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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5章 杭州孤城朱国藩

    杭州城。

    自从知府朱国藩宣布全城实行战时供给粮食,向提督田雄借兵强行征走百姓家中的粮食后,杭州城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强征走了城中的粮食,然后当兵的每人每天能得到一升米,百姓一家能得一升米。当官的一天两升。

    杭州做为一座东南大城,人口众多,一月需米三十万石,正常一天就要消耗一万石米。

    还不算其它肉蛋蔬菜等副食品。

    杭州城多大?周围四十里!

    城内城外人口数十万家,能达百余万众,就算如今仅围了杭州城,仅围城中的军民工匠人口,也有数十万众。

    确切点说,平时城中人口,不少于四五十万,跟苏松江宁扬州诸城,相差不大。

    如此大的一座城市,已经是资本荫芽的工商大城,绝大多数的城中人口都从事着工商制造等业,所需的粮食、副食消耗巨大。

    一年要消耗大米三百六十万石。

    而偏偏杭州向来是把大米等粮食是囤积在城外的运河镇栖塘镇、临平镇、北新关、留下市等城郊市镇上,更别说所需的肉蔬副食,更基本上都是得每天从城外运入。

    杭州被封半个多月,肉蔬早就断绝,就城中的那点百姓家中存粮,和粮铺里的那点粮食,哪怕限量供应,也撑不了多久。

    黑市的大米已经到了十两银子一石的高价,而且还在不断高涨。连平时用来喂牲口的高粱、红薯,甚至糠麸都卖的比以前的米贵。

    那些官吏们还要趁机发财,说是限量供应粮食给百姓,结果他们先是往里挨杂粮,然后又往里掺糠麸,最后还往里挨沙子泥土,反正每经过一层手,便有人往里挨点东西,克扣点粮食出来,拿到黑市就能转卖高价。

    官吏克扣百姓的,军官们又克扣士兵的。

    于是乎,大家每天到手的粮食,也仅仅是能熬点稀粥吊命,城中现在老鼠都能卖一百文钱一只。

    马骡猫狗已经吃光了,老鼠麻雀都成了稀罕货。

    能吃的一切东西,现在都成了杭州百姓眼里的好东西,大家被困在这座大城里,日日坐困等死。

    要不是西湖此时在杭州城外,估计西湖都能让他们舀干了水把鱼全捉来吃了。

    饿的双眼放光的几十万人,现在看谁都忍不住咽口水,据说已经有人开始在黑市卖米肉,所谓米肉其实就是人肉。

    杭州城中的乞丐在急剧减少,他们被一些人掳了去杀了吃或卖肉。

    围城还不到一个月,杭州居然就开始吃人了。

    说到底,还是清军从没有想到,杭州会被围,他们对这一切毫无准备和预防应对,粮食还如往常储存在城郊,城中数十万众,粮食副食肉蔬等全靠外面供应。

    “大人,”

    杭州推官将一个箱子提到知府朱国藩的面前,“这是大人那一份。”

    朱国藩打开箱,一片金光耀眼。

    “这是八百两黄金。”

    推官笑着告诉朱国藩,他特意换成了黄金,并铸成了这八十条大黄鱼,“黄金易藏易携还更值钱。”

    “银子比较占地方。”

    八百两黄金,按时价能值一万二千两银子,五十两一锭的元宝银,都得二百四十锭。

    但现在杭州一两黄金换不到一石粮食,黑市粮价每天都打着翻往上涨。

    “有劳了。”朱国藩面带着微笑收下。

    “都是卑职份内之事,围城许久,这黑市粮价已经越来越高了,”虽然借机发这战争财,但一直不见援兵来,推官等城中官吏也越来越慌张,钱是赚的挺爽的,别人天天吃着掺沙掺土的杂粮粥,他们照样还能顿顿白粮饭,甚至还能有办法吃肉,什么金华火腿等干货,还是不少的。

    甚至有办法弄到一些马骡等新鲜屠宰的肉。

    可也怕有命赚钱没命花,这城要是一破,赚了再多也是白忙一场啊。

    “大人,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朱国藩长叹一声。

    推官许安不由的脸色一慌,“怎么了?可是有新消息了?”

    “援军大概是不会来了。”

    “怎么可能,朝廷总不可能置杭州于不顾吧,张总督萧巡抚他们去搬援兵,肯定很快会到的。”

    朱国藩却只是道,“如果真按你所说,那援兵也差不多到了,可事实呢?杭州被围这么多天,别说援兵,我们连只江宁来的鸟都没见到吧?”

    “说江宁距离远,可湖州、嘉兴甚至松江也不远,怎么却一个兵没见到?”

    “我听到消息,张总督萧巡抚他们在湖州遭遇伏击,听说是全军覆没了,如今整个湖州和嘉兴都已经被明军攻破占领,我们被隔绝了。”

    “啊?”推官颤声。

    “最要命的还不止如此,苏松也不太平,听说明军水师如今在各地袭扰,嘉定的李成栋连失数城,而江宁巡抚土国宝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吴江城都丢了。”

    “甚至江宁也不太平。”

    “再一个,听说洪安抚因招抚江南不力,已经被朝廷训斥,调往湖广做经略,听说湖广那边现在闹的更凶,荆州、武昌、襄阳都被围了,随时可能被攻占,到时可就顺江而下直取江宁了。”

    许安震惊的脸色苍白,这段时间虽然有些担忧,可总觉得朝廷不可能不顾杭州,援兵很快就会到,所以他忙着贪污捞钱,甚至都没太往多想。

    “大人如何知晓这些消息?”

    朱国藩伸出手指往外指了指,“外面明军天天来招安劝降,每天都要射很多箭书进来,这些消息都不是什么机密。虽然田军门不让外传,可我也又岂会不知。”

    “大人,明军说的话不可信吧,肯定是骗我们的。”

    朱国藩却又是一声长叹,叹的许安心发抖。

    “我们知道趁机在城里黑市卖粮,你道守城的提标就不懂?早就有人暗里跟城外走私了。”

    “啊?”

    “没什么可惊讶的,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守着城,趁人不备,拿绳和筐跟城下的明军暗里交易。”

    “这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当兵的也是人,城里的清军是人,城外的明军也是人,谁不喜欢银子?”

    “上次炮战损毁的两门红衣大炮,都被提标的一个游击给推下城卖给明军了,一门损毁的红衣大炮,换了一千斤米。”

    嘶!

第256章 鸿门夜宴刺提督

    杭州城上的红衣大炮一门三千九百斤,造价几千两银子,就卖一千斤大米?

    不过许安很快回过神来,如今杭州城里的米黑市可是十两银子一石,甚至有价无市,这不仅仅是银子,这还是活命的口粮啊。

    “如今啊,好多事情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而已。谁又能肯定,那卖掉损毁大炮换来的米,他田提督没分一份呢?”

    现在杭州围城,双方隔城对峙。

    白天还能隔空对骂,晚上却在暗里走私交易。

    不仅损毁的大炮可以换大米,其它的什么破损的绵甲铁甲布面甲一样可以换大米,至于说完好的火炮刀枪铠甲就更值钱了。

    “听说镇标的标兵,基本上都卖掉了自己的一些装备。”

    许安震惊无比,他本以为他们在发给百姓的粮食里掺高粱挨谷糠甚至挨沙子泥土,已经够厉害了的,谁知道这守城的提标士兵居然把自己的家伙事都卖了。

    你卖点损坏的大炮啥的能理解,你把好的也卖了,这是怎么想的?

    朱国藩左右瞧了瞧,然后把许安招近前。

    “许大人,杭州看着是没救了,咱们也得提前想想出路啊。”

    许安如丧考妣,他本只是杭州一个生员,考大明的举人考不上,清军来了,积极迎接,又献粮又捐银的,终于得到赏识,授了他一个小官。在前推官因贪污被博洛杀了后,他使了银子谋到这个位置。

    虽然这推官品阶不高,但许安已经习惯了这当官的感觉,权力在握,能让人上瘾,更别说他借职务之便,捞了多少银子。

    “我今日去见田提督,他又喝的大醉,拿鞭子在抽几个官员,骂他们征粮不力,这杭州哪还有粮可征?”

    朱国藩拉着许安在那里慢慢说着,说起田雄的历史,当初在芜湖黄得功战死后,是如何扛了弘光帝跑向清营投降的。

    “田提督因为此事,是绝不敢再降明的,大明也绝不会接纳他,所以他现在一心要死守杭州,封锁不利消息,只是想拉着我们跟他一起陪葬而已。”

    许安这段时间也没少被田雄喝斥责骂,也对这个嚣张的军头很不满,现在一听说这家伙因为自己不能降明,居然还想拉着大家一起死,不由的咬牙切齿的诅咒起来,“这个烂脖子的家伙,真是黑心肝烂心肠了。”

    “许大人,咱们得自救啊!”

    “朱大人,怎么个自救法?”许安赶紧问。

    朱国藩微微一笑,“本官原是湖州同知,想必许大人也是知道吧?”

    许安连忙点头。

    “我当初在湖州也是有一些官声政绩的,清军南下,知府弃城而走,官军不能守,我为满城百姓着想,只好带头献城请降,事后保全得一城百姓·····”

    许安看着朱国藩那一脸正义的模样,心里有些鄙夷,江南官场谁不知道你朱国藩胆小懦弱啊,谁来降谁,在湖州都反复四五次了。

    不过此时,许安可顾不上那些。

    “大人意思,莫非我们投降?”

    朱国藩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无人救助,唯有自救。就田雄那几千兵,现在连家伙事都快卖光了,城外的明军壕沟都已经快挖到城下了,护城河也填出几条路来了,田雄有半点对策没?”

    “除了喝酒、拿鞭子抽人,他还做了什么?”

    “我估摸着明军这攻城的准备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可能就要推大炮上来轰城了,到时城墙一轰开,这明军可就提着盾牌冲进来了,我们只剩下城墙这道防线了,根本防不住的。”

    “咱们等他们攻进来再投降么吗?”许安怕死,又担心现在投降将来清军回来清算。

    “等他们进来了,咱们想降都来不及了,到时一刀砍下,可没后悔药吃。”

    许安想哭,这辈子钻营半生,好不容易当上了杭州推官,还捞了这么多银子,这还没来的及享受呢。

    良久,他沮丧的道,“可现在城防皆由田雄标兵把守,我们就算真想降,也没机会啊。”

    朱国藩点头,“关键在田雄,若是田雄没了,你说还有人阻挠我们吗?”

    “田雄还这么年轻强壮,怎么说没就说?”

    “方法自然有很多。”朱国藩凑近低语。

    良久,许安瞪大眼睛。

    “许公,这都死到临头了,你还犹豫什么?”

    许安哆嗦着,“可这太冒险了,万一不成功?”

    “如今局势,成功还有活路,不成功死路一条,缩头一刀伸头一刀,那还犹豫什么?”

    ······

    夜幕降临。

    杭州知府朱国藩在府衙宴请提督田雄,还有杭州一众留守官员参加。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军门大人,听说湖州、嘉兴皆已为明军所陷?”

    田雄心情烦闷,已喝的半醉,闻言只是冷哼一声,“你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另一名官员问,“大人,听说张总督萧巡抚他们去江宁搬援兵,在湖州遇伏全军覆没?”

    “不可能的事!”

    “田军门,听说城外明军射来最后通牒,限三日内开城投降,否则就要用大炮轰开杭州城墙,到时攻入城中,文官武将有品级的皆斩,可有此事?”

    “没有的事。”

    一众官员你一句我一句的询问。

    田雄一把将杯子掷在地上,手掌猛拍桌子,“你们今天这是宴无好宴啊,是请老子来喝酒,还是来审问老子的?”

    朱国藩起身,“军门,其实大家也早知道提标的标兵每天晚上跟城外明军走私,也知晓了现在外面的局势,湖嘉失守,杭州也危在旦夕,张总督弃城而逃,结果还是半路被伏身死,苏松现在也自顾不暇,连洪大学士都被朝廷训斥,紧急调往湖广,听说江宁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已经带着驻防江南的八旗赶往上游救援荆州武昌了,朝廷现在根本顾不上我们杭州,”

    “军门,如今局势,杭州已经孤立无援,城中无粮,城外无援,还如何坚守?”

    “不如降了吧!”

    田雄大怒,“好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原来是想投降。”

    “军门,明军就要攻城了,咱们这样是死路一条啊。”

    田雄却一把将朱国藩扒开,“滚开!”

    “军门,三思啊。”

    田雄红着眼睛,“谁敢挡我,死!”

    朱国藩对着许安等几名官员使眼色,众人一咬牙,全围了上来。

    田雄怒极,正要挥拳,突然感觉腰上一痛。

    朱国藩和许安等数名围过来的官员都自袖中掏出一把短刀,狠狠的刺进了田雄腰间。

    田雄大口的喘着气,鲜血自嘴中不断涌出,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神逐渐涣散,最后倒在朱国藩怀里。

    屋中沉寂。

    半个时辰后,杭州城中各营军官赶到府衙,看着躺在血泊中早没了声息的田雄,个个脸色大变。

    “提督自刎殉国?”

    诸将都一脸不可置信神色。

    朱国藩上前,仔细解释,说是今晚宴饮,谈及目前局势,总督巡抚突围去搬救兵在湖州遇伏覆没,湖州嘉兴紧接着沦陷,杭州被彻底隔绝,成了一座孤城。

    而苏松现在又被明军袭扰攻击,自顾不暇,甚至驻防江宁的八旗已经在平南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的带领下,赶往上游武昌救援,根本没有人来理会杭州。甚至连洪承畴也已经被调往湖广了。

    杭州成了孤城,而偏偏城外的明军已经做好了攻城准备,马上就能展开攻城,杭州如今的情况,根本守不住。

    “军门说杭州已是无法坚守,他说大家可开城降明,但他曾经负弘光投清,所以无法再回头,他也不想落到明军手中被千刀万剐,心灰意冷之下拔刀自刎,我等拦之不急。”

    大家对朱国藩的这番话,面面相觑。

    田雄就那么躺在地上,眼睛还大睁着。

    提标参将徐信、傅长春,游击刘登诸将震惊的头皮发麻。

    朱国藩又道,“我也知诸位将军与田军门同伍多年,情同手足,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意外。逝者已矣,生者却还得背负哀思前进。杭州如今之危局,已经无解,田军门一走了之,我等却将如何?”

    徐信目光在朱国藩等身上扫过,疑点重重,但却没急着表态。

    “军门自尽前,留遗言让我们开城投降,也给满城几十万百姓一条生路,也是为你们这些与他并肩征战多年的兄弟们求一条活路。他曾负弘光帝入清营,明军不能饶他,但如今他死了,这笔账一笔勾销,也不会再牵连到你们。”

    傅长春望着地上的田雄,若有所思。

    “现在开城投降,鲁监国能接纳我等吗?”

    “将军若有此意,我愿意出城去见鲁监国谈和请降。”朱国藩道。

    杭州城里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天明。

    杭州南门上坚起了一面白旗,紧接着城门打开,一队人举着白旗出城来。

    城门随之合上。

    “我是杭州知府朱国藩,代表杭州五十万军民来拜见鲁监国,请降!”

    一队金吾骑兵奔来,围住他们,朱胜利听到朱国藩的话,哈哈一笑,“随我来!”

第257章 约法三章入杭州

    “古有诸葛七擒孟获,今有国藩三降四反,厉害。”

    朱胜利骑马前面带路,还不忘记奚落一下这位朱知府,朱国藩只是面带微笑,似乎丝毫不以为耻。

    “你这人怎么毫无礼仪廉耻?”

    “对对对,将军说的都对。”朱国藩淡然回道。

    直接把朱胜利惹毛了,刚要发作,羽林镇总兵杨伯兴亲自出来迎接,及时的制止了他。“殿下召见朱知府。”

    “杨总镇,这人也太无耻了,反复横跳六七次了。”

    杨伯兴是知道朱国藩底细的,不动声色的对朱胜利道,“请国姓把人交给我吧。”

    引朱国藩来到御营,“委屈朱大人了。”

    “国姓爷说的也没错,我反复多次也是事实嘛。”

    “我理解朱大人的一番良苦用心。”

    朱国藩微微一笑。

    御营大帐。

    朱以海会见杭州请降使者朱国藩。

    一入大帐,朱国藩便跪伏在地,态度诚恳请降。

    “田雄自刎,遗命杭州文武投降?”

    朱国藩跪伏地上,头也没抬,口中称是。

    御帐里一众文武们都十分惊讶。

    有人直接怀疑其中有诈。

    “孤受降!”朱以海却站了起来,直接说了三个字。

    “杭州军民请殿下约法三章!”朱国藩仍旧跪在地上请求。

    “说!”

    “恳请殿下入城后,不追究守城将士之罪责,不滥杀无辜,不劫掠百姓。”

    “允!”

    于是朱国藩磕头谢恩。

    “徐阁老,请你立即草诏一封,将此约法三章明文敕旨。”

    朱国藩领了八百两赏银离营返城,半路被杨伯兴带到另一处营帐,朱以海已经在此等候。

    “朱卿。”

    “殿下。”

    朱以海上前握住朱国藩的手,“朱卿立大功矣。”

    “其实殿下围城许久,隔断杭州,如今杭州已是蒂落熟瓜了,有臣没臣都是一样。”

    朱以海拉着他坐下,这个朱国藩看着也是白白胖胖非常文雅的样子,真很难想象这位朱大人也是这么一个人才,贡生出仕,做到湖州同知,如果不是明清乱战,他或许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官,一个对地方有贡献,爱抚百姓的好官而已。

    在这个风起云涌之际,面对清军南下,他的选择可以说跟传统的忠贞臣子截然不同,清军来了他主张开城投降,义军打回来他仍然带头投降,清军又回来了,他还是主张开城投降不做抵抗。

    然后明军来了,他又降。

    反正这位就跟流水一样,谁来降谁。

    之前朱以海仍委他为湖州同知,然后清军再来,他又降了。奇怪的是,杭州的张存仁也没治他罪,反而觉得这个家伙也是个人才,居然还把他召到杭州,一番详谈后,先让他做同知,接着又转正为知府。

    不过朱以海确实没看错他,虽然朱国藩谁来投谁,绝不抵抗,但他明显还是心怀大明的,杭州围城,他也是早等机会了。

    “杭州城现在具体情况如何?田雄怎么死的?”

    “田雄顽抗死忠,没有降意,臣只好挑动推官许安等一起宴请田雄,然后席上一起刺死了他,然后召其军官,称田雄畏惧自杀,遗命投降。”

    “哈哈哈,你可真是胆大,这不符合你的风格啊。你这次怎么这么积极了?”

    朱国藩也很实在,“杭城五十万百姓,围城日久,如今饥饿无比,城中已经发生食人现象,有恶人掳乞丐屠杀卖肉黑市,称为米肉。”

    “城中黑市石米十两银,但实际上现在都是论斗卖,一斗起码二两银起,还是掺了杂粮的,至于肉蔬就更是有价无市。再围城下去,杭城将成人间地狱。”

    “臣也只是想尽量保全这一城百姓,免那炼狱景象发生,才不得已杀田雄。”

    朱以海感叹着,“田雄的部将没怀疑吗?”

    “他们其实都看出田雄之死有问题,但如今杭州的情况,使的他们只想自保,田雄不死,没人敢开城投降,现在他一死,这个阻碍没了。”

    “哈哈哈,这么说他们心里还得感谢你了。”

    朱国藩实话实说,“其实杭州陷落只是早晚的事,只是晚几天可能就得饿死成千上万人,臣实在不忍心。”

    “臣也知道殿下其实也是于心不忍,所以才会破例的跟守城的标营做交易,拿粮食收他们的破损武器铠甲等。”

    朱以海摆摆手,“战争总是比人想象中的还残酷,孤也没你说的那么伟大,杭州守军主动提出交易,我顺势答应,不过是借此瓦解守军士气军心而已。”

    与朱国藩聊了会,确认了杭州城中的情况后,朱以海挽着他的手送到营帐外。

    “这杭州知府非你莫属,舍你其谁?你继续做杭州知府。”

    朱国藩谢恩,“臣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殿下入城之后,能够马上解开杭州封锁,允许栖塘的粮食运入城中,以解民饥。”

    “这是自然,入城后,会马上拔一批粮救济百姓的。”

    “谢殿下。”

    “其实孤应当谢你,你先在湖州现在杭州,几次开城,活了不知多少命。乱世里,若多几个你这样的父母官,百姓不幸中的万幸。”

    朱国藩辞去。

    “殿下为何如此看重此人?他反复无常,毫无信义。”

    “错,朱国藩是有信义之人,只是他的信义不是对君,而是对治下百姓,乱世之中,这样的人很稀有,更难得。”

    站在皇帝的角度,朱国藩这样的臣子大逆不道,但对朱以海来说,这人却又值得敬佩。不管怎么说,他虽不是对监国忠心耿耿不是对大明忠心耿耿,但起码这人也没做什么坏事。

    打仗守城这些确实都是军人的事情,军人如果都守不住,都放弃了,那何必强求文官和满城百姓去死呢。

    半个时辰后,陈潜夫来禀报,他已经从城中暗线传出的情报中得到证实,田雄确实已经死了,杭州文武也已经愿意开城投降。

    “让朱国藩率杭州文武开城投降吧,城中兵马出城缴械,旗手镇入城接防杭州。”

    围城许久,终究还是兵不血刃拿下杭州了。

第258章 岂有海上之天子

    朱以海身披监国金龙戎服骑着枣红马进入杭州城时,严我公也正骑马进入江宁城。

    杭州城,守城的三千余提督标营在田雄死后,在参将徐信、傅长春等的带领下,出城列队,将武器交出,集体向朱以海请降。

    旗手营接防杭州城。

    朱以海入城,后面是辅兵营押送的一车车满载的粮食和蔬菜等,饥饿的杭州百姓,全都挤在街边路上,迎接监国入城。

    旗手镇的仪仗队走在最前,旗帜飘飘,高大英俊的依仗队员昂首挺胸,铠甲锃亮,刀剑锋芒。

    一百零八名仪仗队排着整齐的队列大步前进,步伐如一。

    紧随其后的是金吾镇的骑兵,今天特意选择了一队高大的骑兵,还故意在绵甲外配上了一件澳门制锃亮胸甲,每名骑兵的头盔上还插了面红旗。

    于是这支雄纠纠气昂昂的大明胸甲龙骑兵,跨着毛色统一的白马,着实又把杭城百姓震了一把,没想到大明还有如此之强的皇帝亲军。

    想想就在几个月前,当时从南京溃逃下来的阁老大臣将军们,还在这杭州城里拥立了潞王监国,可仅五天,潞王就开城降清了。

    六月初八,然后闰六月,七月,八月初八。

    算算时间,刚好三个月,不满百天,鲁王就打回来了。

    许多当初跟潞王一样坚决投降清军的杭州士绅官民们,经历了这漫长的三个月,尤其是被围城饿了半个月后,现在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了。

    大清没有他们想象的好,大明也并不是就一无是处。

    神机镇的火枪手们跟随在监国马队后面,每走一段,就停下来列队,朝天鸣枪一阵。

    霹雳般的火枪爆响,为这杭州城更添几分特别。

    朱以海出现在哪,街道两边的士绅百姓就跪下一片,纷纷朝着监国高呼万岁。

    不管这些声音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起码现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整齐统一。

    马士英和阮大铖也跟在入城的队伍中,看着熟悉的街道,却有种恍然隔世般的感觉。

    当初阮大铖二人拥慈禧邹太后到杭州,那时马士英还是首辅,阮大铖也还是兵部尚书,二人借邹太后身份,命潞王监国,还曾幻想着要在杭州另拥一位天子,再建一个朝廷。

    只是潞王五日降清,他们不得不慌忙逃离杭州城,避入方国安军中,最后不敌清军远走严州、金华,渡过了一段非常狼狈的日子。

    如今再回首,一切物是人非,杭州城再次光复,方国安却早已经成冢中枯骨,那位潞王也被押到了北京城中为囚徒,谁能想象,如今他们是跟着鲁王入杭州城呢。

    鲁监国入城之后,果然兑现约法,没有追究处置投降清军,也没乱杀百姓,抢掠城中,杭州城很平静。

    随着一车车粮食蔬菜进入市场,杭州各个市场重新恢复热闹,百姓排着队提着米袋菜篮购物,正迅速的恢复着。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这几千降兵?”

    “所有队总及以上军官,皆抽调出来,先送到温州玉环岛的军官进修营去。”

    玉环是浙东沿海的一个大岛,也是朱以海计划打造的沿海基地之一,这里新建的军官进修营,其实就是一个降军俘虏的军官改造营,投降的、俘虏的军官,先送到这里进行最少半年的培训改造,主要是思想改造,最后鉴定改造合格后,才会派到大明各军镇中进行观察使用,先降级从副职开始,表现好再提升。

    改造不积极不合格的,则会免去军职品阶,送去后方转吏职或者直接就扔到矿山、工坊或军屯去进一步劳动改造。

    反正朱以海认为,这些投降也好,俘虏也罢的军队,军官是绝对不能留用的,必须得先抽出来,进行一轮深刻改造,尤其是思想,然后再谨慎使用。

    他绝不会把任何一支招降或俘虏的军队,保持编制的留用。

    特别是军官。

    至于士兵,在抽去军官后,原有编制解散,然后把这些兵重新考核,身体强健骁勇,武艺技能强的,各按本事分配到其它军营中去,至于老弱残疾,则就地遣散,或安置后方。

    对军官特别费心处置,也是考虑到以后,如果对投降或俘虏的军官一律不用,那今后可能遇到抵抗更激烈顽强,必须得给他们点机会,让他们有点念想。另一方面,军官也属于难得的人才和资源,只要能够接受改造,还是应当使用的。

    “朱胜利建议十一抽杀,以此震慑一下他们。”

    十一抽杀是非常凶狠的一招,当年闯军跟明军作战的时候,就曾经用过这招,对一些顽强的明军,将其击败俘虏后,十个抽一个斩杀,以此血腥震慑降兵,杀完一批后,剩下的就可以直接补充入闯营使用了。

    不过朱以海不愿意这样。

    杀人太简单粗暴了,效果也未必好。

    坐在总督府衙里,众多大学士们激动的向朱以海劝进称帝。

    可朱以海却毫无心思想这些。

    “杭州城中数十万众,周边市镇加起来,鼎盛时人口不下二百万,工商繁盛,不下苏宁,丝织制造等诸多行业,实力雄厚。不过考虑到鞑子随时可能会杀回来,所以我认为,应当马上着手开始将杭州城内和郊外市镇的一些工坊工匠,迁往宁波舟山和温州玉环,和象山南田诸岛。”

    “宁波正在筹建舟山铸铳厂和舟山铸炮厂,另外舟山铸币厂等也都在筹建之中,正需要专业的匠人,也需要大量的工人。

    此外我们如今通海贸易,丝织等也是对外贸易的利器,孤认为也可以从杭州把织机织户迁过去。”

    大学士们劝进请登基称帝,要以杭州为都城。

    朱以海却在说要把杭州城的那些工匠弄到舟山、玉环、蓝田几大岛去。

    完全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殿下,如今形势大好,既下杭州,又复湖州,整个浙江即将恢复,甚至马上还能再次挥兵北伐,收复南京,如此形势,殿下为何却做这安排?”左都御史刘宗周气的胡子乱抖,那些海岛有什么好的,能比的过杭州、南京?

    “殿下不思守杭州,取南京,何故总惦记几个海岛?”

    “自古以来,岂有海上之天子,舟中之国公耶?”

    “殿下,中兴在进取,王业不偏安啊!”

第259章 严经略剑斩总督

    面对刘宗周的批评,朱以海很淡然,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孤又岂不知中兴在进取王业不偏安,但是如今是战争之时,就必须做万全考虑,孤不是想着偏安一隅,甚至逃避海上。而是想在清军一时攻不到的海上诸岛,建立起我们的铳炮、火药,以及铸币、铠甲、刀枪弓箭等军工作坊等,以提高我军装备实力,提升战斗力,增强对鞑虏的胜算。

    杭州虽是东南重镇,但易攻难守,我们得以防万一。”

    朱以海从没想过,现阶段就能跟鞑子开始玩攻防对决,这是给自己画地为牢。

    死守杭州,那真就是陷入战略被动,实属下乘。

    除非到了相持阶段,那个时候才能争一城一池之得失。

    而现在就开始这样争,只会如一个刚吹起的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他始终很清醒,从来不怀疑清军的实力,所以一直做着准备,敌进我退,鞑子真要全力来攻,大不了先避其锋芒,不管是杭州也好还是绍兴也罢,都可以先让给他们。

    他来浙江,我就去打苏松,他征江南,我就动湖广,不跟他硬打,跟他玩捉猫猫,玩换家游戏。

    这种战略,在大学士们看来,完全就是流寇思想,是没有根本的,但朱以海还是认为,南明那些监国、皇帝们以他们的惨败教训,早提醒过朱以海,走那些老路是行不通的。

    在实力不够硬拼的时候,通过游击,以空间换时间,是必须的。

    杭州是一座富庶大城,城里城外二百万人口,工商发达,但朱以海并不想死守着,把一些重要的工坊工匠迁走,在沿海岛上建立起一些军工产业甚至是贸易产业,至于其它的不用管。

    鞑子没来,就先管着,鞑子来了,扔下轻装跑路。

    厅中一片沉默,谁都没想到监国居然如此执拗。

    南京,鞑子占领后改为江宁。

    严我公骑马入城,身后是镶白旗梅勒章京、兵部侍郎珠玛喇和镶白旗蒙古梅勒章京和托,镶红旗梅勒章京康喀喇,镶黄旗梅勒章京、工部侍郎瓜尔佳·巴山,率一万满汉八旗一同入城。

    四位八旗梅勒章京,是这次严我公经略江南的重要倚仗。

    康喀喇和巴山将正式驻防江宁,分领左右翼,为八旗驻防江宁左右梅勒章京。

    珠玛喇与和托则则正式驻防杭州,分领左右翼,为八旗驻防杭州左右梅勒章京。

    两城各驻防五千满蒙八旗,四将各领一翼两千五,江宁和杭州都将建单独满城,今后还会陆续把驻防八旗的家眷接来满城生活随军。

    以长期镇守,避免再如之前清军主力一撤,新征服之地就叛乱四起糜烂。

    “浙督张存仁、巡抚萧起远何在?”

    严我公一品顶戴花翎,一入城便召浙江总督张存仁和萧起远二人。

    两人惶恐上前。

    严我公瞧着脸色苍白二人,“摆案焚香,请出王命旗牌,再请尚方宝剑。”

    “经略息怒,经略且听下官讲·····”

    严我公却是面色肃然,“守御无方,临战弃城逃脱,还有何颜面苛活?来人,请王命旗牌,斩此二逃将!”

    张存仁又急又怒,“严我公,你小人得势,忘记之前你卑贱之时,本督是如何赏识提拔你的?”

    “本阁奉旨经略江南五省,挽救危局,一切公事公办,皆为报效君王,你确实对我有恩,但是私情,你死后,我会为你好好收敛的,也会照顾你的妻子。”

    “来人,推出去,斩!”

    “从杭城随从弃城脱逃之官将,皆斩!”

    随着严我公令下,一队八旗士兵毫不犹豫的上前拿人。

    “我是堂堂浙江总督,我在关外就归附朝廷,为朝廷入关征战,我为朝廷立过汗马功劳,你没资格杀我,我要见摄政王!”

    严我公却没理会,黑着脸端坐在那。

    很快,叫声停下。

    一名亲兵端着个大托盘上来,上面摆着刚还在叫骂的浙江总督张存仁的首级。

    又一名亲兵进来,上面摆着浙江巡抚萧起远的首级。

    再接着,是浙江布政使的首级,按察使的首级,分守杭嘉湖道,分巡杭嘉湖道、海防兵备道,浙江巡按,督标总兵、副将、参将,抚标副将、参将·····

    一颗又一颗的首级端了上来。

    满厅肃然。

    谁都没想到这位严经略,一来就斩杀了这么多人。

    这可都不是一般人啊。

    “浙江盐法道潘映娄何在?”

    “罪官在。”潘映娄瑟瑟发抖站出来,那些首级摆在那,他惊的跟筛糠一样。

    严我公扫了他一眼,“潘道台为浙江盐法道,盐标兵微将寡,本职也不是守城御敌,却能在明军犯境之时,能仍誓死抵抗,击伤明军甚众,杀出重围,殊为难得。”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本经略便宜行事,委你代任浙江巡抚一职,本经略会奏明朝廷,你好好干。”

    潘映娄愣住。

    本以为严我公这是要把他也砍了,谁想到不但不论罪,这还有功?

    暂代浙江巡抚?

    他努力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敢相信。

    “潘大人,你难道不愿意?”

    回过神来的潘映娄哪会不愿意,赶紧跪谢。“愿意,愿意,下官愿意为朝廷分忧。”

    “很好,一边坐。”

    “杭州情况现在如何?”

    “洪安抚急赴武昌上任,经略湖广,平南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可德浑也带着江宁的八旗移驻湖广了。”

    “江宁因此无兵可增援杭州。”

    “那苏松呢,这么久,苏松就还没出兵救援杭州?湖州嘉兴呢?”

    “回经略大人,苏松近来也被明军水师袭扰,连失多城,各将努力反击,好不容易才收复失地,但也因此无力再分兵南下救援杭州。”

    严我公沉吟了一会。

    “本经略离京之前,摄政王面授机宜,说东南遥远,许我便宜之机,以应时势。张存仁萧起远弃城而逃,如今已被我斩杀,巡抚暂由潘映娄暂代,浙江总督所空缺之位,”

    他顿了顿,“便由坚守杭州的浙江提督田雄暂代浙江总督一职,其提督一由改由松江总兵李遇春接任,原嘉兴总兵朱继武改松江总兵,海宁副将郑继武任嘉兴总兵。”

    “命李遇春、郑继武、朱大纲诸部,立即调集本部,赶赴杭州救援,本经略与珠玛喇、和托两位梅勒章京将率一万八旗随后赶到。”

第260章 废除帝号改元年

    中秋。

    天气转凉,兵不血刃拿下杭州,大明上下都是一片欢欣鼓舞。

    朱以海对于围城的诸镇将士自然也没吝啬,几万人马,每人赏十日薪饷,又发下一套秋装,军饷最少的辅兵也有一两银子到手。

    “共缴获完好红衣大炮十门,铜发贡八门,佛朗机十八门,威远炮一百六十二门,其它虎蹲等炮一百二十门,又鸟铳一千二百门,火药铅弹十余万斤·····”

    “另绵甲、铁甲、布面甲、皮甲等缴获甚多,共有一万余套,”

    禀报的虞大复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拿下杭州,相当于捡了个宝库,这里毕竟是鞑子南下后经略东南的重镇,之前博洛领着大军南下,在此驻扎几月,离去时,许多军械物资并没带走。比如各式火炮三百多门,全留在杭州,除损毁的三十来门,剩下的都完好无缺。

    又各式铠甲等就有一万多套。

    至于刀枪箭矢以及火药等,更是相当喜人。

    朱以海的御营如今披甲率都不高,现在直接发了笔横财。

    杭州城的这些炮,有许多都是天启和崇祯年间,明朝在广东和福建铸造的,基本上都算是仿红夷大炮,只是有许多都是较小,许多千斤炮,还有百来斤和几百斤的更轻便的炮,也还有不少佛朗机炮。

    这些炮挺杂,但对如今的明军来说,依然是宝贝。

    特别是那十门红夷大炮,那上面还有炮徽标记,原装荷兰炮厂出品的舰炮,也不知道怎么的到了福建,然后在崇祯年间由福建总督熊文灿押解北京,又一路到了杭州。

    标准十八磅舰炮,威力不错,之前朱以海领教过,废了他一门24磅大炮。

    最大射程十几里,有效射程也有差不多两三里,拿来攻城拔寨绝对好用,就是太笨重了一点。

    “把炮全都拆了,运到钱塘江的水师船上去。”

    朱以海最近跟毕方济以及他的佣兵团长们聊了几个晚上,对这个时代的火炮火枪,以及火器的新战术,有了比较深刻的认知了解。

    他接受老毕的建议,打算在陆军中组建炮兵部队,不是如之前神机镇那样的单独一镇,而是要在御营各镇下,再建一个附属炮兵部队。

    初步计划是每镇新设一个直属炮协,至于数量还在研究。

    为了最大发挥火炮的优势,老毕建议是不要整太多炮,搞那么花,而是建议他效仿瑞典前国王古斯塔夫二世,说他是一位伟大的炮火之王,对火炮运用非常高深。

    古斯塔夫二世算是欧洲第一个单独建立炮兵团的主帅,他的炮兵团有六个炮兵连,每连有三门军团炮,三门更轻点的团属炮,以及一些爆火器和攻城炮。

    他的炮兵团大约有一千二百人,一门炮配一个马车夫,军团炮一门炮配一个炮手加一个助手,重型炮则一个炮手加两个助手,每两门炮配一名士官负责协调。

    他的炮团主要就用三种火炮,攻城炮、野战炮和团属炮,攻城炮则有60、30和15三种,野战炮是27、18和12三种,另外团属炮是更轻型的火炮,弹重三磅,每个步兵团两门。

    野战炮和团属炮都使用葡萄弹和霰弹,定位就是支援步兵的近战杀伤,攻城炮才用大弹丸。

    到了后期,古斯塔夫二世更是舍弃了大多数的炮,只保留三种炮,三磅炮配备到团,每团两门,野战支援。

    二十四磅重炮,则用于攻城。

    另外保留十二磅炮,可攻城可野战,方便运输机动。

    其余的那些什么能发射六十磅石弹的巨型臼炮啊,超重32磅长炮等都舍弃淘汰,以强调其机动性能,同时也把过去更轻便的皮革炮也淘汰掉,只留下三种。

    所以老毕建议朱以海以后也只用这三种火炮,三磅铜炮才三百多斤,如果是铸铁炮甚至才两百多斤,四个士兵或一匹马就能在野战中移动。

    朱以海的御营采用的是镇协标营制,基础是五百战兵的营,如果一个营能够配上两门三磅炮,那确实很强。

    明军以前的精锐部队中,有车营,车营就是火器部队,但配备的主要是虎蹲、佛朗机子母炮和一些将军炮等,基本上都是几十斤到百来斤的炮,他们的比三磅炮,缺点就是射程更近,威力更弱。

    三磅炮最远射程能达到近五里,有效射程也有近三百多米,所以在野战时,是远强过虎蹲等炮的。

    当然,如果非常有钱,火炮溢出,那也确实可以再配些虎蹲、小佛朗机,可以做为哨级火力,甚至是队级的阵前火力支援,临阵时装上霰弹一喷一大片,当然,如果真配到哨,那成本可不低,更别说到队了。

    最理想的状态下,比如朱以海的十镇御营,如果把神机镇定位为纯火器支援部队,装备足够多的24磅大炮,用于攻城,甚至配备一些更大的臼炮等,配上足够多的火枪手等,在军团会战时,能起到极强的作用。

    而其它各镇,每营配两门三磅附属炮,以做火力支援,下面的哨,一百多人配上两门百来斤,或者直接配上才三十几斤的几门虎蹲,能扛着就走,不需要车马拉的那种,就更强了。

    这样重炮在神机镇,攻城拔寨的时候出动他们,而其它各镇最大的炮只是附属三磅炮,一辆马车就能拉着跑,四个人也能移动,因此机动时不受影响。

    如此简化后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就这三种炮,那么制造时更方便快捷,甚至炮弹使用时也更通用方便。

    比如三磅炮基本都是霰弹,能和虎蹲通用,就携带一种规格弹药,省去许多麻烦。

    其它的各种什么大小佛朗机啊威远炮啊将军炮啊竹节炮等等,都可以淘汰,或只用于后方守城,不用挪动,补给等也没那么麻烦。

    毕竟几百斤的佛朗机子母炮,打的最大铅子也才一斤,射程还在百丈内。如果霰弹,有效射程更近。

    他们就发挥不出火炮真正该有的威力。

    天启年间仿制许多红夷炮,也称西洋炮,甚至按重量划分五六个等级,千斤以上一号西洋炮,五百以上一千斤以下二号西洋炮,五百斤的中号西洋炮,三百多斤的小号西洋炮,还有更小的。

    崇祯年间,福建广东仿照的红夷炮越来越多,重量也越来越重,三千斤四千斤都有,此时已经完全能仿出十八磅长炮来。

    不过崇祯一朝虽然曾经想打造一支火炮新军,全面铸造火枪火炮,但各种规格混乱,更兼后来登莱叛乱新军出海投虏,后来就更废掉了。

    “杭州缴获的那十门完好十八磅红夷大炮,拔给御营水师定海镇,装备新式大鸟船上。其它炮,虎蹲可留下分给御营,充做哨属炮,一哨配两门,霰弹近战支援。”

    “其余各种臼炮、威远炮、佛朗机等,统统运去舟山,增强舟山城防和要塞岸防火力。”

    从澳门来的那二十六门三磅炮,先拔给御营步军的旗手、勇士诸镇,至于剩下的二十五门24磅炮,全划入神机镇,组建攻城炮标。

    舟山筹建的火炮厂,暂定五个厂,一厂就专门铸造24磅长炮,二厂铸12磅炮,三厂铸3磅附属炮,四厂则铸哨属虎蹲炮,五厂铸岸防城防的要塞大炮。

    澳门来的那些炮手,朱以海给的待遇很高,要求每人带两个明军助手,言传手教,要包教包会,朱以海给这些炮手每月九两银子饷钱,另外再给一两教练费。

    一个月就是十两银子,比明军一等兵的四两五高了一倍。

    但做为技术兵种,他们享受的是士官待遇,而明军的炮手出师合格,成为教练的话,也一样拿到补贴。

    一门大炮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朱以海哪会舍不得再出十两银子一个月配个炮手。

    各镇总兵本来都很眼红杭州缴获的这几百门炮,想一家分个几十门,谁料最后是这个结果。

    众人大炮轰兮的梦想破灭,只好转而对着缴获的铠甲刀枪等下手。

    你争我夺的甚至找朱以海主持。

    朱以海倒是很公平,一万多套各式铠甲,好的基本上都分给御营各镇了,剩下一些才给了京营和浙营。

    京营每镇也只分到了一千套,其中较好的绵甲也只有一半左右,也就够新装备两个战兵营的,为各营增添了两成的披甲率。

    这个中秋节,所有人都很高兴,就算是京营和浙营,也一样各分到了两千套铠甲,和许多刀枪,个个满意。

    首辅在中秋晚上的庆祝宴会上,带头奏请,请改元更新,上年号绍天,以今年为绍天元年,颁监国绍天大统历。

    去年是崇祯十七年,今年本是弘光元年,但现在大学士们的奏请,却是等于要废弘光年号,甚至等于要承诺崇祯之后的弘光朝,更别说当过五天监国的潞王。

    崇祯十七年之后,是鲁监国绍天元年。

    之前朱以海还遥尊弘光为圣安皇帝,也采用了弘光元年的年号,现在大学士们在拿下杭州后突然如此奏请。

    是飘了,还是本该如此?

    朱以海手里端着酒杯,看着一众文臣武将们期盼的眼神。

    “准,便以今年为监国绍天元年,改元更新。”

    随着朱以海的回复,大明朝也就正式不再承认弘光帝朱由崧的帝位,就如朱棣靖难之役夺得皇位后,他的他的子孙皇帝们,也都绝不承认建文的皇帝之位。

    景泰帝就运气稍好,虽然英宗夺门复位,废其帝位,但是他儿子宪宗继位后,仍恢复了叔父景帝皇帝之位追谥曰“恭仁康定景皇帝,弘光时还曾给他上庙号代宗。

    弘光帝本来是合理合法的,但不到一年就崩灭,在时人看来弘光和弘光朝都是有罪于大明,有罪于国家、人民的。

    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大家也就不愿意再承认弘光帝和他那拉垮的弘光朝了。

第261章 太后敬酒皇叔父

    北京。

    摄政王多尔衮正参与宫宴,庆祝中秋。

    嫂子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过来给他倒酒,并向他敬酒,看着嫂子望来的目光,已经微有醉意的皇叔父摄政王,还是立马接了过来。

    接过酒杯时,两人手指触碰,多尔衮感觉心脏跳动都慢了几拍。

    被称为科尔沁天降贵人的圣母皇太后冲着小叔子微微一笑,笑的多尔衮都醉了,仰起头就是一饮而尽。

    “摄政王慢点。”

    三十二岁的布木布泰正当虎狼之年,丈夫暴毙,留下孤儿寡母。想她当年十三岁时被兄长从科尔沁草原送到盛京,嫁给了姑姑的丈夫皇太极为做侧福晋,为丈夫生下三女一子。但在宫中,她虽有姑姑照顾,可地位也并不稳固。

    皇台极年年纳新人,甚至后来还把她的姐姐海兰珠也纳入宫中,极为宠信,弄的姐妹几乎反目。

    林丹汗遗孀入宫,也让她的地位一再下降。

    只是谁也没料到,皇太极壮年而崩,更想不到,皇位最后却落到了八岁的幼子福临头上,于是她也母以子贵,被尊为圣母皇太后,入居慈宁宫,反倒是大福晋姑姑哲哲,连太后都没加封,只是尊为国主福晋。

    相比起姑姑的看淡一切,布哲布泰却得为年幼的皇帝儿子着想,她很清楚知道,当初皇位本当是大皇子豪格的,是多尔衮不肯,自己想当皇帝,但其它诸王又不愿意,最后才让她儿子福临捡了便宜。

    但面对着权势日隆的摄政王多尔衮,她不敢吊以轻心,但人在深宫之中,一介女流之辈又无法左右大局,也只能尽量的对这小叔子示好。

    她早看出小叔子看她的眼神里的别样味道,却也只能忍着,甚至还得有意无意的纵容着。

    “听说最近南方局势不太好?荆州、武昌、杭州接连被明军围城,郧阳得而复失,还又丢了襄阳?”

    多尔衮望着嫂子,恨不得把手捉过来握在手中搂在怀里。

    “皇太后不必担忧,不过是伪顺余孽走投无路狗急跳墙投了残明,如今看似声势浩大,可朝廷已调派两万精锐八旗南下,定能旗开得胜平定叛乱。”

    太后点头。

    “洪大学士的能力我是信的过的,只是如今他麾下无兵将可用而已,佟岱是我们满州名门,以前操办后勤粮饷也干的不错,但打仗本非他所长,总督地方更无甚经验,湖广如今糜烂,也全非他过错,洪大学士能力毋庸置疑,只是湖广缺兵少将。”

    “摄政王何不调平西王和三顺王南下?他们本是辽东悍将,又握火炮之利,兼本汉人,更习汉人心思,若由洪大学士统帅四王经略湖广,湖广局势可迅速平定。”

    太后是个年轻女人,但不是个简单女人,她对政治有天生的敏感性,通过各种消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多尔衮听到太后提洪承畴,却是眉头一皱,心中吃醋。

    传闻当年松锦大战后,洪承畴被俘,宁死不降,绝食殉国。皇太极非常重视洪承畴的能力,一心想要招抚,可用尽办法,都无法说服洪承畴。最后还是布木布泰请缨出马,每天前去劝降。

    传说当时洪承畴绝食多日十分虚弱。

    太后直接用嘴含参汤一口一口的喂洪承畴,把洪承畴又救回来,经过细心照料,多日的谈心,最后居然劝服了洪承畴降清。

    当然,这只是一个传闻,没有人亲眼见过。

    但这传闻传的很广,每当想起这事,多尔衮就觉得心中有根刺,扎心的痛。

    他跟太后也还仅公限于以目传情,偶尔碰一下手而已,这洪承畴老匹夫居然还能有这等待遇。

    现在听太后又提洪承畴,越发让他不满了。

    “洪承畴老了,他在江宁安抚南方诸省,毫无寸功,让局势糜烂至此。刚改为经略湖广六省,结果他派旗牌官催潘士良出兵荆州,导致士兵讨饷请赏而哗变,最后不但刚夺回的勋阳复失,还把襄阳也丢了,他得担最大的责任。”

    太后还不知道小叔子因一个传闻而对洪承畴如此敌视。

    “现在重要的不是讨论谁的罪责,而是得尽快解救荆襄危局,我八旗虽精锐骁勇,可上次大军南征经年,刚刚回来,又要南征,将士们也没得休整。况且,我听说上次英亲王和豫亲王征战江汉、苏杭时,将士们都不耐中原南方的暑热,多有水土不服,”

    “要征讨南方,以满蒙为主,但也得以汉人为辅。”

    多尔衮却是有些不太耐烦了,他虽喜欢嫂子,但并不愿意听女人谈论这军国大事。她们又懂什么呢!

    朝廷为什么把吴三桂和三顺王,又都调回辽东?

    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镇守中原,甚至是直接顶在最前线的南方?

    因为就连多尔衮对这些人也始终存几分猜忌甚至是忌惮,比如吴三桂,此人绝不简单,若不多加限制,把他调回辽东驻防,使之处于大清眼皮底下,而让此人出镇武昌或是杭州,那必然鞑长莫及。

    会增加许多不可控的风险。

    三顺王也是如此,不论是孔有德还是耿仲明又或尚可喜,这些家伙没有一个简单的,随便一个看不好,都要出大乱的。

    相比起如今南方的那些残明、顺贼余孽等,多尔衮更加提防这些汉人大将。

    “摄政王重用江南举人严我公,是否有些太过?如今朝中不少议论啊。”

    多尔衮却不想谈这个,严我公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破格重用,有违常制,但他现在需要的便是严我公这样没有什么八旗背景,跟朝中王公大臣们没关系,却又有能力,还能忠心于他的人。

    朝中有能力的人很多,比如鳌拜、索尼、谭泰这些人都是不可多得的猛将、人才,但问题是这些人都不忠于他,他们顶多忠于女真,忠于大清,而绝不忠于他多尔衮。

    就连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兄阿济格和多铎,有时都会胳膊肘朝外拐,不时的阴他一下,满州的这些王公贝勒们,哪一个是简单的?

    就算是范文程洪承畴等这些汉人大学士、大臣们,也早跟王公贵族们牵扯极深。

    范文程这个老汉奸就对皇太极父子忠心耿耿,而非常反对他称帝,洪承畴也差不多。

    严我公没背景却有能力,还能忠心于他,他自然要重用。

    “醉了,醉了。”

    多尔衮心情不好,摆了摆手,也没心情跟小嫂子继续谈下去,“容臣先行告退!”

    太后发觉小叔子不太高兴,回过神来,冲他关切道,“那摄政王早点回去休息吧。”

    多尔衮都懒得去向那个年轻的侄儿皇帝告辞,直接转身便走了。

    刚回到府中。

    苏克萨哈急忙来见。

    “大王,杭州,杭州失守。”

    端起茶杯正想解解酒的多尔衮感觉一阵恍惚,手中茶杯落地,摔的四分五裂,茶水洒了一地。

    “大王?”苏克萨哈赶紧上来扶住。

    晃了晃脑袋,好一会多尔衮才好了些。

    “说,怎么回事?”

    “明鲁监国从南边买来了许多红衣大炮,四五十门,比我们的威远大将军炮还要大,明军对着杭城猛轰,城楼城垛都被轰碎,城上炮也损坏许多,而明军不仅围杭城,还派兵连取湖州,又攻嘉兴。”

    “虽然攻嘉兴的那路明军,被嘉兴总兵海宁侯郑继武和海盐伯海宁副将朱大纲联兵击退,但湖州失守,诸城沦陷。”

    “杭州成孤城,城外绿营都不及撤回,各寨皆被攻破,城中仅几千兵,仅十日之粮。”

    “总督张存仁和巡抚萧起远率城中官吏,领城中满蒙兵千余突围往江宁求援,在湖州等地沿途被阻击拦截,千余人马十损其五,仅五百来人逃到江宁。”

    多尔衮听到这一拳砸在桌子上,腹中酒气上涌,再也忍不住,直接喷吐而出,酸臭味弥漫书房。

    苏克萨哈赶紧帮忙收拾。

    “继续说。”

    “张存仁等离开后,城中又坚守十余日,粮断绝,军民捕鼠网鸟充饥,无薪炭则拆房烧火,然终粮尽,明军挖壕沟至城下,上百门大炮运抵城下,绝望之下,提督田雄自刎殉国,其部随之开城投降。”

    多尔衮脸色阴沉的可怕。

    “张存仁该杀,萧起远该死,田雄,可惜。”

    “苏松的绿营呢,土国宝吴胜兆李成栋杨承祖李遇春等人呢,都是死人吗,见死不救?”

    “明军水师大举袭扰,各个自顾不暇,李成栋连丢数城,土国宝也一度被攻了吴江,吴胜兆与明军交战数阵,都不胜······”

    沉默。

    多尔衮沉默不语,如同凶兽。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大王,江宁严经略急奏!”

    “念!”多尔衮低沉声音道。

    来人小心翼翼的念,严我公八百里急奏,称江浙彻底糜烂,他晚到了一步,为振作时局,他到江宁后便先斩了弃城而逃的浙江总督张存仁和浙江巡抚萧起远,以及巡按、分守、分巡并藩、臬等杭州逃官逃将。

    权授杭州抗击有功的盐道潘映娄暂代巡抚,以留守的提督田雄暂代总督,又以松江总兵李遇春接替提督,并令松江嘉兴两镇人马,即刻赶往杭州,他随后赶到,以解救杭州危局。

    “晚了。”

    多尔衮一声长叹,严我公这道奏折发出时,明显还没收到杭州失守的消息。

    苏可萨哈小声的道,“严我公虽是经略,可不经奏请,擅斩总督巡抚巡按总兵等数十员,太过震骇,严重逾越。”

    可多尔衮却道,“统统都该杀的混账,死有余辜,杀的好,严我公能有此等气魄,出我预料,江南危局正需要此等果决干吏。”

    “来人,给严我公回复,就说那些人杀的好,另外杭州已失,田雄殉国,当予嘉奖。孤同意让潘映娄任巡抚,田雄死了,便由李遇春任浙江总督,郑继武为浙江提督。希望他们同心协力,早日克复杭州,平定江南。”

第262章 剑拔弩张王公会

    郧襄失陷,紧接着杭城再陷,消息传到北京,满朝震惊,紧急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

    摄政叔王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以及刚被贬为郡王的阿济格等一众王公贝勒,及诸旗的固山额真以及每旗的三名议政大臣也来了。

    亲王、郡王、贝勒,八族固山额真、议政大臣、六部满汉尚书,汉军旗的大学士范文程、宁完我等也都被召来议政。

    内廷,议政处。

    王公贝勒大臣等济济一堂。

    除了领兵在外的议政王公大臣贝勒,其余有资格参会的都来了。

    议政王大臣会议,又称国议,最初源自女真人的诸贝勒议事制度,努尔哈赤创建八旗以后,又置议政大臣五人,理事大臣十人,与诸贝勒每五日朝集一次,协议国政。

    到了皇太极时期,他有意的扩大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规模,会议的成员虽由上层贵族及八旗大臣所组成,但不是所有上层贵族、大臣都可以出席。“议政”是一种正式的职衔,代表着一定的权力和地位,必须经过皇太极的任命。同样,在必要时,皇太极也可以撤销某一贵族及大臣的“议政”资格。

    到入关前皇太极崩,议政王大臣会议人数不断增加,许多较低级别的贝子甚至国公,以及许多大臣都参加议政,实际是不断的降低着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力与地位,是从八旗亲贵协议国政,转向皇权垄断的这么一个中央集结过程。

    以前各大贝勒说了算,代表的是部落奴隶制时代的权力分配,如今却变成了如中原王朝的一种御前廷议制度。

    真正主持会议和决策的是皇帝,只不过如今皇帝年幼,所以由皇叔父摄政王代行这权力。

    肃亲王豪格一开始就直接对多尔衮发难,认为他之前决策重大失误,导致了如今南方局势糜烂,并顺便攻击上次出征挂帅的阿济格和多铎。

    意图把这三兄弟一起收拾。

    “阿济格上次回来,吹的天花乱坠,说自己攻下大城六十余座,收降兵马四十余万,可实际呢?郧阳一直未拿下,荆江以南的长沙、岳阳也没拿下,襄阳、武昌、荆州、汉中、南昌、九江、安庆这些重镇要城,却统统委给新降之顺贼、明将继续统领镇守?这岂不是惹人发笑?”

    “我八旗勇士们辛苦打下来的地盘,却又拱手让给他们,朝廷还给他们授官,给他们发饷,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豫亲王多铎在江南也是一样,在杭州呆了两个月,带着十几万人马在那里避暑,空耗粮饷,坐视明鲁王在杭州对面的绍兴即位监国,眼看着他收拾人马,整顿残明,最后就这样视而不见的班师回朝了。”

    “可睿亲王居然还给他们大加赏赐,加封德豫亲王,还赏赐了几万两银子,从征诸将,人人有功,个个厚赏,可笑至极!”

    豪格直指叔父多尔衮,“皇叔难道不该为此负责吗?”

    摄政叔王郑亲王济尔哈朗站起来打圆场,说了几句后却话锋一转,提到如今东南局势,“杭州失守,苏松动荡,此时正需要洪承畴这样老成持重的能臣坐镇,需要勒克德浑这样的宗室贝勒的镇守,睿亲王此时将他们匆忙调往湖广,有欠考虑啊。”

    “若不是洪承畴和勒克德浑的江宁八旗被调走,只怕杭州也未必会丢,苏松也不可能如此动荡,正是少了这压舱石,才让江浙如此糜烂啊。如今这是湖广没救上,反倒把江浙给搭上了。”

    “严我公仅只是个举人,三月间从举人到大学士经略五省,提拔太过了。”

    “他虽是经略,可直接就斩浙江总督、巡抚等上百官将,也是完全胡来,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制度?张存仁也是朝廷一品大臣,一省总督,说杀就杀?那不得上奏朝廷,由朝廷决议处置?”

    “还有,他把一个四品盐道任命为二品巡抚?直接就把一个松江总兵授为提督,这些也严重逾越!”

    “我看这个严我公,根本就不适合五省经略这样的要职,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应当换一个人。”

    豪格和济尔哈朗这一老一少,今天也总算找到机会了,一上来就全力炮轰多尔衮,豪格上来指责上次南征的阿济和多铎谎报军功,剑指多尔衮,而济尔哈朗则借着指责严我公,来攻击多尔衮。

    虽然多尔衮也刚处置了阿济格和随其南征者,但这件事情豪格和济尔哈朗等更视为是多尔衮借机打压异己,比如两黄旗的鳌拜、谭泰等大将,当初在皇太极崩后议立新皇时,他们就曾经带刀威胁过多尔衮,说不立皇太极之子,就要血洗大殿。

    鳌拜随阿济格征讨,一直充当着追歼李自成的先锋,屡立大功,入湖广后,又分翼出师,一人连取邓州、武昌等十三城,连战三十余仗,皆捷。

    可最后不仅不准叙功,还被罚银一百两,甚至连议政大臣的资格都差点被剥夺。

    固山额真谭泰更惨。

    而做为主帅的阿济格因谎报军功等贬为郡王,再追查他藐视皇帝呼皇帝为孺子,降罪罚银剥夺牛录等,可豪格认为这阿济格被夺的牛录,最后到了多尔衮的旗下。

    这不左口袋倒右口袋吗?

    至于所谓亲王降郡王,这算什么惩罚,满州王公贝勒们,谁不经常被贬降罚银,那都不叫事,就如豪格,不也曾三次贬降为郡王么,但很快还是会升回来的,至于说罚银这些,更不是事了。

    他们唯一比较在乎的,是自己统领的牛录,这牛录剥走了,那才叫真没了。

    谭泰本是正黄旗的固山额真,就是一旗之军政长官,这已经是八旗旗主之下各旗地位最高的了,却被多尔衮给坐罪夺职,连国公世职都贬降。

    多尔衮对谭泰又敲又打,最后硬是把这位曾经皇太极心腹,成功拉拢到了自己这边,收服谭泰后,多尔衮立即复谭泰一等公爵,又复其正黄族固山额真之职,并复其议政大臣头衔,又指使他攻击曾经的盟友索尼、鳌拜,把索尼坐罪夺职,鳌拜也被罚。

    是济尔哈朗硬保,又有太后从中出面,才保下来。

    多尔衮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争先发难,也只是心里暗笑。

    济尔哈朗是个老狐狸,一心支持豪格,两人牵扯很广,可这老狐狸有些又有些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关键时候缺乏魄力。就如当初拥立新皇一事,这老家伙既想拥豪格,又怕自己拼个鱼死网破,在毫格愚蠢的先退出后,最终没能硬到底,只能妥协拥福临。

    他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在对付这老家伙时,总能占于上风,靠的就是干脆果决,绝不犹豫。

    老家伙本来与他共同摄政,名位还排在他之上,但如今大权旁落,心有不甘,却还让豪格这愣头青打前锋,可笑。

    这时,宗室诸王里老好人代善出来说话了。

    “南方局势糜烂,残明势力出乎意料,我以为得慎重对待,光靠洪承畴和严我公两位汉人文臣肯定不够,关键时候,还得咱们满州儿郎出马。我提议,应当派宗室亲王挂帅领兵,精选八旗精锐南下,一举灭掉残明,统一中原。”

    代善是多尔衮的叔父,努尔哈赤嫡次子,四大贝勒之首,封和硕礼亲王。代善父子领两红旗,也是实力派。

    还曾因作战勇猛,而被赐古英巴图鲁,现满州第一勇士巴图鲁鳌拜,都只能算他后辈。

    虽然勇猛,但皇太极一朝,都因他曾是四贝勒之首而一直被打压,但在宗室威望一直很高,更何况还有娘家人佟氏外援,到皇太极死时,更有硕讬、瓦克达、阿达礼、罗洛浑、满达海、勒克德浑等一众封有王公爵位的子孙。

    只不过在皇太极突然驾崩后,代善也下错了棋。

    当时两黄旗拥立豪格,豪格本身又是正蓝旗旗主,两白旗则要拥多尔衮,四大亲王之一的镶蓝旗主济尔哈朗也支持豪格,代善认为豪格拥有众多支持者,占有优势,于是也支持拥豪格继位。

    可这个时候,他的次子硕托勾结其侄儿阿达礼、勒克德浑却密谋拥立多尔衮,在两红旗里串连。代善知晓后,主动站出来揭发了自己儿子和孙子的阴谋,于是硕托和阿达礼都被处死,博洛贬至豪格手下为庶人。

    这件事,对当时的多尔衮打击很大,本来如果有两红旗的支持,哪怕是部份两红族王公支持,多尔衮都有极大的机率压制住两黄和两蓝,成功做上皇位。

    可代善良的大义灭亲,却使的两红旗没能支持他。

    好在关键时候,豪格犯蠢,济尔哈朗又优柔寡断,使的本来占据上风的他们,却在多尔衮的强硬面前反没了对策。

    最终,僵持不下,阿济格说豪格推让不当,那就立正白旗主多铎,多铎则说论长当立代善。

    代善自然知道自己没资格没能力争皇位,于是提议折衷拥立皇太极幼子福临。

第263章 吴三桂拜帅出征

    代善本想拥豪格,结果豪格自己作死假装谦逊推辞,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自己假意推辞一下而已,留个谦逊美名,但有济尔哈朗、代善、鳌拜等这六旗支持,结果是一样的。

    谁知道却出了问题,只是多尔衮也没算到他两兄弟关键时候也犯蠢,居然你推我推他,就是没人公开站出来支持他当皇帝。

    皮球踢到代善这,代善最后提出拥立福临。

    虽然最终豪格和多尔衮都没能当成皇帝,但两边却都没念代善的情,还都怨上他了,尤其是多尔衮。

    事后,多尔衮封代善大义灭亲的孙子勒克德浑为贝勒,之前还拜为平南大将军,但却把代善排挤回家闲居。

    当然,代善为何不支持多尔衮当皇帝,这其中也有一些隐秘,在努尔哈赤时代,代善本是四大贝勒之首,勇猛善战,威名赫赫。可是后来努尔哈赤的小妾却告发说大汗的第四任大妃阿巴亥曾两次备饭给代善吃,代善不仅吃了,而且大妃接着还一日两三次差人至代善家,甚至曾深夜出院二三次。

    意为大妃阿巴亥跟代善有私情。

    努尔哈赤于是派人审理此案,诸贝勒大臣墙倒众人推,说他们都目睹过大福晋阿巴亥经常借宴会或议政之时对代善眉目传情。

    此时努尔哈赤老迈,大福晋年轻,儿子代善却正强壮,面对这种事情,是又羞又怒。可终究因有言在先,说过要把诸幼子及大福晋交由大阿哥代善抚养,兼之满州本来也有父死子继的庶母收继婚俗,加上没有确切的证据抓奸在场,于是最终努尔哈赤以阿巴亥窃藏财物的罪名,把她休离。

    代善虽最终没获罪,可经此事,威信一落千丈,也彻底失去汗位继承人资格。

    当年的大妃阿巴亥,却正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生母。

    所以说没什么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当年努尔哈赤年老,眼看着要死了,年轻的阿巴亥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就想着依靠大贝勒代善,将来自己和儿子们也有个依靠,至于他们有没有奸情,其实不重用了。

    重要的是代善不够谨慎,事情漏风,被皇太极等其它贝勒发现,然后诸贝勒借此一起联手把最有威望的大贝勒代善给废了。

    这叫合弱离强。

    代善一着不慎,彻底翻船,也跟汗位失之交臂,他当然后悔,也只能把这些怪罪在阿巴亥身上,甚至还迁怒于她的三个儿子身上,也就是自己的三个小老弟。

    他当年因阿巴亥丢失了皇位,又如何愿意支持多尔衮坐上皇位呢。

    而多尔衮当年还年少时,大哥跟母亲私通奸情的案子搞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对年少的他也是影响极大,经常被人指指点点,心里对代善的恨也是早就埋下了。

    多铎见众人围攻兄弟,站了出来,“东南不靖,是我当初没搞好,我愿意再领兵南下,亲自往绍兴擒了那鲁监国还京,不,干脆这次直接一路攻下两广。”

    豪格不客气的对自己叔父道,“豫亲王跟英亲王一样,这话倒是一个比一个说的漂亮,不过如今看来这活嘛,倒是一个比一个干的糟糕啊。再由豫亲王统兵南征,只怕不仅是丢杭州,江宁城都要丢啊。”

    多铎怒目而视。

    豪格却依然道,“事实如此,还不能说么?区区残明,还能糜烂东南,这不都说明豫亲王所吹嘘之南征之功绩,多夸大其辞,甚至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嘛?”

    “皇叔父摄政王,豪格不才,太祖时,我十几岁便跟随上战场,二十出头便能分翼领兵征讨蒙古,屡立战功。

    当年我跟礼亲王征蒙古扎鲁特部,还亲手斩下其部第一勇士贝勒鄂斋图。

    不是我吹嘘,给我两万人马,我能一直打到海南岛!”

    豪格想领兵出征,多尔衮一下子就听出他的话中之意。只是他岂能轻易如他所愿,豪格做为皇太极的长子,勇猛能战,跟当年的代善一样。

    今年三十六岁的豪格甚至比叔父多尔衮还大三岁,从努尔哈赤时代就开始从军征战,皇太极称帝后,把多尔衮兄弟的两黄旗跟他的两白旗易旗,皇太极的两白旗改成两黄旗,多尔衮三兄弟的两黄旗却改成两白旗。

    后来把杜度的镶黄旗主之位,交给自己长子豪格。之后正蓝旗主莽古尔泰谋反失败被诛,皇太极把自己的正黄旗和正蓝旗混编重组成新的正黄镶黄两旗,又分了八个牛录给豪格,让他把镶黄旗改成新的正蓝旗,此后豪格一直领着正蓝旗直到皇太极驾崩顺治继位。

    多尔衮入关以后,找机会以豪格中伤自己为由,将其削爵,然先前又以多铎南征有功为由,把正蓝旗主之位,交给了自己的兄弟多铎。

    让多铎取代豪格做了正蓝旗主后,多尔衮却并没有把镶白旗主交给阿济格,而是以阿济格在湖广虚报战功、藐视顺治帝等罪名,贬他为郡王,然后多尔衮顺势自己兼任了镶白旗旗主。

    于是现在多尔衮成了两白旗的旗主,阿济格只是个镶白旗小旗主,多铎则因南征之功,入主正蓝旗。

    左搞右搞,多尔衮把原皇太极时牛录最多的正蓝旗从豪格手下,变成了自己家的,他自己还独占两白旗。

    现在豪格想领兵南征,多尔衮看透他是想借机立功,到时要回正蓝旗。

    多尔衮处心积虑才把两白旗搞到手,又把正蓝旗弄到兄弟手里,岂还会给豪格这机会?

    况且眼下杭州虽然失守,但多尔衮仍认为问题不大,优势依然在我,不过是被明朝趁虚偷袭了一波而已。

    而且东南富庶,多尔衮并不愿意让豪格有机会染指。

    大清自入关以后,八旗旗主的权力其实大不如前,毕竟许多八旗被抽调驻扎京城,侍卫皇帝,又有部份驻防各地,旗主们不再跟这部份旗丁在一起,这约束力号召力自然也下降不少。

    “区区残明乱贼,岂劳肃亲王出马。”

    “正黄旗固山额真、一等公谭泰,有勇有谋,可拜征南大将军,另镶白旗固山额真一等公何洛会忠勇,可为副帅同征,江宁巴山杭州珠玛喇四将及所部,皆听令谭泰。”

    “谭泰与严我公协力平定江南。”

    多铎站出来赞成,“谭泰挂帅南征,是非常合适人选,摄政王英明。”

    之前多铎副帅博洛这个时候自然更是支持,他还怕多尔衮要追究他的责任呢。

    豪格想领兵南征,结果多尔衮不仅不允,还把曾经两黄旗下支持过他的谭泰、何洛会派去挂帅南征,而谭何二人,曾经支持他,但如今都已转投多尔衮还攻讦他。

    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豪格站起来力争。

    多尔衮只是冷笑两声道,“肃亲王莫忘记你刚刚获罪,朝廷宽赦,但不表示你就不需要在京好好反省!”

    代善等还要说话,多尔衮已经敲着桌子结束会议,“区区小乱,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我大清从关外打到中原,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现在一点小挫就这般火急火了,究竟是真关心则乱,还是另有企图想借机挑事?”

    “散会!”

    把济尔哈朗、代善、豪格一干人的话全都堵回腹中,多尔衮提前结束会议。

    根本不给他们机会过多纠缠。

    回到自己的书房后,多尔衮叫来了冯铨、陈名夏等诸多心腹。

    “严我公行事确实有些过火,总督例当由巡抚升任,这巡抚也当由布政使或侍郎出任,至于提督,更得由兵部简选摄政王钦点,怎么能由他一言而决呢?更别说直接先斩后奏,杀这么多督抚大臣,这不是授人口实吗?”

    “太年轻了,没经验。”

    多尔衮摆手,“现在没必要再说这些了,事情既然发生了,现在就往前看。如今毕竟也还是战时,浙江也是前线,所以总督巡抚提督等,也不一定非要按常例来。”

    他犹豫了一下,“巴山、珠玛喇等已领一万兵南下,现在让谭泰与何洛会再领兵一万南下,你们觉得足够迅速平定叛乱否?”

    冯铨道,“听说明鲁监国拥有许多大炮,其攻城能力极强,又有水师战舰之利,因此不可轻视。下官建议,应当调三顺王南下从征,他们拥有较强的火炮火器,当能保万无一失。”

    “孤对三顺王不太放心,担心他们南下平乱,到时脱离掌控。”

    “让三顺王抽调部份人马南下便好,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攻下绍兴拿下鲁监国。”

    “也是,那荆襄那边呢?”

    陈名夏提醒多尔衮,“臣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荆州武昌,而是汉中陕西。之前陕西总督孟乔芳已经多次上奏,说总兵贺珍、罗岱、郭登先、党孟安四人,原皆闯贼,后归附我大清,但阳顺阴逆,播害地方。

    孟乔方手下只有一万余兵马,其中督标四千五,余部如凤翔总兵董学礼部六千名、宝鸡总兵高汝砺部五千名等都是刚刚投降过来的,反而贺珍等更加兵强马壮。

    孟乔芳先前要调贺珍等移驻延安、西安等处,但贺珍却不听令,反而暗里加紧招兵买马。

    陈名夏对关中局势十分担忧,认为眼下郧襄失守,荆州被围,汉水上游的汉中地区,贺珍等识破了孟乔芳想阴行解散他们的计划,所以如今叛乱一触即发。

    如果明军此时去招降,贺珍极有可能跟李过高一功等一样也投降明朝鲁监国。

    一旦汉中贺珍等四总兵降明,那就不仅是荆襄糜烂,而是可能要祸水西引入关中了。

    以如今关中之空虚,加上闯贼等本就在那边有很深基础,搞不好就彻底的关中大乱,到时甚至会威胁到山西。

    “贺珍等已经成了一个脓包,必须得挑了他。臣建议调平西王吴三桂领本部,再派一位八旗贝勒领满兵同征,先拿下汉中,解决掉贺珍等。既防止汉中叛乱倒明,也要防止四川的张献忠杀出川再入陕甘。”

    “湖广已经糜烂了,所以倒不怕,其它地方可不能再乱了。若是叛乱四起,朝廷就将四顾不暇,到时可就麻烦了。”

    陈名夏号称北京清廷中汉人臣子中南党首领,足智多谋,深为多尔衮倚重,他的一番话点醒了他,本以为有勒克德浑等往湖广平乱足够了,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轻敌。

    “好,立即往锦州传旨,召吴三桂率本部南下,加封其为平西大将军!”

    “另召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翰,授定西将军,随吴三桂同征汉中。”

第264章 拆襄毁樊清乡野

    汉江南岸。

    襄阳城上,一众将校官员们看着脚下这座十二里周围的砖城,都有几分不舍。

    “真要拆了?”

    “尽量破坏。”文安之一身儒袍,腰间佩剑。

    这是一座坚城,在南宋襄阳城基础上建造,东北角增建了一座新城,北面临汉江,其余三面护城河环绕,城东南有襄王府。

    城内有三十六坊。

    襄阳隔河相望,便是北岸的樊城。

    “西上襄阳百里城,摇船买酒醉樊城!”文安之遥望樊城而吟诗。

    “都监好诗!”参将刘调元、苗时化等赶紧赞扬。

    “这是我朝诗人顾璘之作,非我所写。”

    刘苗诸将也不尴尬,哈哈大笑,他本是郧阳抚治王永祚的标营游击,一介武夫,不知道顾璘也很正常。

    “我们如今招兵买马,又收编了襄阳清军,兵马万众,以此襄阳坚城,完全可以守住,何必弃城?”刘调元不太舍得襄阳,当初他们据守郧阳时,就不止一次出兵来攻襄阳。

    只是襄阳城太险了。

    他北面临汉江,本就是天险。东西南三面又引入汉江水为护城河,说是护城河可与一般城池的护城河绝不一样,又宽又深,说是一片湖都不为过,除了乘船根本不可能靠近襄阳城。

    当初闯军占领襄阳后,惟恐上游的郧员兵马会顺江而下,还特地在汉江当城的西北处,用大船载着巨石,沉于江底,由南至北,使的襄阳城的北面也是更加固若金汤。

    这次要不是靠着计谋先诱走了襄阳主力,又来一招里应外合,正常攻打,没有个五六倍兵马根本拿不下来。

    文安之却道,“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襄阳城确实坚险,位置也紧要,可正因此,鞑子绝不会坐视我们占据此城的,就算我们守住一波,可也会有第二波,第三波,鞑子会源源不断的来攻,最终我们只会被耗光在这里。”

    “可我们守郧阳那么久,郧阳城远不及此。”

    “不一样的,郧阳在汉水上游,地处偏远,只要坚壁清野,任何军队想进攻都难,兵马太多,则后勤运输补给不便,兵少则又难以攻坚。”

    “拆吧,尽量把襄阳城墙多拆几个口子,最好是把护城河给填淤几段,我们这次走了,下次还是要回来的。”

    襄阳城比勋阳城大,城中也比襄阳要物资丰富。

    不过这些物资大多是清军占领襄阳后从南阳等地运来的,这里是河南、关中与湖广的一个重要通道,尤其是汉水、丹水、白河几大河流汇聚,使这是一个很好的航运码头。

    襄阳和樊城都存储了不少粮草军械等物资,不过现在全落入了文安之手中。

    这些天他们招兵买马,收编俘虏,扩军到了一万多人,然后文安之让人源源不断的往郧阳搬运物资粮草回去,甚至还抽空过河把对面的樊城占了。

    樊城本就没多少兵,襄阳一丢,对面守将吓的直接投降了,那守将原是闯军,清军来了后降清,现在看明军夺了襄阳,很痛快的又降了明。

    现在襄阳这边的明军已经想自成一镇,一万二千余人马,铁甲都有八千多副,这就是抢了襄樊军资仓库的好处,甚至各式火炮都有百多门,虽然基本上都是百来斤的小炮,但千斤炮也有十来门。

    刘调元等本想就守着襄阳,自己也弄个总兵当。

    但文安之还是坚决要拆城撤退,不仅要撤,还要把城里能搬的东西都搬空,甚至要动员襄阳和樊城的百姓迁去勋阳山区,那边虽是山区,但可开垦的田地很多。

    早年间就因为百万流民涌入郧阳山区垦荒,所以后来朝廷才特设了这么一个郧阳抚治,崇祯以来,郧阳地区更是成为农民军的聚集之地,打了十几年,人口锐减,甚至大量山田荒芜。

    虽然许多襄樊的百姓并不愿意搬去山区,可此时的搬迁并不真的是自愿。

    残酷的战争,使的许多东西没那么自由了。

    郧阳想长久坚守,需要粮草,需要器械,需要农民需要匠人,所以他们得想办法弄去更多的人,而把襄阳的人口迁走,还能使这边难以恢复,让清军就算过来重新占领,以后短时间也无法自给,得从其它地方调运粮草供军,这都会加大困难,迟缓他们对郧阳的攻势。

    战争时期,一切以战争为主。

    当然,也有很多人愿意去郧阳,主要都是一些遭受战争摧残的百姓,他们跟难民没什么区别,他们宁愿跟着去郧阳山区垦荒屯田,也不愿意再留在这个地方,这里是四战之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意味着这个地方百姓太难生存了。

    在文安之的主持和坚持下,襄阳这里一万多兵,虽然还仍是打着郧阳忠开营的旗开,但却已经在全面模仿御营。

    比如说缴获的钱粮铠甲等都归在粮台,而不是将领们私分私有,另外士兵们也入册,按名发饷,有固定的粮饷,军官们有军官的俸禄,甚至有亲兵名粮等补贴。

    文安之在尽量让这些兵走上正规,连营伍编制也采用御营的,五百战兵加一百八辅兵一营。

    一开始刘调元等坚决反对,认为这样搞根本难以维持下去,哪怕发半饷,一个营一个月也得一两千两。

    一个辅兵一个月给三两银子?半饷一两五,有必要吗?甚至根本没必要在军中设辅兵,行军到哪,哪里临时抓民夫就好,管顿饭就行。

    但文安之坚持,并说现在手里是有粮饷的,可以维持,至于以后,也可以想办法。

    甚至新招的兵,哪怕是那些收编的降军,都每人给了二两银子的安家银,不过这些银子掏出去后,效果确实很好,那些新兵都很积极了。

    “拆吧,拆吧。”刘调元也不坚持了。

    于是襄樊这里出现了非常壮观的一幕,汉江上无数大小船只甚至木排,满载着各种物资家当往上游而去,川流不息,形成长龙。

    而襄樊两城,则有无数人在拆城墙填护城河,硬生生的把两座大城,扒出一个个大豁口子,把那湖一样的襄阳护城河给填出几条大路来。

    刘调元、王光泰诸将,还带着兵到乡下去,动员百姓迁往勋阳。

    文安之还忙里抽闲,带着粮台军官们到处寻访穷苦百姓,为忠开营从民间娉得几千年轻姑娘做士兵新娘。

    等到川湖总督罗绣锦从河南赶到时,被眼前的襄樊二城惊呆了。

    这跟他几个月前才见过的两城完全不同了,到处是豁口的城墙,被填淤塞的护城河,然后空无人烟的村庄,甚至是被填塞的水井,毁掉的桥梁、道路。

    襄樊周边数十里,连炊烟都看不到了。

    汉水两岸百里,连只摇艪都找不着了。

    这里成了一片寂静的死地!

    襄樊两城,就跟汉江边死去的两只怪兽一般,只留下残破的躯壳在江边上。

第265章 骑虎难下进退艰

    襄阳是天下腰膂,水陆冲辏,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新任川湖总督罗绣锦、湖广提督孙定辽站在汉江畔,沉默许久,在他们身后,从河南汇聚来增援的骑兵六百,步兵三千三,总共三千九百绿营兵,也只能望江兴叹。

    “襄阳如此重镇,贼寇居然毁城而不守,真流寇也!”

    罗绣锦气的直哆嗦。

    他忍不住对提督孙定辽道,“湖广之形胜,在武昌?在荆州?在襄阳?以天下而言,重在襄阳,以东南而言,重在武昌,以湖广而言,重在荆州。”

    这位在十几年前就以秀才身份奔降满州的新总督,痛心疾首,“襄阳天下腰膂,中原有之,可以并东南,东南得之,亦可图西北者。”

    在他看来,襄阳那就是不管谁得了,都不可能放弃的一个战略要地。

    这也是他一听说襄阳失守,也顾不得在河南还没完成交接,立马就拉上孙定辽带着三千九百兵就赶来的缘故。

    他本以为,王光恩等降而复叛夺下襄阳后,在荆州、武昌城下围城的明军,可能会立马分兵来增援进驻襄阳,以隔绝河南清兵南下。

    谁知道一路昼夜兼程南下,终于赶到襄阳,看到的却是空城,不,是一座残毁的破城。

    乡野村落无人,汉江上无商船旅客,城墙坍塌,护城河堵塞。

    这得是多愚蠢的人,才会放弃襄阳这样的战略要地啊。

    提督孙定辽原是大凌河副将,降清后颇得重用,这次升任湖广提督,掌一省绿营,“部堂大人,这是好事啊,贼人流寇思想,有勇无谋,只知抢掠钱粮人口,却不知道守城,咱们兵不血刃收复襄樊二城,初入湖广已立大功一件啊。”

    罗绣锦却看着这满目疮痍欲哭无泪。

    “襄樊两城损毁如此严重,这些贼不仅填了护城河,还把汉江河道都给堵塞了,你看那些巨石,大船根本不可能通航。要想把城墙重新修复,把河道疏通,把护城河清理,这得多少人力时间?”

    “可是现在,这里连鬼都没剩下一只了。”

    甚至他们来的匆忙,也没携带多少粮草,现在想就地征集都不可能,全军得饿肚子了。

    孙辽远他是提督只负责打仗,但他这个总督却得考虑更多。

    襄阳做为天下重镇,明军可以放弃,但他们不能啊。

    可脑子里只要一想到要修复这座重镇的困难,罗绣锦就头痛欲裂。

    甚至,现在他们连把这三千九百人马运过汉水都做不到,没船,木板都没一片,之前过江打探襄阳的斥候都还是游过江的,他总不能把其它几千人都这样游过去吧?

    襄阳是个牌,樊城是个船。

    从唐以后,汉江主航道便逐渐靠近北岸,于是一江两岸的襄樊两城,各有侧重,襄阳城是军事要寨,樊城则成了商贸名城,重要的水运码头。

    但现在,军事重镇襄阳残破,樊城这个商贸名城更是连个鬼都没有。

    罗绣锦心痛万分。

    襄阳城建在秦巴走廊和大洪山交接处的汉江南岸,岘山如翠屏耸峙西南,汉江似玉带环绕东北,这样的地形,易守难攻。

    岘山与汉水和襄阳之间,是一个长不过十里,宽不过五里的汉江冲击水平原,襄阳城就镇守在这个小平原的东北角,北以汉江为天堑,东西南三面挖出了最宽处达一百多丈宽的护城河,引入汉江活水。

    西面还有檀溪湖作为万山至襄阳城西护城河之外的长达数里的天然障碍物,加上樊城还能做为羽翼,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襄阳城就是丢了,丢的过程让人难以置信。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王光泰等攻下襄阳后,搬空之后毁坏了这城。

    他宁愿他们留在这镇守,这样的城虽不好攻,但周边的百姓还在,有人就有粮,就能供应支援军队。

    而襄樊会成为一座牢笼,把明军诱在此地,困在此地,让他们聚而歼之。

    现在,他们跑去郧阳山区,跑去房县跑去均州跑去武当山,在这片秦岭与大巴山的连绵山脉沟谷之中,要去讨伐他们,那比登天都难。

    “不对。”

    罗绣锦皱眉。

    “不对,这些人开郧阳投降,再夺襄阳,又复夺郧阳,然后毁坏襄樊,迁走人口,运走物资,破坏的这么彻底,动作这么迅速,这不像是一般流贼习性作风,这不简单。”

    孙定辽觉得他多疑了,“王光恩兄弟本就是原流贼出身,抢掠对他们而言正常无比。他们自知兵少,守不住襄阳,所以抢掠一番逃走不是很正常吗?”

    “流贼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得把事件事情串连起来看,这里透着古怪,我原也以为只是他们流贼习性,但现在看,这里大有文章。”

    “我怀疑,有一个很厉害的高人在暗里部局操控,这次的事,绝不是什么行粮赏钱克扣,导致降兵哗变,这可能本就是一个局。”

    “他们先以郧阳为饵诈降,诱走了襄阳城的镇守绿营主力,李代桃僵把几千郧阳兵送到襄阳来,再寻机一石二鸟,连夺郧襄两城。成功后,又迅速的拆毁城墙,迁走人口,运走物资,最后还不忘记把通往上游的河道堵塞,这些动作如此紧密,绝对是早有部署。”

    “若是再往远看,荆州围城,武昌围城,这似乎是一个更大的部署!”

    孙定辽对罗绣锦这神神叨叨有些不耐烦,他只想知道现在接下来怎么办。

    “把骑兵撒出去,看还能不能找到留下来的人,再派步兵去城里村庄搜集房子木料,用来制造木排过江。”

    “部堂大人,我们只有三日之粮了,现在得不到补充,是否先退回邓州再说?我们可以在邓州搜集船只,补充粮草,还可以在那里汇集更多兵马,一切准备妥当再南下。”

    “反正襄樊已经被损毁遗弃,是死城空城,我们晚点来,也不影响。”

    罗绣锦长叹一声,“可是荆州和武昌只怕等不及啊。郧襄已经丢了,总不能再丢荆州和武昌!”

    “可现在没船没粮,过江后弟兄们也是寸步难行,万一再遇贼袭击,可就要全军覆没。所以,我还是提议先撤回邓州休整,荆州武昌虽急,可咱们也得保证自己安全,总不能把自己先搭进去吧?”

第266章 暴兵十倍贵耕战

    襄阳上游的汉水河道,一片繁忙热闹。

    无数人流物资沿水陆并进,距离襄阳一百二十余里的谷城,此时成为了重要的中转站。

    都监文安之把自己的监军旗立在城头,在此负责转运接应人口物资等,许多襄阳来的大船,到了谷城后,也就难以继续通航往上。

    襄阳到谷城一百多里水路,还算顺畅,但谷城到均州,则多沙滩,而从均县一直到郧阳,甚至往上直到汉中的洋县,则都是石滩,洋县至汉中府南郑,又都是沙滩。

    沙滩河段河道宽却浅而多沙,而石滩河段,多是峡谷型河道,两山夹峙,水流湍急,都不适合通航。

    俗话说汉江水弯又弯,到处都是滩连滩,三百六十个有名滩,三百六十个无名滩。

    十里汉江九里滩,过滩如过关。

    滩多礁险流急,使的下游汉江和长江船都难以在这行驶,只能换上更小的船。

    过险滩时,还得盘滩放吊。

    下滩时,还要把船头掉转,由纤夫挽住漫漫下放。上滩时就更麻烦,还得把货物卸下,由骡马或脚夫进行转运,客人还要下船跑滩。

    稍有不慎,就是船毁货损,甚至人亡。

    于是从谷城到郧阳再到汉中的一千多里汉江河道上,都是分道运输,每一段都有专门的船工、纤夫、马帮等,只跑一段自己熟悉的河道。

    那些纤夫们都是最穷苦下力的,因为得不断下河上岸,于是都是光着屁股不穿衣服,整天风吹日晒的跟个黑炭似的,偏偏干最吃力的活,拿最少的钱粮,勉强糊口而已。

    沿河而上,那些需要中转的滩边,都自然而然的兴起了一些小码头,那里有揽活的马帮、挑夫,也有在这里专做船工马帮等生意的低档妓店,简单的棚子,三三两两年老色衰的女子,倚门卖笑。

    一些茶铺饭店,也都是极便宜的,茶是茶叶沫子,饭菜也简单。

    只有如谷城、均州等城里才会有一些较好的馆子和姑娘。

    不过此时,无数从襄樊撤来的人口物资,实在太多,所以现在把汉江都给堵塞了,大家缓缓移动。

    大船到了谷城,把货物卸下后,文安之让人把船推上岸藏起来,或者直接拆了改造成小船。

    百姓们肩挑背驮大迁移。

    场面其实非常的艰难,文安之派人沿途设立放粥点,给迁移过路的百姓放粥,保证他们能够一路到郧阳去。

    汉江上本有许多靠江吃江的势力,不管是妓家还是纤夫、水手,又或牙人经济、脚夫,他们都要划地分管,从中抽水,这些控制着一片河段,或者某一小块行业的家伙,雇佣打手,勾结官府,不仅欺压那些靠江生存的人,还偷盗货物,甚至绑架勒索,故意勾引山中贼匪,甚至还故意开设财档,设局出千,然后放高利贷等等,成为一群吸血蝗虫。

    文安之驻节谷城,一面接应百姓,转运物资,一面派出自己新建的标兵,扫荡这些奸恶宵小之辈。

    继而派兵深入山区招降贼寇,不肯投降者派兵清剿扫荡。

    无数的纤夫、脚夫、水手等跑来主动投军,文安之予以筛选,组建了不少团练,沿汉江河道部署,保护航道水运,也自卫保境,甚至还让他们兼充当货运等。

    大量适合在汉水上游航行运输的鸭首船、铲子船、鳅子船、毛板船、梭子船等汇聚谷城,日夜不停的装运货物。

    这些船一般都是船头平、船底宽、身板高,稳定性好,装货还多。但这些船也较笨重,不够灵活,吃水比较深,不熟悉航道滩礁,就容易触礁搁浅,甚至翻船失事。

    文安之特意在河边设粥棚,粥棚边还让人一直在念报,宣扬大明中兴捷报战绩,宣扬监国的新政。

    甚至对那些迁移往勋阳山区的百姓宣扬新政,比如去了勋阳能分田授地,那边以前开垦了许多田地,但在崇祯民乱中人口流失严重,土地大多荒芜,现在过去了就直接分田。

    而且实行熟地三年免赋,新开垦地十年免赋惠民良政。

    那边同样实行摊丁入亩政策,所以不再单征丁银,穷困的百姓过去,没有各种苛捐杂税,负担会很轻。

    这些好消息好政策,都让迁移路上的百姓们,精神稍加振奋。

    也有一些士绅富人本来在襄樊有不错的产业家境,可现在被迫迁来,心中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是强制迁移。

    只能被裹胁着加入这移民大军。

    好在暂时人身安全是得到保障的,甚至他们携带的财产也暂时还安全,那些兵不能说军纪很好,但有那位提剑都监文安之在,也还总算没太坏。

    新招募的士兵也都将分到一份田地,文安之还在帮他们娉请新娘,助他们成婚。

    王光泰领三千人一直驻守在谷城和襄阳之间,不过一直没有见到清军追来。

    夜不收发现了罗绣锦的三千余人马,但他们最后止步在汉水北岸,在毁损的樊城过了一夜后,便又退回了北面的邓州。

    得到这个消息的文安之也算松口气,几日后郧阳的高斗枢、徐启元、王光恩等赶到谷城会师,一番商议过后。

    最后决定由王光泰退驻谷城,统兵三千,编为谷城协镇,授总兵。

    由王斌驻守汉江支流筑水的上游房县、保康,也统兵三千,编为房县协镇,授总兵。

    刘调元驻均州,统兵三千,授总兵。

    最后总共是设有谷城、均州、房县、郧西、竹溪、金州、上津、白河八协镇,加上郧阳总镇,九镇人马。

    八协镇总兵各提兵三千,郧阳提督王光恩统兵五千。

    而都监文安之、巡抚徐启元、高斗枢,分巡兵备朱翊辫各统标营三千。

    名义上,忠开镇总四万一千人马,不过郧阳这边情况特殊,老底子就郧阳四千残兵,而这边的情况也比较偏僻落后,所以这编起的十三营人马,实际上是亦兵亦民,分地屯战。

    分驻各地,屯田耕战。

    敌人没来,就耕田种地,闲时训练,敌人来了,就聚集出征。

    若有任务,也调兵出战。

    高斗枢驻金州(安康),这里已经是汉中地界,朝廷曾在此设兴安所,他这个汉中巡抚与一位总兵驻此,有六千人。

    文安之与王光泰同驻谷城,这是襄阳北进郧阳的第一道门户,当年张献忠就曾据谷城请降招安,后又在此杀官造反。

    勋阳巡抚徐启元与提督王光恩同驻郧阳。

    分巡兵备则驻山阳,这里紧邻商洛、武关,是通往关中的一个门户要道。

    “荆州、武昌之战,真不需要我们派兵支援吗?”徐启元问。

    文安之告诉他,“刚接到的好消息,监国殿下已经挥兵拿下了杭州,围城半月余后,杭州提督畏惧自杀,其余官将开城投降,兵不血刃拿下。”

    “荆州那边围城已经快一个月了,九位总兵官领二十万军民围城,日夜攻打,郑四维已经扛不住了,武昌那边自顾不暇,没有兵马可增援他,估计荆州马上就能拿下。”

    他笑着道,“兴国侯李赤心将军来信,说不用我们再辛苦南下了,等我们上千里南下,他们估计都已经打完撤退了。”

    “荆州也不守吗?”

    “不守,这些天其实兴国侯他们九镇人马,一边围荆州,一边扫荡荆州外围呢,跟我们一样也在迁移人口,搬运钱粮,等拿下荆州后,会拆掉荆州城,然后退往巴东三峡一带的夷陵、归州、兴山、长阳,甚至是巫山、大宁等。”

    襄阳夺而弃守,如今荆州也要弃守。

    这不免让人有些意外。

    “最新情报,鞑子这次动真格的了,正从北方甚至是辽东关外抽调满蒙八旗精锐南下,分赴湖广和江南战场,监国派人加急传旨,让我们务必小心,说我们不要跟他们硬拼,打完就走,退往偏险山区,跟鞑子们打。”

    “依托地利,诱敌深入,层层阻击,逐个击破,不跟他们正面打。”

    高斗枢是郧阳坚守的攻城,用兵方面很有一套,“为何我们不拿下荆州后,集郧阳、荆州的两路人马,顺汉水、荆江而下,直趋武昌,联合朱督师人马把武昌破了,再沿江而下把九江、南昌、安庆一路打过去,最后一直打进南京城?”

    “高抚院的设想是好的,但实际上我们这次也只是打了鞑子一个措手不及而已,是趁敌空虚,但现在鞑子主力已经南下了,因此我们见好就收,接下来是要整合各路人马,加紧训练,补充更好装备····”

    “不说其它,就说我们郧阳忠开镇,现在虽编了十三镇四万多人马,但实际上扩充了十倍,许多兵都是刚招的,手里只有一根打狗棍,既缺军官,更无训练,连基本的旗帜号令都还不懂,如何打仗?”

    “所以我们得先拉到各地驻防,一边屯田一边训练,还要加紧打造军械,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把这些兵转变成可战之兵,否则现在拉到荆州,拉到武昌去,被清军一打可能就溃。”

    徐启元担忧的问,“鞑子如今主力南下,我们主动弃守襄阳荆州等坚城重镇,可他们占据后继续进攻我们呢,我们又如何防?”

    “监国旨意,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郧阳的这些山区,可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行军、补给,都会非常困难,我们到时便有机会消耗、击退甚至歼灭他们。”

第267章 忠贞九镇破荆州

    荆州。

    轰隆一声巨响,荆州城墙上出现了一个缺口,副总兵郑四维带着一千披甲绿营猛的在硝烟中冲向缺口,踩着碎石抢先占据缺口,一面面盾牌、长枪堵住。

    “不退!”

    “死战不退!”

    郑四维高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外面的李过等围城军,曾经都是他的顺军战友,可如今他因为杀掉上司孟长庚降清,已经成了他们欲千刀万剐的叛徒,一旦城破落入他们的手中,那绝对比死还惨。

    好在荆州城高墙坚,总算支撑了这么多天。

    明末时,湖广是李自成闯军和张献忠西营与官军厮杀的重要战场,荆州城也在战争中饱受摧残十分残破,郑四维降清之后,也很怕死,于是日夜不停的加紧时间修葺加固城池。

    他以原先明朝和大顺的城墙为基础,把荆州的城防工事全面升级。

    崇祯八年时,张献忠曾率军猛攻荆州,但最终未能攻克,而到崇祯十五年,李自成亲自率军攻克荆州,惠王朱常润逃亡,李自成以任光荣孟长庚留守。

    此后,一直到崇祯十七年的正月郑四维杀孟长庚降清,荆州被大顺占领了近两年时间,之后也一直没再遭受战火,经过两年的不断修整,荆州城防更加坚固。

    本来郑四维降清后,清朝授封他仅是荆州副总兵,总兵则是混十万马进忠。只不过马进忠很快反清投明,驻于岳州,郑四维这副将实际便一直控制着荆州。

    之前任光荣随李自成撤离,带走了荆州城中不少顺军,城中兵马并不多。

    不过李过他们实力也不算强,虽然九镇兵马号称二十万众,实际携带了大量家眷,这支兵马从关中借道汉中四川南下,追寻李自成脚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无奈之下接受大明鲁监国招抚,但士气不足,军心不稳,没有一块稳定的根据地,带着家眷行动。

    好在接受大明招抚,整编为忠贞营后,起码有了个安稳的湖南为靠山,不至于处于三面夹击之中。

    这段时间与其说是忠贞营猛攻荆州,倒不如说是顺军余部的一个重整过程,原先各自奔散的各部,渐渐的又汇聚起来了。

    如今除袁宗第、赫摇旗、田见秀等一部份聚集在武昌附近,其余的已经都聚集到了荆州这里。

    他们一面围城,一面还顺便把荆州城外的成熟的稻子给割了。

    也算是难得的安稳日子,终于能够休整一翻。

    别看郑四维之前哭天喊地求援信上写闯军如何势大,怎么猛攻,百计攻城,实际上那段时间李赤心只是围而不攻,他重点是在扫荡荆州外围州县,夺取物资钱粮补充各部。

    收完稻子后,他又奉监国最新旨意,开始跟手下诸将划分防区驻地,定下在巴东等地为新根据地后,安排将领兵马,开始分批的把家眷妇孺孩童,以及收集来的物资往那些地方送。

    荆州城下确实一直有兵围着,但实际上也就两三万人。

    这些人倒也没闲着,主要就是挖壕沟修云梯等。

    搞土木作业。

    郑四维呢,也算有经验,派兵埋瓮在城墙内地听,侦察寻找忠贞营挖的秘密地道,找到后反向挖掘,打通后火攻或水攻、烟攻等。

    双方你来我往,偶尔夹杂着蚁附云梯攻城,打了这么个把月。

    打到现在,天气转凉,也没有那么多雨水了。

    甚至家眷、物资等也已经大多送回了巴东各自的新根据地防区内,李过他们这打打停停的,也差不多把各自的战兵整顿完毕,士气也渐渐拉起来了。

    甚至这么多天的地道也不是白挖的,左一条右一条的,郑四维防不胜防,终于地道加火药爆破,荆州那高大坚固的城墙,也被轰塌了。

    “抚院!城破了!”

    兴国侯李赤心很得意的向赶来主持忠贞营攻城的湖广巡抚堵胤锡道。

    堵胤锡满意的点头,郑四维这些天已经尽露疲态,跟不上城外忠贞营挖地道的速度了。

    “按计划行事。”

    忠贞营右都督高一功高必正,这位李自成的小舅子,直接拔刀翻身上马,“跟我来!”

    一营人马跟随而动,远处,早准备好的几千人马也闻令而动,向着坍塌的缺口涌去。

    郑四维绝望的看着奔来的闯军,只能紧握着刀柄大吼,“堵缺口的每人赏五两银子,砍倒一贼再赏五两!”

    高一功带着数千人马逼近,远远的便以弓箭仰射。

    “守住!”郑四维大叫。

    高一功的兵推进的很缓慢,慢的郑四维都忍不住想让他们快点上来。

    可就在这时,另一面又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隆隆硝烟四起,又一段城墙被忠贞营挖通地道到城墙下,然后用火药爆破炸塌了。

    中军坐纛旗下,李赤心对堵胤锡道,“抚院这个火器标可真厉害,回头借几个鬼佬给我做教头,我也弄个火器标。”

    “都是监国殿下从御营神机镇抽调给本抚的,这些人确实擅于火器,这爆破的本事也厉害。”

    说话间,又传来一阵轰鸣,又一段城墙轰然倒塌,露出一个大豁口。

    田虎、张能等诸将,各领本部往缺口压去。

    郑四维听着不时响起的轰响,绝望万分。

    那支好不容易才鼓舞起士气的家丁铁甲兵,也开始动摇了。

    家丁营的游击忍不住凑到郑四维旁边小声道,“将军,守不住了,突围吧。”

    郑四维望着仍在远处慢腾腾往前移的闯贼们,心有不甘,却又浑身无力。这荆州城外的濠沟、鹿角早就被闯贼们这一个月来扫干净了,现在城下一片坦途。

    双方开展地道攻防战,有来有往近月,谁能想到,其实闯贼实力更强,只是隐忍不发。

    要是他们早用现在这种地道爆破之术,荆州早没了。

    “走,走哪去?外面这么多闯军,无处可逃!”

    “突不出去的。”

    郑四维很清楚现在李过高一功他们有多想杀他,这荆州城就是他最后的仰仗,城池一破,他就再无反抗之力了。

    “要不降了吧。”

第268章 荡湖北再战武昌

    郑四维颤抖。

    降?

    他想降,也要李过他们肯接纳。

    可他杀了孟长庚降清,之前李过等从巴东过来时,郑四维就跟李过打了几仗,没少让李过他们灰头土脸,当时他还挺得意,以此向清廷报功,现在看来,当时自己把事做绝了。

    守,守不住,突围,突不出去。

    降,不会被接受。

    郑四维此时已经陷入绝境了。

    身后城中,已经响起了喊杀声,很明显,闯贼们从其它几个新炸出的缺口杀进去了,荆州最精锐的甲兵跟他守在这个缺口,其它地方已经防御不足。

    绝望的郑四维咬牙切齿的喊道,“烧了粮仓,放火烧了荆州也不给闯贼们,跟他们血战到底!”

    说落,无一人响应。

    郑四维怒目瞪向部将们。

    “将军,降吧。”

    “宁死不降!”郑四维厉声喊道。

    下一刻,他最信任的家丁营游击一刀扎起了他的后脖颈。

    又有几名将领也抽刀捅进他身体。

    郑四维口吐鲜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些人,这些人当初跟随自己兵变杀了孟长庚,夺了荆州降清。

    如今,这些人居然拔刀捅自己。他忘记了,他能带他们杀上司,现在他们自然也能自己杀上司。一回生,二回熟。

    “将军,你不想降,可弟兄们却也不想死。”

    郑四维不甘的倒下。

    游击一刀斩落他的首级,提在手中,冲着远处的明军大吼!

    “叛贼郑四维已被诛杀,我等愿降!”

    “顺军不打顺军!”

    “我们都是闯军老兄弟!”

    一个个荆州兵将放声大吼。

    然后,他们直接站在城墙的乱砖石上,把自己的刀兵、旗帜往城外扔。

    远处,高一功看到这场面,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上!”

    随着荆州城墙被来自御营神机镇佛朗机佣兵教官们爆破了个七缺八漏,荆州守军崩溃了,郑四维被部将刺杀战场。

    城中各部也纷纷放弃了抵抗。

    忠贞营一路路攻入城中,这座江汉重镇城头,很快就树起了大明旗帜。

    湖广巡抚,忠贞营总制堵胤锡在忠贞营左右都督李过心、高必正的簇拥之下入城。

    除了被炸出七八个豁口的城墙,荆州城内一切都还完好,街上跪了一地的降兵。

    城中的粮仓里还堆积着许多粮食,军械库里也有许多军械铠甲。

    这座战争要塞的军事潜力很大,可最终被破于城墙爆破,城中的守兵太少,加之无心死战,最终并没有巷战,围城一月余,忠贞营并没有付出什么伤亡,最终收复了这座曾经被顺军控制了近两年的重镇。

    只不过这次他们是以明军的身份收取这座城池的。

    不论是高必正还是李赤心,他们对郑四维的手下兵将,并没有太为难,下令把郑四维这狗贼的尸体碎尸万段扔去喂狗后,其余将士既往不咎。

    他们很痛快的把郑四维手下的万余人马,不论正兵辅兵还是老弱全都瓜分了,甚至还特意给巡抚堵胤锡的君子营分了一千多。

    本来九镇围攻荆州,现在他们把所有俘虏、收获分成十份,给堵胤锡也分一份。

    堵胤锡没拒绝,欣然笑纳。

    所有的兵被分走,连那些军官李赤心他们也没嫌弃,这在堵胤锡看来有不少后患,但他们似乎不太在意。

    李赤心他们比较看重士兵、铠甲和粮食,尤其是对铁甲很痴迷,另外船只也很重视,这些东西被严格的清点后,分成十整份,一家一份。

    “袁宗第、郝摇旗他们去武昌了,可错过了这大收获了,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高一功呵呵笑道。

    其实忠贞营原本是十三家,但是郝摇旗却跟高一功起了冲突,一怒之下,干脆就带人马跑下游去了,后来袁宗第从江南回来后,本想调停,却反而被高一功激的怒起,最后也带本部去了。

    加上大将田见秀,以及李自成三弟李自敬等数部,说是分翼攻武昌,实际上忠贞营已经分裂为两部了。

    分裂的具体原因很复杂,但高一功却一直对出走的他们很不满。

    对于巡抚堵胤锡来说,其实反而是乐于看到顺军分裂成两部,和他督师朱大典正向监国上书,请求分袁宗第、郝永忠、李自敬、田见秀等诸部,另设忠义营。

    这样也能避免原顺军余部势力过大,将来尾大不掉。

    李过是很不愿意看到顺军分裂的,可如今走到这一步,他也无可奈何,无奈笑笑,“抚院,荆州以下,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安排?”

    堵胤锡看着城头上那面迎风飘扬的大明旗帜,心神澎湃,“集结一支精锐乘船顺江去武昌,参与围武昌之战,其余人马,则兵分几路,去打承天府等,另外施州卫、永顺、保靖几地的土司,先前多有降清者,这次我们也要分兵去敲打一二。”

    兴国侯李赤心看着荆州城,“先前去江南朝觐监国,殿下还说打下荆州后,把荆州交给靖西侯袁宗第,现在他却在武昌,而我们打下荆州,却要弃守,真有几分舍不得。”

    堵胤锡安慰道,“一座空城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随时还可以再夺回来了。”

    “不过就算弃守,也不能便宜了鞑子,走之前,动员百姓把城墙拆毁,用城砖把护城河给填了。”

    城中百姓迁去巴东山区,尤其是工匠更得带走,船只也要全都搜集带走。

    不给鞑子留一个人,一粒粮。

    “趁还有时间,把整个湖北彻底扫荡一遍,能带走的全都带走!”

    几天后。

    承天府、钟祥城破,被佛朗机爆破手轰塌了城墙,钟祥根本没几个兵,之前南下增援武昌去了,现在被轻松的拿下。

    留守的那位守备直接率部投降了,倒是那位知府居然在府衙悬梁自尽了。

    他的下府们捧着官印、册籍请降。

    来攻打钟祥的是忠贞营的田虎部,他们兴高采烈的接受投降,把那几百清军全纳入营中,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搬运府库钱粮,甚至是打大户。

    当然,现在不是闯军时的做法了,现在叫肃清降虏奸贼,并不是所有大户都打,只有为恶多端,为虎助伥的才打,但是就算一般大户,也被要求随军迁移。

    不走是不行的,不走就是附虏通敌,后果自负。

    长江上,

    两千多条大小船只顺江而下,浩荡驶入武汉三镇城下。

    七省督师朱大典统湖广十三镇兵围府城上武昌城,七省都监军章旷则领兵在对岸围汉水东岸的汉口镇。

    田见秀李自敬分兵围黄州府和对岸的武昌县(鄂城)。

    袁宗第、郝永忠、刘体纯几将则围汉江口西岸的汉阳。

    一位督师统领着三十多位总兵官,带着忠武忠义诸将二十余万众把几大重镇围的水泄不通。

    武昌城中的佟岱日盼夜盼,结果终于看到江上来了兵船,却发现不是清军来援,而他娘的是攻破荆州后的忠贞营南下了。

    绝望的佟岱回到总督府,忍不住开始写绝命遗书!

第269章 畏惧严公避三舍

    杭州。

    大量各类工匠正被强迁往舟山、玉环等诸岛,他们被迫拖家带口离开。杭州本就是座工商大城,有许多丝织等制造工坊,此时也正被朱以海强迁往舟山等处。

    这不免搞的鸡飞狗跳,甚至朱以海的名声也正在杭州百姓心中飞速下降。

    但没有办法,他不可能现在坚守杭州,一切有利于战争的资源,都得争夺,不能凭白留给鞑子。

    “鞑子第二批援兵已到山东。”

    “江宁的援兵也已经开始南下了。”

    无数消息正飞速汇集而来,留给朱以海的时间不多了。

    朱以海站在城头回望杭州,这真是一座繁华大城,就连郊外的那些市镇,随便一个都比一些内地的府城还要人多富庶。

    但现在仍然得忍痛放弃。

    他甚至已经开始做好暂时放弃绍兴的准备了。

    “通知一下我们的老朋友吧。”

    当天,朱以海离开杭州,登上了钱塘江里的战舰,前往舟山巡视。

    湖州。

    山贼出身的副将檀之材与太湖水寇出身的参将赤脚张三,秘密赶往湖州城,拜见都监沈文忠和勇卫镇总兵张全。

    两人都算是地头蛇出身,在这乱世里接受过明朝的招安,又曾倒戈降过清军,如今又被迫暗里跟明军相通。

    张三虽是参将,却仍然习惯打一双赤脚,檀之材贵为副总兵,也仍不脱一些山贼习气,两人倒也同病相连。

    之前檀之材攻湖州时,被明湖州镇将金攻玉俘虏,本以为必死,谁知道只是饿了他几天,然后还找医生把被赵良璧铁鞭打断的手给他接好了,一边养伤一边被沈文忠亲自教育。

    如此一段时间后,沈文忠把他放了,还把许多俘虏的兵一起还给他。

    还另外把许多其它的俘虏一起塞给他,甚至一些什么山贼水寇地主武装啥的给他不少,帮他拼凑了好几千人,比他被俘前人马还多。

    唯一不够好的就是只给了他们每人三天的干粮,然后就让他们赤手空拳滚蛋了。

    不过离开后,檀之材倒没以为自己就解脱了,他身边那几个年轻的参军可不简单,还有他的一队家丁,个个勇悍,却也一样非等闲,他很清楚,这些都是沈文忠安插到他身边的明军。

    可知道又如何,他能转头把这些人杀了,或者密报清军吗?

    他在明军营里呆了许多天,可不是光干饭养伤听课的,他也一样被迫交待了许多东西,甚至在许多东西上签名画押过,另外跟他一同被俘的几个子侄就没被放回来,沈文忠说他们是可造之才十分忠义,所以送去监国那边了。

    这不就是人质和把柄吗?

    赤脚张三情况差不多,他本来是太湖水贼,在周边诸府很有名气,后来被吴易招安,但在打吴江城的时候吓的临阵脱逃了,后来降了清军,然后偏又被俘,兜兜转转一圈。

    到了湖州府城,发现明军已经撤的差不多了。

    沈文忠很热情的接见了两人。

    “我们马上要撤离了,湖州我打算交接给你们。”

    “府城交给檀副将,长兴城交给张参将,我会让我的人配合你们演出戏,不过你们最好是晚上来,这样黑灯瞎火的装模作样虚张声势也不容易露馅。”

    沈文忠开门见山。

    倒是把两人弄的有些懵,“撤?”

    “实不相瞒,江宁城来了个新经略,大学士严我公,就是先前在浙西苏松大肆镇压各地义师,几次击败我军,甚至把九王都击退的那个严我公,他已经到了江宁,还斩了张存仁和萧起远等,誓要收复江南,此人非常了得,我们也不敢跟试其锋芒,所以只能暂避了。”

    “反正要走了,干脆给你们个立功机会嘛。”

    檀之材以前山贼当的不错,在天目山里那也是名声大震,甚至还被道上喊一声仗义,说他盗亦有道,但他不过是比较聪明谨慎,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现在这沈都监行事,很有他当年的风范啊,不管是下山抢地主,还是道上劫商队,他也很少杀人,每次就算抢劫,也要留一线,为的就是免的人要跟他拼鱼死网破,毕竟他得在这片道上立足。

    沈文忠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他的猜想,“当然,虽然我们不愿意跟这严我公硬刚,但也不会离开湖州这片地盘,我们把湖州交给你们这些朋友呢,以后我们也好相处,总比换成张杰或者其它人来要好,对吧?”

    沈文忠直接了当,我们把城给你们,你们呢得我们这个人情,可以跟鞑子报功,以后升官发财也别忘了我们,咱们以后继续当邻居,你们在城里,我们在城外。

    好处一家一半。

    沈文忠提了不少合作项目,诸如军械粮饷税赋分享买卖等等,听的他们是目瞪口呆。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提议,你们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买卖不成情义在嘛。”

    檀之材和张三能说啥?

    话都让这沈都监说光了,他们除了讨好的点头应声,啥也说不了。

    反正走出湖州城的时候,还头脑晕乎乎的呢,就跟之前被俘又释放时一样。

    两人一直离开湖州二十里了,才蹲在路边缓了好久。

    “其实我觉得如今这形势啊,还真有些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檀之材道。

    张三则比较直接,“咱都有人质和把柄在鲁监国手里呢。”

    “是啊,所以也没什么可考虑的了,上道吧,总不能两头得罪两头不讨好吧。”檀之材无奈。

    商议已定,两人起身告别。

    “兄弟,以前你是太湖水寇我是天目山山贼,咱们也犯不到一起去,但是从今往后,咱们倒成这一条绳上蚂蚱了,还得互相帮衬啊。”

    “那是自然,檀副将若不嫌弃,不如你我二人就此义结金兰吧,你比我大,我便喊你大哥!”

    “二弟!”

    两人撮土为香,就此跪结金兰。

    第二天檀之材便领兵夜袭湖州,一举收复湖州,斩贼甚众。而张三也是乘机袭取长兴县城,两人接着合兵一处,乘胜追击,接连大败明军,陆续收复安吉、武康、德清等地。

    尽复湖州,报捷江宁。

    与此同时,嘉兴总兵郑继武海宁副将朱继纲更是越战越猛,他们不仅数次击退进犯嘉兴明军,还一路打入杭州府,最后夺回了杭州城。

    一封封奏捷塘报飞递江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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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介绍:
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