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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0章 洪安抚料敌先机

    “要不要趁敌新到立足未稳,出城突袭,也许一冲即溃,生擒活捉这鲁监国,一战灭了这残明伪朝廷?”萧起远望着那连绵不绝的人马,看着他们已经开始分营立寨,便忍不住提议。

    提督田雄没吭声,多年征战他也不是草包,毕竟曾经在黄得功的勇卫营,也曾是黑虎头军的悍将,若是对一般的流贼、叛军,确实可以无视人多人少,甚至有时乌合之兵人越多,反而越有机会冲溃。

    但面前的这支人马,看他们这行军这立营这布伍,都非常讲究,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而且对方的人数非常多。

    粗略估计一下,这城外起码有三五万人了,现在杭州城中才多少兵,不过几千绿营加上一千八旗,真冲出去,搞不好肉包子打狗了。

    形势不明,不可浪战。

    张存仁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不急,先看看,”末了又加了一句,“派人出城去传令城外人马,让他们小心防备,向杭州靠拢。还有,向江宁洪总督求援,向北京朝廷求援。”

    “制台,现在就求援是否早了点,是不是咱们先打了再说?”

    可张存仁还是道,“先派人去报信吧,我看这伪鲁王来势汹汹,趁现在还没完全合围,赶紧派人出去送信,要不然我怕信都送不出去了。”

    “不会吧?”

    “小心驶的万年船。”张存仁也知道现在就去求援,这是减分,会让朝廷觉得他们无能,可他觉得这股明军不一般,士气高昂,人马众多,搞不好容易翻船。

    ······

    江宁。

    洪承畴看着最新的邸报,陷入沉思。

    他是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内院大学士,摄政王给他的差事就是整个南方都由他全权统领,从川湖到江西江南,但现在朝廷突然任命了严我公为江西河南总督。

    若只是任命为总督,洪承畴大可不必在意,问题是这原先也没有一个江西江南总督,江西和河南本也不相临,一个在淮河以北,一个在长江以南,中间还隔了个淮西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朝廷这是硬生生的从他直辖的地盘上,硬生生的割下了河南和江西,新设了这么一个畸形的总督区。

    他又拿起另一封信,却是北京的家人寄给他的,说先前大学士范文程曾召了公子见面,中间提到一事,就是朝中有人拿洪承畴父亲说事,洪承畴老家福建,此时福建还在明朝之手,洪承畴的老父老母甚至兄弟子侄等全在福建。

    洪承畴父亲此时七十多岁,年老体弱,长年生病,年初就已经多次传闻说已经病死,虽然洪承畴暗里跟福建郑芝龙有联络,知晓父亲虽然年初病重,但还是缓过来了。

    可北京朝廷有御史弹劾洪承畴,说他不孝,父亲死了还恋眷官位不肯丁忧去职。

    大学士范文程正是当年坚持要招抚洪承畴的人,他这个时候跟他儿子提这事,肯定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事出必然有因。

    把严我公出任河南江西总督这事,再加上之前多尔衮下旨斥责他在江南招抚不力,征收税赋不及之事,又加上现在这弹劾,洪承畴觉得可能是朝廷不需要他这个招抚南方大学士,或者说嫌他招抚南方的职权过大。

    一声叹息。

    他跟摄政王多尔衮也是比较了解的,此人极有权谋手段,黄台吉死后,本来八旗王公们是想拥立黄台吉长子豪格继位,可惜豪格虽勇武脑子却不太灵光,关键时候居然还谦让。

    而多尔衮想当皇帝,结果他同胞兄弟阿济格却在关键时候坑了他一把,说若是豪格不当他来当。本来当时多尔衮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手中握着两白旗,实力很强,但也没强过两黄旗。

    鳌拜等甚至带兵围住宫殿,放话不拥立黄台吉之子,就要血溅宫殿,在关键时候,镶蓝旗主济尔哈朗跟多尔衮做了交易,达成协议,弃豪格而拥立黄台吉幼子福临即位。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共同辅政。

    入关后,济尔哈朗封信义辅政叔王,多尔衮则是皇叔父摄政王。

    但多尔衮吸取之前教训,很快的就通过手段,搞了一出两白旗换旗,使自己手中实力大增,而削弱了当初关键时候没支持他的兄弟,并进一步打压了济尔哈朗这位叔王,最终大权独揽。

    洪承畴很清楚这个年轻的皇叔父摄政王有多厉害,如今虽还只是摄政王,但距离大清皇位也仅一步之遥了,这人擅权谋好手段,自己跟范文程一样,都不是多尔衮的心腹,现在范文程在京也已经旁落,甚至连议政的资格都失去了。

    反倒是那严我公极得赏识,现在出任河南江西总督,明显有几分取代他在江南之意,或者削他之权。

    又是一声长叹。

    再拿起一份报告,荆州被闯贼余孽大军围困,郑四维十万火急求援。

    放下,又拿起一份。

    是武昌城发来的,前川湖总督佟养和求援,说被伪明七省督师率两巡抚十三总兵围攻武昌,形势危急。

    摇摇头,扔下。

    再拿起一份。

    安庆提督张天禄求援,说徽州叛军如星火燎原,已经势大难制,绿营屡败,现在伪安徽提督郑遵谦甚至已经率一支人马渡过长江,自池州进入了安庆府境内,而淮西大别山区的蕲黄四十八寨也遥相呼应,淮西如今局势糜烂。

    江西提督金声桓上报,称伪明赣州增兵,大军云集,江西各地叛军星起,伪两江督师张国维、伪两江提督张名振已攻下吉安,目前屯兵峡江,江西绿营缺兵少饷,请求洪总督派兵发饷。

    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好像突然之间,就山洪爆发了一下。

    残明各地叛军约好了似的全线反攻了。

    据说四川那边现在也打的火热,明川军正跟张献忠打起来了,兵围重庆,张献忠主力在川北跟贺珍诸部打,后方重镇重庆被围了。

    “报!”

    “阁报,崇明伪明叛军出动,袭扰淮扬、苏松沿海各地,已夺取靖江、通州、海门,太湖水贼亦袭扰沿岸·····”

    洪承畴面无表情的摆手,表示知道了。

    他走到地图前,仔细看着长江沿线,然后拿起几颗棋子,在重庆、荆州、武昌、吉安、安庆、崇明等各地摆上。

    看到连成一条大龙的棋子,洪承畴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这几处几乎是在差不多时间发起大反攻,这几乎不可能是巧合的各地单独行动,这明显就是一整盘棋的联动。

    可现在大明还有这等能力,如此统筹全局?

    在几千里的长江线上,对如此多的重镇要地,同时发起围攻?

    这简直堪比当年二十万明军分四路进攻女真的萨尔浒之战啊,这兵分多路,同时进攻的大手笔,很有几分大明内阁的战略部署风范。

    当年明军败的一踏糊涂,四路进攻,结果被各个击破。

    如今这南明还有这等能力?

    这究竟是自寻死路,还是真的出高人了?

    正沉思间,又有人来报。

    “督师,杭州急报,伪明鲁监国亲率十万大军渡钱塘江围杭州城,杭州督抚请求江宁发兵救援!十万火急!”

    听到这话,洪承畴把手里的棋子往地图杭州位置上又摆了一颗。

    想了想,又往徽州,赣州位置上各摆一颗。

    盯着地图许久。

    洪承畴在长江中游,南昌的位置摆下一颗黑子。

    他敲着地图,“南昌,明军下一步必然是要攻打南昌了。”

    可是他疑惑,明军哪来这么多兵马,围重庆,围荆州,围武昌,围杭州,下一步难道是围南昌围安庆甚至是围南京?

    不可能,明军真要有这实力,也不可能两京沦陷了。

    洪承畴仔细思索着,“不对,这里面肯定虚虚实实,明军不可能有这实力千里作战,他们肯定只有一个真正的目标,到底是哪?荆州还是武昌,还是现在没被围的南京,又或是已经被围住的杭州?”

    这些目标都很有战略价值,洪承畴一时无法判断。

    许久,他圈定了两个目标,一是杭州一是南京,他仍然觉得明军在整条长江线上发起反攻,但真正的目标可能是想调虎离山。

    这样想的依据,是鲁监国现在浙东,以绍兴为行在,所以杭州是最近的目标,当然,南京也很有可能,毕竟南京是大明留都。

    “如果中上游只是虚张声势,是调虎离山,那么下游的兵马就不能轻动。可杭州和南京到底哪个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

    如果他们要打杭州,那从江宁发兵增援,可万一杭州只是假目标,真正目标是南京呢,岂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到时明军万一从海上,进到崇明,然后沿江奔袭南京,南京空虚,岂不要丢?

    但如果真正目标就是杭州,南京不增援,杭州能不能守的住?

    洪承畴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他开始对那位玩出这手全线反攻的幕后高人,深感佩服,究竟是谁有这等本事,张国维还是朱大典又或是那位鲁监国?

    还是那位曾经北上三吴搅的天翻地覆的江南提督朱武?

    面对着各地的求援信,洪承畴陷入沉默,江宁兵马有限,不敢轻调。

    那只有调外镇了。

    调谁呢,他目光在地图上苏松诸地扫过,最后落到苏州和松江两地,苏州巡抚土国宝是他心腹,松江总兵李遇春此前平乱大放异彩,这两人之前表现都非常不错,比吴胜兆和李成栋都强百倍。

    不如先调二人南下杭州增援,而调吴胜兆李成栋回防南京?

    可如此一来,苏松沿海门户大开。

    想了想,他打算先让吴胜兆回防苏州,让李成栋接防松江,让能打的土国宝和李遇春带兵去杭州增援。

    杭州是防守浙东明军的门户,不容有失。

    杭州一失,门户大开,江南可就糜烂了。

    取来纸笔,洪承畴开始给北京上奏,先写了一道辞职奏疏,理由是父亲重病在床,他想派人接父亲回京侍奉床前尽孝道。

    紧接着又写了一道奏疏,却是如今整个南方突然出现的巨大危机,残明全线反攻,形势危急,希望朝廷能调派满汉八旗精锐南下镇压平乱。

    而且要快,最好是能在一个月之内赶到南方战场。

第241章 两经略分剿东西

    北京。

    多尔衮看着一封封的加急奏报,雷霆大怒。

    “阿济格无能,谎报军功,罪在不赦。”

    刚刚因南征有功而加封为和硕德豫亲王的多铎赶紧替兄弟开脱求情,两人一同南征,阿济格从山西追到陕西,再到湖北江西,追歼李自成,一举灭了伪顺朝,可谓功高勋著。然阿济格不得多尔衮令便自主提前班师返京,无疑让多尔衮不满。

    虽说是亲兄弟三人,但之前黄台吉崩,在选皇帝这事上,阿济格却坏了多尔衮的好事,关键时候胳膊肘朝外拐,加上郑亲王济哈哈朗那老狐狸关键时候又向着豪格,最终多尔衮未能如愿问鼎皇位。

    最终多尔衮只能被迫跟济尔哈朗等妥协,拥立了福临当皇帝,他与济尔哈朗摄政,但事后多尔衮还是很快的动用手段,先是通过换旗,把自己的镶白旗跟多铎的正白旗对调,自己成了正白旗主,甚至中间还坑了先前没在关键时候支持他的兄弟阿济格一把。

    原本多尔衮虽是镶白旗主,但实际上他只领了半旗,兄弟阿济格还领了半个镶白旗,多尔衮跟多铎换旗,自己成正白旗主,多铎成了镶白旗主,阿济格仍在镶白旗,于是多铎拥有了一整个旗,多铎和阿济格两人一个旗。

    尤其是中间多尔衮还搞手段,罚了两个同胞兄弟不少牛录到自己的旗里。

    因为这事,多铎还好,阿济格却非常不满。

    但多尔衮却通过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成功的从半个旗变成一个旗,还收拾了一通兄弟两个,让他们老实不少,他也借此进一步加强了对两白旗这个基本盘的控制。并凭此,改变了福临继位之初,济尔哈朗辅政权力还在他之上的不利局面。

    原本多尔衮的镶白旗是排在八旗第五,通过换旗,他成了排第三的正白旗旗主,超过排第八的镶蓝旗摄政叔王济尔哈朗,也超过宗室元老诸王之首的正红旗主代善。

    多尔衮能在夺位不顺后,这么快速的大权独揽,与换旗非常关键,他不仅换成了正白旗主,还从兄弟阿济格和多铎手里罚来几十个牛录,一举成为实力不弱两黄旗的强大旗主。

    当然这吃相难看,也导致兄弟俩对他有意见,多铎倒还好,阿济格可是一直不服气,南征不待旨意就班师,回京后还到处炫耀武功,兄弟俩关系紧张。

    现在湖广那边出问题了,多尔衮立即毫不客气的以此做文章,说阿济格谎报战功,隐瞒实情,至湖广局势糜烂,不仅把阿济格贬为郡王,甚至阿济格手下的贝勒大将等,也都因此受罚,尤其是从征的两黄旗的鳌拜等,更是被严厉处罚。

    当初争皇位时,鳌拜提着刀威胁之事,多尔衮一直记着仇呢。

    不仅贬降阿济格爵位,多尔衮甚至很不客气的又罚了阿济格十五个牛录,把他罚没,归入自己正白旗麾下。

    老十五多铎见十四哥这般对十二哥阿济格穷追不舍,也有几分看不下去了,好歹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能对兄弟这般苛刻呢。

    “十二哥确实不该提前班师,起码应当先拿下长沙和郧阳再说的,不过佟养和留镇湖广也是处置失当,他就不该去招抚那些闯贼,谈来谈去,倒是错失歼灭大好时间,让他们得以立足湖南,并跟残明联合一起。”

    “要我说,当初就应当把吴三桂留在武昌,让他带兵继续围剿闯贼,收复湖广江西。”

    “洪承畴也是昏馈,招抚南方,结果也没见立下寸功,连个鲁王都招降不过来,还弄的江南各地叛乱四起,税赋钱粮皆无。”

    多铎把责任全推到了湖广总督佟养和与招抚南方的洪承畴头上。

    “现在出了点事,就又故意夸大其辞,好推卸责任,我刚从江南回来,这江南哪来这么多叛逆?从重庆到荆州再到武昌,然后赣州、徽州甚至是杭州,他们哪来的本事,可以这样全线反攻?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洪承畴故意夸大其辞好推卸责任,现在还拿尽孝做借口请辞,这更是威胁朝廷。”

    多铎刚从江宁返回,他对江南的情况肯定比多尔衮清楚,他的话,多尔衮不得不考虑。

    “钱卿,你觉得洪承畴所奏的有几分是真?”

    礼部侍郎钱谦益一直坐在角落里,似闭目养神,闻声起身,“若按洪督师所言,这南明之兵马比弘光朝还雄壮,甚至比崇祯时还强了,起码已经拥兵百万了。”

    “卑职以为,洪督师推测的虚虚实实极有可能,甚至是九虚一真。”

    “哪是虚,哪是真?”多尔衮又问。

    “不好说,臣不赞同洪督师所推测的江宁或杭州,浙东鲁王并没什么根基,就算打出监国名号,可不过几个月时间,连整合浙东都未必完成,杭城重镇,易守难攻,鲁王能攻下的可能不到一成。

    至于江宁,他们更没这能力。鲁监国手下并没有什么兵马,正军不过方国安与王之仁,可方国安听说还刚刚被这鲁王杀了,理由是方国安暗里意图另拥益阳王监国。杀了方国安,浙东已是军心不稳,更没能力打杭州了,更别说攻江宁。”

    钱谦益在那里分析,“臣以为浙东的鲁监国实不足虑,倒是湖广那边,李自成虽败亡,但其余部仍众,而且闯贼转战中原多年,久经战阵,其实力不可小觑,如今兵围荆州,不可大意。荆州处于上游,若是荆州一失,闯贼便可顺江而下武昌,那闯贼原本就在湖广一带经营许久,有一些基础,若让他们夺取大城,则湖广便真糜烂矣。”

    “冯公?”

    多尔衮问大学士冯铨,

    “下官以为,不论残明如何玩花样,咱们不必理会,只需要调集兵马,兵出两路。一路直攻绍兴,一路直攻长沙,攻其所必救,荆州、杭州之围可解。

    甚至若能迅速拿下绍兴、长沙,则还可攻敌后背,一举溃贼。

    我大清兵精将猛,又有红衣大炮,所以不应被敌所牵制,管他几处攻城,咱只需奔其要害而去便可。”

    多尔衮听到这里,也不由的拍手称赞,清军强悍,确实没必要被牵着鼻子走。

    “之前朝廷大意,以为江宁既下,李自成死、福王潞王俘,这南方就能传檄而定,现在看来还是轻敌了。不过冯大学士说的没错,别看他们现在闹的欢,真要对决,没有谁是我大清八旗之对手。”

    苏克萨哈自请带兵南下讨贼。

    多尔衮捏着胡子沉吟良久,“洪承畴要为父尽孝,朝廷当表彰支持,不过眼下军情紧急,还得他多为国尽忠,

    加洪承畴太保兼太子太师,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四川六省,总督军务兼理粮饷,加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内翰林弘文院大学士。

    吏、兵二部不得掣肘,户部不得稽迟!”

    洪承畴现在是以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学士,安抚南方各省总督军务。

    如今改为湖广等六省经略,宫保衔提了,但其它没变,从坐镇江宁,改移驻武昌,明眼人都看的出,摄政王对洪大学士是很不满意了。

    当然,这里也还有让他将功赎罪之意,仍还是看重他的能力的,否则不是调去经略湖广六省,而是直接召回朝,甚至许他辞职回家尽孝了。

    “加严我公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经略江西、河南、江南、浙江、福建、五省,总督军务兼理粮饷。”

    已经出京的内院大学士严我公,从总督江西河南两省,变成经略东南五省。

    同是经略,虽比洪承畴少经略一省,但双方现在实际控制区,洪承畴只有半个湖广,严我公却能实际控制河南河南两省全部,加半个江西半个浙江。

    且江南省份量有多重,在座的众人都明白,严我公还真是深得摄政王信任啊。

    严我公甚至已经后来居上,压到了洪承畴之上。

    这江南王省经略,份量一点不比湖广六省经略差。

    “授何鸣銮为湖广巡抚,高斗光为偏沅巡抚,潘士良仍抚治郧阳,罗绣锦仍总督川湖。”

    “以宣大总督马国柱为江南江西河南总督,

    登莱巡抚陈锦为操江提督驻防江宁,

    吴景道为河南巡抚,李翔凤为江西巡抚,苗胙土为南赣巡抚,陈之龙为凤阳巡抚,土国宝仍为江宁巡抚。

    命巴山、康喀喇为左右翼,同严我公驻防江宁。

    朱玛喇驻防杭州。

    贝勒勒克德浑率巩阿岱、叶臣移驻武昌,随湖承畴讨闯贼等。”

    多尔衮一口气对整个长江沿线做了全新调整,设立了两大战区,分以洪承畴和严我公经略总督,又派了勒克德浑、巴山、康喀喇、朱玛喇四位满州大将分领两万八旗南下增援平乱。

    为了避免闯贼迅速攻下荆州,多尔衮还特意从江宁把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调往湖广,把登莱巡抚陈锦移调江宁。

    又从北京派朱玛喇领八旗南下杭州准备攻绍兴,从北京调巴山康喀喇南下驻防江宁,居中预备,随时策应。

    一次出动两万满蒙八旗精锐,在多尔衮看来,应当已经是万无一失了。

    毕竟上次阿济格、多铎领兵南征,也不过几万劲旅精锐。

第242章 潘道台智取十三寨

    杭州城下。

    潘映娄被带到中军御帐,看到了老朋友鲁王朱以海,还有几个老乡方端士、阮大铖,以及马士英、陈子龙。

    看到他们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潘映娄一下子就全明白了。枉他之前还认为是他跟方阮等暗里走私事泄,被鲁监国趁机诈入城中,还担心阮大铖方端士这两老乡。

    “潘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潘映娄面色惨白,不知所措。

    “方翰林呢,怎么还没到?”

    方以智被催了几遍,才不情不愿的来到御帐,看到老丈人站在那,也没个好脸色,招呼都没打一个。

    潘映娄尴尬的打招呼,“副华还好吧?”

    “甚好。”方以智冷冷回道。

    朱以海笑着道,“听说你们翁婿以前关系可是很好的,还是复社同志呢,如今也是许久不见,好好聊。”

    “殿下,臣与此降臣逆贼没什么可聊的。臣妻是潘贼之女不假,但那时潘贼还没从贼,如今臣愿与此贼划清干系。”

    朱以海却摆了摆手。

    “潘公也是孤的老熟人了,孤当初刚到台州时,可是多赖潘公照应的。何况,这次我们能迅速拿下余杭,兵围杭州,可也都赖潘公之功啊。”

    潘映娄被说的满面通红,想硬气几句,又说不出嘴。

    他真要是那种硬气的人,当初在杭州就不会那么轻易的降清了。

    “殿下,臣当初也是失陷虏手,降虏也只是权宜之计。”

    朱以海呵呵两声,这潘映娄真是个毫无原则底线之人,这种人本应当一刀两段,都不用跟他废话的,不过这段时间这家伙确实也给了朱以海他们不少好处方便。

    仅是走私,就赚了十来万两银子,更别说倒腾了许多军械等过来,浙东还通过走私线收集情报,非常方便。

    不过潘映娄就算说反正,朱以海也不信,这种人根本没有节操可言。

    朱以海一直微笑着,笑的潘映娄心里发毛,这比直接一刀砍了还让人难受。

    良久,朱以海终于收起了笑容。

    “潘公,念在你我曾经相识一场份上,孤给潘公一个机会,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潘映娄疑惑。

    现在自己落到朱以海手里,生杀不是予取予求,怎么还做交易?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的道,“不知道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就是想让你和你的盐标替孤的御营带路,去钱塘江北岸的清军营寨走一趟。事成之后,孤可以放潘公离开,甚至可以给你一万两银子做路费。”

    “若是潘公表现的好,孤还可以配和你表演一下,到时就对外称潘公你击败我军拦截,突围而出······”

    潘映娄是个聪明人,非常的聪明,否则也不可能在两边都混的如鱼得水,甚至抓到个机会,就能在余杭把走私买卖做的风生水起,短短时间就弄到十几万两银子。

    他一下子就听出了朱以海的话中之意。

    这是要他带明军去诈清军的营寨,就跟那王闯子假扮成方端士的走私船队一样轻易潜入余杭城,到时他带着明军去诈清营,那还不一诈一个准,直接就轻松拿下。

    朱以海说事成之后放他走,还给他一万两银子,甚至说他是突围而出,但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肯定是放长线钓大鱼啊。

    给明军带路拿下清营,这以后就是抹不去的污点把柄,朱以海握着这把柄,那自己以后就成了他的人,他以后要他做内应,要他带路,他敢不同意?

    自己的家眷在他手上,现在自己也在他手上。

    这真是杀人诛心啊。

    “潘公不愿意么?”

    潘映娄还真不太愿意,这答应了,以后自己可就没半点自由可言。

    方以智恨声道,“你造了这么多孽,现在殿下给你机会赎罪,你还犹豫什么?”

    潘映娄苦着脸,“殿下,我愿意带路诈营,只是事成之后,就让我留下好吗?”

    他是真不愿意再回清营了,干了这事,一旦事发,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可是朱以海却笑着拒绝了他。

    “其实潘公回去挺好,我敢说此事过后,你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到时能在清人那边更受重用,以潘公的这聪明本事,到时再重操旧业,咱们走私点军械粮草,丝绸瓷器茶叶什么的,在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嘛。”

    “你放心,你的家人,孤会好好照顾的,并且承诺,每隔一年,送还你一个家人与你团聚,你看如何?”

    潘映娄脸都挤成了苦瓜。

    “殿下,臣愿意留下赎罪。”

    “你回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见他还是不太情愿,朱以海只好道,“孤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向你承诺,等将来恢复两京后,你也可以功成身退,到时你在清营是什么官职爵衔,都原阶衔留用,你在那边赚的银子身家,也全都给你保全,如何?”

    方以智瞪着老丈人,“还不快谢恩。”

    若不是妻子贤惠,方以智真想扇这老汉奸几巴掌。

    当年,潘映娄慧眼相中同乡后进俊才方以智,把女儿潘副华许给他,方以智对潘映娄非常感激。妻子是个好女人,不仅温柔贤惠,而且还很有才华,著有宜阁文诗集四卷刊印发行,人称才女。但在婚后,却持家有道,温柔孝顺。

    方以智先前得罪阮大铖马士英跑路广东南海,家中遭逢乱世,公婆死丧姑姐小叔嫁娶,都是她操持,还要照顾儿女,方以智深感亏欠。

    潘映娄瞧瞧女婿,又瞧瞧老乡方端士,再瞧瞧阮大铖,感觉真是人生处处是坑,最终也只能一声叹息,无奈的跪谢监国隆恩。

    被带走后,方以智还是提醒朱以海,觉得老丈人未必可信。

    “孤觉得潘大人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种聪明人喜欢趋利避害,或者说是没什么原则底线,他们知道做什么有利,就是个精致的利已者,才不会有什么道德负担。我们只要把他拉下水,然后再给他一点的甜头,就如先前咱们跟他走私一样,他会干的非常痛快的。”

    “万一放他走,他立马告诉鞑子呢?”

    “他不会的,他真跟鞑子坦白,你说鞑子可能饶过他吗?我们又可能饶过他吗?以他的聪明,他不会干这种蠢事。而且,就算他真脑子坏了这样干,我们也没太大损失。但如果他按我们安排的去做,那这人可能胜过一镇兵马。”

    方以智沉默。

    “方翰林,你是天下有名的才子,你的一杆笔在复兴报上写的那些文章,也非常不错,孤很欣赏你的文章,你写的那些字词就有如刀剑,孤希望你们继续努力。”

    “每个人都有适合他的战场,不一定要披甲执剑冲锋陷阵,发挥自己的长处便好。”

    潘映娄被朱以海看的很透,他确实就是个精致的利已主义者,所以回去后很痛快的就接受了任务。

    他的盐标士兵被放了回来,他们蹲在一起聊了个把时辰,然后当天便举着盐标旗带着王闯子和刘穆的人马奔往杭州南面钱塘江北的几个清军绿营寨子。

    此时这些寨子也听闻杭州被明军包围,又接到总督张存仁命令,让他们戒备提防,但当潘映娄带着盐标的兵过来,他们还是大意了。

    潘映娄地位不低,绿营将领们大多认识,毕竟他的走私买卖做的很大,跟绿营各营都有接触,大家平时也都有收潘的银子,那是把盐道当成祖宗一样供着的。

    潘大人亲自叫营,说自己如何发察伪明形迹,如何带兵突围等等。

    一边说,还一边让手下直接抬来一箱银子摆在门口,说送给兄弟们喝酒的。

    都知道盐道有钱,可这样撒银子的手笔确实了得。

    本就是自己人,还是这么豪横的自家人,有什么理由不让进。

    于是乎笑着收下银子,打开寨子邀请他们进寨,甚至还让加餐招待,潘映娄他们也不客气,好吃好喝一顿后,在绿营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抽刀翻脸砍人。

    措不及防,刚才还称兄道弟送银子的兄弟,突然就拔刀砍人,绿营大乱。

    不到一个时辰,这个寨子便彻底拿下,地上躺了一堆死不瞑目的,还跪了一片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的。

    潘映娄的标兵把营中搜了一遍,把刚才送出去的银子又收了回来,把俘虏和营寨、器械等都留给明军,又带头赶往下一个营寨。

    三天时间,潘映娄就用这么一个计策,带着明军连续扫荡了钱塘江北岸的十三个营地据点,三千多浙江绿营稀里糊涂的被拿下。

    王相和刘穆基本上没什么伤亡,每次还都是进营后先休息好了,然后再突起发难,到了饭点的时候,还要先在清军营寨里饱餐一顿后再动手。

    接连干翻十三个营寨,清军在钱塘江北岸的防线,就宣告摧毁了。

    王相和刘穆都非常高兴,歼灭十三营,斩杀和俘虏共计三千余人,不说其它,就缴获的马匹都有五六百,全都完好无损,又缴获铠甲刀枪等数千,发了一笔横财。

    “就此分别吧!”

    王闯子看着潘映娄,突然觉得这家伙挺可爱的。

    “祝潘公此去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潘映娄有些无奈,对着王闯子抱拳,然后带着自己手下盐标兄弟们走了。

第243章 红衣大炮轰他娘

    杭州城门紧闭。

    张存仁很谨慎小心,没有轻敌出战。

    他们就在城头眼睁睁看着明军在城外合围杭州,安营扎寨,甚至一边在距离杭州城很远的地方挖壕沟堆土墙,又是立桩树拒马的,然后一边又派兵开始接近杭州城准备填平城下壕沟。

    很明显,明军是准备稳扎稳打,先围后打。

    这些行为,让张存仁越发眉头紧皱了,对方的行事很稳重,让他找不到多少机会。当初博洛从江宁奔袭杭州,一战迫使潞王开城投降,杭州城没怎么用兵。战后,博洛自恃兵强,也没过多在杭州加强什么军事防御,除了在钱塘江北立了一些营寨,杭州城反倒没怎么加强。

    什么梅花桩、羊马墙、干壕、护城河这些通通都没有。

    杭州就如外面看起来一样,是一座繁华东南大镇,而不是战争要塞。

    正如当初大明也想不到,清军会在一年里先下北京再下南京然后直取杭州一样,清军也想不到,他们拿下杭州后,明军还有能力来反攻。

    杭州的防御甚至远不如九边任何一座堡垒,若是九边重镇,那不仅城墙高大,有瓮城敌台箭楼,甚至城墙外也还会有壕沟护城河,河外还有半人高的羊马墙阻敌。

    甚至在远点,还会立下无数梅花桩,甚至要挖出许多大坑,不让攻城部队可以轻易的抵达城下,更不能让他们对城墙有威胁的攻城器械顺利抵达。

    城墙前的这么一二里,会是一个死亡地带,攻城部队在真正抵达城墙前,会付出无数伤亡。

    甚至多数要塞,还会在城外立堡垒、营寨,以策应牵制敌军,不让对方专心攻城,在必要的时候,城中随时会派骑兵出城。

    甚至不到最后时候,守城部队也不会在城中干守,他们会将部份步兵放在城墙前,背靠城墙,城上有弓弩手等掩护,城中有骑兵随时准备接应,打的是立体防御战。

    但现在,杭州城犹如不设防一样。

    好在面对着这样一座高大杭城,明军也是新手,御营虽有不少老兵,但杭州这么大,城墙那么高,也不免让人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但朱以海并不急着拿下杭州,所以也没有急着强攻,这次就当是练手,按部就班。

    安营扎寨挖壕垒墙的,打造云梯箭塔的,准备填沟推墙的,还有巡营警戒防止敌人来袭的,又有在外围拦截的,以及到周边去扫荡的。反正以杭州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到处都是明军。

    朱以海把十镇御营拉来了八镇,钱塘湾钱塘江里是御营舟山水师,岸上是各镇兵马。

    京营和浙营的兵也来了,他们负责外围。

    轰隆一声巨响。

    杭州城上终于有了回应。

    张存仁用红衣大炮反击了。

    朱以海站在远处,看着这一炮轰出很远,不过没有造成任何杀伤,此时明军还离城墙较远,这一炮也就是声势壮而已。

    一炮过后,也没有再响。

    “杭州城中有不少红衣大炮,那个张存仁原是关宁大将,好用火炮,走到哪就一定把炮带到哪,绝对不辞辛苦。据情报,现在杭州城里有12门红衣大炮,鞑子号称神威大将军炮。”

    “此炮以铜铸造,铁心铜体,前细后粗,长七尺有余,重三千九百斤,用药五斤,铁心十斤,安装在四轮炮车之上,威力巨大。”

    朱以海听了却没有什么动容。

    崇祯朝时大明曾经大量仿铸红衣大炮,甚至在登莱还建立起新式火器部队,可惜后来因为一只鸡新军叛乱,孔有德糜烂山东后,带着许多新军和火炮火铳渡海降清去了。

    但此后明朝继续铸造大炮,到崇祯上吊时,各种红衣大炮据说已经铸造了上千门。但是清军一样重视火炮,不仅接纳了孔有德,还同样大量铸造红衣大炮,早在崇祯四年,清军就仿制出了自己的红衣大炮,命名为天祐助威大将军。

    随即还组建了乌真超哈炮兵部队,从此以后,鞑子凡征战行军,必带红衣大炮,到了松锦决战时,清军更是用上百门红衣大炮轰击明军锦州塔山等要塞。

    松锦之战后,在火炮这块,明军反而已经落后于清军。

    入关占领北京后,更是迅速在北京设立了新炮厂,铸炮产量极高。

    张存仁远在杭州,都有十二门红衣大炮。

    当然,朱以海并不慌,因为就在他发动杭州之战前,毕方济已经从澳门回来,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了八百个佛朗机雇佣火枪手、炮手,还有澳门卜加劳铸炮厂所铸的二十六门红衣大炮。

    论铸炮,卜加劳炮厂号称此时远东第一铸炮厂,技术水平和效率远超学铸炮才十来年的清军和大明。

    此时在福建广东虽有不少明朝崇祯时设立的铸炮厂,但论水平确实还是澳门的更强一些。

    老毕这次带回来的二十六门红衣大炮,是仿英国风帆舰炮的二十四磅舰炮所铸,其口径和重量都要比仿十八磅舰炮的红夷大炮强上许多。

    老毕这趟在澳门呆了许久,但也成功完成使命。

    他有些自豪的向朱以海介绍着那些炮,148毫米口径,炮弹直径140毫米,炮管长2.9米,全重五千斤。

    射角四度时,射程可达一千三百五十米,射角抬高到八度时,可及两千二百五十米。而如果在一百米距离上,此二十四磅炮发射的实心炮弹能够击透五英尺厚的橡木。

    五英尺,那就是一米五二,这个穿透能力还是非常强的。

    “跟鞑子杭州城里的红衣大炮相比呢?”

    老毕拿到朱以海提供的情报,很确定的告诉他,杭州清军的火炮应当是仿十八磅舰炮所制,其口径比等都说明,其性能顶多是这二十四磅炮的四分之三。

    “其实我认为应当多买些三磅炮等小些的炮,适合野战机动,这些十八磅二十四磅的大炮,实在是太沉重了,难以运输,我从澳门过来,是从海上运输还好,可从钱塘江到这杭州城下,短短一段路可是非常麻烦,八匹马都拉的艰难,还得受地形道路限制,战场上这种炮非常不便。”

    “而且一门二十四磅炮,是三十我多门三四磅炮的价格,太贵了。”

    老毕给朱以海的报价,是五千两白银一门二十四磅炮,这个价格确实贵了。而老毕还说是他努力争取,让炮厂打折了的,说原本是六千两一门。

    不过据朱以海所知,四磅炮,在英国铸造成本顶多五六十两一门,就算二十四磅炮翻个三十倍,那也就两千两一门不到的成本。

    但那些红毛鬼,四磅炮都曾经卖过一千两一门,到现在也还敢要价二百两一门,所以他们卖这二十四磅炮六千两一门也确实是正常,老毕能五千两买一门,也没坑朱以海。

    可朱以海一次买了二十六门啊,怎么不得个团购价?

    要说,其实广东和福建的炮厂,技术水平等各方面,仿铸这些大炮,一点问题都没有了,甚至技术方面更强些。

    可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技术是技术,铸造是铸造,真正大批量造的时候,许多老毛病又犯了,官员们克扣材料,铸造管理不到位等等,使的他们的炮合格率不高。

    一门炮耗费成本极高,可结果合格率过低,那就没意义。

    虽然有试炮合格后才出厂,但大明那种人浮于事,人人想着怎么克扣贪污的风气,朱以海确实不愿意拿银子往里砸,宁愿贵点先买点用上,回头再想办法招募工匠等,自己组建炮厂,严抓管理、技术等,提高铸造技术,降低铸造成本,加大铸造效率和产量。

    好在十三万两银子,朱以海现在还掏的起。

    虽然四磅炮便宜,轻便好机动,但问题是你架三十门四磅炮轰城墙,效果都不如一门二十四磅炮好。

    只能说四磅炮利于野战,不利攻城。

    对于此时争夺海权的西方几大强国们来说,他们的风帆战舰上几十门上百门的大炮,拼的不仅是炮大射的远,更强调射速。

    比如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他们,都注重培养炮手的操练,据说英国舰炮射速能够一分钟一发,是浪漫的法国人的两倍。

    近战时炮手往往一次发射两三个弹丸,或实心弹加霰弹,以求最大破坏效果。

    到了此时,大明和清军都以十八磅舰炮为仿铸目标,这些统称红衣大炮的舰炮,其性能远超早年仿铸的各种佛朗机炮、将军炮、威远炮等,就连使用场景都差不多,用来攻城拔寨。

    清军就喜欢用红衣大炮轰城开路,而明军也居然把这些炮放到城墙关楼上守城。

    不得不说,玩出花来了。

    本来是舰炮,大点重点反正固定在船上,陆战时欧洲人用的都是较小的炮,但明清双方却就是一个劲的往大了造,重不重无所谓,要的就是越大越好。

    上次毕方济带来的几百佣兵,个个待遇很好,充当教官,拿的是教官的饷,经常给澳门那边家人写信,吹的天花乱坠。

    所以这次毕方济在澳门,许多人主动跑去找他,想来给鲁监国干活。

    不得不说,欧洲三十年战争,确实造就了一批优秀的老兵,葡萄牙人侵占的澳门,也因为经常要应对明朝、荷兰人、英国人等的威胁,而修炮台建炮厂招佣兵,毕方济很轻松的就招了八百个佣兵。

    “需不需要我让人把大炮拉上来,给监国殿下展示一下这此先进的火炮?”

    朱以海点头,“先拉一门上来轰一下,回应一下杭州城里的鞑子们。”

    24磅炮虽然挺强,但绝不是最先进的,风帆战列舰上还有32磅的,甚至是42磅炮。

第244章 一发入魂赐无敌

    澳门的葡萄牙人从毕方济那里也知晓如今大明朝由一位年轻的亲王监国摄政,在听说这位摄政王对他们怀有开放的态度后,都很兴奋。

    他们之前虽然好不容易跟明朝达成协议,一年交两万两银子税金和五百两地租,取得了租借澳门的结果,但这也不很稳固的。

    随着葡萄牙的衰弱,如今在远东受到的挑战威胁越来越多,澳门的葡萄牙人并不想跟大明搞的很僵,反而还想跟大明把关系搞更好点,好专心应付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国人等。

    朱以海向他们购炮购枪购火药,给他们送来大笔银子,葡萄牙人非常兴奋。而朱以海愿意让他们自由进入大明境内传教,甚至开设教堂后,更让他们兴奋的要晕过去,更别提,鲁监国还对他们新开放了广州、宁波、福州、温州四个贸易港口。

    这次他们加班加点的赶铸了二十六门24磅炮送来,甚至还买一送一的搭了二十六门三磅炮,这种三磅炮在欧洲,是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用来充实他的野战炮兵部队的,称为团属炮。据说一个团装备两门三磅炮,一个火枪手发射六发子弹的时间,专业的炮手却能发射八发团属三磅炮,主要使用葡萄弹或榴霰弹。

    相比起重达半吨的四磅炮,他的三磅炮缩短了炮身,减轻了炮架,长一米二的三磅团属炮,连炮架都才只二百八十三公斤,并采用木箱整装式炮弹,大大节省时间。

    在朱以海看来,这种三磅炮,应当称的上是进阶版的大明虎蹲炮,射程更远、更快、更精,还能够快速机动野战。

    ······

    马车夫赶着八匹挽马,拉动着一门巨炮缓缓而来,后面有十个炮兵跟随。

    “其实一门大炮,只需要有两个炮手就能完成装填和发射了。”老毕虽是个传教士,但这年月,传教士们大多还是数学家,个个还都很擅长铸炮,都是多面小能手。“其余人主要是负责发射后的火炮复位,以及护卫阵地。”

    “我建议殿下组建一支专门的炮兵部队,每门大炮配备专门的马车夫,炮手、工兵,以及护卫火枪步兵。”

    “孤的神机镇,就是专门的火器部队。”

    五千斤的重炮,确实很难运输,又是八匹马拉,又是十个士兵在后面推,还得有人拿着锄头铲子在边上,前面有坑洼不平的地方,还得立马去铺平垫好,可以想象,如果是遇到下雨泥泞时,这些大炮的运输会有多难。

    大炮威风凛凛,所过之处,无数人争相观看,发出惊叹之声。

    炮车速度非常缓慢,拉到城下,费了许多时间。

    为了保护这门价值五千两银子的大炮,王之仁还特意调来了一百两盾车,这些蒙着牛皮的盾车也是为攻城而造,在炮车前排成三层的盾墙保护着。

    相距城墙还有一里,车夫勒住了八匹马。

    鹰钩鼻子红胡子蓝眼睛的佛朗机佣兵炮手们迅速展开操作。

    马夫牵走了挽马。

    炮兵们先扛着锄头铲子把炮位清理平整。

    一群人在旁观围观看热闹,连总督王之仁、提督王相,甚至是好几位大学士都在旁边围观,这又粗又大的铜家伙,着实威武。

    按斤称,一斤就值一两银子呢。

    得八匹马十几个人伺候着,真是金贵,都想看看他到底值不值这个价和待遇。

    最大有效杀伤射程能达到三里多,现在一里距离射击,无疑属于最强的杀伤距离了,在海上,在这个距离交战,若是命中敌船,往往也是能够击穿船板的。

    高大的佣兵们一个个魁梧粗壮,动作娴熟的操作着。

    摆正固定大炮,然后开始清理炮膛,装药,把二十多斤的铁球弹送入炮膛。

    一名炮手还拿出一堆炮具,开始量算,折腾了好一会,才算满意的收起工具。

    “这一门炮只需两个人装填射击,那要这么多人干吗?”何腾蛟问。

    “这种大炮发射后,后退力很大,炮位会移动,所以需要起码十个人重新移动大炮,另外他们也充当保护火炮的火枪手,防止交战时敌人突到火炮阵地。”

    一切准备就绪。

    “殿下,炮手就位,已经瞄准杭州南门城楼,请求允许射击!”

    朱以海瞧了瞧一里外的城门楼子。

    虽然大炮射程能有好几里,但这种大炮不能太过高要求准确,就算一里,也十有八九可能打不中。

    他先取出两团事先准备好的棉花塞进耳朵,又用双手捂住耳朵,还往后撤离。

    “你们也先退后,退远点。”

    朱以海一直退了几十步远,还不忘记站到盾车后面。

    王闯子退后了十步,觉得够了。

    满脸杀字的刘穆本来还想再退后点,看王闯子停下,也停了下来。

    几个大学士退了二三十步,也停了下来。

    朱以海对他们招手,“再退后点,这炮可是非常响,能声震十余里。”

    何腾蛟觉得没这么夸张,不就是一门炮嘛,他在湖广的时候,军中又不是没炮,也见过打炮,哪有那么夸张。

    ·····

    城头。

    张存仁看到那门巨炮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城上的红夷大炮,总觉得自己城上这炮,比城下的小不少。

    一时惊骇。

    明军居然有比他们还强的大炮了?

    此时杭州城有十二门红夷大炮,东门部署了四门,北门一门,南门四门,西门三门。

    除这十二门红夷大炮,还有铜发贡八门,佛朗机二十门,威远炮一百七十门,其它火炮一百二十门,总计三百三十门。

    不过虽然有三百多门大小炮,但真正威力强的也就是那十二门三千九百斤重的红衣大炮,其它如佛朗机、威远炮等,都是小炮,比如威远炮像是个大花瓶,不过一百二十斤重,说是一千步能瞄准发射,可打三斤六两大铅子,但实际这玩意更多的是装小号铅子,在百步内霰射。

    佛朗机是后装铁铸子母炮,虽然射程快散热快成本低,但射程近威力小,就算是加大号的千斤城防佛朗机,也是这毛病。

    “这些伪明哪来的大炮?”

    “那些好像是红毛番,莫不是从澳门弄来的?”

    张存仁见那炮手熟练操作,炮位身边的人正往后撤,也意识到要开炮了,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提腿便走。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大炮虽然没什么准头,可谁敢保证自己运气就那么好?

    太祖努尔哈赤当年率军围攻宁远,袁崇焕就是把红衣大炮放到城头上轰,一炮就把太祖给轰的重伤,抬回去没多久就死了。

    张存仁黑着脸下城,萧起远、田雄等见状也纷纷而走。

    朱国潘遥远那大炮,心中顿生豪情,他没走,就站在那,他想亲眼看到大明的红衣大炮轰击杭州城。

    突然。

    朱国藩看到那门大炮炮口红光一闪,然后就感觉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紧接着便是天边响起雷霆巨响,轰隆隆如天塌地裂般。

    跟着更大的尖啸之声传来。

    由远及近,转瞬即至。

    朱国藩感觉耳朵刺痛,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下一刻,耳朵又听到了声音。

    轰隆隆巨响。

    他只看到一团黑影疾射而来。

    杭州南城门的城门楼子,最顶上那层,直接就没了。

    哗拉拉的声音中,半个城门楼的屋角炸散开来,碎木乱飞。

    城门上的守兵惨叫四起,许多人被那些碎木烂瓦击中受伤,甚至有倒霉的被直接打死了。

    朱国藩满身灰尘,伸手摸了几下,没见哪受伤流血。

    这时那颗炮弹轰碎了半边城门楼子后,居然还继续往城中飞,又砸到城中一座房屋,把墙轰出一个大洞,甚至从另一边轰出来了,又轰到隔壁一座屋墙上,在上面撞出一个坑后才掉落街上。

    南城楼上,惨叫一片。

    更多幸运的家伙,却都被震的目瞪口呆。

    这大炮也太猛了,如果轰在城墙上,就算这厚厚的包砖城墙,估计也经不住几次轰击吧?

    一想到明军手中有如此大杀器,城上的清军不由的瑟瑟发抖,本来还以为城高墙坚,能不惧城下围城大军,可现在对方手中有如此大炮,他们这点人怎么守?

    城下,城门洞里,张存仁几人站在那默不作声,听到上面惨叫,张存仁皱眉。

    一名家丁跑出去,过了会回来报告情况。

    听到这一炮之威如此了得,张存仁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萧起远感觉手脚冰凉,“幸好只有一门大炮。”

    张存仁却没这么乐观,明军不可能就一门红衣大炮。

    城外,冲天欢呼声远远传来。

    何腾蛟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一炮声音太大了,甚至震的他跌坐地上,弄了个灰头土脸。

    刘穆和王相则在那里摇头晃脑,离的太近,现在还感觉满脑子嗡嗡作响。

    朱以海从盾车后面走出来,取出耳朵里塞的棉花,一脸微笑的打量着这一炮的威力。

    “这些佛朗机炮手还真是了得,居然一炮就打中了。”

    他本以为打不中的,谁知道竟然是个满堂彩。

    “赏主炮手十两银子,副炮手五两,该炮其余人连马夫每人二两。”

    “殿下,此炮如此神威,当赐封将军号。”王之仁也是眉飞色舞,非常兴奋。

    给大炮赐封将军号,也算是明清两朝的常规操作了。

    称大炮为将军,那是自太祖朱元璋时就开始了。

    不仅给大炮封将军号,甚至每年还要祭祀大炮呢,这些军中利器,可是非常受尊重的。

    杭州城中此时就有四门被封为神威大将军的红衣大炮。

    “那就赐封镇威无敌大将军!”

    朱以海也很高兴,这五千两银子,澳门人没骗他,一门就有如此之威,这要是二十六门全拉过来,一字排开,火炮齐轰,那杭州城墙不是得被直接轰开?

第245章 千炮对轰总督逃

    朱以海叫来了那门立功大将军炮的炮手们,负责操炮瞄准的那个家伙,长的非常高,接近两米,金色的大胡子很抢眼,一问原来是瑞典人,这个四十多岁的佣兵也是欧洲三十年战场的老兵。

    当年曾跟着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征战,有过一段光辉岁月,不过后来古斯塔夫二世在战场不幸战死后,这个大胡子没有继续效忠古斯塔夫二世六岁的女儿克里斯蒂娜女王,而是接受了西班牙人的雇佣,只是运气不太好,后来便辗转来到了东方。

    面对朱以海的嘉奖问询,冯·菲利普倒是挺诚实的说那一炮其实三分靠技术,七分靠运气。

    这个家伙的实诚让朱以海很满意,不仅当场又加赏了十枚龙银,还提拔他为千牛镇幼军炮兵总教头,授游击衔。

    冯·菲利普拿着二十块银元,愣愣发神。

    在澳门的时候虽听说这鲁监国豪爽大方,可也没成想真这么大方啊,这才打了一炮,就得了二十块银元的赏赐,

    来到远东以后,菲利普倒也适应了大明的银子,欧洲诸国林立,货币混乱,比如说英镑,就因为银子不太值钱,所以英镑改革向黄金靠拢,含银量不断下降,大约是一两黄金,值五英镑,而大明一两黄金现在能值十五两银,从明中的一两金换四两银,到换七两八两,崇祯初的十两十二两,如今的十五两,因战乱,金银兑换比不断加大。

    按这样计算,此时一英镑大约值三两银子,这个龙纹银币看着挺不错,菲利普心里迅速一番计算,他是个优秀的炮手,数学挺好,很快得出,他这一炮就相当于到手六英磅左右,超过一两的黄金了。

    “殿下,咱们直接把这二十六门镇威无敌大将军炮给拉上来,对着南门猛轰,应当可以直接轰塌了。”王之仁非常兴奋的上来提议。

    朱以海倒挺平静的。

    刚才那一炮确实运气成份很大,正常情况下这前装滑膛火炮的精度可是非常低的,当然,如果集中这么多门火炮抵近轰击,确实很厉害。

    但城上清军也有火炮,虽然大炮数量不多,但还有许多中小号的火炮,架在城头也还是很有威胁的。

    朱以海问菲利普的专业意见,他先是仔细的问了朱以海城中的防御兵力、火炮等情况后,才做了肯定答复。

    “我们的火炮确实有很大机会轰破城墙,打开城门,但我建议,最好还是先把城墙前扫清,尤其是那些壕沟,要不然就算大炮轰塌了城墙,可步兵不能及时跟上突入城中,对方也完全能够把缺口堵上的。”

    “还有一点,如果我们火炮推的太前、太密集,有可能被城上炮火击中,但如果放在后方,威力又大减。”

    火炮的作用肯定是很强的,但他还是建议先常规作战,等扫清城下,甚至能够压制城上时,火炮再协助轰开城门,为步兵打开缺口入城。

    城头。

    张存仁和萧起远、田雄等又上了城头,他们仔细打量着,确实只看到一门大炮。

    田雄通红着脸,“南门城头上有四门红衣大炮,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对方轰我们,你们他娘的不会还击?对方把炮都拉到这么近距离了,你们居高临下,给老子瞄准了轰啊!”

    几个军官被骂的狗血淋头,得了命令,赶紧跑去骂下面负责火炮的将领了。

    很快,清军的四门红衣大炮接连反击。

    城防大号的千斤佛朗机炮,威远炮,大将军炮,还有短身管的臼炮威远大将军炮,也都开始装填瞄准。

    南城头上各种火炮上百门,其中有三分之一是上千斤的炮,射程上都号称能打千步远,只不过实际上这些炮也就四门红衣炮最强,其它的比较落后。

    就如那威远大将军炮,是一种身子极短口却巨大的臼炮,这种炮形状如钟,俗称西瓜炮或冲天炮,西方风帆战舰的舰首一般有这种炮,这种炮射击仰角大,难以直射,发射的炮弹非常巨大,如果用来攻城最合适,尤其适合抛过城墙攻到城墙内去。

    放到城墙上,当然也不错,问题是这种炮射程其实不远,精度更差。

    至于说威远炮啊大将军炮啊佛朗机炮,其实他们更适合装填霰弹,适合近距离轰击步兵群。

    可上面有命令,那些炮手们也顾不得了。

    一门门炮迅速装填,也不管实际射程到底有多少,反正就是奔着刚开火的那门巨炮猛轰就是。

    一时间,南城墙上百炮齐鸣,大地震动。

    无数各种大小的铁球铅弹甚至是臼炮的巨大石弹就漫天飞来。

    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朱以海此时站在一里开外,也被吓的不轻,赶紧拉上老学士徐石麒等赶紧跑。

    “快退!”

    这些炮可不是开玩笑的,虽说没啥精度,但谁敢堵运气呢。

    ······

    等硝烟散尽,朱以海有些狼狈的从一辆盾车后面起身,虽距离城墙有好几里了,可刚才那阵狂风暴雨般的炮击,仍让他有些心有余悸。

    “殿下,镇威无敌大将军炮没了。”

    杨伯兴有些沉重的过来禀报。

    鞑子上百门火炮齐射,然后打了不止一炮,而是对着那门炮轰了半天。

    刚刚立功,一炮轰掉半个杭州南城门楼顶,而被朱以海钦封为镇威无敌大将军炮的那门二十四磅炮,已经被轰烂了。

    炮架彻底散架,挡在前面的盾车也都被轰碎了。

    幸好菲利普等炮手见机跑的快。

    鞑子的反击非常快,他们连把炮撤走都来不及。

    “大意了。”

    朱以海望着还弥漫着烟尘的炮位,只能无奈的道。

    刚才把炮推到城前一里,确实使的威力大增,但也使的这炮处于城上的反击范围内,本来朱以海以为,城上就四门十八磅红衣大炮,让他们打几炮也不太可能打的中。

    可谁想到,这鞑子疯了。

    居然把南城上这上百门大小火炮,不顾一切的还击报复,狂轰滥炸半天,这再差的精度也总能轰中吧,毕竟这才相距一里。

    何腾蛟面色苍白的站在那,他在湖广的时候,也是镇守一方的,可还真没遇到这种打法。

    这种百炮齐轰的场面,太壮观了。

    徐石麒也不好看,他叹着气,“五千两银子,这就没了?”

    朱以海倒还好,“也不是就没了,那铜铁疙瘩不还在,拉回来重新融铸便是,咱们现在也有炮匠、技工,回收利用一下,也还值不少的。”

    “暂时不要把炮拉到前面去,起码要距离城墙三里,最好是给大炮建上掩体,垒上墙立上栅。”

    这一顿乱拳打死老师傅,确实打的大家都有些措不及防。

    刚刚城下因那一炮之威,明军气势高涨,山呼万岁,可马上就被打的有些懵了。

    王之仁赶过来,“殿下,咱们不能让鞑子夺了锐气,臣请以大炮还击报复。”

    朱以海环目四顾,发现大家确实被这一顿乱轰,给轰的有些懵,大伤士气。

    “也是,咱们炮不比鞑子少,岂能让他夺了士气?”

    “传令,把大炮拉上来,距离三里构筑火炮阵地,既然要轰,那就轰个痛快,看看到底谁的炮更厉害。”

    鞑子城中有大小火炮几百门,但他们得分守四门,而且城头位置也有限,不好摆放。

    而对攻城方的朱以海来说,他可以把所有的炮都拉过来集中攻其一点,虽然鞑子居高临下占有优势,但他重炮更多。

    二十六门二十四磅炮,损失了一门,还有二十五门,何况三磅的团属炮虽只有五百多斤重,但这炮可比城上的什么威远炮、将军炮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命令传下,王之仁亲自去指挥。

    御营士兵们都赶去帮忙推炮。

    一个时辰后,距离南城门三里左右,一个火炮阵地建成。

    二十五门二十四磅长炮,再加上二十六门三磅炮,还有一些佛朗机、将军炮等也拉了上来,反正御营里的各类炮,这次也是全凑到一起。

    统一交给神机镇的炮兵们使用。

    “炮兵就位,请求射击!”

    为了安全起见,朱以海等被拉到了距离杭州城十里的位置,站在坐纛大旗下。

    掏出两团棉花,朱以海把耳朵塞住,“允许射击!”

    杭州南城头。

    残破的城门楼子里,张存仁等一直在观看着城外明军的反应,看着一门又一门炮被拉出来,摆在几里之外。

    心不断的下沉。

    田雄等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刚刚还为击毁了明军那门大炮而兴奋的心,也如坠冰窟,他们都无法相信,明军怎么比他们大炮还多。

    田雄更是咬着牙提议,请让他集结城中骑兵,杀出去毁了明军的这些火炮。

    张存仁很想答应,甚至想亲自带骑兵冲出去,可此时杭州被打个措手不及,城中不过几千兵,骑兵更少只几百。

    面对着数万明军,这冲出去无异于肉包子打狗。

    起码相距三里的明军火炮阵地,基本上已经超出城上火炮的射程,骑兵不敢出,火炮打不到。

    最后就剩下等着被轰的下场。

    眼看着对方已经完成准备,张存仁不得不再次黑着脸往城下跑。

    萧起远和田雄等也都跟着下楼,知府朱国藩满心激动的也跟着下楼了,这次再不下楼,估计得被轰上天。

    躲在城墙的藏兵洞中,几人都沉默着不吭声。

    气氛凝滞。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紧接着感觉脚下巨震。

    一个时辰后。

    张存仁带着萧起远田雄等再次登上南城墙,城门楼子已经彻底不见了,甚至南城墙多久城垛被轰碎,连那包砖的城墙,都出现了许多塌陷、裂口。

    虽然还没有坍塌,却也摇摇欲坠。

    部署在南城墙上的四门红衣大炮和其它各式火炮一百余门,这一轮就被轰没两门红衣大炮和其它炮二十几门。

    张存仁在城上巡视了一圈,无视那地上的断臂残肢,最后站在城上对着城下遥望许久,转身下楼。

    第二天一早,田雄却总督衙门拜见张总督商议军事,被告之总督大人昨夜已经趁夜突围,去江宁城搬救兵去了,巡抚萧起远也走了。

    张总督走时留话,城中防御由提督田雄总领,后勤民政等交由知府朱国藩负责。

    要求他们二人务必同心协力,坚守城池,他和萧巡抚很快就能带援兵回来的。

    田雄怔怔发愣许久,不敢相信。

    等确认张存仁萧起远居然无耻的跑了时,他愤怒的一脚踹翻那个门子。

    总督和巡抚半夜潜逃,还带走了城中的一千满汉八旗,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田雄心里暗骂,昨夜城外的明军怎么就没把这两个家伙给围歼,大卸八块了,他奶奶的,要走也带上我啊。

第246章 丧家之犬北逃难

    一场轰轰烈烈的炮战过后,最终还是杭州的鞑子们怕了。

    总督带着巡抚半夜跑路,还把城中的满州大人们也都带走了,一个不剩。田雄气的骂娘,也想一走了之,却又不敢。

    只能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好在明军在凶猛的火炮还击过后,并没有再乱轰。

    接下来又恢复了寻常的攻城准备中,继续打造云梯、冲车、盾车等攻城器械,那边继续在挖壕垒墙,并且已经准备开始填护城河。

    张存仁他们的半夜突围,虽然有些突然,但若不是朱以海下令放开一面,让他们跑,估计他们也很难真突出去。

    只不过朱以海并不愿意跟这些一心想逃的家伙硬打,困兽之斗也还是很凶猛的,有人弃城而逃,反倒有助于瓦解城中守军斗志。

    再说,突出杭州城,又不代表他们就真能安全离开。

    跑了督抚后,杭州城里越发的不敢出城来战,田雄天天提刀巡视城防,日夜不敢松懈,可却根本不敢出城,甚至还直接下令把城门用石头沙袋等给直接堵死了。

    这是铁了心就当乌龟,坐等援军了。

    城中守军太少,田雄便命令城中每户出一丁协助守城。

    连续封城数日后,杭州城中出现了粮荒。

    本来杭州这样的重镇,是以工商为主的,跟苏松江宁等江南重镇一样,本地其实无法粮食自给,周边的田地大多不是种菜就是种桑等经济作物,因此身为江南粮仓的杭州等大城,反而全靠外面供应粮食。

    早在很久以前,因为杭州城对城中的粮食要征税派捐,使的许多粮商都是把粮食屯积在杭州城外的塘栖镇上,这样就能节省一大笔税费等。

    因此杭州跟苏松等大城一样,城中一般仅有几天的粮食,要是连续几天都没有粮食入城,城中粮价就会立马上涨。

    每次江南水旱灾害时,苏松宁杭诸江南大城,粮价都会大涨,就是这个原因。

    杭州有粮,但在城外。

    杭州也有钱,但问题是现在城一封,有钱也买不到粮了。

    杭州人又特别多。

    省城的总督、巡抚巡按,甚至是布政使和按察使等都跑了,连分守分巡盐法等道台们也跑了,一个知府倒成了最高的民政长官。

    田雄找朱国藩要军粮。

    “军门,杭州城中无粮,粮都在塘栖镇上,多少年来粮商们都是把粮存在那的仓中,以少缴一笔钱。谁能料到,现在······”

    朱国藩一摊手。

    “如今要想粮食,唯有请军门带兵去塘栖自取。”

    田雄瞪着朱国藩,感觉脖颈上先前被弘光帝咬烂的地方,又隐隐做痛,既痛又痒,让他十分难受。

    “老子若能出杭州,还用你说?”

    “如果不能去塘栖取粮,那下官也变不出粮来。”

    田雄瞪着他,“老子的兵守城打仗,还能饿着肚子?你立即派人去城中征粮,所有粮食征上来,由官府分配。”

    “军门,现在城中有粮的,也都是大户士绅啊,不可轻易得罪。”

    “都什么时候了,还大户士绅不可轻易得罪?你去查,谁有粮就征,若是不肯交,你告诉我,我派兵去取。”田雄杀气腾腾,若是没粮,他们不可能等到张存仁带援兵回来。

    ······

    湖州。

    勇卫镇总兵张全在天目山中接到监国旨意,立即召来勇卫镇各标协营军官,以及浙镇湖州营兵以及团练武装的军官们。

    “监国正在围杭州城,跟鞑子已经交上手了。”

    虽说是在山里,但张全的条件还不错,湖州府县城现在虽是在鞑子手中,但湖州乡村反而是控制在勇卫镇和团练手中,不仅是湖州,勇卫镇如今还已经渗透到东面的广德、宁国等地。

    张全这个御营总兵不仅直领一镇御营精锐,下面还有好几个浙镇营也协同听令,还有各县乡的团练武装众多,使的他现在耳目灵通,情报及时,鞑子占据府县城和几个大镇,但平时根本不敢出城。

    勇卫镇占据乡里,剿匪平乱,在乡里整兵练武,训练团练,各处设关立卡,征收厘金,百姓们也都是向勇卫镇交皇粮田赋,反倒是城里的那些清军绿营,日子难过。

    “鞑子的浙江总督张存仁巡抚萧起远等畏惧监国之威,半夜逃跑,留下个田雄在那顶着,现在正往北来。咱们不能任这两混账穿过咱们防区,必须得阻击。”

    湖州总兵金攻玉闻声立马站起来,“监国亲提大军围攻杭州,这是反攻的时候到了,咱们这里也兵强马壮,岂能坐视?我提议不仅要阻止这两贼,还当趁机攻打府县城,一举收复各地,配合监国的攻势。”

    湖州营的副总兵伯襄甫,参将朱弘宇、赵良璧等猛将也都高声赞同,他们本就是湖州当地人,比谁都更希望早点恢复家乡。

    都监沈文忠点头,“监国让我们勇卫镇在湖州广德宁国一带活动发展,不需要我们南下杭州会战,但咱们确实不能闲着。这次要打,咱们就打他个天翻地覆。弟兄们这段时间整编训练,也是养精蓄锐已久,现在正好拉出来溜溜,看看训练的成果。”

    勇卫镇以天目山为根据地,留在这边也发展了几个月,如今也是兵精粮足,还扶持培养了湖州镇营兵,以及许多支地方团练乡勇,各路人马加起来足有好几万,在乡下呆了这么久,一直都想对城镇下手。

    “多派夜不收,找到张存仁等北逃路线,寻找有利位置,咱们调集人马伏击,这是条大鱼,若能拿下,大功一件。”

    沈文忠这位曾经的落魄乞丐秀才,这段时间一直以都监军的身份留在这边,继续与张全搭档着。经历了北伐和留守,他现在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秀才了,连张全都对他佩服万分。

    好几次剿匪和袭击清军时,这位都监都是提剑上阵。

    ······

    张存仁一行趁夜突围出杭州后,便一路向北狂奔,他们没沿运河走,运河这几个月都不太安全,伪鲁监国任命的漕运总督吴易带着他的漕标,纵横运河,依托太湖,神出鬼没,走运河非常不安全。

    他们直接往湖州而去,打算走湖州西岸,经长兴宜兴直奔江宁。

    这一路都是平原,一马平川。

    一千多人跑的很快,一路不敢停歇。

    进入湖州境内后,张存仁仍然十分焦虑,这边到处都是河流湖荡,让张存仁的速度难以加快,这让他很焦躁。

    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局势就恶化如此。

    博洛这才走了多久,怎么局势坏到他都要弃城而走?

    可现实就摆在那,朱以海的几万人马不是乌合之众,看着绝不输他的绿营,更别说对方摆开的那些大炮,对着杭州城头一通狂轰乱炸,虽然没轰塌城墙,但张存仁当年可是关宁大将。

    在关宁前线,不论是关宁军还是清军,都拥有许多火炮,他非常清楚红衣大炮的威力,再坚硬的城墙要塞,都顶不住太久的轰击。

    除非有足够的兵马,才能城外决胜,如果指望龟缩坚城中能安全,这是做梦。

    正因为清楚这些,所以他非常果决的就跑了。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反思,怎么就到这地步了?

    最后总结了几点,一是他大意了,由于朱以海在钱塘江南一直是以防守为主,甚至都没怎么发起过进攻,所以他们都没怎么把这绍兴的鲁监国放眼里。

    再一个就是这次的突破口余杭,完全没有半点预警,之前反反复复的争夺富阳、临安等城,但都是小打小闹,从没有威胁到杭州。

    这次突然就一路打到杭州城下,毫无预兆,只能说余杭那边的绿营守将出了大问题。当然,这也可能与那边走私严重有关。

    除此外,他觉得就是杭州的兵太分散了,博洛走后,浙江的绿营还没完全的整编起来,尤其是在严我公和李遇春这两个能吏干将走后,更是削弱了浙西的实力。

    之前嘉湖等地的乱匪叛军,又使的他们派出几路人马过去扫荡围剿,进一步削弱了杭州的守卫力量。

    最终就形成这般结果了,本以为杭州城中有几百门大小火炮,加上几千守城兵,然后城外还有五六千兵马,加起来有上万绿营,怎么都是足够了。何况湖州、嘉兴也还有两协兵马呢。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所有人都对那鲁监国判断失误了,谁都想不到他居然不声不响的整合了这么多人马,甚至还拥有了这么多火炮,而这些,他们之前一无所知,不得不说是严重的情报失职。

    这局面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年松锦大战时一样。

    他心里安慰自己,去江宁借兵,然后回来扫平他们,将功赎罪。

    前面又一片湖荡拦住去路,张存仁只得停下,派人去附近搜寻船只。

    看着那片接天芦苇荡,张存仁很烦,这江南水乡就是这般麻烦,“就地休整,一寻到船便立即过河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奔驰了一昼夜的千余人马也十分疲惫,闻令也都开始就地休整,饮马喝水吃干粮,不少人一下马,就直接躺在了地上打起了呼噜。

    “咻!”

    芦苇荡里突然射出一支箭来,将一个清兵射倒。

    紧接着,是更多的羽箭射出。

    鞑子声惨叫着。

    “埋伏,有埋伏!”

    慌乱声四起,正靠在地上闭目休息的张存仁吓的猛的爬起,只见无数箭羽自芦苇荡中射出。

    “靠拢,集结。”

    “迎战!”

    张存仁迅速拔剑在手,大声喝令。

    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伏兵,风吹过芦苇荡,仿佛草木皆兵。

    张存仁指挥着士兵聚拢集结,他迅速的镇定下来,咬牙切齿的满脸狰狞,谁都想来打老子?

    真当老虎不发威是病猫了?

    “盾牌在前,长枪在后,其余人弓上弦,杀!”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伏击,张存仁并没有慌张逃跑,而是尽露悍将本色,迅速聚拢人马,向着伏击的明军发起冲锋!

第247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战斗开始后不久,湖州镇总兵金攻玉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这股鞑子不过千余,一路奔逃至此,正是人困马乏之时,他们提前埋伏于此以逸待劳,还特意选了这么一个湖荡水边,骑兵难以用武之地。

    可当他们自芦苇荡中突然发动袭击,这些鞑子不但没有想象中的惊溃散逃,反而非常迅速的聚拢。

    两军杀到一起,鞑子披甲执锐,彪悍异常。

    鞑子并没有去寻马,而是披甲步战。

    披着绵甲的鞑子,悍不畏死,始终保持着很紧凑的阵容扑过来,一交手,湖州营兵便被压制,很快落于下风。

    湖州营做为义军整编的浙江镇戍营兵,也是大小十余战,可毕竟是乡里义民组建,批甲率不足一成,虽然有不少勇武骠悍军官,但多数士兵战阵经验都不算丰富。

    几乎是一个照面之间,两军碰撞,湖州镇就被压制,一个又一个勇敢的湖州营兵,却被鞑子砍翻。

    鞑子的长矛、斧头、骨朵等极为凶残。

    尤其是这些人几乎全员披甲,这让他们如虎添翼,而鞑子的弓箭更加犀利,湖州镇营兵不断倒下。

    鞑子们的配合非常的默契,湖州营兵扑倒他们一个,要付出七八个的代价,这让金攻玉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幕。

    金攻玉自起兵以来,还没见过如此凶恶的敌人,之前也与清军交战多次,但没有这般厉害,更何况他自以为得到监国整编,补充了不少军械,经过休整训练后,如今的湖州营士气高昂,应当不惧鞑子。

    可谁知,一交手就被压住了。

    金攻玉咬牙,拉满弓弦瞄准一个鞑子军官射去,以为必中一箭,结果却被那鞑子一刀磕飞,他又是接连两箭过去,却只有一箭射中,还被甲挡住,只勉强扎在上面摇摇晃晃。

    副总兵柏襄甫提刀赶来,“这些鞑子扎手,撤吧。”

    金攻玉一时犹豫。

    “攻玉兄,都监的计划,本就是让咱们诱敌,按计划行事吧。”

    金攻玉来时,是想着就这千把号人,自己湖州镇好几千人,完全可以将他们伏击歼灭,可现在不得不承认,还是轻敌了。

    “撤!”他无奈的下令。

    鞑子仍在往前压,弓箭犹如长了眼一样的咻咻咻的不停射来,他们的箭又快又准,不断的有营兵被射中倒下。

    鞑子前排的甲兵更是披着绵甲提着刀枪一路猛攻。

    “撤!”

    孟宪拉着金攻玉撤,“这些鞑子不是一般的凶悍,总镇快走,我来殿后。”

    本来计划是先伏击再诈败诱敌,可现在诈败成真败了。

    号角响起,金攻玉想留下亲自殿后,但总兵标营游击孟宪却将他推走,留下殿后,掩护撤退。

    张存仁翻身上马,在他身后,是约三百上马骑兵。

    他冷冷的瞧着那些狼狈败走的明军,恨的直咬牙,举起长矛,“一个别放过,碾碎他们!”

    上马的八旗个个目露凶光,他们轻踢马肚,紧随张存仁开始加速。

    马越跑越快,他们很快就越过前面还在追杀的八旗兵,狂奔追击。

    张存仁纵马赶上,一枪挑飞一个明军。

    枪挑,刀劈。

    三百骑兵无情的收割着。

    后面,还有更多的八旗开始牵来自己的马,翻身上马,也加入到了追击的行列。

    孟宪是副总兵柏襄甫的外甥,力大绝伦,十分勇武。

    关键时候,带一营兄弟留下殿后。

    看到穷追不舍的鞑子,孟宪带兵退到渡口,背水而战。

    他横刀肃立,不再后退。

    渡口,无数营兵正在仓惶撤退,渡船有限,十分混乱。

    湖州营此时显露出不足的一面,不少兵被鞑子的凶悍所震慑惊惧,一时间已经忘记了其它,只顾逃。

    有的人不顾长官喝令,往芦苇荡中钻。

    有的人脱离队伍,跳入湖荡游水逃命,还有人试图争上船只。

    可孟宪却横刀肃立,面对着奔驰追击而来的鞑虏骑兵,毫无惧色。

    “镇标营的弟兄们,战他个痛快!”

    张存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关宁防线,挥兵冲锋血战,只是身份对调,当年他是日月旗下的大明边军,打的是建州女真鞑子,如今他却成了头留金钱鼠尾的清军,面对的却是明军战士。

    他只是稍一恍惚,马上又咬牙定神。

    骑兵猛扑了上去,两支人马在渡口边猛的砍杀起来,一个照面,孟宪手下标营兄弟就倒下了百十来个。

    孟宪将一个鞑子坐骑马腿砍倒,人仰马翻,上却补上一刀,把鞑子砍死,重新举刀,“再来!”

    身后剩下的三百多个弟兄,也靠的更加紧密,填补死去弟兄们的空当,一起高呼着,“再来!”

    金攻玉被柏襄甫拉着上船,渡到对岸,回头望来,见孟宪所领殿后五百标营弟兄,已经只剩下下几十人。

    可他们依然牢牢的挡在渡口前,为兄弟们争取时间。

    金攻玉气的眼发黑,要下船过去再战,柏襄甫拉住了他,“我们已经因轻敌犯了一个大错了,不能错上加错。”

    金攻玉气的以手捶胸,是他选择了这个地点伏击,是他自以为凭湖州营就足够歼灭这支鞑子,若不是因为他自负,他们的任务只是诱敌,应当选个更合适的位置,而不是这样一块死地。

    “赶紧走,别让孟宪他们白死。”

    柏襄甫心里为外甥孟宪流泪,却只能强忍着。

    战场上,一个错误,就是无数条人命。

    现在他们的任务是引鞑子进入勇卫镇的伏击圈,而不是在这里被鞑子歼灭。

    渡口。

    孟宪身后只剩下了三十余人。

    五百镇标中军营,这是湖州镇的精锐,虽然不是骑兵,却依然直面鞑子骑马冲击,哪怕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仍然没有转身当逃兵。

    现在,那些战友,大都横七竖八的倒在渡口前。

    “来将可留姓名?”张存仁提着长矛在手,大声喊话。

    对面这些人的战斗力虽不强,但这份勇武敢战,却让他佩服。

    “大明浙江湖州镇标游击孟宪是也!”

    孟宪此时身上铠甲上插着十几支箭,却依然还在强撑着。

    “孟宪,本部记住你的名字了,是个好汉,不如归降本部,本部愿向朝廷保举你一个参将之衔。”

    “呸!”

    孟宪只是朝地上吐了口血水回应。

    张存仁举矛,“是个硬骨头,一会我会砍下你首级,插在我的长矛之上的。”

    孟宪也举起了刀,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兄弟们,“还愿意跟我再冲杀吗?”

    “将军,湖州没有怕死的男儿,杀。”

    三十余人向着几十倍自己的鞑子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最终,全军覆没。

    张存仁在战场上没有找到那个浑身是胆的孟宪,很是失望。

    “可能坠入湖中,沉入水底了。”

    “部堂,那些该死的明军已经跑远了,我们没船过不去,还追吗?”

    张存仁眯起眼睛瞧了一会,冷哼一声,“招惹了老子还想跑?沿河追下去,总有地方可以过河,他们没有马,跑不远,追上去,斩尽杀绝。”

    他们在这里斩杀了明军上千人,可自己也伤亡了小一百,张存仁自己脸上都被划了一道口子,十分恼火。

    在杭州城被鲁监国大炮轰的跑路,心里一直憋着股火,现在他娘的不知哪冒出来一伙团练,也敢太岁头上动土,找死。

    鞑子纵马沿河追击而去。

    河边,留下一地的尸首。

    芦苇荡中,孟宪在水里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趴在一匹死马背上,这匹白马身上插满了箭,跟他一样惨。

    孟宪浑身剧痛,身上也插满羽箭,腹部还被洞穿一个大口,甚至动一下感觉五脏六腑都痛的喘不了气,他用尽力气从马身上爬了下来,却再没力气站起来。

    努力了几下,又眼前一黑晕倒,倒在了死马身上。

    ······

    张存仁满脑子都是杀意。

    但当他追着追着,追了半路后,却突然竖起了手中的长矛。

    “停!”

    “部堂?”

    那支激怒他的明军就在前面不远,一个急冲锋就能追上了。

    可张存仁却下令全军停下。

    “不太对劲。”

    “这些人刚才明明有机会跑掉,他们可以四散而逃,但他们却一直沿河跑·····”

    “还有你看前面地形,是不是跟我们刚才被袭击的地形有些类似?”

    张存仁瞧着天色不早,已经昏暗,“这里有诈,前面有埋伏。”

    “不会吧,如果埋伏,为何不埋伏在前面那地方?而是分两个地方埋伏?”

    “你看那片芦苇荡,现在是傍晚,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可你们看那芦苇荡是不是很不正常?那些鸟在上空盘旋鸣叫,是不是说有家难回?”

    张存仁摇摇头。

    “走!”

    说完,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转而往北而去,毫不脱沾泥带水。

    一河相隔的那片芦苇荡中。

    勇卫镇总兵张全,还有都监军沈文忠等正带着许多人马埋伏着,眼看着那些鞑子就要进入伏击圈,结果却在远处调头跑了。

    这突起的变化,弄的人措手不及。

    张全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气的拿拳头捶大腿。

    金攻玉率部赶到,十分狼狈,一番询问后,张全气的嘴唇直打抖,“让你们在前假伏击,实为真诱敌,为的是能够诱使鞑子队伍拉开分散,好分而围之,聚而歼之。你们怎么自作主张,却想独自歼灭他们?那是杭州来的满汉八旗,都是鞑子中的精锐,岂是那么好歼灭的。”

    张全都不敢说直接袭击能歼灭,所以才想出先让湖州营埋伏诱敌之策,就是要把鞑子拉散来好分割歼灭,可金攻玉却搞砸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折了上千人马不说,这还打草惊蛇,把他们给惊跑了。

    “早知道老子直接伏击好了,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末将失职,愿率部追击,将功赎罪。”金攻玉羞愧。

    “算了,还追什么追,那都成惊弓之鸟了,跑的比兔子还快,我们没机会了,打扫战场,救治伤兵吧,”张全叹声气,“天色还不算晚,干脆今晚夜袭德清县城,把里面的那营绿营给端了,出口气!”

    “我这就亲自去潜入德清县城,联络城中。”金攻玉羞愧难当,咬牙切齿,再次请缨!

第248章 舍得郧阳易襄阳

    “这是朱翊辫狗贼首级。”

    郧阳城外,汉水河边,花关索王光恩将一个首级摆到潘士良面前。

    潘士良瞧着这颗血肉模糊的首级,皱起眉头,“也看不太真切啊。”

    “朱贼数次辱我,我归附潘抚院,率兵士夺城,首诛此贼。此贼被执,还对我破口大骂,我便命人将他舌头钩出割了,可此贼还拿眼瞪我,我便让人把他眼珠子也挖出来踩烂,他还以手划地写字骂我,我便把他十个手指头全剁了。”王光恩指着那模糊的脑袋,“当时太气恼,倒忘记要保全其面目了。”

    潘士良捋着胡子,“这也无法证明此人就是朱翊辫了啊。”

    “抚治放心,我这人向来说一不二,说降便是降,这个朱贼首级确实怪我没保存好,不过你放心,活的我这也有。勋阳抚治徐启元,汉中巡抚高斗枢,如今皆被我所执,已经被我所劝说动,愿意一同归附大清。”

    潘士良皱眉。

    他并不太愿意高斗枢和徐启元二人投降。

    “抚院大人若是不愿意,我把他们脑袋也一并砍下来就是,这次保证不割舌头挖眼睛,一定让您瞧的真真切切。”

    潘士良摆了摆手,“既然已经愿降,那就算了。”

    “那抚院答应我的总兵一职?”

    “本抚向总督报告,他已经行文,让你做襄阳镇总兵官,你的两个兄弟也各授副将职。”

    王光恩不满,“怎么是襄阳总兵?湖广也没有襄阳总兵,只有郧阳总兵和襄阳副总兵啊,抚院这是对我有何不满吗?“

    “当然没有,朝廷对将军来归,可是非常重视,授你的确实是襄阳总兵官,不是副总兵,这是新设。这也是考虑郧阳久经围城,十分残破,兵疲民累,所以才特意让将军驻襄阳,那里钱粮充足,便于将军恢复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

    “好,我信抚院。”

    “那事不宜迟,就请王将军现在交接城防吧,郧阳城就交给杨文富总兵。”

    王光恩咬咬牙,“好。”

    郧阳城门缓缓打开。

    这座坚守了十余年,一直没被攻破的铁壁,最终还是主动打开了城门。

    王光恩王光泰王昌三兄弟领着城中兵马率先出来。

    四千余兵士向郧阳巡抚潘士良请降,潘士良在一群清军将校簇拥下受降,并检阅了这支部队。

    看着这些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兵,他很惊讶,很难想象就是这些人,从崇祯初到如今,守护了郧阳十几年,使其免受李自成、张献忠等的摧残,甚至在清军面前,还又坚持了这么久。

    但看着这些面有菜色的兵,潘士良也相信王光恩等为何要降了,都饿成这样子了,想坚守也难了。

    “弟兄们辛苦了。”潘士良假惺惺的安慰,“王总兵,让你的人到我那去领粮,马上吃个饱饭先。”

    “谢抚院大人。”

    潘士良犹豫了一下,最后加了句,“每人赏一钱银子!”

    “谢抚院大人。”几千郧阳兵有气无力的感谢。

    潘士良皱眉,有些不满。

    高斗枢、徐启光带着城中官吏紧接着出降。

    潘士良看着这两个大明臣子,心里有佩服,也有鄙夷,鄙夷他们不识时务,坚守又有何结果呢?

    不过表面上还是笑呵呵的迎上前,一手牵一个,好言安抚。

    “杨总兵,你带兵接防郧阳城,勋阳的弟兄们辛苦了,以后城防就由你们负责了,让勋阳的弟兄们去襄阳好好休整补给。”

    杨文富带着早已准备好的三千人马开入城中,一切顺利。

    等杨文富派人来报告说,已经接防全城后,潘士良也终于彻底的松了口气。

    当天,潘士良便迫不急待的进驻勋阳城,住进了郧阳抚治衙门,终于名副其实了。

    第二天,潘士良召来王家兄弟。

    “王总兵熟悉郧阳情况,先留下来协助本抚熟悉本地情况,郧阳这四千余兵员,按朝廷经制,总镇标兵三营三千,王光泰、王恩两员副将,各领一营,剩下老弱裁汰遣散。”

    潘士良命郧阳四千余降兵,仅留三千,王光恩暂时随他留在郧阳,王光泰等诸将领这三千兵前往襄阳驻防。

    王光恩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最后好不容易才勉强答应下来。

    当天,就裁撤了一千多勋阳兵,每人只给了二斗粮食一钱银子便打发了,剩下三千,为襄阳镇标,每人则给一钱银子加一斗行粮开拔移镇襄阳。

    高斗枢徐光启二人,则也被留在郧阳。

    郧阳不战而下,潘士良得意洋洋,给还在河南没到任的新总督罗绣锦去信报捷。

    因为郧阳城已经在自己手中,郧阳兵也老实的投降,甚至接受了裁撤和移防,加之王光恩、高斗枢、徐启元等人也都被他扣在手上,所以潘士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把部份人马改编为自己的抚标,举荐杨文富为郧阳总兵,以其本部为郧阳镇标。虽然接手的是一座残破而饥饿的郧阳城,但他们都很高兴。

    这座坚城,十几年而不倒,如今他们兵不血刃拿下,那就是功劳啊。

    不过高兴没两天,南边传来闯贼余逆围荆州、围武昌的消息,这把潘士良吓的不轻,于是乎,一番商议过后,潘士良决定招兵。

    来时只带了三千人来,镇标三千,抚标两千,兵不够,于是立即张贴招兵榜文。

    入伍就能吃粮领饷。

    郧阳穷困饥饿,招兵榜文十分有效,三日就就招满了两千兵。

    甚至附近还有几支人马赶来请求归附,比如山贼陈蛟,还有原郧阳左骑将王斌,此前跟王光恩不和率部前往房县招兵买马自立,此时也请求归附。

    潘士良来者不拒,一时间招安了大小十几股人马,号称几万人马,仍令他们分镇郧阳外围的均州、房县、竹山等地。

    王光泰、王恩、李茂春、刘调元等领着三千郧阳兵跟着漆尚友的一千人马移镇襄阳,沿汉水而下,一路走走停停,十来日方抵达襄阳。

    到达襄阳后,漆尚友率部驻防襄阳城内,却让王光泰等三千人马驻于城外。

    王光泰发了几句牢骚后,却也接受安排。

    于是便分成三营,驻于城外。

    一切如潘士良安排的进展。

    一连数日,他们白天随便操练几下,然后就无所事事,而漆尚友和襄阳的分巡道、知府等官员,只要他们不入城,其余不客,每五日发一次粮,一次只发五天的。

    就这样过了几日,分巡道兼兵备副使甘文奎生日,襄阳城中大小官员皆赴宴席,王光泰等郧阳军官也被邀请,一群军官各带了家丁随从入城。

    郧阳和襄阳同属汉水流域,郧阳在襄阳上游,从长江行船可直抵襄阳,但从襄阳再往上就是非常不易,有许多险滩急流,需要分段运输,甚至是必须得拉纤。

    相比起来,郧阳更加险要,襄阳则更处于联通江汉平原和南阳盆地的一个要道口,甚至沿汉水还可经郧阳通往汉中,而沿丹水则可经商洛武关,进入关中平原,襄阳和荆州,向来是荆汉平原的两大战略支撑重镇。

    尤其是襄阳处于上游,更是有俯冲优势。

    只是潘士良此时一心沉浸在自己收复郧阳的得意之中,对于重镇襄阳并没有在意。

    文安之骑着毛驴入城,自称是一名商行的帐房先生,交了一钱银子给守门士兵后,便被放行了。

    入城以后,文安之很快就跟城里的人接上了头。

    一家货栈里,早有一群人在等候文安之的到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名货栈掌柜打扮的人告诉文安之。

    “襄阳兄弟会成立以来,吸纳了许多会员,既有致仕乡绅,也有年轻士人,还有官府中的官吏胥役,也有商贩百姓,三教九流招纳了许多。”

    “可靠吗?”

    “襄阳兄弟会也分外围和内围以及核心层,不同等级接触到的信息和任务都不同。”

    在不同的人眼里,这兄弟会是个不同的组织,但实际上这就是朱以海的一个情报组织,经验充足,行动高效。

    襄阳城已经被渗透进各个阶层中。

    此时大明的旗号还不错,起码比闯军、清军好,从士绅到百姓,还是比较拥护的,按襄阳这里的负责人所说,他们在这里发展不错,这段时间也已经按文安之的要求活动,万事俱备。

    “文公,王光泰兄弟真的可信吗?”

    “王家兄弟坚守郧阳数年,早证明过自己了。”文安之回答,“倒是我们,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

    夜幕降临。

    襄阳城中城门坚守,实行宵禁。

    但城中一处大宅,却灯火通明,分巡道兼兵备道台甘文奎寿宴,城中有头有脸的官绅都前去庆贺。

    不仅襄阳驻防副将漆尚友和他的部下军官们都来了,连驻城外的王光泰等也都来了。

    城门处,一队士兵却在忍受蚊虫叮咬,喝着凉风。

    “什么时辰了?”

    “大约戌正(晚八点)”

    “四海之内皆兄弟!”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你们说啥呢?”

    回应他的是一道刀光闪过。

    数名城门守兵突然拔刀砍人,然后打开了城门,举起灯笼摇动。

    城外,早已经全副武装养精蓄锐的三千郧阳兵得到信号,悄然入城。

    城中酒宴仍欢,城外兵马却已经杀入。

    突然之间,城中无数处火起,到处都是额头手臂缠红巾的人,他们高喊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口号杀奔出来。

    郧阳兵直奔宴会大宅,一路砍杀进来。

    正在宴席上的众人惊慌失措,王兴泰兄弟俩却大笑着站起来,迎接部下进来。

    “围住宅院,一个也别放跑了!”

    王光泰兄弟提刀,在宴会大厅里将分巡兵备道甘文奎、襄阳知府杨矿、襄阳推官李实发、襄阳知县潘朝佑等一一砍翻,又将副总兵漆尚友擒下。

    一夜过后,襄阳城恢复平静,却已易主。

    绿营旗帜被拔下,换上了大明日月旗高悬。

    文安之被请入襄阳府衙,主持事务。

    “立即给郧阳传信,襄阳已经拿下,那边可以动手收网了!”

第249章 阅兵台上斩巡抚

    中秋将至。

    郧阳城中,巡抚潘士良接到新任六省经略洪承畴大学士急令,命郧襄火速派兵南下增援荆州。

    “经略王命旗牌在此,限期三日内出兵,十日内抵达荆州城下,失期者斩,违令者斩!”

    赶到郧阳的是洪承畴的一位旗牌官,一路八百里加急赶来,还带了洪承畴的王命旗牌,但有半点耽误,连潘士良这郧阳抚治都可先斩后奏。

    接下命令,潘士良很头痛。

    这郧阳城刚拿下,也没半分赏赐,却又派来这么棘手的任务。

    分守道刘开文献计,“抚院,不如调王斌、陈蛟和王光恩还有襄阳的王光泰等南下增援荆州,如此一来,既没违误军令,又可把这些新降之兵将派往荆州,安稳郧襄。”

    “若是王光恩等在荆州城下立功,那也是抚院之功,若是他们在荆州城下兵败,倒也除去一些后患麻烦。”

    潘士良一听,也觉得大善。王光恩等投降后,虽然也还表现的挺顺服,可对这些人总没法完全相信的。

    “好。”

    潘士良当下发下抚治军令,召襄阳的王光泰,房县的王斌、均州的陈蛟等新招附的大小几十股人马,让他们前来郧阳汇集南下增援荆州。

    接到命令,一支支人马水陆汇聚而来,潘士良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的人马,非常兴奋。

    “我郧阳如此众兵,未必不能一举解荆州之围也。”

    原本定计,是让襄阳总兵王光恩做为增援各部的主将,现在看到这众多人马,郧阳总兵杨文富反而有些妒忌了,甚至犹豫着是不是该站出来领兵南下。

    在洪经略到来前,领兵解荆州之围,立个大功,那他也就能从署郧阳总兵,立马就成实授郧阳总兵,再不济,荆州总兵也不错啊。

    “你想领兵增援荆州?”

    潘士良想了想,摇头,“你要是也走了,郧阳可就空虚了。”

    “抚院大人,如今逆贼围荆州武昌,尽在两城下,郧阳有坚城可守,抚院又有新招两千抚标守城,可保安然无忧,卑职去荆州,打了胜仗立了功,那首功也是抚院大人的啊。”

    潘士良依然不太愿意,但杨文富觉得这次荆州之战,清军肯定能赢,所以这就是个去抢功劳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左说右说,最后还把经略洪承畴抬了出来,“洪经略马上就要到了,听说洪经略向来治军严谨,他让咱们调郧襄之兵南下,咱们若只是派出些新招降的明军和流贼,只怕到时洪经略不能满意,万一震怒,岂不是要怪罪抚院大人?”

    “况且,这兵得练啊,如今难得有机会,得让弟兄们出去,这样才有机会立功受赏。”

    潘士良若有所思,他觉得杨文富这是想趁机去荆州打劫,毕竟这年头靠军饷得饿死,只有出兵打仗才有收入,不管是行粮还是立功的赏赐,其实都远不如抢掠。

    想了想后,潘士良觉得杨文富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个时候郧阳也挺安全的,把这些兵留在这里还要供养,还得时刻约束,倒不如全派去荆州,也算祸水东引。

    这些武夫**们还得念他的人情,说不得回头还要把抢掠来的孝敬他一笔呢。

    “好,去吧去吧,便改由你为主将,王光恩为你副将。”

    杨文富三千,王光泰三千,加上王斌、陈蛟各三千,又有其它各路人马,加起来得小三万人。

    ······

    经略的旗牌官催促的急,襄阳、竹溪等几部人马还没抵达,旗牌官便催着出发。

    王光恩到抚院禀报,“城外八千兵马即将南下增援荆州,请抚院大人前去检阅训话。”

    潘士良呵呵的站起身来,“什么检阅,这是提醒本院还没给他们发行粮赏赐,放心,朝廷不差饿兵,本抚院也早有准备。”

    去城百里之外,五日以上,明军另给行粮,标准是最低每日一升,月三斗,也有一升五合或月五斗不等。

    郧阳距荆州八百里,路有两条,一是沿汉水经谷城到襄阳,再经荆门抵达荆州,其二则是从郧阳直接下房县,经保康抵当阳入荆州,距离都差不多。

    明朝规定行军速度,如果紧急,骑兵一天一夜要行一百五十里路,车步兵一百里。不急,则骑兵日行一百二十里,车步兵八十里。

    当然,也有如牛人马芳,从宣大驰援大同,昼夜行军四百里。

    明代一里将近六百米,这个官方要求的行军速度还算合理,当然实际也要视具体情况而定,比如携带的物资,军情的紧急等等。

    八百里,正常步兵行军速度,需要十天。

    如果能有河道运输物资甚至运输士兵,那就更快。

    潘士良直接只按十天给行粮,且是最低标准每人一升,也就是总共一人给一斗。

    一天一升,这是大明以前边镇边军的早期标准,放到现在,肯定就太少了。可潘士良只能给这么多。

    就算这前锋八千人,每人一斗,那也得八百石粮,这些粮食还都是他从襄阳带来的,郧阳早穷见底了,而襄阳运粮到郧阳虽经汉水,但有许多段都要用纤夫拉船,非常不容易。

    “抚治,每人一斗,行粮有些少啊,荆州城下二十余万明军,弟兄们也是提着脑袋为朝廷拼命,可否多给点?”

    潘士良呵呵笑着,“你在郧阳守了几年城,也清楚郧阳的家底,本抚不是不想给,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你跟弟兄们好好讲讲,等到了荆州,击溃了贼众,到时朝廷还会少你们的恩赏么?”

    “这行粮也就是带在路上吃的,带多了也是负担嘛。”

    王光恩呵呵一笑,不再请求。

    一路来到郧阳城外,此时八千人马聚集在汉水河畔,有杨文富领的三千郧阳镇标,还有陈蛟、王斌二将各两千已到人马,另有一千新招附之兵。

    潘士良穿着二品袍服,得意的看着这支人马。

    两千抚标充当着搬运队,把八百石粮食搬出城来。

    一万人马,满布汉水河畔。

    潘士良站在临时搭好的点将台上,装模做样的发表了一番出师演讲,最后宣布每人一斗行粮。

    可场下众将士却没什么回应,明显是对这行粮非常不满。

    潘士良心头动怒,面上去还堆着笑容,起身要回城。

    王光恩拦住他。

    “潘抚院,借一样东西!”

    “借粮么?不是说了城中也无粮,还得等襄阳南阳运粮过来吗,怎么又提?”潘士良脸色不善的瞪向王光恩。

    “不借粮。”王光恩咧嘴一笑,然而抽刀,“借抚院人头一用!”说罢,刀光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将潘士良的脑袋,当着一万人马的面砍下。

    王光恩捡起首级,站在校阅台上,冲着还在发愣的台下兵将,仰天长啸,“日月长存,大明永在!”

    随着这声吼,台下王斌所部、陈蛟所部还有另两支人马,五千人马突然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向着杨文富部、抚标部五千人砍去。

第250章 残兵暴起定郧襄

    “杨夭儿,”

    校阅台上,花关索王光恩一手提着还在滴血的抚治潘士良的脑袋,一手提刀大吼一声便冲着台下的郧阳总兵杨文富飞扑过去。

    杨文富等各军将领刚才都站在校阅台下前排,突起的变故,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王光恩就已经提刀扑来。

    慌忙拔刀抵抗。

    “反了,反了!”

    杨文富大喊大叫,可此时已经乱战一团,本应当是当初跟王光恩内讧不和反出郧阳的左骑营将王斌,此时居然听从王光恩的号令,而原是流贼出身的陈蛟,也一样是配合默契。

    他们明显是早就已经预谋好了,今天选这机会突起发难。

    王斌、陈蛟再加上几外几营,五千人早就准备好了,选择此时,突起发难,让人措不及防。

    他们分工明确,甚至目的明确,一动手就先派精锐家丁杀向校阅台,这时各军将校都还在此。

    杨文富的刀被打飞,狼狈的摔倒在地,看着吹来的刀,慌忙求饶,“王兄饶命,愿降!”

    郧阳镇标和抚标的将校,不是被砍翻在地,就是吓的跪地求饶,想跑,却被围住。

    杨文富磕头如捣蒜,此时再没有了这些天来对王光恩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劲头,“王兄,我以前也是关中义军出身啊,饶我一命。”

    郧襄分守道刘开文,郧阳知府董有声、推官孙阳声、郧县知县赵丕承等文官反应较慢,已经全被砍杀。

    “让你的镇标放下刀枪跪地投降!”

    王光恩把刀架到杨文富的脖子了,杨文富赶紧对着远处大喊,“放下刀枪,跪地投降!”

    ······

    几乎是在城外动手的同时,郧阳城中也发生暴动。

    高斗枢、徐启元这两位原巡抚,现潘抚院的客人,都披上铠甲提起刀剑上街,郧阳城中许多士绅大族也都带着家丁族人提着刀枪棍棒出门。

    甚至还有许多甲兵突然出现,这些本就是郧阳守兵,先前分散藏在了城中各处,此时闻令而出。

    城中官员和抚标士兵都随着潘士良出城去了,城中仅有衙中壮班民勇,但这些人面对不断涌出来的兵民,却没有抵抗,反而迅速加入其中。

    部份从襄阳过来的官吏兵丁随从,很快就被他们砍翻。

    占领府县衙门,占领仓库,占领各处城门。

    很快,郧阳城门紧闭,吊桥拉起,随后城头升起大明旗帜。

    这面旗帜的升起,让城外的那些清军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粉碎了。

    巡抚知府等被杀,主将也大多被俘虏或斩杀,各部人马群龙无首,被冲杀的四分五裂,杨文富等还在那里劝降。

    现在看到郧阳城上也换了大明旗帜,再没人愿意抵抗了。

    一个个扔下刀兵,跪地请降。

    叮叮铛铛的声音响个不停,一个接一个的跪下。

    对于这些士兵来说,投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些兵,有的以前是农民是商贩,曾经揭竿造反,最后降明的降清的,也有些本就是边军或内地卫所军户,崇祯以来的乱战,许多人都曾经在几方势力间摇摆过。

    反正打不过就加入,只求生存。

    这里并没有八旗兵,甚至许多本就是郧襄一带的本地人。

    王斌提刀过来。

    “大哥!”

    “弟兄们辛苦了。”

    外间传闻王光恩跟王斌不和,两人几次因争粮而矛盾,最后还因争女人大打出手,最后王斌带人反出郧阳。

    可实际上,王斌本就是王光恩心腹,这不过是一个计而已。

    “这些家伙,比咱们预料中还不如。”

    王光恩抹了抹额头,“他娘的,这老二老三怎么这么久还没到,不是半路出什么意外了吧?”

    “不可能,二哥向来足智多谋,三哥勇猛无双,还有其它几位将军也都是久经战阵的大将,咋可能出啥事。”

    “大哥,这些家伙怎么处置?”王斌指着杨文富等道。

    一通混乱后,现在五千镇标和抚标大多投降,有二三百人死于混乱之中。

    “先全都绑了,押回城先关起来,等文都监回来后再说。把军官跟士兵分开关押,最好是所有兵也打乱了看守。”

    城上见城外也已经平定,分巡兼兵备道朱翊辫骑驴赶来。

    这位先前已经被王光恩献首潘士良的朱大人,此时却全须全尾好好的,倒是那位潘抚治,此时却是尸首分离,脑袋被明军拿长矛插着。

    “王将军真是神勇!”

    王光恩哈哈大笑,“倒是委屈朱大人这些日子一直藏在地下密室啊。”

    “无妨,倒是难得好好休养了些天,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还真舍不得出来呢。”

    诸将还城。

    高斗枢、徐启元等一起迎接。

    “郧阳伯神勇。”

    “卑职所做不值一提,倒是两位抚院,先前委屈你们降贼,十分冒险,这些天还天天要奉承那个姓潘的。”

    “为了中兴恢复,何足道哉,相比起来,文都监孤身入襄阳,才更是冒险。”

    “是啊,文都监了得啊,一位大宗师,却愿以身犯险,尤其难得的是,他们在襄阳,还能比计划里还提前拿下襄阳,甚至没什么损伤,真是难得。”

    几人一时得意,忍不住互相夸赞了几句。

    这大好局面,确实值得自豪。

    郧阳本已是疲惫残兵守一座残破之城,可他们却硬是想出一招如此神奇的妙计,一个诈降献城,引潘士良杨文富把襄阳主力带来郧阳,然后王光泰等移驻襄阳。

    这鱼钓的好,诱敌主力出巢,然后那边夺了襄阳,这边又再复郧阳,最主要的是还把杨文富和漆尚友这两部郧襄地区原清军留守主力都给拿下了。

    现在不仅郧阳没有了威胁,而且还反夺了襄阳,尤其是还从襄阳夺取了大批清军囤积的钱粮器械。

    “都是王副将妙策。”

    “也是文都监果决啊。”连高斗枢这个守郧阳数年的能臣,也不得不佩服,之前王光泰献计,他们都觉得太过冒险,但最后文安之却认为值得一试。

    并细细分析了可以一试的诸多细节,最后说服了高斗枢和徐启元冒险。

    “是啊,我们守郧阳数年,也是越打胆子越小了,只想着守,却没想过跳出郧阳城,还是文都监有魄力。”

    “赶紧向长沙朱阁部报捷吧!”

    “也向荆州李赤心将军报捷!”

    襄阳拿下,潘士良被诛,五千清军绿营被歼灭俘虏,荆州和武昌北面,便不用再担心清虏了南下了。

第251章 苏松绿营内讧起

    松江。

    松江镇守总兵官李遇春接到招抚南方洪承畴的军令,命他立即率松江镇标,并上海、金山两协绿营南下增援杭州,松江防务移交嘉定副总兵李成栋。

    接到这命令后,李遇春拿着左瞧右看好一阵,最后扔到了一边并没理会。

    第二天,江宁又传来新的军令,江宁巡抚土国宝也将率苏州抚标等共八千人南下,要李遇春率所部归土国宝统一调遣指挥。

    李遇春看完后再次扔到一边。

    他的堂兄副将李元善拾起来看过后皱眉,“江宁催的很急啊,看来杭州确实挺危险了。咱们真的不去?”

    李遇春冷哼一声,“洪承畴算个鸟,土国宝算个球?

    这土国宝当初若不是我们拉他一把,他现在哪还能风光坐在这江宁巡抚的位置上?”

    “可军令难违啊。”

    “老子只听严公的,最新消息,严公已经被摄政王加封为江南五省经略,江西河南和浙江福建皆归其经略总督,这正式命令应当马上就下来了。”

    “洪大学士呢?”

    “改经略川湖云贵两广六省。”

    两兄弟坐在那里抽着纸烟,“这杭州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又是那个九王呗。”李遇春现在对朱武也早就习惯了,这段时间朱武没来烦他,反而有些不太适应了,总觉得空落落的,虽说九王朱武的部下,也仍然还跟他维持着地下联络,双方不时的交易。

    甚至因为李遇春如今坐镇松江府,所以买卖还干的更大了。

    但好久不见朱武,真的有几分想念。

    他对朱武那是又爱又恨,自从遇到这朱武,也算命里碰上了克星,处处都逃不脱他的掌控,但另一方面,自从遇到这朱武后,他李遇春的前途也是非常好,不仅升任了一镇总兵,而且还是地盘这么好的松江。

    就更别说自从与朱武暗里合作后,这钱源更是广进啊,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不仅自己大捞特捞,手下弟兄也是人人跟着发财。

    如今他麾下五千镇标,加上协镇、游击的几营老兄弟,麾下一万多人马,居然做到了没有虚额空籍,因为外快太多,所以他现在喝兵血都没啥兴趣了,手下的弟兄们如今拿到手的钱粮挺多,经常能干点外活赚点外快,军中士气大增。

    弟兄们对他这个总兵老大,也是拥护万分。

    “咱们的家眷还在杭城呢。”李元善不得不提醒堂弟,他们这些军官之前都留了家眷在杭州,虽然这几个月,他们捞了很多钱,于是各个在外又娶妻纳妾的,但军中主要将领们都有家小在杭州。

    李遇春摸摸脑袋,有些无奈。

    “先拖一拖,找找理由,应付。”

    于是李遇春在松江华亭不断的给江宁报告,今天说松江府的绿营欠饷许久,弟兄们都很不满意,如今又要出征,总不能饿着去打仗嘛。

    过两天,又上报说军中器械铠甲缺损严重,一直得不到补充,他们在苏江一直在围剿乱党叛军,将士们作战辛苦,伤亡很高,不仅军械铠甲缺损严重,而且弟兄们战死残疾数量多,朝廷却一直没有抚恤津贴下来。

    说有不少士兵的妻子抱着孩子带着老人,跪在营门前求钱粮,因为军中缺乏,也没法善后抚恤,如今许多阵亡的弟兄家眷,和一些残疾后离营的士兵,都只能在军营外搭个窝棚,每日行乞渡日,非常可怜。

    今天索饷,明天要抚恤,后天又要军械补充。

    再后天又请拔行粮。

    嘉定副将李成栋倒很积极,想要进松江接防,他原是松江总兵,上次被撸成副将,改驻嘉定,一直十分不爽,这次有机会回松江,虽然没恢复总兵职,但这地盘富裕谁不清楚。

    只是李成栋很倒霉,他明明是奉了朝廷命令来松江接防的。

    可他刚跨过吴淞江,进入松江府内,就遭遇了明军袭击,前锋五百人直接就没了,打的李成栋一脸懵。

    然后他正要挥兵追击,可很快老家嘉定府内又出现了大股明军,偷袭他老家,连夺了他宝山、吴淞江和刘河所三城,迫使李成栋只得半路折回。

    好容易回到家,发现明军早已撤走,把三城洗劫一空。

    李成栋欲哭无泪,然后他仔细侦察,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刘河堡确实是崇明的明军水师偷袭攻取的,但靠近松江的宝山,还有他的那支前锋,却有许多疑点。

    他大胆推测,可能是有人假借明军之名伏击了他的前锋,然后又绕后抄了他宝山、吴淞两城。

    而能在松江府有这实力的,无疑只有李遇春一人。

    但是李成栋只是推测,并没有实际证据。

    当他稳定后方,第二次再出兵松江,留了个心眼,故意派了一支新招降的水贼打起他的旗号为前锋,暗里却派了一支精锐夜不收在后盯着。

    果然,一过吴淞江,又遇明军了。

    确实是打着明军旗号。

    但细心的夜不收还是发现,这支明军很精锐,但装备却明显有几分绿营风格,尤其是他们行动的路线范围,若没有附近驻扎的上海绿营掩护,这不可能的。

    而他们还发现,这些明军戴帽缠头,可仍不能完全掩饰他们剃发留辫的事实,哪怕把辫子包起来藏在帽下,仍然逃不过有心的观察。

    李成栋得报大怒,很明显李遇春派兵假扮明军袭击他的前锋,就是不肯让他进松江府界。

    “卑鄙!”

    大骂着卑鄙的李成栋,只得屯兵吴淞江北,然后向江宁巡抚土国宝,招抚南方大学士洪承畴告状。

    只是李成栋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李遇春派兵假扮明军袭击。

    土国宝和洪承畴都发文派人来询问李遇春,李遇春当然是绝不承认,甚至反口就咬李成栋一口,说李成栋驻嘉定,治军无方,纵兵劫掠百姓,甚至经常越界到松江府来劫掠,搞的民怨沸腾。

    如今他领兵移防,被当地的明余逆叛军袭击部队,甚至抄掠后方,那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他驻防的松江就没这种事呢?

    甚至以前李成栋驻松江时,就引发过地方大叛乱,还是他不辞辛苦从嘉兴过来平乱,之后他奉旨移驻松江,把这里收拾的服服贴贴的,百姓安居,工商乐业,从没出现过什么大股叛军。

    只有李成栋的嘉定老是不太平。

    说他派兵假冒明军袭击他的前锋,甚至是抄掠他的后方,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自己在松江,怎么可能绕到他后方去抄掠刘河宝山等地?

    反正就是口水仗。

    李遇春大骂李成栋得了失心疯,自己没本事还推罪他头上。

    李成栋则咬定是李遇春不肯让出松江府,于是故意派兵扮明军搞事情,双方各执一词。

    这么热闹,明军自然也不会错失良机,于是崇明、太湖的明军,还有苏松两地的乡团等,也纷纷加入,浑水摸鱼。

    他们甚至故意假扮起李成栋和李遇春的部下,打起他们的旗号行事。冒充李遇春部攻打苏州嘉定的李成栋,甚至是杨承祖和土国宝部,又冒充李成栋去打松江的城镇,甚至是借用他们旗号名义,把一些乡下拥清叛明的地主大院寨子给强拆了。

    一时间,苏松乱成一片。

    土国宝也不敢南下了,只得守在苏州城,不停的给江宁的洪承畴写报告,这些乱糟糟的报告递到洪承畴的书桌上,他却没心思看了。

    北京已经下旨,说他招抚南方有功云云,加封宫保衔,并移镇湖广,经略六省。

    可所谓六省,现在仅有半个湖广在大清手中,其余的什么四川云南贵州和两广,还仍在明朝手中。

    这经略的名头,有名无实,说是有功嘉奖重用,可他很清楚,摄政王对他在江南很不满,尤其是看到接任的还是严我公时,他更有股无力感。

    严我公能跟他相提并论吗?

    他在大明时就已经是兵部尚书督师辽东了,严我公不过是个举人,这短短半年冒头,迅速窜起,他承认,严我公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但他不过是招抚了些人马,平定了苏松的叛乱。

    但那些根本算不得什么,一些乌合之众,随便谁都能平定,只能说严我公恰逢其时,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洪承畴觉得所谓严我公大才,其实不过就是摄政王故意捧出来打压他的工具而已。

    不是严我公太厉害,实是他失去了摄政王的赏识。

    可洪承畴觉得江南不靖,并不是他的责任。

    都是北京朝廷处置失当,拿下南京时,他就曾经上奏朝廷,应当一鼓作气的继续南下,起码要把敢立旗的鲁监国给擒灭,要把长沙收取。

    可朝廷却急着班师还朝,连郧阳、长沙都没收取,甚至让浙东出现了个鲁王监国绍兴,陈兵钱塘江岸。

    大明正统的旗帜还在,各地叛军四起,也就很正常了。

    现在却把责任都加到他头上,这真是可笑。

    不过洪承畴一声叹息后,还是决定接受朝廷安排,尽快前往武昌。

    虽然之前犯了大错,但这次朝廷的反应很及时,调派两万八旗精锐南下,兵分两路,一指武昌一指绍兴,这不失良策,洪承畴也觉得,在这两路精锐强攻之下,如今明朝勉强维持的这面旗帜,将很快折断倒下,紧接着就将是雪崩一样的溃败灭亡。

    李成栋李遇春土国宝,看着这些扯皮的报告,洪承畴不想再理会了,留给严我公去头痛吧,看他如何处置。

第252章 监国临幸夜谈心

    平日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何腾蛟就属于这种大明传统官员,他的本质上跟史可法类似,忠诚没的说,哪怕就算被俘,也绝不会投降,绝对慷慨激昂骂贼就义。在残破的局面下,也能百般设法维持局面。

    但是,他们却又很传统,比如说坚信官贼不两立,始终保持着强烈的阶级立场,再比如,始终会维持着自己出身的士绅阶层,对于所谓阉党奸党那更是誓不两立。

    哪怕都到快亡国的时候了,还不忘记要排除异己,坚持搞党争。

    与阮大铖马士英这种能变通的完全是两类人,当然跟钱谦益这种就更没法说。

    对何腾蛟这类官员,朱以海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们的死忠,脖子硬,任你如何利诱威胁他们的立场都不会动摇,但又恨这些人脾气死硬不知变通。朱以海把何腾蛟从湖广召入朝中任大学士。

    也确实是念他有功,但又不想他留在湖广坏事。

    可他入朝后,臭脾气没改过,仍然整天大谈阶级,大谈忠奸,一直想清算马阮等所谓奸党、顺逆等等。

    在他的坚持下,这小朝廷甚至又有一股子要党争内斗的态势,这让朱以海非常的不满。

    杭州城下,已经围城半月的朱以海还得分心,找何腾蛟谈话。

    白天没空,于是安排晚上夜谈。

    “殿下召见?今晚?”

    何腾蛟平时最瞧不惯朱以海喜欢私下单独召见大臣奏对,甚至是还老喜欢半夜召见,一谈一宿。因此经常调侃说监国又召某某睡了。

    想不到,今天却轮到他要侍寝了。

    “嗯,殿下说要与何阁部好好谈谈。”

    “白天不能谈吗?”

    “殿下白天没空。”

    内务府总管杜芳笑着答道,何腾蛟面对这位内廷新贵也是无可奈何,此人本只是鲁王身边近侍老人,品阶卑微,但就因忠心勤恳,如今被委为内务府总管,这个新设的内务府,几乎管着监国的内帑钱袋,外面的定海市舶司甚至是皇商、皇庄,也都划归他们管。

    “还请何阁部能够提前准备,按时入见。”

    “阁部最好是提前沐浴熏香,若能准备好一套睡衣是最好的。”杜芳说完走了。

    留下何腾蛟在那怔怔出神,还提前沐浴熏香,还准备睡衣?

    这真是要睡自己。

    夜幕降临。

    杭州城外,如今各军营寨已经修的很不错,朱以海驻跸于杭州城郊的一个市镇上,羽林、千牛两镇团团护卫,守的跟个铁桶似的。

    何腾蛟被内侍一路领着,经过重重检查。

    城外有羽林,入城有千牛,再往内还有亲勋翊三卫,最后还有千牛带刀,又是验腰牌又是验鱼符。

    堂堂阁部大学士,那张脸还做不得数,非要拿出监国新令内务府监造的鱼符。

    这种仿唐朝的金鱼袋金鱼符,虽然确实挺增加官员的格调身份,但过一关验一次,还是让何腾蛟很不高兴,尤其是他把自己熏的香喷喷,还抱了一套睡衣后,越发有些不耐烦。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道关卡,总算来到了监国所在的一座大宅。

    朱以海在大宅书房召见。

    杜芳在外面迎了何腾蛟,先领他到偏房,让他更换睡衣,甚至还站在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更衣。

    “杜公公莫不怀疑本阁部还会身上藏刀不成?”何腾蛟没忍住。

    “阁部经过重重查验,身上一根针也是不可能带到御前的,咱家也只是忠于职守,还请见谅。”

    何腾蛟换上睡衣,还按要求把头发解散,在脑后用根丝带扎起,就这样跟着来到书房。

    “殿下,何阁部到了。”

    朱以海笑着回应,“阁老请进。”

    何腾蛟一进来,就看到朱以海也跟他差不多,也是一袭宽松睡衣,一看就是湖州真丝的,轻薄凉爽,头发扎了一个团。

    “阁老坐。”

    屋里点着蜡烛,十分明亮,何腾蛟坐下,杜芳退出,屋里就剩下两人,何腾蛟顿时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总感觉不太自在。

    “阁部无须紧张,夜里召见,本就是想在轻松的氛围下谈事。”

    屋里有一张竹榻,十分宽大,中间摆了一张几案,一边一个蒲团,直接跪坐着聊天。

    “近段时间,阁老所上的诸奏折,还有平时所说言论,孤也有关注。”

    “可是臣说错了什么?”

    “阁老的言论,也不是说错了,只是与如今形势有些不太符合,大敌当前,当团结一切共同抗敌,且得是真心诚意的。就比如说我们招抚了顺营等,授爵给职,不是表面做样子,而是真的接纳他们,所以荆州之战武昌之战,这是我大明中兴恢复的关键战役,而不是说要坐山观虎斗,要坐视他们拼斗,这是不对的。”

    何腾蛟却也磊落,“殿下,臣始终认为眼下一时权宜,招抚闯贼等,但对这些人始终不能深信,必须有所防备。如今荆襄战起,臣觉得适当的让他们跟鞑子拼斗,这是好事。先消耗一下他们,也可以看出他们是否真心归顺。如今我们在荆襄江汉之地,仍然实力有限,尤其是鞭远莫及,若是我们把那点宝贵的力量,过早的投入进去,到时打光了,这荆襄之地可就非我所有啊。”

    这些天,何腾蛟明里暗里一直在提这件事,说要让忠贞忠武忠开忠勇几个外镇,让他们跟清军拼,拼完了朝廷再上。

    既要他们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心可靠,同时也是趁机削弱他们,这样朝廷才有可能真正有更多的话语权。

    这番言论还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引的许多人上表支持,这让朱以海不得不召见何腾蛟跟他好好聊一聊。

    “试?试什么?人心是经不得试的,如果朝廷这般试忠贞忠武等营,那必然要试出坏事来,到时湖广大好局面崩坏,最后苦果是谁来承担呢?是朝廷!”

    “阁部,李自成死后,伪顺崩溃,顺营也是群龙无主,他们夹缝之中,难图生存,肯接受我们的招抚,固是无路可走,但我们其实一样需要他们。湖广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军事力量吗?没有,你和堵卿原先组建的十三镇人马,有几分战力你自己非常清楚,看似好几万人,但真要打仗,是不行的。

    王朝先,张先璧这些人,不过是小号左良玉方国安,祸害百姓厉害,打仗却不行的。”

    “湖广战局,还是得依靠忠贞营等,他们是骨干力量,而湖广处于长江上游,我们想把大明的旗帜撑下来,就必须有上游牵制鞑子。换句话说,假如我们这边顺利,真能收复江南,那按历史上各个偏安江南的朝廷的所为来看,守江必守淮,守江还必守荆襄。

    朱以海把一杯茶推到何腾蛟面前,“这几个月,我们钻了鞑子一个空子,他们战略误判,给了我们一丝喘息机会,但是,我们都应当清醒的看到,就目前来说,鞑子与我们之间,力量依然悬殊,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集中所有力量围杭州,但围了这么多天,你也看到了结果。就算我们打了杭州一个突出其不意,甚至张存仁弃城而逃,但区区一个田雄,就带着三千绿营守杭州,我们几万人马,依然狗咬刺猬般难以下手,仅仅是城外的护城河,我们填了多少天了?”

    “我们的炮比鞑子多,兵比鞑子多,但鞑子据城而守,却依然凭借着高大的城墙,杀伤了我们很多人。”

    何腾蛟却道,“那是殿下仁慈,不肯多伤亡将士,否则若是全力围攻,此刻杭州只怕已经拿下了。”

    “拿命去拼么?虽然慈不掌兵,但如果按你说的去打,以我们御营如今的实力,想短期硬攻下此城,只怕得死伤上万,就算拿下了杭州,我觉得也不值。现在我们面对鞑子,更重要的是要一边积聚实力,一边削弱鞑子的实力,而硬打坚城,用无数人命换城池,是不划算,甚至是错误的。没有了人,鞑子随时再来,我们又如何守住这城?”

    “杭州会继续围,接下来还是会主要以土木作业为主,挖壕沟到城下,用火炮和爆破的方式,力求在少伤亡的情况下,破城。杭州现在只三千绿营,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消耗太多兵力。”

    “其实我实话告诉你,现阶段,我也没有拿下杭州后就要坚守的打算。如今一切作战,都是以掌握主动,消耗敌人为主,而不是要争夺城池。”

    何腾蛟大惊。

    “杭州拿下也不守?”

    “守的时候不到。”

    何腾蛟沉默,他跟不上朱以海的节奏,杭州这样的大城,而且就在绍兴的对面,居然打下也不守?

    可对朱以海来说,现阶段主要靠主动出击,寻找敌人空当,歼灭其兵马为主,至于城,那是死的。说句难听的,如果舍不得非要坚守,就会落入战略被动,鞑子现在仍有战力优势,他们才巴不得打那种攻防决战呢。

    “不守杭州,那鞑子如果来攻绍兴呢?”

    “鞑子真来攻绍兴,让给他便是,我们可以暂时撤退,暂避锋芒。”

    “可是,可是,”何腾蛟都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朱以海很淡定的道,“鞑子来打绍兴,我们就去打南京,鞑子的兵就这么多,他集中起来进攻我们,后方就必然空虚,左不过换家便是。”

第253章 剑指郑氏督岭南

    “殿下,自古以来仗就没有这样打的。”何腾蛟叹道。

    朱以海却不以为然,“大明跟鞑子打了快三十年了吧,我出生那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宣誓起兵叛我大明,朝廷跟鞑子也算是用尽策略,可结果哪个管用了?如今我们都已经只剩下半壁江山了,老路子走不通了,必须得换条新路走,哪怕前途未卜,也得勇敢试探,否则,再走那死胡同有何意义?”

    “何阁老,孤很钦佩你的忠心耿耿,但如今形势,除了忠心,还需要变通。一切都是为了中兴恢复!”朱以海也算是掏心掏肺,“孤先前召阁老入朝,也是因为知晓阁老对忠贞营的真实态度,招抚他们也不过是迫于形势,但阁老却从没有真正信任过他们,所以湖广想要打开局面,甚至维持住,阁老是不行的。”

    何腾蛟红起脸,想要反驳,但朱以海却继续道,“阁老知道孤说的是对的,没必要为争而争。”

    “其实今天孤也不是叫阁老来聊这些,大半夜不睡觉聊这些也太无聊了。孤叫阁老来,是看重阁老的忠心,所以想委以重任。福建两广,是朝廷的大后方,但自烈皇殉国之后,这大后方也不安宁了。

    尤其是福建的郑芝龙,你也知晓他本是福建海贼出身,亦商亦盗,崇祯初年接受招安,朝廷用他剪灭了东南其它海贼,但却也养虎成患,郑氏一家独大,独霸东南海上。

    大明两京沦陷,这郑氏狼子野心也是不断膨胀,如今对我这个监国也只是表面尊奉,可实际上却是把福建视做了他的独立王国。

    你可知道,郑芝龙擅做威福,他虽是孤所授之福建总督,可却把自己当成了福建王,这几月,随意任命罢免福建地方文武官员,从总兵到知府,从游击到知县,这福建大大小小的官,他想授就授,想罢就罢。

    这福建的税赋钱粮,如今更是尽入他手,他想给朝廷起运多少就多少,完全是随心所欲,没有账本。

    孤几次传旨郑氏,让那边建海关征厘金,清理税赋,甚至是与番人通商开放港口贸易,但是郑氏对孤的旨意毫无理会。

    孤让郑氏整顿兵马,编册造籍,也无应答。

    现在福建,郑氏的规矩,比朝廷的王法都管用。

    如此下去,还得了?

    何腾蛟也对福建的郑氏行事有所耳闻,“殿下封他侯爵授他总督,还对郑氏家族如此厚待,他们确实贪的无厌了。”

    朱以海叹声,“说到底,还是朝廷缺少制衡的手段,缺少压制的力量,所以才让郑氏如此嚣张跋扈,如今虽然还表面恭谦,但这种恭谦不过是装样子的。不过是因为孤在这北面还撑的住,但是若不能及时的干预制衡,福建必然终将失控。

    何阁老,孤知你忠心耿耿,能力也是有的。所以思来想去,想要请你前往广州,督师福建两广三省,孤希望你能代表朝廷,在那边重树朝廷威严,清理税赋,整顿官军,招商通贸,使之成为朝廷真正可靠的后方,而不是如今这般,我们在前线与鞑子血战,郑氏等却在后方自立。孤可不想前方跟鞑子交战,还得时刻提防后方有人捅刀子。”

    “如今前线紧张,孤也只能给你抽调一镇京营给你做阁标南下,另外我会再从四镇水师中抽调船舰人员,由阮美统领南下,并听你节制。”

    浙东如今局面是稳住了,甚至已经开始深入改革,成效还不错,但仅以浙东几府,想要支撑北伐大业,是不可能的。

    必须得整合整个南方诸省,以半壁江山之人力物力等,才有可能跟鞑子抗衡。所以福建广东广西这后方三省,朱以海是不可能放弃不管的。

    之前是插不上手,连浙东几府都还没能完全掌握,所以对更遥远的其它省,也只能是封官许诺百般拉拢。

    只要肯开读诏令,上表拥立,朱以海对这些人也是非常客气的。

    如郑氏实力雄厚,朱以海不仅给郑芝龙第一个封侯,还给他家封了三个伯爵,一个总督加一个提督三个总兵官。

    这份待遇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甚至还暗示以后要把女儿嫁给郑森,最后还赐国姓。

    结果呢,他的示好,不过是被郑氏视为软弱,看做是鞭长莫及,已无力管他们了。

    如今行事越发嚣张,甚至比弘光朝时还肆无忌惮起来。

    私自任免官吏,随意征派钱粮,截留税赋,甚至独占海上贸易之利,对朝廷乐意就送个二三十万两银子,不乐意就不送,完全把福建当成自家的。甚至之前巡抚张肯堂对郑芝龙的行为不满,说了他几句,结果郑芝龙居然派兵强行把张肯堂送来浙江了。

    还有一位派去的监察御史,因为指责郑氏跋扈,然后大街上被一伙人拦住,从轿子中扯出来暴打,牙齿全都打掉了,最后还残忍的把舌头给割走了。

    重伤的御史当天就伤重不冶死了,而郑芝龙居然只是给朝廷上了道奏疏,说那御史因为向商人索赂,逼迫太过,导致有人愤而买通贼匪当街报复。

    这完全就是黑白颠倒,指鹿为马了。

    这些事情,都让朱以海不得不正视起郑氏,甚至得在这前线乱战中,腾出手来对付郑芝龙。

    虽然他很想直接派锦衣卫去福建抓人,但也清楚,郑芝龙敢这么嚣张,那是因为他有了这本钱。

    朝廷真派锦衣卫去抓人,郑芝龙肯定会二话不说把他们全杀了,最后随便找个借口应付过去,比如半路遇贼匪等等。

    逼急了,说不得还要直接造反。

    朱以海现在还真没有这能力分身去征讨福建,所以也只能另寻他路。起码总得派个人去平衡一下。

    思来想去,两广总督丁魁楚虽然对朝廷还算忠心,但此人是没有能力压制的了郑芝龙的。

    最后他还是打算让何腾蛟以大学士之衔,前往广州坐镇,督师三省。

    用两广之力,来制衡福建郑氏,不求其它,但求能够先让郑氏老实一些,只要不越搞越过份,甚至背后捅枪,就满足了。

    想说靠一个督师就能让郑氏恭顺是不可能的,对郑氏,最终还是得靠硬实力。他相信,只要他在北边保持实力,不被清军击溃,还有根据地在,那郑氏终究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但朱以海不满足于郑氏不公然造反,他还需要福建的钱粮物力,还需要福建真正可靠,所以必须得派一位重臣前往。

    何腾蛟固然有许多毛病,但忠心有保证,另外两广总督丁魁楚其实跟何腾蛟是一类人,只是能力方面不如何腾蛟,所以以何对丁,绝对是用对人。

    “阁老此次南下任务很明确,按浙东如今的整顿,在那边推行改革,裁撤卫所、军屯,整理税赋,开设广州市舶司、福州市舶司等,开设厘金局,整编训练出一支新式能战的广东、广西营兵,为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饷。”

    这番话,这份信任说的何腾蛟都激动不已。

    “阁老是孤派出去的第三位督师,寄予厚望。”

    “臣深感荣幸!”

    何腾蛟原以为监国因为他不心腹私人,所以不肯重用他,一招明升暗降,把他从湖广召来朝中坐冷板凳,这段时间也确实说了不少怨言怨语,可没想到,监国并不是那般。

    “殿下,前线用兵正紧,臣孤身一人南下便可,有殿下所授督师之印和王命旗牌足矣。”

    “兵还是留在前线。”

    朱以海却道,“如此乱世,仅仅一个督师头衔可是没用的,诚如我这个监国,若没有十镇御营在手,又有几个真正恭敬信服呢?若不是孤有这十镇御营,如今还不知道这天下有几人称孤几人道寡。”

    “乱世啊,连方国安之流都十分清楚,有兵马有刀枪那才能让人尊重。尤其是这福建还有郑氏这等豪强,就算丁魁楚这个两广总督也是有兵马在手,阁老若无兵马护身,到时只怕也未必号令的动他。”

    丁魁楚上次因平靖江王之乱,被朱以海封了个伯爵,那位参将也一样被封伯爵,何腾蛟光棍一人赴任,他敢说,丁魁楚绝对会架空他。

    “放心,如今孤也不是孤军作战,除了浙东这边,江西、安徽、湖广甚至四川,都是奋起反击,还有浙西、苏松等地,也还有许多人马。因此调派京营一镇随你南下,还是可以的。”

    “况且,孤对阁老此行可是寄以厚望,这本钱下的重点,也是期盼到时能够得到更多的回报。后方三省的税赋钱粮,甚至通海贸易之利,这可是孤非常急需的。阁老若能早日整顿好三省,不说其它,仅地丁银一项,就能有几百万两白银之多,而若能通海开矿征收厘金,把盐税也收上来,再添个几百万都没问题。若能有这上千万白银充实国库,孤又岂怕跟鞑子持久对峙?”

    “先从两广着手,广西巡抚瞿式耜之前来朝见过孤,孤与他长谈过,是个忠心能干之人,你到了广州后,要好好倚重他,另外我再派张名扬为广东提督,兼做你阁标总兵。”

    “一步步来,先两广后福建,对郑氏要注意方式方法,有个前提,绝不能逼反了郑氏,现阶段,我们经不起福建叛乱。”

    何腾蛟知道这很难,但有这一镇京营做他阁标南下,他也底气大增,况且广西还有个接应的巡抚瞿式耜。

    “张肯堂会随你一同南下,仍任福建巡抚加兵部侍郎右佥都御史。我再派曾在福建为官的兵部侍郎、提督千牛镇熊汝霖为广东巡抚。”

    一督师三巡抚,对付两个总督,让他们斗去吧。

第254章 江南乱战全线捷

    何腾蛟跟监国一连睡了三晚,然后朝廷宣诏。

    加封太子太保,晋武英殿大学士,封定兴伯爵,出镇广州,督师福建、广东、广西三省军务兼理粮饷,赐三十六面王命旗牌,授尚方宝剑。

    以一镇京营六千八百兵马为阁标随同南下。

    这个旨意一出,不少人就忍不住议论纷纷,经常听何阁部说监国今晚又睡了这个,昨天又召那个侍寝,谁能想到最后何阁部独得恩宠,连睡了三晚呢。

    有人甚至翻出何腾蛟的历史,说这位本就比较会睡。说他何腾蛟不过是个贵州举人出身,可在崇祯朝时却能以举人出任南阳知县这样的大县主官,这甚至比一般的进士起点都高,为啥?

    因为何腾蛟跟当时的一个阁老睡了。

    当然,原本坊间是说何腾蛟得当政阁老赏识召见,相谈甚欢。

    何腾蛟到南阳上任后,马上又跟巡抚陈必谦睡了。当然,实际上是随巡抚陈必谦破贼安皋山,斩首四百余贼,又讨平土寇,益加名。人家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跟着陈巡抚大破流贼土寇而已。

    之后何腾蛟丁忧去职,丧满,出任淮徐兵备佥事,已经是四品官了,他在任上讨贼平寇,依然杀气很重,反正把自己辖区搞的太平不少,连崇祯听了都点赞不已。

    于是召入京师面圣,传言又睡了。

    于是在崇祯末一路升到了湖广巡抚,可以说他的仕途跟开挂一样,后来福王南京继位,仍为湖广巡抚。南京党争内斗激烈,左良玉起兵清君侧,邀关系不错的老何同下江南,共取富贵。

    结果何腾蛟却认定他成不了事,坚决不肯,然后左良玉军阀脾气发作,威胁要杀尽何腾蛟所在的宁州满城百姓。老何也非常硬气,虽然我曾经跟你睡过,但我不可能跟你一起造反,他通知全城百姓出城逃命,然后自己打开衙门大门,把官印摆在堂上,穿好官服等左良玉来砍他。

    是兄弟你就砍一刀。

    左良玉军攻入城中后,何腾蛟想想还不如自刎算了,结果被部下阻拦,左良玉亲兵把他带去见大帅。

    左良玉见面对他依然十分尊敬,甚至让他同乘一船,晚上还想同睡。

    何腾蛟不肯,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找了个机会,跳船投江,左良玉还以为他投江自尽也不肯再跟自己睡,其实何腾蛟水性很好,硬是游上岸,一口气跑回长沙,召集旧部,招兵买马,打起讨左旗号,坚决拥护南京朝廷。

    当然,江湖上还流传着另一个传说,说当时左良玉派了四个总兵看守何腾蛟,自己去沐浴熏香准备晚上好好跟何抚院夜谈,然后江中突起一条蛟龙,拍碎了船窗,驮着何腾蛟钻出了左良玉八十万大军,最后一路把他送到了一座关帝庙。

    天明,何腾蛟先前送出城的家人正好路过,还带着他的官印呢。

    于是何腾蛟换上官袍拿上印信,招集部众,举旗反左,不久左良玉暴毙江上,其部众不少溃散,余部后随左梦庚降清。

    虽然这传说过于玄幻,但湖广的百姓却非常喜闻乐道,十分相信,并对何腾蛟更加尊重信服。

    南京城破,弘光被俘消息传来后,何腾蛟反而已经整编人马,立起十三军镇,在左良玉这个原湖广最大的军头离开病死,其子降清后,何腾蛟反而彻底的成了湖广实力最强的那个男人。

    甚至连鲁监国也都下诏加封。

    有人总结,何腾蛟怪不得之前喜欢说鲁国睡某某大臣,原来他自己就是一路睡上来的,睡阁老,睡巡抚,睡皇帝睡左良玉,如今又睡监国,硬睡出一个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保闽粤督师来。

    大家乐于谈这个睡字,却反而忽略了何腾蛟这次南下督师三省的朝廷真正意图。

    杭州城下。

    朱以海听着侍从室禀报的坊间传闻,也只是呵呵一笑而已。

    百姓们,最喜欢这些小道消息,甚至越离谱夸张他们越相信,天生的阴谋论拥护者。

    “是否需要我们把这些恶意散播谣言的家伙拿下?”杨伯兴有些面无表情的请示。

    朱以海摆摆手,“无伤大雅的事情,何必那么较真,只要不是有人在故意的煽风点火就不要理会。还是说点正事吧,军情汇总吧。”

    杨伯兴于是做军情简报。

    “勇卫镇总兵官张全与都监军沈文忠自湖州上报,他们已经尽复湖州六县一州,共斩首八百余级,俘虏三千余众,缴获银两五十余万两,粮草器械众多,

    湖州镇总兵金攻玉伏击张存仁失败,折损千余人马,请求监国降罪。”

    朱以海忙里偷闲吃着早饭,堂堂监国,吃的也不过是红薯稀饭配小咸鱼干,然后一碗紫菜蛋花汤,朴实无华。

    这倒不是做秀,而是他向来不是太喜欢捧场奢侈,在军中更是喜欢简单朴素。

    几万士兵汇聚杭州城下,粮食供应虽然还充足及时,毕竟身后就是钱塘湾,可总不能大家三天才能见一点荤腥,他却天天大鱼大肉吧。

    “金攻玉那个事,也是非战之罪,满蒙八旗本就彪悍,他们一心逃跑,更是不易拦截,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嘛。当然,张全本来的计划也没错,只能说我们如今跟鞑子还有不小的实力差距,以后正视这个差距,制订作战计划时更加谨慎些便是。”

    “湖州诸城收复是好事,不过也不能轻敌大意,他们得做好心理准备,随时准备撤离。所以现在他们要做的不是加固城防准备坚守,而是尽量的把物资钱粮等转移到天目山或太湖的根据地。”

    “当然,既然拿下了,也不急着撤,鞑子没来,我们就先多占一会,趁这空当,肃清汉奸,清理田地,整顿税赋,该干的还是得干嘛,只要多加提防,时刻盯紧点,鞑子若是来了,提前撤退便是。”

    杨伯兴虽然惊讶此时仍还没打算守,但也只是稍愣了下神。

    “嘉兴的郑继武朱大纲呢,有消息没?”

    那两位原本是大明海宁所的武官,降清再反正,然后又奉旨降清,上次跟着严我公、李遇春去了趟苏松,硬是镀了一层厚厚的金,积了不少‘平乱剿逆’之功,郑继武做上了嘉兴总兵,朱大纲则接任海宁副将。

    两人身上还分别挂着侯伯爵位,可以说是潜入敌营混的风声水起,自己招兵买马,然后找鞑子要械请饷,虽然清廷也没给什么,但打着这绿营旗号,在嘉兴向那些投诚归附的士绅商贾地主们募捐派饷,还是钱粮不缺的。

    因为挂着绿营的旗号,所以嘉兴那边的情况,比湖州的还要好。

    湖州还仅是占据乡野村庄,嘉兴是从上到下,其实早就已经都是大明实际控制了。

    “嘉兴现在很平静,犹如平湖无波。”

    不过在他们给江宁的塘报,却是非常热闹,两人几乎天天跟来进攻的明军大战,一次次的击败了来犯明军。

    朱以海听到这个回复,想了想,“挺好,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借助这次动荡机会,加紧跟嘉兴的府县官吏们接触,若是死忠鞑虏的,让郑继武他们派人做了,到时就推到贼匪甚至我们头上便好,他还可以借机再清洗整顿一波,那些死硬的投降派士绅地主,借机拿下一些。”

    “南京那边,有动静没?”

    “还没有,松江的李遇春跟苏州嘉定的李成栋还在扯皮打官司,苏州的土国宝则因漕运总督吴易派兵又夺了吴江,截断了运河,而只得半路又把兵调回。”

    “对了,阎应元、陈明遇还有程璧等趁机收复了江阴城,黄斌卿也自靖江出兵,收复了泰兴城。”

    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

    阮进、刘孔昭、周鹤芝等也都率水师展开接连行动,仗着舟师之利,在长江沿岸、苏松淮扬沿海之地搞袭扰,来去如风,一副海盗战术。

    根据掌握的情报,乘虚而入,避实就虚,每次都盯着那些没防备的空城,攻下后,老三样,把府库钱粮搬走,把那些死忠降虏的官吏、士绅杀一批,挂城头上,再把他们家抄了,然后救济一下穷人,甚至动员百姓拆除城墙。

    若有时间,还要把地方的册籍搬走。

    等清军疲惫赶来,他们早就扬帆而去了,不得不说,现阶段,当朱以海打算跟清军玩这种无赖战术的时候,清军是疲于应付的,因为朱以海根本不守城。

    只打不守,说白了就是扫荡清军,夺取钱粮,打击鞑子的地方官吏、绿营,积少成多,以少胜聚大胜。

    反正水师以舟山、崇明、羊山等做基地,清军现在根本没实力进攻,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俗话说的好,这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哪怕博洛走前,安排杨承祖、李成栋、吴胜兆、马得功、李遇春等分守沿海诸港口,但防也只能防几个重要港口目标,这沿海能登陆的地方多了去了。

    当年倭寇在东南纵横,大明朝举国之力都是疲于应付,如今朱以海有一支不错的力量,鞑子新整编的绿营就更难了。

    何况,那绿营里还混入了李遇春、郑继武这样的。

    早饭吃完,朱以海心情大好。

    “杭州城被围这么多天,估计粮荒也挺严重了,去劝降一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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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介绍:
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