,朱元璋扔下了手里的奏疏,没了陈云甫,他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无法再看的进这些废话连篇的奏疏。

    心烦意乱。

    “那小子离京了?”

    “是,一个时辰前走的,太子爷和几个国公都出面相送,文武官员去了七十多人,排场十分浩大。”

    宝祥知道朱元璋问的谁,故而进了言。

    “唉。”

    虽不知道老朱缘何叹气,宝祥还是说道:“皇爷,这次那陈云甫忒不是个东西,他竟然敢向太子爷进这般毒计来逼您的宫,要不奴婢差人,把他半道截杀了。”

    “放肆!”

    朱元璋一声喝骂就把宝祥吓得伏跪不起。

    “杀他,呵,咱现在都杀不了他!他已经尾大不掉了你看不出来吗。”

    “这小子找到了咱的命门,牢牢的攥着,杀他,标儿就要造反咯。”

    “不过这小子倒也算是有情有义,标儿能有这么一个臣子也是一种福气,比咱好多了。”

    朱元璋说着说着,情绪便越加低落,他环顾了这空荡荡的大殿,怅然一叹。

    “征贵州的汤和那里如何了?”

    “前些日子又报了捷,贵州全境已快悉数平定。”

    “让他回来吧。”

    朱元璋呢喃道:“咱好久没和汤和喝酒了。”

    连朱标都能有陈云甫这样可以性命相托的挚友,而自己身为皇帝,除了权力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

    妻子没了、儿子差点反目成仇,当年一起起兵打天下的手足兄弟也都死了七八,朱元璋紧了紧自己的襟口。

    他莫名的有些冷。

    “走。”

    “走?”宝祥诧异问道:“皇爷要去哪?”

    “去李善长那,看看这老家伙最近身体咋样了。”朱元璋走出了皇宫,仰首看着艳阳高照。

    “快两年了吧就是不愿意上朝,呵,他是怕咱杀他啊,不杀了、还杀什么啊,还能有几年活的,都由他们去吧。”

    “那今天的奏疏。”

    “送文渊阁......先送到标儿那吧,明天拟诏,擢去年的状元丁显来做文渊阁大学士,擢蔡瑄任通政使司试通政。”

    “是,奴婢记下了。”

    这一日,金陵城注定有很多人是睡不好的,唯独已经找了一家客栈的陈云甫睡得格外香甜。

    无官一身轻。

    他再也不用把脑子用在无休止的政治思量当中。

    太阳依旧升起,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盟主加更10/10,撒花庆祝!)

第一百七十五章:同福客栈

    苏州府、吴中县,城北开了一家新客栈。

    “同福客栈。”

    鞭炮声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等到烟尘散去,却只有寥寥几人迈步进店,猎奇尝鲜。

    店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看起来似还不到及冠,妇人亦是年轻,容貌生的极为俊俏,小腹微微隆起,似有身孕。

    这对夫妇能是谁呢,自然是从金陵城‘发配’到这吴中县的陈云甫、邵柠小两口。

    客栈内还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帮手,各自都是年轻的紧,这俩丫鬟便是邵柠带来的巧儿和当初朱橚送给陈云甫的侍女嫣然。

    至于其他的下人,早在陈云甫离开金陵前就悉数遣散,重新编户,改奴为民。

    客栈外贴了一纸告示,上写着招聘两个大字,具体的,则是招厨房学徒、跑堂碎催以及账房先生。

    除了第一份差事不给工钱外,其他两个岗位给的都很是丰厚,月钱一两。

    “相公,你说咱这客栈为什么要叫同福呢。”

    小两口招呼完店里仅有的几桌客人后,邵柠趴在账台上,手杵着下巴不明所以。

    陈云甫弯腰抹着桌子,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不觉得这名字寓意很美好吗。”

    “也是。”

    邵柠点点头,而后笑弯了眼:“相公,你猜咱们今天中午赚了多少钱。”

    “拢共不过才六桌客人,能赚多少。”

    “一百多文呢。”

    邵柠叽叽喳喳的汇报着今日成绩,兴奋不已。

    “才六桌我们就赚了一百一十七文钱,要是一天开六十桌岂不是赚一两多银子,一天一两多、一个月就是三四十两,相公,比你当官时候的俸禄还高呢。”

    “六十桌?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陈云甫擦完了桌子,将抹布扔到账台上没好气的说道:“真要是一天来六十桌客人,你男人我就累成孙子了。”

    “嘻嘻,那不能,哪能累着我的好相公。”

    两口子正腻歪着,打店门外弱生生进来一白面书生,瘦瘦弱弱的小身板还有些害羞。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陈云甫扔下邵柠上前来问,小书生面上带着羞意支吾着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店外的招聘告示,陈云甫顿时明白过来。

    这是来应聘的啊。

    “你是来应聘账房先生的吧?”

    书生诧异的抬起头看向陈云甫,不可思议问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看你的穿着打扮了。”陈云甫指了指书生装束,笑道:“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兼得文文弱弱、扭扭捏捏,除了读书人也没谁了,跑堂碎催你干不来,厨房烟火你瞧不上,那留给你应聘的也就剩下一个账房先生了。”

    书生惊讶不已,没想过这小小一个客栈掌柜竟然还能有这双毒辣的招子。

    “掌柜的也读过书?”

    “嗯,以前读过。”

    陈云甫招呼这白面书生坐下,笑么滋的说道:“现在不行了,整日忙于生计,恐怕是没时间读咯。”

    “哪能不读书啊。”书生急道:“不读书,如何考取功名,小生观掌柜的你也是年轻人,总不能只守着这客栈碌碌无为吧,还是要发愤图强,争取早日考取功名为国效力才好。”

    “噗嗤!”

    账台后的邵柠没忍住,笑出声来,就见两人齐齐转头看向自己,连忙摆手:“你们聊你们的,我刚才想到了开心的事。”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陈云甫笑着摆手,复问道:“那你呢,可曾考取功名啊。”

    “小生不才,乃是去年的后补秀才。”

    书生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来,却把陈云甫听的一头雾水。

    “这秀才,还有后补的?”

    听说过后补翰林郎、后补知府、后补县令,头回听说后补秀才,陈云甫捏着下巴。

    难道是自己来苏州这段路程中,吏部和礼部新捣鼓出的专业名词?

    书生脸上露出羞赧之色,嗫嚅道:“就是差一名没考上。”

    “咳咳咳。”

    陈云甫好悬让一口茶水呛死。

    “小生家境贫寒,这些年为了小生考功名的事已是家徒四壁,没办法,只能出来务工,让掌柜笑话了。”

    说起自己被迫出来谋生的事,书生还有些羞于启齿,好似是什么天大的窝囊事一般。

    “这有啥好笑话的,自力更生那是值得钦佩之事,对了,还没问你叫啥呢。”

    “小生吕登文。”

    姓吕?‘后补’秀才,那不就是吕秀才吗。

    陈云甫笑的更加舒心,当即拍板道:“好,你被录用了。”

    吕登文万没想到出来找工作那么容易,呀然道:“掌柜不先考校小生一番。”

    “记个账而已,还用哪门子考校。”

    陈云甫不在意的摆手道:“十五加十八等于多少。”

    “三十三啊。”

    “你看,这不很聪明吗,这份工作你足以胜任了。”

    吕登文大感挫折,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不是有脑子就会的吗。

    “咋了,难道我这招个账房先生还考你四书五经啊。”

    陈云甫一拍桌子,吓了那吕登文一跳。

    “月钱一两银子,年底双薪加提成,干不干。”

    “干干干。”

    吕登文连忙点头,而后又迷糊起来:“掌柜,啥叫双薪、啥叫提成啊。”

    “双薪就是腊月那个月的工钱翻倍,提成嘛看店里一年的效益怎么样,我要是赚得多就分你们一点,我要是赚的少,你们就分少一点。”

    “哦。”

    吕登文恍然大悟,而后拱手冲着陈云甫作揖道:“小生谢过掌柜收留之恩。”

    “这是客栈,别那么文绉绉的。”

    陈云甫站起身来到账台取来账簿,放到这吕登文面前。

    “现在,我来教你账怎么记。”

    吕登文看了一眼,困惑的指向账簿上一行奇怪的符号,乱码七糟的‘195’在吕登文眼里好似鬼画符一般。

    “掌柜的,这是啥意思。”

    “数字,我自创的。”

    陈云甫毫不客气的将这个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其实认真来说,这个时期的大明已经有了这种数字,是阿拉伯人在忽必烈时期就带进来了。

    不过最初的译本被老忽扔进了回回钦天监,沿用的依旧是宋朝时的算筹,等明灭元,朱元璋重置回回钦天监,这道译本就被留在了天界寺的元史馆,陈云甫看到过。

    但他这里不能说的那么明白,不然吕登文该怀疑他身份了。

    “来,我教你啥叫数学、啥叫加减乘除。”

    店门外的吴中县车水马龙,客栈内的年轻掌柜、后补秀才研究起了数学。

    账台内的邵柠托着下巴,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家相公的背影。

    巧儿和嫣然叽叽喳喳着牵手从同福客栈的牌匾下跑上大街,商量着买些胭脂水粉。

    一派安定且祥和。

第一百七十六章:县太爷的叔祖父

    招到了吕登文这个账房先生之后,接下来的几天,同福客栈添人进口,又陆续招到了一个学徒和两个跑堂的小二。

    学徒叫宋金鳌,俩跑堂的是兄弟二人,大的叫葛虎、小的叫葛豹。

    得亏是哥俩,要不然再有个弟弟啥的名字都不好取。

    玩笑归玩笑,招来了三人之后,同福客栈就算是员工齐备,陈云甫每天的工作便只剩下待在厨房里教宋金鳌做菜。

    这小子学厨是把好手,上手极快,没一月就驾轻就熟,独霸厨房了。

    这一下,陈云甫便更闲了。

    每日里就是趴在账台和吕登文侃大山,要么就陪着邵柠四处逛逛。

    穆世群带着几个锦衣卫也在吴中县里谋了份差事:捕快!

    以老穆的身手,当个捕头那自然是大材小用。

    从锦衣卫千户变成地方一个县衙的捕头,也算委屈了穆世群,不过他倒是干的甘之如饴。

    老穆心里跟明镜一样,陈云甫早晚会复用回京,现在这叫什么,这叫潜龙在渊。

    “哈欠~”

    一日大早,陈云甫站在店门外望着人流如织的大街正自发呆,迎面就见到两名穿着皂衣的衙门小吏趾高气昂的走了过来。

    “你是掌柜?”

    这小吏鼻孔朝天,很是傲娇的大步走进店肆,倒也是不客气,自顾自的倒茶不说还抓了一把花生剥弄起来。

    “嗯,有事?”

    陈云甫看着好笑,倒也懒得和这小吏计较。

    “你们这客栈,开了多久啊。”

    “一个半月吧。”

    “效益怎样?”

    “赚了不到一两银子。”

    “胡扯!”小吏当即挑眉,颐指气使的说道:“把账簿拿来给我看看。”

    吕登文手忙脚乱的把账簿取过来拿给这小吏看,后者随意翻了几页后就发起难来。

    “你们这一天的营收就有两三百文,一个月才赚一两银子?”

    “开支占了大头。”

    陈云甫掰着手指头算账:“光店里四个跑堂一个月的月钱就要四两银子,哪里还能剩下什么钱来。

    就这能有个一两银子的结余,都算是好的了,两位来就是为了关心一下小店的效益?”

    “谁跟你嬉皮笑脸呢。”

    皂吏一掌拍在账簿上,喝道:“既有营收,缘何不知道去官府交税。”

    闹了半天是来要钱的,早说不就结了,废什么劲啊。

    陈云甫摇摇头,而后冲吕登文道:“取三百四十二文钱来。”

    小吏斜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这三百多文是怎么个说法啊?”

    “小店上个月营收六千八百四十文,按着二十税一的税法,可不就应该交三百四十二文钱吗?”

    “谁跟你说二十税一的?”

    陈云甫差点气乐,这营商税多少是他自己亲手制定下来,还用谁来说。

    营收不到十两的一律二十税一,不足五十两的十五税一,不足百两的十税一,不足千两的七税一,不足万两的五税一,万两以上的才会提到四税一。

    “听你这意思,不止?”

    “当然不止,朝廷王法,商税十税一。”

    一听这话,陈云甫立时就眯起了眼睛。

    从二十税一调整到十税一,苏州府这一下可就贪墨了整整一半。

    胆子是真大。

    “朝廷王法营收不到十两的,明明是二十税一。”

    陈云甫还没来得及说话,吕登文已经气不过先开了口:“我看了朝廷去年的告示。”

    “改了!”

    小吏一提调门喊道:“今年知府老爷刚改的。”

    “刘祖乙?”

    “对,就是...你怎么会认识知府老爷?”

    小吏愣住,不可置信的看向陈云甫。

    “呵呵,我和你们知府老爷沾亲戚,按辈分的话,他见到我还要喊我一声叔父呢。”

    陈云甫一巴掌拍在这小吏的肩头言道:“不信的话就回去给你们县令说,你们县太爷见到我都得喊一声叔祖父。”

    后者吞了口口水,理智告诉他此事不足为信,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陈云甫把手搭在自己肩头的时候,自己会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呢?

    有心反口吧,小腿肚子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行了,拿着钱回去给你们县令报个信,我也不难为你们。”

    陈云甫挥手赶走两名小吏,悠然自得的继续哼着小曲,顺便把刚才俩人吃的花生壳打扫干净。

    这功夫,外出买菜的巧儿和宋金鳌赶了回来,小妮子还算是勤奋,看到陈云甫在干活,忙上来抢扫把。

    “姑爷,我来吧。”

    老陈是个讲究人,这种粗活累活哪里舍得让巧儿干。

    “这种脏活,你一小丫头就别干了,后院的水缸里没了水,去打满它。”

    “姑爷,您这哪是拿我当丫头,您这分明是拿我当牲口。”

    关键时候还得是葛虎,这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连忙凑过来献殷勤:“掌柜的,我去。”

    说完都不带等陈云甫答应的,跑到后院,兴奋的抄起俩木桶就跑出去打水,生怕有人抢了他活计一样。

    “这小子。”

    陈云甫摇头一笑。

    忙活到正午,店里开始陆续上人,一三十岁许的中年男子吸引了陈云甫的注意。

    居移气、养移体,气度这种东西可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这位客官看看要吃什么?”

    男子抬头看向陈云甫,眼神里带着狐疑之色,轻声道。

    “听说这里有我的叔祖父,本县特意前来拜会。”

    陈云甫乐了,看来这位就是吴中县的县令了,勾头向店外看看,果然见有几名衙役四下晃荡。

    “今日若是寻不到我那亲戚,可别怪本县拿人。”

    陈云甫莞尔一笑,这县令人还算有点脑子,没说一上来就激恼的要动手,给彼此都留了余地。

    “如此说来,你就是咱们吴中县的县令了。”

    男人没有吭声,依旧盯着陈云甫。

    “我姓陈,双字上云下甫。”

    陈云甫给这男人添了杯茶推到其面前:“现在是一介升斗小民,事务繁多,就不给县尊您见礼了。”

    言罢,呵呵一笑转身离开。

    男人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陈云甫?

    很有名气吗。

    唬谁呢。

    “大......”

    一拍桌子,男人站了起来,刚想喝骂一句大胆,脑中如电光般划过一抹印象。

    “大什么?”

    “大、大、哒哒哒哒哒。”

    男人拍着桌子,同时冲陈云甫展颜一笑:“叔祖父您看,我这节奏怎么样?”

    “呵。”

    见到陈云甫转身离开,男子慌不择路跑出客栈,满脸大汗的坐进来时马车。

    “县尊,咱们拿人不?”

    赶车的小吏探头问了一句,而后便挨了一耳光。

    “拿你大爷,那真是本县的叔祖父。”

    骂完之后,男人心里一阵嘬牙。

    那位要真是自己的叔祖父该多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为往圣继绝学

    自从那日赶走了吴中县县令后,再也没有什么衙门里的人来找麻烦,不过衙门不找陈云甫的麻烦,不代表陈云甫就不会找他们麻烦。

    一纸情况反应就给邵质送了过去。

    商税流失牵扯日后废徭的重要国策,陈云甫哪里能放任不管。

    日子就这般晃晃悠悠的结束了洪武十九年,除夕夜的时候,陈云甫做东请了所有人在店里喝酒。

    “喝多了就在楼上的客房睡,咱们今儿一起跨个年,吃好喝好啊。”

    “谢谢掌柜的!”

    一群人都开心的欢呼起来,哪怕是一向腼腆内向的吕登文都跃跃欲试,打算多喝几杯。

    “来来来,祝大家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

    大家共同举杯,几个姑娘里除了邵柠不能喝之外,便是巧儿和嫣然都喝了起来。

    放下酒杯,陈云甫从怀里取了一叠宝钞出来,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咱们客栈呢,虽然说才开了两三个月,不过生意还算是不错,你们老板娘算了一下,赚了大概三两银子,正好,巧儿、嫣然你们一共六个人,每人分五百文。”

    说完,陈云甫便把三千文宝钞悉数分发给六人。

    “谢谢姑爷。”

    “谢谢侯、掌柜的。”

    巧儿和嫣然各自道了谢,而后到了吕登文这,小秀才还有些推拒。

    “掌柜的,您平时给我们的月钱已经够多了,何况我们也都才来了没几个月,您就要给我们分钱,这让我们哪里好意思。”

    “什么话。”

    陈云甫不由分说的将钱塞到吕登文手里:“你呢,以前家里不吃不喝的供你读书考试,现在这钱拿着,给父母高堂买点吃穿之物孝敬,所以说,拿着。”

    说服了吕登文后,到了宋金鳌这,这小子也不愿意收。

    “掌柜的,您教我做菜,传我手艺让我以后有个饭辙,这是等同再造的恩德,我怎么能还有脸要您的钱呢。”

    “这两个多月你一毛钱月钱都没发,这钱是你该得的,拿着。”

    陈云甫笑道:“再不给你发钱,那不成包身工了。”

    最后到了葛虎葛豹兄弟俩这,二人倒是没过多的推辞,只是问了陈云甫一句。

    “掌柜的,你把钱都发给我们的话,那您不留点了吗。”

    “我这人对钱没什么兴趣。”

    陈云甫才开口,顿时就感受到来自邵柠和巧儿的不屑目光。

    你都恨不得把钱镶肾上,还说对钱没兴趣?

    “咳咳。”

    陈云甫握拳轻咳两声,正经道:“我这叫做共同富裕。”

    “啥?”

    吕登文听着新鲜,便问向陈云甫是什么意思。

    “所谓共同富裕呢,就是指通过引导、协调等经济手段,来实现广大百姓生活水平进入到富裕层面。”

    陈云甫随口说了一句核心意思,就让吕登文来了兴致,这小秀才拿着手里的宝钞来问陈云甫。

    “就像掌柜的您这样发钱吗?”

    “不不不,发钱那叫平均富裕,平均富裕是不可取的。”陈云甫摇头,而后笑道:“大年下的说这个干什么,吃饭,喝酒。”

    他本不想多提,谁知道吕登文一扭头跑到账台拿了纸和笔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陈云甫。

    “掌柜的您说,我记下来回去好好领悟。”

    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好学。

    陈云甫左右看看,连邵柠都捂嘴笑道:“既然咱们的秀才公那么不耻下问,你这个没功名碌碌无为的小掌柜还不快卖弄卖弄。”

    吕登文闹了个红脸,梗着脖子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掌柜的虽然没有功名,但久于经商,在这个领域上自然要比我懂得多。”

    “得了吧你。”

    巧儿夹起一个鸡腿,毫不留情的回击道:“你要能有我家姑爷一成的功力,别说考功名,当个知府啥的都绰绰有余,我家姑爷当初可是......”

    “巧儿,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邵柠打断了巧儿的吹嘘,笑着催促陈云甫:“快些吧。”

    “好,既然秀才公想听,那我就卖弄卖弄。”

    陈云甫喝下一杯酒水说道:“我今天给你们发宝钞的方式,是属于共同富裕中的引导行为,你们为什么会领到这五百文,那是因为咱们客栈赚到了钱,所以你们才能有钱可分。

    为什么咱们客栈能赚钱呢,厨子做菜做的好、跑堂服务跟的及时、账房先生精打细算,这都是你们通过努力和共同协作实现的。

    因此,所谓的发钱只是一种激励行为,引导和调动你们在平时的工作中、生产中具有更高的主观能动性。

    如果你们偷懒甚至是不工作,却依旧在年底拿到工钱的话,那么这反而会破坏你们的积极性,使得你们在日常的工作中的态度变得消极,并直接影响到客观上的行文规律。”

    “至于共同富裕中的协调,即多边协作和宏观调控的统称,其中多边协作......”

    “掌柜的您先等等。”

    吕登文连忙喊住陈云甫,苦着脸说道:“就您现在说的这些内容中,有好多词的意思小生都听不懂,如听天书一般。”

    “哈哈哈哈。”

    几人笑了起来,陈云甫挥手道:“那就等有时间我在慢慢和你解释吧,这里面的很多内容你现在一时半会的也确实很难吃透。”

    吕登文羞愧挠头,而后又好奇的问道:“掌柜的,您这些知识都是在哪些先贤的书上看到的,能借给小生拜读一番吗。”

    先、贤?

    先贤的八辈祖宗估计这会都还没生呢。

    陈云甫摇头一笑:“我也记不得了,也是些当年看到的孤本,后来找不到了。”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吕登文先是叹了口气,而后便急声道:“既然掌柜的曾经看过,为什么不去将这些内容整理出来重新编修成书呢,须知横渠先生曾言,为往圣继绝学,如此宝贵的知识,不能就任其泯然于世啊。”

    陈云甫刚想拒绝,心里却是一动。

    自己的第三步子似乎,还真可以落到著书这件事上去。

    “砰砰砰!”

    正沉吟着,客栈的门被急促敲响,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呼救声。

    “救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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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师介绍:
洪武十五年,马皇后薨天,撒手抛下了哭到撕心裂肺的朱元璋。
深秋下的金陵,全城缟素。
这一年,一个天界寺的小和尚登上了明初的历史舞台。
于是大明多了一个太师、世界多了一个新大明。大明太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太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太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