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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大明太师txt下载     大明太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三章:火中取栗的计划

    当听到于谦口中说出还能救的话后,陈景和同样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其实殿下心中早也有类似的看法吧。”

    “有些模糊的揣摩,但是不敢确定。”

    陈景和替于谦斟上茶水,一脸严肃的看着后者,认真道:“说说看,你口中的有的救,是怎么个救法?”

    于谦接过茶,许久没有吭声,坐在对面的陈景和也不催,因为他知道,前者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是绝对震撼的。

    更何况,陈景和也想看看这位以近乎满分成绩拿下今朝状元的于谦,到底有多大本事。

    倒也没有让陈景和等的太久,于谦组织好言语后终是缓缓开口。

    “今朝之局面,源起二十年前大王那道《废徭复商疏》,自国家全面复商始,再到大王于中枢各省设立工商联鼓励工商经济发展,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内,国朝局面缘何发展如此,又缘何迅速崩坏?”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全国很多官员、商人乃至稍有学识的学生都纳闷的问题。

    是啊,为什么会发展那么快。

    二十年时间不过是一代人,纵观历史,任何一个大集权王朝的兴盛到衰亡再到毁灭,总也有个两三百年,即使是不抑兼并的两宋,加在一起也有三百年。

    而大明呢,又或者说换了壳的中州,怎么在二十年后,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和积累下极其险峻的各种矛盾。

    “廷益,我在中办工作的时候,听到相关最多的论述,都把矛头指向资本的无序发展和快速扩张。”

    于谦微微点头,遽尔轻声问了一句。

    “那么敢问殿下,在这个现象的背后,您有没有怀疑过,这是人为的纵容?”

    “人为的纵容?”陈景和念叨一句,随后眯起双眼抽上一口凉气:“你是指,父王?”

    于谦没有给出回应,而陈景和也赶忙收声,只是面容更加严肃,甚至是惊怖。

    如果说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陈云甫一手推动的话,那么很多事就清晰的多了。

    于此同时,陈景和也就明白于谦口中的还能救是如何一个救法了。

    “无论是财富的顶层集中,还是经济及资源的兼并,亦或者如今愈演愈烈的铁路权益划分,矛头都对向一个人。”

    “蒲向东。”

    近乎是脱口而出,陈景和就道出了这个让全国人都咬牙切齿的名字。

    很快,陈景和又皱眉叹气。

    “慢说你知道,中枢各司理衙门主官、士农工商各界,谁人不知,谁人又不对这蒲向东欲处之而后快,可惜啊,此人深谙迎上之道,颇得我父王偏爱宠信,已然是安禄山之流。

    而论及实力来,他,可比唐之安禄山更为强大十倍不止。

    廷益啊,坊间不屑蒲向东,觉得一个商人哪里能比的上安禄山,但咱们可不能这么想。

    蒲向东的强大,我在中枢最是了解,他对比安禄山来说可是全方面的碾压。

    财富,安禄山比蒲向东最多算是个贫困户。

    军权,蒲向东在咱们中州虽然没有,但在海外,蒲向东的私军加奴隶四五十万只多不少。

    而对于国家乃至整个大九州的影响力,那蒲向东更不用多言。

    安禄山顶天算是一个唐王朝时期一个军阀头子,而蒲向东,可是已经发展到,能用一己之力就让现在整个欧罗巴低头的男人。

    我父王的那柄教皇权杖就是他索取来的。

    背靠着我大明和父王的支持,蒲向东的私军穿着全世界目前最精良的甲胄,拿着最锋利的兵刃,骑乘着被武装到牙齿的阿拉伯骏马。

    现在就是让蒲向东单挑西边的帖木儿汗国,困难恐怕都不大。

    就算一开始打不过,背靠着印度、南洋以及东北非几十块殖民地数千万奴隶的蒲向东,后劲那也是极其恐怖的。

    几千艘阿拉伯海船的船帆在汪洋大海上遮天蔽日,其中蕴含的可不仅仅是财富,还有那看不见却极其惊人可怖的战争潜力啊。

    因此廷益,蒲向东依靠我父王的支持,疯狂扩张他的实力,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空有财富的奴隶主了,他已经坐实尾大不掉,即使天下人皆欲除之,我父王也会护着他。”

    说到这,陈景和叹了口气。

    “父王一心欲成万古一帝,无论是大九州还是那个纵横阡陌,贯穿南北西东的万里铁路,都要靠蒲向东,没有这十几年来蒲向东的财力和奴隶支持,如何能有今日空前盛景。

    可以说,父王功勋章中,蒲向东是为其出了力添了彩的。”

    面对陈景和的如实相告,于谦倒也不反驳,因为事实无须反驳。

    不过于谦随后还是轻蔑一笑。

    “殿下只看到了蒲向东之强大,却未曾看到大王之强大。”

    “哦?此话如何。”

    “大王几十年走来,什么时候做过超出自己掌控之事,万事简在帝心,既然大王在有意引导,那就必有绝对之把握。”

    于谦突然前倾身子,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陈景和,用兴奋的语气说道:“如今,天下之矛盾皆对准蒲向东,社会各界之矛盾皆对准阿拉伯人。

    无论是官员、商贾、工人乃至是民户,皆怨声载道,既然如此,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矛盾扩大化甚至完全激化,动员所有人攻击这个矛盾,您是广东布政使,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

    大王这个时候让您南下掌权,其用意已经是明明白白了,广东,恰恰就是矛盾最大的一个省,就是我们发动进攻,全面去除蒲向东势力的桥头堡。

    在全面反蒲、反阿拉伯的行动中,乱子会很大,对社会面的冲击也势必然会极大,那么届时,无论是治安还是经济都会遭到破坏,人心思定而非思乱,一旦乱的时间长,民心所向必是求和。

    无论是商人还是百姓皆如此,恢复生活与生产是大势所趋,彼时,殿下就可以重整广东经济,重整一切民生所需所用,稳定生产、重定规则。”

    火中取栗、乱中谋权!

    有句话于谦没有说出来,但陈景和还是能听得懂。

    那就是,当他在广东做出成绩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实现去阿拉伯政策!

    换言之到那个时候,陈景和就不只是重整广东,所能夺取的,还很可能是全国政权!

    先谋一隅,再谋全国!

    “万一。”

    陈景和握紧微微颤抖的双手,斟酌言道:“事态超出控制,引起蒲向东与我大明全面开战,如何?”

    蒲向东的实力之前有提,全面开战,那就意味着是这个世界,东西方两极最强大的两个政权之间的一次决战。

    “如果打不赢,您不会来广东,或者就算您来了,最多不出三个月,咱们俩,都会被送上断头台。”

    于谦咧嘴一笑:“以我二人之首级,平蒲向东之怒,以全天下。”

    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打赢,那陈云甫,会坐看陈景和、于谦两人折腾吗?

    陈景和思忖片刻,终是握拳砸向桌面,震倒茶水一片。

    “便是不对,无非一死耳,比起拯救百姓于水火之间亦是在所不辞,我绝不能坐看国家滑向深渊。”

    “干了!”

    这一刻,两个大明新生代的年轻人,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第五百一十四章:出口转内销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的陈景和就早早更换官袍,同于谦赶到布政使司衙门。

    要是放在十几年前,官员的住所都是在衙门里,就好像看电视剧中的县衙,前面是公堂,后面就是县太爷的住所。

    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的大明官场,衙门是衙门,住所是住所。

    陈景和在广东的住处被安排在了离广东布政使司不远的一处书画别院。

    这里面住了十几户人家,包括了广东布政副使、广州知府等一众广东当地的高官,因此,这个地方也被民间戏称为省府别院。

    陈景和来的时间点比较早,衙门里除了守卫的兵卒之外,也就几个广东办公司的值守公员,这些人自然是不认识陈景和的,因此就拦问了一句。

    “这是咱们广东新来的布政使,陈布政使。”

    于谦贴心的帮忙介绍了一下,惊得几名年轻公员差点腿软。

    这是太子啊!

    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见礼问安的时候,陈景和已经和颜悦色的开了口。

    “诸位都不用多礼,值守一夜也都辛苦了,还没吃饭吧,正好我带了点吃食,一起吃点。”

    招招手,于谦便将手上拎着的两个饭盒摆放到桌上,打开来一一取出。

    这都是早前从家里媳妇李姝给两人准备的,除了可口的粥菜,还有几叠点心。

    一群年轻的公员无不是受宠若惊,哪里真敢动手,但又不敢拒了陈景和的命令,便只好局促的双手捧起,却不敢往嘴里送,只一迭声的道谢。

    陈景和也不再多劝,抽了把椅子自顾自落座,正好看到桌上有一大摞堆叠起来的公文奏本,便随手取了一道。

    “这些都是省辖司局、地方府县抄送上来的公文吧。”

    “回太、蕃台的话,是的。”

    “那么多?”陈景和只是四下打量几眼,发现这办公司班房里十几张桌子上,无不是堆满了没有处理的公文奏本。

    毕竟自己来之前就是在办公司干了五年,处理过的公文绝不会堆在这,要么封驳存放、要么审批核发,不可能留在这办公桌上落灰。

    能在这的,基本都是刚刚抄送不超过十二个时辰限制的新公文。

    广东,现在一天能有那么多事?

    不会是冗政吧。

    “都是昨天到今天刚刚送进来的。”

    一名胆子大的公员硬着头皮回话道:“最近事是不少,所以多了些。”

    “哪些司局衙门的事比较多啊。”

    将自己手里广州港的公文翻完,陈景和细心归放原位,继续了解询问。

    公员答道:“广州港和按察司的事比较多,另外就是东莞县升格东莞府的事。”

    “东莞县升府?”陈景和诧异一声来了性质:“坐下来详细说说。”

    公员谢过,局促的落座后向陈景和介绍道:“四年前,广州港务局计划新开一个埠,在东莞县选的址,取名明珠港,明珠港开埠之后,东莞县也因此受益颇多,因此,前蕃台就计划将东莞由县升格为府。

    相应的公文批示也都落实好了,然后、然后......”

    虽然公员的话没有说完,但是陈景和还是明白的。

    伍士皋落马了。

    “东莞上下都急的很,因此每天都会来文询问催促,这次听说您来,东莞县令李延宗还特意请示,想请您莅临东莞视察。”

    “哦。”陈景和应上一声,而后像是随口一般说道:“现在东莞,还种不种芙蓉花了?”

    这话说的随意,却把面前的公员吓的原地跳了起来。

    陈景和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虚压。

    “别紧张,本台也就是问问,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不用回答。”

    公员额头见了汗水却哪里敢擦,吞了几口唾沫后硬着头皮小声答道:“还、还种着。”

    “你怎么那么肯定?”

    “在下、在下就是东莞人。”

    陈景和挑了下眼帘,笑呵呵的说道:“是吗,坐坐坐,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杜其泰。”

    “那其泰,本台问你,你们家,种不种芙蓉花?”

    杜其泰吓的脸都白了,连忙摇手道:“不不不,种芙蓉花是要杀头的,在下家中断无藐视国法之徒。”

    “不错。”陈景和满意颔首:“种芙蓉花是要杀头的,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你不劝劝你的父老乡亲们呢?”

    杜其泰垂首,惭愧道:“在下家境贫寒,如今能考上公员,都是靠宗族乡亲们的帮衬资助。”

    “既然他们帮衬你,你为什么要检举他们?”

    陈景和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其泰说道:“本台刚才的问题,你是可以不回答的。”

    “芙蓉花祸国殃民,在下良心上实在是过不去。”

    杜其泰低着头,艰涩说道:“东莞种植芙蓉花多年,早些年还好,原料都由阿拉伯人的商会收购,转运海外,而今几年,广东境内已经出现多起抓获私下贩卖芙蓉花和芙蓉粉的罪犯。

    按察司去年通报,仅广州一府便打掉十几个地下烟档,查获吸食芙蓉花者数达六百多人。在下有同学在广州按察处司值,听他说,以芙蓉花为原料的大烟吸食后会让人致幻上瘾。

    因这芙蓉花而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者极多,为了筹措毒资而抢劫盗窃的案子更是频发,这在早前十年里的广州是很鲜见的。

    以前的广州,相对省内其他各府包括内陆各省来说算是富裕,因此盗抢案件极少,而如今却屡屡倍增,谁都知道,这东西,害人误国。”

    到底还是出口转内销了啊。

    想想也是必然,即使蒲向东将这些东西销往海外,可欧罗巴也好、南洋也罢,把个日本也算上,能有多少人?

    有钱的小资产家庭又能有多少。

    毫不客气的说,和靠着吸食整个亚洲乃至半个世界鲜血的中州比起来,都太穷了。

    中州接近上亿的人口,数百万个小资产家庭,这是多么有潜力的毒品倾销市场。

    而毒品的利润,不需要多言。

    资本家的眼中只有利润和回报率。

    法律和道德?

    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的家乡,有人吸大烟吗?”

    “......有”杜其泰抬起头看向陈景和,旋即又痛苦的垂下:“在下的发小就种植这个东西,他自己也吸。”

    “种植可是要杀头的,发小你都举报?”

    “他已经死了。”

    杜其泰的声音变得低沉伤感许多:“去年,他在一个烟档里,因为过量吸死了。”

    陈景和的面庞微微抽了一下,叹口气。

    “既然连你们办公司都知道的事,那想必,布政使司衙门里这些主官,都已经知道了吧。”

    “为什么没人勒令东莞停种。”

    这个问题杜其泰第一次没有回答,其实,也不需要他回答。

    联系到明珠港开埠,什么事都很清晰。

    陈景和没多说,起身和于谦离开办公司公事房,出门往自己的办公房走,路上和于谦就说了一句。

    “这个什么明珠港,我看可以更名叫毒品港了。”

    为了毒品的大量出进口,规避广州港务局海关的稽查,专门新开一个埠,这手笔,够不够大?

    都不用去现场看,陈景和闭上眼睛都能猜到,那个什么明珠港每天往来的海船,装载着多少能害死人的东西。

    东莞种出的芙蓉花走广州港出口,船只到印度转一圈加个工,一半卖往海外,一半再走明珠港进入大明国内。

    亦或者,都不止一半。

    于谦点点头,小声言道。

    “殿下,咱们的第一个突破口,看来,可以放到这个什么明珠港上面了。”

    “先等等。”

    “等?”

    “我昨晚替江正勋写了一封举荐信。”

    陈景和大步流星走进房内,落座后冲于谦咧嘴一笑。

    “举荐他担任广东布政副使兼广州知府,等南京方面的回信吧。”

    “一个好汉,总也得三个帮吧。”

    于谦点点头,随后又问道:“江知府和您是老交情了,他确实能算一个,其他的两人?”

    “广东陈家的陈嘉鼎还有。”陈景和抬起一只手,点向于谦:“就是你,于廷益!”

第五百一十五章:交流

    虽然曾经在广州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在阔别的这五年的时间里,广州的发展简直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因此,甫一上任的陈景和还真有点陌生。

    好在有江正勋这位老领导在,帮着陈景和迅速度过陌生期。

    “正勋兄,今晚来家里吃顿便饭?”

    下值的时候,在衙门门口,陈景和喊住了江正勋,向后者发出邀请。

    “好啊。”

    江正勋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就一口答应下来,展颜笑道:“我这正愁着不知道该去哪蹭饭呢。”

    “哈哈哈哈。”陈景和哈哈一笑:“你老兄要是想吃饭,怕是请你的官贾豪绅能从咱广州排到南京去,你哪里能说蹭饭啊,正好,去我那,尝尝你弟妹的手艺。”

    江正勋连道不敢:“能有幸品尝到太子妃做的饭菜,我这福气可是海了去。”

    两人聊了几句,前后脚上了陈景和的马车,向着书画别院赶去。

    车厢里,江正勋的屁股堪堪落座,陈景和就从车厢内一个抽屉内取出一道公函递给前者。

    迎上江正勋诧异的眼神,陈景和呵呵笑道。

    “本来是打算过几天等吏政部的官员到了之后再给你,不过想想,还是先拿给你让你开心开心。”

    “什么内容?”

    “吏政部打算让你出任广东布政副使兼任广州知府。”

    听到如此内容,江正勋先是一怔,随即也是喜上眉梢。

    陪坐在马车里的于谦看了眼陈景和,适时开口道。

    “恭喜江知府,殿下前脚刚到广东,当晚就给吏政部写了举荐信,殿下和下官说,没有人比江知府您更了解广东,想要发展好广东局面,必须得有像江知府您这样的臂助支持才行。”

    一番话不仅夸了陈景和、江正勋两个人,而且还同时突出了陈景和对江正勋的重视信任。

    这替领导邀功的差事,自然只能是于谦这个秘书来做了。

    这边的江正勋自然也是极其上道,任命公函都来不及看完就面向陈景和道谢:“殿下知遇之恩,可是让臣感激涕零。”

    “什么臣不臣的,正勋兄太见外了。”陈景和连忙摆手打住:“你可是我的老领导,好兄长,咱俩说话可不能这么酸腐。”

    客气归客气,感谢归感谢,江正勋可不是一般官员,从进步的激动喜悦中一摘出来,立马就能从这件事中敏锐的捕捉到一些政治信号。

    最简单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目前来看,陈景和是打算搞些动作出来了。

    让自己同时身兼广东布政副使和广州知府,做广东名副其实的二把手,那他这位一把手,必然是有大的谋划,担心布政使司衙门里其他两位副使有不同意见掣肘啊。

    想到这里,江正勋斟酌着开了口。

    “殿下来的这几日,广东上下欢欣鼓舞之余,亦都很关切殿下,毕竟岭南这地界的气候、水土比起南京来还是差了点意思。”

    陈景和接过于谦递来的茶水,轻吹一口:“看来大家都忘了,我可是在广东工作过,这里的水土我还是熟悉的。”

    “谁不说来着。”江正勋哈哈一笑:“殿下第一次来广东的第一站,我记得是东莞县令对吧,东莞是个好地方,现在又开了明珠港,热闹繁华的紧,哪天我陪殿下您去看看。”

    “是吗,那是要去看看,不过正勋兄啊,你这马上就要履新,身上还兼着广州知府呢,我是真怕累着你,随便找几个熟悉的就成。”

    江正勋沉吟道:“我想想啊,对了,财政司的副司长骆明是东莞人,他比较熟悉,还有按察司的徐正道、办公司的齐彦斌都比较熟悉,要不让他们三人陪您去,就是我担心他们几个伺候不周。”

    两人之间三言两语,让一旁的于谦暗挑大拇哥。

    高。

    江正勋的第一句话是在给陈景和透露消息,广东官场的官员们都很关切,这新官上任的陈景和打算把第一把火往哪里烧。

    然后陈景和的回答就是给江正勋透了底。

    东莞。

    而后者呢,担心陈景和吃不透现在东莞的情况,第一把火烧的不够旺,于是专门点出明珠港来,顺道也表了忠心和态度。

    那就是摆正位置,一定全力配合陈景和。

    你想烧火,我这个广州知府可以自降身份来替你冲锋陷阵。

    而陈景和呢,接了这份好意但没有同意,杀鸡焉用牛刀,你江正勋有这个态度就行了,换几个信得过、用的上的人就行。

    于是江正勋推荐了骆明等三人。

    既信得过,而且熟悉东莞情况,最重要一点,都是有实权的。

    财政、按察还有广东办公司。

    可以说,两人间看似老友相聚的寒暄长短,其实已经把所有有价值和重要的信息都互相坦诚相对了。

    另外在最后,江正勋也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对于广东重要司局衙门也没有太过强大的掌控力量。

    像推荐的这三个人手中,没有一个是一把手。

    如果不尽快将这些重要岗位上的主官人选进行调换,后面的工作可能会不利开展。

    所谓的伺候不周,就是权力不够,怕办不好陈景和交代的差事。

    陈景和微微颔首一笑:“正勋兄多虑了,就是回老岗位看看发展的怎么样,呆不了多少时间,等你忙完这段时间,咱俩再多转转,到时候有你在,还怕谁伺候不周啊。”

    这话一出,江正勋的双眼顿时一亮,立马激动的连连点头。

    “有您这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多。”

    这是封官放权。

    陈景和话中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给江正勋一段时间,来推荐一些信得过的人选出来,到时候陈景和自会安排到各个重要的岗位上,到那个时候,才是陈景和烧第一把火的时机。

    自然也就没有了伺候不周一说。

    于谦苦笑,自己当年在大学的时候,最讨厌学校里先生们说话云山雾罩,觉得学堂之内还是应该少些官场习气,现在看来,学校还是应该沾点官僚气息的。

    要不然学生走出学堂,考公进入官场,实在是很难适应。

    你想从上峰的嘴里听到重要信息?

    重要信息人家早都在不经意间说完了,你还在那阿巴阿巴呢!

第五百一十六章:找场子的陈景和

    东莞县令李延宗今日醒了一大早,而后便是忙前忙后的四下张罗。

    “县衙再打扫一遍,任何地方都不能有灰,房梁上也得检查。”

    “治安上多下点功夫,那些什么泼皮无赖的不能生事。”

    “还有还有,通知城里阿拉伯商会和美第奇银行,这几天别闹腾了,他们之间的矛盾,过了这两天本官自会协调。”

    李延宗事无巨细的叮嘱,一旁的葛和则是频频看着时间。

    “县尊,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城候着吧。”

    “好好好。”

    李延宗之所以忙成这样,自然是因为今日要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新上任的广东布政使陈景和要来了。

    无论是陈景和太子的身份,还是广东布政使的官位,自然都值得李延宗如此紧张。

    广东的气候虽然比起内陆来要暖和的多,但在冬月的破晓出城,城外旷野的风还是凉的。

    李延宗将双手都拢于袖中,缩着脖子叹气:“这个点是凉啊。”

    “县尊若是冷的话,可以先移步旁边的马车稍坐。”葛和劝了一句:“离着布政使到,还有一个时辰呢。”

    “那哪行。”

    李延宗直接拒绝道:“一定得让蕃台看到咱们东莞的诚意,现在可是咱们东莞县升格为府的重要关头,县里上下同僚奋斗数载,可都盼着这一刻呢。”

    这话倒是不假,谁不盼着?

    由县到府,意味着所有人原地升三级,还有什么升迁的途径比这个快?

    而这只需要陈景和点个头、盖个章就成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陈景和那样,有个叫陈云甫的爹。

    “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咱们这位布政使,原来是大王之子。”

    葛和感慨道:“当年刚到咱们东莞来的时候,下官还寻思真是陈家的晚生后辈呢。”

    “陈家是陈家不假,但不是那个陈家。”

    李延宗也是感慨的很:“你说,大王他咋想的,能将太子安排到咱们这地界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老人家就不怕太子殿下有个闪失大意?”

    “既然是大王安排,必有万全保障,下官倒是不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相反,担心咱们的安危啊。”

    葛和左右观望两眼,压低声音谓李延宗道:“县尊可别忘了那芙蓉花的事,太子殿下万一旧事重提,咱们可糊弄不过去。”

    “怕什么?”李延宗显的十分镇定:“太子殿下当初在咱们这做县令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后来又回了南京,他能不把这事上报给大王?

    既然到现在都没人来咱们东莞查,说明什么,说明大王起码是默许的,太子殿下还能忤逆大王不成?

    另外,种芙蓉花又不是咱们俩的意思,面上不是有伍士皋顶雷吗,再不济,查到最后也是查到那蒲向东的头上,查到那一步也就是个不了了之,无妨。”

    葛和还是有些发虚:“话是这么说不假,不过下官这心里还是有些哆嗦,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子殿下主政广东第一站就到咱们这来,万一真是冲这事来的,咱们毕竟是东莞的主官,这个责任同样够杀头的。”

    “他要杀咱们的头,咱们就把所有事都捅出来,广东的水有多深,他是太子也得呛水。”

    李延宗完全是一种浑不怕的自信态度:“什么事都有个规则在,谁也不能随便破坏规则,亏你当了那么多年官,这都不懂?”

    见到李延宗那么自信,葛和也不好再多进言,便沉默下来陪着迎候。

    这一等真就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直等到双腿都开始发软,视线尽头,可算是出了旌旗招展。

    “广东承宣布政使”

    正主到了!

    像是变戏法一般,候在东莞县城外的官员们,原本焦躁不耐的神情瞬间一扫而空,全部变换成热情洋溢的喜悦之色。

    县衙的鼓乐班吹响了热烈的迎接曲,静默的郊外顿时锣鼓喧天。

    驾跸抵至,四马拉动的宽大马车稳稳停下,第一个探头出来的先是于谦,而后才是让人望眼欲穿的陈景和。

    “臣,东莞县令李延宗,谒见太子殿下金安。”

    李延宗快走几步近前躬礼,而后便听到陈景和笑呵呵的声音。

    “李县令,在这就莫呼太子了,工作的时候还是称职务比较好。”

    “是,下官参见蕃台。”

    李延宗听话的紧,嘴上马上就改。

    “蕃台,县里众同僚自从听说您来莅临之后,这几日无不是兴奋雀跃,都盼着您能来指点迷津呢。”

    “是吗?”陈景和轻笑一声:“怎么个指点迷津?东莞发展的势头有多好,本官在南京的时候可都有所耳闻,哪里还需要外人指点啊。”

    这话说的李延宗面上一僵,陈景和这回应,咋闻起来有些不善呢?

    领导说话可以不给面子,但下属不能不接话,再难接也得接啊。

    好在李延宗脑子转的快,立马谄媚一笑。

    “要说旁人那自是外人,蕃台您可是咱们东莞县早先的老领导,您虽然在咱们东莞执政的时间不长,可要不是您留下的好底子,我们东莞哪里能发展到现在,我们这些人,可是全承了您的荫。”

    这话接的,站在陈景和身后的于谦都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睁着眼睛说瞎话!

    还陈景和留下的好底子,满打满算才干了一个月就让你们给挤兑去了广交所看股票,这事虽然过了七年,但是不是还凹在陈景和的心里可真不好说。

    陈景和能忘吗?

    当然不能忘,当年这件事可是被陈景和视为自己从政人生中的耻辱之一!

    这一次他重回广东主政,所要做的可不单单只是做好这一任主官。

    更多的,还是把当年自己在广东看到却没有能力处理的事通通办回来!

    都说广东的水深,现在,陈景和决意亲自下水试一试,看看这水,到底能不能呛到自己。

    “李县令,咱们入城吧。”

    陈景和没有了寒暄的心情,简单一句话后便折身回到自己的车辂,甚至没有和其他迎接自己的官员们打声招呼。

    等了一个多时辰?

    那和他陈景和有什么关系!

第五百一十七章:明珠港之行

    为了迎接陈景和的到来,可以看出东莞县上上下下确实做足了功课。

    不说被打扫到一尘不染的县署衙门亦或者同样整洁、干净的县城内部,这些充其量算是环境不错,一个官员能拿出手最好的表现,自然还得是政绩。

    李延宗为陈景和准备了充足且十分漂亮的成绩单,跃跃欲试的随时准备进行汇报,结果陈景和只是大估摸着看了一遍后,就放到一边,亦不多问。

    “走吧。”

    “走、走?”

    李延宗很是惊愕,眼瞅着陈景和已经起身,慌忙站起来言道:“蕃台,您这刚来,就、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

    “这起码留下来吃顿便饭吧,我们东莞上上下下对您的到来那可是翘首以盼,士绅各界贤达可是都候着呢。”

    陈景和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本官倒也不好拒了大家伙的一番热忱,是这个意思吧。”

    “对对对。”李延宗立马变出一副小模样:“蕃台体恤下情,下官等人铭感五内。”

    “就算是吃饭,也不在这吃。”

    陈景和拔腿就往县衙外走:“既然都想宴请本官,那就本官选个地方吧。”

    “去哪?”

    “明珠港。”

    落在身后跟着陈景和往外走的李延宗、葛和两人顿时齐齐变色,互相对视一眼后都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果然!

    陈景和这次来,就是冲着芙蓉花的事来的。

    “蕃台、蕃台!”

    慌乱归慌乱,李延宗还是赶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道:“蕃台,明珠港离东莞甚远,最快也要两日方可到达,中间还要转海路,您可是千金之子,依下官言,咱们还是先准备一番再去吧。”

    所谓明珠港,其位置放到五百年后会有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

    维多利亚港。

    没错,也就是香港。

    只不过此时的香港那地界,就只是渔村,算是东莞这个县辖下的偏远地区。

    “两天就两天,中间要是饿了,路上随便对付点,有店住店,没店宿营。”

    陈景和不可能给李延宗等人通风报信的时间,说动行就动行,坐上马车就下令出发。

    一标广州锦衣卫指挥使司的锦衣卫跟随护卫,外围还有按察使司的官差。

    这个安保的级别对比其他各省的布政使自然是高了点,反正现在广东各界都知道陈景和的太子身份,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这下李延宗没了办法,他只能小声同葛和言道。

    “快马加鞭派人去明珠港通知一声。”

    后者面露难色:“再快,最多也就比太子快一天,一天的时间,哪里够明珠港货船转移的,更何况,那地方每个时辰都有南印度公司和阿拉伯商会的海船入埠,络绎不绝,禁不住的。”

    听到这话,李延宗顿时牙疼起来。

    “娘的,这样,你通知那个叫蒲文的跟咱们一起去,咱们不能替他抗雷,要是太子现场震怒,想杀人出气,总不能咱们死吧。”

    葛和暗道还得是李延宗,都这时候了,还能想到甩锅的办法,当下点点头立马折身安排人手去办。

    “还有,派人去广州。”

    “找江知府?”

    “你傻不傻,江正勋和陈景和他俩明显是穿一条裤子的,你找他自首啊,去我家,和我叔父说一声。”

    李延宗口中的叔父,自然就是广东四大家之一,李家的家主了。

    “太子只要到了明珠港,八成这个雷就得炸,咱们东莞铁定是没本事过这一关,另外指着咱俩自己扛也扛不住,让我叔父想办法吧,看看能不能多把些人拉下水,水下的鳄鱼多,咱们俩就是小虾米,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李延宗慌而不乱,将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之后,细想想没有其他疏漏的地方,这才整理一番官袍,深吸一口气踏上自己的马车。

    车夫也是他们李家的老家奴了,小声问上一句。

    “老爷,咱们真去明珠港?”

    “不然呢,跑啊。”

    李延宗闭上眼,倦意十足的挥手:“走吧,忠伯。”

    “诶。”

    叫忠伯的老人催动起马车,末了还是不放心的又说上一句:“老爷,要不要和夫人说一声,让她带着少爷小姐先出海避避风头?”

    这是怕东窗事发,朝廷祸连满门。

    “这个不用怕。”

    李延宗倒是放心的紧:“当年就是大王一力推动的废除株连制,这么多年了,犯下天怒人怨案子的官员又不鲜少,哪有一个连累妻儿老小的,朝廷的法度还是清明的。

    太子爷就是再恼、再怒,难不成还能让大王向他让步?要真这样做,这太子当不长。”

    主仆二人没再多言,车厢内陷入了寂静,许久后李延宗睁开了眼,撩起帘布向马车外看了一眼。

    出城了。

    看着窗外的景色,李延宗深深叹了口气。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再看到自己主政下的东莞了。

    别看清晨迎接的时候李延宗如此自信,但真当这个时刻来临的时候,要说不怕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啊。

    这一刻,李延宗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涉案了。

    如果不种芙蓉花的话,他现在本不用提心吊胆的。

    可惜啊,他不是李家的家主,他只是家族中的一个后生晚辈,在广东这地界,离开了李家,他李延宗什么都不是。

    “亦或者,就连我们李家,也啥都不是吧。”

    李延宗放下窗帘苦笑一声。

    现在的广东,可不是他自小长大那个记忆中的广东了,这地方,虎踞龙盘,掺杂了太多太多的各方利益。

    在看不见的无尽暗流裹挟下,像他们这种人,注定只是被裹挟着向前走的,没法做出任何自主的选择。

    车队一路南下,行进到傍晚时分的时候,寻了一处客栈暂时歇脚。

    这客栈并不荒僻,相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东莞是富裕啊,这村野郊外,竟同样有如此多的往来之客,还有外夷。”

    陈景和感慨了一声,就事论事的夸赞一句:“廷益,我小时候和妹妹偷跑离家到过一次广州,那时候广州也很富裕,但也只是城中繁华,城外和内陆没多大区别,就只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荒野,可是你看现在的东莞。

    宽阔的官道上,这一路多少家客栈酒肆,就咱们中午过的那一段路,竟然还有两三家青楼,开在城外的青楼,这说明什么,说明现在东莞往来的客流量大,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四墙之内,另外就是治安好,强人贼寇之流已经被打击的没有了。

    这都是成绩啊,不能抹杀掉。”

    于谦跟着点头:“明珠港开埠还是有积极一面的。”

    “积极归积极,但如果不合法的话一样不可容忍,犯罪之花再好看也只是刹那芳华。”

    陈景和侧首看了一眼身后十步外面容发白的李延宗,冷哼一声。

    “这朵花,该拔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查仓

    明珠港虽是开埠不到四年的新港,但是规模却是一点都不小,这得益于它得天独厚的天然环境。

    毕竟是世界三大天然良港之一。

    陈景和来到这里,第一眼的感受就是震撼,来自万舶争先的视觉震撼。

    “一万艘肯定是没有的,但两三千艘只多不少。”

    自觉已经没有活路的李延宗反而镇定了下来,他似乎寄希望于介绍明珠港的成绩能够为自己挽回一点形象分,从而使得陈景和对他高抬贵手。

    对眼前的明珠港工程,陈景和是满意的,但仅仅是工程本身,除此之外,陈景和对这里的一切便都不是满意的了。

    比如说:明珠港的所有权及经营权。

    和广州港不同,明珠港并不是朝廷建设的,而是由南印度公司和一家名为曼努埃尔的商会共同兴建,因此这里的港务局和广州的港务局性质并不相同。

    它不是衙门,而是私营的一个管理机构。

    朝廷在明珠港,仅仅有一个税务所。

    这就让陈景和非常不满意了。

    “我中州的国土上,没有一处是法外之地,李县令,你说本官说的对不对?”

    陈景和斜睨了李延宗一眼,就让后者冷汗涔涔,唯唯诺诺的应和道。

    “是,蕃台所言极是,我中州没有法外之地。”

    “那这明珠港应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蝇营狗苟吧。”

    陈景和说完这句话后便一马当先的带人走向港区,数百名鲜衣怒马的锦衣卫簇拥着,开道清场。

    明珠港方面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陈景和这一行人,毕竟锦衣卫的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很快便有一伙锦衣华服的商人迎了过来。

    “在下明珠港理事朱有炯,参见蕃台。”

    听到来者的姓名,陈景和下意识的挑了一下眉头。

    “朱家人?”

    “是的。”

    “有字辈,火行,你爹是朱橚。”

    朱有炯点了点头,笑道:“蕃台好记性。”

    “怪不得一眼就认出了本官。”

    陈景和这下不觉得奇怪了,既然是老朱家的皇子皇孙,那能认出他来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陈景和很快又对这朱有炯来了好奇。

    “据本官所知,令尊早前是军政行走,你们朱家很多子孙都去了上海,你不从政,缘何来到这明珠港从商?”

    朱有炯解释道:“蕃台有所不知,在下早年才疏学浅,没能考上公员,就在上海做了两年小买卖,后来上海港开埠,在下随船经商去了印度,在那里加入了南印度公司,一呆就是五年。

    也是今年端午之后才从印度调来这明珠港,负责此处的港务。”

    “好事。”陈景和颔首道:“这么说来,有炯你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朱有炯连忙摆手:“不敢,蕃台快请。”

    看着陈景和同朱有炯并肩走入港区,拖在身后的于谦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这下事情棘手了。

    老朱家的子孙竟然是这明珠港的负责人。

    这地界的水是深啊,哪方势力的人都有。

    瞥了一眼李延宗,于谦心思一转走了过去。

    “李县令。”

    “啊,啊!”

    魂不守舍的李延宗吓了一跳,看到是于谦赶忙定下神来:“于秘书。”

    秘书只是个称谓,并不是职务,于谦刚刚入仕,陈景和还没想好给于谦安排个什么岗位,若是按照此刻中州的惯例,或者效仿当年的陈云甫、杨士奇,那于谦应该挂一个广东办公司的副司长官衔。

    不过那可是从三品的官位,于谦刚考上仕途,再是陈景和的秘书也不可能授从三品,所以就只能空着了。

    于谦看了一眼陈景和的背影,谓李延宗言道:“李县令,明珠港开埠几年了?”

    “三年多不到四年。”

    “一直都是南印度公司的人负责管理?”

    李延宗说道:“那倒不是,一开始是曼努埃尔商会的人管理,后来是两家共管,今年开始,两家实行轮值制,一方管理两年。”

    于谦哦了一声,遂又问道:“这个曼努埃尔商会...”

    “是蒲向东儿子的。”说及这个名字,李延宗的声音不由自主有些放低:“蒲向东的本名就叫曼努埃尔。”

    探知了一些信息后,于谦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也知道,再深些的问题这李延宗也不可能说。

    另一边的陈景和两人进入港区后,朱有炯就小心翼翼的说上一句。

    “蕃台,您看能不能把这些锦衣卫留在外面?”

    “怎么?咱们这明珠港,锦衣卫不能进?”

    “不是不是。”朱有炯慌忙摆手道:“只是在下担心这港区里的工人不懂规矩,万一和锦衣卫生了冲撞。”

    陈景和眯起眼睛来:“朱理事,什么工人有胆子敢和锦衣卫发生冲撞啊。”

    “咱们国内的自然不会,不过这明珠港连工人带上一些奴隶加一起十几万,番邦外国的不认识锦衣卫,加之粗鄙愚昧,在下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听到一个明珠港有十几万人的时候,于谦的脸色瞬时就变了,不动声色的凑到陈景和近前。

    “太子爷,为您的安全计,今日还是......”

    陈景和微微摇了摇头,面对朱有炯这不动声色的威胁轻蔑一笑。

    “朱理事的担心多余了,这些锦衣卫都是很守规矩的,他们来此是带着任务来的,任务之外,他们绝不会横生事端。”

    朱有炯硬着头皮说道:“蕃台说的极是,锦衣卫自然是为了保护蕃台您的安全而来。”

    “不是。”陈景和直言道:“他们来这的任务,是来查仓。”

    一句查仓让朱有炯的脸色变了,连着于谦和李延宗都紧张起来。

    “查仓?查什么仓?”

    “本官来之前就听说,明珠港这地方,有人私下贩运加工后的芙蓉花进入我中州境内。”

    陈景和是一点都不藏掖,直眉瞪眼的就将来意说了出来:“本官不信,这不,带人来看看、查查。”

    “查仓的事一直都有海关缉私来做,锦衣卫,不合适吧。”

    陈景和冷视着朱有炯:“那这三年多时间,广东海关来明珠港查过吗?”

    后者语塞支吾起来。

    见状,陈景和也不含糊,直接挥手道:“于谦。”

    “下官在。”

    “去,带人开仓查仓,看看这明珠港,到底是不是如外界所说,还咱们明珠港一个清白,也还东莞县一个清白。”

    陈景和大马金刀高坐上首,睥睨全场的目光最后落在满头大汗的朱有炯、李延宗二人身上。

    “如果真查到了什么不法的东西,那咱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五百一十九章:手铳!

    “开仓!”

    明珠港的港区极大,除了行船停船的港口之外,存放进出口货物的仓储区站了明珠港六成的区域,这里坐落下的大仓何止千百。

    于谦此刻就带着一队十几名锦衣卫站在一处紧锁的仓库外,勒令看管的工人打开仓门。

    除了于谦这里外,几百名锦衣卫以十人为一队,遍布开来,一处处的开仓查验。

    倒是有些由黑奴把守的仓库装傻充愣,借着听不懂汉语的由头拒不执行。

    锦衣卫惯你这个脾气?

    长刀出鞘就直接架到脖子上。

    “仍拒不执行者,立斩。”

    黑奴们若是有不惧死亡的勇气也就不会成为奴隶了。

    面对着锦衣卫那明晃晃的绣春刀,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自然是令到门开。

    就这么,随着一扇扇厚重的仓门打开,明亮的阳光驱散了黑暗,也让一切隐匿于国法外的罪孽昭然于世。

    两个时辰后,于谦面色凝重的走进陈景和等人所在的大堂,快步走到前者身边,俯身言道。

    “太子爷,查出了一些。”

    “大点声,说给大家伙都听听,查到了什么。”

    陈景和直接扬声道:“也让咱们李县令、朱理事都听听,看看这明珠港到底是不是如外界风言的那般,藏着污秽不堪的东西。”

    汗水自李延宗的脸上开始止不住的流淌,而那朱有炯,此时此刻反而恢复了镇静,只是看了于谦一眼后就垂下目光,整个人如老僧入定一般。

    “禀蕃台,下官奉命稽查明珠港货仓,仅目前开仓查验的一百一十九处仓库中便查获以芙蓉花为原料加工而成的大烟、芙蓉粉近五万斤,除此毒品之外,另有走私黄金三十七万两。

    其余走私物品还包括茶叶、丝绸等。”

    于谦报完这些后,迟钝了片刻后又咬牙切齿的说道:“蕃台,除了这些货物之外,下官还在这明珠港发现......”

    “发现什么了?”

    “明珠港,贩奴。”

    陈景和扬了一下眉头,反问道:“是未报关的番夷奴隶?”

    “不是。”于谦红着眼说道:“是我中州子民,准备走明珠港卖往海外。”

    “砰!!!”

    “胆大包天!”

    陈景和闻言顿时拍案而起,大声咆哮道:“我中州废奴至今已经二十几年,简直是胆大包天!”

    贩毒、走私还算是在陈景和的预料之内,毕竟他五年前在广东的时候,这种事就都亲眼见到过,可将中州之民,自己的同胞贩卖到海外为奴却是陈景和怎么也没想到的。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若是蒲向东干的,感情上固然无法接受,可还能理解。

    毕竟不是本国人。

    但看着眼前的朱有炯,再看看李延宗。

    这俩可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啊!

    “朱有炯。”

    陈景和紧咬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最好给本官一个解释。”

    此时此刻的李延宗已经完全瘫软在座,唯独那朱有炯反而愈加的气定神闲。

    “蕃台,明珠港闹出这样的丑闻,在下身为明珠港的理事,难辞其咎,不过,这些事在下确实是一概不知。”

    “你说你一概不知?”

    “是的,明珠港每天进出海船两千余艘,到底都拉进来了些什么,又送出去了什么,在下总不能一船一船的去检查吧。

    这些事都是下面人去做,在下的职责只是保证明珠港不出乱子,保证明珠港十几万工人有工做、有工钱领、有饭吃仅此而已。”

    朱有炯毫不畏惧的看向陈景和,冠冕堂皇的为自己寻找脱罪的理由:“另外,明珠港不只是东莞的明珠港,还是广东的明珠港,这五年来,明珠港和广州港合力,为开拓我大明南疆海贸可谓是竭尽所能。

    围绕着广州、明珠两港所兴建的工厂多达二十七处,生产出来的物资不仅远销海外诸国,更提供给江南六省,有超过三十万工人靠着港区吃饭。

    在下光是和广州港务局协调这些民生大事就已经快要殚精竭虑了,又怎么有精力再去兼管其他,这进出口的事,有具体的人来负责,如此丧尽天良、目无王法之辈,应立即予以法办。”

    朱有炯的侃侃而谈也让已经完全绝望的李延宗恢复了一些生气。

    对啊,明明能推责任的事为什么要揽到自己身上呢?

    陈景和怒极而笑,伸手指着朱有炯:“你以为找个替死鬼,就能为你、为东莞当局脱罪不成!”

    “在下没罪又何来脱罪一说呢。”

    “有罪没罪不是你说了算的!”

    陈景和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杀气腾腾的盯着朱有炯,喝令道:“于谦!”

    “下官在。”

    “封锁明珠港,将明珠港所有管事之人全部缉拿回广州,着按察司、广东都察院、广东大理寺共审。”

    朱有炯施施然站起身:“蕃台、太子爷,好大的官威啊。说拿人就拿人,说封港就封港。

    太子爷您知不知道,您一句封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天开始,靠着明珠港吃饭的十余万工人就没饭吃了,而明珠港的出口更是占了整个广东财政的三成。

    这里封港,全广东八百多万老百姓的生计都要受影响,全广东七千六百名官员、三万九千名公员、差吏的俸禄、津贴同样要受到影响。

    他们也要养家糊口,您一句封港,砸了多少人的饭碗。

    更何况您还要拿人,在下是不值一提,您拿也就拿了,可这明珠港管事的人中可不全是在下这种无名小辈,还有几十位友邦外商,这事关国家外交之要务,您不和内阁通个气就自行决断,不愧是太子爷,有气魄。”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威胁恫吓,陈景和却是懒得搭理,挥手间就要离开这里,却没想到门外呼啦一声被数百名面色不善的彪形大汉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个彪形大汉个个虎背熊腰、满面横肉,而更让于谦紧张的则是这些恶汉个个腰别利刃!

    不消多说,必是这明珠港的私军了。

    “介绍一下,南印度公司的黑水保安,负责南印度公司所属产业的安全。”

    朱有炯志得意满的介绍道:“太子爷可别认为他们只会看家护院,黑水保安自成立之后不仅在印度保卫生产,还曾受雇到阿非利加、欧罗巴打过仗。”

    “朱有炯你疯了!”于谦不可思议的转头,遽尔暴怒着冲向朱有炯,抓住后者的衣领怒喷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竟然敢围攻太子爷,你怎么敢!”

    “在下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朱有炯两手一摊,咧嘴道:“不过在下可没权力管他们,保卫明珠港的正常运转是南印度公司指派他们的命令,太子爷要封港,他们当然不愿意了。

    毕竟封了港,他们可就没钱花了,太子爷要砸人家的饭碗,人家能乐意吗。”

    “所以,你认为凭着这几百个狗东西就能唬住本官不成?”

    陈景和冷笑一声,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

    “那本官就让你看看,你这所谓的黑水保安能不能拦住本官。”

    就在陈景和一只脚迈出门槛的同时,守在门外的一名锦衣卫千户开了嗓。

    “不退者死!”

    霎时间,几百名锦衣卫齐齐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柄缩短版的火铳。

    堵在门外的黑水保安们久在印度哪里见过这种物件,其实慢说他们没见过,连陈景和在来到广东之前都没见过。

    他对于火器的印象仍旧停在十几年前,那时候还是陈云甫带着他去过一次火器局。

    十几年来,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大明,除了火炮上过战场之外,再无任何的火器问过世。

    即使是近年来的几场大仗,大明的军人,依旧是短兵相接的白刃交战。

    而现在。

    是时候了。

    因为没见过,所以不害怕。

    堵门的黑水保安来自各国各地,有阿拉伯人也有南洋人,有白人也有黑人,当然也不乏印度人和曾经的大明人,此刻的他们胆大包天,不仅没有让开道路,反而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利刃指向了陈景和。

    而就在他们举起刀的那一刻。

    “砰砰砰!”

    如鞭炮般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伴随着刺鼻的火药硝烟味,原本一脸高傲的朱有炯顿时如遭雷击,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吓傻。

    那支所谓的受雇征战海外多国的黑水保安队,只顷刻间便死伤大半!

    即使有侥幸未死者,也无不躺在地上哀鸣不已。

    任何新型武器的问世都是如此,伴其而生的只能是死亡和杀戮。

    几百名锦衣卫拿着手铳,冷面如阎罗般走到这些躺在地上的伤者边,举起火铳对准脑袋,毫不留情的扣响。

    说杀无赦,就绝不留一个活口!

第五百二十章:阻力

    “太猖獗了,太猖獗了!”

    “他们竟然敢围攻您,这些人怎么敢的!”

    从明珠港回广州的路上,惊魂未定的于谦不住的念叨着这两句话,而陈景和一样的满面严肃。

    “廷益,比起这次围攻,我现在更担心的,还是回到广州之后。”

    于谦紧张起来:“您担心,广州也会有人对您图谋不轨?”

    “那倒不是。”陈景和摆了摆手:“手铳的威力你已经看到了,武力上的威胁对咱们来说并不可怕,不过朱有炯或者说南印度公司、曼努埃尔商会这些资本方竟然有胆子袭击我这个太子,那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

    他们的胆气又来源于哪里?

    广州亦或者整个广东,到底掩埋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又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和相关利益,我怕的是,当真想全部揭开的那一刻,咱们很难从广东全身而退了。”

    贩毒、走私、贩奴,哪一件不是死罪?

    可明珠港却干的大张旗鼓,不仅如此,面对来查办的陈景和,他们的私军竟然还敢袭击!

    这还是陈景和啊,亏的有锦衣卫保护。

    要是换一个别的什么钦差,是不是就直接死在了明珠港。

    可以说,刚刚发生的事给陈景和提了一个醒,广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陈景和想的没有错,就在他前脚回到广州,后脚,以广东布政副使叶明远为首的数十名省司衙门官员就找上了门。

    打着看望的旗号。

    “惊闻蕃台在明珠港遇袭,可是把我等吓的魂不附体,幸亏蕃台吉人天相,不然的话,我等都该以死谢罪了。”

    叶明远在陈景和面前对明珠港发生的事痛心疾首:“我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我们广东治下,明珠港竟然干出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来。

    贩毒、走私、卖奴,这些不法之徒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该杀!严惩不贷!”

    陈景和冷冷的看着叶明远在自己面前表演,他知道,后者此时此刻说的全是废话,所以望向了一同来的江正勋。

    江正勋会意的开了口:“叶布政使说的对,对于明珠港的不法行径必须要严查、严惩,因此,蕃台下令将明珠港暂时封港的决定,我看很有必要。”

    这边还愤愤不平的叶明远突然就收了声。

    “正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该严惩的绝不姑息,但也不能因为一些不法之徒的罪行就将整个明珠港给封了吧,这不是因小失大吗?”

    “因小失大?”

    江正勋替陈景和打起了擂台:“叶布政使口中的大和小分别代表着什么?什么是小,什么又是大,明珠港大,国法小,还是说曼努埃尔商会、南印度公司的钱包大,咱们中州子民的人命小?”

    叶明远顿时恼怒起来:“江布政使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更不要过度解读我的言辞,我何时说过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了,我有说这个意思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急什么。”

    “那首先不能乱扣帽子。”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陈景和出言打断。

    “正勋,我相信叶布政使没有你说的意思,咱们都是同僚,不可以恶言中伤。”

    江正勋拱手认错道:“是,下官失言了。”

    叶明远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点,可很快又听到陈景和的发问。

    “叶布政使,你说的因小失大是什么意思,本官也不太清楚,为了避免正勋兄和其他同僚误解,还是请你明说吧。”

    叶明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然蕃台问了,那下官就说上两句拙见。”

    “明珠港这次闹出这种事来,固然是让人痛心疾首,不过我们也不能一棒子就将所有人都打死对吧,难道明珠港上上下下数万人全是如那朱有炯般的罪徒不成?

    显然也不可能嘛,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还是遵纪守法的,谁的错就归咎于谁,该怎么法办就怎么法办,这才符合咱们三法司提倡的依法治国的原则。

    另外呢,我们也没必要因为明珠港的管理出现错误就连累到整个明珠港的正常运转吧,明珠港是个死物,它只是港口,出口什么货物进口什么货物是由人来主导的。

    只要咱们加强对明珠港的监管,同时和南印度公司、曼努埃尔商会一道就明珠港未来的发展进行把控,那诸如近日的事情也就不会继续发生了,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将明珠港封港。

    蕃台,明珠港封港一天,就是数以亿计的损失啊,更何况,原本很多海船要走明珠港入关,现在明珠港一封,海船就得转航广州港,会给广州港带去很大压力。

    广州港没法完全承载明珠港转移而来的进出口通航压力,就会导致大量的进口物品飘在海上直至腐烂,大量的出口货物呢又都停在国内不能变现,朝廷等钱用、商人们也都等钱用。

    所以说,明珠港停一天,咱们整个国家都受到影响,这难道,不是大事吗。”

    陈景和哦了一声:“本官听懂了,叶布政使的意思是说,咱们中州,现在还真离不开这个明珠港是吧。”

    “那倒不是,只是说,我们没有这个必要嘛。”

    叶明远不给陈景和任何挖坑的机会,连忙解释道:“比起对一些不法分子的惩处,确保广东八百万百姓以及广东的正常运转,保证国家的财税不流失难道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吗?

    蕃台心中的恼怒,下官感同身受,毕竟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下官作为广东布政副使那也是难辞其咎,同样恨不得将朱有炯这些人千刀万剐,可咱们不能意气用事,要为肩上的几百万百姓负责。

    所以依下官看,封港的事还是暂缓,如果说在对朱有炯、李延宗等人的犯罪情况深挖后,发现了明珠港确还有更多人涉案或者更严重的不法行径,我们也可以在开一次会,商谈是否确需封港。”

    陈景和听明白了,叶明远的意思就是让朱有炯、李延宗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虾米做替罪羊。

    但是封港那是绝对不行的。

    封了港,好多人的利益都要受到损失。

    甚至,还有可能被继续深挖下去的侦查拖下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那本官遭受到袭击的事怎么处置啊。”

    陈景和的语气带起了浓郁的不善:“本官去查个案,差点可就回不来了,这也就得亏是锦衣卫相护,不然的话,岂不是说一省布政都得折在那里。”

    叶明远咬牙愤怒道:“那群蛮夷护卫们做的实在是罪大恶极,好在有锦衣卫在,这才没有酿成大祸,下官这就派人和南印度公司方面协调,以后他们南印度公司再往明珠港派人来,一律不准用蛮夷之徒,全部用咱们中州之民,蛮夷者不通王化,属实是没有规矩。”

    责任推的那叫一个干净。

    “呵。”陈景和冷笑一声,随后摆手道:“此间事还是上报给内阁吧,具体怎么处置,让内阁来决断吧。”

    你们不是想大事化小吗,那我就把大事化巨。

    陈景和就不信,内阁还能如广东一般,从上黑到下!

    “把李延宗、朱有炯等人关进锦衣卫司衙,内阁来人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触。”

    叶明远的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阴翳。

第五百二十一章:控制舆论

    万国酒楼,阿拉伯厅。

    这间包房绝对是万国酒楼最奢华的,得益于阿拉伯人对黄金的喜爱于痴迷,因此,整间阿拉伯厅的装修用了接近一千斤的黄金!

    连桌上的碗筷、厕房的厕桶都是纯金打造。

    此刻,鎏金的大门敞开着,一个接着一个穿着豪奢的男人走进了这间包房,但却都一言不发的各自落座。

    而跟着这些来宾一道来的,具是些身材健硕、面色凶狠之辈,看来,应是护卫。

    护卫们没有进入包房,全都守在了房门外,将整个万国酒楼的四楼堵了个水泄不通。

    包房内安静了很长时间,直到一老一小两个男人的到场,才第一次有了声音。

    “叶布政使、贾会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今早在布政使司衙门力劝陈景和不能封港的叶明远,至于大家伙口中的贾会长则是曼努埃尔商会的会长。

    贾达姆-曼努埃尔。

    中文名蒲明章,蒲向东的二儿子。

    “诸位都坐吧。”

    叶明远走到主位处没有急着落座,而是等到那贾达姆后才一道落座。

    “明珠港前几天发生的事,想必诸位都通过各自的途径获悉了,咱们头上的这位太子爷看来是准备对咱们动真格的了,下了两个指示,一个就是以李延宗、朱有炯为突破口,要深挖明珠港贩毒、走私、卖奴等一系列案件背后的势力。

    二一个则是将明珠港封港,严查明珠港是否还涉及其他犯罪。现在这两个指示都被咱们的太子爷具言成疏,上报给了南京方面,等待内阁决断。

    这事不是小事,叶某觉得有必要和诸位通下气,也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在场众人闻言没有丝毫慌乱之情,可见具不是等闲之辈。

    “你们汉人的太子,想做什么?”

    坐在叶明远身旁的贾达姆嗤笑一声:“还想着把咱们在座的诸位都给拉下水不成,他是不是忘了,当年他成亲的时候,家父可是给了你们那位禹王陛下整整一百万两黄金的贺仪。

    哪批黄金可也是通过走私进入的你们中州,查?他们陈家难道就干净了不成?不说你们那个太子爷,就他那个妹妹,你们汉人的公主,叫陈雅熙对吧,那可是美第奇银行的大股东啊。

    美第奇银行能发展的那么快,你们广东上下可是没少给助力,就这个公主阁下,还有她的夫家胡家,前前后后从美第奇银行还有股市拿走了多少钱?整整六百八十亿!你们货币改制前的六千八百万两!

    广东上上下下,有干净的吗!自己屁股下面都是屎,还说别人臭,你们的太子爷,真是会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现在不说这些没用的,国家都是他们陈家的,谁又能怎么着呢。”

    一人开了口,不屑一笑:“篡权谋国之辈,生下的孩子又能是什么好种,既当又立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贾会长,咱们现在要操心的,是怎么让咱们头上这位太子爷消停下来,不能因为他,影响咱们在座的发财大计才是真的。”

    “如何能让他消停下来?”贾达姆阴狠道:“只有死人是最消停的,可我听说了,你们那支叫做锦衣卫的军队很厉害啊,现在又有了一种新武器,能在数十步外将人一击毙命,南印度公司上百名护卫就是死在这种武器之下。”

    “那叫火铳。”

    叶明远淡然道:“我们宋朝的时候就有的武器,只不过现在改良增强了不少。”

    “能不能搞到?”

    “不可能。”叶明远摇了摇头说道:“无论是南京的火器局还是地方各省的火器制造厂都是完全独立于衙门外的,对地方衙门完全封闭保密,即使我在广东为官多年,也从没有进到过位于肇庆的火器司。

    另外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有火器流失进入市面的事情发生,所以,很难搞到。”

    贾达姆嗯了一声却是一点也不着急:“火器成品搞不到,制造火器的工人总有吧。”

    “这倒是有的。”

    叶明远笑了:“工人总有退休的,也有生了病回家修养的,地方府县留个心,总能找出几十个来。”

    “绑几个,送到印度去。”贾达姆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有工人,我们随时可以造出一模一样的火器来。”

    叶明远眯起了眼睛。

    他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贾达姆的真实用意。

    火枪的问世,真正受到极大裨益的是谁?

    自然是军队也只能是军队。

    蒲向东可是在海外有几十万私军呢。

    这要是实现了火器化再和中州打起仗来?

    战争发展史直接向前跃进了两百年。

    不过这和他叶明远有什么关系。

    当下点点头,叶明远应了下来:“好,这事我来安排。”

    顿了顿,叶明远继续说道:“图穷匕见的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做不得的,想想看,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怎么处理眼前的事。”

    “这还不简单吗。”

    在座众人中,广东办公司新闻处的处长张世贵站了起来,笑道。

    “布政使、贾会长,明珠港封港直接影响到整个港区的发展,十几万工人就处于了待岗状态,咱们大可以发动工人去围堵布政使司。

    另外,李延宗不是被抓了吗,东莞县全县百姓私种芙蓉花的事势必会公诸于众,与其等他陈景和先发难,倒不如咱们先爆出来。

    私种芙蓉花可是杀头的罪,鼓动东莞县的百姓也去布政使司闹事。

    几十万汹汹民意之下,看他陈景和怎么收场。

    另外,也请贾会长您推一把力,贵商号可是在咱们广东乃至全中州、全九州来说都是执牛耳者,以令尊为首的数百阿拉伯商号一旦宣布陆续关闭商号减员裁工的话,那就势必引起全广东的恐慌,甚至导致新一轮的经济危机。

    届时舆论上也会对陈景和口诛笔伐。

    经济一旦受到冲击崩盘,那么全广东八百万人都要饿肚子甚至家破人亡,届时我们在发动学生和社会各界,将矛头一致对准陈景和,就不信搞不定他。”

    张世贵的话说完,大家伙都乐出了声。

    叶明远更是指着张世贵夸赞道:“世贵不愧是新闻处的,这蛊惑民心、煽动民意的手段是熟稔啊。”

    “不过,光是民间的压力还是不够,政治上,我们也要给陈景和或者说南京一些压力。”

    叶明远看向一个男子点了名:“凤和,你是办公司的司长,这样,你联络一下各府县靠得住的主要官员,让他们联名给布政使司衙门写一封信,就说想提前支领一下今年过年的财政津贴,用以提前准备年货。

    哦对了,联名信里不要说他们这些官员,就说津贴是为各府县衙门的公员、差吏领的,毕竟下面人俸禄低,等钱用。

    而后,一唯你这个财政司司长就找个借口推脱财政紧张,今年的津贴延缓发放。”

    李凤和、林一唯两个官员彼此对望,具是笑着应是。

    “这样一来,士农工商四界咱们就算是都发动起来了,官员没钱、老百姓没钱、工人没钱、商人也没钱,我倒要看看,他陈景和拿什么来堵住这悠悠之口!”

    叶明远举起纯金打造的酒杯,侃侃而谈:“只要引导的好,光靠骂,都能骂死他陈景和!”

第五百二十二章:陈云甫教子

    人在广州的陈景和还等着内阁的回信,却没想到内阁的批示没等来,倒是先等到了中央办公司的一个通知。

    通知他回京开会。

    会议由陈云甫亲自主持,规模挺大,陈景和是钦点的,也是全国唯一一个入京参加这次会议的地方布政使。

    陈景和本心是不想参加的,不过眼瞅着马上就到年关,权当回家见亲也就只好奉命行事,带着家眷和于谦一道北上回南京。

    “儿臣叩见父王金安。”

    当见到陈云甫的时候,陈景和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规矩,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对着陈云甫的背影叩了一记响头。

    一手握书,一手负于身后的陈云甫转过了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刻露出了慈父一般的微笑。

    “景和回来了,快来坐。”

    “谢父王。”

    陈景和听话的向前走了几步,却并没有走太近,找了个椅子落下屁股。

    “到老子身边来坐。”陈云甫笑骂一句:“怎么,你爹我还能打你不成,过来。”

    看到陈景和唯唯诺诺的样子,陈云甫乐了。

    “你小子在广东折腾的事,孤在南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怎么在外面大胆的很,回了自己家反而畏手畏脚。”

    陈景和咧嘴笑笑,奉上一句马屁:“父王威压九州,儿臣面见父王犹如仰视苍穹,故不由生出渺小之心。”

    “哈哈哈哈。”

    陈云甫一巴掌拍在陈景和的肩膀上,笑骂道:“小兔崽子长大了,现在也知道拍老子的马屁了,也是,你个混账东西天天背地里说孤好大喜功,不学着拍几句马屁哪里能行。”

    后者顿时额头见汗,慌忙就要起身告罪又被陈云甫一把拉回了座位。

    “没什么大事,说就说了,儿子说老子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

    “老黄历了,现在不适用这种标准来做臣子道德之准绳。”

    陈景和摆摆手,亲和道:“以前子不言父过,那是为了突出一个孝,臣不彰君恶是为了突出一个忠,说到底,还是君要臣死、父要子亡那一套为了巩固家天下统治的政治宣导。

    但老百姓家里,为了分家产,父子成仇的事屡见不鲜,背地里言父过的海了去。

    庙堂上呢,官员前脚应下君王的命,后脚也能把君王骂的一无是处,这彰君恶的事哪里少干过,就你爹我当年和太宗皇帝可就没少背后批评太祖皇帝的过失。

    所以说你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只不过明面上还在坚守着所谓的基本政治正确。

    君王在骗世人,他也知道世人知道他在行骗,但君王还要继续行骗。”

    陈景和的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没有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孤都把话说那么明白了,你还有什么顾忌。”

    “儿臣没有什么要说的。”

    “你要是不愿意说,那孤就继续说了。”

    陈云甫捧起一杯茶,慢条斯理间吹散茶雾:“广东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都有国法。”

    “那你想过会遇到哪些阻力吗。”

    陈景和坐直身子,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陈云甫:“无非是官商勾结的一丘之貉,儿臣有信心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看,你又自以为是了。”陈云甫放下茶杯批评道:“你在中央办公司锻炼了五年,孤还以为你会因此成熟,但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是不是太幼稚了。”

    陈景和抿住嘴唇,不服气的说道:“是,儿臣知道,比起父王来,儿臣远远不如,但儿臣说的难道错了吗。”

    “错倒是没错,就是想到太简单了一些,不够全面。”

    陈云甫指点道:“你以为你的阻力只是沆瀣一气的腐败官员和资本家吗,错了,他们的威胁其实并不大,你想想,官员和商人真正的威胁是他们本身吗?

    都是几十岁养尊处优的老头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随便派队锦衣卫过去就把他们嘁哩喀喳全砍了,所以说,他们有威胁吗,没有威胁,用最原始的方法就能直接从肉体上毁灭掉他们。

    这一点上,你可以看看当年太祖爷时期是怎么办的郭桓案和胡惟庸案。”

    “他们真正能给你带去的威胁,给咱们这个国家,给国法在执行过程中带去的威胁是他们各自掌握的无形的力量。

    官员们掌握着权力,商人们掌握着金钱,所以说,你要面对的挑战,不是来自官商勾结的挑战,而是来自权力和财富的挑战。

    那当这两种力量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同时在很多领域对你发动进攻,对你产生威胁了。”

    陈景和似懂非懂的点头,而后顿悟道:“父王的意思是,我应该先把这些人可能去利用的领域先拿下来。”

    “孤将中州近乎所有的权力都给了内阁,民间戏称现在是无君制的国家,那你说,孤应该如何做才能保住至高无上的权力。”

    “用父王当年的话说,就是掌握住三样东西,刀把子、钱袋子、笔杆子。”

    “刀把子让人惧怕你、钱袋子让人追随你、笔杆子让人尊敬你。”

    陈云甫竖起三根手指来,一条条的和陈景和讲解道:“但是刀把子不能用,起码不能常用,不然的话就只有威,威是不能长久的。

    刀把子或者说以后变成枪杆子,这东西不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是不会用的,相同的道理,你可以不用但是必须要有。

    钱袋子那是要牢牢拴在自己腰上的,当成自己的肾一样保护好,没了钱,男人就会肾虚,腰杆就挺不直,你可别觉得你爹我在说玩笑话,对一个国家来说,也是一样,没有钱的国家就和肾虚的男人一样,中看不中用。

    最后一点笔杆子,这东西吧你看似不重要,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千万别这么想,国家的决策、政令和目的一定是通过笔杆子实现的。

    因为只有笔杆子才能教育百姓,用枪杆子教育百姓,百姓会反,用钱袋子教育百姓,百姓会得寸进尺,所以一定要牢牢控制住舆论,以此教化百姓,引导百姓跟朝廷站在同一立场上,不使他们被有心人所利用。

    当你掌握住这三个东西之后,你就没有敌人了,所有人都将对你俯首称臣。

    可同样的,当你没法掌握这三样东西的时候,那么你的敌人一定也会通过这三样东西来攻击你。”

    说到这,陈云甫复又拍了拍陈景和的手臂:“儿子,你在广东那些看不见的敌人,一定也只会通过这三种方式来向你发起进攻。

    所以你想打赢这场仗,就要仔细琢磨如何将这三样握在自己手中,和看不见的敌人进行殊死争夺。

    这不同于战场上的短兵相接,但却同样万分凶险,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平平安安,但作为一个君王,面对着未来的储君,我更希望你能够通过自己的勇敢和智慧,度过这一次挑战。”

    来自父亲的鼓励和教诲让陈景和感动到近乎更咽,他站起身,大声的向陈云甫做着保证。

    “请父王放心,儿臣一定有能力办好这些事,还广东一个朗朗乾坤。”

    陈云甫没再多说,只是看着眼前的儿子,笑着点头。

    该提点的地方都提点了,剩下的,就看陈景和自己能领悟多少,又能发挥的如何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时代的传承接力

    九州二十一年,正月初八。

    结束了持续近乎七天的内阁会议,一脸疲惫的陈景和刚刚走出皇宫,一直守在宫门外的于谦就迎了上来。

    “太子爷,广东的报纸。”

    “广东的报纸?”

    陈景和错愕了一下,随手接过就踏上马车,于谦跟在身后说道。

    “今晨送进京的,一共两份,一份是《广州日报》大年三十那一刊,还有一份是《广州经济报》正月初一刊。”

    陈景和打开来看,只见两份报纸的头版都是相同的几个刺目大字。

    “港区封锁,数万家庭嗷嗷待哺。”

    报道的内容围绕着明珠港被封锁的事实进行展开,笔墨着重引申到自从明珠港封锁后,依赖明珠港讨生活工人们的生存现状。

    总之就是一个核心意思。

    好几万工人以及他们各自的家庭,就快要活不下去了。

    “广州的物价最近有抬头的趋势,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物价,但下官想这应该是联系在一起的,物价上涨,工人失业,生存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

    于谦凝重道:“太子爷,有人已经开始发难了。”

    陈景和点点头,将报纸扔到一旁,疲惫的扶额。

    “笔杆子、钱袋子。父王说的话一语成谶,咱们的敌人现在就通过这两种东西向咱们发起进攻了。”

    “广东办公司是干什么吃的,这样的内容也能刊报?这不是添乱吗。”

    于谦垂首道:“广东和内陆省不一样,广东一直是咱们中州改革试验的前锋,言论自由已经在广东试验了近十年,只要不是公然违反国法的,哪怕是质疑朝廷政令的言论都允许刊报。所以很容易成为政治斗争的喉舌。”

    “另外,广东办公司的李凤和也来了信,他汇报说,这是新闻处的失察,已经严肃处理了负责这次内容刊报的审核公员,请示,要不要出版一篇文章辟谣?”

    “港区几万工人失业是谣言吗?物价上涨是谣言吗?”陈景和反问道:“如果是事实的话,那所谓的辟谣不就成了公然撒谎?李凤和存的什么心,他这是想让朝廷睁眼说瞎话,让咱们自己把朝廷公信力扫尽尘埃中!”

    这个时候,陈景和突然就想到了几天前陈云甫和自己说的话。

    “君王在骗世人,他也知道世人知道他在行骗,但君王还要继续行骗。”

    联想到再之前陈云甫说及的那句‘有些东西现在已经不适用了’,陈景和恍然大悟,老百姓不好骗啊。

    “我们若是想打造一个具备公信力的朝廷,就要有直面面对质疑的勇气,而不是全靠欺骗老百姓来勉强维系所谓的面子,那只会让我们的朝廷成为老百姓口中的笑话。”

    “指示李凤和,决不允许他那所谓的狗屁辟谣,报纸爱怎么发怎么发,我这就回广州。”

    于谦一愣:“咱们不留京了?”

    “会开完了。”

    陈景和说道:“父王和内阁通过了西线用兵的决议,打算在开春之后,会同蒙州、藏州方面出兵三十万西征。”

    “要打仗?”

    “不单单是打仗。”陈景和将会议内容说了出来:“也不单单是咱们自己打,这场仗蒲向东也会参与,他的私军将从阿拉伯方面东进,与我军会师讨伐帖木儿汗国,战争结束后,帖木儿汗国往东属于咱们,往西属于蒲向东。

    一个新的国家、一个属于蒲向东自己的国家就要诞生了,曼努埃尔苏丹国!”

    于谦顿时大吃一惊:“大王要扶持蒲向东开国?”

    “没那么简单。”

    陈景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因为除了这件事之外,内阁还批准了一项关于铁路运营的提案,在这份提案中,就关于运营权和管理权的划分,给了地方和民间资本更大的自主决断权。

    而全天下都知道,地方和民间资本在铁路运营中握有最多控制权的,都是阿拉伯人的商会,他们出资最多,建设过程中出的奴隶也最多,这项提案通过后,阿拉伯的商号将直接控制咱们国家超过七成的铁路线。

    而通过铁路线的链接,在未来的五到十年内,阿拉伯商号毫无疑问会炮制出一轮更大的近乎剥削式的资源掠夺。”

    于谦顿时恍然大悟。

    “我明白大王的用意了。”

    “是啊。”陈景和点点头道:“父王之前对我进行了鼓励,联想到这次会议,我已经明白了父王的用心,父王真是下了一盘大棋啊。”

    于谦点点头,随后惊叹不已。

    “所以说,从二十年前,大王就已经把今天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也不全然。”

    陈景和摇了摇头:“因为这中间的变数还是很多的,包括即使到今天,变数依然还有,如果咱们做不出成绩来的话,父王很有可能会重新下场拨乱反正。”

    “父王说,以前的舞台有且只有他一个人,而今天,这个舞台属于内阁、我还有所有的中州人,不再有他。”

    马车停下,陈景和撩开窗帘看着外面那繁华至极的长安街,冲着于谦展颜一笑。

    “以前我一直认为父王是曹操,明明有篡汉的实力只是顾忌颜面,想着让我去做那一步,现在才知道,我父王从不屑于那般。

    他的内心远比咱们能想象到的更伟大,他正在用双手,缔造一个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恢弘大世,而如今看来,我父王,就快要成功了。”

    “我父王说,所谓的二十一史,不过是一本华夏民族的族谱罢了。”

    陈景和走出马车,昂首挺胸的向前走:“我父王真正想要致敬的,是那位元圣,也就是创造这本族谱的周公旦。

    元圣为咱们华夏民族、为咱们中国创造了礼法制度、司法制度、国家制度、政治体系、社会制度、宗法制度、经济制度、伦理制度等一切的雏形。

    而我的父王,现在想要完善这一切,并将其传至万世千秋!”

    “他要给后人留下的,绝不只是一个强大无比的王朝,更想留下的,是这个可以让国家永远强大并且一直走向强大的完善体系。”

    “下面,该咱们接力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世间百态--士

    番禹县六榕街。

    适逢过年,大街上处处可见舞狮乐班,到处都是鞭炮的炸响和弥漫的硝烟。

    老人孩子都喜笑颜开,共同庆祝着一年一度的佳节。

    只有刚从县衙出来的卢升民一脸的惆怅和失落。

    作为番禹县财政科的科官,卢升民的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起码在这番禹县能排进前五,可卢升民也有自己的烦闷。

    看名字或许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卢升民的家庭背景只是寻常,要不然也不会取一个升斗小民的名字,只不过卢升民自己争气,先是考上了南京大学,后又考上了公员,这才在二十四的年轻岁数就回到家乡做上了一县科官的位置。

    “夫君你可算回来了,家里就等你了。”

    推开家门,面对着眼前温婉懂事的媳妇,卢升民的脸上换了一副笑模样,他大步走进正堂,望着聚齐的一大家子作揖问好。

    “见过岳丈、岳母、父亲、母亲大人。”

    “升民回来了,快坐快坐。”

    两家的老人看到卢升民都很高兴,卢父卢母的脸上更是带着三分骄傲,自家的孩子争气啊。

    刚坐下,卢升民的岳丈就开了口。

    “升民啊,今天除夕,衙门不是休年假了吗,你主管财政的怎得还去衙门作甚。”

    “唉,岳丈有所不知,还不是为今年过年财政津贴的事。”

    卢升民给自己倒上酒,叹气间道出缘由:“今年省里不宽裕,财政津贴迟迟发不下来,这是往年没有的事,所以县里那些公员和差吏都闹腾起来。

    您也知道,谁家不带着几张嘴啊,眼下广州的物价又蹭蹭的往上涨,都指着这份津贴好吃顿年饭呢,现在津贴没了,大家都得过一个穷年,赶着家境不好或者有个三灾五病,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我这个财政科官,可不就得想着法子给挤点钱出来,总得让大家伙新年里吃上口热饭吧。”

    “哦哦。”

    老人们没有做官的自然是不懂,卢父听不明白还是问了一句:“那现在问题解决了吗?”

    “上哪解决啊。”

    卢升民陪着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又开始发愁起来:“全县一百一十九名公员、六百多差吏,津贴应发二百一十七万,现在才挤出来四十万,还差着多呢。

    现在咱们番禹,除了县尊之外,就连我们这些科官的津贴都没领呢。”

    说着这话,卢升民看了一眼自己媳妇,用满带歉意的语气说道:“本来还说过年给晴儿和几个孩子做两身衣服,现在看来,委屈了。”

    媳妇很是善解人意的微笑:“不碍事的,既然朝廷今年有困难,夫君作为朝廷官员,自当做个表率。”

    这个时候,同桌的小舅子邹志高嘟囔了一句。

    “要不是咱们新来的那位布政使闹出封港的幺蛾子来,大家伙至于今年那么难吗。”

    “志高,胡扯什么呢。”

    岳丈呵斥了一句,拱手向天惶恐道:“那位可是太子爷,可不敢出言不逊。”

    “我说的是事实啊,事实还不让人说了。”

    做着小生意的邹志高哼出一声来:“爹、姐夫,你们没看今天的报纸吗,广州日报可是官报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呢,现在咱们港区,好几万工人是嗷嗷待哺,咱们不知道今年过,还有比咱们家更难的呢,那才是真的惨。”

    “真有这事?”

    家中老人都看向了卢升民,后者点了点头,面色忧愁。

    “是有,不过这事也不是今天的事,早在十几天前刚封港的时候就开始了,确实现在好几万港区的工人都没了饭辙。”

    “在这样下去,可是要饿死人的啊。”

    老人们替着操心起来:“咱们广东这,多少年没饿死过人了。”

    “那到不至于。”卢升民赶忙说道:“江布政使这段时间一直亲自坐镇,一应生活物资都有在发放,饿死人的事不会出现,最多就是年难过些,倒是家里人三灾五病什么的,这一点上,朝廷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是啊,没钱看病那谁也救不了。”

    老人们都还是比较明事理的说道:“历朝历代,也没说朝廷出钱给老百姓看病的道理,能护住几万户人家的吃喝,这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了。”

    “要我说,不封港就没这么多乱码七糟的事。”

    邹志高又嚷嚷起来:“明珠港那是能随便封的吗,姐夫,你就看看现在这折腾的,封了明珠港,连着广州港也受到影响,港区在咱们广州那可是相当重要的地方,慢说广州,就连整个广东那都是离不开港区的啊。”

    卢升民皱了一下眉头:“谁告诉你离不开的。”

    “能离开吗?”邹志高说道:“就说现在,要不是封港,姐夫你的津贴能发下来吧,我姐和宝儿他们新衣服能穿上吧,要不是封港,几万工人至于没钱吃饭、没钱看病吗。

    现在倒好,你朝廷封了港,导致工人们没饭吃,那发粮赈灾不是应该的事吗,怎么着,还得工人们感恩戴德啊。

    我就觉得报纸上说的对,感情你打断我的腿再给我一副拐杖,还教导我要感恩?”

    “砰!”

    卢升民猛然拍了一下桌子,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在座人一跳。

    但见卢升民指着邹志高怒斥道:“简直是一派胡言,说的什么混话,你知不知道朝廷为什么要封掉明珠港,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封了港之后,报纸上那么多说朝廷百姓离不开港区的说辞。

    封港是因为明珠港涉及多起严重的犯罪案件,如果不封港,就会有很多犯罪证据被销毁,会有很多犯罪之人逍遥法外,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干了哪些混账事。

    那群人贩毒、走私、卖奴甚至还有更多严重犯罪行为,不把他们抓住,我问你,这对于那些被毒品毁掉的家庭公平吗,对那些自家孩子被卖往海外做奴隶的父母公平吗!

    你的眼里只有咱们自己,你去想想今天除夕,多少原本圆满的家庭已经支离破碎,他们现在都在等着朝廷能还给他们一个公道,如果不把这些犯罪证据固定保护住,不把那些犯罪之人抓起来审判,那么这些破碎的家庭,这些可怜的百姓可能到死都等不到一个公道!

    而报纸上,之所以有那么多说朝廷百姓离不开港区的说辞,压根就是港区那些犯了罪,双手沾满百姓鲜血资本家在背后指使的。

    暂时性失去工作的工人们被他们蒙骗,不明事理真相的百姓受到这种说法的蛊惑为他们摇旗呐喊,你以为你很聪明?不,你只是因为你自己的生活受到了封港的影响,所以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而发声,你是不会去替那些曾经以及正在被明珠港伤害的人考虑的。”

    “朝廷离不开港区?广东离不开港区?简直是可笑至极!”

    卢升民哼出一声来:“没有了明珠港、广州港,会有新的港,没有了现在港区的工厂,还会有新的工厂来到港区开办,亏你还是做生意的,这点眼光都没有,怪不得你做不大。”

    挨了一顿劈头盖脸训斥的邹志高垂下了头,自家姐夫官员的威压让他不由自主的惧怕理亏。

    “好了好了,别吵了,今年过年,咱们吃饭,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

    面对父亲和岳父的相劝,卢升民长叹一口气,举起酒水一饮而尽。

    这除夕饭吃的。

    味同嚼蜡啊。

第五百二十五章:世间百态--农

    东莞县,县衙。

    天都还没亮,杜老汉就来到了这里,和全县十几万百姓一样。

    至于为什么要来,完全是因为杜老汉的宗族亲戚在昨晚被县衙给抓了起来。

    罪名是:私种芙蓉花!

    杜老汉吓的魂都没有了,他太清楚一旦这项罪名坐实的话,自己的亲戚将会面临着什么样的结局。

    杀无赦!

    而同杜老汉一样来到县衙的,倒不是说家里人也被抓了起来,而完全是因为担心。

    因为种植芙蓉花这种事不是一家人在做,而是全县几万户人家都参与了。

    如果说这次抓的人全给杀了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他们也难逃最终被官府拿下杀头的命运。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这才有今天一大早,全县百姓围堵东莞县衙的场景出现。

    讨个公道。

    “明明当初种植芙蓉花是你们衙门指使的,你们说种这东西能挣大钱,谁知道种这玩意是犯法的,再者说,那时候不是李延宗保证过的吗,说就算有事也能摆平。”

    “是啊是啊,现在太子爷来了,你们这些当官的害怕了,就要让我们老百姓来做替罪羊,哪有这样的道理。”

    百姓们堵住了县衙们吵嚷不止,喊叫着。

    “让李延宗滚出来!”

    “让李延宗滚出来!”

    平日里耀武扬威站哨的衙役此刻早已不知所踪,县衙的朱砂大门紧闭着,任由门外百姓们群情汹涌也是纹丝不动。

    “当官的不是东西,他们不开门,咱们就冲进去。”

    “对,冲进去!”

    激动的百姓们抄起了镰刀、粪叉等武器,正打算作势冲进县衙的时候,县衙大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

    一名四十岁许的官员走了出来。

    面对着眼前乌泱泱的人头和无数张愤怒的脸,官员也很紧张惊惧,但还是强忍住,颤抖开声。

    “诸位乡亲、诸位乡亲,请听吴某一言,请听吴某一言。”

    在这吴姓男子声嘶力竭的叫喊下,嘈杂的百姓们暂时止住了动静,但还是怒不可遏的盯着这位官员,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趋势。

    “吴某知道乡亲们很不满,不只是你们,我也一样,我们家也和你们一样,种这芙蓉花,真要是朝廷动刀,我吴某人一家同样要死。”

    官员倒是挺懂啥叫共情的,他这一卖惨,倒是和广大人民群众站到同一立场上了。

    “咱们都是被那李延宗给蒙骗了,但是那李延宗现在不在咱们县衙。”

    “说,李延宗去了哪!”

    “他早就被布政使司衙门给抓到广州去了。”

    老吴一指广州方向:“乡亲们,万一那李延宗不承认是他指使的,那咱们可就全都要替李延宗背黑锅了,所以,咱们得去广州请愿,请愿朝廷尽早处斩李延宗。”

    乡亲们一听,是这个道理啊。

    只要李延宗一死,他们就能把所有的罪责怪到李延宗头上。

    法不责众,朝廷总不可能真把他们东莞县上下十几万百姓全砍了。

    “我保证,我向乡亲们保证,只要那李延宗一死,咱们大家就都没事了,如果朝廷还要怪罪下来,你们就把责任推到我吴承志的头上,我就算是死,也要保住乡亲们。”

    说完这话,吴承志大手一挥,只见一队衙役带着几十名昨夜被抓的百姓走了出来。

    “明明是李延宗犯的罪,凭什么抓咱们的乡亲,都放了。”

    衙役们听令行事,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百姓全给放开。

    这枷锁一落地,早就提心吊胆一夜的几十名百姓赶忙往人群里扎,杜老汉也等来了自己的兄弟侄儿。

    “哎哟,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杜老汉上拜下拜,同自己的一家老小那是相拥而泣。

    有了这一家团聚的喜悦,也让所有百姓更加信任吴承志。

    “乡亲们,现在的一家团聚只是暂时的,如果不能让朝廷处死李延宗,那么咱们还得跟着遭殃。”

    吴承志大手一挥。

    “所以,咱们现在各自回家,准备上干粮和水,明日一早和我一起,去广州请愿!”

    “对,去广州请愿。”

    人群中响起了附和的声音,继而引发更大规模的附和声。

    所有的百姓都被吴承志的话说动了,当下里就各回各家,准备携带干粮同吴承志一道,奔赴广州请愿朝廷处死李延宗。

    这边杜老汉也和自己一家亲戚回了家,不过杜老汉却制止了自己的亲戚。

    “咱们不去广州。”

    “为什么?”

    杜老汉的哥哥不明白,当下听完就急了:“不去广州请愿,那李延宗不死,咱们还是难逃一死啊。”

    杜老汉说不明白,就只是摇头。

    “大哥,我家其泰来信说,这事没那么简单,总之,他不让咱们跟着瞎起哄,要相信朝廷。”

    一大家亲戚互相看看,末了还是大哥开了口。

    “二弟,哥知道你家其泰有出息,在广东办公司当官,但是二弟啊,这可是随时要掉脑袋的事,我一把年纪死就死了不在乎,可你几个侄儿不能死啊。

    我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所谓相信朝廷这句话上,现在来说,只有把那李延宗弄死,咱们才是真正的能活。

    就算以后朝廷翻旧账,我一把老骨头大不了就让朝廷给砍了。”

    杜老汉跺了跺脚,却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大哥。

    毕竟是关系到性命的大事,谁家的孩子谁不疼?

    现在就算是孔子在世,也别指望能说服杜家大哥不去广州。

    什么狗屁大道理也没有自家孩子的性命更值得一个老父亲在乎。

    “罢了,我跟你一起去。”

    既然劝不住,杜老汉干脆说道:“其泰说的道理咱们也不懂,但咱们既然是一家人,其泰小时候也是蒙大家伙照拂才有的今天,这恩,得报。”

    杜老汉一家的情况也是如今整个东莞县的情况。

    每一家、每一户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就这么在转天一早,十几万老百姓浩浩荡荡的自东莞县而出,扶老携幼的奔赴广州。

    若不是手里拿的是干粮而非武器,那不知情的还以为东莞起义了呢。

    饶是如此,当江正勋听闻这个消息后,也是瞬间的面色凝重。

    这是,多方发难啊!

第五百二十六章:世间百态--工

    “都快点,天黑之前把船上的货都搬进六号仓里。”

    “老李,你快点,磨蹭什么的,抓紧装车。”

    明珠港的六号码头,随着一艘阿拉伯海船入港,几百名守在码头的搬运工人顿时忙碌起来,配合着船上的船工,开始将一箱箱货物卸下货船,装到马车之上。

    随后便是沿着港口早已铺设好的铁轨,快速的运输进港区的货仓内。

    老李是明珠港的一名工人,在这里已经干了小三年。

    熟悉的将一箱箱货物装上板车后,老李催动马匹赶往仓储区,这里他熟悉的很。

    六号仓的也都是故交,负责的是一个叫老孙的中年男人,和老李还是多年的邻居。

    老李赶着马车一到,老孙就指挥着六号仓的几名黑奴卸车,自己则招呼老李走到了一旁。

    “老李,给你来个好东西。”

    只见老孙打自己怀里取出一小铁盒,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十来根小纸棒。

    “啥呀这是?”

    老李看着新鲜,接过一根后放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

    老孙笑话了老李一句没见识,随后自己也拿起一根叼进了嘴里:“这东西叫烟纸棍,南印度公司鼓捣出来的紧俏货,可别小看这东西,一盒小三百呢,就给你这一根,就得二十文钱。”

    听到这东西那么贵,老李可是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疑惑的问道:“这是,吃的?”

    “屁。”

    老孙紧跟着又取出一纸盒,这东西老李倒是认识,火柴嘛。

    火柴可不是什么新鲜物件,更不是这时候才发明出来的,早在小一千年前的南北朝时期,原始火柴就已经被发明出来。

    经过时代的发展,到元朝的时候,火柴更是传进了欧洲。

    而现在,像这种小发明物件早就在广东地界屡见不鲜了。

    老孙取出火柴,在纱纸上轻轻一划,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燃烧产生,一抹火光亮起,只见老孙将嘴里叼着的烟纸棍伸过去,而后猛吸一口。

    烟纸棍被点燃,一口浓浓的烟雾随即从老孙的口中吐出。

    看到老孙一脸的陶醉,老李也来了好奇心,跟着有样学样,将自己嘴里的烟纸棍点燃吸上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只一口,可把老李呛得厉害,鼻涕眼泪全呛了出来。

    “哈哈哈哈。”

    看到老李这样,老孙哈哈大笑起来。

    “我刚学会这玩意的时候和你一样,呛的不行,没事,多抽两口就习惯了。”

    “呛死个人。”

    老李搞不明白这什么烟纸棍到底有啥好的,这比守在灶台边还受罪,但见老孙信誓旦旦的样子,只好将信将疑的继续抽下去。

    怎么说也二十多一根呢,不能浪费。

    你还别说,又抽了两口后,老李突然发现了这东西的乐趣。

    “老孙,我咋整个人晕乎的。”

    “舒服不?”

    “舒服,真他妈舒服。”

    老李甩了甩脑袋:“这是啥做的?”

    “芙蓉花呗。”

    听到芙蓉花,老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将手里的烟纸棍扔掉,可是在那一瞬间,老李又迟疑了,随后重新放进自己嘴里狠吸了一口。

    “妈的,真爽。”

    “是吧,这可是好东西。”

    老孙向老李炫耀着自己的见识:“我前段时间跟船去印度,那地方这东西就卖小三百,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入了关,搁咱中州卖多少?整一千!

    还有一种便宜的,听说是用什么、什么草做的原料,咱也不懂,反正是那些阿拉伯人从很远地方带到印度种的,那种烟纸便宜,才五十一盒。

    我抽过,没咱这种用芙蓉花的抽起来带劲。”

    他倒是会说实话,烟草咋也比不上罂粟。

    老李三口两口抽到只剩下一个屁股,觉得烫嘴后才扔掉,吐了吐嘴里的碎烟渣,意犹未尽。

    “怎么样,给你一盒?”

    听到这话,老李有些心动,但一想到三百的价格又难为起来。

    “太贵了,抽不起,我又比不上你能做个仓头,一月两三万的收入,我一个月就挣那四五千,现在物价又那么高,养家糊口都难为。”

    “瞧你那抠搜的样。”

    老孙左右看了两眼,小声道:“可别怪老兄弟我不照顾你,给你个赚钱的活计,干不干?”

    “啥活?”

    “你知道咱这六号仓,存的都是什么吗?”

    “贴条上写的南洋香料啊。”

    “屁,南印度公司那边加工好的芙蓉花。”

    老李顿时瞪大了眼,吓的魂都差点飞了:“这东西咱们不是都往海外卖的吗,咋还往里进啊。”

    “嘘,你小点声。”老孙瞪了一下眼,而后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这东西毕竟不是什么见光的物件,隔三差五少个一箱两箱根本没人问。

    我之前就跟人合伙倒卖这东西,一箱够卖半个月了,现在我那合伙人跑了,说要去什么琉球岛享福,所以我缺个帮手,你干不干?”

    老李的脸皮抽了一下:“卖这东西可杀头啊。”

    “你傻呀,那些阿拉伯人的商号还有广州城里那几个大商号哪家不卖,朝廷真查起来那也是他们倒霉,哪里会注意到咱们这种小虾米。”

    老孙勾勒着美好前景:“一个月卖两箱出去,最少挣他娘十几万,咱俩分,你起码落袋好几万,顶你一年工钱了。”

    老李有些心动,可是理智和对法律的恐惧还是让他没有当场做出决定,正犹豫着,只听耳边一阵脚步声响起。

    “锦衣卫查仓!”

    一句锦衣卫,吓的老孙和老李都差点坐到地上。

    而后,老李就亲眼看着这一队锦衣卫在查仓后将身为仓头的老孙给当场拿下带走。

    “从今天开始,明珠港封港!”

    封港了,老李也失去了工作,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也不知道是因为失去了工作而茫然,还是因为老孙被抓,再也抽不到那烟纸棒而焦躁。

    就这么一连在家呆了三天,迫于生计的老李走出了家门,打算在街上找一份短工先干着。

    但是此刻的港区,到处都是找工作的工友,哪里还有岗位给老李啊。

    “港口是朝廷封的,咱们要吃饭,朝廷必须负责!”

    有激进的工友喊出了这个口号,继而便是一呼百应。

    老李起初并不想凑这个热闹,和朝廷作对?老李没这个胆子。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年关的逼近,迟迟没有活计的老李沉不住气了。

    更何况,他现在莫名其妙的开始变得烦躁和易怒。

    总觉得身体深处像是有虫子在爬。

    痒的锥心刻骨。

    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煎熬的老李走进了一家阿拉伯的商号。

    “我想买,一盒烟纸棒,印度产的那种。”

    商号里的伙计看了一眼老李。

    “我们这没有你说的东西。”

    “你们一定有,就是那种铁盒子装起来的,我有个朋友他说你们阿拉伯商号都有卖,他在明珠港,是六号仓的仓头。”

    伙计眯起了眼。

    “他叫什么名字。”

    “孙有富。”

    “等着。”

    伙计离开去了后堂,没多久后折了回来,带着那个老李熟悉的铁盒:“一千一盒。”

    “不是说三百吗?”

    “哟,还挺懂,三百那是印度价,咱们这,一千。”

    老李翻遍了身上,最终也只是拿出了三百。

    “我只有那么多。”

    这个时候,一个大胡子的阿拉伯人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老李,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老李听不懂的话,伙计点点头,翻译道。

    “我家二掌柜说了,你想三百买也行,但你要替我们做件事。”

    “你说。”

    “召集你的那些工友,闹复工。”

    “明珠港一日不复工你们可就一天没钱赚。”

    “闹的越大,这东西我们就越便宜的卖给你,甚至可以免费提供给你。这样你不仅自己可以吸,还可以卖给别人大赚一笔,只要你按我们说的做。”

    老李再一次犹豫起来。

    他的眼光游离在那个烟盒上。

    “你总要吃饭,总要养家糊口吧,没钱,你怎么养家,怎么抽到这烟纸棒?”

    “是朝廷不给你饭吃、不给你钱赚。”

    “难道,不应该闹吗?”

    最终,老李伸出了手,握住了那一盒烟纸棒。

第五百二十七章:世间百态:商

    广州郊外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庄园,矗立着一座非中式的城堡状建筑。

    装饰奢华的城堡内,一个容貌俊朗的外族男子正悠然的卧在沙发中,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面前由玻璃造成的案几上还放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和一个玻璃杯。

    杯子中,是淡红色的奇怪液体。

    这奇怪的饮品叫做,红葡萄酒。

    翻看着报纸,偶尔惬意的品尝一口红酒,男子的脸上满是陶醉。

    可悠然独处的时光总是短暂,男子并没有享受太久,四个中年男人的出现就破坏这城堡内的意境。

    “科西莫会长。”

    城堡主人的身份顿时呼之欲出,美第奇商会和《广州经济报》的创办人,科西莫-美第奇。

    科西莫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不悦。

    “张会长,打扰别人的雅兴,可是上帝都无法原谅的事情。”

    “是吗,不过鄙人不信你们的上帝,我连我们自己的玉皇上帝都不信。”

    张姓会长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科西莫的对面,和其一道来的其他三人也都纷纷坐下。

    若是陈景和在这里定能认出来,这四人中,恰有陈嘉鼎,而这四人,就是曾经叱咤整个广东商界的四大家族。

    当然,现在的四大家虽然不再是一家独大,但依旧个顶个的富可敌国。

    “好吧,看在四位前辈一同来访的面子上,上帝原谅你们了。”

    科西莫放下报纸和酒杯,坐直了身子。

    “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能同时惊动四位一道来访。”

    “明珠港封港了。”

    “嗯,知道。”科西莫好整以暇的说道:“听说明珠港涉嫌贩毒、走私等罪行,这真是太可怕了,确实应该封港,我对朝廷的决策十分拥护。”

    他科西莫是干银行的,明珠港封不封和他又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才懒得操心呢。

    “科西莫会长,你难道不明白明珠港封港会带来多大影响吗?”

    李书闳沉声道:“明珠港被封了,很多人要遭殃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科西莫摊手一笑:“你们干的买卖我又不掺和,那些不干净的买卖可都是要杀头的,我虽然崇奉上帝,但还没打算现在就去见他。”

    “是,明珠港和你是没有关系,但广东的经济和你总有关系吧。”

    “我们不希望看到广东经济崩盘,那样会使很多人一贫如洗。”

    科西莫说道:“四大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就算广东经济崩盘,四位一样可以继续奢侈度日。”

    张孟斌眯起了眼睛:“但我们本可以让它,不崩盘。”

    “是吗,怎么说?”

    “明珠港,重开。”

    科西莫顿时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开什么玩笑,四位也太看的起在下了,明珠港封港是朝廷的决策,我有什么本事让它重开啊。”

    “你没有这个本事,但你背后的那位公主殿下,她有。”

    “谁都知道公主殿下和太子爷是龙凤兄妹,从小亲如一人,公主殿下又是你们美第奇商会的大股东,她出面,这事是能办的。”

    科西莫轻蔑的笑了笑:“抱歉,我只是公主殿下一个卑微的仆人,仆人,可没有权力去请求主人做什么事。”

    “不会让你白出这份力的。”

    张孟斌直言道:“我知道你这几年一直想垄断我们广东的银行业,这件事你只要能替我们办好,我们四家可以将手中持有的十七家银行股票都卖给你,让你的美第奇银行控制整个广东八成以上的银行业,你明白这其中有多么巨大的财富。”

    科西莫挑了一下眉头,但还是笑着摇头。

    “虽然我很心动,但是十分抱歉,我还是做不到。”

    只要明珠港爆雷,涉案其中的四大家必死无疑,他科西莫完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照样垄断整个银行业,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与其相信张孟斌这些商人的信誉,倒不如等着四大家万劫不复。

    张孟斌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和阴狠。

    “科西莫,你个外夷......”

    “等等。”科西莫伸手打断:“张会长,我纠正你一下,鄙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入了中州籍,这也是我的国家,你骂我外夷,你又是哪里的夷啊。”

    “你!”

    张孟斌刚打算动怒,被身边的陈嘉鼎摁住。

    “科西莫会长,我们都知道你的打算,但你也应该听过我们中州的一句老话,叫做万事留一线,还有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同行同业的都在广东经商,能帮衬一把的时候还是帮一把的好。

    如果我们四大家倒了、曼努埃尔商会倒了、南印度公司倒了,你觉得那么多人的利益受损的时候,还能坐看你们美第奇商会继续享福吗?

    你别忘了,广交所最早成立的时候,我们四大家是主要缔造者,这些年来,你们美第奇商会在股市里面做的那些事、抢走多少钱我们一清二楚。

    包括这些钱最后进了谁的口袋我们更清楚,你觉得,当雷爆出来的时候,你会有好下场吗?

    在我们这,虎毒不食子,你,只会是那只替罪羊,所以救我们也是救你自己。

    另外,我也替贾达姆会长给你带一句话,你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州人,你的家乡、你的国家不能给你带来任何的庇护。

    如果你惹怒了曼努埃尔,那么你的家乡佛罗伦萨和你的家族,将会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自私自利,不复存在!”

    科西莫的脸庞顿时抽搐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却不得不面对陈嘉鼎所说的现实。

    蒲向东的势力太庞大也太可怕了。

    中州子民不怕,因为他们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国家,有一个即使是蒲向东见到也必须匍匐膜拜的禹王。

    可他的美第奇家族,他的佛罗伦萨故乡有什么。

    上帝吗?

    呵,教皇的权杖此刻还在南京呢,也没见上帝来取。

    现实就是,神权要向君权让路,强权才是真理。

    科西莫闭上了眼睛。

    “我,不能保证。”

    “只要科西莫会长尽力而为,我们对你的承诺自会兑现,毕竟,无论是我们还是贾达姆,都不敢惹怒你背后那位公主殿下。”

    四大家族站起了身,冲着科西莫点头致意后转身离开。

    走出城堡,四人彼此对视后各自登上马车离开。

    现在,他们已经把所有能做的事、能动员的力量和关系都发动起来了。

    剩下的,就看陈景和怎么接招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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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师介绍:
洪武十五年,马皇后薨天,撒手抛下了哭到撕心裂肺的朱元璋。
深秋下的金陵,全城缟素。
这一年,一个天界寺的小和尚登上了明初的历史舞台。
于是大明多了一个太师、世界多了一个新大明。大明太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太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太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