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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章 北伐

    “黄卿、冯卿、陆卿,世忠营如此安排,你们可愿意?”朱以海问几位始创人。

    黄宗羲等人也都是三四十正当壮年的年纪,今日经历生死,对许多事情倒是看的更透,鲁监国的种种行为表现,都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期。

    “臣只是一落第举人,不敢当此巡按重责。”

    冯京第几人也都谢恩推辞拒绝这官职授封,觉得太过。

    “诸卿,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是太平年月,自然是按资就班,可如今国难之时,就不必要事事遵循那一套旧制度了。你们既有抱负更有忠心,还不缺才能本事,且这些都已经是孤亲眼所见的。”

    “殿下,臣等惭愧,世忠营新立,便被打没了。”

    “何愧之有,你们今日之表现,连吴三桂那降虏狗贼都要自愧不如,他带着关宁军,拿着朝廷厚饷,有卿等这般忠勇表现吗?有这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吗?”

    “他比你们差远了!你们是好样的,世忠营也是好样的!”

    “本来孤想让你们继续统带世忠营,只是觉得这样未免有几分大才小用,所以还是决定从孤亲军旗手营调一哨过去重建世忠营,你们担任更重要的职务,为中兴恢复尽更多的力。”

    一番劝说,黄宗羲冯京第等都接受了朱以海的任命,张世勋也带着旗手营前哨的一整哨官兵,接过了世忠营的大旗。

    朱以海亲自给他写了面世忠营旗,颁授给他们。

    “殿下,那些二鞑子俘虏,请求弃暗投明,愿意加入世忠营。”

    朱以海不屑的摇头,“这些人的鬼话孤是绝不会信的,他们不是中原迫于形势投降的明军,而是家在关外且已经入了汉军八旗的包衣奴才,这些人是侵明的急先锋,之前他们打起来不比鞑子手软。”

    “殿下,臣以为如今还是得加紧扩充兵马,不如且留下边用边观察?”沈宸荃建议。

    “就算真要用,孤现在也不会用这些人,之前我们不是挑了一千多陈梧麾下人马吗?这些人这次战斗表现出力的,就可以进一步重用了。”

    对于那些俘虏,不管是女真人还是汉军旗的,朱以海都没什么好感情。

    哪一个都是手上沾满鲜血。

    陈梧那样的抢掠乡里的乱兵,他都是左挑右选的留下了小部份,这些鞑子二鞑子他更不会轻易留用。

    自己手下本就核心可靠的兵少,一时间吞并太多杂兵,只会消化不良,就算以后肯定要扩张部队,但也得慢慢来。

    否则一旦消化不良,控制不力,失去对军队的控制权,那可就一切皆休。

    世忠营几乎打没了,但朱以海却看重世忠营今天这股子能战的勇气,所以愿意把自己旗手营拿出一个哨来重建。

    军队是需要荣誉感的,而有这样的辉煌历史,有这样的忠诚经历,这支部队是极其珍贵,值得大力发展的。

    “今日血战大捷,所有将士皆记一功,重重有赏!”

    朱以海手中现在还有不少银子,有从临海筹来的银子,庞天寿带来的银子,海门借来的银子,宁波打土豪来的银子,当然也还从陈梧那刚发了笔横财。

    招兵买马、赏赐抚恤,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朱以海却没有舍不得。

    不舍哪有得。

    军队本就是最费钱的,有银子不用在军队上,用在哪?

    眉山寨中。

    战后仍忙碌着,清扫战场,善后统计,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张名振简单的包扎过后,便向朱以海请了旨意,带上匆匆休整过的轻骑兵,继续搜寻那支鞑子败兵去了。

    寨子里,俘虏们经过审讯后,暂时没杀,他们被充当着牲口,在帮忙修寨子拉尸体挖坟坑。

    给战死、伤残者的抚恤银,第一时间就发了。

    眉山寨本地的,直接发给妻儿子女,没有成家的给父母或是兄弟,而外地的兵士,则先存在营中账上,等回头便派专人送回士兵家中,或寄送过去。

    当一锭锭银子真的就发出去时,小小的眉山寨还是很受震动的。

    毕竟如今可是末世,那些营兵、卫军们都多久没正经领过粮饷了?所谓的优养优抚就更无从谈起,连行粮、赏银都难兑现,现在鲁监国居然直接战后就发抚恤金了。

    这带来的第一个后果便是,眉山寨中的年轻人全都积极报名参军,甚至半天后,附近的村寨百姓,年轻人也都赶来报名了。

    许多人既为这厚饷而来,也还怀着对鞑虏的恨而来,这次鞑虏突袭,周边村落就有上千人死在鞑子刀下,许多人都与他们结下血海深仇。

    张世勋很快就招满了一营人马,最后朱以海的那四营也都补充了许多新兵,还是有很多年轻人要报名参军。

    见到如此热情,朱以海也打算多招点兵。

    于是干脆旗手营和世忠营都扩建一营,最后又让勇卫二营和镇标、神机也各扩一营,原本来时四营,现在却成了十营人马。

    直接膨胀到了一万兵马。

    军中携带的武器装备不足,新兵们就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拿着削尖和木枪和竹矛做武器。

    武器虽不足,可士气却极盛。

    眉山寨外的路边上,那几百个真假鞑子的首级插在一根根削尖木桩上,极大的振奋人心。

    黄宗羲、冯京第这些余姚本地士族,更是积极的捐献家产助军,连刚经历了一场兵灾的眉山寨几大家族,也都慷慨捐钱捐粮。

    火绳枪、抬枪、弓箭、长矛、砍刀等自制武器,也都捐献给鲁监国殿下。

    四营变十营,朱以海采用的扩张方法是直接把一营变成两营,一营分出两哨出去建新营,然后各以两哨人马做骨干,再一哨变两哨,两哨变一营。

    一时间,几乎所有军官都升职了。

    什长变队总,队总变哨总,哨总变营官。

    连普通的士兵甚至都由三等兵升二等兵,二等兵升一等兵。

    这种人人升官晋级,带的整个营地都更加沸腾激昂。

    虽说这样一来,战斗人直线下降,但朱以海觉得这种办法才保证最短时间内,新成立的营头能最快有战斗力。

    不过一变二,也是朱以海暂时能接受的极限了,四营战兵本就只三千二,现在一再扩充,直接就飙升到一万了,翻了好几翻。

    不仅有经验的军官稀缺,老兵骨干也严重不足,更别说军械粮饷了。

    今日一战斩杀俘虏鞑子近三百,缴获了部份马匹、衣甲、武器,但不过杯水车薪。

    倒是这些衣甲器械都很精良,尤其是那些鞑子们的装备,十分上乘,朱以海便直接先补充进旗手一营了。

    旗手一营是朱以海要重点打造的亲军,有好装备自然要先可着他们。

    他现在几营人马,最缺的还是战马,以及擅骑射的骑兵,今日没能全歼鞑子,也是因为骑兵不足,追之不及。

    外面大家各自忙碌着。

    朱以海在寨中大户家中休息,受伤的黄宗羲等也在此养伤。

    “审讯得知,这支鞑子是从对面海宁过来的,因为最近宁绍台诸地纷纷出现义军,江北的鞑子一时有些对这边摸不清状态,就派了几支人马过江来侦察,咱们碰到的这支正是从海宁乘船渡海而来的。”

    张名扬跟朱以海汇报审讯的结果,“得到一个意外消息,钱塘江北的海宁卫,居然还没被鞑子占领,营官守备郑继武、所官千户朱大纲,同僧顾隐石等合兵拒守,甚至还在不久前阵斩了来犯的伪将王登宣。”

    “而钱塘江西面北岸的宣阳,原已被鞑虏攻占,虏帅派降将郎金斗带兵镇守,于公乃派副将刘穆率部乘夜突袭,得到当地义绅乡勇响应,余杭旧令加兵部职方司主事邱若俊,并瓶窑原任副将姚志卓共擒余杭北令以应。”

    “杭州东西两面接连败虏斩将,震动杭州,听说杭州城中的虏帅博洛也是既惊且怒。”

    听到这个消息,朱以海也很振奋,虽然他一直认为于颖在钱塘江布防的战略,其实长远看是错误的,毕竟跟清军硬碰硬打正面战,这不就跟当年红军反围剿时硬刚阵地战一样吗?

    一方是势如破竹锐不可挡的清军,一面是连丧两京一败再败的明军,两边这个时候硬碰硬,毫无胜利的希望。

    弘光以江淮为防线的计划都失败了,这一条钱塘江如何防的住?

    不过于颖这段时间在前线奔走,也还是有很大功劳的,起码稳住了阵脚。

    “鞑子派几营人马过江南下,我估摸着也是为浙东突然剧变而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肯定是要来摸清情况,反作出应对反攻围剿之策。”

    “极有可能,鞑子正酝酿一轮大反攻。”

    朱以海结合自己对历史的记忆,做出反推。

    不管怎么说,现在清军虽据杭州而不南下,但他们毕竟兵强马壮,其实也不难猜到为什么清军不继续南下了。

    一来是今年清军推进的太快,从北京到陕西、河北、山东、河南、陕西、河南、湖北、江西、南直、浙江,可以说两路大军,几乎横扫了大半个中国。

    虽说势如破竹,可毕竟也就几万人马,这一路上招降纳叛,接收的降军都几十万人马,是南下清军的十倍之余。

    而此时不管是山东还是淮扬、南直,又或江西湖北等地,后方对满清占领仍不服气,有许多士绅官兵,甚至是大顺军余部等,也都还在跟清军打仗。

    清军也必须得兼顾后方,既要提防投降的那些人马,又得时刻防范着后方新占领区那些起义的部队,他们攻势确实已经到达顶点,想继续打,也没有什么余力了。

    再结合一下历史上的走向,很快就会发生江阴八十一日和嘉定三屠惨剧,而这些也正是鞑子在肃清新占领区的行动。

    江阴城坚守了八十一日。

    而攻打江阴、嘉定的清军,主力却都是降清明将,比如打江阴的是刘良佐、孔有德,后来刘良佐和孔有德这两个大汉奸都拿不下,于是驻杭州的博洛又亲自领八旗北上,和尼堪一起抽调大炮去攻城。

    这场惨烈守城战,清军也崩掉了几颗牙,比如杀了弘光四镇之一高杰的汉奸许定国,就是打江阴时战死的。

    而打嘉定的是高杰原来的部下李成栋,高杰死后降清的李成栋在嘉定制造了嘉定三屠惨案。

    “海宁估计守不住了,据说虏帅博洛不仅派了几支人马过江南下,而且还已经派了两路兵马分攻富阳和海宁,要把杭州两翼扫平。”

    朱以海听到这个消息,沉吟良久。

    “孤想率兵渡海去救援海宁,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你们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这也太胆大了吧?

第61章 狂妄

    午后。

    张名振回来了,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张卿又受伤了?”

    “臣无碍,只是些皮肉小伤,臣奉旨率轻骑追虏,一路追至北面浅滩,鞑子急欲脱困,借着浅滩草丛欲伏击臣等,臣早有防备,未让虏得逞,一场骑战后,各有胜负。臣未能将鞑虏留下,请殿下降罪。”

    “张卿再斩鞑虏,此是功绩岂是过错。”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时机,到时连本带利一起要回来便是。”

    “也没跑掉,鞑子撤到一处浅滩草地,那里还有一支鞑子人马,臣赶回来是请殿下允许臣带步卒过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以海听到有船倒是很有精神,“鞑子那里有多少人接应,有多少条船?”

    “大约三四百接应者,不过看样子都是些假鞑子,船约几十条,应当是载这些鞑子过来的船。”

    “他们还在?”

    “那些鞑子很狂妄,退到那里后,并没急着撤走,我估计他们是见我缺骑少马,很可能输的不服气,不甘心就这样撤了,很可能还会回头来打。”

    朱以海沉吟着。

    “这倒也符合鞑子的行事,向来胆大狂妄,不过他们若真敢再来,倒不是坏事。我正打算渡海北去海宁,还担心有这些鞑子在会泄露消息。”

    张名扬惊讶,“殿下怎么突然打算去海宁?”

    “审讯俘虏得知,海宁现在还在我大明官军手中,有一些忠义将士仍在为国死守疆土,鞑子进攻铩羽而归,正准备再次增兵攻打,所以孤打算去救援。”

    “这太危险了。”张名振表示,现在江北就算海宁还在明军手中,可隔着钱塘湾,过去容易,可万一被鞑子拖住,想回来就难了。

    “臣以为,不如先去绍兴,会和于公等,到时联合诸路义师,再考虑救援海宁之事。”

    “这样的话,时间上肯定来不及,鞑子已经在出兵了了,我们先去绍兴再谋划救援,到时黄花菜都凉了。要救,必须得现在就出兵,而且最好是直接从这里渡海,才能避开鞑子对钱塘江的监视。”

    张名振觉得鲁监国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在宁波坚持要去绍兴,这走半路又要去海宁。

    “殿下,江北如今几乎尽为鞑虏所占,此时过江,太过危险。万一海宁已失守,岂不自投罗网?就算海宁还在,可我们现在兵微将寡,只怕也未必能起到多少作用。”

    “侯服啊,孤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大厦将倾,局势颓废,想要扭转局势太难了,于公现在试图打造钱塘江防线,可孤认为这只能起一时之需,想凭此翻盘,绝无可能。”

    “我们必须得走一条不一样的路,才有可能找到一点破局的机会。之前陈梧的出现,让孤知晓了在三吴还有义阳王他们这么多抗清的人马,也知晓了三吴之地还有这么多义绅志士不屈。”

    “所以我在想,我们为何要划江而守?我们为何不能跳出浙东这一亩三分地,把被动变为主动呢?”

    “我们应当在鞑子占领的三吴之地开辟新的战场,绕到鞑虏的身后,打击他的薄弱之处,攻击他的补给运输线,我们现在得正视自己的弱势,不能轻易的跟他正面对决,那样太不明智,但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得主动出击,吴越两地,唇亡齿寒。”

    “我们不仅要守越地,还得帮助收复吴地。”

    “这次海宁是个很好的契机,杭州的虏帅博洛觉得海宁只是座孤城,所以上次攻打失败后,这次增调兵马,但也不会有多厉害。我们正好出其不意,就跟这次一样,主动出击,来一次守株待兔。”

    朱以海大胆的想法,让张名振大受刺激。

    觉得确实很有理,可又觉得太过危险。

    “殿下,臣愿意带兵去救援海宁,请殿下直接去绍兴,如此两全其美,各不耽误。”

    朱以海摇头。

    “这个想法是孤提出来的,所以孤准备亲自去,我们现在就这点兵,要是再分兵,就更薄弱了。”

    当然,这些实际都不是理由,理由是朱以海并不甘心坐一个后方等消息的监国,他要亲自下场,要招兵买马,要训练将士,甚至要指挥军队。

    “侯服,海宁这个地方位置太紧要了,你仔细看地图,此处地处浙西之东,钱塘湾之北,西面杭州,南面宁绍,北面嘉兴,东有松江府,沟通运河,连接大海,毗邻杭州湾。我们现在以宁绍台为抗虏大本营,若能够把海宁控制在手,则既可如握一把尖刀顶在杭州腰眼上,更可联结三吴的义阳王等兵马义勇。”

    “吴越联手,共同抗虏,才能唇齿相依,否则我们划江而守,其实是划地自牢,到时自己把自己孤立无援也。”

    “殿下欲打杭州?”张名振问。

    结果朱以海却摇头,“杭州早晚得打,但现在不可能打杭州,我们如今绝不能幻想着跟鞑虏来一场决战,然后能逆天翻盘什么的,这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点点的累积机会,跟鞑虏零敲碎打的干他,寻找机会各个击破,而不是毕其功于一役。”

    这是战略层次的对话。

    一般人说了也不懂。

    但张名振之前虽只是游击,可毕竟是员老将,这些还是能够听的懂看的明白的,他佩服监国的冷静和睿智,但依然担忧他的过于大胆。

    “殿下,征战攻伐,这些都是将帅之事,殿下后方统筹全局便好。”

    “孤意已绝,卿无需再劝了。”

    “卿先去休息,一会我们再来谈如何灭掉北边浅滩那群鞑子,然后北渡之事。”

    张名振无奈退下。

    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朱以海看着地图。

    他越发坚定北上海宁,不是他以为自己多厉害,而是在这种乱世,他始终坚信得走一条不一样的路才有些许机会。

    而真正掌握一支军队,甚至影响改造一支新军,这个事情是别人无法替代的,这是唯一的本钱,朱以海无法假借他人之手。

    张名振很忠心,这样的忠臣还有很多,张煌言黄宗羲王之仁等等,但他们都有他们的历史局限性,比如王之仁属于非常老旧的大明军阀,手下兵马军纪差那是小问题了,其它什么跟友军抢地盘抢粮饷,什么打压义军,什么压迫百姓,什么逼捐劝饷等等,总之就是一个大明老旧军阀干的事,他其实也都一样的干。

    忠心固然不假,但他手下的军队战斗力也别指望多高。

    更别指望他手下的将士对大明对他有多忠心。

    就如比黄得功、高杰都曾被称为忠心耿耿,但他们手下的大将,一样有许多是汉奸国贼,这说明是整个体系的问题。

    至于说孙嘉绩、熊汝霖、郑遵谦、钱肃乐、刘大刀、黄宗羲等人的义兵,也有更多的局势性,他们本质上就是地主武装,保安团性质的,对他们是不能太过指望的。

    朱以海这个监国,想要成为一个军头,手握一支真正的亲军,而不是手下一群军阀拥立他这个监国。

    连仗都不敢打,又怎么成为军阀,又怎么组建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新军呢?

    门被敲响。

    杨伯兴的声音响起,“殿下,沈先生来了。”

    朱以海对这位刚刚提拔为自己旗手营亲兵队长的心腹道,“请沈先生进来。”

    沈文忠也刚升了职,现在也是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读,绝对的亲信。

    这位曾经弃生巾下海经商,最后赔的裤子都没,沦为乞丐的秀才,如今对朱以海绝对的忠心,且办事能力也还不错。

    “殿下,这是今日赏赐和抚恤花费账册。”

    朱以海接过却没看,“这些给沈公看便是。”他现在巡视在外,任命的大学士宋之普留守台州。

    身边并没有一个稳定的随驾大臣班子,沈宸荃已经算是地位较高的行在大臣了,一般事务朱以海也没精力都管,便让交给他。

    “沈公说让先抄送殿下观阅。”

    “以后给我留个备份就行,有空我就看一下,若没空便还是由沈公代为处置。”这几乎相当于是阁臣甚至是首辅的特权了,不过特殊时候,朱以海也不在意这个。

    他现在想的主要还是如何跟鞑子打仗,怎么一点点赢取更多的胜利。

    沈文忠站在那里,“殿下,眉山寨黄家有个孙女很不错。”

    朱以海笑笑,“怎么,黄老寨主瞧上你了?这很好啊,你也还年轻,如今续弦再娶,再组建家庭,正是应当啊。要不孤来给你做这个大媒?”

    沈文忠闹了个大红脸,一通解释。

    原来他才是那个媒人,朱以海现在住的便是这黄寨主的家,或者说是此间眉山寨黄氏家族的族长,他也是黄宗羲的族人宗亲,算是此间大户豪强,占有许多浮涂海滩,这些都是不纳税的地,平时只要给县衙上下打点一下就行。

    也算是比较有实力的乡下地主豪强了,而且人家还是耕读传家的。

    黄老族长今天瞧上了朱以海,尤其是见他身边没人,听说这位监国长子、三子在兖州被鞑子攻破时被掳走,下落不明。次子跟随南下,被封为鲁王世子后留在南都,结果鞑子南下后死于兵乱。

    现在鲁监国虽然在台州有个续弦的第三任王妃,但却还没有一个子嗣,黄老族长便想着自己有个孙女年龄也适婚,长的也还是不错的,知书知礼,于是就想着让沈文忠帮忙跟监国提亲。

    听到此,朱以海竟一时无语。

    “孤此时哪有闲心想这些啊。”

    “殿下,臣以为殿下有些考虑不周,殿下举义以来,深得民望,可是殿下虽年轻,却无一子嗣,未免让人担忧。若是殿下能够有个子嗣,大家也能更加安心。殿下年轻,就算操心国事,可有时也得兼顾一下后院之事,台州虽有监国王妃在,但毕竟不在身边,还请殿下为国家计,多纳几房良人,若能早日诞下王子,也更能振奋国人,安天下之心······”

    沈文忠一通长篇大论,说的朱以海居然没机会反驳。

    “臣告退。”沈文忠说完便走。

    朱以海有些莫名其妙。

    他拿起账册刚翻看了几页,结果门外杨伯兴声音又响起,然后门推开,居然进来一位江南水乡美人。

    亭亭玉立,温婉优雅。

    姑娘进来,有些娇羞。

    “奴黄婉柔拜见监国殿下。”

    一边的杨伯兴笑着对朱以海道,“殿下,这位是黄老寨子嫡孙女,仰慕殿下英雄盖世,特来拜见,臣先告退!”说完一脸坏笑退下。

    倒是让朱以海有些措手不及。

第62章 对决

    夜不收不断往返于眉山寨与长滩之间。

    他们带回的信息越发证明,那些战败的鞑子并没有逃回杭州湾北面,他们就在长滩休整,甚至一副随时要卷土重来的感觉。

    鞑子们如此狂妄嚣张,朱以海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但经张名振等提醒过后,也马上醒悟过来。

    今日一战,只怕鞑子们根本不服气,认为只是一时浪输了,他们依然拥有绝对实力,所以现在自信优势在我,要杀回马一枪。

    明白这些后,朱以海倒是兴奋起来。

    大家都自信认为优势在我,那这仗还得打,这正是他想要的,都不服气,都想再打,那就凭实力说话。

    “臣建议不如以静制动,凭寨而守,待其来攻,后发制人。”张名振提出自己的建议。

    朱以海笑笑,摸着下巴,“卿是因孤在此,所以怕出击时孤为累赘吧,既然要打,还是直接出击的好。”

    今日白天一战,朱以海也觉得有些遗憾,那么大优势,没能全歼鞑虏,这仗完全可以打的更好一点。

    一场小胜之后,如今士气正好,正当一鼓作气。

    在寨中的临时军事会议上,朱以海的坚决起了作用,尤其是今日白天他也亲临战场,虽没能真正提刀砍人,但也指挥着军中长夫、炮兵参与了,所以大家对他要带兵上阵,也没那么坚决的反对。

    最后勉强通过了朱以海的计划,黄宗羲等带长夫留守。

    朱以海带着新扩编的十营战兵正勇出击,要在杭州湾南岸的长滩把这些鞑子一网打尽。

    夜晚,鞑子并没有来袭,他们似乎也料到寨中可能会有警惕,所以打算天明后正式来攻,这边朱以海派人轮流值守一夜后,天明率军出发。

    检查了一遍燧发铳,朱以海穿上绵甲出发。

    “奴祝殿下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凯旋!”

    温婉的黄寨主孙女屈身行礼送来别朱以海,朱以海对她笑着离开。

    “殿下不给黄姑娘一个名份吗?”替朱以海扛着鸟铳的杨伯兴问。

    “黄姑娘挺好的,只是孤并不打算接纳,给什么名份?”

    “黄姑娘哪里不好吗?”

    “可惜残疾。”朱以海摇摇头。

    “黄寨主安敢欺君?小的找他去!”杨再兴大怒。

    朱以海叫住杨伯兴,这事跟黄家其实也没关系,黄老寨子肯送孙女侍君,这已经是对他朱以海非常看的起了,只是朱以海虽然昨天跟这位黄姑娘聊的不错,在这军旅之间,也算难得放松了一下。

    但是他对于此时明末大族女子普遍的缠小脚,确实看不惯,这三寸金莲士大夫们非常喜欢,朱以海却觉得很恶心,把好好的一双天足,给缠成残疾,太过畸形难看了。

    所以就算黄姑娘难得的大方温柔,朱以海却也不过仅是跟她聊了会天而已。

    他也没有说顺势把美人收入怀中,播洒龙种什么的。

    “小脚残疾?”杨伯兴愣住,一脸不可思议。

    这缠小脚可是多少年的历史了,名门大户家小姐哪个不缠脚的?只有穷苦百姓家的女子才不缠脚,因为要帮着干活。大户家不缠脚?那怎么嫁的出去。

    为何监国殿下居然还嫌缠脚,说残疾,他想不通。

    朱以海却没心思纠结这些,如今主要任务是打鞑子,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沈文忠等提出的他现在还没子嗣这事固然是个问题,但还没那么严重。

    十营新军八千人马,行动并不迅速。

    各营诸哨依次而行。

    好在虽然刚经历了扩编,但毕竟其中有四个营的老底子,这四营人马那也基本上是半个浙兵的老底子,又吸纳了陈梧的一些老兵,所以在新胜的气势下,还挺士气高扬。

    依然是张名振带领两营镇标为前锋,以神机和勇卫各两营为左右翼,以世忠营两营为后卫,朱以海带领的旗手两营为中军。

    各营间保持着一定距离,缓缓而行。

    朱以海骑在马上,打量着这支军队,总的来看,还很杂乱。

    连旗帜好多都是临时赶制的,军服就更不用说了,衣甲杂乱。

    披甲率不高,马骡更少,武器都五花八门,但将士们士气挺足,这都是一场胜利带来的,此时大家都是一副去教训失败者的自信。

    这么大一支人马出击,鞑子方面也很快就知晓了,不久后,便看到远远的有虏骑出现,他们打量观察着,却并无慌乱。

    张名振也很有大将之风的派出了夜不收轻骑,过去驱逐这些侦察军情的虏骑,双方的哨骑便在大军的前方,展开追逐战。

    你来我往的小股骑兵,奔走骑射。

    甚至还不时的拿铳射击,砰砰砰的让战斗的气息不断增加,士兵们也都渐渐激昂起来。

    诸营人马靠的更紧密一些,每走半个小时左右,都要停下来重新整队,让新兵们能够跟上队形。

    “鞑虏约有七百,我军八千,十倍有余也。”

    跟随在朱以海旁边的沈宸荃都觉得优势在我,十分自信,全军上下,连世忠营新兵,都认为这仗没有半点问题。

    “缓缓推进,把鞑子都赶到海里去。”

    鞑子昨天战损一半,折了三百人,退回这边营地,补充了四百,兵力给昨天打仗时还多一百,但这里的四百留守,明显肯定不如昨天折损的那三百强。

    虽然朱以海向来有些瞧不起大明军队,但真打起仗来,他这支新军,却也因为有着几千老兵而尽职专业,起码行进、警戒、哨探等都还是很专业的。

    走了约二十里路,鞑子临时营地已经出现在眼前。

    朱以海这八千人马,走走停停的也几乎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号角悠扬。

    两军接近,倒没马上交手,只有小股骑兵在互相抵近侦察、驱逐。

    “就地休整,构建防御,吃点干粮,补充体力,准备战斗!”

    全军士气很足,一群浙兵精锐老兵,带着新招的年轻兵勇,这一路过来没有人掉队,也没有临阵脱逃的。

    到了此地,体力也还十分充足。

    看到鞑子近在眼前,也没慌乱。

    虽然朱以海不敢确定,一会打起来这些新兵会不会有人尿裤子,但现在这气势,确实是军队气象,而不是百姓斗殴了。

    这个时候,能够感受到大明那些军官们为什么喜欢重金打造出一支精锐家丁了,缺饷少粮的情况下,军队缺额严重,也缺乏足够训练,若是再不重点训练打造一小股精锐部队,那么出兵打仗的时候可能就一盘散沙了,有这些精锐的家丁充做骨干,起码还能拉起架子来。

    朱以海的家丁队仍是旗手营六十人,其中老兵占了三成,新兵七成,全员配双骑,还有二十头骡子驮动东西,他们的武器也都比较充沛精良,长枪兵皆配绵甲,弓箭手和火枪兵也配了胸甲、铁盔,甚至还有一个火炮小队,配有五门虎蹲小炮。

    而整个旗手营,又被张名振、沈宸荃等早视为朱以海的禁卫军了,战场上朱以海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鞑子看来没打算守,而是要跟咱们正经野战一场了。”

    朱以海举着千里镜观看,鞑子有个临时营地,但非常简陋,连营栅、拒马这些都没有,只是搭了些帐篷,然后就这么过夜。

    明军出现,他们也早早收拾妥当。

    沈宸荃也举着望远镜观看,鞑子很从容淡定,约摸一半人马三百多已经从营地走出,提着长矛火铳大盾等摆开了三个步阵。

    犹如展开雁翅。

    然后后面左右两侧还各有百余骑兵。

    最后营地里有百人左右,估计就是预备队了。

    “鞑子很嚣张!”

    朱以海觉得鞑子确实有些过于自信了,他这可是八千人,十个营人马拉过来,占据了极大一片地方,满眼都是乌泱泱的兵。

    所谓人过一万,无边无际,八千人马,也能摆开几里地了。

    朱以海这里是一营四哨,每哨又四队,所以队哨为大小军阵,最后十营又按头翼尾中分五部,大小阵相连,环环相扣,旗帜飘飘,十分惊人。

    可鞑子明显没怎么放在眼中。

    他们摆开的是一个防守阵,约四百人下马列三个步阵,两翼各一百骑兵掩护,最后一百人为预备队。

    这阵防守为主,却也带有杀招,两翼随时可以出击。

    “鞑子如此狂妄!”

    “入关以来,他们可是战无不胜的,经常击败十倍之敌,早习惯了如此了。”

    “可昨天被我们斩杀俘虏三百!”

    “他们也只是以为一时轻敌大意,被突袭而已,并不服气。”

    朱以海打量着整个战场,此处是杭州湾南岸的滩涂,这里被百姓垦荒种植,早开辟成一块块的田地。

    可以说是一眼到底的平地,无险可守,也无兵可藏,后面还就是大海。

    鞑子是置于死地。

    不管怎么说,兵力和地理,都是对朱以海有利的。

    张名振却还很谨慎的派出轻骑不断的奔走在四周,仔细的搜查,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之地,甚至让轻骑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周边二十里,以防附近还藏有鞑虏埋伏。

    休整了约半个小时,张名振率先发动攻击。

    镇标两营缓缓压上去,轻骑在各营间奔驰跑动,传达军令。

    神机、勇卫四营人马,也从两翼跟上,侧面掩护支援,双方仍然保持着足够的距离,朱以海的旗手二营和也跟着动起来。

    诸营缓缓移动着,并没有号角一吹,全军就往前冲的那种场面。

    可朱以海骑着马缓缓跟随大军移动,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仍不可抑制的在渐渐沸腾。

    这是一场正面战斗,他十余倍于鞑子,怎么也不可能输吧?

第63章 长枪

    战场上,两军接近。

    鞑子不动如山,气定神闲,满脸不屑和轻蔑。

    明军前锋两营则缓缓逼近,各营采用四四编制,以一头两翼一尾的部署保持阵形,各队则摆开了鸳鸯战阵。

    这次张名振没派骑兵冲。

    而是直接以步兵压上,最精锐的家丁骑兵则仍归各军官们充当营哨队的预备队。

    “保持阵形!”

    “压住阵脚!”

    “不许乱冲!”

    “禁止回头!”

    各级军官们都在大声嘶吼着,指挥各自的手下,此时老兵们还很淡定,新兵们却已经有些紧张起来,倒不是怕,而是初上战场的亢奋。

    有些人握着长矛的手过于用力,指节发白,手心出汗,喉头发干。

    有些人则兴奋的随时想要奔跑起来。

    还有人频频的左右观望着。

    军官和老兵们这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们不断的指挥士兵,不时的还拿刀鞘、矛杆抽打过于紧张的新兵蛋子。

    让自己的队伍,能够始终保持阵形。

    双方接近百步。

    经验丰富的军官已经高声喝令,“举盾!”

    果然,话音刚落,对面的鞑子步阵,已经弓弦声接连响起,鞑子步阵弓射。

    呼啸着就是一片箭雨。

    鞑子步弓吊射。

    箭射的既远且重,镇标两营举起许多盾牌,但仍然有许多兵没盾牌,前排有盾的没伤到几个,可中间和后面没盾的却一下子被射中不少,中箭的惨叫着倒地。

    有人当场被射死,有人负伤惨叫。

    军官们喝叫的更大声。

    “继续前进,不许停!”

    “弓箭手,放箭!”

    这是意志的较量。

    一条条生命,瞬间被无情带走。

    终于有新兵惊恐恶心,有人更亢奋,抑制不住的提刀往前冲,有人恐惧的呕吐,甚至有人转身想逃离这修罗场。

    军官们的家丁,此时充当起了督战队。

    他们毫不客气的骑马将逃跑的打翻,一名家丁黑着脸将被打翻在地的新兵提起来,将他的一只左耳毫不客气的就割了下来。

    新兵惨叫着,家丁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他娘的软蛋,”

    “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只割你一只耳朵,现在立即返回队中,给老子继续前进,再敢临阵而逃,下次就割你喉咙砍你脑袋!”

    新兵捂着脸惨叫惶恐。

    在那凶神恶煞般的家丁面前,只得回头。

    有一个新兵被割掉耳朵后,调头走了没几步,又试图转身逃跑,被家丁骑马追上再次打翻,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将他的脑袋砍下。

    “临阵脱逃者,斩!”

    家丁提着首级在队伍中奔走展示,老兵们视而不见,而新兵们震惊万分。

    “他娘的都看着前面,敌人在前面,不在后面,一会打完仗,老子可是要检查伤口的,谁他娘的要是背上负伤,屁股负伤,老子可要追究他逃兵罪。”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选择当兵吃粮,就不要怕死,打仗没那么可怕,听从你的上官,跟着你的弟兄往前冲便是,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殿下早颁有赏格,斩真鞑一兵,赏银十两,活捉一个真鞑,赏银二十两。斩杀一个伪鞑,赏银五两,活捉赏银十两。”

    “他娘的就算倒霉被砍死了,阵亡的也有十两抚恤,受伤的上等给八两,中等六两,下等四两。甚至家人还能领粮!”

    家丁们的行动,效果立竿见影。

    慌乱的新兵们迅速的安稳了下来,就算是不少老兵油子,此时也不敢有多少花招。

    朱以海对于自己新建的这支军队,开出的军饷和赏赐还是比较丰厚的,虽然这个丰厚也只是跟明末朝廷的欠饷对比。

    实际上明朝以前的边军军饷钱粮和战功赏赐、抚恤等标准,都比朱以海现在的高,但问题是明朝早财政崩溃,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纸面上的,落不到实处。

    朱以海现在定的标准,也只是他暂时能承受的,虽然不高,但能够兑现,就已经非常了不得。

    要知道后来曾国藩练兵打太平军,军伍制度等都是仿明朝的戚继光,定下的湘军的正勇月饷是四两二,亲兵护勇还更高。

    而赏赐也更高,比如阵斩一个太平兵,赏银十两,活捉一个赏银二十两,受伤士兵给养伤银,上等三十两中等二十两下等十两,阵亡更是抚恤六十两,每一项都比绿营兵高出起码一倍。

    于是湘军厚饷养兵,才练出了一支可战之兵。

    当然,曾国藩也很贼,比如他定的饷虽远高于绿营,但一直只发半饷,等于士兵们总有一半饷欠着,这样你如果跑了,剩下的就没了。如果你好好干,将来还有机会拿到剩下的一半,这可是一大笔钱。

    更别说湘军的赏赐和抚恤都很优厚,另一方面还经常有机会抢劫。

    所以本来在明朝时,远落后于隔壁江西的湖南,却能在近代迅速崛起,最主要的就是湘军崛起,他们不但把江西抢掠一空,征了太多钱,而且通过战争,湘军从上到下都赚饱了银子。

    湘军回家后,把这些银子带回家,买田置地,然后还建了大量书院,许多原本穷困的湘军,也成了地主,见过了外面世面后,让族中子弟上学,于是从那时起,湖南崛起,在近代时,成了风云之地。

    阵亡给六十两,朱以海现在给不起,所以暂时给十两。

    斩杀也给不出二十两,先给十两,二鞑子给五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兵的拿命在拼,不能光跟他们谈家国情怀,不能空谈忠义,钱虽然俗,但这是最基本的。

    朱以海毕竟从资本时代过来的,所以对这些还是很能理解的,他尽自己最大可能筹措银子,给士兵们保障。

    “举枪,树盾!”

    “虎,虎,虎!”

    浙江老兵们临阵三呼虎,这是戚家军的传统。

    随着三声虎吼完,两军短兵相接。

    长枪对捅,刀斧交加。

    弓箭手和火铳手还在后面互相射击,整个战场上吼声四起,拼尽全力。

    镇标两营一千六百人,正面接战,对上鞑子三个步阵约四百人,基本上都是两哨围攻一个步阵。

    然后神机和勇卫四个营头,从两侧又包抄上来。

    稳步推进。

    鞑子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些明军居然能这么稳。

    号角声声,那杆鞑虏旗帜下的军官似乎有些慌,他看着两面压上来的乌泱泱明军,传令那两翼各百余骑兵上马,试图以骑兵先冲跨两翼明军。

    毕竟中路的明军有些硬,他认定两翼肯定就薄弱。

    “立定!”

    “举枪,骑兵要来了!”

    “盾牌!”

    左翼神机两营,右翼勇卫两营,各自军官们也发现了鞑子的意图,都在迅速的指挥。

    马蒂姆头顶着一个丑炸天的骷髅形萨瓦头盔,头、脸、脖颈全都护在那张骷髅下,身着半身甲,面对着虏骑来冲,并不畏惧。

    沉着冷静的喝令连连。

    神机营的长枪兵迅速在前排构建起长枪方阵,这些长枪方阵基本上就是西班牙方阵,神机营的编制与其它营略微不同。

    他们是沿用佛朗机佣兵们惯用的西班牙方阵改进而来,一个营其实就是由四个长枪连和一个火枪连组成。

    朱以海建神机营,把雇佣兵们的军阵调整,形成一营四哨,长枪兵一哨,火枪兵三哨,长枪兵只占两成五,火枪兵却占七成五,大大增加了火器的数量。

    这是一个更注重攻势的阵形。

    此时,以佣兵为教官、骨干的神机营,也在迅速的布阵。

    身披胸甲的长枪手迅速排成四个密集的横队,因为暂时缺少足够的火枪和训练有素的火枪手,新兵主要还是持长枪,每个营分成四个哨阵,每哨长枪手们密集排列,而其中精锐的佛朗机火枪手则部署在枪阵四角和前排。

    这种密集的方阵,仍然拥有很强的机动能力,尤其是方阵外列还各有一排火枪兵,甚至还有一支更精锐的剑盾分队,可随时跳荡出击。

    神机营大量的新兵们此时基本上连甲都没有,就一杆长枪。

    但长达五米多的长枪虽然看似简单,但当新兵们肩挨肩的密集挤在一起的时候,无疑就感觉安全了许多。

    “所有长枪兵准备,听令左刺,不许直刺!”

    马蒂姆用他那不太标准的大明话一遍遍的喝令。

    火枪兵的排铳,加上长枪兵的集体左刺,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战术,士兵密集抱团,然后五米长枪集体左刺,四角和前排的火铳手队轮番放铳,保持了强大的火力输出,以及恐怖的防御能力。

    在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战场上,这种西班牙方阵大放异彩,在佣兵们的手里演绎的极为完美,虽然后来被瑞典古斯塔夫国王的炮兵轰成渣渣,但他们仍然是非常了得的。

    要打败他们,除了用大炮轰,或者用同样的火器部队轰,没有其它办法。

    传统的冷兵器部队,基本上打不过,尤其是传统的骑兵。

    现在,马蒂姆面对着一百余冲来的骑兵,嘴角露出不屑的嘲讽,他手下两营一千六百人,虽然新兵超过一千,但新兵们组成的长枪阵,依然有很强的战斗力,而他手下那几百精锐的欧洲佣兵火枪手,是取胜的关键。

    虏骑身披绵甲,彪悍异常,但这点人想冲开他们?

    做梦吧!

    百余虏骑狂奔而来,犹如一把锋利的大剑。

    “举枪,左刺!”

    火铳手最先开火,约摸在二三十步时,火铳手已经开始连续开火,砰砰砰声不断,硝烟四起,火铳手们采用轮番三段射击战术,在保持站位不变,不能用转进战术的情况下,仍要保证射击持续性。

    冲在前面的虏骑人嘶马叫,一下子就被掀翻数骑!

第64章 粉碎

    鞑子的战斗素养体现出来,被轰翻数骑,却仍未动摇半分,继续猛冲。

    “长枪兵,左刺!”

    长枪兵右侧发力,左脚迈出,左手持枪刺出,密集的集体左刺战术。

    五米长的大枪,如林刺出。

    相比起传统的正面直刺战术,左刺战术很快就体现出了他的特色,虏骑似乎打算直接冲破明军的步阵。

    后方一处高地上拿着千里镜观战的朱以海看的都叹为观止,不知道该说鞑子是自信爆棚,还是觉得昨天一战后,认定这些明军很弱。所以想一次猛冲来把明军冲溃。

    但该说不说,神机营在马蒂姆这个老外的带领下,还是很了得的。

    这左刺战术就玩的很溜,本来就算持五米长枪,但如果正面直刺,那么冲锋近前的敌人也只需要面对一杆长枪。

    可现在他搞左刺战术,虽然仅仅是往左刺,但实际上长枪与敌接触距离就变成了三米多了,这个时候,密集枪阵的第二排长枪兵,实际上就可以直刺对敌。

    本来面对一排长枪,现在要面对两排长枪,而如果他们冲的更近些,还有第三排长枪兵也能刺到他们。

    从亚历山大的希腊马其顿长枪阵,到古罗马长枪阵,再到瑞典山地长枪阵,然后到西班牙方阵,长枪兵这个兵种也在不断改良,经历过骑兵崛起等的压制,最后还是走出了自己的路子。

    长枪兵装备成本低,训练速度快,尤其是在加入了火器部队后,于是就成了能攻能守,密集的长枪兵在战场上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墙,他们的长枪可以克制凶猛的骑兵冲锋。

    然后火枪手能够依托长枪阵,安全稳定的输出。

    身后五米的长枪,可以让他们完全无惧骑兵。

    骑兵一旦无法正面冲击,只是骑射的话,那完全是比不上步战火枪兵的齐射的。

    而西班牙长枪阵,相比于更古老的那些马其顿、罗马等正面对敌的方阵,更厉害的就在于他是四面对敌的,攻击无死角,防御也无死角,战场上多个这样的长枪阵摆在一起,基本上就是一只只刺猬了,想打都无从下手,配合炮兵、骑兵和其它轻步兵协同作战,可以说非常厉害。

    长枪如林,集体左刺。

    一杆杆五米长枪刺出,犹如刺猬竖起了身上的刺。

    鞑子依然在前冲,他们似乎认定自己只要冲过去,这些连甲都没有几件的农民会立马崩溃四散。

    他们边冲边骑射。

    一支支大箭抛入阵中,方阵中不时有士兵倒下,但密集的方阵能极大安稳人心,倒下士兵的空位,很快被左右聚集补上。

    四面都是同袍,让大家对那山崩地裂般冲来的骑兵,也不至于直接崩溃。

    左刺战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枪兵始终处于战友的保护之下。

    高速奔驰的虏骑在倒下十余骑后,终于冲近。

    当他们看到面前的方阵没有半点避让溃散时,心中定然也是崩溃的,为什么面对明军一直以来都很奏效的战术,这次失败了?

    为什么面前这支明明连盔甲都没凑出几件,主要扛着长木杆配个枪头这么简陋武器的军队,居然敢直面他们的骑兵冲锋?

    可此时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

    他们必须面对两个选择,是继续硬突进去,还是扭转马头从一侧绕过。

    硬冲的结果可能是付出些伤亡然后冲溃对方,但也可能自己这点人马就这样撞上枪阵然后被屠杀。

    撞还是绕?

    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足够的自信。

    不少虏骑仍然加速往前冲撞。

    野蛮冲撞。

    大力出奇迹?

    也有些汉军旗的骑兵这个时候多了个心眼,他们在最后偏转马头,往一侧冲去。

    砰砰砰的火铳声持续不断的射击。

    近在面前的敌人,让他们都不需要怎么瞄准,反正就是排枪,射完一枪赶紧继续装填,然后再射。

    长枪兵们也听从着军官们的号令,不断的左刺左刺左刺。

    五米多长的大枪端在手中,虽然非常沉重,但面对着凶悍的虏骑冲锋,这又是他们最安全的保护。

    新兵们更是整个人都处于一处狂热的状态,双眼通红的只知道机械的刺击着,一下又一下的,不知疲倦。

    人仰马翻!

    数十骑鞑子骑兵撞了上去,然后倒下。

    朱以海举着望远镜看的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手持长枪站在那里捅。

    有一瞬间,他甚至也担心长枪阵扛不住崩溃。

    但当阵阵硝烟升腾间隙,他还是看到神机营撑住了。

    或者说,是数量悬殊,鞑骑太少了。

    区区百骑,就想硬冲一千六?

    尤其是马蒂姆的两营神机兵共八哨兵,组成的是八个长枪阵,另有两个机动队,他们互相靠近,中间留下不宽的通道,相互支援,不管鞑子冲哪个方阵,实际上都要面对着数个方阵的进攻。

    冲上去是长枪,跑开也是火铳。

    长枪阵被撞开了一个缺口,但没穿。

    两边的长枪兵向中间聚拢,重新堵上缺口,火铳兵们更是提着火铳无情的砰砰砰的射杀失去冲击力的骑兵。

    鞑子的绵甲也根本挡不住这些火枪近距离的射杀。

    撞击声,惨叫声,火铳声,响成一片。

    一些鞑子被掀下马,仍然凶悍的下马步战,但不管他们怎么凶,失去冲击甚至连坐骑都失去的鞑子骑兵,不成队形,便沦为了孤狼,被方阵绞杀。

    一杆杆长枪不断捅来,还间隔着火铳的射击,他们左支右挡,根本撑不过三回合,就被长枪刺穿,或是火铳击中,最后只能吼叫着倒地,被一只只大脚践踏,碾入泥中。

    甚至被刀盾机动小队给割下脑袋。

    此时明军数量上的优势也再次显现出来,在阵阵号声中,旗手营和世忠营也压了上来,开始无情的收割着敌军。

    八千明军组成的一个个方阵,在广阔的长滩战场上,势不可挡。

    朱以海想上,最后被沈宸荃等拦住,只能带着自己的家丁队在后方观战,旁边还有一哨旗手营兵。

    他看着战场上的惨烈,想起句诗,一将功成万骨枯。

    更觉得眼前就是个绞肉机。

    也充分的见识到了真正的战争,比起上次迅速结束的突袭战,和前几次的偷袭战,这次是一场真正的正面对决。

    虽然数量悬殊,但一方是精锐的清军,一方则是数量大占优势的明军。

    虽然明军中新兵较多,但毕竟也有不少明军正规军老兵和精悍的佛朗机雇佣兵,特别是张名振、马蒂姆都是久经战场的大将了,他们指挥下,这场战斗打的还是很像样的。

    并不是胡乱战斗,整个战斗始终把握着节奏,明军在巨大的战场上,各部分明,井然有序,没有脱节,没有冒进,没有崩溃。

    虽然也能看到不少明军倒下,但始终没有一部溃败。

    不过问题也很多。

    新兵太多,影响了战斗力。

    整整八千人打七百,结果还打的有来有回的,甚至鞑子还是主动进攻的那一方,如果鞑子能够多一些,有个一两千,也许局面就不一样了。

    说不定张名振的标营就挡不住,甚至两翼的神机、勇卫也可能会崩。

    若是数量相当,对上同样的鞑子,估计早就被一冲而破了。

    差距还挺明显,但能打成这样朱以海也很满意,毕竟他这是新军,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厉害。

    鞑虏两翼骑兵出击如泥牛入海,被撞碎在神机和勇卫营军阵前后,部份虏骑迅速逃回本阵。

    鞑子军官似乎打算孤注一掷,亲自率领剩下的预备队,又聚拢了两翼败回来的骑兵,凑了约二百骑,往中间支援。

    但张名振此时两营人马硬刚四百鞑子步兵,不落下风,后面两翼也趁胜过来支援,更是士气大胜,不断前压推进,鞑子已经是步步后退,不断倒下。

    鞑子的临死反扑,张名振也是毫不畏惧的率兵继续推进。

    此时旗手营带着炮队也过来了,一门门虎蹲炮、车载佛朗机炮等轻型火炮,也痛打落水狗。

    这些炮凭添了几分威势。

    鞑子本就已经支撑不住的军阵,被这些火炮在后猛轰,更是不断出现缺口。

    “三面合围,不要让鞑子跑了,将他们全歼于此!”

    朱以海眼见大局已定,迅速下达命令,意图堵住鞑子要突围的去路。

    仗打到这份上,胜利是必然,现在他想要完胜,一个鞑子不放跑。

    沈宸荃看的满面通红,这虽然是一场八千对七百的战斗,但能够亲临战场一线,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看到这支大明新军能够勇往直前的不断推进,甚至碾压鞑子,这如何能不激动。

    什么时候,大明军队不仅能够凭关城之险击退鞑虏,还能在这样的野战中赢得这么利落?

    十打一,换成关宁军等肯定也能赢,可他们这毕竟是支新军啊。

    再望向朱以海时,沈宸荃感觉到了大明中兴的真正希望。

    以前仅是凭一腔忠诚热血,凭心中一点信念在支撑,但现在,真正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歼灭一支千人鞑子孤军,算不得什么,这仅仅是个开头而已!”朱以海有些凡尔赛的说道。

    众人却深信不疑。

    在大明崩溃的这些日子里,众人都已经闻虏色变,可现在监国却能指挥着他们歼灭一支千人鞑子,这带来的振奋太大了。

    战场上。

    面对着三面合围过来的明军,鞑子首领带队冲了一波无果后,果决的下达了突围命令。此时想退到海边上船已是不及,鞑子便还想如上次一样,借着战马之力,硬突围出去。

    那些刺猬一样的长枪阵,他们撞不破,但他们要逃,明军总追不上。

    可惜。

    这次明军并不打算让他们再跑了。

    朱以海的命令还没传到,张名振早就已经有了准备,各营人马三面合围,精锐的家丁轻骑也迅速的聚拢起来集结使用。

    鞑虏的突围很快被家丁骑兵拦截住,左冲右突却始终难以突出去,而到处都是的明军步兵们,也是弓箭火铳不断招呼着,长枪兵更是穷追不舍。

    最终,鞑虏被赶到了海边,无处可退。

    许多鞑子被迫骑马下海,可仍逃不过后面弓箭火铳的射杀。

    血染大海。

    “一个不留!”张名振一箭射倒一个绝望的鞑子,对着剩下的鞑虏冷声道。

    当战场上最后一个鞑子倒下后,上空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呐喊。

    这是一场胜利,

    且是一场歼灭战。

    他们赢得了一场胜利,更歼灭了整整七百余鞑子,加上昨日的,整整一千名渡海来的鞑子,被他们杀光了。

    “鞑子原来不过如此,也是两个肩膀顶个脑袋!”

    “一刀下去,原来脑袋也会掉!”

    “原来鞑子也会哭着喊饶命!”

    “哈哈哈,鞑子也会逃!”

    ·······

    有士兵高呼监国万岁!

    众人响应山呼。

    一个接一个鞑子首级被砍落,胜利后兴奋的明军提着刀到处斩首。

    朱以海骑马来到战场。

    遍地尸首,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着,还伴杂着硝烟味道。

    有倒地的战场在痛苦的嘶鸣。

    一匹完好的战马正站在它的主人面前,用脑袋去拱他的主人,想让他站起来,但那个鞑子身上中了数枪,脸上满是遗留的痛苦表情,躺在那死的不能再死了。

    “殿下!”

    张名振等将领一身是血的上来迎接。

    朱以海上前给了他一个大拥抱,“卿这一仗打的漂亮,扬我国威!”

    “这都是殿下运筹帷幄,指挥有方,臣等不过是依旨冲杀。”

    “镇东伯怎么也变的这么客气了,这些都是尔等将士们的功劳,孤今日不过是个观众看客,看了好激昂的一出大戏啊。”

    “今日战场上,所有将士俱加官阶一级!”

    “沈公,你立即带人核对首级,记录将士们的军功,回头立马把赏银发下去。”

    “接下来赶紧打扫战场,搜查漏网之鱼,还有得马上把咱们受伤的兄弟救治。”

    “不幸牺牲战死的弟兄,也都要把他们的尸体找回来,好好擦洗干净先送回眉山寨中······”

    “沈文忠,你带人开始做饭,弟兄们都辛苦了,不能饿着大家!”

    朱以海说完,也挽起袖子,带着家丁开始帮忙打扫战场,先搜寻伤兵,抢救伤员。

第65章 倒戈

    宁波,鄞城。

    王鸣谦的拼死报信,让本就有了防备的城中更加小心。

    警钟大作,恢复营全营上城防守。

    张国柱恼怒之下,喝令由诈城改为强攻,不过钱肃乐、葛世振等虽非知兵之人,但这恢复营也虽是群君子秀才们组成,但却是真正的宁波子弟兵。

    他们守卫的是自己的家园,战斗的热情空前高涨。

    “弓箭手掩护,刀牌手上城!”

    张国柱横刀立马,大声呼喝指挥,他最精锐的一营五百弓手便挽起强弓射出密集的箭雨,掩护攻城。

    被派出去攻城打头阵的,是定海协防营,这些兵之前被突然诈了城,都没来的及防守就给包围。

    被胁迫着加入了张国柱军后,其实好多人了是很后悔的。

    此时又被喝令打头阵,直接去攻城,许多军官更是暗暗不满。被刀枪指着上前,却故意拖拖拉拉。

    喊出的声势倒是很大,但却雷声大雨点小。

    定海营主力就是原浙江总镇的兵,但不是王之仁父子从吴松带来的旧部,而是原浙江的兵。在原来,也不是王家父子的嫡系心腹,朱以海来了后,把浙镇的兵打乱,抽调了多半到其它新立的旗手、勇卫等诸营,部份又随王之仁去了京营。

    所以定海营名额一千,实际上正勇本就才八百,其中还有一百多亲兵家丁,先前他们见王鸣谦已经落入张国柱之手,还听他们说什么鲁监国、王之仁在慈溪已经被陈梧击败俘虏,半信半疑间,也就没什么抵抗意志。

    反正一直以来,他们也都是如此。

    至于新兵们,更是头一次遇这种情况,完全不知所措。

    可现在王鸣谦的表现,说明事情并不是张国柱说的那样,而且张国柱也没把他们真当自己兄弟,他的老营弓手在后面远远放箭,却要他们这些新入伙兄弟打城,这不是把他们当炮灰?

    要说明末的官兵磨洋工还是非常熟练的。

    这边张国柱指挥连连,那边定海协防营装模作样的喊杀半天,结果却还离城墙好远。

    气的张国柱只好把自己南下时沿途拉的许多新兵壮丁也都派了出来,可这些人原本只是百姓,更没有几个猛冲直撞了。

    都存了小心眼,谁愿意却送死?

    “他娘的,跟老子玩这出?去把定海营的哨总砍一个,把脑袋提回来!”

    那边定海营的几个军官,也一直都防着这手呢,眼见一队张国柱家丁奔来,立马就大喊一声,招呼着手下家丁带头哗变了。

    定海营其它的军官们也都是老兵油子,一直进一步退两步的,左右观察着,眼见局势不对,也立马哗变。

    要说这也本是明军的常规操作。

    张国柱虽然事先也做了些防范,比如诈下定海后,迅速先缴了定海营的械,然后夺取了定海营的府库钱粮,拿出些银子来发了笔赏钱,接着又把定海营做了个简单的整编。

    打散掺沙子。

    可一时之间,也没法做的太细,定海营一千人跟他南下拉的壮丁混编了几个营,还派了点老兄弟过去。

    但明末军头们又向来是注重保命的,真正最信任的家丁部队,是不敢过于打散的,因此所谓老兄弟,其实也就是一些乌合之众。

    这会定海营虽被分散成几个营,但也多是以整哨整队编过去的,这也是为了保证一定的战斗力。

    可现在,这些定海营军官们哗变,倒是迅速让张国柱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定海营原来那一千人马基本上都哗变了,反而还带动了两三千其它混编的人马跟着乱了。

    有些人见状跟着定海营哗变,有些人直接趁乱跑路,有人则警觉后退。

    一时间,倒是把一支明末乌合之众演绎的淋漓尽致。

    强拉壮丁本是家常便饭,多数人也是被迫裹胁的。

    乱世里,这些人由百姓被迫变成了兵,最后兵匪不分,但是不管怎么说,谁也不愿意送命的。

    张国柱让新兵去当炮灰攻城,也是常规操作,只是现在定海营这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加上那些强征的壮丁凑在一起时,迅速发酵了而已。

    不少定海营的新兵也是宁波本地人,何况之前鲁监国还给大家发了赏银,提前支了饷,心里还是向着鲁监国的。

    有定海营军官带头,也就乐的哗变倒戈。

    张国柱在后方气的跳脚。

    鄞城是没法再强攻了,一来也没准备攻城的火炮器械这些,二来这炮灰都哗变了,得先把这些搞定。

    他率领弓箭手开始扔下鄞城不管,冲着造反的兵动手。

    王鸣谦成功摆脱追兵,被吊上了城。

    一转身,看到城下大乱,定海营居然倒戈。

    “请钱侍郎开城接应!”

    钱肃乐对定海营表现非常不满,根本不愿意放他们进城。

    王鸣谦想了想,也有些羞愧,他自己大意被俘,而手下一营人马虽说被诈开城,但毫无抵抗就投降也是说明他这个主将无能,哪怕他能说自己也是刚接手这营,但毕竟结果就是定海营直接投降了。

    “还请钱公再让人吊我下城。”

    “王将军何故出城?”

    “定海营已经反正,我这个主将自然要跟部下一起。”

    钱肃乐有些犹豫,他觉得定海营不可靠,现在外面也很危险,此时他也不敢冒险出城接应,毕竟谁知道定海营是真哗变还是在诱敌?

    恢复营也是新兵,万一上当,他可就无法向监国交待了。

    “我王鸣谦犯下的错,我的自己将功赎罪!”

    王鸣谦说完,毅然让人将他吊下城。

    王鸣谦被缒下城后,骑上自己的马,绕了半圈,跑回了定海营那边。

    原本定海营千人,此时居然凑起小三千。

    他们跑到了鄞城北墙外,背依城墙,各营头军官们凑到一起,共同把刀口对向了张国柱。

    王鸣谦一过来,这些军官们倒是厚脸皮的迎上来请罪,说先前措手不及,然后一直在找机会捅张国柱云云。

    一些张国柱原来手下杂牌部队的军官们,也都腆着脸上来,说他们不是张国柱一路人,都是被裹胁的。

    “我等愿听从王副将号令,一起讨伐张国柱这逆贼,共尊鲁监国!”

    这些家伙可不管什么义阳王了,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愿拥鲁监国。

    转换的这么快,毫无心理压力,至于说到有几分真心诚意,其实半分都没。

    不过是不愿意当张国柱炮灰去强打宁波府城,这宁波府城虽不是巡抚、总兵驻防的定海城,不如其坚险,但宁波也是大邑,城大墙高,哪这么好打。

    硬要打,那不是拿自己命去填?

    所以平时跟着张国柱抢劫,他们倒从不手慢心软,但若是要让他们去拼命,他们是不愿意的。

    王鸣谦虽年轻,对这些**的心思倒也清楚,也不说破,只是当众安慰这些家伙,还说他们反正有功,到时要向鲁监国殿下请封云云。

    反正不要钱的承诺先抛一堆。

    然后背靠着鄞城北墙,各营互相靠拢,准备跟张国柱干。

    张国柱不断骂着脏话,心中一万头驴跑过,在定海城奸计得逞,人马扩增到五千,这才半天,一下子三千人跑对面去了,他只剩下两千了。

    虽说精锐的五百弓手还在,还有一千五百多也算是跟的有段时间的营头,但还是让他怒火中烧。

    他算计别人,怎么还反被算计?

    “把这些该死的浑帐,全都砍了。”

    他准备等攻溃他们后,到时来个十一抽杀,军官全杀掉,剩下的兵十个抽杀一个,再全都打散,绝不允许再有背叛倒戈。

    王鸣谦也是一肚子气,跟着父亲久经战阵,谁料今天翻船这么惨,幸好还有个机会翻盘。

    “吾与贼誓不两立,斩张国柱者,赏银千两!”

    三千人马,虽为乌合,可后面有城墙依靠,倒也让他们心安不少,树起长枪阵,举起盾牌,誓死一战。

    为了性命而战!

    城上。

    钱肃乐最终还是没下令出城增援,不过见到城下情况,倒也信了几分,传令把恢复营大半调到北城墙上,以弓箭火铳等居高掩护。

    张国柱的五百弓手十分精锐,他们组成的箭阵,将漫天箭雨吊射上天,然后狠狠的洒在城前王鸣谦他们军阵中。

    这些兵本就炮灰,装备很差,多数没甲,反倒是定海营原各部还算好点。

    每一波箭雨,都射倒大片人马,惨叫连连。

    好在这时恢复营和定海营城上城下一起以弓铳还击,倒也稍稍遏制了张国柱的弓手。

    张国柱喝令剩下一千五百余人,排开几个长枪方阵步步逼近。

    双方箭来箭往中,步阵接于压上接战,枪捅刀砍,喊杀声大作。

    “给老子砍!”

    张国柱恶狠狠的喊着。

    张国柱两千对王鸣谦三千,却占据上风,就算恢复营在城上支援,城下的这些人马也难以抵挡。

    尤其是张国柱的那五百弓箭手,十分骁勇,每一阵箭雨,都能让王鸣谦这支临时拼凑的乱军倒下大片。

    交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许多刚才还喊着要将功赎罪的军官开始带头溃逃。

    王鸣谦骑马接连砍倒好几个家伙,才勉强止住了溃败势头,但也是苦苦支撑了。

    眼看撑不住,钱肃乐这个时候也终于决定出手,下令打开北门,亲自带领恢复营杀出接应。

    张国柱见城中出兵来战,反而越发兴奋。

    “冲,杀过去,杀进城去!”

    这是一个难得的破绽,一个拿下宁波城的机会。

    张国柱亲兵吹响猛攻的号角,那些彪悍的长弓手们也开始跑起来。

    就在此时,远处涌现一条黑潮。

    大地也开始震动起来。

    更响亮的号角声悠悠传来。

    大明京营总督、武宁伯王之仁率领五军、三千两营杀到了,他在松浦与朱以海分兵,距离鄞城并不远,一路紧赶,终于到了。

    正兴奋的张国柱扭头看到那面王字旗时,脸色大变。

    他嘴唇颤抖着,最终咬牙叹气,“撤!”

    王之仁回援,他没机会了,这个同样久经战场的军头很果决的下令撤退,根本不纠缠。

    甚至他直接就一马当先的率先逃跑,五百心腹弓手紧随其后,而剩下的一千五百部下此时还在城下跟王鸣谦等混战,也根本不管他们是否能撤的出来。

    撒开腿便跑,决不硬拼。

    将旗南移。

    城下那千余人马,也迅速的转身逃跑,毫不恋战。

    王鸣谦一刀砍翻一个拔腿跑路的家伙,远远看了眼正迅速接近的那面王旗,又看了眼正疾往南逃的张旗。

    他猛夹马腹,举刀高呼,“都随我来,杀张贼!”

第66章 投降

    王鸣谦从马上跳下来,一身是血的跪在父亲面前。

    “卑职失守定海,请总督降罪。”

    王之仁跨坐马上,居高临下的扫视着儿子,血染战甲,马鞍上挂着一串人头,“那里可有张国柱狗头?”

    “卑职无能,张国柱带着五百弓箭手跑了。”

    王之仁下马,抽起马鞭对着儿子就是狠狠一鞭过去,打的王鸣谦直接就摔倒在地,他冲上去对着背上又是狠狠几鞭,把罩衫都打烂了。

    “混账。”

    另几名赶到的定海营军官一个个都跪在地上,不敢大声说一句话。

    王之仁抽了王鸣谦二十鞭后才停下手。

    “来人,将这个无能的家伙拿下,就地免职,关押候审。”

    钱肃乐等赶到,为王鸣谦求情。

    “王将军虽有过失,但也将功赎过,尽力弥补,今日也大败张国柱,救了鄞城。”

    “钱公不用为这畜生求情说话,监国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破例授他定海参将,还署副总兵衔,让他统带一营,留守定海城,走前还几番交待,要小心提防。可这畜生居然大咧咧的就孤身进了张国柱军营,让人直接擒拿,接着还把定海城给骗开,他死一百遍都不够!”

    “王公,王将军今天也是拼死奋战,不仅击溃了张贼,还收复了定海城。”

    当着众人面,王之仁对王鸣谦下手十分狠,又是鞭刑,又是免职,关押。对原定海营其它军官也很严厉,下令全都撸了关起来。

    可对张国柱倒戈的那些手下军官,却很客气。

    就连之前张国柱逃跑时留下断后的那千余人马中被俘的可怜虫,也表现的很客气。

    “张国柱已经逃往舟山,这是势穷去依黄斌卿了。”

    “王朝先的人马踪迹可有发现?”

    简单的商议了会,王之仁迅速带兵返回定海,驻防这座宁波门户,防范黄斌卿杀来。

    钱肃乐仍守宁波鄞城,王之仁走前,还特意把儿子王鸣谦及定海营军官都关在鄞城,让钱肃乐帮忙看管,等候鲁监国发落,以示自己公正无私。

    张国柱手下倒戈的那两千人,还有被俘的千余殿后的兵,王之仁也给钱肃乐留下两千人,让他负责先管理,他自己则把定海营的人和一千倒戈的带走。

    麾下两营人马倒是立马就变成了四千。

    话说张国柱也是个狠角色,见到王之仁关键时候赶到,立马就跑路了,被王鸣谦追的急了,还把那一千余人留下断后,只带着自己家丁和五百弓箭手跑路。

    一气不停歇的跑到定海,城也没进,直接跑到码头,坐上自己的船,带着留守的那些人就出海了。

    这逃跑的果决和迅速,连王鸣谦拼死都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扬帆出海。

    等王之仁带兵进驻定海,重新接防这座大本营时,巡骑带回来一队人来。

    却是拼死从海上逃出来的王朝先一行。

    王朝先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从黄斌卿虎口逃脱,本想回崇明,可一想自己被黄斌卿算计这么惨,现在要人没人,回去崇明也没有半点资本,万一路上再遇黄斌卿追杀,那小命不保。

    暗一合计,倒不如就投鲁监国这边去,只要逃过去,起码黄斌卿就害不了。

    此时也顾不得他原本是要跟黄斌卿合伙攻打宁绍了。

    万分狼狈的向巡逻浙兵说明身份,让他们带着来见王之仁。

    一见面,王朝先也顾不得此时丢盔卸甲的狼狈样,主动详细的把情况说明。

    “陈梧和黄斌卿都是包藏祸心的奸贼,我本是要南下两广,只因路过时派人去信黄斌卿劝说了他几句,他居然对我也下手啊,假意说招待犒师,结果却在海上伏击我·····”

    王之仁看着这个家伙,对他的话一个字也没信。

    不过却还是客气的安慰着他,还把自己的衣服解下来给他披上,又让人为他们准备饭菜等。

    等将他们先安置下来,他立马召来手下询问情况。

    情报汇拢,王之仁基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王朝先跟黄斌卿火并,或者说是黄斌卿偷袭吞并王朝先人马,这王朝先吃亏上当大败。

    不算稀奇的事,这年头,谁都有可能是敌人,友军也绝不会可靠。

    何况是黄斌卿,这个恶邻他也算是比较了解了,能做出这种事毫不稀奇。

    听说王朝先麾下万余人马,其中四川白杆兵八千,如今在海上几乎不战而降,尽入黄斌卿之手,王之仁眉头紧皱。

    狗咬狗的事情旁观的倒爽,可这黄斌卿这一来倒是实力大增,若是再接纳张国柱,只怕会胃口大增,要来抢夺定海甚至是企图夺取宁绍。

    “不如趁黄斌卿新纳王朝先部,我们主动进攻舟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提议让他心动,但王之仁却很快摇头。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稳定浙东,陈梧和张国柱虽已失败,王朝先所部也尽为黄斌卿所吞,但宁绍仍有不少乱兵在,我们得扫清他们再说。”

    “至于舟山和黄斌卿,不如以守待攻。”

    王之仁匆匆从慈溪赶回,带回了两营人马,可从定海营这次表现来看,就知道经过刚刚整编后,浙军各营现在还很混乱虚弱,主动跨海去打黄斌卿,未必有多少胜算,还不如先消化下这次战果,重新稳定各营。

    加强整合,努力训练。

    “王朝先如何处置?”

    “我看这家伙也没安好心,只是被黄斌卿黑吃黑了,现在他没兵没权,不如干脆一刀砍了算了。”

    “不,这人先留着。”王之仁捻着胡须,“他手下八千白杆兵如今尽被黄斌卿吞并,但黄斌卿想把这八千白杆兵嚼烂消化了可不易,我们留着王朝先,等攻打黄斌卿的时候,说不定还有大用。”

    “况且,他也是拥立义阳王的八总兵之一,还是义阳王所授之两广总督,若是他这个时候主动转投鲁监国殿下,也是有很大影响的。”

    “派一队兵,送他去鲁监国殿下那里吧。”

    ······

    舟山海上。

    张国柱带着千余败兵漂泊海上,本欲去舟山投黄斌卿,结果却在海上遇到几个王朝先部下,听说黄斌卿居然一声不吭的黑了王朝先,把他上万人马吞了,王朝先都坠海生死不知,也是吓了一跳。

    “他娘的这个黄斌卿,真他娘的心黑手辣!”

    “咱们可不能去投他,要不然岂不是羊入虎口?”

    几员心腹都对黄斌卿十分畏惧,这种狠人,现在去了肯定没好下场啊。

    张国柱也非常狼狈,本想趁陈梧王朝先黄斌卿这些人内斗,他也好悄悄抢地盘扩充自己实力,到时好向义阳王讨个伯爵总兵什么的。

    可谁想,败的如此之快。

    “我看浙江是呆不下去了,要不咱们下福建或广东?”一人道。

    “福建是郑家的地盘,咱们这点人马去了也没前途。何况,这南下还得经过黄斌卿地盘,咱未必过的去。”

    “那怎么办,咱们刚抢了定海,又打了宁波,总不能去投鲁王或王之仁吧?”

    “咱们刚抓了王之仁的儿子,这投他不是找死?”

    “那要不回崇明?”

    张国柱摇头,“那义阳王也是个没用的,你看这陈梧王朝先牛轰轰南下,结果三两下被收拾光了,你说他又有何前途?”说着他咬咬牙,“我看,倒不如去杭州投女真人。”

    “可是咱们当初在淮上也没投清军,现在投不是晚了?”

    “当初是觉得这朱家气数未尽,可现在看,都这份上了还总想着窝里斗,没的机会了。咱们还是赶紧降清吧。”

    “他娘的,现在手头就这千把人马,降清也没什么本钱啊。”几员将领道。

    张国柱倒是不慌,“怕什么,咱们不还有船,不还有兵吗?咱们就沿海北上,见机会就登陆抢钱抢粮,拉壮丁便是,咱们一路抢到杭州去,手上到时还怕凑不出一两万人马?”

    “还是大哥主意好!”

    “好,就这么说定了,北上投清!”

    决议已定,当下也不再往舟山去,而是调转方向,向北航行。

    王之仁在重整定海营兵时,黄斌卿也正在舟山岛上得意的清点他的战利品,王朝先部八千白杆兵,还有几千工匠船工百姓等,以及数百条船,连王朝先那枚两广总督印都落到了他的手上。

    于是黄斌卿很不客气的便直接给自己加了个官,大明左都督、太子太师、肃靖伯、水陆官义招讨总兵官、总督两广军务兼提督粮饷。

    自已加封总督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两个弟弟俱加封为总兵官,两个儿子和侄子以及几个手下大将,俱加封为副总兵、参将。

    将手下两万多兵马整合,扩编为五军,分前后左中右五军,自领中军,其余四军由两个兄弟和两个儿子分领,各以总兵、副将衔统领。

    每军五千正兵,再各分五营,每营一千,各营官各授游击将军。

    黄斌卿直接在岛上开府建牙,打出左都督府、水陆官义招讨总兵官行辕、两广总督行辕等牌子来。

    “报!”

    “伯爷,陈梧慈溪兵败,被鲁王和王之仁斩杀,其部被兼并。”

    “还有张国柱夺定海后攻宁波鄞城,部下哗变,王之仁又回头杀到,大溃,逃入海中,已不知去向。”

    本来正得意的黄斌卿闻言愣住。

    外号虎痴的黄斌卿良久后叹了声气,“这个陈梧,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还有这个张国柱,也是个蠢货。”

    “伯爷,现在怎么办,要出兵攻打定海吗?”

    黄斌卿偏着头冷笑了几声,“不急,陈梧死了,张国柱败了,既然如此,那这浙闽总督,也便由某一肩兼了。”

    黄斌卿给自己又加了个官,现在是水陆官义招讨总兵官、浙闽总督兼两广总督了。

    “派船去海上和沿岸搜寻张国柱和其部下,找到后,把这败军逃将脑袋砍回来,再把他的部下带回舟山来。”

    “记得再搜寻一个王朝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67章 北伐

    余姚,眉山寨。

    正在寨中养伤的黄宗羲、冯京第等人一直在等待着前线的消息,若不是受伤严重,监国特意交待他们留下,他们是宁愿提枪上战场,也不愿意在后方焦急的等消息的。

    “大捷!”

    “大捷!”

    黄宗会大步跑来,他身上伤势较轻,所以一直守在寨门口,一接到消息就赶紧来报。

    “打赢了?”

    “全歼鞑虏,斩虏七百余,一个没逃过,听说杀的尸横遍野,鞑子的血把几里海滩都染红了。”

    黄宗羲听着这明显有些夸张的话,却仍然觉得十分提神。

    “居然全歼,太好了,眉山大捷啊!”

    “快说说具体情况。”冯京第也兴奋的手舞足蹈,连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

    黄宗会现学现卖,把刚刚打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明明只是一场八千对七百人的战斗,却说的仿佛曹操八十万大军对孙刘联军的赤壁大战一样。

    “彩!”

    “如此精彩,怎能不赋诗一首以喝之?”

    “还得有酒!”

    黄宗羲和冯京第兴奋的脸色通红,这虽然只是场歼敌七百的战斗,但这却是天崩以来,最提气的一场大捷了。

    这更是如今大明上下迫切需要的一场胜利。

    嚣张不可一世的鞑虏,也有全军覆没的一天,这说明大明气数未尽,汉人江山还不到亡的时候。

    尤其这一仗那还是鲁监国殿下亲自指挥的,更说明大明中兴恢复有望了。

    他们这些人,如何不得喝彩?

    长滩战场上。

    战斗已经结束,硝烟却还未散尽。

    明军正在打扫战场。

    不放过一个鞑子,连尸体也不放过。

    砍下每个脑袋,尤其是那条猪尾巴更是被郑重割下收起。

    他们的衣甲也被尽数剥下,剥的连条短裤都没,管你是绵甲还是皮甲,又或是铁臂手或是皮盔,管你是顺刀还是腰刀,长矛还是弓箭。

    不放过一切战利品,鞑子身上藏的一些金银等物,也同样都被搜出来。

    马匹、骡只、船,粮食、帐篷,一样一样的登记着。

    朱以海骑马走过整个战场,看着兴奋的明军将士们,也看到有惨叫求饶的鞑子伤兵,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悲伤。

    明明该高兴,却高兴不起来。

    这是场他一直想要的胜利,也终于得到了,可这刻到来,却仍觉沉重。

    两日两战,尽歼这总数千人的鞑子,但其中真鞑不过百余人,精锐的马甲兵也就二三十,所谓巴牙喇可能也就几个,更多的还是关外汉军旗的包衣奴才,以及就在浙西沿海强拉的渔民、卫所兵丁等。

    可就是这么支小股的侦察部队,朱以海他们全力以赴也才将之歼灭,付出的伤亡却也不小。

    更让他沉重的还是鞑子表现出来的那种硬拼到底的决心,甚至连那些假鞑子汉军旗居然也相当敢战,连他娘的鞑子临时强拉的那些渔民船夫等最后居然也都很卖力。

    为什么?

    不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吗?

    这些人真就当自己是鞑子了?

    关外的那些包衣就不说了,这些浙西的渔民船夫等,在一个月前那绝对都还是大明子民啊,这才几天,就成鞑子顺民了?

    一个个居然就剃了发,留了猪尾巴。

    他们对鞑子时何曾这样勇敢顽强过?

    现在对大明官兵,居然还如此卖命?

    为什么?

    宁波的恢复营,眉山寨的世忠营,余姚的孙熊军,山阴的义兴军,一支又一支忠勇可爱的人马,曾让朱以海无比热血沸腾。

    可今天这些人,却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有些意兴索然的朱以海下令回眉山寨。

    两军战死和受重伤的马匹,也都就地屠宰分割,把皮肉内脏都带回寨中炖煮。

    回到眉山寨,黄宗羲等组织寨中居民百姓,举行了一个简单却又隆重热烈的欢迎仪式,庆贺他们凯旋。

    寨中的居民确实都非常高兴,老寨主带头杀猪宰鸭以犒赏将士们。

    附近许多村寨百姓,也都闻讯赶来,有些是怕还有鞑子侵犯来此避难,有些是听说鲁监国在此招兵,粮饷丰厚,来投军来了。

    也有百姓听说这里在施粥,穷困百姓于是来此要饭来了。

    面对着这些百姓,朱以海下令炖马肉粥分给大家。

    寨中,朱以海、张名振、黄宗羲等共聚一堂,商议着战后事宜。

    “臣已按殿下旨意,派人去绍兴提醒于公等,提防鞑虏的人马潜过江来袭击,应当会有准备。”

    朱以海问,“王总督那边有消息传回来吗?”

    “暂时还没,不过陈梧已死,定海诸地皆有兵马留守,当无问题。”

    “小心总无大碍。”

    朱以海对舟山的黄斌卿始终不放心,但现在又暂时没精力跑去海上打这家伙。

    “殿下仍打算去宁海吗?”

    “嗯,原计划不变,稍事休整后,便北渡宁海。”

    “殿下,臣请殿下再做考虑,不如由张总镇去宁海救援,殿下去绍兴。殿下台州举义以来,一直奔走在外,行在都无人总领。如今局面打开,正需要殿下亲自坐镇啊。”黄宗羲认为朱以海有些不务正业,堂堂监国,你就应当坐镇后方,管理中央。

    哪有天天打着个旗手营总兵朱武的旗号在外面跑的,这既危险,且也疏忽了朝政。

    可朱以海却没理会,他有他的想法。

    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基本上就完全沦为了一个文官朝廷,士大夫各方面把持了朝政,大明失去了武人集团的平衡朝堂后,皇帝也几乎沦为了吉祥物。

    后来的嘉靖也好、万历也罢,虽然有心想要作为,但依然很难抗衡已经一家独大的文官势力,最后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通过启用宦官集团,利用厂卫来敲打敲打士大夫官僚集团。

    可成效一般,皇帝始终是被文官集团绑架了的。

    到了崇祯时,一即位就先灭了魏忠贤,干翻了厂卫,东林党人自然是人人称颂,其实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身边可谓是连个真正能用的人都没有了。

    折腾了十几年,不管他任命罢免了多少个首辅、大学士,也不管他杀了多少督师、总兵官,但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崇祯朝早就完全沦为了文官士大夫集团把控了。

    杀一个首辅,换一个上来仍然是这个利益集团的人,杀一个督师也好,杀一个总兵也罢,国家的大政方针,没有半点更改。

    所以崇祯越折腾,国家越衰弱,朝廷越危急。

    财政崩溃,军队崩溃,从头到脚,彻底的烂了。

    朱以海算是一个旁观者。

    他能明白这些,所以他绝不会愿意走那些文官士大夫们希望他走的路,也不愿意走南明弘光、隆武朝那短命天子的路。

    弘光和隆武甚至永历这几个南明小朝廷,文官士大夫垄断朝政的局面打破了,但却又极端到军阀武将控制朝廷甚至皇帝。

    尤其是隆武、永历,其实都被军阀们控制,成为傀儡。

    甚至历史上朱以海后来也被郑彩控制着,他的大学士都因跟郑彩意见相左,而被郑彩直接扔到海里淹死了。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都是没有半点出路的死路。

    朱以海既不想当弘光,也不愿做崇祯,他更不想做隆武或永历,也不想重复历史上的那个鲁监国之路。

    他必须走出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用宦官厂卫来对抗文官集团是行不通的,尤其是这个乱世之时,但妄图用武将军阀对付文官更行不通。

    朱以海打算自己先做一个军阀,训练掌握出一支真正的皇帝亲军,然后再打造出一个全新的大明武勋集团,以平衡文臣士大夫集团。

    不过这条路很难。

    可朱以海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他才不想把军队交给别人,他要自己亲自掌握并训练出一支新军,一支禁卫军。

    就如李世民的西府集团,朱元璋的淮泗集团,或是刘邦的沛上集团。

    只要自己手里有一支不断扩张增强的军队,那么鲁监国朝廷就能存续,否则他要是忙着去后方组建什么鲁监国朝廷,就算他收罗任命一堆大学士,整天忙着开朝会什么的,也是本末倒置。

    隆武帝一口气任命了二十多个大学士,有用么?

    大明末世之时,每一个阶层,都有他们的局限性,朱以海不能任由他们牵着走,而是得掌握主动权,去改变他们。

    东林也好,复社也罢,或是阉党、顺逆等等,不管怎么样,朱以海都不想按他们的套路玩。

    朱以海要是现在去绍兴或回台州,那他这个监国此时的权威,是很难对抗的了这些势力的,朱以海需要更大的权威,而这些不是太祖子孙的身份能给他的,需要他自己一刀一枪博的更多胜利,需要他手中实实在在牢牢掌握更多的兵权。

    这就好比福建的郑氏集团一样,手中兵强马壮钱财又多,隆武帝便只能完全倚靠于他,永历朝也基本上被西营和东勋集团左右着。

    在眉山休整了两天,朱以海派人搜罗了不少船只,第三天便扬从长滩扬帆北渡。

    这一次,他带着浙江镇标二营、勇卫两营、旗手两营、神机两营和世忠两营,一共十营一万人马,也是全力以赴。

    站在甲板上,迎着风浪,朱以海壮怀激烈。

第68章 迎圣

    王之仁从宁波送来急信,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定海短暂沦陷,但最终又收复,王朝先跟黄斌卿内讧,失败来投,所部万余人马被黄斌卿吞了。

    张国柱兵败而逃,所部几千人马被王之仁俘虏收编。

    石浦吴凯、海门王相、宁波钱肃乐等已经率兵汇聚定海,王之仁准备迎击黄斌卿随时可能的进犯。

    这次义阳王所部的入侵宁绍,算是彻底失败了,不过也算是开启战端,接下来两家是战是和还不知晓。

    绍兴那边也有消息传来,本来绝望准备殉国的不少朝廷大臣、名士,为朱以海频频的胜利而振奋。

    原左都御史刘宗周绝食一周后不死了,戎政尚书张国维也从金华赶到绍兴前线,还有江南巡抚祁彪佳也在饿了一周后又穿上了大明官袍出来抗清了。

    此外嵊县的前大学士陈盟,以及金华原入阁的朱大典,还有大学士方逢年等众多大学士、尚书等也都闻讯赶到绍兴。

    绍兴现在很热闹,已经有十八支义军赶到绍兴,协助于颖组建钱塘江防线,前高官文士也是一大堆。

    现在都张罗着要在绍兴为朱以海举行登基大典,要拥他正式称帝,以号令剩下的半壁江山。

    就在朱以海乘船出海后,张国维、刘宗周、祁彪佳、陈盟、方逢年、宋之普等组成了一个规格极高的迎圣团,来迎他去绍兴,结果晚来一步,朱以海已经带兵出海了。

    张国维、刘宗周这群老大学士们气的胡子乱抖,直接把留守眉山寨的黄宗羲冯京第等喷的口水满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可骂过之后,一群老头子也没办法,人都已经渡海了,说什么也晚了。

    “殿下走前留有监国旨意?”

    张国维愣了下,“殿下给我们留的旨意?”

    “嗯,殿下走前说诸位老大人可能马上就要到了,只是他没时间等候,便留下旨意了。”

    张国维和刘宗周等都不由的面面相觑,这位年轻的监国殿下也太让人意外了啊。

    这从台州到宁波,宁波又到余绍,短短数天,这路没少走,大事更没少干。

    不仅平定了陈梧乱兵,还歼灭了一支潜入的鞑虏千骑,现在直接带着新建的一万兵马去宁海,居然还能算到他们会来。

    “什么旨意?”

    五十岁的张国维其实还正当壮年,只是过于操劳,须发花白,看着倒以为是七十岁了,这位是浙江东阳人,天启进士,崇祯七年巡抚应天、安庆等江南十府,治水利有大功,在兵部尚书陈新甲下狱后,接任兵部尚书。崇祯十六年因清军入关,八总兵师溃,被弹劾夺职。

    后形势紧迫,复原官,加右佥都御史,驰赴江南、浙江练兵输饷,出京仅十日北京沦陷。福王立,召令协理戎政,提督京营。后加太子太保,因首辅马士英敌对,张国维乃乞省亲归乡。

    弘光被俘,潞王投降后,张国维写下忠孝不能两全,身为大臣谊在必死之语,交待两个儿子,让长子一起自尽死节尽忠,次子留下替他赡养老母妻子以尽孝。

    他投水自尽,结果传来鲁王监国台州消息,家人将他救起,于是张国维带着儿子赶到台州,又赶到绍兴,现在又赶来眉山寨。

    结果还是没见到监国。

    “监国旨,进张国维少傅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兼总督浙江等地方军务,督师江上!”

    “方逢年、朱大典、陈函辉、陈盟、祁彪佳、宋之普、柯夏卿俱入阁为大学士,宋之普为首辅,祁彪佳为次辅,朱大典以大学士衔防守金华。”

    “刘宗周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左都御史,李之椿为都察院右都御史。”

    “陈函辉兼吏部尚书、李向春为户部尚书、张文郁为工部尚书、章正宸为吏部左侍郎,王思任为礼部侍郎,余煌为兵部侍郎······”

    “柯夏卿兼戎政尚书协理京营。”

    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起义有功,均加右佥都御史、兵部侍郎督所部义师。

    “刘穆、郑遵谦、刘光世进封总兵。”

    “于颖加浙江巡抚、黄宗羲为浙江巡按。”

    “王之仁为京营总督、封武宁伯,张名振为浙江总兵,封镇东伯······”

    “张国维总督军务,督师江上!”

    旨意很长,之前在台州,内阁仅拜了宋之普一人为大学士,陈函辉、柯夏卿是协助,这次则是连宋之普在内,拜了八位大学士。

    宋之普这位首拥功臣,是首辅大学士,祁彪佳是次辅,其余皆是辅臣。

    张国维这个崇祯朝的十府巡抚、兵部尚书,拜为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同时为浙江总督,还特授了督师之衔,统领整个钱塘江防线上的兵马。

    于颖也正式升为了浙江巡抚,提督军务兼理粮饷。

    尚书侍郎等也任命了好几个。

    而对于郑遵谦、孙嘉绩这些各地起义的领军人物,朱以海也都授以要职重衔,比如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这几人原本也都只是五六品致仕官员,这次都是直接授了佥都御史、兵部侍郎的衔,让他们继续统领本部,且直接给他们的义军正式官军编制和粮饷。

    郑遵谦、刘光世两人原都只是侠义之士,直接授总兵官,刘穆原是致仕副将,积极响应,还带兵拿下了富阳,这次也授总兵,且他们三人所率本部,各赐营号,给予兵额粮饷。

    接过这道旨意,赶来的这群大佬们都心情复杂。

    监国的这个安排算是面面俱到了,宋之普主内阁负责票拟,刘宗周则负责都察院,张国维则是以大学士、总督,督师江上。

    朱大典挂大学士衔,负责防守金华。

    于颖也升为浙江巡抚。

    总之文武内外,各有安排。

    虽然也有人觉得宋之普不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不足以做这内阁首辅,但这位是首义功臣,跟陈函辉、柯夏卿二人一样,他们两人原本职位资历更低,但这次也都拜大学士入阁,甚至如陈函辉还兼任吏部尚书,柯夏卿还兼任戎政尚书、协理京营,都是极实权要职。

    甚至如郑遵谦原只是个秀才,这次直接就拜总兵官了,刘光世也只是个游侠,也一样直接拜总兵。

    钱肃乐只做过刑部员外郎,孙嘉绩做过兵部职方司郎中,熊汝霖原只是户部给事中,现在都是直接佥都御史加兵部侍郎,各统一营。

    至于世忠营的黄宗羲被授以监察御史、巡按浙江,林时对分巡宁绍台道兼台州兵备道等,大家其实也都能接受,毕竟这些人虽然原本品级低资历低,可有从龙、起义之功,监国重用他们也是正常。

    起码监国也用了张国维、刘宗周、祁彪佳、陈盟、方逢年等这些大臣们了。

    张国维也没料到,他会被监国委以如此重任。

    想拒绝,可监国都已经渡海北上了。

    “请黄巡按为老夫寻条船来,老夫打算渡海去寻监国。”张国维决定。

    “老大人为殿下钦选浙江总督,总督江上各路兵马啊。”

    “钱塘江上诸路兵马,一直都是于公主持,现在于公也为殿下所拜浙江巡抚,提督军备,仍由于公主持便好。”

    张国维打定主意要去寻朱以海。

    “老大人,其实就算见到殿下,殿下也肯定不会回来的。”黄宗羲道。

    “就算如此,老夫也要陪在殿下身边,身为监国,身边岂能没有阁臣?”

    刘宗周一直皱着眉头,很想批评监国鲁莽,堂堂监国怎么能把朝廷都不管,跑去鞑虏占据的地区呢,太荒唐了,这不跟明武宗一样了?

    可一想到这位监国短短时间内做的这些壮举,正是这些看来有些鲁莽的行事,才能这么快的挽救了崩势,甚至振奋了许多人心。

    刘宗周的心中复杂无比,有好多话积在胸中却又说不出口。

    这些老头子们都是极负名望的大臣,也都在国家崩溃糜烂时,打算自尽殉国守节的,是在听到了鲁王出来监国,要抗虏恢复大明时,才决定再继续贡献一份力。

    他们死都不怕。

    但又担心这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又被浪费了。

    “我也去海宁。”刘宗周铁青着脸道。

    “刘公,你是殿下所拜左都御史,都察院可要由你统领。”

    刘周宗没好气的瞪了眼这个姚江大孝子,“殿下还是大明监国呢!”

    一句话让黄宗羲没法接了。

    “我也去。”次辅祁彪佳道。

    “你留下吧,宋公经验少,主持阁务还得有人帮衬,你留下协助处置阁务,拟票。”刘宗周与祁彪佳都是绍兴人,两人也都被称为经世大才,既是文坛领袖经学宗师,也都是追求经世致用的人,虽然仕途坎坷,但庶务能力很强。

    “监国在哪,行在便在哪,朝廷也就在哪,我等大臣也当在哪!”祁彪佳直言道,“大明到了如今,全天下皆指望监国殿下也。若监国不测,这大明也就再没希望了。”

    他直言,“殿下既然北上海宁,那我这个次辅也要在海宁。”

    这话一出,没谁愿意回绍兴了。

    老头子们都激动的表示,同去海宁。

    全都喊着小黄你赶紧去弄船,我们片刻不耽误,马上就出发。

    吊着个膀子的黄宗羲一脸无奈,“下官陪诸位老大人同去!”

第69章 国贼

    海上。

    佥都副御史沈宸荃提醒乘风破浪的朱以海,“殿下留的那道旨意,一次拜八位大学士入阁,任命了许多文臣武将,可为何却独忘记了几位重要人物?”

    “沈卿说的是哪几位重要人物?”朱以海心中其实能猜到,却故意不说破。

    “第一位便是镇南将军方国安也。”

    朱以海笑笑,手抚船舷,“盗牛无赖方老二么。”

    沈宸荃也不知道鲁监国为何这样说方国安,提醒他如今钱塘江一线,真要说手中正规兵最多的应当就是方国安了。

    而且这位之前表现也还是很突出的,比如潞王要献杭州而降时,方国安还是坚决跟清军作战。

    “孤又岂不知道方国安,只是此人虽兵力最盛,但军纪最差,从杭州败退后,一路纵兵哗掠,跟陈梧其实没什么差别。”

    朱以海之所以对方国安这个手下起码还有一两万战兵的野战军大帅不感冒,是因为历史上的那位鲁监国正是对方国安这个正规军大帅极为信任,不仅对方国安纵兵劫掠之事,一再容忍。

    甚至还对他一封再封,先封伯爵再封侯,马上又晋封国公,最后筑坛拜帅,让他统领鲁监国小朝廷的所有兵马,可方国安兵强马壮,在钱塘江防线确实也是出过力的,但是他接过帅印后,先是谋划反攻杭州,打了半年多打不动,把宝贵的战略时机全都浪费了,在后来清军主力调头南攻的时候,也是毫无准备,一溃千里。

    说白了,方国安就是鲁监国朝的左良玉,兵败溃逃后还想着挟持朱以海降清,朱以海也是本事大,居然能在他乱军中独自逃脱。

    方国安后来跟着清军南下进攻福建,结果半路上又谋划着叛乱,跟福建隆武朝那边暗里勾搭上,然后郑芝龙投降后,把这事直接告诉鞑子,方国安被杀,GG。

    “时局混乱,军无粮饷,劫掠百姓,也是常有之事。”沈宸荃倒没一味怪当兵的,“恢复中兴,还是离不开他们啊,何况方国安手中如今兵强马壮。”

    朱以海却是摇头。

    “方国安打过什么像样的胜仗吗?他老家就是这浙江绍兴诸暨人,可现在祸害起乡里来却比鞑子还狠。当年他年少时,是无赖偷牛贼,被乡人所逐,北上投了军伍,在左良玉麾下一步步提拔,剿匪多年,却比流贼还害民。”

    方国安是左良玉麾下大将,左良玉在明末时算是一个典型的军阀武夫,所以方国安行事跟左良玉几乎一致。

    而方国安后来还背叛了左良玉,崇祯末时,方国安攀上了同是浙江人的方逢年。方逢年在崇祯十一年任礼部尚书,拜首辅,方国安便主动攀认为义父,甘为义子。通过这个关系,方国安迅速出头。

    崇祯十六年,以都督同知、挂平蛮将军印,恢剿湖北,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跟老上司左良玉反目。

    后来弘光南京建号,他又马上投靠首辅马士英,谋到了镇南将军印,移驻江浦,再移镇池口,防起了老上司左良玉。当左良玉打起清军侧旗号,要干翻马士英这些阉党时,方国安这个驻池口防左良玉的大将,却仓惶率部东走,最后还是靠黄得功击退左良玉大军。

    弘光出逃,方国安跟马士英护驾,最后死的却是黄得功,他却又带着手下拥着马士英带着邹太后一路跑到了浙江。

    沿途抢掠,毫无军纪。

    在杭州拥立了潞王监国,潞王投降,他没降还跟清军打了一仗,不得不说,确实值得称赞,但也不过如此,胡乱在杭州城下打了一仗后,便带着马士英一路南撤。

    据说现在撤到了金华一带,因为抢掠朱大典家乡,然后朱大典召募乡勇,组织地主武装,正跟方国安的这支大明官军大战呢,堂堂朝廷挂印总兵官,号称明末此时兵力最强,结果连朱大典这个致仕文官带领的一群乡勇都打不过。

    你说这样的人,朱以海如何还抱什么希望?

    他拜王之仁京营总督,加封武宁伯,封张名振浙江总兵、加封镇东伯,那是他们既有兵,更忠心可靠,王之仁之前手下兵马军纪也有些问题,但起码他能改,肯听朱以海的。

    说整编就整编,说调动就调动,且人家历史上最后都是死节的,方国安有什么?

    他最后拜了方逢年入阁为大学士,都已经是特意照顾了一下方国安的脸面,只要方国安能够听从监国旨意,还肯打大明旗号,朱以海暂时还愿把他当自己人,否则他直接就把方国安当陈梧打了。

    他不理会方国安这个大将,却把正跟方国安打仗的朱大典拜大学士入阁,还让他以阁衔领金华、严州衢州三府的军务,本就态度很明确了,没把方国安和他的兵马,当成自己人呢。

    “方国安也只是犯了多数武夫们都犯的错误,眼下还是当以大局为重,何不授封伯爵以縻之?”

    老朱很反感羁縻那一套。

    “殿下之前对舟山的黄斌卿不也曾许封伯爵?”

    沈宸荃的话让朱以海一时也无法接话。

    “殿下,以大局为重啊,臣听说朱大典与方国安本就有旧隙,如今马士英和阮大铖皆在方国安军中,派兵围攻金华,我们总不能坐视?江北鞑虏虎视眈眈,我们这个时候经不起内乱啊。”

    “不如以伯爵縻之,再把严州划做方国安的防区驻地,再将马士英和阮大铖召入朝中,臣愿意亲自赶往金华,调解朱方二人。”

    朱以海其实不止一次想给朱大典、张国维他们传旨,让他们讨伐方国安,正式将方国安列为乱兵,可一直还强忍着。

    毕竟方国安还没真正造反,他围攻金华打朱大典,既是因为他们本有旧仇,再者也是方国安溃败兵马无粮无饷,想要就地供给,朱大典又是有名的大贪官,家财万贯,所以也趁机提出借银四万两。

    朱大典根本不给面子,双方于是就动了手,只是方国安也没料到,朱大典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做过山东巡抚平过登莱之乱,也当过凤阳巡抚漕运总督的朱大典,有着很丰富的督师剿贼的经验,他在家乡威望也高。

    振臂一呼,金华府的地主乡绅们都怕方国安的乱兵抢掠,纷纷出钱出人响应,大家据城而守,方国安的乱兵硬是啃不下来。

    “殿下,方国安手下两万人马也,军中还有从南京、杭州撤出来的许多大臣官员,不妨先安抚。”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也。”

    “好罢,便依卿言,赐封方国安镇南伯爵,仍挂镇南将军印,率本部移驻严州,就地食饷,不得再骚扰金华士民。”

    朱以海听说方国安从杭州败退时,麾下还有五百精骑和七千步卒,一路逃到金华,麾下兵马不减反增,围攻朱大典于金华城,麾下居然已经两万多人马了。

    可谓深得老上司左良玉的募兵(拉壮丁裹胁)大法,不过看他两万多人连朱大典的地主家丁们都打不过,就知道也就那样,那所谓的七千多旧兵,估计也大半是从南京逃到杭州一路上拉的壮丁。

    可现在他得考虑一个问题,如果不把这个家伙先划拉过来,安抚住他,那金华只怕就得彻底糜烂,要是他现在将方国安和其所部定为乱兵,那可能整个浙东都要乱。

    这种人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

    如今浙东哪里还经的起这样的动乱,也只能先捏着鼻子给他加官晋爵安抚了。

    但朱以海已经在心里,把方国安的名字写上了他的小黑本子,列入将来必杀名单。

    “还请殿下将方国安军中的马士英、阮大铖等官员并皆召到行在任职。”

    “马士英阮大铖被天下人骂为国贼奸佞,皆欲诛之而后快,沈公为何却要劝孤用他们?”

    “臣也知道马阮二贼误国,但是眼下大明经不起党争了,当初弘光建号南京,便兴起顺案,马士英等借北京沦陷时顺从闯贼为由,将多少东林党人拿下,所以臣请求此时还当以国事为重,马士英阮大铖固有罪,但此时若是追究,只怕就将重新挑起党争,到时还如何共同对外?”

    “不如暂且饶过马阮,以此绝党争之祸,对马阮二人可不罪不杀,但只要召回行在不予重用便也不担忧再误国事。”

    沈宸荃这番话很难得,在这种时候,还能够想着如何避免再起党争,确实堪称国士了。大明末世最大的一颗毒瘤应当就是党争,这些官员们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已经完全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了。

    各种使阴招扯后腿,根本就没有人把国家朝政放在首位,只是想着借机揽权打击对方巩固权势。

    反正阉党也好东林也罢,没一个好的。

    弘光小朝廷,不也玩出了清君侧?

    历史上,马士英好像最后到死也没降清?他的结局有好些个版本,比如有最后兵败逃进四明山做和尚,但最终还是被清军抓获处死的,也有说他随方国安降了清又反的。

    但较大可能马士英是一直抗清没降的,至于个中原因,朱以海倒不认为他有多么的忠君爱国,更大的一个可能,还是因为马士英做弘光首辅时,搞过一个大顺案,也就是当年北京沦陷时,许多主动或被迫投降大顺军的那些东林党人等,被他列入顺逆名单,然后对他们和他们的家族、亲朋等追究牵连。

    当年打击范围极广,搞的那些老东林也是跳脚。

    而李自成进北京没多久就被清军击败南逃,那些短暂降顺的北京官员,后来又大多降了清,所以马士英不是不肯降清,而是当年那些被他整的人,好多比他先降了清,甚至在清廷占据高位混的还不差,他要是降清,那还有命?

    所以最后也只好一条道走到黑了。

    但这也比方国安强,比钱谦益强。

第70章 皇叔

    相比起马士阮的坦荡,阮大铖这人倒是更奸滑,最终也是降了清。

    朱以海细细思量,其实他现在立起监国旗号后,监国朝廷并没能真正建立起来,表面上现在浙东八府都已经拥他,但实际上真正较有影响力的也就是宁绍台三府。

    不说什么福建广东四川云南,就是这金严衢和温处五府,都鞭长莫及,方国安也好,马士英也罢,朱以海现在其实也是完全管不着的。

    “召马士英入行在为光禄少卿,阮大铖为太仆少卿!”

    “朱大典以文华大学士,建行台督师,辖金华、衢州、严州三府,兼安徽总督!”

    朱以海口述,沈宸荃提笔草诏。

    “殿下,臣以为殿下还有两人忘记妥善处置。一是目前正在衢州招兵买马举旗的南阳王朱聿键,其二是福建的郑氏。”

    “臣听说南京失守后,镇江总兵郑鸿逵便拥南阳王南下,杭州潞王降清后,郑鸿逵更数次劝进。又有黄道周、苏观生等一同南下,共同劝进。”

    朱以海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很平静的道,“皇叔不是拒绝了吗?”

    他穿越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抢在朱聿键之前即位监国的,监国后动身南下临海前,还特意让张国俊、刘朝派人马去追朱聿键,就是想避免唐鲁二藩内讧争斗。

    或许是他的穿越,改变了历史。

    朱聿键在郑鸿逵等的护卫下一路到了衢州,然后与历史进程发生了变化。先是朱聿键因为郑鸿逵派兵攻打衢州烧杀抢掠表示不满,要与郑氏约法三章。

    结果郑鸿逵很跋扈不肯依从,然后那位南阳王也是个拗人,便拒绝监国。本来若是按历史轨迹,朱聿键最终还是南下福建监国了。

    但现在正在他们闹矛盾时,朱以海的使者快马加鞭的追到了,带头使者是陈函辉的弟弟,他也跟陈函辉一样都拜在黄道周名下读过书的。

    之前黄道周拥南阳王南下福建,还曾去信给弟子陈函辉邀他南下呢,结果陈函辉当时觉得救国无望,打算自杀殉国。

    如今他派弟弟在锦衣、东厂人员的护卫下,赶到老师这里,送上兄长亲笔信,告知鲁王已在台州即位监国,并说鲁王如何勇烈果决等等。

    总之,大明又有希望了,而且这位鲁监国十分果决,绝对比什么桂王、潞王等强,让老师赶紧回台州共襄大事。

    拿到这封信,黄道周纠结了。

    本来他一开始是准备去广西拥最有资格继位抗清的桂王的,可半路遇到郑鸿逵和南阳王,对那位前唐王朱聿键他也有所了解,一路上相处也更加佩服,于是也决定共拥朱聿键监国继位。

    可谁知在衢州发生了意外,朱聿键跟郑鸿逵倒是先闹了矛盾,他和苏观生等也是百般居中调和,但效果不大。

    朱聿键态度很坚决,认为若是郑氏连这么简单的约法都不肯,那也别谈什么拥他监国抗清恢复之类的了。

    而郑鸿逵明显也想借机拿捏立威,要让这位王爷明白,我郑家有兵马有钱粮有地盘,肯拥你那是我们看的起你,你别不识抬举,别跟我二四五六的立什么规矩谈什么条件。

    谁都不肯先让步,都觉得这个先例不能开。

    这一来二去,倒是出现变故了。

    黄道周看过信后跟苏观生私下讨论,两人也一时犹豫。

    就这么犹豫间,朱聿键和郑鸿逵又僵持了几天,他们也就一直暂驻衢州。而更多的消息不断传来,鲁监国义旗高举,宁绍台响应,什么于颖在越,各路义师汇聚钱塘,总之声势越来越大。

    降清的浙江总兵王之仁都又在鲁监国的亲自前往劝说后率部反正等等。

    渐渐的,黄道周和苏观生都犹豫了,之前局势崩溃,他们都想着挽救时局,可谁能想到,如今站出来一位鲁监国,还这般了得,并深得浙东军民拥护呢?

    那还何必舍近求远?

    监国都有了,再拥岂不是自乱阵脚?

    对比下那边还在闹矛盾僵持着的南阳王和郑鸿逵等,经过反复商议后,他们去见了朱聿键,把浙东鲁王监国,并得宁绍台军民响应拥护,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说了。

    朱聿键的反应倒也很平静,他对两人很客气的询问了意见。

    黄道周和苏观生认为,本来大家是要拥殿下监国的,可因为这些天的耽误,鲁王先监国了,还已经做出了这么大声势,那么也许这是上天注定。

    为了大明朝,还请殿下以国事为重,以大局为重,不如就上表拥立鲁王监国,免的大明自家先混乱了。

    听完这两位的话后,朱聿键倒反而长松了口气。

    很痛快的表示,这可能确实就是上天注定了,他同意亲自写一封信,上表拥护鲁王监国,但他也有一个小要求,就是他不打算去福建,也不打算去广西了。

    他希望鲁监国能够让他就留在衢州,而且他也不想只跟以前一样当个哪里也不能去的藩王,他希望能够在这国家危亡之际,出来贡献自己一份力气。

    他要如当年崇祯朝时,招募义勇,组建军队,要北上抗虏打鞑子。

    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很过份,违反祖制。

    不过既然南阳王肯让位,黄道周他们还是很佩服的,当即表示,愿意向鲁监国上书请求,为朱聿键恢复唐王爵位,至于是否改封衢州,以及募兵建军之事,还得请监国同意。

    这事情达成一致后,朱聿键和黄道周、苏观生等一起召来郑鸿逵,告诉了他事情经过和结果。

    郑鸿逵一听不乐意了。

    他这个时候表示浙东的鲁王根本没资格监国,也没有实力挡的住清军,他希望朱聿键能够随他回福建即位监国,郑家愿意拥立他中兴大明。

    可此时的朱聿键早看透了郑鸿逵,认定这个家伙没安好心,自己就算去了福建,也不过是任他摆布的傀儡,朱聿键无意更改主意。

    双方最后一番争吵,不欢而散。

    气极的郑鸿逵本来还想硬绑着朱建键南下福建,但看他态度坚决,于是便干脆仍下他不管,带兵撤往福建了。

    衢州这边的情况传到台州,再送到朱以海这,可以说事情的意外发展,让他也是大吃一惊。

    不过这终究是好事。

    只是他担心的是郑鸿逵回福建后,郑氏只怕也未必会就此甘心,也许他们转头就会拥立桂王,或拥立朱聿键的弟弟唐王朱聿锷称帝也是极有可能的,毕竟郑氏实力雄厚,有资本有力量,岂会放过这样增强自己势力的机会?

    虽说历史上的郑氏集团,在明末清初的历史中,始终显得目光短浅,毫无大志,只是想趁乱做个割据一方的军阀,郑芝龙后来降清还没落个善终,倒是后来郑芝龙年轻的儿子郑森十分英雄了得。

    硬生生的在郑氏混乱崩溃后,还重新整合了郑氏,并还能坚持抗清多年,甚至从荷兰人手中收复了台湾。

    郑芝龙郑鸿逵郑彩等人脱不掉海盗、商人的小算计,朱以海也一直在考虑如何对待他们。

    “臣以为南阳王能够在此时表现的如此大度,应当恩赏,他论辈份且是殿下从叔,不如恢复其唐王故爵,但其欲打破祖宗制度,要改封衢州募兵北上一事不能答应。”

    朱以海望着那碧海蓝天,却是另一个想法。

    “孤倒觉得,国难当头,太祖子孙,皆当效力救国。朱聿键是孤从叔,他崇祯时犯罪贬为庶人,唐王爵位早改封给其弟聿锷。现任唐王聿锷也没有过错,现在又怎么能把唐王爵再收走?”

    “孤认为,倒不如改封南阳王为邓王,恢复亲王爵位,只是封号另赐。至于他想封镇衢州,甚至要幕兵伐清,这是好事。”

    “这样,拟旨进封南阳王聿键为邓王,封镇衢州,拜征虏大将军,兼领中军都督府!”

    “特旨邓王可招募王府护卫三营,兵额三千,由行在供应粮饷,先特拔两万两白银。”

    “殿下,不可,宗室岂可领兵,此头一开,只怕·····”

    “只怕什么?如今乱世,真要有想法的也管不了,”朱以海很平静的道,就如义阳王朱朝墠,他在崇明都称监国了,朱以海能管的了他吗?

    还有诸如靖江王等以后肯定也还会站出来称监国甚至要当皇帝的,这是阻止不了的。朱聿键现在肯放弃不争监国位,朱以海自然也得有所表现。他想要募兵伐清,那就答应好了。

    只要他不南下福建,那么北上是不用担心的,一个亲王,没有了监国或皇帝的名号,他就没有资本跟朱以海这个监国竞争的。

    征虏大将军在大明朝那是大有来历,徐达、冯胜、蓝玉都先后拜过征虏大将军远征漠北,而常遇春、李文忠、傅友德、王弼这些名将,也不过是征虏副将军。

    但如今,朱以海就算给这大将军印朱聿键,又有什么呢。

    加一个兼领中军都督府,也不过是空衔而已。

    朱以海真正给朱聿键的是许他恢复三营护卫,但也仅三千兵额,朱聿键没有福建郑氏支持,没有监国或皇帝名号,就凭一个邓王头衔,让他招三千兵也不用担忧的。

    若是几个空衔就能安抚住朱聿键,避免唐鲁内讧,朱以海觉得是非常划算的。

    “福建郑氏呢?他们意图拥立南阳王监国,图谋不轨,控制东南沿海,兵强马壮,尤其是海上力量极强,兼垄断东南海上贸易,须得小心对待。”

    “其实郑氏本是一群海贼,更利好名而已,这些人不可信任,但眼下也得加以笼络。”朱以海沉思许久,“孤念你写。”

    “加封福建总镇、南安伯郑芝龙为福建总督,晋封南安。

    加封镇江总兵郑鸿逵为定虏伯,福建提督总兵官。”

    “加封郑芝豹为澄济伯,福宁镇总兵,郑彩为永胜伯,建宁镇总兵。”

    “赐封芝龙子郑森国姓,赐名成功,授锦衣卫千户世职,召入行在组建水师营,授副总兵。”

    朱以海一口气给郑家封了一个总督三个总兵一个副总兵,一个侯爵,三个伯爵,一个世袭千户。

    沈宸荃提笔草诏,一边道,“殿下如此厚恩封赏,福建郑氏必将一心拥护。”

    朱以海却只是笑笑,他对郑家不抱半点希望,现在不过是安抚一下,希望他们不要在后方拆台罢了,但很大可能,郑家估计不会满足的。

    人嘛,都是得陇望蜀的。

    “殿下,前方出现陆地,看,是那秦望山!相传当年秦始皇巡海盐时,曾登临此山眺望海盐城。”张名扬过来禀报。

    朱以海抬头,果然远方出现陆地。

    秦望山,据说中国各地有二十多座,都得名于秦始皇登山望远,而浙江的杭州、绍兴和海盐都有一座秦望山。

    朱以海此行目的地海宁,其实是海宁卫城,在嘉兴府的海盐县城中,并不是在杭州府的海宁县。

    海盐县南有秦望山,也叫秦驻山,在这片浙西平原上,也算是海边难得的一处高点。

    “臣建议先派一支夜不收上岸侦察,若是附近没有敌人,则先据秦望山建营地,此处居高临下,沿海依江,且可将海盐城一览无余,兵家必争之地。”

    “好,便依卿言。”朱以海从谏如流。

第71章 汉奸

    海宁卫在海盐县治西,洪武十七年建,辖有左、右、中、前四所及澉浦、乍浦二所。不过大明的卫所早就糜烂,不堪一用。

    朱以海亲自指挥十营一万人马渡海入吴,不过军中实际负责的还是张名振这位浙江总兵官。在请示朱以海后,他还是十分小心谨慎,并没有冒然的在海盐登陆。

    而是先派出一支前锋船队在海盐南面的秦望山前观察试探,然后派出小股夜不收上岸侦察,确认安全后才让前锋在秦望山建了一个临时的侦察营地。并派出夜不收继续向内陆深入侦察。

    同时他把大部队带到了海湾里的门岛、白塔岛、马腰岛等几处海岛上,在几个岛上分别修建临时营寨,修建码头、临时仓库,把船上携带的粮草军械等先存放岛上。

    朱以海对此没干涉,相反很赞赏张名振的小心谨慎,毕竟此时渡海北上,已经算是孤军深入敌后,一不小心可就万劫不复。

    哪怕之前听说海宁卫还在明军手中坚守,但没摸清之情,张名振和朱以海都不会轻易的一头撞上去的,他们是来救援明军打鞑子的,可不是来送死的。

    朱以海的船停在门岛岸边,跟着下船上岛。

    门岛不大,距离对岸的秦望山不过百来丈,整个门岛其实是一座海中孤山,没什么平地,都是山头树林,因此岛上倒也没什么人。

    “秦望山距离海宁卫其实还有二十里,不过这里一马平川,我们要是过去其实也快。”张名振提出自己的计划,先派出夜不收上岸,先伪装成百姓或商人等,尽量悄悄的收集附近的信息。

    “若是海盐城还没失守,我们的夜不收会潜入城中,臣怕万一有诈。”

    “嗯,小心些没错的,郑继武这人你知晓几分?”朱以海问。

    “先前王总督任浙江总兵时曾召浙江诸将议事,臣在王总督那见过郑继武一面,此人是海宁守备。”

    明中期以来,省镇营兵制渐取代地方都司卫所制度,守备的级别不高,在游击、都司之下,在哨总之上。

    一般都是负责一些较重要的城堡的守卫,故称守备,守备和总兵、参将等一样,也是无定员无品级的,其品级高低主要还是依靠其在五军府或是卫所中的职衔来定。一般也都是从就近卫所抽调,五年一任。

    明中期以来,大明军队形成了文臣提督军务、武将统兵作战、宦官监军的这么一个三大体系互相制衡的局面,守备做为一个镇戍一城一堡的低级武官,其实权力很小。

    类似于隋唐时的戍主。

    浙江一省,崇祯时设有总兵官一人,参将四人,而到弘光时,又增加了副总兵一人驻温州,协守四路参将各一人,练兵游击将军和同城营、协防营游击将军数人,都司、守备也都新增数人。

    不过浙江毕竟是东南内地,不比九边要地,所以就算是守备,所统的兵也很少。

    在宣大等地,守备统兵在五百到三千之间,甚至还有操守、提调、备御、把总等更细分的武职,但在浙江,海盐县本就设有海宁卫,海宁卫还曾是浙江沿海备倭六把总之一,当时的把总可是级别很高,仅次于省都司,是行都司级别的。

    只是到了崇祯时,倭乱已经不严重,所以海宁把总也取消了,海宁卫也不复从前,只是因为这里既是重要的盐产地,也是杭州湾北面的一处军事要地,所以最终海盐城里设了一个海宁守备,统领的海宁营也只三百人。

    海宁守备在职级上,是归浙江分守杭嘉湖参将所统的,他手下则还有两个把总。

    郑继武跟海门参将吴凯有些类似,本身也是海宁卫的世袭武官,家族从洪武十七年设海宁卫开始来此镇守,世代相袭,他本身也是以海宁卫佥事出任守备一职的。

    麾下的那一营三百守城兵,其实也基本上都是原海宁卫六所的军户。

    “郑继武三十出头,人很年轻,也十分勇武,只是有些耿直,那次来拜见王总督时,还出言不逊得罪了小王将军。”

    “朱大纲是郑继武手下两个把总之一,本是乍浦所千户,跟郑继武是亲戚,乃是他妹夫。”

    据说海宁有二十八个大家族,其中二十五个是卫所武官家族,为首的便是彭马两大家族,然后有三个是本地土著,以李徐两士族为首。

    “郑家朱家其实在海宁诸大家族中,不算顶尖的。”

    不过张名振知晓的也就这么多了,他毕竟不是浙人,但通过他的话朱以海也差不多能勾勒出一副画面,郑继武和朱大纲本身都是海宁卫、海盐城的土著,还是卫所军官,然后做了守备、把总,手下的兵也都是当地人。

    清军南下,杭州的潞监国、浙江巡抚,以及定海的浙江总兵等纷纷投降,他的上司杭嘉湖参将也降了,于是一开始郑继武等也跟着归附了。

    但是鞑子很快向占领的各地下令剃发,甚至还开始催粮追缴,甚至连老朱家征的三饷,也开始征了。

    朱家的三饷是辽饷、剿饷和练饷,这第一个辽饷本就是为打辽东鞑子而征的,现在关外鞑子占了中原,居然也征起辽饷来了,这不草蛋吗?

    剿饷是剿流贼农民军的,练饷也是征来练兵打关外鞑子和中原农民军的,现在鞑子一个不落都要征。

    一面是剃发易服,一边是追缴税赋。

    这节骨眼上,那些趁机降清上位的伪官们,更是上下其手,趁机大搞加派,其中以耗羡为名加征的完全超过正税,然后这些伪官到处索贿,郑继武朱大纲这些武官也逃不过,他们家族是当地大族,索要的更多。

    海宁二十八个大家族,每家被索银万两,还没算该交的正税以及加征的三饷,还有耗羡等,反正家家都面临着要脱一层皮的困境。

    加之伪官们又催剃发,必然引发动荡。

    郑继武、朱大纲手里毕竟有兵,兵虽少可总是有兵的,而且海宁卫所的军户虽然早不堪用,但对这些武官家族也向来听话。

    他站出来振臂一呼,自然应者云集。

    他们把鞑子派来的新守备王登宣砍了,把他手下那些抢掠勒索的乱兵赶走,宣布反正恢复。

    这动静,甚至连海宁的僧人顾隐石都带着一群和尚响应了。

    只是朱以海在想,这郑继武等宣布恢复反正,估计更大可能是向义阳王反正的。义阳王监国没来救援他,鲁监国倒是来了,也不知道欢不欢迎。

    海盐的位置很重要,杭州的鞑子肯定是要派兵来收复的。以郑继武他那一营守兵,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就算他招兵买马,动员卫所军户,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战斗力。

    不过朱以海看重的也是这一点,鞑子肯定也清楚海宁这些兵没什么战斗力,所以就算派兵来打,估计也还是派个投降的明将,带着手下投降的明军去打,大有可能是李成栋、李遇春等这些人渣了。

    而这也恰是一个机会。

    钱塘江那边,正面去刚杭州博洛是根本不会有机会的,只能另辟奚境,正好伟人所教导的那样,得跳出固有思路,得运动起来,游击起来。

    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要掌握主动,不能被动的应战,而得把敌人调动起来,以此寻找战机。

    想当年努尔哈只、黄台吉他们跟明军打,不也正是靠动起来,搞集中力量、各个击破才能生存下来,然后一步步的反打入关中吗?

    杭州的博洛肯定料不到他这个鲁监国会带着一万人马悄然渡海北上,所以他现在就是那个最大的意外和变数。

    那支来打海宁的伪军,就是朱以海的猎物。

    用海宁为饵,钓伪军大鱼。

    所以朱以海完全不急着去海宁,此时急忙进海宁,其实战略上就陷于被动,是一步死棋,他得藏在海宁外面,待敌入瓮。

    “多派夜不收侦察,我们得尽量掌握更多的情报,才可能稳坐钓鱼台,否则我们反而可能成为贼人的猎物!”

    张名振对朱以海的这番战略安排,万分佩服,他倒不是想不到,只是一般人思维肯定是先进海宁汇合增援,倚城而守,谁会马上想着这样阴人呢。没有个百十场战斗经验,一般人肯定没这么阴。

    走进山脚树林子里,顿时阴凉不少,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朱以海发散思维,觉得这样搞肯定有前途,他需要胜利,一场接一场的胜利,以战练兵,积少成多的消灭鞑子。

    而历史上的江阴八十日,嘉定三屠都证明三吴地区的百姓抗虏意志强烈,只是缺少支援,各个为战,最终被鞑子和伪军各个击破屠灭。

    如果朱以海能够在三吴地区游起来,甚至带动更多的义军建立起根据地,也游击起来,那鞑子的后院可就不安稳了,这样不仅能够减轻浙东压力,甚至还能浙西鞑子的力量。

    半天后,朱以海正在林荫下帐中睡觉,张名扬唤醒他。

    “夜不收已探得鞑子来犯海宁之兵情况。”

    朱以海坐起,“带兵的是谁,多少人马?”

    “是鞑虏新授嘉兴协镇副总兵李遇春,”张名扬把搜集到的情报禀报朱以海,“李遇春原是勇卫营靖国公黄得功麾下总兵官,后来任泗州协守参将,在清军渡淮时主动投降了鞑虏。”

    “鞑虏刚拜了汉奸张存仁为浙江总督,授原黄得功麾下总兵田雄为浙江总镇,降虏贼将张杰授杭州协镇副总兵,张士元授湖州协镇副总兵,李遇春授嘉兴协镇副总兵。”

    “这次张存仁和田雄便派了李遇春带兵五千攻海宁。”

    “殿下,有船从南来,”杨伯兴也来禀报,“巡船说是殿下新拜的大学士张国维、刘宗周、祁彪佳、陈盟、方逢年、陈函辉、宋之普、柯夏卿等诸位阁老、大臣们。”

    “李遇春也是勇卫营的吗?”朱以海问张名扬。

    “此人原是勇卫营黄得功部将,后任泗州参将,清军南下,不战而降。后来还去扬州城下劝史阁部投降,被箭射伤,后与李成栋为鞑虏攻扬州急先锋,破城之后,更是参与血屠扬州,如今却是升为嘉兴副总兵,此次,我定要取这狗贼性命,为扬州八十万百姓报仇血恨。”

    朱以海听说此卑劣行径,也是十分愤怒,“狗贼,告诉全军,战场上遇此人,绝不可放过!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孤要把他的头盖骨取下来做成酒器,将来到扬州去祭祀那些死于大屠杀的百姓。”

    “把他的心肝祭旗,骨肉喂狗!”

第72章 元老

    门山岛。

    朱以海亲自到海边迎接张国维、刘宗周等一众大臣。

    君臣见面,都互相打量许久。

    “又见老大人,身体尚安否?”

    朱以海先向张国维问安,须发花白的张国安刚才打量朱以海许久,眼中有异色。说来两人不是头次见面,甚至是有些渊源的。

    张国维在北京沦陷前一个月奉旨出京,前往江浙募兵筹饷,还顺带兼了个差事,就是和太监庞天寿同去山东兖州顺路给镇国将军朱以海宣旨,册封其为大明第十一代鲁王。

    时隔不过一年多,张国维却几乎认不出当初印象里那个年轻人了。

    判若两人。

    那时的朱以海是一个谈吐不凡胸怀抱负的年轻宗室,不过虽胸有抱负但有几分夸夸其谈略显浮夸,甚至好客喜奢爱讲排场,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位鲁王殿下,虽能放铳打炮,但却又还留着长长的指甲,甚至还向他展示过他收藏的百多副金玉各种珍贵材料制成的指套。

    鲁王的指套能跟潞王的古琴一争高下,虽不如潞王古琴三千张,却也有指套八百副。

    那时张国维对这位的评价是宗室里难得有抱负的,但有几分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可这段时间,他听说了许多鲁王的种种行为,却总跟印象中那个人对不上号。今日一见,他更直观的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原以为外面传说都是过于美化夸张了鲁王,现在却从他身上明确的感受到他的变化。

    “老臣还要留此残躯,为大明和殿下奔走。”

    朱以海扶起张国维,感慨道,“当日老大人奉旨南下,途经兖州宣旨,你我只怕都想不到这天下剧变如此,短短一年间,大明江山倾颓,岌岌可危也。”

    “幸有殿下英明神武,力挽狂澜!”张国维道。

    “老大人就不必拍孤马屁了,孤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尽力而为,但仍然还是实力悬殊,只能勉力求存,幸得有老大人等出山相助,让孤又增添几分信心。”

    张国维听的这话十分感慨,大明真出了个好监国。

    “臣等赶到余姚,殿下却已渡海,只得一路追随而来,臣有一劝,请殿下回绍兴登极正位。”

    朱以海摇头。

    他看着张国维、刘宗周、祁彪佳这些极有名望的大臣,“诸葛亮的出师表中曾说,王业不偏安,孤非常赞同。”

    “尤其如今,偏安是不可能的,王业不偏安,中兴在进取!”

    一边的刘宗周听到这话,忍不住击掌上前。

    “殿下进取之心臣等赞叹,去年南京建号,臣曾上疏奏请,说今日形势江左非偏安之业,宜进图江北。淮安、凤阳、安庆、襄阳虽立重兵,尤重在凤阳驻亲征之师,东扼淮、徐,北控豫州,西顾荆、湘,而南去金陵亦不远,以此渐进,秦晋燕齐必当响应·····”

    “刘公这道奏疏孤也拜读过,深以为然,尤其是那句,今日之事,非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决策亲征,无以作忠义之气。当初孤拜读后,顿觉全身毛孔张开,为之颤抖。一直牢记在心,不敢忘也,所以如今孤监国之后,首要之事便要渡海亲征北伐!”

    刘宗周来是要劝朱以海回绍兴或台州的,没料到现在朱以海居然把他当初劝谏弘光的那些话拿出来堵他嘴,倒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让他无言以对。

    朱以海左手挽起张国维,右手挽起刘宗周,道,“当初烈皇殉国,南京拥福王建号,也曾众正盈朝,文武兼备,一众大臣各献金玉良言,可惜弘光未能采纳施行也。东南局势崩溃,天下危如累卵,再容不得半点错误了。”

    “诸位老大人等刚从余姚来,也应当亲眼目睹了那里的鞑虏首级吧,也了解到眉山大捷的详情吧?鞑子亦非不能战也,只是我们得更主动出击才行。”

    “不瞒诸位大人,孤知晓海宁卫城尚有忠义之将士百姓守卫,而杭州虏帅已经派出五千人往攻,统兵之人却正是当年泗州守将李遇春贼也,此人当年不战而降献泗州,还主动到扬州城下劝降,城破后参与扬州大屠杀,如今入建虏旗籍,归汉军镶黄旗,背祖忘宗,孤必亲讨而杀之!”

    曾奉旨巡抚江南的祁彪佳劝说,“征战乃是武将之责,殿下如今是监国,便当统驭朝政,岂可充做先锋?”

    朱以海很诚恳的道,“如今局势,孤虽号称监国,可实际上也不过是暂时号令宁绍台,而鞑虏屯兵金陵、杭州数十万众,犹如排山倒海之势,我等随时有覆灭之危。所以这个时候也就不说那些了。”

    “战端已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在此安危绝续之交,唯赖上下一心,举国一致,共战鞑虏也。孤身为监国,亲征前线,更能激励将士,激发士民,所以还有何可犹豫的?”

    “倒是诸位老大人,你们都是国家柱石,朝廷政事还仰赖你们主持。”

    张国维道,“殿下身为国家社稷之君,仍愿前线前征,我等国家之臣,又岂能落于人后。殿下在哪,臣等便也在哪。”

    刘宗周等也都同声附和,既然劝不了朱以海回去,那他们也不走了。

    朱以海想了想,“孤之前已经下旨,拜张老大人为大学士、兵部尚书、浙江总督,督师江上各部人马,此任务非常重要,虽然面对鞑虏,我们一味倚江防守是没有希望的,但眼下来说,一路沿江设防,一路奇兵奔袭,正奇相间,却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还请老大人回绍兴督师,你德高望重,此重任非您莫属!”

    “宋公、祁公还有方公、陈公等,也请你们返回台州行在,负责重建六部诸衙,让中枢尽快恢复正常运转,也尽快把浙闽两广、江西湖南湖广云贵川诸地整合一心,共同抗清。”

    “前线将士们打仗,但也需要后方的支援,尤其是钱粮军饷,这些就靠诸公了。”

    被点名的首辅宋之普、次辅祁彪佳,群辅方逢年、陈盟、陈函辉、柯夏卿几人也无法反驳。

    朱以海不在行在,那这个小朝廷就更需要阁臣们坐镇了。

    “刘公,你海内人望,如今局势动荡,人心混乱,官吏们也是良莠不齐,还得倚重刘公统领都察院,监督好百官文武,这个时候咱们内部更得安定。”

    “殿下身边岂能无人?臣愿留下随驾。”陈函辉表示。

    柯夏卿这位首义元从也表示愿意留下来协助。

    不过朱以海并不希望两人留下,这两人算是自己的协谋首义元从,绝对心腹,所以行在的留守阁臣里,他希望自己心腹在,以免留守朝廷走偏。

    陈函辉是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柯夏卿是大学士兼戎政尚书协理京营戎政,这是两个紧要位置,他们若是随驾,那这两要职可能实权就要落到别人头上。

    朱以海虽然现在还不太把浙东小朝廷放在心上,觉得还是得靠兵打出地盘来才有后续,但现在也不能轻易的完全撒手。

    “通政使虞大复留下,另外孤再拜沈宸荃为东阁大学士,他们两个随侍孤左右,负责与行在留守诸臣联络,如何?”朱以海提议。

    张国维、刘宗周等都想留下,可朱以海的话也很有道理。

    最终君臣们吃着简陋的午餐达成一致,张国维等返回。

    张国维这位大学士兼浙江总督,督师宁绍台诸部兵马,负责钱塘江防线。

    朱大典这位大学士则兼安徽总督,并督师金衢严诸部兵马。

    京营总督王之仁和大学士兼戎政尚书、协理京营柯夏卿则负责重建京营,并维持浙江诸府治安,同时提防舟山黄斌卿。

    其它诸位大学士们则既要把浙东八府统辖起来,征粮收税,供给军需,还得要联络其它还未被鞑虏占领的地区,让他们都能够拥立鲁监国,并向浙东派兵勤王,供粮缴银。

    大家各有分工,各司其责。

    因为起义以来,朱以海能够迅速取得数位带兵将领的支持效忠,还能这么快把宁绍台地区整合起来,甚至还亲自打了几场胜仗,平乱兵,歼鞑虏,所以现在在这些大臣们面前,说话也很有份量。

    他一意北上亲征,虽然大臣们心中总是不太支持,可最后也还是妥协了。

    朱以海最后拒绝了张国维等提出要从绍兴再派几支兵马过来增援的提议,这次北上不是大张旗鼓,而是突其不备来打偷袭的,这一万人马足够了。

    “如果能够筹备一些铠甲刀枪火枪弹药等来,就好了。”

    在简单午餐的最后,刘宗周还是提起了在崇明监国的义阳王和在衢招兵的南阳王。

    “义阳王在崇明监国一事,孤已经派了董志宁和华夏为特使,如今大敌当前,先联手抗虏再说,等将来,先入关中者王。”

    “至于南阳王,他一片忠勇,孤也派使者去传旨,加封其为邓王,拜征虏大将军兼领中军都督府,许他募兵补充王府三护卫,守卫衢州,黄道周授金衢巡抚。”

    张国维忍不住道,“殿下处置义阳王一事有失妥当,臣以为不正大位,无以号召天下,且杜后起。”

    “殿下提出先入关中者王,这必起后患。”

    朱以海扫过一眼众大臣们,这些人个个德高望重,甚至有些还是以前就拜过大学士入过阁的,比如方逢年还曾做过首辅,最起码也是巡抚、尚书。

    朱以海的这个自立的监国,现在其实很需要这些原朝廷高官们为他背书。

    毕竟眼下,谁都可以称王称帝。

    就看谁能得到更多大臣元老拥护。

    “此事孤也是考虑已久,眼下若是孤去旨,让义阳王退位归藩,他便肯么?便是他肯,拥立他的那二十万将士们肯吗?”

    “若是不肯,到时岂不是要内乱先起?”

    “所以思来想去,现在也只能暂时不理会这些,先联手抗虏再说,到时谁先打下两京谁为帝。”

    “殿下,可如此一来,到时万一闽粤湘赣云贵川诸地的宗室都自立为王,不听号令那怎么办?”张国维问。

    朱以海很淡定从容道,“只要肯一致对外抗虏复明,孤还是那句话,到时先入关中者王。但如果他们只是想争皇位抢龙椅,自立名号然后背后捅刀子,那到时讨伐平灭便是。”

    “殿下何不早正名号,正式继位称帝?”

    “收复南京之后再称帝不迟。”朱以海道,眼下急于称帝有利有弊,好处就是他如果暂不称帝,那跟义阳王等就还有缓和余地,而这正是现在朱以海最需要的,他如此北上三吴,就是要在这块清军新占领区兴风作浪,所以义阳王这支人马他需要联合,而不是先跟他们内斗。

    此外,朱以海很确信,义阳王这个由一群败兵逃将们拥立的小朝廷,撑不了多久,所以不急着称帝。

    等他获得更多胜利,等义阳王他们再溃败后,到时他再称帝,更加当之无愧。

第73章 厘金

    午饭过后,朱以海在岛上一条溪涧抛出鱼铒垂钓。

    杨伯兴带着旗手亲兵散开警戒护卫,宋之普、陈函辉、柯夏卿、虞大复、沈宸荃几位朱以海的心腹也各垂了一竿。

    军旅之中,一切从简,岛上砍的竹子绑上线,再弄根芦苇做浮标,地里挖的蚯蚓做饵,溪水清流,能看到回湾里有鱼儿在游弋着。

    说是钓鱼,其实也不过是个借口。

    这几位心腹只是想找个单独跟监国谈话的场合。

    “这段时间,我们向宁绍台各地的士绅地主们借款六十余万两银子,另外募捐得银二十余万两,本来税赋还能征得三十万两,不过殿下之前已经宣布欠缴全免,并免除今年的税赋了。”

    “有个好消息,原崇祯朝宁波巡海道佥事,弘光时拜凤阳巡抚的卢若腾,他本福建人,因对马士英等窃权不满而辞官归里,南京沦陷时,正与弘光所授浙江巡按郭贞一在温州,今听闻殿下监国台州,举旗抗虏,乃征税劝募,温处两府得银三十万两,运银至台。”

    这三十万两银子中,有部份是催缴的两府税赋,还有部份是向大户商人募捐来的。

    “殿下之前颁免赋之旨,尚未及传到温处,他们已经把银征缴募集运来,还请殿下处置。”

    卢若腾郭贞一居然能弄来这么多银子,朱以海当然不能说什么,明知这银子肯定有逼捐催缴的,但现在也不能反过来怪罪他们。

    难得有如此忠心还这么有能力。

    想了想后,他便道,“孤打算把浙江一道分设四巡抚,浙西的杭嘉湖设一浙西巡抚,浙东的宁绍台设一巡抚,温处设一巡抚,金衢严设一巡抚。分道抚按!”

    大明的总督、巡抚等官,其实严格说起来是差遣而不是正式官职,本只是钦差性质,带有临时性,事毕即撤,但到了明末此时,基本上成了常设的。

    本来巡抚是一省一个,甚至是数省一个,省内又按需要不同,分设分巡道、分守道、兵备道、督粮道等,但到了明末时,也开始滥设,主要原因还是事多。

    比如崇祯末,在北京京畿之地,就设了一堆的巡抚、总兵,仅北京周边就设了八镇总兵。

    现在朱以海实际控制的地盘很小,就一个浙东之地,也还不是很稳固,之前他授于颖为浙江巡抚,现在却又要把浙江划成四个巡抚,其中一个还是敌占区,金衢严和温处,实际上也还不是他真正的控制区。

    这么搞的目的,本质上还是为强化控制。

    “卢若腾授佥都御史,温处巡抚,郭贞一加监察御史,温处巡按。原弘光所授的温州副兵总贺君尧,迁都督同知加温处总兵官。”

    温处能这么快送来三十万两银子,这都无疑表明了他们对鲁监国的忠心,既然他们这般忠心拥立,朱以海自然得投桃报李。

    巡抚、巡按、总兵,算是钦定了这个温处三人领导班子。

    他还给贺君尧一万人的兵马编制,总兵标营三营三千人,然后温州协防副总兵、温州分守参将、处州协分防参将,以及游击将军等共七营七千人,这一万人是正式官军序列,由兵部供饷的。

    “派人去温处宣旨拜封,携银十万两做为温处诸营军饷。”

    一万人马,一个月就得几万两军饷,十万两其实也没多少,而且温处刚送来三十万两银子,朱以海再拔十万两下去,其实也还是温处缴的银子,但这是以正式军饷名义下拔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跟卢若腾、贺君尧他们说明白,将士们都按新定的正式军饷歀发饷,但目前财政困难,所以暂且都先发半饷,但必须实兵实饷,各级军官也都按新标准给予相应名粮补贴。孤给他一万兵马名额,便希望温处能练出一万可战之兵!”

    “这十万两算是温处将士们的安家赏银,以及前三个月的军饷,至于后续的,孤会让户部、兵部供给。”

    宋之普有些心疼,这刚缴上来的三十万,这一下子就去了十万,然后以后还得包了这军饷供给。

    “殿下,如今财政困难,仅靠借钱和募捐,只怕不是长远之事。是否重征三饷?”

    老朱却摇头。

    “三饷的名声太坏了,而且之前征三饷,各地官吏都乘机渔利,百姓深恶痛绝,要是再征三饷,只怕倒是先要逼反许多百姓了。”

    “可无钱难养兵。”身为首辅的宋之普也没法凭空变出银子来。

    “其实孤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心中有些模糊的主意,现在倒是成形了些。”

    大明财政向来败坏,逼的崇祯都上了吊,如果不改变旧有的这套税制,就是再怎么能折腾,也很能翻盘的。

    毕竟你再能打,你得要有钱养兵。

    没钱养兵,那手下的兵必然会沦为强盗贼匪,还谈什么抗虏驱鞑?

    朱以海现在能想出来的办法,其实也就是用曾国藩当年打太平军的办法,征收厘金。所谓的厘金,其实就是关卡税。

    湘军在他们控制的地区,设关立卡,商人过关卡就要交税,因为税率为一厘,也就是百分之一,故称厘金。

    后来厘金不仅是设关卡征收过路费,还对地主、商铺店主等征收,大致也是百抽一。

    靠着厘金,曾国藩的湘军解决了军费的大难题,再加上抢劫、劝捐等收入,湘军得以维持,还能越打越多,最终攻破天京,消灭了太平军。

    朱以海认为,大明朝到如今,各种旧税早就走了样,真正有钱的地主、士绅、商人们的税收不上,反而是那些穷苦百姓们承担了主要的税赋,这就使的税制不合理。

    穷人本就过不下去,结果还要承担主要的税收,于是百姓破产,国家动荡。富人们阡陌相连,资产丰厚,却可优免。

    这样搞,国家不乱谁乱。

    可现在朱以海也成了统治者,他也得面临税赋征收的问题,按传统的那一套,结果必然还是富人不用交,穷人承担却交不起。

    所以他一直在想的就是得绕过旧税法,之前他宣布免去原有欠缴税赋,甚至免除今年的应缴税赋,就是明白普通百姓已经承受不起这些税了,既然征不上来,还可能搞的官逼民反,如此大的征税成本,还不如不征。

    但不征税这朝廷又维持不下去,要养官要养兵,都得要钱。

    “国家危难,百姓困苦,孤举义是要中兴大明,救治百姓,不是来压迫百姓的,所以三饷必须得废除,旧有积欠也得全部免除,甚至原有的地丁银等也要先停征。”

    “殿下,可如此一来,朝廷无税赋收益,又如何养兵供军?”

    “厘金!”朱以海终于抛出了他的计划,“户部下增设一个厘金总局,各省道府皆设厘金分局,委官派吏,负责征收。”

    “厘金?”

    “厘金分三种,一为通过厘金,各府县道路河津关隘,设关卡,所有过关商货,抽百分之一为厘金。”

    “其二为产地厘金,在出产地对所产物品征收百分之一的厘金,如米、茶、盐、布等,按百抽一,米一石抽一升,皆可按市价折银征收。”

    “其三为交易厘金,门市、商铺商人的交易抽税,也为百分之一。”

    这三种税,完全简化,税率也不高,百分之一,但实际上却是无所不包。

    一样物品产出地先征收一遍产出税,种地的产粮,征税,养蚕织丝的,也一样征税,甚至你晒盐制茶的也一样。

    然后商人贩运过程中,要征通关税,贩返越远,关税越多。

    最后就是交易税了,商人们在市场、商铺里售卖,每次交易,等于都要征一次税。

    百分之一看似不多,但因为征收范围广,且基本上没什么起征点,所以积少成多,能征到的税还是很多的。

    尤其是相比于现在明末的税赋现状来说,这会是巨大的改变。

    大明的工商税本就低,甚至低到几乎没有,而且官僚士绅阶层们还享受特权,几乎不纳税。

    就靠点人头银从百姓那里吸血,这不免就是恶性循环了。

    朝廷之前征三饷,虽然设计的是按地来征收,但实际上最后也基本上都嫁接到了百姓头上。

    朱以海现在也不能说就要改变大明的税赋制度,不能说对士绅阶级的免税特权动手,但是现在换个名头,用征厘金的名义,可以一试。

    毕竟名义上,正税还在,那些官绅们的特权也还在,现在只不过是新征厘金,而厘金特殊,不搞优免。

    清末的厘金能一年收一千多万两,甚至最高时能达到四千三百多万两,可知这玩意是非常厉害的。

    免积欠,免正税,让百姓能够有喘息之机休养生息,然后开征厘金,甚至是打造出一套新的征厘系统,设立专门的厘金局,由户部垂直领导,改变过去几百年来地方胥吏、大族征缴的这套老办法,肯定能对腐败的吏治有所改变的。

    “士绅不优免吗?”宋之普提出关键的问题。

    “国难当头,这厘金相当于劝捐,只是孤希望有个标准,商人贩卖货物,劝捐百分之一,不为过吧?商贾市卖交易,每笔劝捐百分之一,不为过吧?地主们的稻田、茶园、盐场甚至是布厂染房织房,劝捐个百之一,不多吧?”

    “这样呢有个标准劝捐,也算是让大家都能既应捐救国,也不至于说负担过重,这不是税啊,是劝捐,所以怎么还有优免呢?劝捐自然是大明的士绅们带头先捐的!”朱以海很认真的说道。

    宋之普和陈函辉等听了这解释,也无法反驳。

    对啊,这是劝捐不是征税,哪来的优免?

    而且相比起之前朱以海在宁波在海门等地的劝捐,现在的这厘金还有个标准,而且百之一听起来确实不高,总比直接张口就劝捐五千两一万两的少的多吧?

    宋之普对监国肃然起敬,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呢。

    “此法甚好,若全面推行厘金,则既能得百姓民心拥护,还能减少大户地主士绅们的不满,又可得钱粮养兵供军,大赞!”

    朱以海心说这可是曾剃头努力摸索出来的好法子,真正挽救了满清,为他续命的妙方,他不过是借用而已。

    “厘金之法也是万不得已的临时之法,户部在各地建厘金局,负责征收厘金,一定得加强监督,若是被贪官污吏借机当成贪污工具,坏朝廷名声,渔肉百姓可不行。”

    “臣等回去后便马上拟订条例制度,定会加强管理和监督,谁敢乱伸手,绝不客气轻饶。”

    朱以海手一抖,钓竿拉起,一条二指宽的鱼儿被提出水面,“鱼上钩了!”

    “这条鱼上钩了,那个李遇春应当也要上钩了。”朱以海笑着道。

第74章 功勋

    上万人马,分散隐匿于门山、白塔山诸岛。

    各路夜不收乘小艇在海宁沿海各地登陆,刺探情报,其余人留在岛上享受难得的空闲时光。

    午后。

    杨伯兴回到旗手营的营地,来到家丁队下营处,因为眼下还是夏季,在岛上立营也方便,砍几根树干搭起,再绑一块毡布,外面再铺些树枝,一个简单的宿营帐就好了,一什十人一间。

    “队总。”

    六个草棚围在一起,中间还围出一块空地,简单的用刀斧清理过,士兵们见杨伯兴回来,都起身喊道。

    “嗯,坐吧。咱们队今天休息,殿下刚才特意召我过去,咱们队上次的战功已经下来了,赏银也下来了。”

    众人听说,都脸露兴奋之色。

    “都别猴急,银子下来了一会就发,分毫不会少的,但是今天有空,我们也要做一下战斗总结,好好开个会,不足的地方要吸取教训改进,大家有好的一些建议呢,也积极进言。”

    旗手营家丁队比一般的队要多二十人,总共六十人,他们都是原先各营中挑选出的彪悍精锐,连补充的新兵都是那种力气特大长的魁梧高大的,且基本上都精通拳脚或是刀枪的。

    做为监国近卫,每个人也很自豪,虽然几次打仗都没怎么有机会冲在最前线,但毕竟也还是捞着些边脚的。

    几场战斗下来,他们这一队亲军也是只几个人受了点轻伤,一个减员都没。

    “前什什长赵得胜。”

    “到!”

    杨伯兴点了他的名字,“就由你先说吧。”

    赵得胜站起身来,环顾了下大家,挠了挠头,“我就觉得吧,咱们旗手营亲兵队,不论武艺还是装备,那都是全营最好的,可每次咱们都没什么机会冲在前面砍鞑子立功。”

    “下次能不能让我们也当一回排头兵?也给咱一个立功的机会?杀一个鞑子十两银子呢!”

    队中的文书提着笔在一边做记录。

    “中左什什长张大彪,你接着说。”

    张大彪跟赵得胜号称亲兵队两大门神,个个长的彪悍魁梧,人一站直来,跟拔起一座小山似的,他原来不是兵,是在宁波时才招的兵,早年码头上扛过活,下海跟着船,据说他从小是个孤儿,被一个老道人收养,带着身边云游天下,学了拳脚枪棒甚至还会炼气内劲点穴功夫。

    大家亲眼见识过这个家伙,一手提一桶水还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甚至还真能点穴,被他点到穴位,能直接把人点晕倒在地。

    “我觉得咱们是殿下的亲军,最大的职责就是保护好殿下,只要能保证殿下安全,那就算是有功,冲锋打头的事情交给其它营便是。”

    后什的什长也站出来道,“我觉得也是,各有分工嘛,所以不能总按首级论英雄,咱们队注定不可能砍到多少首级,但咱们的功劳不比其它人差,这论功分赏的时候,咱们也没道理比其它人手。”

    杨伯兴认真的听着,文书则努力的记录着。

    开战后总结会议,这是监国亲自定下的规矩,要求每一场战斗后都要开这个会,而且大家都要发言,并做会议记录,最后队长还要负责出一份会议总结。

    杨伯兴本是个打柴樵夫,真论本事,队里基本上比他强,但他当初跳海殉国,被监国赞赏忠义,特召到身边侍从,一路从亲兵到什长再到队长。之前亲兵队的队长是个骑射了得的老兵,如今已经升任到其它营做哨总,就是其它几个很能打的老兵什长,也都调到各营任队总去了。

    杨伯兴升任了队总,不服气的还是有的,但是后来那些公开挑衅杨伯兴的老兵们,也陆续被调走了,多是升迁到其它营去了。

    如此一来,杨伯兴的队总位置也是坐稳了,甚至队中比较跋扈的老兵们也没剩下几个,现在的家丁队,一队六十人,加上队总队副文书护勇等十人,实际上是七十人。

    没了那些老**子,反而更团结。

    杨伯兴也很感激监国的信任,很努力的在带好这个队,他平时训练也比大家付出更多努力和汗水。

    他认真的倾听着大家的发言,现在队里主要是三种声音,一种是认为他们论本事属于上等,但打仗却没机会打头阵,立功的机会少了。

    第二种则认为他们是监国亲军,保护监国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还有一种声音则认为,按首级论赏不太合理。

    杨伯兴听他们一个个说完,做最后总结发言。

    “我说几点吧,首先咱们亲兵队自成立以来,其实也已经经过了好几轮的调整,好些老人都升迁或调入他营,咱们弟兄还都在磨合之中,不过总的来说表现都还很好。”

    “当然也有一些问题,比如说赵得胜身为前什什长,每次战斗却总想着出风头,总想跑到前面去冲杀,忘记了我们的本职重任。”

    “还有张得彪,你也是什长,结果上次战斗时,你却还去砍别人杀死的鞑子首级,这不是抢功吗?是我们击杀的,那就是我们的,不是我们杀死的,你去砍,这不就弄虚作假吗?到时不得跟别的哨队兄弟起冲突?”

    “还有一个,就是我们有人一打起来,就老忘记配合,我知道咱们队现在大多数人都是新兵,但既然入了军伍当了兵,就得记住,咱们不再是百姓了,打仗不是打架,得讲究阵法、配合。咱们各什是按鸳鸯战阵编的,有枪兵有盾兵有火枪兵弓箭手,甚至队里还有文书伙夫,打起来各什就要相互配合,牢记自己的位置。”

    “长枪兵、盾兵就得顶在前面,保护后面的弓箭手火枪手,不要想着人头被他们拿了,咱们是一个整体,砍了首级,也都算整个队的功劳,到时一起按出力多少分银子。”

    “下次再有一打仗就乱跑,不顾阵形不理同袍友军的,我先记他一过。”

    “首级功算大家的,按出力分银子这点我喜欢,队总这话中听。”赵得胜嘿嘿笑道。他向来瞧不上队总的拳脚刀枪本事,不过队总管理起队伍来,能够做到一碗水端平,且从不摆队总架子,甚至他在殿下那里很得信任,也没因此仗势欺压部下,这点倒是让老兵的他很佩服。

    杨伯兴等他说完,又接着道,“经过几次战斗,我们队算是适应的较好的,但大家也别得意骄傲,我们队本身就是全军精锐,再者殿下也是把最好的铠甲刀枪等优先装备给我们,甚至给我们配了马骡,但是到现在,还有些人骑不好马,这要对不起殿下的信任的,必须得抓紧时间练好。”

    “再一个,就是大家对自己的武器铠甲要爱惜,跟爱惜自己的老婆一样,要时常保养,尤其是火枪什和炮什的,你们的火器更得小心,受不得半点潮。”

    “最后一点,平时少发牢骚,什长们更不能打骂什中弟兄,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但既入营中,便都是同袍手足,战场之上要并肩作战的,你不把其它人当兄弟,战场上又如何指望别人肝胆相照救你?”

    “别总想着打阵冲锋砍首级争赏银,各有分工,做好我们的本职,这功劳不会少我们的一份,银子也不会少我们的一份。好了,话就先说这么多,现在分银子。”

    旗手营亲兵队没有斩首功,但鸣鹤、眉山、长滩几场战斗也是随监国参与了的,因此也记了个护卫有功。

    “监国还额外给我们一笔赏银,三等兵一人一两,二等兵一两半,一等兵则是二两,大家有意见吗?”

    士兵们分三等,本事越强的自然等级越高,按本级分赏,倒也服众。

    “队总和什长,都按一等兵的拿。”

    赵得胜和张大彪这两门神倒没意见,虽然他们觉得凭本事,他们军官应当多拿点,可既然队总定了,也就不愿意再争。

    “另外,我要点几个名字,单独表现一下,赵得胜和张大彪还有黄勇、张成、魏安他们五个,表现格外突出,监国都特意点名表扬了,所以这次另记个人功劳一次,授勋带一条,赏银二两。”

    杨伯兴拿出几条彩带,给五人每人胳膊上绑了一条。

    “这条彩带值二两银子?”张大彪呵呵笑道。

    “这可是监国亲授勋带,银子都换不来的好东西,你他娘的好好带着,可别弄丢了。”

    张大彪摸了摸勋带,“丢不了,就是丢了我的这条胳膊,也不丢殿下赐的勋带。”

    “嗯,殿下说回头还要给你们打造一批勋章,到时用这勋带吊起来挂身上。”

    “那可够显摆的了。”

    杨伯兴把银子拿来,让大家看。

    “这些赏银,殿下已经兑现了,不过鉴于军伍之中不便携带,所以我提议由队里统一保管,都存在文书这里,等我们凯旋,到时再发给大家,同意吗?”

    张大彪望着属于他的四两银子,砸巴着嘴,“可倒是可以,就是能不能让我先摸摸过下瘾?”

    杨伯兴倒也从谏如流,“那就把银子先发下去,每个人过过瘾,一会再全部收回来统一保管。大家放心,就算有兄弟真不幸牺牲了,这银子队里也会想办法寄回到你们家中,给你们父母妻儿的。”

    张大彪笑笑,“我一孤儿,收养我的老道师傅也早死了,我这要是一死,这银子也用不上了。”

    赵得胜一边道,“要不咱们结拜个兄弟吧,我让我二儿子认你做干爹如何,你要是死了,这银子就给我家老二?”

    “滚你娘的。”张大彪没好气道。

    “跟你开玩笑呢,你如今好歹也是什长,是殿下亲军啊,又这么年轻,手头也攒了有十两银子吧?”

    “你总念着我有几两存银干嘛?”

    “我是为你考虑呢,咱们当兵吃粮,吃的那是断头饭,刀头舔血,说实话也不知道哪天就隔屁了,你趁手头有银子,赶紧娶个媳妇。”

    “哪来的媳妇哪来的空?”

    赵得胜嘿嘿笑道,“你是北方人,不知道咱们南方这边的事,只要有银子就行,比如你一时寻找不到合适的婆娘娶了,还可以典妻。”

    “啥叫典妻?”

    “就是跟典东西一样,有的穷人把妻子典卖,就是租给别人,租个一两年或三五年的,租给那些娶不起老婆的去生孩子,生的孩子算他的,到期了女人再回夫家,这样一来呢,可以花不多的钱,也能租几年老婆,甚至还能生一两个孩子了。”

    “呸,老子堂堂男子汉,用的着租别人老婆生孩子?”

    “那你就赶紧娶一个,要不我把我小姨子介绍给你吧,我老丈人生了七个女儿,家里还有三个没出嫁呢,都是十五六七八的年纪了,正好,长的也还不错,就是没缠足是天足大脚,但大脚好,能干活啊,咱们太祖高皇帝当年娶的马皇后,不也是大脚嘛。”

    张大彪被赵得胜说的还真是有些意动,这军伍之中,谁也不知道哪场战斗就没了。

    他虽打小孤儿,可也不想这辈子白来世上一遭。

    “真有此事?”

    “我他娘的还能骗你不成,你不是有十两银子吗,我一两银子不收,这十两银子拿来做娉礼,保准成事。”

    “文书,你帮我写封信给我老丈人,再把银子随信寄去,咱替张什长办了这桩好事。”

    那边文书听了倒是欣然应允,其它士兵们听了也都起哄。

    “赵什长,十两银子娶个娇滴滴婆娘,值得。”

    “对,不亏。”

    “反正咱们吃为断头饭,有银子赶紧花,能换个婆娘最值得。”

    “嗯,先定下来,等咱们凯旋,你赶紧就迎接过门,入洞房生孩子。”

    “多生几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让这总结会变了调,可却也让气氛轻松不少。

    张大彪一张糙脸居然也红了起来,“张什长,你可莫哄我?”

    “我哄你做什么,我老丈人家那三个未嫁小姨子任你选!”

    “那好吧,就麻烦张什长了。”

    “以后别喊张什长老张什么的了,喊姐夫!”

    马上就有几个兵在旁边起哄先喊起了姐夫,“姐夫,你看我现在也攒了六七两银子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介绍个小姨子?”

    “他娘的倒是会占便宜,你们个三等兵还想娶我小姨子,做梦吧,等什么时候也混到个什长再来说!”

    “姐夫,别啊,以后小弟肯定会好好孝敬姐夫的。”

    “滚!”

    “哈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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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介绍:
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