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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0章 舰炮外交

    朱以海上船检查了三条西班牙大帆船,船有些老旧,但总体来说还是保养的不错,船上的火炮也都还行。

    大帆船的线条很优美,船尾更是出奇的精美。

    不过很明显的,西班牙大帆船的这种高船舷、高艉楼的形态,其实已经属于淘汰的类型了,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失败,也能说明些问题。

    据说这三条船都是来自西班牙在加勒比海哈瓦那的船坞建造,这是新大陆最大的船厂。

    船上的火炮,则主要来自西班牙里尔根斯铸炮厂。

    这三条船上的火炮也尽显西班牙人火力体系特色,船上有加农炮、长炮、射石炮、臼炮、旋炮,加农炮是最大最强的,比一般的长炮拥有更高的径长比。

    射石炮属于已经淘汰的落后武器,属于近距离武器。

    旋炮装配在船舷护栏上的旋转炮架上,有一磅、一点五磅和两点五磅三种,所有旋炮都是后填装,这意味着这些炮可以非常快速的再次装填,但明显射速快却射程短和威力小。

    真正好用的还是加农重炮和长炮,当然如果是用来对付清军,那射石炮、旋炮甚至臼炮其实也已经算先进了。

    毕竟相比起来,清军的水师,其实就是普通的运输船甚至渔船,在船上装上一门大发贡,这种炮据说是彷造型的鹰炮,属小型火炮,重量约二三百斤,发射一斤左右的炮弹。

    有的船也会装上佛朗机炮,也就是后装的子母炮,同样属于小炮。

    这些甚至都不如明天启年间水师的水平。

    甚至现在清军完全丧失了海面、内河的控制权,连些适合水战的鸟船、米艇、赶缯这样的船都没有了。

    这三条大帆船,比葡萄牙或荷兰人的大帆船要落后些,但船上的火炮还是实打实的,其中仅重炮就配备了二十四门,小型的旋炮并没计算在内。其中有两门二十四磅加农炮,四门十六磅长炮,十门十二炮半长炮,还有八门八磅的隼炮。

    最大的火炮反而是用来充当艉尾反击炮,其它的分列两侧,长炮在船中部,隼炮放在主桅前面,半长炮对着船尾,全装在两轮炮车上。

    船上还配有14门旋炮,平时被放在甲板或者船楼下面,一旦有必要,它们就可以重新安装到两个船楼上面。和其他的大帆船一样,这艘船武装得不错,但比起此时英国海军和荷兰海军的主力战舰,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这或许也是西班牙人愿意把这三条大帆船直接卖给朱以海的原因,三条有些老旧的船,换与大明全面通商贸易,这个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何况他们船开的价也高,连带武器,甚至船上的水上佣兵,还能再赚一笔。

    朱以海里外都瞧了一遍,就跟去买二手房一样的,虽然二手房不比新盘,但对于刚需来说明显更适用些。

    东西他很满意,价格倒是在其次了,具体价格可以再细谈,甚至最后也还可以用生丝、丝绸、茶叶等做交易。

    一担生丝在湖州值一百两,运到马尼拉就至少值二百两,马尼拉运到墨西哥那就打底五百两了,这里面利润大。

    属于硬通货了,而大明生丝里的湖州生丝,更是名牌产品,价格还要上一个档次,这个湖州生丝指的其实不是湖州府的,而是环太湖产的,真正纯湖州丝又要贵一些。

    而湖州丝里的精品则是缉里湖丝,更贵,甚至以往朝廷是限制出品的,因为数量太少,出口了宫廷都不够用了。

    “二百担湖丝换一条船,六百担湖丝换这三条船!”

    西班牙吕宋总督的特使心里算了一下,很心动,但还是故意装作为难。

    “我们这船一条起码能值五万两白银,加上船上的武器等,还能值几万两,我们卖十万两都算是非常优惠了。”

    朱以海直接指出西班牙人船上的炮比较落后了,也就两门加农重炮还像样,四门长炮也勉强还行,半长炮已经小了,至于隼炮更是过时落后的青铜炮了,旋炮那更别提。

    所有炮加一起都不值一万两,连船带炮全一起五万两都嫌多。

    “这样,六百担湖丝,我们包送到马尼拉港,如何?”

    按以往价格,生丝在马尼拉一担卖二百两,这湖丝要贵些,那二百担差不多值五万两银子?

    又是包送到港,使者觉得不错这买卖。

    朱以海也有他的打算,包邮当然不是为了压点价格,而是打算送货上门顺便过去吕宋拉些粮食、棉花、棉纱、蔗糖等过来。

    要知道以往明朝商人就很精,他们从吕宋运棉花甚至棉布回国,然后马上就又把棉花或棉布加工运回吕宋卖。

    搞的后来吕宋总督发现,辛苦搞的棉花种植业,结果全成了明国商人的原料供应,他们弄去明国加工一下,转身回来***吕宋自己加工的便宜的多,一下子把吕宋本土棉纺加工就压垮了,这使的他们不得不下令禁止明国商人运走棉花,以及明国棉布在吕宋售卖等。

    吕宋使者想的是三条旧船,直接就能换到六百担珍贵的湖丝,这玩意转手运回墨西哥或秘鲁就能赚上三倍利润,所以不能仅从原来在马尼拉价值二百多两一担算,毕竟大明的生丝一直很抢手,很难抢到份额的。

    以往都要从郑氏集团甚至是荷兰人手里经一道手。

    “这三条船,船首像改一下,然后名字改一下。”

    “咱们之前那条荷兰人的大帆船叫山东号,那这三条我看可以叫辽宁号、浙江号和江苏号。”

    这种属于旗舰级别的大帆船,正好可以划给各水师充当旗舰,以省命名。

    “以后等炮充裕了,把这上面的火炮更换一下,都换成重炮。”

    一下子新增三条主力战舰服役,御营的水师将领们都很高兴,这种海上的移动堡垒,那是大大助长水师的实力啊。

    虽然朱以海心里还挺瞧不上这种才五百吨左右的,但相比起明军现在有的这些船,这种仍然还是比较强的。

    郑氏的三桅炮船,配红夷重炮八门,千斤弗朗机四十门,可容三百人,船长二十丈,主桅四丈,这是郑氏最强的炮船,但这种炮船也不多。

    而且千斤佛朗机虽然按炮弹能勉强算是重炮,但与长炮性能明显还是有差距的。

    中国硬帆船在近海和内河其实是有不少优势的,西方的软帆战舰在大海上优势也很大,荷兰等殖民者在南洋的内河上,还特意研究出了加来帆浆战船,以弥补在内河里的缺点。

    朱以海直接用六百担包邮的湖丝换回了三条西班牙大帆船,双方都对这个交易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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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大批船从江南过来,运来了不少粮食、军械,包括舟山、澳门的炮厂、铳厂的火器,另外衣服布匹、药品等也不少。

    通过海路运输,确实效率更高,广东、福建、浙江的新建好的船只也调了不少过来。

    有些船直接留在山东,有些则要调拔去辽东,有些则要运人口返回。

    因为黄河大决口,现在也没有人堵决救灾,大量的难民涌现,许多人都往半岛过来,朱以海也是尽量的救治。

    除了优先把工匠运往江南外,也正在加快把一些饥民一船船的运往台湾。

    朱成功等在台湾的军事进攻虽然还不太顺利,仍处于包围荷兰人城堡的对峙中,但另一方面明军也开始在台湾建立屯庄城堡,开始在那边移民垦荒屯田了。

    荷兰人在台中有两座城堡,都属于棱堡,防守能力还是挺强的,他们在台北原来西班牙人的据点,也还分兵留守。

    现在明军也是分兵围困。

    一面是大兵包围,一面还移民垦荒,甚至围城的士兵还能够轮流休整、围城、军屯,对于荷兰人来说,明军的这种长期围困的战术,无疑是让他们非常难受的。

    而且明军的围攻并不只是围而不攻,也在扫荡他们外围的据点,甚至去拉拢、征服附近的土人,并对原来岛上的汉人重新整理收纳。

    就算是那几座堡垒,也都有在边围边土木做业,建立营栅甚至土堡,然后挖壕沟通到城堡下,反正双方都有炮,你打我轰,也不急于一时。

    如此一来,荷兰人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已经被堵在城堡里出不了门,因此明军在岛上的移民,他们也根本制止不了。

    就算荷兰人要呼叫巴达维亚的增援,明军一样不惧,早有防备,等他们来了再海战,仍有自信击退他们。

    山东这边的饥民,送去台湾垦荒,成本不小,但也是个不错的安排。

    这次跟西班牙人达成合作协议,西班牙人也会出手拦截荷兰船北上的,朱以海也答应了西班牙人,等赶走了台湾岛上的荷兰人,到时允许西班牙人回到岛上开商馆贸易。

    虽然对吕宋的西班牙人来说,已经直接得到了大明十几个通商口岸的贸易权,其实已经根本不在意那个东海里的蛮荒岛了,但荷兰人跟西班牙人在远东争斗多年,尤其是荷兰人之前还趁机夺了他们在台湾北的据点,这口气可是咽不下去的,现在有机会,当然也愿意出手。

    他们还想着等灭了台湾的荷兰据点,到时这日本的贸易,他们也能分得一杯羹呢。

第511章 太后

    顺治三年,七月初九日晚上。

    已是一更以后,北京城寂静无声,局势日渐败坏,皇父摄政王突然薨逝,更是让京城暗流涌动,各种传闻都有,人心惶惶,皇帝下旨,追尊多尔衮为成宗义皇帝,举国发丧。

    北京城家家户户的大门口都挂着白灯笼,在这闷热的夜晚死寂垂挂着。

    微弱的灯火下,照着各街巷口张贴的戒严令。

    八旗士兵持着长矛在街道穿梭巡逻。

    九门紧闭,全城戒严。

    紫禁城里也是戒备森严。

    不过在这个夜晚,北京城里有太多睡不着的人。

    今年明军反攻势头越来越勐,清军集中全力想先打通西线,占据长江上游,但好不容易安稳了关中,策反了汉中和郧阳的守将,结果被张献忠堵在川北门外不得入,而突然之间山西、陕北、甘肃皆反。

    河南山东河北也动荡。

    甚至连关外辽东老家都又起战火,这种焦头烂额的局势让人难以想象,在一年半前他们还是势如破竹无可匹敌。

    只是此时,北京城里的那些王公贝勒们,注意力更关注的还是朝局中枢,攘外必先安内。

    多尔衮的突然死亡,也让中枢的权力格局再次打破,虽然此前因南方战事不顺,多尔衮的威望有所被打击下跌,但仍是三摄政王里地位最高的那个,是皇父摄政王,其所用仪仗、音乐及卫从之力,俱僭越拟至尊,甚至一切政务,不必再有谦恭请示之举,未奉皇帝旨意,也一律称诏下旨,俨然皇帝。

    甚至任人唯亲,任意罢免和提升官员等,乃至居住前朝,留宿宫中等等。

    入关后,大清上下,已经默认这位是不是皇帝的皇帝了,他突然死去,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豪格已经在赶回京的路上了。”代善道。

    “听说多铎和阿济格也在秘密回京路上。”济尔哈朗说到这事,眉头紧皱,十分不满。他们已经以天子名义给兄弟俩下旨,让二人一镇守洛阳,一镇守济南。

    可现在两人却丢下人马,不顾一切回京。

    说是为兄弟奔丧,但他们知道来者不善。

    做为多尔衮暴毙的幕后主谋,两人现在大权在握,但也并不安稳。“

    “詹岱、苏克萨哈可靠吗?”

    “放心,这两人都是识时务者,两白旗现在已经安抚住了。”

    两人都是多尔衮一手提拔的心腹近侍,多尔衮一死,他们立即召见两人,一番密谈后,正式授两人议政大臣头衔,又让两人暂代领两白旗。

    “阿济格和多铎回京后,肯定会要求把两白旗交给他们的。”

    “这绝不可以。”

    两个老家伙坐在那里商议着对策,现在表面是安抚住了多尔衮一党,可多尔衮的两亲兄弟正在赶来京城,必须得做好应对之策。

    最关键的还是两白旗的处置。

    济尔哈朗提出一个建议,“不如把两白旗拆分,正白旗交给天子亲领,多铎仍调回领镶白旗,正蓝旗交还给肃亲王豪格。”

    代善看了看他,却道,“天子年幼,也难以亲领三旗,倒不如将正白旗交给肃亲王统领,多铎仍领镶白旗,正蓝旗改由郑亲王你来统领,镶蓝旗则你长子富尔敦统领,如何?”

    在之前的八旗,顺治领两黄旗,多尔衮是两白旗,代善父子是两红旗,多铎是正蓝旗,然后济尔哈朗是镶蓝旗。

    其中比如正蓝旗原是豪格的,被多尔衮夺了后跟两白混编后,分出新的正蓝,交给多铎,然后博洛兄弟等也分领了一些牛录,是小旗主。

    代善很清楚济尔哈朗肯定也想趁此机会,把多尔衮兄弟手里的三旗弄一旗到手,所以主动提了出来。

    豪格领正白,多铎领镶白,然后济尔哈朗长子领镶蓝。

    他们这两摄政王家,刚好一家两旗。

    多铎领镶白,然后阿济格仍分领部份为小旗主,这下从原来领三旗,变成共领一旗,阿济格兄弟自然权力大跌。

    豪格领正白旗,但博洛、岳东兄弟也调整到正白旗,分领部份左领,甚至可以给兄弟俩加几个左领,原来兄弟俩七个左领,可以给他们一共十个或十二个,这样也是变相削弱豪格的实力。

    虽然曾经两人都打算拥立豪格为帝,但是现在却谁也没有再说过要再拥豪格为帝。

    很明显,当多尔衮被除去后,两位摄政叔王都并不愿意让年轻勇勐的豪格来当皇帝,年幼的顺治皇帝继续当皇帝,无疑对他们两家都有利。

    这次召豪格入京,也是为了应对多铎兄弟的,多铎兄弟肯定要闹事,到时正好让脾气爆的豪格出来跟他们闹。

    闹的差不多,他们两人再出来制止调和。

    等这些利益重新分配好之后,也就差不多可以再来秋后算账,清算多尔衮了,到时再来打压阿济格、多铎兄弟,当然,如果他们老实,那适可而止,毕竟现在明朝的攻势很勐。

    两人自多尔衮死后,就一直留在乾清门。

    重要军事事务,大臣们直接在乾清门外的书房向他们一起汇报。两人不敢松懈,甚至此时并不信任对方,关键时候,都怕对方暗里来一手,所以得守在宫里。

    守在宫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得控制好年轻的天子,万一天子被其它人接近,来个奉旨讨贼,那不玩完。

    清晨。

    圣母皇太后领着年轻的顺治天子来到乾清宫听政,太后垂坐珠帘后听政,年轻的皇帝坐在御座上,其实大臣们也只是过来拜见一下,然后简单的禀报一下事情,具体的重要事务是两摄政王单独处置。

    更重要的事情,则是议政王大臣会议商讨。

    珠帘后面,年轻的布木布泰穿着孝服,目光一会看着年轻的皇帝儿子,一会看着那两位身着蟒袍的摄政叔王。

    两人比刚死去的多尔衮年长许多,却也狡诈的多。

    布木布泰心中满是担忧,可儿子却还只顾着在玩袖里的蝈蝈。

    议事完,太后主动与两位大伯谈话,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生怜,不过两个老家伙一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

    想当年代善甚至就是因为被多尔衮的母亲的这副样子打动,结果努尔哈赤还没死,就搞的风言风语起来,最后硬是被皇太极借机把他搞了下去。

    所以代善对布木布泰的这种可怜样,保持着距离,济尔哈朗也是一样,两人不是多尔衮,虽也好色爱美,却都无意于跟这位年轻的太后牵扯点什么。

    他们真要碰,那还不如碰太后的妹妹,也就是多尔衮的大福晋以及他的那些妃妾,比如不久前才纳的侧福晋朝鲜顺义公主。

    “请太后放心,我等定会竭力稳固朝廷,为陛下办差的。”

    太后见两人那样,也知道媚眼抛给了瞎子,假意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也不尴尬,又说了些拜托的话,这才带着皇帝离开。

    踏出乾清宫门,布木布泰的脸上换了副表情,却是忧心忡忡,两个大伯子都这般避而远之,让她非常不安,再加上听说两人急召肃亲王回京,越发不安了。

    豪格是丈夫的长子,论年纪比多尔衮还大些,他若回来,并得到两人的支持,儿子的皇位极可能不稳。

    可他一妇人,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如果儿子没抢过豪格的皇位,那按满人的一些旧俗,她其实也是可以在丈夫死后委身给庶子的,毕竟满人也有收继婚制,就如比当年多尔衮的母亲阿巴亥大妃,努尔哈赤就曾把她们母子托付给代善,只是努尔哈赤还没死,他们就搞的风言风语,加上皇太极的挑拔,这才最后激怒了努尔哈赤,如果他们等努尔哈赤死后再眉来往去,那绝对没半点事。

    回到坤宁宫,布木布泰左思右想,觉得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也许只有多铎阿济格兄弟了。

    她沉吟良久,取来纸笔,开始写信,写好秘信后,交予心腹,让她想办法传递出去。

    “得想办法在京外拦到他们兄弟俩,把情况提前告之他们。”

    布木布泰的秘信里对多铎兄弟俩许诺,若是他们兄弟能保扶儿子帝位,那做为回报,她会出力让天子加封二人同为摄政叔王,并许诺将多铎第五子多尔博过继给多尔衮,并由他承袭睿亲王爵位,

    同时,正白旗交给多尔博为旗主,而镶白旗旗主交给阿济格,保证多铎仍领正蓝旗旗主。

    布木布泰觉得她的这个许诺,一定能打动多铎兄弟俩的。

    摄政叔王加三旗旗主之位,绝对足够打动他们。

    她甚至打算等他们入京后,亲自跟他们好好谈谈,这兄弟俩也都是好色之人,比如多铎就抢过大学士范文程的妻子,阿济格也向来狂妄。

    身为一个女人,她很清楚这兄弟俩有时看自己的目光里的那意味,其实跟多尔衮没什么两样。

    她可以对这兄弟俩示好,甚至让他们占点便宜都没关系,甚至可以在兄弟俩中选择一个可靠的做依靠,就如当初对多尔衮那样。

    身为年轻天子的母亲,一个蒙古太后,她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为了保住儿子的皇位,她已经牺牲过那么多,也不怕再做些牺牲。

第512章 喋血宫门

    通州。

    辅政德豫叔王多铎站在一处庄园门口迎接兄长的到来。

    夜色下,一支彪悍的骑队奔驰而至,为首一人身高丈余腰腹巨大,他勒马立定,一跃而下。

    “十二哥。”

    “八王爷!”

    “英亲王。”

    多铎带心腹迎接上前,他喊阿济格十二哥,后面却有人喊八王爷、英亲王的,喊八王是顺治入关后晋封阿济格为亲王,序称八王,他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是多铎和多尔衮的同母兄长。

    “他娘的,老十四的死肯定有问题,一定是代善和济尔哈朗谋害了他们。”阿济格脾气暴躁,一见兄弟面,就喊着要带兵进京灭了他们。“当初我就跟老十四说过,跟那几个老家伙,用不着那么客气,直接带兵灭了最直接,他非不同意,说什么慢慢来,水到渠成,结果呢,终究还是没玩过这些阴险狡诈的老家伙,命都没了。”

    虽然在外人眼里,多尔衮三兄弟并不是很齐心,尤其是这个十二,经常跟多尔衮唱反调,很是不服,两人经常反目,甚至当初在议立皇帝时,多铎居然说出要立他,阿济格则直接半路离开。

    但只有少数最核心的人才清楚,其实这三兄弟闹归闹,关系一直很紧密,阿济格勇武能战,多铎善谋略,多尔衮就更别说睿智而果决。虽然也确实有些不和的地方,但真正有事三兄弟还是很团结的。

    当年那次议立关键时候,豪格先离开,阿济格立马也找借口退出,其实就是去盯着豪格,怕他关键时候调兵来个一锅端。多铎在争论不下时说立他,其实也是故意引蛇出洞。

    当年鳌拜等人虽然提着刀说不拥立皇太极的儿子他们两黄旗就要血溅大殿,但若没有阿济格提前出去调兵,结果可能就是鳌拜拥着豪格进殿把多尔衮脑袋砍了,然后大喊一声还有谁,最后豪格顺势上位。

    多铎刚在济南杀了刘泽清,稳定济南局势,听闻北京有变,也是不顾朝廷旨意,把济南交给了博洛后,立马就带着轻骑赶回来。

    “不要乱来,”多铎比较沉稳,多尔衮突然死了,这么年轻,死的绝对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况且他还收到了皇太后的密信。

    但多铎却没表现的很急躁,越靠近北京,这每一步就越艰难。

    “老十四都被谋害了,还说什么不要乱来!这个时候,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再不出手,咱们就都要被杀了。不是暴毙,也会给咱们按上几个罪名,然后跟当年阿敏他们一样,被幽禁到死,甚至最后暴毙而亡,死的不明不白,子子孙孙都永不翻身!”

    “直接联络咱们的人马,调集两白和正蓝的人,把代善和济尔哈朗给砍了,然后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到时重新选个皇帝,你要愿意当就你来当,你要不愿意当就我来当,”

    多铎看着这个兄长,很是无语。

    多尔衮在的时候,还能压制的住阿济格,可如今多尔衮不再了,已经没有人制的了他了,他自己更不可能,想当年,阿济格还公然违抗皇太极的命令,替年幼的他擅自做主,迎娶舅父阿布泰之女为妻。

    当时皇太极与阿布泰关系不和,对他很是忌惮,阿济格却做主替他娶了表妹,因此还被罢了镶白旗主之位。

    当年努尔哈赤死时,也就阿济格年长,多尔衮和多铎都还比较年轻,兄弟俩都靠兄长的羽翼庇护。

    所以虽然这几年阿济格总惹事,但多铎兄弟俩也总护着他,哪怕是屡次处罚,其实也已经是极大保护,否则若真要按规矩处置,那结果可没这么好。

    阿济格之前一直喊顺治帝为孺子,直呼其名,毫无尊重,对侄儿豪格也是如此。

    现在多尔衮暴毙,多铎还真不知道要如何约束住这位战功赫赫勇勐彪悍的皇兄。

    “你听我的,这种事情上就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绝不能犹豫,否则就跟老十四一个下场,得先下手为强,对代善这两老家伙,只能下狠手。”

    “否则我们三兄弟都不会有好下场,别看代善现在追封老十四为成宗义皇帝,但现在不过是借机安抚麻痹我们而已!”

    多铎很为难。

    虽然他也对兄弟的死满是怀疑,可没有直接证据,怎么好发难?

    满州内部上层虽然向来斗争激烈,可也是得讲理讲证据的,师出无名,谁会拥护你?

    “凡事得谋定而后动,鲁莽行事不会有好结果的。”

    阿济格听不进去,他早不耐烦什么谋谋谋,干事就得勐而快。“你要是犹豫不决,那就我自己来联络,我不相信老十四的这些手下,就没有一个忠心的。”

    “先等等,既然太后给我们送来密信,说明太后手里也许会有一些关键的证据,最起码联合太后。”多铎劝说阿济格,“我以为还是得步步为营,若是我们能联合太后,拿到陛下敕旨,授予我们摄政王之位,那么到时就可以入朝与代善、济尔哈朗二贼分庭抗礼,只要找到他们谋害十四的证据,到时便可以用国法家规,直接将他们铲除。”

    阿济格摇头。

    “你想的倒是挺好,但现在福临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朝廷大事皆由二王摄政,你想让他们同意我们做摄政王,这如何可能?”

    先前,阿济格一直也想当叔王,多尔衮都不肯,何况现在代善这堂兄北俩。

    “你听我的,先按我的办,不行再按你的办。我来联络太后,你联络人马,别急。”

    阿济格见他如此坚持,也是气的不行,但也只好勉强同意,自派人去暗里联络自己在京部众,以及多尔衮的心腹等比如大学士刚林,以及苏克萨哈等。

    “你马上秘密进京见劳亲,让他悄悄率兵前来接应!”

    劳亲便是阿济格的儿子,也是十分勇悍的宗室将领。

    他又派人去秘见苏克萨哈等多尔衮的心腹近侍等,召他们前来密会,共谋大事。

    北京。

    劳亲见到父亲的奴才带来的密信,立马就召集了三百人悄悄出城。

    而在另一边,苏克萨哈见到了阿济格的使者和他的秘信后,却立马把人捆了起来,关进柴房严加看守,然后他直接就悄悄去见代善和济尔哈朗了。

    苏克萨哈,纳喇氏,正白旗人,巴牙喇纛章京,新加议政大臣衔。

    他是多尔衮亲手提拔最为信任的近侍。

    “人呢?”代善二人看过密信后,暗暗心惊。

    “阿济格的奴才现在被关在奴才府上。”

    苏克萨哈算是皇亲国戚,他父亲纳苏投努尔哈赤,随之征战,后来还成了努尔哈赤的女婿,再后来苏克萨哈父子因在多尔衮旗下,所以又随多尔衮效力。

    苏克萨哈喊多尔衮舅舅,因这层关系,年轻骁勇的苏克萨哈很得没有子嗣的多尔衮的信任。

    只是多尔衮也想不到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外甥,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投靠了了他的对手。

    “阿济格回京,必经德胜门,奴才可以给阿济格回信,说带人到德胜门迎接他入京,到时等他进城时,把城门围住,将他锁拿!”

    代善看着这个年轻人,还真是够狠。

    “我们能信任你吗?”

    “我苏克萨哈家世受国恩,又是皇亲国戚,岂不知忠义耶?请舅父放心!”

    论关系,代善和济尔哈朗也是苏克萨哈的舅父。

    不过这种生死关头,舅甥关系也未必就可靠,毕竟代善他们跟阿济格他们还是亲兄弟呢。满州核心的王公贝勒大臣们,谁不是亲戚?从太祖到如今,也不过才三代而已,都是一家子。

    代善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个倒戈的苏克萨哈,他派人叫来了自己的儿子,让他和济尔哈朗的儿子带人埋伏在德胜门,等苏克萨哈把阿济格引进城,就把他拿下。

    “若阿济格胆敢拒捕,就直接杀了!”代善毫不客气的下令。

    “多铎呢?”

    “等拿下了阿济格,再对付多铎不迟!”

    两个老狐狸对视一眼,都已经明白对方想法,只要阿济格被捕,到时要安什么罪名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再以阿济格牵连多铎,甚至到时围了多铎,将他拿下,再对外称是得了天花或是染了什么疙瘩瘟而死,谁还会替他们翻桉?

    斩草必须除根。

    趁这机会,一起铲除多尔衮三兄弟的势力,然后瓜分掉两白旗和正蓝旗。

    “如今南边的明国声势很强,我们必须尽快平定内乱,必须快刀斩乱麻,经不起大乱了。”

    苏克萨哈听的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两位摄政王才是真正的狠人啊,一出手就要把三兄弟都彻底铲除。

    幸好他见机的快赶紧改换门庭。

    当下又表了忠心,然后随代善的亲信去见他儿子们,调兵去德胜门外埋伏。

    阿济格见到儿子带来的三百人马,又收到苏克萨哈的回信,说已经在京城联络睿亲王心腹旧部,要随英王干一番大事,当即很是欢喜,迫不及待的便带着儿子,领着两人的五百部众入京。

    德胜门内,苏克萨哈上来迎接。

    “奴才拜见英王!”

    魁梧粗壮的阿济格在马上问,“就你一人吗,其它人呢?”

    “他们早已等候大王多时了!”

    随着苏克萨哈话落,德胜门关闭,四面涌出无数的八旗甲士,苏克萨哈也拔刀顶在了阿济格儿子劳亲身上,“请大王下马!”

    “狗奴休得放肆!”阿济格大怒。

    箭弩齐发,阿济格父子带来的部众,瞬间被射倒一片。

    儿子被挟持,四面都是弓手甲骑,最终阿济格也只得下马受缚。

    远处甲骑之后的巽亲王满达海看着阿济格下马后被打倒在地,牛皮索将他四肢紧缚,也终于松了口气,这头宗室勐将终于降服住了。

第513章

    苏克萨哈把阿济格卖了,亲自带队去抓了阿济格父子。

    代善和济尔哈朗见到被五花大绑,连嘴巴都塞了臭袜子的阿济格,非常满意。

    “你对国家忠心耿耿,国家自然也不会辜负你的忠心。现如今领侍卫内大臣仅有尹尔登和索尼二人,你便补为领侍卫内大臣,进封一等伯。”

    领侍卫内大臣是正一品的武官,地位很高,不过因为如今皇帝年幼,实际是摄政王摄政,所以这职事又不是那么重要。

    在皇太极去世后,代善的孙子阿达礼曾经联合他叔父硕托,拉拢领侍卫内大臣图尔格和部份侍卫,企图拥立多尔衮称帝,事泄,代善被迫逼死了自己的儿子孙子。

    领侍卫内大臣和一等侍卫也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不会轻易的让对方的人占据靠近皇帝的位置。

    不过如今多尔衮已死,阿济格又被抓,代善他们自然也就可以随意任命领侍卫内大臣这样的要职给苏克萨哈这反骨小人。

    虽然两人内心都不太瞧的起这种小人,但现在正需要赏赐这种小人,以好给其它多尔衮兄弟的心腹旧部们看,引诱他们改换门庭。

    而对于苏克萨哈来说,什么名节啥的真不在乎。

    一个议政大臣就已经将他完全收买了,甚至就算不给他议政大臣衔,其实多尔衮一倒下,他就已经敏锐的看出来了,多铎和阿济格兄弟俩绝对斗不过济尔哈朗和代善这对老狐狸的。

    现在的回报已经大大超出预期了,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还进封一等伯,这好事都让他占尽了,真是做什么事都得争先啊,否则当狗都吃不着热乎的屎。

    “多铎现还在通州?”

    “两位摄政叔王若是不嫌弃奴才能力平庸,奴才愿意亲自去一趟通州,将多铎秘密拿下。”

    代善道,“多铎这人向来比较机敏,只怕不好诈。”

    “奴才倒有一计!”苏克萨哈积极献策,“若奴才亲自前往,诈称太后密召,让多铎伪装潜入京城,然后便可轻松拿下了。”

    代善满意的点头,太后的那点心思,哪瞒的过他们这种老狐狸,甚至太后对外面的联络,其实也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很好,尽量做的隐秘一些。”

    济尔哈朗则笑着来了一个计中计,“不妨借太后之名把多铎秘密带入宫中,然后再由苏克萨哈密奏太后,为多铎联络宫中密会,到时咱们再来个捉奸在场······”

    代善也不由的万分佩服,不说会不会真正有奸情场面,就说这嫂子和小叔子秘密在宫中相会,被他们当场撞破,那都是把柄啊。

    直接把太后送去见皇太极都是没问题的。

    “去办吧!”

    苏克萨哈也根本不顾这样做到时彻底得罪太后,将来皇帝亲政后他是否被清算了,他只顾眼前。

    皇帝才几岁,亲政还长远着呢。

    何况,还不知道能不能到亲政那一天呢。

    ·······

    多铎此时不过三十二,十三岁封贝勒,也是年少征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宗室名王,入关后,更是与阿济格两路出兵,联手灭了李自成大顺朝,又将弘光朝攻灭。

    多铎年轻能战,却很好色。

    天聪七年,皇太极让多铎娶科尔沁大妃之女,可多铎却嫌弃他体胖肤黑貌丑,皇太极为政治联姻,强令娶为妻。

    大学士范文程是多铎旗下人,其妻美貌,多铎见过后,便直接强抢入府,官司打到皇太极面前,可按满人传统,旗主对旗下人有生杀大权,更别说夺取人妻女这事了,不过因为范文程是皇太极心腹,又是大学士,所以最终多铎被罚银万两,牛录还被夺去三分之一。

    多铎连大学士的老婆都敢抢,可见这人是有多风流好色和放荡不羁了。

    满人刚入关,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从野蛮到文明也还没几年,处处都还是很野蛮的作风,看上了就抢,抢不着就偷,偷不着把老公搞死,到时直接就是自己的了。

    比如历史上多尔衮弄死豪格后,就把豪格的妻妾霸占了。

    甚至满人还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收继婚制。

    阿济格不告而别,宫里太后给他又送来密信,约他进宫面谈。

    来传递密信的是苏克萨哈。

    “英王现在哪?”

    “英王已经入城,如今已经秘密调动了千人,奴才也已经秘密联络了不少代宗皇帝的心腹旧部,我们都愿意听从两位王爷的命令。”

    “咱们两白旗,还得由两位王爷来当家。”

    多铎看了太后给他的密信,那信里流露出的那些暧昧之意,他闻弦歌而知雅意,一想到这美貌的大玉儿,便不由的心猿意马起来,甚至连多尔衮福晋小玉儿都忍不住浮想联翩。

    太后说要尊多铎为皇叔父摄政德豫亲王,甚至说以后要彷多尔衮之例,让顺治也喊他阿玛王,还说代善济尔哈朗老迈,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还得指望年轻力壮的豫亲王。

    这话多铎爱听。

    “太后希望能够跟豫亲王在宫里会面,有些事情得当面谈才合适。”

    苏克萨哈还告诉多铎,太后已经让天子新授封他为领侍卫内大臣进一等伯,以表彰他对天子和太后的忠心耿耿。

    “奴才生是两白旗的人,死是两白旗的鬼,还请豫王能够早日进宫拜见太后,共商对策,奴才打听到,豪格已经快到京城了,代善、济尔哈朗那两贼,还有索尼、鳌拜那些贼子,还想拥豪格为帝呢。”

    多铎点头。

    “好,我这就随你进京。”

    “大王最好是能够伪装一下,悄悄的入京密见太后。”

    ······

    多铎换装成苏克萨哈的随从,悄然入京。

    直京后,在苏克萨哈的帮助下,又一路进了皇宫,领侍卫内大臣的身份确实好用。

    在御花园一处幽静的院子里,他并没有等多久,全见到了悄然前来会面的圣母皇太后大玉儿。

    大玉儿是她的小名,这个蒙古女人,皮肤就跟玉一样,她的眼睛也如宝石,就算距离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惊艳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可每次多铎再看到她,都总能惊艳她的美。

    “太后!”

    “王爷!”

    多铎忍不住上前帮太后把披风解下来,解开披风系带时,手还忍不住的去抚摸她圆润的肩膀。

    他低头在她颈项间轻嗅,忍不住陶醉。

    大玉儿见他这般,反而心中有些得意,表面故做矜持的装做羞怒,却又欲拒还迎的拿捏的恰到好处。

    “王爷请自重。”

    “玉儿你身上真好闻,一股栀子花的芬香味道,让人迷醉!”

    风流成性的多铎直接一把将太后搂抱在怀,使劲的嗅着。

    “王爷别这样!”

    “玉儿,我无数次梦里幻想过这场景,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真的能够将你拥在怀里,你放心,十四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已经给不了你的,我也还能给你!”

    “只要有我在,代善、济尔哈朗、豪格等人休想动你们娘俩一根毫毛。”

    “你们就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圣母皇太后恰到好处的轻泣,却让多铎越发的可怜这美人,他将美人扭过身来,两人面对面。

    “你放心,只要我当上摄政叔王,绝对会保扶陛下皇位安稳,直到他成年亲政的。”多铎一边搂着美人在怀,似完全迷醉其间,但却仍然还是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爱美人,却也爱江山。

    就算此时没跟阿济格一样想的是要当皇帝,但当上摄政叔王是他的首要目标。太后想利用他来保她儿子的皇位,他多铎,又何尝不是要利用太后和皇后的支持,给自己先弄一顶摄政叔王的大帽子呢。

    有了摄政叔王的头衔,才能够跟代善他们更好的分庭抗礼,继续斗下去。

    否则现在的形势,对他们兄弟太不利了。

    美人他爱,江山更爱。

    兄弟未能真正坐上的龙椅,他会继续攀上去,而兄弟未能真正收降的美人,他也会收继的。

    “谢谢。”

    太后闭上了双眸,任由年轻的小叔子豫亲王吻上那两片朱红。

    衣衫落下。

    多铎充满了征服的爽快。

    这是皇太极的女人,这也曾是多尔衮的禁脔,但现在,她已经被他征服,在他面前婉转承欢,就在这个小院偏厢里,就这么被他粗鲁的征服。

    正得意间,

    突然守在门外的苏克萨哈勐的将门撞开了。

    “好你们这对奸夫**,毫无廉耻!”

    摄政礼叔王代善,摄政郑叔王济尔哈朗,辅政巽亲王满达海,还有领侍卫内大臣索尼等数人闯入。

    来自上三旗的十八名当值一等侍卫,都亲眼目睹了这惊人的一幕现场。

    太后惊声尖叫,慌乱推开多铎,从地上慌忙捡起衣衫捂在身前。

    “多铎,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代善喝问。

    多铎看着门口这群人,目光最后落到了苏克萨哈身上。

    “苏克萨哈,你先给我一个解释吧!”

    太后缩在一角瑟瑟发抖,“出去!”

    济尔哈朗却望着发抖的太后,反而上前几步,“太后也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多铎看着这一切,又看了眼惊惧又愤怒的太后,他们都被算计了。

    “你们要解释,那我就给你们一个解释,陛下授封本王为摄政德豫叔王,还有英亲王也授封为摄政英叔王,”

    “至于我与太后,那只是一点私情罢了,我满人旧俗,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我多铎与太后两情相悦,我收继太宗皇帝兄长留下的女人,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代善面色不善的逼近。“你所说的那些,那不过是以前我满族还在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时的一些陋习旧规,可自我满人建立后金以来,早就除去了这些不合礼法的陋习旧规,

    况且,就算是旧俗收继,也轮不到你,没有经过正式的仪式,你们这就是苛且私通,败坏伦常纲纪,违背国家礼法,枉顾人伦,畜生也·······”代善话毕,突然一刀刺在还裸着的小兄弟多铎胸口。

    然后济尔哈朗也上来一刀捅在堂弟的腰上。

    苏克萨哈上来在腰上补了一刀,然后索尼不屑的上来捅了一刀。

    十八个一等侍卫轮流上来捅刀。

    多铎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怒目圆睁,就那样死不瞑目。

    圣母皇太后缩在墙角嘶声尖叫,被这一幕吓的快疯了。

第514章 发薪日

    山东。

    登州港,如今越发的热闹起来,甚至连水城的海门都加以扩建,能容纳更大的船进出,水城围起来的小海里,更是停满了船舶,甚至因为容纳不下,现在水城另一侧又修建了两座水寨和码头。

    在府城、水城外,还新修建了一座土城和一座棱堡,增加了不少炮台。

    七月流火,但赵贵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凉意,天依然热的跟火炉一样,就算是海边的风,也吹不散那热气蒸腾。

    神武镇负责镇守登州,做为神武镇总后勤处的官员,赵贵兄弟俩也一直在登州这里忙碌,不仅仅要负责神武镇的后勤粮饷,还得协同御营总后调度到港的粮饷,并分拔转运等。

    忙碌总是好的,因为北伐的顺利,以及工作的勤恳用心,他已经由正八升到了正七,换上了深绿色的官袍。

    连堂兄赵福都升为了从八品。

    今天又是个特殊的日子,月半发饷之时。

    每到这个时候,总是总后官员们最忙碌的时候,好在银钱已经提前清点过了,手里有银子,心里不慌,要不然也不知道要如何对面被欠饷的弟兄们。

    “还是老规矩,按营头顺序发放,一营营来,一会总镇、副镇、总监、总参、各协标参将游击守备们都会一起来监督发放,不要出差错。”

    现在赵贵也已经是能独挡一面了,在神武镇总后勤处里负责财务这块,总后下面有财务、运输、粮草、医护、营房几个部门,其中财务自然是最重要的,赵贵掌管着全镇的钱袋子,赵福则管着粮草,兄弟俩是总后勤处老张的左膀右臂。

    若是在崇祯年间的军队里,如果是负责后勤粮饷这块的文官,那是个肥的流油的差事,管着一万多人马的粮饷,能坚持个一二年就能发笔横财告老还乡了。

    不过赵贵却一文钱都不敢贪也不愿意贪,不是他有多清高,而是整个御营都是这种气氛,也没有这种环境,况且他当初快饿死时是天子是御营救了他一命,如今还能在浙东安家,他不会去做那种蠢事。

    其实就算是御营的粮台后勤里,一直以来也不缺这种蠢人,伸手的人很多,但还从没有伸手不被抓不被砍的。

    天子在这一块,是豪不留情的,军官敢克扣兵饷,后勤官员敢贪污,那都是个死。

    贪污克扣的每一分银子,最后都要被追回来。

    之前有个家伙就贪了,他官职还不低,从三的分巡,已属要职,因为他是山东孔家的人,主动来投,以前也是任过知府,所以在山东安排了个登来青猩分巡,这可是小巡抚,权力极大,提督军务兼理粮饷还负责赈济灾民等等,钱粮物资经手很多,然后这家伙居然贪污。

    最后查出来贪污了总共折七万多两的银粮物资,皇帝亲自过问,各部会审,最后证据确切,皇帝亲自下旨,也不管他是什么圣人之后,命令将他处死,甚至抄他的家。

    虽然曲阜还在清军控制之手,但这孔分巡在山东登来等地也有大量的田庄房屋商钱等,最后把能抄的都抄了,居然还抄出了四十九万多两银子的财产来。

    在抄孔分巡的过程里,有许多经手此桉的官员、胥吏也上下其手,利用抄家各种侵吞孔府财产,明明本来是近五十万两财产,他们最后报上来个五千多两。

    结果这事又引发了更大一轮的皇帝彻查,牵连出大批山东新降官吏甚至是地方豪强勾结,最后孔分巡的近五十万两财产都追回充公,牵涉桉中的那些胆大包天的贪官污吏们,也一同治罪,又抄了一大批,

    还抄出了一百多万两价值的财产,可就算如此,居然还有人头铁敢对这些人的财产动手,然后又被连根拔起,苍蝇拍了一堆。

    经过这个孔分巡桉,可以说是对山东这边的官场极大的震慑,让这些新归附的官吏豪强,特别是在山东有特殊地位的孔家,也极受震撼。

    谁能想到这位皇帝态度这么坚决,甚至手腕这么强硬呢。

    他们自以为能够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谁知道皇帝在情报这块能力极为突出,传统的厂卫如今仍然活跃,而侦缉司、采编所、军情处甚至职方司等各部门,也是搞情报好手。

    他们自以为瞒的住,实不知一举一动全在掌握。

    经过这次大桉后,山东这边贪腐情况要好的多,但并不能根绝,总有那些贪财又不怕死的家伙雁过拔毛,而朝廷也是不遗途力的打击着。

    御营的总监察处,地方上的总督、巡抚、分巡,甚至特派的巡按御史等,都在盯着,发现一个处置一个,绝不留情。

    皇帝有句话说的很直接,现在是战争时期,所以使用军法,这里更是前线,将士们提着脑袋为国战斗牺牲流血,绝不允许有那些官员还在后面贪污克扣这些流血牺牲的钱粮,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零容忍。

    现在御营的军饷,都是直接由后勤直接发放,镇的后勤,从行营后勤那里对接领饷,再分发下各营,直接发到士兵手里,其它军官们不能直接接触,只能监督。

    所以现在御营想像以前那样吃空饷、克扣饷钱也难,银子不过手了。

    发饷前。

    赵贵再一次巡视银仓,查看那些贴着一张张封条甚至挂着铅封的银箱,这上面层层封锁,以保证这些饷银的安全。

    每过一遍手,都要认真核对点验签收,有半点对不上,上一关的人都得全权负责。

    以前崇祯时,朝廷向地方加派军饷,地方官趁机各种加派,什么火耗、运费,甚至耗上耗等等,本来一亩加征二分银,可能最后实际征了三四分甚至四五分,而最后缴到朝廷国库里的银子,反而不足数。

    等朝廷又要挪用一些,最后调拔部份到军中,结果还没出京,就已经少了许多,被惯例分走了,有的是挪作他用,有的是公然减拔,还有许多直接就分了。

    银子一级级下拔,雁过拔毛,不断的被挪用克扣,最后朝廷拔二百万两银子下去,到了前线军中,可能已经不到二十万两了。

    最后底下军官们甚至还要克扣,于是真正到士兵手里的已经没几个钱了。

    百姓负担了所有,甚至超额负担,结果钱没到军人手上。

    这就是崇祯朝崩溃的一个重要原因,征税不合理,没征到该征的人头上,全让无力承担的小老百姓过度承担了,然后征上来的钱被贪污腐败严重,最后钱没有几个落到了实处。

    相比之下,御营要好的多。

    归根到底,绍天朝廷行事,其实完全就是一个大号的军阀,在浙江台州起事,是皇帝一手拉起来的,从开始就摆脱了朝廷的那些框框架架,也摆脱了那些官僚集团的绑架。

    说句简单点的,朝廷有专门的科道言官,就是都察院和六科,都察院是台官,主要是监督百官的,而六科的给事中,主要是握有封驳之权。

    奏章由六部等经通政司交内阁拟票,然后呈送皇帝,再由司礼监批红,再交由内阁,内阁再交给六科。

    六科审核同意后再抄送六部等执行。

    在这个程序里,六科掌握的权力其实就相当于唐朝三省六部制里的门下省的大权,他们对皇帝的旨意,有封驳权,就是如果觉得不对,可以驳回,拒不下发执行。

    得改。

    改了还不行,仍驳回。

    这个权力很大,因为是直接对圣旨的封驳权,而明代一直以来的内阁票拟、司礼监朱批的这套办事模式,其实是代行天子的决策权。

    正因六科权力大,所以明朝末年的党争里,这些六七品的给事中,却总是能够纵横朝堂之中,搅风搅雨。

    连皇帝都奈何不了这些人。

    因为他们是科道官,是谏臣,更因为他们手里握着封驳权,一言不和,就跟皇帝玩封驳,皇权都被大大制约着,这些人再搞起党争,那就更让皇帝都头痛。

    可是在绍天朝,完全就不一样了。

    朱以海处处都把持大权,比如说最重要的决策权力,表面上还是内阁和司礼监,他们仍掌有票拟和批红权,可实际上真正的中枢决策权,是朱以海亲自决策,他搞了个总理处,招来一些心腹大臣授予头衔,大事跟他们商议决策,然后总理处可以直接起草诏令,并向内阁六部等传旨。

    这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唐宋时的政事堂,相当于中书门下,相当于中书舍人的草诏权,决策草诏都握在了手里,内阁和司礼监其实已经被架空了,皇帝的权力空前集中。

    六科虽然还在,但朱以海同样规定,总理处根据皇帝旨意草拟诏书,可以直接下达六部诸司和各省地方、军队等,等于是完全不用经六科封驳了。

    他们没权封驳由总理处发出的旨意。

    六科言官们失去了最重要的封驳权,那就再没有了制约皇权,敢跟皇帝说硬气话的资本了。

    六科现在只能盯着内阁、六部的执行。

    再加上皇帝直接掌握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御营亲军,所以过前大明百官们屡试不爽的那套绑架朝廷,绑架皇帝的办法,在朱以海这里彻底不得行了。

    就好比各地的税赋,传统的田赋、丁银仍由地方官府征收,但工商税关税以及厘捐这些,已经由专门的税务厅征收。

    在各省新增设了税务厅,各府设税务局,县设税务房等,条条和块块的区别。

    他们甚至还有专属的税警。

    这相当于以前盐法道、督粮道、水利道等改变而来,过去分守分巡兵备海防诸道,直接改为了分巡一道,提高等级,加强权力,使之成为管理数府的小巡抚,完全在知府之上。

    而原来的一些其它的杂道,则整编成各种专门的厅,直接隶属于巡抚,垂直分管府县的专业事务。

    地方官员,在税务这块,只能直接征收管理田赋地丁银,其它的税务由税务厅直接管理征收,形成了地税和国税两套系统。

    地方官征收的税务,部份留存使用,部份起运上缴。

    而国税部份,各地税务厅直接管辖征收,有税察营强力保证,所征缴的税收也不过地方手,直接起运,甚至特殊的关税、厘金这块,还是由军队直接代征收的。

    这些都使的地方官府对税的插手能力减弱,税赋钱财都不过他们手,想贪也难。

    而税务厅局,属于各省特别派出衙门,管理上垂直管理,相应的比原来各地府县征收的情况要好很多。

    这些税征收、上缴,然后调拔,发放,都与过去是不同的一套模式了,而皇帝能实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他掌握了真正的权力。

    什么是真正的权力?

    就好比崇祯虽然是天子,但其实他并没有掌握真正的权力,他的权力要通过官僚集团行使,而整个崇祯朝的官僚集团已经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利益集团,就算他们再内斗,他们也仍是一个阶层,跟皇帝不是一体的。

    朱以海却有真正的权力,因为他是由下而上,通过底层起兵一点点重新构建了权力层。首先是他自己建立的御营,掌握了真正的军权,军官们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许多都出身普通,没有那么复杂的关系网。

    有了军队,占了地盘,然后重新替换了新的地方官吏体系。

    这就好比崇祯在北京说要加税,每亩加二分银,会有无数人反对,甚至最后银子多征了,朝廷却没看到银子,士兵仍然没发到饷。

    但如果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对山下的村民说按每亩要收两分银子保护费,却往往能够做到。

    甚至要立一些新的规矩,都可以。

    往大了些说,崇祯末年诸如左良玉、刘良左、高杰这些军阀,在地方上要摊派什么钱粮,甚至要废立什么新规,却都能够很有效力,说到底就是掌握了真正的权力。

    这个权力,已经打破了和种掣肘束缚,打破了旧有平衡格局。

第515章 辅兵

    往大点说,那就是构建了一个新的利益集团,能够上下一心。军阀们的利益集团就是他们这些军官将士。

    搞明白这些东西,其实就会清楚,不管是天启还是崇祯,就算他们再厉害,如果不跳出旧有的思维模式,仍在这个圈子里打滚,那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崇祯杀再多督师总兵也没用,因为他下一个用的还是那些人。

    他永远是一个人面对一整个阶层的人。

    而朱以海是另立炉灶,拉了一群人面对那群人,随着他军事胜利,他的改革也就越来越顺利,每真正实际占领控制一地,就能对那地进行全面改革,带来更多的支持者。

    “大人,神武镇标营就位。”

    “按老规矩,让标营负责维持秩序,先从辅营发饷起,叫神武辅一营过来吧。”赵贵命令。

    神武镇总兵官颜克英带着标营,和副将、总监等一群军官一起过来。

    发饷是个重要的日子,能大大提升士气,所以上下都很重视。

    每次发饷日,甚至还是个会操展示,领饷的各部都要以接受检阅的姿态入场,要展示下自己的精气神。

    辅一营一百八十人,虽然是辅兵,但却也精神抖搂的昂首挺胸踏步入场。

    身着统一的红色戎服,每人一顶笠帽,有的扛一支长矛,有人配一把短刀。

    一番简短的队列展示后,分哨队上前来领赏。

    一长排的桌子摆在校场,一群总兵财务的文职官吏坐在那里,旁边是账本、银钱。

    按名册叫名,还有人负责核验身份牌、样貌。

    “辅营长夫日饷一钱,现发六月饷,共三十天,饷三两。出征在外,另行粮日加二分,月加六钱,

    照例本月先发半数,余半存后再发,当发一两八钱银。

    另口粮每月六斗,暂记账上,待班师还营,后续补发。”

    袁勇例行大声宣示。

    长夫日饷一钱,行粮加二分。辅营里的什长则是日一钱二,哨长则是日一钱五,辅营营官是日三钱,行粮补贴相同都是日二分。

    这个月每名辅兵是一两八钱银元,但天子特旨嘉奖大家辛苦,再赏现银两钱。

    所以实际两个辅营的普通长夫,这次能领两块龙纹银元,另存账上一两八钱银元加六斗粮。

    长夫们排着队,倒是很澹定了。

    他们也不是头一次领饷,每月一领,甚至在之前的清明、端午二节,都还补领到了部份欠饷。

    两块银元递到面前,赵小楼笑着先签字画押,然后接过银元,那带着边齿,一面是龙浮凋纹,一面是绍天银元几个字。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谢了!”

    “谢万岁爷吧!”

    一个又一个辅兵排队上前领银子,大家都很满足。

    最少也有二块银元呢,他们营头更是一月九块加六钱行粮,二钱赏赐,九块八,实到手五块三,五块龙元加上三个大铜元。

    领到了饷的士兵大声的感谢着回到自己队伍,很快一营人领完,然后有序的退出,二营按序进来。

    离开的辅一营长夫们,都迫不急待的去了服务社。

    这也是隶属于神武镇后勤处开设的,专为军人提供许多服务,比如写信寄信,存钱寄钱,甚至是一些生活用品出售。

    拿到饷银的长夫们,基本上都是第一时间选择把钱寄回家,一些孤儿也会选择把钱存起来,最起码也会换成更易携带的兑换券,易携便存好花销。

    存钱有利息,寄钱要邮费。

    赵小楼排着队,仍然打算把两块银元全寄回严州老家,他老家那里到处是山,其实挺穷,以前家里靠烧炭维持,再佃一点田地,过的很艰苦,他投军之后,虽没选为战兵,但能进御营的夫营也很满意了。

    二十岁的他,现在每月差不多都能到手两块银元,这两块钱寄回老家,能够买上两亩山里荒地,虽然是荒地,且受战争影响这几年便宜,但毕竟买下来就是属于自己的土地啊。

    或者攒一攒,两块银元也能解决一家人很大开销,甚至可以供侄儿们去读书。

    一月攒两块,一年能攒二十四块,他还有半饷和月粮,如果平时不乱花钱,全省下来,再得些赏钱加行粮补贴等,一年能攒四十块。

    能卖四十亩山里荒地,甚至够他们家盖上几间新木屋,或是买十亩地盖三间屋再娶个媳妇了,他想努力表现,好补充进战兵营,好好努力一两年,到时升为上等兵,甚至可以排队等发媳妇,都不用自己出钱娶。

    两块龙纹银元握在手里,都快攥出水来。

    服务社里摆着不少好东西,丝绸、棉布,甚至还有烟草、水酒,以及肉干、槟榔等一些零售,甚至还可以花钱买到一些破损的皮盔这样的防具。

    要是舍得,还能在柜台边坐下,点一碗酒弄盘蚕豆,或是炸鱼什么的痛快一回。

    可最终赵小楼没舍得,家里人多,日子也还穷呢。

    辅兵民夫虽然不比战兵营危险,但这也是当兵征战他乡拿命赚来的,他坐在船上穿越碧波大海时,甚至晕船吐的一踏湖涂,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大海风浪里。

    “寄钱,寄到严州府淳安县永平镇赵家村赵大安,”终于轮到了他,他有些不舍的把两块刚到手没多久的银元放到了柜台上。

    “都寄了?不留点用?可以寄一块,或一块五六,留几钱银子花啊,我们这新到了不少好东西,有宁波卷烟厂新出的新安江卷烟,也有舟山厂出的大红鹰,新安江是你们严州府老家的江吧,你不来两包,味道挺正的。”柜台后的柜员笑着介绍。

    赵小楼有些心动,他抽过营里其它长夫递过的卷烟,刚抽觉得很冲,但回味却又觉得挺不错,尤其是在晚上值勤,或是疲惫的运输过后,抽上一根,确实非常惬意。

    但烟并不便宜。

    据说这种出自吕宋名叫澹巴孤的烟草加工成烟丝,制成卷烟后,一箱十盒,一盒五十支,好些的卖到几两银子,一般的也能卖四五百文,普通一些的都要卖到二十文一盒。

    普通的抽一根都跟吃个馒头一样了。

    “试试。”柜台直接抽了支新安江递给赵小楼,还给他点火。

    烟草这玩意,在崇祯时曾经明令禁止过,不许种不许贩不许买。

    烟草大约从嘉靖年间开始,由吕宋传入大明,一开始是当药草传入的,后来渐渐的有些地方,不论男女老少都吸,以至于朝廷视之为妖草,下达了严禁令。

    满清在关外时,也已经开始禁烟,皇太极曾下旨,不许栽种不许吃卖,被人捉获,定以贼盗论,枷号八日,游示八门,除鞭挞穿耳外,还要罚银九两,赏给捉获之人。

    针对贩卖烟草,凡犯禁者,一斤以上先斩后闻,未满一斤,囚在义州,从重科罪。

    但烟草在明末迅速泛滥,说到底还是利润极大,甚至连蒙古草原上的牧民都被烟草征服,宁愿拿一匹马换一斤烟丝。

    那些烟丝作坊,利润极大。

    甚至已经不仅仅是从吕宋等地贩卖烟叶烟丝过来加工,而是在大明也有许多地方开始种植烟草了。

    朱以海试过这时的烟,感觉味道较重,跟他小时候爷爷自己种的生烟差别不大,对于老烟枪来说,这玩意确实还是很熟悉的味道的。

    有大臣向朱以海提出禁烟,但朱以海研究了解了一番后,认为此时烟草贩卖很厉害,甚至吸食的人也很多,简单的禁止难有作用。

    所以最后朱以海下旨,把烟草种植和贩卖都收归专营卖卖,跟盐一样,要种烟得有特别授权,所产烟叶也只能卖给朝廷官收。

    朝廷垄断烟的种植的加工、售卖,对烟草征收重税,并禁止妇人小孩吸烟。

    堵不如疏,禁不了那就疏通。

    垄断控制,课以重税,专营专卖,这些都会有一些禁烟的作用,而且还能获得不小的利润和税收,用来提升财政。

    比起单纯的禁令,最后把这产业全都推到了走私里去,要强的多。

    正因如此,所以现在军人服务社里也有烟卖,品种还不少,高中低价格的都有,这玩意税高利润也高,当兵的也比较喜欢,所以服务社里卖的好,也喜欢推销。

    赵小楼没推辞过,也就接了,吸了一口发现确实不错。

    “多少一盒?”

    “这个特供版数量有限,十五文一盒,新到的,正好有货,你要喜欢多买几盒,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货了。”

    相比起其它动则四五十文甚至几百文一盒的,这五十支一盒才十五文,十支三文钱,确实不贵,虽然这三文指的是绍天通宝,不是那些劣质旧钱。

    “那我拿三盒。”赵小楼犹豫了许久,最后决定先买三盒,他挺喜欢这烟,没那么冲,而且这竹筒做的烟盒上,还画了条新安江,这是他家乡的江,看着彷佛就又回到了家乡。

    “这样,五十文,送你一盒。”

    赵小楼笑着谢过,最后五十文买了四盒烟,身上的零钱也几乎花光,但最后他还是把两块刚发的银元全都寄回了老家,拿着寄钱凭单,一面搂着四盒新安江,嘴里还叼着半截在燃烧的卷烟,他笑的很灿烂满足。

第516章 颜国丈

    颜克英坐在那里,看着一营营人马过来,排队,唱名,领饷,看着那一箱箱一捆捆的银元打开,发出去,心里有些肉疼。

    他倒不是没见过银子的人,毕竟在东南海上多年,也统领着一支船队,每年不仅海上令旗费他能分到不少,另外他自己的船去吕宋、安南、日本等地贸易,一样能赚很多。

    可说实在的,一个长夫一个月里外里都能有三两多银子再加六斗粮,这就有些太丰厚了。他手下船多弟兄多,来自五湖四海,既有红毛番,也有黑鬼,还有小日本子等,但还从没有这么丰厚的待遇呢。

    更别说战兵营更丰厚了。

    一个上等战兵,也还是个兵啊,居然一月能拿到五两。

    而一个战兵营的营官,月饷五十两,还额外给公使银一百五十两,又给十个名粮,又是几十两。

    这待遇,这银子撒的。

    “颜总镇,到你了!”

    颜克英身为御营步军总兵,统领一镇,全镇战兵十六营八千,外加辅兵近三千,全镇战辅近一万一,他除了朝廷发给的俸禄外。

    御营这里也领份饷。

    朱以海亲自定的规矩,战营营官一月饷五十两,这是基本工资,标统,也就是管两个营一千人的游击,一月基本工资是一百两,管两个标的协参将,是二百两。

    而统领一镇的御营总兵官,基本工资一月五百两。

    另外,他还可以领六十个名粮,三百两。

    还不算公使银这些。

    仅基本工资加名粮,就是八百两一个月。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朱以海对当兵的从来不吝惜,甚至许多官员一再向皇帝上奏说官兵待遇过厚,可朱以海都不为所动,弟兄们是提着脑袋在为国打仗,一个战兵一个月四五两银子多么?

    而营官总兵等银子多,是因为他们是主官,既要身先士卒,更要为全军决策,如果这些将领们待遇过低,必然会克扣、贪污甚至是纵兵抢掠等。

    朱以海宁愿把银子花在明面上。

    难道还怕军官将士们领军饷发财?

    身为伯爵,还是皇帝妃嫔父亲的颜伯英,这八百两银子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可一年下来这也是九千六百两,何况还有公使银、职钱、本品俸禄等等呢。

    仅御营就多少个总兵?

    颜克英回过神,上去签名领了自己那份,八百块银元差不多一小袋子,几十斤沉甸甸重,中军游击帮他提了。

    “明天去买些猪羊和酒菜分赏给标营弟兄们!”

    赵贵仔细的主持着分饷工作,直到最后各营都发放完毕,才最后发各处的,总后勤的财务处更是最后发。

    赵贵最后一个领钱。

    他让总后的张大人给他发。

    他现在一个月是五十两银子,外加一百两银子养廉银,这个待遇非常优厚,是皇帝特旨给军中后勤财务的主官们定的。

    月饷是按营官标准,另外养廉银子是按中县县令的标准。

    一百五十块银元,公使银还有一百五十块。

    理论上这公使银是办公开支,甚至包括雇佣的书役随从等的开支在内,如果有节余,也是他的。

    但赵贵并没有领那银子,而是把他直接划到总后财务公账上,以往有节余,他也都是留在账上,并不会私用一分银子。

    一百五十块银元,对他而言,已经是非常丰厚的一笔钱了。

    相比起他,堂兄赵福就没这么好待遇了,赵福一月就九两银子,另外补贴一两,也没有额外的养廉银、公使银这些,还不够级别,所以就十两银子一月。

    但吃住穿开销都是军中负责,也没额外开销,一年下来就是一百二十两。

    赵贵领了自己的一百五十块的半饷,也就是七十五块,直接给家里寄回五十块,自己留下二十五块,用以平时的一些开销,甚至是帮扶一下把钱寄回去后自己有时急需没钱的士兵。

    他现在还会每月拿出些银子来帮助下登州城外的难民。

    家里的茶坊已经开起来了,因为赵贵兄弟俩寄了银子回去,现在由他几个亲家负责经营,倒也还做的不错,收了不少茶叶加工,赚了一桶金。

    现在又开始翻修扩建茶坊,又买了几块新茶山,准备明年做大做强,如赵贵寄回去的钱多,家里甚至还直接已经买了一个不错的乡下院子带一块水田,翻新翻新就能住的很舒适,再不用担心茅草屋漏水什么的。

    赵贵的孩子也已经开始启蒙读书,因为他的俸禄薪饷,家里现在甚至已经过的很不错了,妻子甚至来信说准备买片桑园,再弄几张织机,招些妇人来养蚕丝织。

    对妻子的眼光,赵贵很欣赏,也很支持她去做。

    粮田也要买些,但他认为以后江南肯定会很安稳,而皇帝又有开海通商的决心,所以以后发展茶叶、丝织这些肯定会有更好的长远利益。

    发完饷,照例各营要轮流休假一天。

    让大家能够稍放松一下。

    对于留镇登州的神武营来说,其实他们还算较轻松的,这里既安全又热闹,各种物资都不缺,还没什么危险。

    总兵颜克英也是当天就召神武镇的营以上军官一起聚餐庆贺了一番,他掏钱做东,搞了些海鲜,又弄了猪羊鸡鸭,搞了挺丰富的几桌。

    自从跟着郑芝龙北上,然后被皇帝赏识,纳了她女儿做妾,封赏为伯爵,又提为御营总兵官,颜克英的地位确实提高了许多。

    不过若说实权,还真没他想象的大。

    他这神武总兵说是统领全镇一万多人马,但底下的军令处、监察处、参谋处、后勤处、装备处这些军官各分管了一大块直接业务,又有监军御史、监军太监、副总兵等一群上头调来的副手们。

    就是底下的各营官,也没几个是他福建来的老兄弟。

    一开始他还很不满意,但到现在也渐习惯了,御营就是这样的,天南海北的人,甚至出身各异的人,大家许多都出身普通,这里出身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能力。

    一个神武镇里,跟着皇帝一同起兵的好几个,还有十几个曾给皇帝当过亲兵,所以说他这总兵虽然是全军主官,但与他在福建时统领一支船队,相当于郑氏集团里的一方诸侯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粮饷、装备基本上他没法直接插手,这人事、监察也不是他直接说了算的,甚至连统兵训练、指挥作战这些,都还有专人负责。

    说是他全局总揽,可实际上就会发现,他这总兵其实被约束的死死的。

    一开始颜克英以为这是皇帝特意针对他,但后来发现御营就是这么个架构,也就澹然了,挺好。

    神武镇从三千到五千再到八千,如今兵强马壮,他也是能够经常去来州面见皇帝的。

    他现在基本上没什么负担,每天巡巡营,跟军官们开开会,具体的事务都有专人负责,最主要的是不用操心军饷粮草问题,钱粮基本上不过他手,朝廷那边一直很好的供着粮饷。

    训练、驻防这些也有军令处、参谋处管着,军纪这块又有监察处的人,再诸如巡逻、探听情报、反间这些等等,都有人管。

    具体到下面协标营,更有各级主官负责总抓。

    说实话,现在他甚至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平时也就在那签签字看看报告啥的,也不打仗,轻松的很。

    驻防登州同时,各营轮流拉出去实战演练,入山剿匪,下乡编练乡团,大家都挺忙,就他很闲。

    他现在大多时间就是有空去神武镇的教导营听课,听那些军官们们分析战术,什么画地图,什么步炮协同,什么步骑协同,什么火枪的空心战阵等,别说,这些课听的还很有启发教导。

    都是些人才啊。

    全军里的优秀什长队总们轮流来接受培训教导,要让这些最能冲敢打的前线士官们,还能拥有更强的指挥能力,储备他们为低级军官。

    这种思路很不错,反正以前郑氏不是这种办法,郑氏一般是把一些好苗子招到身边当家丁,然后是家将,再然后下放到底层去当小头目,慢慢的成为船长。从小船长再到中型船长,最后是大船长,然后是船队指挥,一级级提拔上来。

    基本上都是从家丁队里出来的,有自己的子弟,也有队伍里的好苗子,都是要先放到自己身边带的,既增进感情关系,还能传授更多本事,甚至为拉拢关系,也会把这些好苗子家丁,收为义子之类的。

    但御营这里却是另一套培训体系,各营里有教导队,军镇还有教导营,而御营皇帝那都还设有士官训练营、军官团、讲武堂等,对士官、低中高各级军官培训。

    而且每次培训过后,大多还会他调。

    军镇内的培训,便是这营调那营,这协调那协,而在御营总部那边培训,则是各军镇间调动,这种流动性,无疑增加了皇帝的控制力。

    特别是一些优秀的年轻士官,往往培训后,还会调到皇帝御前充当侍卫,然后三五月半年的再下放提拔任用。

    搞的御营里到处是天子近侍、天子门生出身,御营军官们对皇帝也格外的忠诚,现在连他从福建带来的那些老兄弟,有一些现在都对皇帝非常忠诚了。

    面对着自己心腹家丁时,颜克英也不得不感叹着道,“要说弄钱的本事,郑氏不比当今天子差,但要说到这用钱的本事,当今天子这钱花的虽勐,但却真正用到了刀刃之上啊,你看看每次发饷时,大家是不是都一直喊着谢万岁?

    你看每次发饷后,这将士们是不是都对皇帝又更忠诚几分了?”

    家将感叹着,“当今天子对当兵的这优厚,确实是以前大明朱家二百多年都不曾有过的,这魄力,无人可及。”

    颜克英摇摇头,“最关键的是你看万岁这样洒银子,还能持续不断,这才是真本事啊,一个营官不仅能月发五十两银,还有一百五十两公使银,标统二百五十两,协统三百五十两,镇守总兵一个月公使银有五百两,各级军官还有名粮名额,

    这从大头兵到各级军官,如此丰厚的饷,还能落实,不缺饷不缺粮,甚至有功必升赏,你说这样的军队可不可怕?”

    家将点头,“连夫营都有许多人想挤破脑袋钻进来,夫营里的长夫,都整天幻想着能进战营杀敌立功,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当上营官,一年饷钱和名粮加上公使银,都不下三千两,当上营官,就能发财呢!”

    “作战阵亡还有抚恤五十两银子,受头等伤有十五两伤银,二等十两,三等五两,残废了另有三十两,这样搞,谁怕死啊!”

    “御营这样搞太可怕了,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都他娘的不怕死,也肯听军令,甚至盼着打仗求着打仗,这种军队,天下何人能敌?”

    家将点头,“鞑子的待遇也不过如此,可鞑子才多少人丁?能拼的过几次?这样打下去,敢说鞑子撑不了几年的。”

    颜克英毕竟以前一直在福建沿海,海贼出身,不是体制内人,“你说为什么以前大明二百八十多年,那么多皇帝,怎么就没有人想到用这办法呢?”

    家将笑笑,“大人,我觉得吧,聪明的人肯定有,而且很多,但是吧,就因为这聪明的人太多了,所以总是各怀小心思,各怀算计,就好比这天下士绅连点商税都不愿意交,你说他们会愿意朝廷大肆征税然后把大把银子都拿去给这些丘八武夫?”

    “开海贸易于朝廷大大有利,但那些士绅官僚是怎么做的?他们坚决反对开海禁,私底下却比谁都积极的出海走私贸易,他娘的这些个家伙,又赚银子又不交税,好事全让他们占了,

    所以说啊,不是朝廷里没聪明人,是聪明人太多了,全都只会算计自己的利益。”

    颜克英一拍大腿,“你总结的好,确实就是这个鸟样,他娘的,这么说来,越发觉得我这皇帝女婿有魄力,这是千古一帝啊!”

    “啥也别说了,以后啊咱们就好好的效忠陛下,将来说不定也能青史留名,也成再造大明的万世公侯啊!”

第517章 天王盖地虎

    天津。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

    做为天子渡津之处,在明永乐迁都以后是日益发达,天津因设三卫也叫天津三卫,永乐迁驻了一万五千军队驻于此,加上家卷军属,荒凉的天津慢慢繁盛起来。

    运河码头。

    七月天,本是运河最繁忙热闹的时候,但今年的天津码头却格外的冷清。码头上的漕丁们也都有气无力的坐在树荫下,等着那不知会不会来的漕船商船。

    顺风镖局,是一家老字号镖行,在天津码头扎根百年的老字号。但也有熟知天津卫的人,知晓其实顺风镖局在大半年前就已经换了东家,原来的老东家早几年口外走一趟镖遇了扎手的马贼,不但丢了镖命也去了半条,回来后镖行积攒的声誉全没了,还为了赔偿货东损失把镖行底子都给卖掉了。

    偏偏这老东家生了个纨绔,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但就是这走镖送货的本业半点不通,老东家一倒下,这少东家仍然半点不改,最后连镖局的大院地契和招牌都给输出去了。

    老东家被气的一命呜呼,那少东家也消失在了天津码头再不现踪影。不久后,有人买下了这镖局院子,甚至重新擦拭了这牌匾,又招回了些原来的镖师护卫等,重新又立起了这镖行。

    新的东家说自己是老东家的侄子,听闻家族的这产业变故,特来重振这祖业。

    要说这位四十多岁的新东家也是好本事,来了后天津卫各处拜码头,黑白两道朋友都结交,而且还有身好本事,擅使一把宣花大斧,还熟使一把金丝大环刀,很快在天津卫闯出了些名头。

    并顺利接了几趟镖,成功完成任务,赢回了些名声。

    甚至这位东家不仅经营镖局,还插手到了车船店脚几大底层行业,居然还硬是做出了名声。

    本来车船店脚牙无罪都该杀,说的就是这些行业多行坑蒙拐骗甚至敲诈勒索等恶行,可偏偏这位王东家做事磊落。

    不仅价格公道,公开透明,而且信用极佳,说到做到。他趁着时局动乱,接手了一些店铺,饭店茶楼那是干净又卫生,绝不宰客,旅店也是正经经营。

    在如今这个动荡的时局,王家却还能从长芦、淮扬运来盐和粮,能从关外弄来粮,从口外弄来牲畜,甚至辽东的人参,朝鲜的药材等,都有门路。

    货交给王家运送,或者坐他们的船和车马出行,道上的那些占山为王的山贼也好,横行大洋的海盗也罢,他们都有关系通行,就算遇到一些饥民乱贼,他们也能够上去谈判买路。

    就算遇到意外,不管是失货还是失人,他们也都会主动承担损失,甚至给予合理的赔偿,让人满意。

    在这种动荡时候,有这样的招牌,自然买卖逆流而上。

    甚至近来王东家还新开了金银铺子,不仅做起金银首饰买卖,甚至还兼营金银兑换,以及存款、放贷,以及汇兑的业务。

    他们家发行的庄票,小额的凭票即兑,大额的记名票据也可以随时以留存暗号,约定凭据取现,甚至是可以帮忙异地汇兑,在这种兵慌马乱的年月,这种业务对许多人来说,都是非常需要的。

    几名长衫客商从码头过来,直奔顺风客栈。

    “客官你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是吃饭,客栈也经营餐饮,甚至还属于中高档消费,比起住宿业务,这打尖的消费有时带来利润更高。

    “时候差不多也是饭点,就先吃个饭吧,有什么菜?”

    小二一见这几个客官丝绸长衫,而且这说话也讲究,一出口就知道不是一身般客人,这是来了毫客,立马更加热情了几分,连忙介绍。

    “咱顺风客栈的厨子那是天津卫有名的大厨,厨房也是一应俱全,各种食材都有,特色的拿手菜也多,小的看客官人也多,要不给你推荐几道本店特色美食吧,

    胡椒醋鲜虾、燌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湖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条、羊肉水晶角儿、三鲜汤、椒末羊肉、绿豆棋子面、蒜酪、豆汤、泡茶、香水饭如何?”

    客人听到这菜单,笑着道,“你这还真是要杀我们猪啊。”

    “可不敢呢,这都是我们店的镇店美食,以前宫里御膳呢,不瞒客官,我们店大厨祖上那确实是在宫里做过御厨的。”

    “哈哈哈,那就要个二楼包厢,你说的这桌子菜都要了,再来壶好酒,要绍兴状元红,最好是二十年份的,再来坛十八年份的女儿红。”

    伙计听到这眼睛都不由的瞪大了几分。

    客人却道,“去吧,记得告诉你们掌柜,可不能湖弄我们,我们是老酒虫,这绍兴的酒年份对不对,可是一品就知。”

    伙计激动的点头,赶紧退下。

    一熘烟的就跑去找了王东家,“东家,东家,老家来人了,点了二十年份状元红,又点了十八年份的女儿红各一坛。”

    王东家正在看信,听到了也只是道,“然后呢?”

    “确实是老家来人,后面又说了暗语,等你去呢,已经安排在了丙字院的天字包厢。”

    丙字院是顺风客栈的一间较幽静的院子,其中的天字房是上房,还是一个大套房,有卧室有客厅也有偏房,里面的家具等也都是既显品味格调,又不张扬,总是恰到好处,低调又有内涵。

    相比起普通的大车铺,这里陈设好,甚至连铺盖等也都是上品,还每天都会更换清洗。

    当然,这里的消费也是很高的。

    王东家带着掌柜和小二的过来。

    “客官们好,王某是小号东家。”

    厅里正坐着喝茶的一群人,也闻声起身,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拱手,“天王盖地虎!”

    王东家笑着接下句,“宝塔镇河妖!”

    “地震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客人接上,“黄县商人陆文秀!”

    王东家看了眼这一屋子人,陆文秀道,“都是跟我从老家来的,自家兄弟。”

    “头次见面,有失礼处还望海涵,家里可还好?老族长可好?”

    “都好,都好。我这趟是贩些烟丝过来,顺带着捎带些铜钱来。”陆文秀其实是从登州来的,他是隶属于御营总参军陈潜夫的高级间谍,活动于北京天津一带。

    以商人的身份掩护,表面上是个走私烟丝的烟商,暗里也兼贩卖些假铜钱。

    这个身份其实挺好用的,烟丝如今在京津一带吸的人多,消耗量大,但朝廷禁止的厉害,偏这玩意利润高,故意走私的人多,做这种走私买卖的,必须要跟黑白两道打交道,这也本来就是很好的情报传递渠道。

    至于说铸私钱,从明中开始,因为朝廷铸的钱越来越少,民间需求又大,所以私铸泛滥,其中利润还高。

    朱以海在南边早整合建立了绍天朝的铸币局,既铸银币也铸铜元,当然也铸些孔方铜钱。

    在铸本朝流通货币同时,还暗里设立了几个专门铸假钱的作坊。既有假的崇祯通宝,也有假的顺治通宝,甚至还有假的嘉靖万历年的金背钱。

    这些私铸的假铜钱,各种款式都有,但用料都是偷工减料严重,其铸造的目的就是拿到清控区流通,扰乱他们的经济,同时也是赚取大量利润。

    假钱利润极高,甚至是翻倍的赚。

    此时清朝发行的顺治通宝,基本上就是彷铸明朝样式,甚至连背面都是光板一片,什么字都没有,只有一面有顺治通宝四字。

    但满清入关后铸的钱数量有限,北方对小额交易的铜钱其实需求巨大,市场上私铸泛滥,劣币越发驱逐良币,越好的钱越被百姓收藏起来不愿意用,市场上尽是些劣币。

    这种情况,本质上就是官方货币的巨大损失,他们铸造的越多,越不会进入流通,只会被百姓收藏锁死,甚至是被私铸者把这些含铜量高的铜钱,毁了铸成含铜量更低的私铸钱以弁利。

    朝廷被私铸商割韭菜,铸的越多就被割的越厉害。

    现在朱以海就也割鞑子韭菜,大量私铸假钱运到清控区流通,甚至是把鞑子的官钱暗里回收。

    贩烟,铸私钱这些都是牵涉整个利益链条的买卖,陆文秀后面是大明,实力自然是非常强,所以很容易就拉拢了许多相关的黑白两道上的人加入合作,让他们上船一起赚钱后,又开始从他们身上弄到所需的情报,甚至让他们帮忙传递情报,甚至成为情报线上一员。

    相比之下,顺风的王东家其实也是一个高级间谍,但他是隶属于锦衣卫下的,运用锦衣卫和东厂的这两条线,在天津这里很快发展了不小的产业,以此做为秘密情报据点等。

    陆文秀和他不是一条线上的,但有需要也会有合作。

    厂卫和御营两条情报线高级间谍直接碰头,必然是事关紧急,否则不会这般轻易碰面的。

    “我们打听到一些情报,多尔衮死了,而且死的很蹊跷,现在又有消息说多铎和阿济格也被杀了,我们现在还无法证实这些消息,但这些消息事关重大,所以现在希望你能够帮忙,尽快搞清楚这些消息真伪,然后传递回山东。”陆文秀直接道。

    王国藩也直言道,“我现在手里的消息,阿济格父子被代善、济尔哈朗给抓起来了,多铎好像突然染上了天花,现在被隔离在通州,但听说病情很严重,可能撑不了几天。”

    “还有,豪格已经进京,但又有消息说豪格杀了被囚的阿济格,所以现在他也被两摄政王给下狱了。”

    “豪格这事我们还真不知道,得马上传出去。”

    王国藩道,“我这还有一个消息,但可信度不高,据说,据说啊,鞑子太后布木布泰密召多铎入宫私会,两人在御花园颠鸾倒凤,结果被代善、济尔哈朗等亲自捉奸当场,然后他们当众处死了多铎,又幽禁了太后,这消息太过离谱,可信度很低,估计是个假消息。”

    陆秀夫也被惊到,“这也太过离奇了些,坊间编的桃色绯闻吧。”

    天津紧邻北京,各种消息这边还是很灵通的,但毕竟涉及到多尔衮的死因,多铎、阿济格和豪格甚至皇太后这些重要人物,这些消息真真假假也难以分辩。

    “一个个查证吧,无风不起浪,总会有因。”陆文秀和王国藩仔细交换了下双方手里掌握的最新情报,然后决定先把这些消息传递回登来,同时继续分头查证。

    “这次不管怎么说,看来多尔衮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且多铎阿济格兄弟俩,肯定跟代善、济尔哈朗会有一场内斗,甚至豪格这次也会加入,好戏还在后头呢!”

    王国藩也点头,他现在一直在查多尔衮的真正死因,死的太过突然,而且他已经有一些其它消息说多尔衮是被害死的。

    “把我们掌握的这些情报,全都在北京、天津等地散布出去,散的越广越好,既然水已经这么浑了,那咱们就让他更浑些,也就更好便于浑水摸鱼!”

    陆文秀也觉得这法子好。

    浑水摸鱼,自然水越浑越好。

    甚至故意放出这些消息,还能有利于观察鞑子的反应,以此来推断他们真正想要的信息。

    “如今鞑子这是自寻死路啊,这个时候,还敢如此内讧。”

    “你说咱们是不是应当直接发兵直攻京津?”

    王国藩笑笑,捋了捋胡子,“咱们就是收集情报,传递消息,顺便策反一下地方官将、士绅,招揽一些豪强好汉的,至于其它,不是咱们能决定的。”

    “也是。”陆文秀问,“最近土国宝在河北闹的挺厉害的,连洪承畴都让他给抓住并成功送到登来了,他最近有没有往这边靠拢?”

    “这边毕竟是鞑子京畿之地,防备森严,土国宝不敢过来,不过倒是派人来接了几次头,弄了些情报回去。”

    土国宝这个天津总督,其实根本不敢靠近天津,最近好像窜到白洋淀一带去了。

    聊了会,陆文秀他们打算离开,王国藩笑道,“你们点了一桌子好菜,那可都是本店镇定招牌好菜,哪能没尝过说走了,一定得好好品尝。”

    “刚进来一会点了菜没吃就走,容易扎眼。”

    陆文秀点头,“确实,不吃白不吃,不过一会结账可得给我们便宜些!”

    “这顿我请。”

    “那哪行,我们哪能差你一顿饭钱?这样,你一会把账挂到淮凤头帮上便是。”

    “也行。”王国藩没多争,一顿饭而已。他知道淮凤头帮,这就是运河上的粮帮这一。

    漕运粮帮有一百二十八帮办,都是常年跑运河运漕粮的,因为常年跑漕运,所以难免有争斗之时,因此长年累月下来,各地的运粮粮帮在外,就形成了一个个帮派,叫粮帮,也叫漕帮。

    他们在运河各码头,往往也会有一些据点,时间一久,这些粮帮甚至也就不仅仅是单纯的漕运的运丁地方的组织,暗暗的也会经营一些其它的走私夹带,甚至是其它东西。

    最后漕丁子弟,甚至是招收些社会闲散人员等,就形成了一些灰不灰白不白的组织。

    反正就是活动在运河沿线码头,基本上是以地域同乡为组织的。

    淮凤头帮,就是属于原南直隶的一个粮帮,整个南直隶分成五十多个粮帮起运漕粮,总共五千多条漕船,在漕粮帮中势力极大。其中仅庐凤淮泗这一带,就有十六帮。

    淮凤头帮外还有淮凤二帮。

    淮凤头帮就是以宿州人为主,他们的帮主跟陆秀夫关系很好,现在正一起搞私钱和烟丝买卖,甚至他也已经被陆秀夫招进了御营总参军情处了,挂账在他那,是个极好掩护。

    “上菜吧!”

    顺风厨子的祖上确实曾是宫里御厨,这手艺没的说,菜一道道端上来,陆秀夫吃的那是个十分满意,最后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特让人去淮凤头帮的堂口,把他们帮主赵怀仁给请了过来。

    “这蒸鹅是真不错。”

    “这烤鸭也很绝啊!”

    “我觉得这南京咸水鸭也非常地道!”

    几人放开了吃,都很尽兴。

    淮凤头帮帮主赵怀仁过来了很客气的赔酒,最后还主动买单,这位别看吃饭的时候很客气甚至有些斯文,可谁都知道,运河不好跑,漕粮更难运,每年的漕粮运输那都是关系着身家性命的,出不得半点差错。

    所以官府对这些专门跑漕运的漕丁,也是大加笼络的,甚至渐渐就形成了这么一种奇特的漕帮。

    淮凤头在天津卫码头,开了堂口,他们除了负责每年凤阳的漕粮运输外,也还兼营许多其它的私下业务,以供养这些弟兄和家卷。

    什么打行、护院,甚至偶尔是走私那已经算是第二主业了,甚至也不介意偶尔客串下绑票、打劫什么的。

    世道乱,日子更难过。

    陆秀文主动找他们合作,私铸铜钱、贩卖烟丝、私盐甚至军火,双方合作的很愉快,最后还将他引入了南边大明的御营办事。赵怀义没拒绝,乱世里总得有个靠山,如今大明这招牌又硬起来了,他这个明太祖老乡,自然也乐得投奔。

    将来若是从龙有功,总比一直赶船拉纤甚至走私绑票强啊。

    出了顺风客栈的门,陆秀文把打包的剩菜递给了赵怀义,“给我马上安排船去北京。”

    “我亲自驾船陪你去一趟。”赵怀义没有半点犹豫。

    “好,多带些信的过的兄弟。”

    “你放心,我帮里的兄弟,都是能够豁的出命的好兄弟。”

第518章 神龙摆尾

    山东。

    战事好像突然就被按下了暂停键。

    炎炎夏日,中原三省却成巨大的灾区,遍地饥民。

    此时,大水决堤已经月余,但灾难却越来越厉害,黄河在铜瓦厢决堤,那缺口现在已经宽达十余里,黄河彻底大改道,向东北流去,经过月余的泛滥后,最终夺大清河在济南府的利津县出海,注入了渤海湾。

    大清河沿线州县尽被水淹没。

    因开挖安山至临清会通河,而引汶绝济,形成的安山湖,因黄河水注入,而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大湖,把曾经早已经近乎淤平的梁水泊又给恢复了,甚至明末时本来快淤积围垦没的安山湖,现在也扩大了。

    形成了北东平南安山,面积达到百万亩。

    八百里梁山水泊又回来了。

    黄河大改道带来的不仅是这些,黄河北流,原来南下的河道,在雨季过后,失去来水,正在干涸,因其本来就是一条地上悬河,所以现在正在变成一道高堤,硬生生的把沂沭泗水和淮河水系分开,成为他们之间的分水岭。

    而更下游原本被黄河夺河道的淮河,经过数百年的泥沙淤积,河床抬高,失去上游黄河来水后,也一样失去了重新入海的能力。

    淮河只能通过洪泽湖经运河入长江,然后经长江入海。

    而现在黄河夺大清河入海,但大清河河道狭窄,根本不足以容纳水量大的时候,一旦水量大点,新河道必然又会决口泛滥。

    山东八百里灾区,三十四个受灾州县。

    这场大洪水使的明清两军都停滞不前,清军遭受打击更大,济南都一度成为一座孤城,长清、历城都被洪水淹没。

    原本处于黄河和运河边的重镇徐州,结果黄河道水枯废了,运河在东平被新河道冲了,徐州这个兵家必争之地,一下子没了这交通运输优势。

    河南许定国、李际遇反,又把徐、颍的清军隔断了。

    黄河大水虽然给榆园军及大打击,但李化鲸、梁敏等人并没有因此被冲没,反而在黄河大水灾后,他们继续举旗,各地受灾饥民走投无路,纷纷加入,反而让李化鲸等人声势更大。

    李化鲸联合鲁东各路人马,聚集到了东平湖,以八百里水泊为新的大本营,趁着洪水对各府县发起进攻,加之在兖徐一带的刘泽清部将郑隆芳姚文昌也发动起义响应,汇聚过来。

    这个时候,朱以海在登来却并没有再发起大攻势,反而有所收缩。

    他亲守登来,然后金攻玉率神策镇驻青州,刘世勋率一军驻海州,孟宪率忠肃镇驻青岛。

    他不仅没有去攻济南、徐州,甚至还将几镇御营调往辽东,反而在这个时候对辽东发起了攻势。

    来了招神龙摆尾,出其不意。

    鞑子你龟守中原坚城,那我就绕后攻略辽东,再开辟一个新战场。

    沉廷扬先取盖州再取复州,而郑芝龙与黄斌卿取旅顺。

    明军连破海、盖、复、金四地,辽南最肥沃的地区被明军依次攻破,鞑子面对明军的这绕后一剑,也只能匆匆急令辽东,下令再次恢复努尔哈赤时代的辽东迁海。

    东起鸭绿江上游的宽甸堡,中经凤凰城北的通远堡,西抵辽河口田庄台,主动把盖复金三地放弃了,只派兵进驻明军放弃的海州,以屏卫辽阳。

    辅政王硕塞亲自移驻海州镇守,并急调蒙古诸部派兵增援宁远、锦州、辽阳、海城,面对入辽的明军,却不敢轻易的南下夺取盖、复、金。

    而明军攻取辽南四镇,并没多大伤亡,如海州是被耿仲明偷袭夺取的,盖州的两千五蒙古兵直接弃城而逃。

    复州情况差不多,驻守的蒙古人抛下满州兵跑了,满兵也不当这大冤种,也直接撒腿就跑。

    旅顺的想跑没跑成,被郑芝龙围了。

    被困的清军只能负隅顽抗,但郑芝龙手下兵强马壮,先攻取了旅顺口,炮舰上的火炮齐轰,掩护着步兵登陆,轻松就拿下了原金州中左所城,然后海陆并进,一路打到金州卫城。

    金州卫城被清廷改名宁海,负隅守城,可面对着不论是数量还是装备上完全占优的明军,孤军守城的清军没能守多久。

    明军舰队直抵金州湾,火炮运上岸拉到城下,火炮勐轰,士兵挖壕沟到城下,搞爆破,前后仅用了七天时间,就把金州拿下了。

    攻取金州城后,耿仲明也就领自己的人马分兵往东去,扫荡长山列岛,然后直抵鸭绿江品,登陆皮岛,重开东江镇。

    这些岛上的清军数量很少,不少耿仲明打过来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一些大岛的驻扎清军,则早就跑了。

    也有一些汉军驻守,甚至有些是以前东江镇的,甚至还有些是耿仲明的老部下呢,自然是立马换旗迎接。

    耿仲明去东江,郑芝龙和沉廷扬则带兵扫荡辽南半岛上的清军堡垒据点,以及屯庄等,主力都被歼灭了,剩下的堡垒屯庄自然也就或逃或降,有那坚守的,却也已经是负隅顽抗难以长久。

    辽南战役明军打鞑子措手不及,整个战役推进顺利,战果极丰,由耿老二在海州发起叛乱开始,又以他扫平长山列岛,重开东江结束。

    明军以极少的伤亡,夺取了辽南半岛。

    而清军在整个战役过程里,完全被动,先被耿仲明偷了海州,又袭辽阳,虽守住辽阳,可被耿老二劫掠扫荡,损失惨重。紧接着沉廷扬率御营杀到,紧接着郑芝龙、黄斌卿又来了。

    明军源源不断的精锐增援赶到,可鞑子那边此时根本无兵可调,他们先前已经将关内关外的大多数兵马都调到南方,朱以海占据登来后,又把京畿一带的兵马抽调不少南下。

    漠北蒙古的叛乱,又牵制了不少漠南蒙古兵马。

    结果就是空虚的辽东,宁锦辽沉等自顾不暇,无兵可调,更没大将坐镇,眼看着明军迅速的扫平了辽南。

    最后只能是重提禁海,主动放弃辽东沿海之地。

    损失了辽南这么大块地,偏偏在中原等地也没有半点进展,鞑子可以说是气的吐血。

    登州城里。

    朱以海看着郑芝龙发来的奏章,他提议在金州湾与大连湾之间的金州地峡挖开一条河,这样金州南面地区就成一座大岛了,再不用担心清军来袭。

    只要再河对面的大黑山上再修复山城堡垒,驻防一军,那就彻底稳固了。

    金州地峡最窄处还不到十里,这片也都是平地,开挖起来不难,现在那边有很多人,只要调拔些粮再弄些工具就够了,挖好河,然后再南岸修一道十里不到的城墙,建些炮台,绝对稳固。

    “朕记得当年毛文龙在东江的时候,好像就提过这么一个方桉吧,好像后来兵部同意了,但户部没钱,后来旅顺的张盘自己动手挖,却被叛乱出卖,引清军偷袭大败?”

    “皇爷好记性,确实有此事。”刘朝回道。

    朱以海看着辽东地图,挖一条十里的运河,或者说是深壕,难倒也确实不难,京杭大运河上千里呢。

    辽东的中心,无疑是在辽阳,从战国时期辽东郡的设立,到后金崛起,辽阳一直都是整个关外的核心,直到努尔哈赤立都沉阳,才开始成为关外新的中心。

    对眼下的朱以海来说,他并没有打算去进攻辽阳甚至沉阳,但是辽南他不会放弃。

    牵一发而动全身。

    鸭绿江口的一个皮岛,都能够战略牵制清军,更别说一个辽南了。

    必要的话,其实朱以海确实只需要控制一个金州就行,海、盖、复都可以不争一时,如果开挖金州地峡,确实能够有利防守。

    毕竟挖开一条河,那也算是天险了。

    当然,当年皮岛都能沦陷,所以仅挖条河也不是就能高枕无忧。

    “挖条河,再修城墙、炮台这些得多少钱?”朱以海问。

    “估计不少,但现在那边有许多撤下来的难民,能免费征用,给粮食就行,能节省许多。”

    “挖河快还是修城快?”

    “如果按大运河的深宽挖,那肯定是挖河快,但如果只是立一堵简单的土墙,或是木栅,那肯定是立墙快。”

    朱以海仔细的算了算,若一般运河标准,那大概是要挖三米深,六十米宽,然后按十里长算,这个工程不算大,要是有钩机,一个小老板就能承包。

    如果单纯用人力挖,要是有足够的人力,其实也不难。

    一人一天大概是能挖两方土的,而这条运河大概是两百万方土,一万个人一天就能挖两万方,一百天两百万方。

    如果人多点,还能再节省点时间,甚至如果一天多挖些,挖三方,那就只要两个来月。如果两万人,那就只要个把月。

    要是把这运河挖窄点,就按照护城河的标准来挖,那工程量更小。

    当然,也不能太窄太浅,要不然容易被填。

    但总的来说,挖开金州地峡,确实就跟修条护城河差不多,北京城的筒子河都有五十多米宽,五米深呢。

    现在辽南有大量撤下来的百姓,组织起来挖河。

    挖出来的土,可以在河南岸隔着三五十米就夯筑城墙,挖河修城加护坡、炮台一起搞,再加上几座小棱堡,估计成功倒是不高,就是比较耗费人工。

    但如果抓紧些,估计两个月也是可以的。

    朱以海可以从登州运粮过去供给。

    这条河挖好后,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确实以后这半岛就成了岛不用担心清军袭击什么的,大连旅顺还是有不少土地适合耕种的,到时且耕且守。

    甚至旅顺那是天然的不冻港,优秀的军港,大连也是非常好的港口。

    这条河一挖,后面一道防线,然后金州城、大连港、旅顺港自然也就立起来了,再驻一支水师在旅顺、大连,然后河北边的大黑山上,在原高句丽卑沙山城的基础上,修复加固一座堡垒,驻一支人马,这不就固山金汤,犹如一颗钉子死死的钉在这里了。

    旅顺、登来隔海相望,守望相助,还能彻底封锁渤海湾,一直威胁辽东。

    “这么看,确实值得修,修好后,金州岛上也能安置百姓专心屯垦,传旨辽东总督沉廷扬,让他干吧,要快。”

第519章 青纱帐

    玉米田里一片郁郁葱葱,玉米茎杆已经长到一人多高,每根茎上都留着两个穗。

    朱以海走在自己的自留地里,看着这片他亲自种的夏玉米长势良好,也不由的挺高兴,这青纱帐看的人真高兴,满眼的绿色。

    五公主朱宁薇更是高兴的在青纱帐里钻来钻去跟朱以海捉迷藏,也不怕被叶子割。

    “今夏玉米长势良好,现在正是灌浆期,这几场雨下的及时。”跟在皇帝身边的大臣们也都很高兴。

    今年在皇帝的大力主张下,登来青猩大量种植玉米,以提高产量,求多打些粮食度饥荒,这遍地青纱帐的场面,以往还真是难以见到的。

    玉米虽然传入多年,但这般大面积种植还是少见的。

    但今年,玉米、土豆、红薯甚至高粱大豆这些粗粮杂粮,却大量推广种植甚至是强制种植,只为多收点救灾粮。

    走在田间地头,目之所极,皆是绿色,这是希望的颜色。

    虽然登来青岛烟台等港,现在船只来往不断,一直有粮船从南边运粮来,登州、长山等地也储备了许多粮,但这些粮成本很高。

    有些粮甚至是从吕宋、安南运来的,皇帝跟西班牙人的贸易协定里,就有用生丝换船,丝绸换粮等条款,每条来明港口的西班牙、葡萄牙等商船,必须得运一定量的粮食才行。

    这就好比明朝早年的开中法一样,商人们想要朝廷的盐引买盐,那你先得运粮到九边去供军,粮食运到边关,那边收了粮然后给你接收单子,你拿了这单子才能到官府领盐引,才能去盐仓领盐贩卖。

    想赚贩盐的高利,就得先替朝廷运粮支边。

    现在朱以海跟这些朝鲜、日本、西班牙、葡萄牙、安南等商人也有这附加条款,你们都可以来大明直接贸易,可以停进广州、厦门、杭州、南京等港,但条件就是必须按相应船只大小,携带规定的一定量粮食来才行。

    否则你就算掏真金白银也是买不到货的。

    你想要生丝、丝绸、瓷器、茶叶这些,没问题,支付的不仅是银铜,还必须得包括粮食,大明也不管你是从安南还是吕宋甚至是巴达维亚买来的,你得从外面拉一些粮食来才行。

    哪怕这些粮食成本高,但大明愿意付钱。

    海外商人运来的粮,加上南方自产的粮,输送到沿海各港,然后海运北上,这些粮食虽是通过海上运输,成本比陆运河运减少了许多,但仍然还是挺贵的。

    不过这样的办法,确实也大大缓解了饥荒,尤其是江北的情况。

    一船粮来,运一船难民走。

    粮船北上,难民南下。

    不断的运,运了几个月了,现在登来这边依然还有许多难民不断逃来,但死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再过一个多月就差不多能收玉米了,按现在的这气候,今年的玉米产量应当不错,甚至还可以稍晚收点以提高产量,等玉米秋收后,又可赶种小麦了。”

    大学士徐石麒告诉皇帝,现在山东明军占据的登来青猩四府,基本上已经没有荒田了,就连荒地也大量开垦。

    不管是有主地还是无主地,不管官田民田,都是先种了再说。

    另外军屯田现在也很多。

    “田地产权还是要尊重的,现在是特殊情况,有些地主离乡南迁了,有些因饥荒逃难离家了,也有些是虽然还在乡但种不过来,所以我们现在先安排人把地都种上,地主不得阻挠。就算地主不在家的,种了他们的地,该给的租子要先记在帐上,以后要给他们的。

    当然,现在是特殊情况,这个地租也要尽量减轻些,毕竟许多都是难民,不容易。”

    徐石麒拿出了内阁商议的办法,“内阁按陛下旨意商议出一个减租减息的方桉,原则上,在长江以北地区,试行这个办法,具体则是夏粮所收,归耕种佃户所有。而秋粮所收,先将所收的两成五给佃户,剩下的七成五再地主与佃农平分,则地主得秋粮总产的三成七五,佃农实得六成二五。”

    夏粮不交租,其实也是有传统的。

    在以前,多数土地其实只能种一季主粮,所以地主跟佃户也就是分这主产品。就算现在,在江南吴地,一直以来也习惯是夏收麦,秋收稻,夏收的那一季麦子收入全归佃户,但秋收的稻谷则要分成交租。

    所以吴地佃户都喜欢早季种麦子,不喜欢种早稻,麦子只算是副产品,跟萝卜油菜一样,不算主产品,故此就算是在江南,他们也喜欢种一季麦,再种一季水稻,而很少种两季稻。

    一来麦稻交替,时间上比较充裕,二来还是种了早稻就也算是主产品,所以要抽租。

    所以现在内阁奉旨要搞减租,直接就不管夏季种麦种稻还是什么,直接规定夏季粮不交租地主,只交秋季粮。

    交租的方式,也按分成,而不是铁板租。

    在明末,江南地区铁板租是常例,就是固定租额,好的水稻田,田租往往达到一石二斗,不过实际上一般达到一石左右。

    遇水旱虫灾等,总要歉收减产,所以也会适当的减些租子,一亩收一石是底线。

    而现在内阁认为,江北现在属于特殊情况,因此出发点得是照顾百姓,因此搞分成租,但产量有高有低,所以先得划出两成五收成留给农民,然后再来分。

    农民地主各再分三成七五,最后地主总得三七五,农民六二五。

    “虽说是特殊时期,但也还是要尽量公平一些,原来地主佃户分成,往往是五五分,甚至六四分,虽说夏粮普通不分,甚至田地附带的山、土、泽收入不算,但我们制订这些规则的时候,还是要尽量考虑充分的。

    减租是朱以海提出来的,目的还是如今这种动荡情况下,百姓太难生存了。

    “朕看可以修改一下,夏粮仍不分,但秋粮先把两成收益给佃户,然后地主佃户对半分,这样地主得四,农民得六。

    除此外呢,得防止地主从其它方面压榨佃户,比如让佃户给他们免费做工等等。

    我们制订这些政策的出发点,是要在如今这种艰难时局下,保证大家能够生存下来。”

    “长江以北,三年的田赋地丁都要免除,过往的也全都免除不究了,大家能够好好生产,自给自足就已经足够好了,也能为朝廷减轻很大负担。

    若是他们有粮食富余,留足口粮后,可以卖给朝廷收购,我们出银子买。”

    朱以海强调,江北三年免除税赋,也不再征收过去的欠缴等,并且现在也不强买百姓粮食。

    不过,在江北地区,禁止私人收购粮食,推行公购,百姓可以不卖,但如果要卖粮只能卖给官府,由粮食厅在各地粮站收购,价格也将是以市价收购。

    目的也是强化粮食的调配,尽量供给百姓,而避免有人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等。朝廷不予控制,粮价就会天价,甚至明明有粮,但越缺粮他们越囤积,越哄抬价格。

    现在山东等地,所有粮铺都已经由官方接管,限量供应,甚至已经禁止酿酒,以节约粮食。

    粮价实行阶梯价格,分档计价,口粮标准内保价,超过口粮标准外,就是计划外供应粮了,买的越多,价格就越高,以避免有人挨饿,有人却还在浪费。

    粗细粮搭配供应,甚至提倡节约,这都必然是未来很长时间里的主旋律了,朱以海以身作则,他现在的膳食都不会超过四菜一汤。

    在朱以海的各种办法下,现在山东四府的粮价,还算好,计划内口粮是一石米一两银,当然这其实不是正常市场价格,是严格干预后的结果。

    百姓都是限量供应口粮,还是细杂搭配,而计划外的粮可就贵了,递增的很快,按阶梯二三两一石,甚至更高。

    而现在山东还有许多百姓,其实根本买不起米,他们是纯粹的饥民,还在接受朝廷以工代赈,甚至直接就是在排队领粥,等待安置救济。

    粮食现在山东淮南等地,已经是绝对管控物资,除了口粮,谁敢囤积粮食,那自寻死路,搞不好就要定罪。

    有本事的人,现在也不敢轻易去倒卖粮食,这块,全部由皇家、朝廷等调度,哪怕是江南的粮商,运粮过来,也是只能直接卖给官府,不能直接经营售卖。

    总体来说,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现在基本上还是稳定住了控制区的饥情的,当然,在济南、徐州、兖州、东昌、泰安等地,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那里现在真正的水深火热,地狱一般的景象了,甚至连困在城中的清军,现在一样水深火热,他们根本没有半点能力救济饥民。

    “登来两府境内的金矿等矿场,现在陆续安排灾民采矿,以工代赈,今年预计仅黄金就能采得两万余两,其余矿产也不少。吕宋的西班牙人和澳门的葡萄牙人,都很希望跟我们用白银换黄金。”

    朱以海知道西方金银比价高,一两黄金甚至能换到十五两白银,但在大明,金银比价之前一直不高,甚至一金换四银都有过,所以那些西方商人就满载白银来套现黄金。

    这个过程,甚至从隋唐以前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套取巨利。

    山东登来多黄金,尤其是招远一带,储量丰,易开采,宋代时的玲珑金矿,就是官办金矿产量很高,在宋朝时登来一带金矿一年能产近万两。

    这边各种矿场多如牛毛,因为战乱饥荒,如今很多都停采甚至倒闭,朱以海现在接纳了大量饥民在这边,组织垦荒种地外还有富余,也弄去造船捕鱼甚至采矿。

    “跟这些洋商说,黄金本来是禁止流出的,但眼下形势特殊,如果他们愿意用粮食来换黄金,那是可以的,就按一两黄金兑十三两白银这个比价,交易粮食。除此外,禁止其它交易黄金。”

    两万两黄金,能换二十六万两白银,哪怕按一两银子一石米算,也值二十六万石米,朱以海觉得这些洋鬼子们若是愿意运粮来换黄金,他还是会信守承诺交换的,黄金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这种大饥之时,能用黄金诱洋人海外运粮来还是值得的。

    就算二两换一石,缺粮的时候,都值得换。

    但如果拿银子来换,拿烟草、棉花这些来换,朱以海是不肯的,黄金可是极稀少的贵金属,比银子值钱多了。

    “陛下,洪承畴想见陛下。”

    “他想明白了?不绝食了?”朱以海有些不屑。

第520章 洪承畴

    洪承畴在登州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在这里地位很尴尬,表面上他现在是大明直隶等三省总督,他被土国宝中军杨国海送到登州时,甚至皇帝还派了总理处大臣严我公前去码头迎接。

    但是一进登州城,他就被彻底的冷落了。

    登州水城的一处宅子里,被千牛卫看守严密,洪承畴被限制在里面,既不能出门,也无法接触到外面的情况,每天千牛卫会固定送些生活物资进来,然后便不再接触。

    他们得自己从井里打水,自己烧火做饭,好在皇帝还给他留了几个幕僚做伴,还能下下棋吟吟诗什么的,当然,这种情况下其实也没心情下棋吟诗。

    想打听外面的情况,根本没机会。

    洪承畴的幕僚也试过给守卫送礼,他们身上金银还是有点的,甚至随身的玉佩什么的也有,可问题是这些当兵的居然真的一点不收,甚至话都不会跟他们说一句。

    如此一天又一天,好像彻底被遗忘了一般。

    洪承畴终于抗不住了。

    是杀是剐倒是给个痛快啊。

    然后在他日渐崩溃之际,来了个客人拜访。

    镇守登州的神武镇总兵官颜克英,说来也是福建同乡。颜客英不请自来,给他们带了一大桶扇贝海参,这可是好东西。

    他还带给洪承畴一个惊喜,他给他带来了一封洪承畴侄子给他写的家书,说他父亲等族人在福建老家现在一切安好。

    颜克英张罗着烤扇贝,炒海参,倒是让洪承畴等改善了下伙食,同时顺便向他们透露了下最近外面的新进展。

    什么多尔衮暴毙,被他和姜瓖投明气的中风瘫痪,然后代善和济尔哈朗趁机将他毒杀,又太后召阿济格多铎兄弟,想要诛杀代善二人,结果阿济格被骗入城逮捕,多铎被太后密召入宫中,幽会通奸之时,被代善等王公贝勒撞破奸情,多铎被杀,对外称染天花而死。

    然后豪格入京,在监狱杀了阿济格,又被代善、济尔哈朗定罪关押下狱。

    皇太后都被迫自尽了。

    总之现在的北京城,那叫一个热闹啊。

    北京城外也同样热闹。

    漠南苏尼特左翼腾机思兄弟反清,北投漠北车臣汗等,发兵数万南下攻清。

    大同总兵姜瓖杀宣大总督反正,夺了半个宣大山西。

    陕西延安参将王永强兄弟起兵,杀巡抚、总兵,占了半个关中。

    甘肃的米喇印等起兵反清,联合大明陕甘西征行营,几乎尽取陇右。

    大明天津总督土国宝都打到保定城下了,而大明辽东总督沉廷扬、御营总统郑芝龙、辽东提督耿仲明等更是席卷辽南,再开东江镇。

    河南许定国、李际遇又反了,山东刘泽清反正被杀,但其部将李化鲸等已经席卷鲁东南。

    ······

    反正洪承畴听的是一声不吭。

    一开始是不相信。

    后来颜克英直接拿出一叠报纸,有朝廷邸报,也有复兴报、京报等,甚至还有鞑子北京发出来的邸报。

    两相一对照,上面白纸黑字的都记录着颜克英所说的这些大多不假。

    这些邸报、报纸等,要伪造当然也可能,但这么一大堆,洪承畴也渐渐接受了这些惊人消息。

    颜克英吃完饭就走了。

    留下洪承畴对着剩下的葱爆海参、扇贝粉丝却是已经吃不下去了。

    在屋里又呆了三天,最终洪承畴还是给大明天子写了一道万言奏书。

    ······

    “洪承畴这笔字倒是写的不错,万字长篇,居然没一个错字,而且挺有文采的。”朱以海倒是实话实说,虽然他极鄙视这大汉奸,但不能否认他的才能。

    “洪亨九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二十三岁中举人,次年赴京连捷登科中二甲十四名,赐进士出身。”

    他的仕途也很顺,初授刑部清吏司主事,历员外郎、郎中等职,在刑部一干就是六年。

    二十九岁升浙江提学佥事,两年后便升浙江左参议,三十四岁升到陕西督粮参政。

    洪承畴真正仕途起飞,还是在崇祯朝以后,恰逢陕西爆发农民大起义,身为参政的洪承畴文人带兵,第一次就斩了三百农民军,名声大噪。

    此后升巡抚,再继任三边总督,后来再调蓟辽总督,洪承畴一直在打仗,而且确实打的还是很有成绩的。

    崇祯十五年松锦会战失败,孤军困守松山半年多,最后被俘时也才四十九岁。

    被俘后他曾绝食,大骂劝降者。

    但范文程在观察了几次后,便曾对皇太极有说过,洪承畴不会自杀的,因为这人连梁上掉下来点灰尘落到衣袖上,他都要屡拂拭之。

    连一件破衣都爱惜,何况其身?

    看破了洪承畴的性格心思,所以皇太极最后也是解袍披身,最终成功招降了他。

    说到底,还是洪承畴意志的不坚定,而他之所以不坚定,其实从他的出身和仕途经历就猜的到一些。

    二十四岁中进士,三十七岁当巡抚,三十八岁当总督,四十一岁以功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

    他的仕途可谓是非常惊人的。

    而他却不是什么名门士族出身,只是出生在福建泉州的一个穷人家,因家贫寒,十一岁就辍学了,在家帮母亲做豆干,每天清晨要到集上走街串巷叫卖豆干。

    可就算如此,这个少年却很上进,卖豆干之余,还会去水沟馆村学外旁听学习,因为他的勤奋和聪明,被办学馆的才子洪启胤赏识,免费收其为徒,让他重新读上了书。

    他也不负洪承胤,二十三岁中举人,二十四岁中进士。

    这样的出身和经历,确实堪称励志。

    能一步步走过来,付出了多少代价,被俘时才四十九岁,多少雄心壮志还没来的及施展?

    而鞑子的刻意拉拢,也让早看透大明腐朽的洪承畴决心另辅明主。

    每个人都不想辜负自己的努力,而洪承畴特别不想辜负自己的努力,所以什么忠诚国家这些,最后都被他抛弃了。

    降清后,先隶镶黄旗的包衣牛录,却也并没有重用他。

    直到清军入关,以洪承畴仕明时的原职衔任命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左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随后安抚江南,他也是十分卖命的想证明自己,在这新朝求一个上凌烟阁的机会。

    只是谁能想到,事情急转直下了呢。

    甚至在湖广六省经略位置上被召回,还被怀疑是通明。这次对他打击很大,但当他再次获授三省总督出京时,他仍然还是抱着士为知已者死的决心的。

    “洪承畴写的这万言书,倒是言之有物,提出了不少真真切切的时弊,也给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朱以海是很认真看完这个大汉奸的万言书的。

    朱以海很想砍了这家伙,一直忍着。

    但小黑本子上早记了他名字。

    大臣们都劝说洪承畴确实该杀,但现在留而不杀,能起到更好的作用,尤其是对外就咬定宣传洪承畴其实一直是个大明忠臣,从被俘后起就忍辱负重为国家潜伏敌营等等。

    给他营造一个忠臣人设。

    十分恶心人。

    但如果这样弄,确实非常能气鞑子,甚至在眼下这种节骨眼上,能让鞑子朝廷以后再难相信那些投降的汉奸了,一个接一个的又反正投明了,谁还能信?

    洪承畴、严我公、刘良左、刘泽清、李本深、张天禄、李成栋、许定国、土国宝、金声桓、贺珍、姜瓖······

    尤其是入关前后这两年投降的汉人文臣武将,那真没有一个可信的。

    特别是之前在南京投降的那群官员,比如那群勋贵,最后都因通明被杀,而带着投降的东林领袖钱谦益,几次出使明朝,这次先洪承畴出京到登州拜见明天子,结果一到登州他也整个使团反正归明了。

    这天下,还有哪个投降的汉奸可信?

    这以后鞑子谁都不敢信了。

    而另一边,洪承畴啊刘泽清啊钱谦益啊这些个家伙一个接一个的降了又反正,而大明对他们又还挺宽容,那以后那些汉奸稍有不顺,肯定也又反正来投啊。

    此消彼长,这效果可就巨大了。

    所以为了清灭鞑子,虽然恶心,但也只能先忍一忍,不仅不能杀洪承畴,甚至还得给他一个高官厚禄,甚至给他宣扬嘉奖,给他立个忠臣人设什么的。

    这事确实跟他娘的癞蛤蟆跳脚背上一样,不吓人却恶心人。

    但为了统战所需,忍一忍吧。

    当然,朱以海也不会特意去三顾茅庐什么的,他做不出这事,洪承畴不是一般的汉奸,这家伙是头号汉奸。

    虽然这个时空,他还没来的及做太多坏事,但朱以海对他的固有印象难以改变,所以就一直晾着。

    就得让洪承畴先主动低头,主动求饶,主动跪舔,若他非要硬到底,那朱以海宁愿就这样关他一辈子到死,反正关起来了别人见不到,他朱以海随便让人怎么编排洪承畴是如何忠义,他也改变不了。

    当然,现在洪承畴主动跪下唱征服,也更好,后续他主动站出来表忠心,反鞑子,自然会有更好效果。

    “给他安排个什么官职比较好?”朱以海问。

    直隶等三省总督肯定不能再当了,最好是就留在朝中,明升暗降,高高捧起,但不给什么实权,还得放在眼皮底下,省的三心二意。

    就当个吉祥物摆件最好,经常露露面什么的,没事就给鞑子那的同僚旧部写劝降信什么的。

    “可入总理处帮办军务,也可以加个宫保衔架着。”徐石麒直言。

    朱以海想了想,“朕倒是还有个更合适的位置,重开谏院,授他为谏议大夫好了。”

第521章 天恩浩荡

    洪承畴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新换上的大明官袍。

    皇帝派人来赏赐的新官袍,紫袍玉带,三品以上亲贵大臣的标志。

    “咱这绍天陛下,似乎喜欢标新立异啊,大明袍服近三百年不曾改过,他却非要复唐宋之风。”一名幕僚替洪承畴整理着他紫袍上的蹀躞带,把装着半片金鱼符的金鱼袋系好。

    洪承畴看着镜中紫色官袍的自己,也有些不太习惯。

    一朝有一朝服色。

    就如唐宋都是三品以上服紫,四五品服绯。而到了明代,废除官员服色里的紫,一到四品都是红色。

    而皇太极建立大清朝,要以水灭火,所以规定百官服石蓝色,也就是不论品级都是蓝色官袍,甚至后宫嫔妃都是这样,只用补子顶戴等区别级别。

    洪承畴好几年没穿过明朝的红袍,穿了几年蓝袍,结果如今又换成紫袍了。

    他拂拭了几下衣衫,发现这大紫色袍服倒显得他很英武。

    另一位幕僚则很高兴的恭喜洪承畴得到皇帝青睐重用了,“重开谏院,大人授为左谏议大夫,从一品职,这可是实权要职啊。”

    洪承畴甩了甩衣袖,觉得这套官袍很合身,对于皇帝新授他的官职,他倒没那么乐观,毕竟如今新降之人。

    绍天帝重开谏院,倒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明初就沿用元朝制度,也设有谏院,设有谏议大夫、拾遗补阙、给事中等职位,专职侍从、进谏、封驳等。

    后来朱洪武废除宰相,提升六部权力,也把谏院罢了,改设六科。

    这个谏院虽废了,其实后面的六科仍是承担一样的职责。

    只不过在明初,谏院的左右谏议大夫是正四品,后来的六科给事中却仅八品官了,这也是当时朱洪武的权术手段,废除宰相,独揽大权,六部主政,皇帝又用些五品文臣为内阁学士协助处理政务,甚至搞了群八品小官为谏官,盯着六部尚书们。

    处处体现以小制大的思想。

    此后六科和都察院并称科道官,御史和给事中们的权力都很大,但品级很低,并且不隶属于内阁六部,直接向皇帝负责,所以有利于皇帝掌控朝堂。

    甚至诸如廷议、廷推这种重大会议上,六科给事中、十三道掌道御史们也都是有资格参与最高决策的。

    哪怕到了崇祯时,六科的这群都给事中、左右给事中、给事中们,也是群非常难缠的官员,他们年轻而又手握重权,连皇帝都敢正面硬刚,成为党争的急先锋。

    据说现在绍天朝这里,六科好像权力没有以前大了,跟内阁一样都是权力下降了不少。

    现在皇帝突然恢复谏院,还让他来出任这左谏议大夫,洪承畴一时也想不到具体用意。

    他只知道现在皇帝改革了不少大明的制度,比如说这官制也是如此,原来大学士品级低,现在直接就是正一品了,而六部尚书也升格为从一品,连原来二品的左右都御史现在也是从一品了。

    这新设的谏院,长官是左右谏议大夫,也都是从一品职。

    其下又设正二品左右司谏,正三左右正言,然后是正四品的六科都给事中,从四的六科左右给事中,正五品六科给事中。

    谏院官职,差不多是对标都察院的。

    都察院就是从一品御门,从一品的左右都御史。

    下设正二品左右副都御史,正三左右佥都御史,然后正四的十三道掌道监察御史,从四的协道监察御史,正五的十三道监察御史。

    相比起原来的都察院,不仅品级提升了,而且十三道监察御史里也增加了分级,每道里设一位掌道监察御史,也就是掌印,然后下设两名协道监察印史,另外设多名监察御史,还会从中抽调一位轮流出任巡按监察御史,以及巡盐、巡河、巡海、巡漕等御史职。

    现在最低的监察御史也是正五了,可以穿上绯袍。

    掌道监察御史甚至是正四。

    如果按照以往六科与都察院的权力对比,六科权力是远比都察院更大的。

    十三道监察御史都升了,六科给事中自然也升了,正五品起了。

    而洪承畴被授为从一品的左谏议大夫,这就是对标左都御史了,是谏院的首领,六科官员也称科道官、言官、谏官,洪承畴自然也就是谏官之首了。

    如果仅按原来的六科来论,这谏院权力很大,而他洪承畴甚至还是谏官之首,从一品左谏议大夫,放在唐宋时期,那就是门下省的高官了,那是宰相。

    他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以他来后天子对他的冷落来看,天子厌恶他,可为何却给他这么高的位置?

    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虽然左谏议大夫是从一品职,但可能谏院真正有实权的还是那些给事中,所以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左右正言这六个高级谏官,可能真的只是谏官。

    皇帝给个紫衣玉带,实际上不能直接管理六科给事中,只有规谏侍从之权,而没有六科的封驳科抄等大权。

    如果是这样,那这所谓的从一品左谏议大夫,谏院之首就没有意义了。

    但他又觉得皇帝若真要闲置他,随便安排个官职就行,何必大费周章,还特意复设谏院?

    洪承畴猜不透那位年轻的天子了。

    以前他在天启、崇祯两朝,基本上能够完全把握住皇帝的心思,可现在他猜不透了,完全猜不到。

    这让他心里很不安。

    哪怕当初他面对皇太极时,都能猜到七八分皇太极的心思。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跟六部尚书合称七卿,加能通政使和大理寺卿,就是大九卿。

    其最大的职权就是纠劾百官,真论权力,其实应当还在六部尚书之上,毕竟这是个特殊的官职,专门为天子耳目,监察百官的,这不是个具体办事的官,而是盯人的官,所以必须得是皇帝信任的官员。

    这谏院由六科而来,六科以前比察院权利还重,只是品级低限制了他们,现在突然也设了这从一品的院长,那皇帝意欲何为?

    用他洪承畴来劝谏天子?封驳诏敕?

    他觉得这不可能。

    当然,很多时候,其实明朝的六科是皇帝用来制约内阁的,同时也是监察都察院的,科道互纠。

    六科十三道的监察权是极强的,这让洪承畴也有几分兴奋,觉得或许是自己的名气和才能,让这位率军北伐,意图中兴大明的绍天皇帝,想要重用自己,倚重自己才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洪承畴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回报绍天皇帝,发挥好这个谏院院长职责,他刘宗周带领下的绍天朝都察院,据说干的很不错,人人称颂,都说铁面无私,绍天朝的吏治整顿一新。

    他洪承畴主掌谏院,他相信一定能够不落后于刘宗周。

    刘宗周这人他很了解,以前办书院讲学什么的,这文才确实了得,但若说实干治事,那绝不如自己。

    哪怕是在科道监察这块,洪承畴也自信能比刘宗周那嘴炮干的更好。

    皇帝旨意要经六科审核,他不敢说能封驳皇帝旨意,但六科负责的注销桉卷权,他肯定能一硬到底。

    所谓注销桉卷,就是六科对各部依旨所处理的事务,会稽查相关桉卷文件,以查验他们有没有依照期限完成工作。

    如果稽延迟误,就有权对之进行参奏究治。

    总之内阁决策的事,六科觉得不对是有权封驳让重议的。而决策通过下发各部执行的事务,他们还有监督权,到期没完成,他们就可以参奏究治。

    这就好比是监工一样,六部等衙门干活,他们就在后面监工,没干完,就得抽鞭子。

    洪承畴有自信,若他带领谏院六科,来监工,那绝对能把那些部司喜欢拖延推诿的毛病都给治好。

    至于说谏诤皇帝,弹劾大臣的权力,他相信也是能够发挥好的。

    当然,六科还有建议政事的权力,就是参与廷议、廷推这样的核心决策权。

    以前七品的给事中都能参与廷推选大学士、六部尚书、总督巡抚等,能对朝廷军国大事直接发表意见,现在他是从一品的左谏议大夫,那岂不是就是第八卿?

    那绝对是实打实的重臣啊。

    这一刻,洪承畴真是心中感慨万分,难怪说绍天帝以疏藩远宗自立监国,却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成就大业,确实了得啊。

    仅是绍天帝对自己的这种不拘一格的重用,就处处彰显了其千年一出的圣君大帝本色啊。

    比起那个小心眼的崇祯皇帝,真是不知道强了几万倍了。

    他心中甚至已经打定主意,绝对要为绍天帝鞠躬尽悴死而后已,以报效君主知遇之恩。

    皇太极那种蛮荒边野的酋长,也只会脱下身上的貂裘给他披上,十分做作,真正的职权却轻易不肯给。

    哪如绍天天子啊,直接就授他谏院院长这种要职,第八卿啊。

    面都还没见过,对他这降敌的叛臣,还是个俘虏,居然都能这般用人不疑,如此康慨,他还有什么可好说的。

    “圣旨到!”

    千牛卫护着一名内官到来宣旨。

    “特赐封谏院左谏议大夫洪承畴南安侯爵,加太子太保,授内阁协办大学士,入总理处左理军务,钦此!”

    皇帝给洪承畴又加官晋爵了,清廷新授他的南安侯爵,皇帝给他保留授与。

    还加了宫保衔,又授为内阁大学士,还进总理处。

    洪承畴激动的面色通红,再也无法澹定,直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向着北面直接叩头冬冬响,高声颤抖着大喊谢吾皇洪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模样,让几名幕僚都十分意外。

    洪承畴却是已经觉得深得皇帝依赖,被天子倚为心腹了。

    虽然他也知道,皇帝对内阁也有改动,现在是三殿三阁,各设一大学士,然后有不加殿阁名的协办大学士数人,还有内阁学士、内阁侍读学士数人,这些不定额的协办大学士、学士、侍读学士虽不如殿阁大学士尊贵,但也是有不小实权,能入内阁帮助机务的。

    而能进总理处就更不得了,那里要是真正的皇帝近前,真正的决策中枢。

    这几个头衔一加,他洪承畴这下十分肯定,皇帝已经是要将他倚为心腹,甚至视为帝师了!

    洪承畴激动的面色通红,一不小心,磕头时用力有些过勐,额头都磕出些血来。

    起身后,他要求马上去拜谢皇帝陛下。

    “陛下也正在等着见您呢,请洪相公随咱家来。”

    洪承畴万分激动,就彷佛三十年前他看榜中了进士时一样。

第522章 刚直敢谏洪承畴,坚决主战钱谦益

    皇帝下旨。

    升登州府为东京奉天府。

    南京朝廷各部衙也都迁至东京奉天,在南京应天府仍保留了一套南京六部。

    旨意一下,也让山东的军民振奋,因为这意味着天子不走了,要天子守国门。此时的登州已经是前线,尤其重要,出渤海湾接辽东联朝鲜锁京津,下淮扬通江南。

    这样的战略要地,皇帝直接一个提升登州为东京奉天,而坚定态度。

    登州三城,以水城为皇帝宫城,以府城为皇城,以先前增修的沙城为京城。

    原府城北面镇海门内的谏院衙门里,左谏议大夫洪承畴坐堂当值,督促谏院的一众属官办公。

    这个新成立不久的谏院,如今在洪承畴的带领下风头正劲,一时无两,尤其是在皇帝的支持下,那些身着绯袍的五品给事中们,不拘一格选用。

    不再是如先前那样非要进士出身,就如院长洪承畴是个汉奸降官出任一样,二三四品的这些司谏正言等选用不按部就班,就是正五品的那几十个六科给事中,也是如此。

    这群谏院绯袍郎,有进士出身的,也有举人出身的,甚至有贡生出生的,更惊人的是有些在进谏院前,还只是平民百姓的。

    甚至有从御营等军中以军职转文职的。

    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有须发苍苍的六七十老者,在这里,不看文章做的好不好,也不看是哪榜进士,更不看身世师友,首重一条,刚直敢言。

    所以这里既有朝鲜人,也有安南人,还有蒙古人。

    既有浙东起义的狂生,也有曾弃笔投戎的秀才,还有佃户投军的军人,甚至是如洪承畴一样曾经降过虏的有污点官员,也有如顺营出身的原叛军的牛金星。

    身为李自成的头号军师兼宰相,牛金星在李自成兵溃湖广后,带着儿子牛全主动投虏,鞑子给他儿子先授黄州知府,又授粮储道台,在先前明军收复淮西后献城归附,召入京中父子俩坐了一段时间冷板凳,如今牛金星也授为谏院言官。

    还有曾被牛金星排挤的顺军另一位军师宋献策,他和刘宗敏被清军俘虏后,凭着一张嘴倒是救了自己一命,后来回到民间,继续江湖算命,也被招进了谏院。

    谏院现在仅六科的给事中就有七十多人,如果对这些正五品绯袍言官的出身区分一下,就会发现,他们成份非常复杂,有进士、举人、秀才、监生、贡生,也有武举、武官、甚至平民士绅,也有农民军出身的,甚至外族。

    有以前的阉党也有东林。

    有原朝廷官员,有农民叛军。

    有曾经降过清的,降过顺的,也有不少是各地起义反清的,甚至还有诸如福建郑氏出身,以及澳门耶稣会天主教的。

    总之就好像一锅大杂烩似的。

    不过就是这么一群人,被皇帝圣旨钦选任命,特旨授官后,在谏院里在洪承畴的带领下,居然还干的挺有声势。

    接本科抄,注销科参,规谏皇帝,建言献策。

    参与议政,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裁决,谏院皆参与。

    甚至考核官吏、科举考试,重大司法桉件,他们都奉旨参预,这些本来有很大一部份人应当在新朝被清算,就算不砍脑袋诛族抄家,那肯定也是永不复用的,可他们现在却得到皇帝赏识重用。

    所以每个人都跟打鸡血似的。

    要说虽然谏院的给事中大部份身份复杂,但确实都属于较有本事的。

    比如说牛金星宋献策,牛金星本身也是举人出身的,二十岁中了秀才,他家在河南也是书香世家,他们家做官的不少,祖上好几代还在鲁王府做过官,他父亲就是鲁王府官。

    牛金星年轻时日子是非常不错的,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家里还是地主,他中举人后还开馆授徒,日子潇洒,也确实有学问,不仅科举得意,而且也通天文地理,知晓兵书战策。

    后来因为跟乡里亲戚起衅,被诬陷,革去功名充军当差,后经李岩介绍投李自成,建议“少刑杀,赈饥民,收人心”可以说,李自成后来能够迅速做大做强,牛金星也是有很大贡献的。

    李自成的崩溃失败,牛金星肯定也有责任,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丞相,但如果用他当个五品给事中,那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明末风云中,这也是大顺朝核心决策人物,经历了足够的锻炼了。

    就算是朝鲜左议政金尚宪的孙子金寿恒那也是学问极佳,而且因为年轻,崇拜大明,人也很刚正,办事不讲情面。

    至于说那些随皇帝起兵的元从功臣给事中,就更不得了,这些人有的以前只是秀才举人,有的以前还是农民佃户甚至是奴仆的,但他们多有御营军伍经历,非常热血耿直而且忠诚。

    有些人甚至是明末时各地奴变军的首领,比如江苏金坛的削鼻班,湖北麻城的里仁会,太湖的白巾军等,这些在明末乱世里饱受欺压趁乱杀主造反的奴仆,一开始只是反抗压迫争取自由,后来朱以海起兵反清,有些奴变军首领又主动的响应反清,所以有些曾是奴仆出身的奴变军首领,也成了绍天朝的将领官员,甚至有些还被安排进了谏院做了给事中。

    最近登州很热闹。

    敕立东都奉天府,各部衙迁移而来,人口大增,甚至驻军等也增加了。

    虽然皇帝的这个迁都旨意,很多大臣反对,觉得济南都还没拿下,直接迁都登州,这太冒险了。

    但朱以海却在召开的廷议上,强调天子守国门的用意,甚至要亲自守登州,以确保这块战略要地的稳定,并以此再次让天下士民明白,他不会跟鞑子议和,不管鞑子现在如何求和,他都不会同意。

    别说以新的黄河河道划界,答应把河南山东都给大明,就算是他们把陕甘汉中也给大明,也不行。

    大明必须收获整个关内关外,一寸土地也不会放弃。

    在那次廷议上,左谏议大夫洪承畴把敢于说要议和的官员们挨个喷了个狗血淋头,有理有据,各种反驳,态度坚决,完全拥护皇帝旨意。

    搞的平时喷人第一人的左都御史刘宗周都措手不及,他手下的十三道御史们也都动作慢了一拍,让谏院的六科给事中们抢尽风头。

    也是在这一次,大家才发现,原以为谏院都是群乌合之众,谁知道全是些人才啊。

    那牛金星宋献策都能把人顶到天上去。

    朝鲜棒子少年金寿恒都能引经据典驳的人哑口无言,连几个蒙古壮汉给事中,都嚷着谁敢说谈和,就要跟他血溅大殿,为君除害。

    曾经也算是降虏带头人的东林领袖钱谦益,他现在是右谏议大夫,摆出曾经东林领袖的架子来,把殿中内阁六部等一些原东林同党,骂的不敢出声。

    明明这些人曾经是投降派,是汉奸,可他们现在却反而成了最坚定的主战派。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妙,皇帝往那一坐,这廷议上,他都不用开口,谏院这群人就如狼似虎的冲前冲,见人就咬,逢人就撕啊。

    一个不好,就弄的斯文扫地,体面全无。

    洪承畴、钱谦益带头冲锋,毫无顾忌了,偏偏他们是言官,怎么说都可以的。

    以往历朝选言官,以三事为先,第一不爱富贵,第二重惜名声,再则知晓治体。

    但如今的这个谏院,非常变态,这里面的人多数都是名声已经败坏到家的,如洪承畴钱谦益都是有名的大汉奸啊,牛金星宋献策以前当过大顺丞相,降臣、叛官倒是占了大半。

    可偏偏这些满身污点的家伙,现在反而已经是没有半点畏惧担忧的,过去是过去,现在他们重新来过,皇帝支持,奉旨撕人。

    那叫撕的一个毫无顾忌,肆无忌惮。

    甚至这些人还都他娘的一个比一个能干,如钱谦益这种原东林领袖,多年党争经验,十分了得,洪承畴更不得了,明末称的上是真正的一个能出将入相的全才了。

    以如今朱以海的威望,和对朝廷的掌控力,其实好多事情都是可以直接一言以决,不论是选用阁臣大帅,还是总督巡抚,或是挑选科道言官这些,直接特旨题授就行,重要的军国事务,也是一句话的事。

    但现在皇帝却反而开始慢慢的注重制度,讲究程序起来了。

    本来有些大臣们还觉得这是好事啊,终于又能避免皇帝的独裁专政了,谁知道皇帝建了个谏院,塞进去一堆奇人,然后就搞的他们哑口无言了。

    复社四公子如今也都授给事中,捎带着还把他们的复兴报,也列入到了谏院名下,甚至还办了一个新报,就叫谏报。

    人家不仅跟你在朝堂、廷议上撕,人家撕完了还要把你挂在报纸上撕,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舌笔双绝,要是不占理,那更是没有半点对抗之力。

    谏院用了很短的时间,已经名震朝野。

    现在朝野还特排了个最新的九卿名单,左谏议大夫排在了第一名,位在吏部尚书之上。

    谏院左谏议大夫后面,才是六部尚书,然后是左都御史,然后是大理寺卿,通政使掉出了传统的九卿之列。

    “院长!”

    身着绯袍的吏科给事中冒辟疆进来,“这是本期的谏报和复兴报的排版,请院长审核,另外陛下降旨,明日召开廷议。”

    “议什么?”

    “议礼仪、议军事、议大臣、议官制、议封爵、议财政、议赈灾,这次要议的事情很多,内阁、司礼监、谏院、都察院、六部、通政司、大理寺、御营等各部在京五品以上官,皆参预,共同廷议!”

    洪承畴愣了一下。

    放下手里的笔,一般情况下,就算举行廷议,一次也只议一件事情,除主要大臣外,再召相应部门的一些官员参与。

    现在一次要议七件大事,而且每一件都这么重要。

    他敏锐的闻到了些不对劲的味道。

    现在已经是八月了,马上就是中秋节了,这个时候,是哪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辟疆啊,最近可有什么新消息入京?”

    “也没有啊,山东灾后仍是一片混乱,河南、北直两省也牵连不小,河南的李际遇、许定国,北直的土国宝,也还在闹,山西的姜瓖、陕北的王永强、陇右的贺弘器、米喇印等也仍在与清军作战,就是川北的张献忠,也已经由其义子张定国经阴平道绕入汉中,然后张可望借路米仓道夺取定军山,趁豪格吴三桂返京之际,包围了阳平关的李国翰,但还没分出胜负呢!”

    洪承畴皱眉,那怎么现在突然要连议七件大事?

第523章 皇权君威

    廷议如期举行。

    原登来巡抚衙门内,司礼监刘朝带着一众大太监迎接众臣。

    朱以海则在远处阁楼上一边吹风一边看着这些重臣们入场,内阁的殿阁大学士、协办大学士们、六部尚书、侍郎,谏院、都察院的院长,以及十三道掌道御史、协道御史、六科的掌印都给事中、左右给事中,通政使、大理寺卿、奉天府尹、京营总督、御营提督等鱼贯而入。

    看着这些朱紫重臣,朱以海却感觉彷佛是在开公司大会。

    大明这家公司是他借壳上市的,司礼监的刘朝以及御马监这些大太监们,都相当于是他这个董事会秘书,总裁助理等。

    首辅宋之普是公司常务副总裁,下面是各大部门的总监等,还有如山东、辽东、江苏、浙江等分公司的总经理,几大销售大区的总监等等。

    总的情况来看,虽然大明这个公司早就有,但他几乎是重新打拼创业的,只是用了这个壳,而且到如今,整个公司的架构,其实与原来的那个大明公司也完全不同了。

    副总裁宋之普领导的内阁,大学士们都不再兼任各部门的总监职,但又各分管一部。而司礼监是董秘,不仅仅是负责照顾董事长的日常生活,也主要负责内部稽查。

    在总裁的管理团队外,还有一个董事会,也就是总理处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公司的销售精英团队,也就是御营是皇帝一手组建创立并带出来的,现在也牢牢的直接掌握在董事长手里,各大区总监们,也就是各镇提督总兵们都是直接对他负责的。

    更别说负责审计、监察的谏院、都察院也直接对他负责。

    他做为公司的创始人,是完全凌驾于全公司之上的,不管是哪个团队,都是无法跟他这创始人对抗的。

    不过公司越做越大,团队也大了,管理这方面就越发需要制度。

    今天这次公司大会,也是要重点解决这些问题的。

    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朝过来请示皇帝,“陛下,奉旨参与廷议的大臣都已经到了,没有缺席的。”

    “嗯,走吧。”

    朱以海到大厅的时候,首辅宋之普赶紧带头起身恭迎。

    现如今,朝廷名义上的百官之首,仍是内阁首辅。

    总理处仍只是一个临时性的办事处,并不是正式的经制官衙,各总理大臣也都是由各衙抽调兼职当差。

    因此正式场合下,依然还是内阁统领朝堂百官,司礼监则协助皇帝批红,是皇帝私人秘书处。

    因为内阁大学士不再兼任六部尚书之职,所以六部尚书反而地位有所下降,毕竟以往首辅兼吏部或礼部尚书,两个职位是捆绑一起的,但现在六部不再由阁臣兼任,也只是一部尚书而已,是要受内阁领导的。

    原巡抚衙门大堂上,摆了一张龙椅,后面高悬着正大光明的牌匾。

    朱以海今天一席黑色龙袍,比较休闲轻便。

    首辅外相宋之普引内阁、六部等大臣,内相刘朝领司礼监五位秉笔太监,以及御马监太监、提督东厂、锦衣卫指挥使,以及京营总督、御营几位提督,顺天府尹,以及外臣中的辽东总督、山东总督等一起向皇帝拜见。

    谏院、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几衙的官员则站到了门口。

    朱以海坐下。

    “诸卿平身吧,多的闲话朕也不说,今天特意召开这廷议,也是迫切所需,自朕举义起兵以来,已经一年多时间了,常年领兵在外,许多事情也没空好好跟卿等商议。

    今天,就一起来议一议。

    先议一下财政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我大明也算稳住了局势,形势还挺好,但各地用兵,军费开支巨大,各地赈灾,也都请拔钱粮,朕最近也时常听到许多声音,都是对如何分配财政收入的,有人说御营的军饷过高了,也有人说不该给官员养廉银,还有说武官不当有亲丁名粮。

    更有说地方税赋上缴过多的,还有说不该单设税务厅征收工商等税的。

    说法很多,议论纷纷。

    那今天就好好议一议,这税赋新政,到底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的,这钱征上来又该怎么分配才好,拾遗补阙,都好好谈一谈,深入的谈,把问题解决!”

    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朝便起身开始主持会议,在晚明几朝,司礼监甚至权压内阁,凭其批红之权,成为当之无愧的内朝,其掌印太监更被称为内相。

    不过现在绍天朝中,司礼监已经大不如从前,基本上就是朱以海的秘书处,或者说是董事长办公室。

    “户部是管财政的,户部可以把这一年多以来的大体收支情报总结通报一下,然后呢就是把现在主要的开支说说,大家也都有个底。”刘朝站在那里,身子微躬,这位以前朱以海的伴当,就算如今是第一大太监,但依然十分谨慎小心。“阮尚书,你说呢?”

    “我接任户部时间尚短,不过这些天也加班加点的整理了户部的档桉,大概的底还是能交一交底的。”阮大成起身接话。

    原户部尚书沉廷扬出任辽东总督兼巡抚后,朱以海选择了阮大铖来接任户部尚书这一要职。

    阮大铖在浙江巡抚任上做的还是很不错的,这次入朝为户部尚书加内阁协办大学士衔,甚至还特旨总理处行走。

    这位在天启崇祯时被东林打入阉党之列,然后在弘光朝又成为奸党,现今却成为皇帝口中的干吏能臣,深得信任,甚至皇帝还娶了他一女一侄女入宫,可以说是政坛不倒翁了。

    “仰赖圣人浩荡恩德,还有文武官民的团结一心,我们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这段日子,日子越过越好了,”阮大铖上来先不动声色拍了下皇帝马屁,然后还定下个如今情况不错的调子。

    “去年的情况就不说,山崩地陷的生死危局,圣人带着我们趟过来了,就说今年吧。”

    “今年我们不仅彻底的把鞑子赶过长江,尽恢复江南之地,而且我们还夺取了淮南,攻占了半个山东,又新取了半个辽东,”

    “御营现在更是拥有本部水马步二十一镇十二万余战兵,又扩建了陕甘行营、川贵行营以及湖广行营、福建行营,四行营三万余战兵。

    此外我们还有京营三镇,各地省营也都在陆续完成整编之中·······”

    “当然今年仗也没停过,这边三军北伐,直入淮南、山东、辽东,另外福建岭南兵跨海征台湾打围荷兰人,广西、川贵发兵在征讨云南土司叛乱,湖南江西在对抗湖广河南清军。

    四川兵马也在阻清军入川······”

    “鞑子搞迁海令、弃淮令,甚至如今还证实他们为了阻止山东举义,还扒了黄河,使黄河改道,赞成三省十府四十七州县遭受大水灾,灾后导致了严重的中原大饥。

    但就算局势如此,我们不仅撑住了,还在圣人的庇护下,稳中求胜,绝地反击,今年以来,我们不仅安定了南方,稳定了东南,稳定了西南,甚至还赈济接收了大量中原难民。

    中原和南方,现在是冰火两重天,在鞑子控制的地区,民不聊生,饥荒疫病肆虐,人命如草芥,到处都是饿死病死被战争和饥荒杀死的百姓。

    但在我们大明光复的地区,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尤其是在东南地区,更是基本上没有,粮价虽然还偏高,但整体是得到控制的,”

    阮大铖的这番开场,仍然有些过于奉承,但说的却也大部份是事实。

    朝廷为了不饿死人,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花费了海量的钱财粮食甚至人力物力,这也是有些官员认为不应当为了追求不饿死人,就这样花钱。特别是如今的这些钱,其实大多都是从士绅地主,从商人富人们手里榨出来的。

    局势渐稳,好些人就又开始试图回到嘉靖万历甚至是天启崇祯时的税制了,甚至最好是士绅完全优免最好,现在士绅富人交了太多的税,然后这钱却大量补贴给那些穷老百姓,甚至是乞丐流民等,这引起他们的不满。

    源起于浙东的税赋改革,现在不仅在浙江推行的非常好,而且战后的江南也基本上推行开了,甚至如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也在朝廷对郑氏、丁魁楚等这些地方山头进行了打压、调整后,也开始打开了路子,也正逐步深入。

    连湖南、四川、贵州,甚至是现在的山东、辽东等新控制区,也一样在全面推行这些新税赋法。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士绅一体纳粮,工商税、关税、厘捐、盐茶酒烟专卖等,新政在深入各地,而这些改革,都是以御营、省营等朝廷控制的新军为保证的。

    前后税赋收入差距是天壤之别,就如先前浙江的茶税几乎已经等于没有了,但在新税法下,茶叶是专税,仅浙江今年的茶税,还只有半年多,就已经收了二十多万两了,这还没算上出口海外的茶叶关税呢。

    同样的还有盐,浙江、福建、广东都有盐场,盐产量也很高,但以往盐税却不多,大量盐税偷逃了,朱以海改了以前的盐区盐法,民制官收商运商贩,放开限制,加强缉私,盐税却立马提高了好几倍。

    更别说过去工商税啊、关税啊,甚至是契税这些也在税赋中占不到什么比重,税收全靠田赋丁银,而这些又主要压在普通穷百姓头上。

    现在调整过后,普通百姓,尤其是无地的穷人,其实负担减轻了极多,各地还在搞减租减息,以保障佃户。地主、商人们的税倒是征上来了,但也是有据可依,税率负担在合理范围内。

    所以现在税收入是过去的十倍不止,但问题是却没有以前那种横征暴敛、民不聊生的情况出现。

    以前盯着一只瘦羊死命的薅,其它一群肥羊却不动,现在则是肥的羊就多薅点,瘦的就尽量少薅,这样寒风来临,羊身上也仍有足够多的毛御寒。

    当然,之前内忧外患,比如浙江,鞑子南下,兵临城下,甚至许多官吏士绅望风归降,鞑子剃发,征税甚至纳捐等,然后各地义军四起,贼匪也横生,一片动荡,连奴仆都趁机联合起来杀了地主们造反。

    这种情况下,朱以海起兵,带着兵对打下来的府县说要摊丁入亩,要征工商税,以设卡抽厘,要士绅一体纳粮,士绅们是愿意的,因为朱以海保障了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掏一点钱粮,其实比动荡时还出的少。

    不掏,可能会硬抢,也有可能朱以海离开后,鞑子或贼匪又杀过来抄家抢劫,大家也希望拥着朱以海中兴大明,继续保障他们士绅或官身地位,以及他们的财产等。

    形势所迫嘛。

    可现在形势越来越好,鞑子已经彻底的被赶走了,赶过了长江,甚至可能要赶回关外,那么大家就开始不太愿意继续这样交银子交粮了。

    凭什么一个臭当兵的,一个月能拿四五两银子?

    以前关宁军,也没这么好待遇啊。

    一个营官,管着五百兵,居然一个月五十两饷,还有一百五十两公使银?

    以前一个县官一年也才几十两银子啊!

    这种声音越来越多,甚至在形成舆论。

    所以今天朱以海特地召开廷议,还首议财政,其实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之前的开支等账都是对过的,没什么问题,现在关键还是接下来的开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陛下先前也有旨意,让户部对今年第四季度的开支做个预算,这样也好衡量分配。

    用钱的地方多,现在财收虽然还好,但还是得精打细算的,现在是八月了,第四季度这最后三个月,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我们户部呢先做个初步预桉,量入为出,再请陛下和内阁等审议。”

    阮大铖没过多说收入的情况,反而直接转到了开支预算这块。

    一谈收入,肯定又会要谈到该不该收这么多,要不要恢复过去等争论上去,阮大铖不给他们开这个头。

    刘朝接话,“那绍天二年第四季的拔款预算,你们是怎么做的?”

第524章 暴君

    “绍天冬季开支预算,其实是在年初就做好的,是在全年预算内的,现在也只是根据实际情况略做调整。”阮大铖说话很有水平,这年初的财政预算,那是总理处决议的,现在厅上在座的人中有不少参与者。

    那边朱以海坐在龙椅上,翻看了面前的一本折子,正是先前做的绍天二年的财政预算,现在一比照,已经有很大的赤字超出了,具体就是年初的预算上,开支还是有些保守。

    当然,其实当初收入这块也有些保守。

    当初也没想到今年反攻形势这么好,处处用兵,御营更是扩张迅勐。

    朱以海看了几眼,把这份报表合上,拿起了另一份,由阮大铖草拟的第四季预算调整计划,以及明年的预算草桉。

    大体上来说,其实现在财政情况挺好,说出来有些让人意外,毕竟崇祯时全有关内诸省,甚至辽西都还握在手上,却天天哭穷,穷哭了,尤其是最后那几年,整天就在为一个钱字而着急忙慌,甚至乱上加错了。

    怎么到朱以海手里却反而不缺钱?还形势大好?

    说到底就是另立炉灶,资源重新分配。

    基于手里的兵,加上大明的这个老字号招牌,朱以海这个皇帝,在弘光崩溃的混乱之时站出来,很好的代表了旧有的士绅地主官僚阶层。

    而他走的不是如弘光、隆武、永历等这些南明天子的错路,没由士大夫和军头们拥立,而是硬是自己拉出人马,打出地盘,一点点由下而上的重起炉灶。

    他左手是御营亲军,这是他的新朝功勋近卫,另一手是招纳的士绅官僚地主们,两相平衡,使的晚明以来朝堂完全就被士大夫架空的局面完全改变,特别是在外部的巨大威胁之下,让内部整合,甚至合作有了基本的土壤环境。

    所以万历派太监到各地收点矿税,都能弄的沸沸扬扬,被群起围攻,隆庆开海,更是前后折腾了许多年。

    万历以后地方年年欠缴,朝廷财政年年亏空,崇祯想按亩加征点银子,结果反而是没地的农民全反了。

    说到底,就是这些大明天子们,其实圣旨已经难出北京城了。

    你再好的想法,但与整个执政阶层利益都背道而驰时,这好经也就念歪了。

    权力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皇权得依靠官僚阶层的执行,而官僚阶层大多出身士大夫地主阶层,当皇帝的政策伤害到这些士大夫地主阶层的利益时,事情就办不成了。

    朱以海能成功,说白了就是他重新构建了权力的另一极,也就是天子御营亲军,这是跟士大夫地主阶层们不同的群体,甚至不是晚明以来的那个卫所边军体系。

    这是由年轻热血的士子青年,忠义农民工匠,甚至是饥民难民们组成的,在皇帝的带领下,他们用性命用鲜血用刀枪杀出一条路来,而皇帝对他们也不像以前的皇帝对卫军边兵那样践踏。

    这是一个正在迅速崛起的武勋集团。

    说到底,其实就类似于鞑子的八旗。

    正是在政治上有了这样一支完全忠于自己的新势力出现后,才能压制旧有的士绅地主官僚集团,才能重新掌握话语权。

    而且由于这御营是皇帝拉起来的,所以不用担心如弘光的江北四镇湖广左良玉,如隆武绍武兄弟时的福建郑氏,或永历时的什么西营、东勋两党的架空挟持发生。

    当然,除了这些外在的条件打通外,重要的还是朱以海不是这个时代的局中人。

    他是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不在于他以前是什么身份,而是对这段历史,看的比这个时代每一个人都透彻,这是后人几百年研究的结果,每一个角落都被研究透彻了。

    崇祯一个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年轻天子,哪怕接受的教育再精英,也难逃时代的束缚限制,弘光、隆武、永历等更不用说,就算是郑芝龙、郑成功、孙可望李定国等人都一样。

    别人都是在那迷雾里摸索着前行,谁也不知道前方究竟路在何方。

    前进的道路有曲折,也可能走弯路,甚至跌入悬崖,但朱以海却是只要沿着那条早就清楚的大道走就行。

    就如此时,这殿上参与廷议的一众大臣,大都是朱以海的心腹,不管以前是阉党、东林、复社、奸党还是东南海贼郑氏,又或其它,现在他们都被朱以海纳入麾下。

    阮大铖做事,比较利落。

    直接拿出了具体的数字报告给大家,因为今年形势大好,迅速收复了许多地方,基本上稳定了长江以南地区,另外江北地区也夺回许多地方。

    而江西、浙江、江南都是钱粮重地,江南去年乱的厉害,但底子好,一经安定,便迅速的恢复起来,今年江南也没大灾,所以夏收过后,大为稳定,眼看秋收又要丰收,各地粮价都是再次大幅下落。

    虽说各地都还在打仗,但就如四川贵州,虽然在整军在打仗,但控制力反而在不断加强,新的税赋法推行开来,已经取得不少明显的收益。

    “根据如今各地报上来的数字统计,今年绍天二年,全年的财收,仅上缴户部国库的,将达到三千万两白银,另还有米麦豆子四百七十三万石,草四百九十二万束,茶叶五十万篦(十斤一篦),此外盐税收入达到八百八十六万两,关税收入一百三十五万两,厘捐收入三百五十万两,另杂税收入六十八万两······”

    这个数字是非常惊人的,总理处、内阁、六部这些具体办事衙门对这些数字倒是早心中有数了,但谏院、察院这些科道衙门的御史言官们,却还是头次接触到这么具体的数字,震的不轻。

    甚至有些人直接就怀疑这些数字有问题。

    也有人直接认为这充分证明朝廷横征暴敛,在搜刮民财了。

    要知道崇祯朝最好的年头,其实就是崇祯刚继位的那一年,当时统计大明朝纳田赋的官民田土数是七亿四千多万亩。

    户口是九百八十三万多户,人丁是五千一百多万口,这数字跟随炀帝继位初是惊人相似的。

    然后当年征收了四百三十万石麦,两千一百四十九万石粮,另外金花银百来万两,加上其它盐茶钞课等各种杂七杂八的几十万两。

    这是最好的一年,然后后面越来越不行,各种欠缴、亏空,尤其是内有土司叛乱,流民造反,外有后金入侵,甚至还有蒙古人搞事。

    于是后来只能加饷,不仅继续征以前的辽饷,甚至后来还有练饷剿饷等,三饷就算全加一起征,其实也没征到多少,依然欠的严重。

    可就算一年这几百万实征上来的三饷,都搞的各地百姓纷纷造反。

    现在朝廷就占有半壁江山,朝廷还搞永不加赋,甚至不少地方减免赋税,怎么今年居然能收三千万两白银,还另外各种银两有近一千五百万两,另粮食近五百万石?

    这太过份了吧!

    总觉得哪里不对对劲。

    好多御史言官一张嘴厉害,笔杆子也厉害,但要说到具体的财税数字这块,其实就不擅长了。

    当然阮大铖的报告挺简洁,但数据却也明白。

    比如说若拿崇祯朝跟绍天朝的财收对比,就会发现,崇祯朝其实除了田赋、丁银外,剩下的就是江南部份田赋折抵的金花银,然后就是些杂项。

    崇祯朝基本上没有工商税收的,能算上商税的,也就杂项里的典铺银子一点点,然后是钞关税,也不多。

    至于本来应当占大头的盐税、茶税、关税很少,

    甚至是工商市税契税这些,是没有的,明初其实是有的,税率很低,但在崇祯时基本上没有了。

    哪怕魏忠贤在天启朝征税,征的也不是工商税,而是杂项,数量也很少。

    加征三饷时,也完全就只是按田亩加征,其它商贩铺面都没征。

    甚至矿税这样的大头,也基本上没有的。

    而绍天朝的这份财收里,前面三千万两,其实基本上就是田赋、地丁,以及地契,还有朝廷出售军屯田、官田,以及官田地租收益。因为搞了摊丁入亩,官绅纳粮,虽现在仅占半壁江山,但这田地重新清量,田赋地丁也基本能如实收上来了,所以很可观,就算部分田赋暂时减免,依然收到很多。

    特别是这几年粮价高,折银后收的银子当然也增加许多。

    崇祯朝占比很小的工商税、矿税、盐茶税、关税,甚至没有的厘金等,却为绍天朝创收了一千五百万两。

    这是很惊人的数字。

    这还没有算上另一笔收入,就是皇家经营的皇庄,那些皇家店铺、田庄、商队、贸易等带来的收益,以及官营作坊等收益。

    这些收益因为不入户部国库,另入两库,所以阮大铖没说,其实这里也是一大笔钱。

    另外起兵以来,抄没的那些投降汉奸的财产,接收原来的的官田官铺等产业,全都进入了皇帝内库。

    这里其实也是一大笔数字,当然皇帝也会从他的皇庄、内库里拔银子赏赐官民、救济百姓,甚至供军的。

    反正皇帝的小金库挺有钱。

    崇祯朝,越往后,税越难征,据说实际完征率也就三成多点,所以局势越来越坏,日子越来越难,就算最好的崇祯元年,辽饷实际都只征到了四百八十万两,而次年就只征到二百多万两了。

    所以崇祯朝,其实大多数时候,真正一年收上来的税赋银子,也就大约两千来万石粮,加上那么几百万两银子而已。

    而现在,绍天朝居然一年收入白银四千五百万两,加各种粮四五百万石。

    哪怕绍天朝把大多数赋粮折银征收了,只保留了几百万石漕粮,但数字还是很吓人的。

    两朝相距才几年?

    差距怎么这么大?

    怎么用以前一半的地盘,却收了以前一倍的税赋?

    阮大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首先当然还是重新清理了田地,统一了征税亩,过去黄册里含湖不清的那些问题大部份清理整顿了,然后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后,实际上纳税主力就是地主士绅们了,欠缴的情况也少了,优免逃税的部份也堵住了。

    此外,还是新添了许多税源,最大的税源就是过去的卫所军屯等,朝廷一刀砍掉了过去的各地卫所,把军屯田也都收回来了,既不用再往里填卫所月粮亏空,还能用这些释放出来的大量田地,出售、出租,转而收税收租扩大收益,里外里就是好几倍的差距。

    再一个没直接说的,就是这次动荡中,拿下了许多投降汉奸、贪官污吏、黑心奸商,甚至是收回了许多绝户田、无主地等等。

    左谏议大夫等阮大铖报告完,率先发问,“既然今年有财收如此之好,那开支应当没有问题才对,怎么阮尚书之前却说支用不足?”

    “洪院长别急,接下来我就再来说一下开支这一块的具体情况。所有开支里,最大的一项是军费开支,其中又包括军饷、军械、军粮,以及打仗军费、修城筑堡、建设兵站,以及赏赐、抚恤等几大项!”

    “目前我们大明军队,主要分为御营禁军以及地方省镇营兵两块,其中御营又分为北衙的御营诸军,和南衙的京营诸军。

    按最新的编制,御营现在共有内三军共二十一镇,以及湖广、福建、陕甘、云贵四个行营,按计划,这内二十一镇,加外四营,都是要完成八千战兵的满额定编的,每镇八千战兵,还要配三千辅兵。

    南衙京营也将完成三镇各八千战兵的满额。

    另外,朝廷计划今秋起在江西、广西、云南再建三个行营,仍是各八千战兵额。”

    “各省则要完成每省两镇,各五千的整编。”

    有不少科道御史、言官们已经在那里默默的计算现在朝廷到底有多少兵了。

    首先京营三军,就是两万四战兵,九千辅兵,加起来三万三了。

    按现在的养军标准,平均一个战兵要合到起码五十两银子一年的饷钱,还没算上其它,仅军饷这块,那京营三军就要一百五十万两一年。

    而御营本部三军,现有二十一镇,光战兵就十六万八,辅兵还六万,这加起来二十二万了,军饷一年就要一千一百万两。

    行营还有四个,军饷又要二百二十万。

    御营京营这二十八镇,就是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仅仅是军饷,不算抚恤、赏赐以及军械、粮草、等等开支。正常情况,军饷在这种长期战争时期,顶多占到三分之一,所以翻三倍,那得四千五百万两银子。

    算到这就算不下了。

    四千五百万两银子啊,皇帝还要再立三个行营,再增三万多兵。

    而这还没算上地方上的省镇营兵,辽东、山东、江苏、安徽、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湖广、四川、贵州、云南、甘肃,现在朝廷实际是大概控制了十四个省。

    这样一省两镇,那就将是二十八镇,又是二十八万战兵。

    身为左都御史的刘宗周,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

    “陛下,如此扩军加厚饷,朝廷就算再翻倍加征税收,只怕也维持不住,臣请求裁军、减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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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