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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章 绿营

    杭州府东,硖石镇。

    举着绿旗的兵马正在肆虐城镇,拖着猪尾巴的乱军正到处屠杀劫掠着。

    一面大旗下,浙江嘉兴副总兵正得意的拖着那根猪尾巴听面前书生念道,“分守嘉兴总兵李遇春奏为塘报事:

    本月二十五日,臣以叛寇郑继武、朱大纲等聚伙海宁,袭杀官军,袭扰海盐海宁等县,居民苦无宁宇,臣与满州大人甲喇章京几什哈商议,差拔海宁参将李元善、游击将军张彪等同满州大人领兵追剿至硖石镇,据报正落瓜而进,正锋逆贼,争先杀死无数,活捉贼头高祥等七名,杀贼二百余名,烧毁贼船二只,打坏贼船二只,抢获佛朗机二门,刀枪盔甲令箭藤牌等项共四十四件,塘报到臣。

    为照贼党剿杀,道路已通,惟是逆首陈万良兔脱逃生,尚未授首,除再侦探贼下落,一鼓尽歼,永消反侧外,据此理合塘报,谨具上报。

    顺治二年六月二十五日,分守嘉兴副总兵李遇春。”

    李遇春摸着光光的额头,有些不满的皱眉,“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怎么老子听不太懂?”

    那个镇上新降的书生原本是个落第秀才,被抓来为李遇春写塘报,免不了忐忑之余又想卖弄些文才,虽然尽量写白点,没料到还是让李副总兵不满。

    “这些措词都是称赞军门神勇。”

    李遇春瞧了眼远处正在欣赏刚抢来的金银等战利品的满州大人,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老子打半天,就捉了七贼,杀了二百个,缴获武器等四十余件?这算什么功劳?”

    “你就不会稍微修饰一下?”

    秀才马上会意,“学生这就修饰,加一倍如何?”

    李遇春哼了一声。

    “那学生加十倍?”

    “太过了,就两倍吧。”

    “学生领会,这就修改。”那秀才赶紧提笔重新写塘报。

    李遇春起身踱步,走到那位满州大人面前,“几什哈大人,对这些收获可还满意?”

    几什哈官职是三等甲喇章京,参照明官就是游击将军,上面一二等甲喇章京则是参将,相比起副总兵李遇春,低了好几级。

    这次李遇春领麾下本部五千人马征讨海宁卫,博洛就还特拔派了手下三等甲喇章京几什哈带着五百八旗骑兵同行。

    几什哈级别虽低,可这一路上李遇春却一直把他当爹供着,事事依他们的要求行事,甚至路上扎营等粗活脏活全替他们干了。

    一口一个满州大人,就差直接喊爹了。

    甚至沿途抢掠时,都不需要满州大人们动手,李遇春派手下抢掠后,把战利品先让满州大人们挑,挑完了再分。连抢到的女人,都要先送给满州大人们先享用。

    今天过境硖石镇,李遇春再次突袭,宣称镇中有叛匪做乱,还把镇上士绅高祥、陈万良等称为匪首。

    砍了四百多个百姓首级,冒充击杀匪贼,烧了许多百姓房子等,称是战损。

    几什哈大笑着道,“嗯,都说江南富庶,果然名不虚传,这么个小镇子,居然这么多人口,藏了这么多金银。不过我觉得那些人还不太老实,口口声声说早已归附我大清,可怎么却还没剃发?”

    “那些地主、乡绅们交的银子太少了,更没见几两金子,肯定都还藏起来了,你应当再派人仔细搜查,最好是拉几个狡猾的士绅出来直接大刑伺候,看其它人还敢不敢藏!”

    李遇春看到那家伙面前的箱子里,堆了一箱子各种金银首饰,妇人金钗、金手镯、金戒指等,甚至还有男子的玉饰等,许多上面还带着血,可这家伙一点也不嫌弃,这件摸摸那件瞧瞧,一脸贪婪。

    那些满州八旗大兵也是在那里放肆的欢声笑语,你一件我一件的瓜分着。

    李遇春看的心疼无比,这哪是派了一支精锐来增援,这明显就是请了一群祖宗来,路上得好吃好喝伺候着,修营搭帐饱马打粮这些事都是他们来干,就连抢了好东西,他们都要先拿走七成。

    五百八旗什么都不干拿七成,他五千人马却只得三成,还是八旗挑剩下的。

    对着几什哈又拍了通马屁,李遇春回到自己旗下。

    “军门,咱们这样下去,弟兄们可都十分不满啊,咱们这次好不容易从总镇那里求了这么个差事,可没少花银子进贡,就指着出来能够狠狠抢一笔,现在倒好,这一路上脏活累活都咱们干了,好处尽让那些八旗得了。”

    参将李元善提醒李遇春,“弟兄们可也都好久没关饷了,再弄不到好处,可是压不住了。”

    李遇春有些恼火,“急什么,这都还没进嘉兴地界呢,咱们不得收敛着点?这是杭州副将张杰的地盘,博洛贝勒也就在杭州,咱们搞的过火了,得不偿失。等过了硖石镇进了嘉兴地界,咱们再放开了抢便是,弟兄们跟着我一路从泗州过来,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大家?”

    “军门说的是,只是这大清当初说的好听,会优待我们,可咱们在大明时欠饷,这到了大清也没见到几两银子啊。这一年来,全靠弟兄们自己抢。”

    “有的抢就不错了,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李遇春也很头痛,八旗南下,兵锋势不可挡,各路明军纷纷投降归附,八旗对这些投降的明军倒是来者不拒,甚至还加官晋爵,但问题是他们仍然带着部下人马,可大清却不管他们的粮饷。

    多铎、博洛等人给他们定的饷倒是挺不错,问题是从没兑现过啊,全是划的大饼。

    李遇春升授嘉兴副总兵,定的月饷是五十两,然后下面中军都司一员,月饷七两,旗鼓守备,支银七两,听用官十一员,内副参将月银六两,都守,月银四两····全镇各级军官岁银一千三百六十八两。

    他这个副将的标营,左营兵额七百八,有游击一员,中军一员,千总两员,把总四员,马兵二百,步兵五百,马骡二百匹,以上共支折色银一万二千一百九十二两,本色米两千五百二十石。

    标营右营也是七百八,每年同样是折色银一万两千一百九十二两,本色米两千五百二十石。

    清军给李遇春的兵额编制一共是一千四百二十九名官兵,马骡四百头,共岁支折色银二万四千三百八十四两,本色米五千四十石。

    马兵的月银一两五,米三斗,步兵月银一两,米三斗,马骡每匹月支银九钱。

    这个标准从军官到士兵,其实都非常低,远不及明朝关宁军的军饷,但问题是这些也只不过是好看的,因为清军根本没怎么给过他们军饷银粮,全靠自己想办法自筹。

    李遇春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就只能劝捐了,说是劝捐,其实就是直接抢,有明抢也是暗抢,明抢自然就是公然纵兵抢劫,暗抢嘛就如眼下,把一个富有的村镇栽赃为通匪或是乱兵据点,然后直接抢,抢完了还杀良冒充明军或是贼匪去请功。

    清军只给了李遇春这个副总兵一千五百兵额不到,实际上他却有五千人马,多数都是沿途裹胁来以壮声势的,清军也不管这些,有钱就给个三瓜两枣打发一些,没钱就自己想办法。

    而李遇春等人为了维持自身地位,也是绝舍不得轻易削减部下,只会想尽办法维持,甚至不断的扩充兵马。

    连士兵的军粮都得自筹大部份,李遇春所部的军纪可想而知,从泗州抢到扬州,从扬州抢到南京,再到杭州,李遇春和他的手下打仗没什么用,但抢劫起来却猛如虎。

    在杭州只了一段时间,有博洛在旁边盯着,不敢过于乱来,那几千人马早按捺不住了,这次好不容易掏银子才求来这个职事,自然就是要来好好抢劫的。

    至于什么郑继武还是朱大纲这些,他并不在意,区区一个海宁卫城,一群乱民能反了天不成?

    只是这次被博洛非派了五百八旗跟随,这让李遇春等非常头疼,以往抢劫虽然也得孝敬上司,甚至还得特别给清帅一份,但也没现在这么多啊。

    被拿走七成啊。

    “你说咱们要不要想办法坑一下这些满州大人?若是他们中了叛军埋伏,被全歼了?”

    几名军官非常大胆的说道。

    李遇春吓了一跳,压低声音喝骂道,“你们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样的念头也敢往外冒?在这鬼地方,哪来的叛军有这么大本事能把五百满州大人埋伏歼灭?再说,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咱们怎么幸存下来的?这要是追究起来事泄,咱们上天入地都逃不脱。”

    “可是这些家伙也太贪婪了,七成都被他们拿走了,咱们怎么办?弟兄们可是好久没分银子了,一个个都非常不满呢。”

    李遇春咬牙,“那等过了硖石镇,多奏报几股叛匪,多抢几处便是。”

    “到时把那些大户抓起来,严刑拷掠,不把他们的藏银都逼出来,绝不轻饶,他娘的,老子还打算这次出来,再招些兵马,扩充到一万人呢,没银子还说个屁!”

    “嘉兴可是个好地方,养咱们一万兵马应当绰绰有余的。”

    “就是就是,那些该死的乡绅地主,不狠点他们就不肯认真掏银子。”

    “要不咱们下一步先不去海盐去桐乡如何?嘉兴富庶,桐乡更甚,听说富的流油,遍地名门豪族,咱们随便抢一个家,不也能弄个万八千两银子?抢上十家八家,这银子就够养兵一年了,若是咱们把桐乡整个抢了,别说扩编一万,就是养两万兵都有余啊,咱们个个都能分他们十万五万银子的。”参将李元善一脸贪婪道。

    李遇春也很心动,“我记得弘光的左都御史唐世济那个老家伙好像就是桐乡的,此人可是当初第一个力劝弘光投降的,后来又跟钱谦益等是第一批献南京而降的,据说一直都是豫亲王多铎的座上宾,还听说要去北京当尚书。”

    “不会吧,我听说那老家伙都快八十岁了,还没死呢?”

    “这种老不死的哪这么容易死,祸害遗千年嘛。”

    “那也没事,大不了到时派兵守着唐家不动便是,桐乡那么多名门大族,总有还没降清的吧?”

    桐乡在硖石镇的西北方向,海宁卫却在东南方向,为了抢劫,李遇春很随意的就修改了作战计划,什么海宁卫海盐县的,哪有抢银子来的重要。

    李遇春冷笑几声,“派人把镇上的大户再狠狠拷掠一遍,我就不信再榨不出点银子来,这么点银子,打发叫花子么?”

    “还有,把镇上所有的粮食、牲畜全都带走。”

    “这个不用军门提醒,弟兄们绝对不会放过一针一线的。”

    “告诉下面那些家伙,抢到的东西,二八分,八成上缴,二成自留,谁要是敢私藏多贪,老子发现一个砍一个。”

    “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在硖石镇休息了,让他们给老子找几个年轻小娘们来,找没嫁人的黄花大闺女,别跟上次一样,找几个生过孩子的老娘们来糊弄老子。”李遇春骂骂咧咧。

第76章 引蛇

    门山岛上。

    朱以海正跟他新拜的第九位内阁大学士沈宸荃烤鱼吃,岛上条件有限,朱以海又不是讲究人,所以直接烧一堆火,拿树枝把钓到的鱼穿起来插在火边上烤便是,虽然这种方法过于简单,烤出来的鱼不够受热均匀,有的地方烤的乌黑结炭,有些地方还有些生,但丝毫不妨碍君臣吃鱼。

    “夜不收回报,李遇春纵兵劫掠了硖石镇后,正往桐乡而去。”

    “桐乡?”朱以海对桐乡的了解,限于知道桐乡后世有个乌镇,互联网大佬们华山论贱的地方,据说江南水乡小镇,景色风色很美,还出美女。

    “会不会是虚晃一枪,声东击西?”

    海盐在南,桐乡在北,李遇春这伙汉奸的行军路线有些奇怪。

    沈宸荃倒是觉得不奇怪,“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军队,就是一群降虏的强盗,他们在硖石镇大肆推动,污蔑当地几个乡绅是叛匪,将他们抄家抢掠,还砍了几百个无辜百姓的首级冒功,把整个镇子洗劫一空。现在去桐乡,不过是因为那里富庶。”

    桐乡出了名的富裕,嘉兴盛产帛,而嘉兴十帛七出桐乡。此外桐乡还是有名的进士之乡,从两宋到明朝,出了无数的进士举人,大量的桐乡人入朝为官,致仕后买田置地修庄园立书院,又带动桐乡更加富裕。

    相比起来,海盐县虽也是海宁卫驻地,这里从先秦时就以盛产海盐得名,但是论富裕自是远不如桐乡这进士之乡,更别说现在海盐还被郑继武他们占据,所以李遇春等不急着却啃这块没肉骨头也属正常。

    “殿下,我们要不要调整一下部署?要不要救桐乡?”

    “此处离桐乡也只百里之遥。”

    朱以海皱眉道,“杭州距离桐乡也不过百来里,更何况,四面的湖州、嘉兴、崇德诸地现在也还有降虏兵马驻扎,我们现在隐匿在海岛上,就是为了突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是百余里救援桐乡,很难保证机密,反会陷入四面之围中。”

    “可就这样见死不救了吗?”

    “孤要救天下,桐乡能救自然也要救,但眼下情况来看,我们救援桐乡不现实。眼下敌强我弱,我们孤军渡海,只能靠运动歼敌,杀敌更还得保存自身。否则一次拼光了,那就没有然后了。”

    沈宸荃叹气,手里的烤鱼也吃不下去了。

    刚眉山打了一场胜仗,才振奋了没两天,可现实情况依然如此的不乐观。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朱以海沉默着。

    原计划是埋伏在此,派出夜不收上岸收集军情,等掌握李遇春去攻打海宁的路线后,再率军上岸埋伏袭击,一举吃掉这支人马。

    可是现在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

    继续守株待兔?

    沈宸荃的话让朱以海无法淡定,手中握着一万人马,就这样任由鞑子和汉奸肆无忌惮的劫掠屠杀百姓?

    “召张总镇过来。”

    几条烤鱼没吃完,张名振来了,通政使虞大复、旗手营副将张名扬等几人也一起到来。

    朱以海长话短说,把情况说明,“沈公说的是,孤手握万军,无法就这样坐视不理。”

    张名振连忙劝谏,“殿下,我军虽有万人,但这是一支新军,眉山一战后也折损不小,虽又补充了些新兵,现在实际上全军万人,战兵不过八千,其中老兵只有四之一。北上增援海宁,本已是十分冒险,可好歹临近海边,进可攻退可守,但要是百余里驰援桐乡,这是自投死地。”

    “臣坚决反对救援桐乡!”

    虞大复以前做过台州兵备,也算知些兵,也出声反对出兵桐乡,这么一支孤军,还是新军,这样深入敌后,那不是自投死路吗。

    张名扬这时站出来,“臣愿意率领一支人马驰援桐乡。”

    “你去?你带多少人去?带少了你未必打的过李遇春那贼,带多了,更是有去无回。”张名振对兄弟很不客气的训道。

    朱以海沉默着看着面前的浙直地图,杭州湾北面的湖嘉湖地区,基本上算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又是水网交错,交通便捷,这其实是对占有主场优势的鞑子有利,而不利于现在孤军北上的这支明军的。

    这样的地形,很难有转寰余地。

    原计划里依托海岸,利用海上运兵机动,沿海地区出奇不意登陆,是要立足于不深入内陆,以及主动出击,打了就走这种思路的。

    现在要是深入内陆,确实偏离计划。

    “既然不能出兵驰援桐乡,我看只能搞出点动静来,吸引他们重回正轨。”朱以海皱眉说道,“我们不能就坐视不理,得想办法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回到我们的计划中来。”

    “可李贼已经率部北上了。”

    “那就把动静搞大一点。”

    “殿下有什么好办法?”张名振好奇问。“难道要提前增援海宁?”

    朱以海却摇头,“海宁先不去,那是最后一步。我们先搞点其它动静!”

    他拿起地图,给大家详细讲解起想法来,其实也简单,还是打游击战那套,只是这次既要调动李遇春调头南下,还不能过于打草惊蛇,所以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各营化整为零,最好是打出义军或乡团的旗号,进入海盐县海宁县沿海各乡镇,现在收集来的情报看来,鞑子在占领浙西后,主力尽在杭州,而嘉兴湖州虽也有驻兵,但主要驻于几座府城中,县城中兵不多,乡镇就更是顾不及,眼下地方很混乱,虽然许多乡绅带头降清,可因为鞑子如今颁剃发令,又开始征三饷,征地丁银等,百姓沸腾,这是一个好机会。”

    本以为鞑子来了有好日子,可实际上现在浙西百姓发现,鞑子来了并没好日子过,税还得缴,三饷都一样不少,更别说许多投虏的官吏们更是趁机鱼肉百姓,还有许多地痞流氓等趁机而起,打着各种旗号招兵买马,实际上就是趁现在明清统治力都在底层空虚时,抢点地盘,借机征粮抢钱。

    百姓们的负担更重了,被各方势力肆意压迫,连找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心中的怒火在不断的增加。

    许多人开始怀念起大明的统治来了,大明朝廷虽然这些年也没干什么正经人事,但起码不会如现在这般混乱啊。

    何况,鞑子还要他们剃发易服。

    人心思汉。

    朱以海也冷静下来,此时去桐乡确实过于莽撞。

    所以不如学习下伟人,咱们农村包围城市,先在鞑子力量薄弱的地区,清理清理一下那些乡村的地痞恶霸劣绅,打击一下那些投降的汉奸们,恢复下百姓的安宁。

    顺带还能筹措些军费粮草。

    还能把李遇春给诱过来,到时再聚而歼之。

    计划就是这么一个计划,听起来确实很简单,不过是把现在这十个营头一万人马,化整为零,在海盐县沿海登陆,就在沿海二三十里地内活动,专门在乡下活动,各营保持一定距离,能够联络增援。

    先拿乡下趁机做乱的地痞恶霸们开刀,再打击一下那些投降的乡绅地主们,打出各种义勇乡团的名号来。

    “这样能行吗?”

    朱以海自信满满。

    “当然能行,绝对能行。”这可是伟人当年致胜法宝啊,想当初朱以海中学时因为爱读书,可小说因为被认定为不务正业的闲书被父亲全收缴后,学习无聊之余,只能翻爷爷的毛选,虽然当时这本书看起来很无趣,但每天睡前翻一翻,也算是熟读于心。

    后来翻毛选倒成了他睡前习惯了,随着年龄增长,阅历的累知,对这套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书,也不断有新的认知。

    “我们要中兴大明,恢复天下,首先就要搞清楚,这天下是什么。在孤看来,这江山社稷或说天下,并非我朱明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所有中原百姓之天下。若是抛开这些百姓,那一切都是空洞的,任何事情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沙之城堡。”

    “连唐太宗都曾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孤思索我大明二百八十余年天下,如今到这崩塌的局面,说来正是忽略了百姓。”

    “我们现在要抗虏,要中兴,就离不开百姓,百姓虽弱,但离开了他们,我们做的一切,就都是空中楼阁。所以我们必须得动员百姓,得联合百姓,才能真正实行中兴大业。”

    “就从现在开始,从此地开始,但愿还未晚。”

    一番话,张名振张名扬兄弟几个武将听的满头疑惑,可大学士沈宸荃却如醍醐灌顶似当头棒喝,一下子就感觉开窍了。

    是啊,抗虏复明,不是朱家人的事,也不仅是那些文臣武将士大夫们的事,更是整个天下百姓的事,离开了他们,何谈其它?

    “诸位,我们既要抗虏,更要爱护百姓,如今三吴大地,百姓陷于水火,我们自号王师,便当救他们于水火。”

    “现在我们来商议一下,各营如何行动,以及登陆沿岸后,该注意哪些事情。”朱以海此时心头振奋,感觉终于又拔开了一缕迷雾,看到了前方的一丝光明!

第77章 军规

    徐园战斗打响前不久,杨伯兴刚带着兄弟们来到南北湖畔的一个渔村。

    做为旗手营的亲兵队,也是营中预备队,还是总兵官朱武的亲兵,他们本来是不会出现在第一线的。

    不过这次不同。

    朱以海提出了引蛇出洞的作战方案,还提出了打人民战争的设想,要把一万北伐军化整为零的派到海盐沿海乡下行动,要他们去发动群众,打击流氓匪徒和汉奸劣绅们。

    张名扬和沈宸荃这些随驾的大臣虽然同意了,但最后却坚决反对朱以海一起行动。

    任凭这次鲁监国怎么说,他们就是不肯,最后没办法,朱以海只好先妥协一步,说让各营先行动,等在沿岸落下脚后,他再跟第二批的辅兵营上岸。

    杨伯兴这一队亲兵听说这个消息,本来还叹气说只能留守岛上钓鱼了,结果朱以海却过来跟他们一起吃了顿饭,然后让他们第一批出发。

    朱以海的原话是我在岛上又没危险,你们是精锐中的精锐,不能留在这浪费了。

    杨伯兴等自然十分兴奋,虽然也提出监国在哪他们就在哪,但最后还是架不住立功心切,最终奉旨出发。

    他们随旗手左营一起行动,第一批八百人在海盐县最西南的凤凰山脚登陆,上岸后全营又很快一分为五,前后左右四哨分开行动,而副将张名扬则带着营部和家丁队一起行动。

    他们登陆不远处便是海宁卫的澉浦所,不过他们此行目的不是那个澉浦所城,而是乡里村庄。

    南北湖是凤凰山东面的一个湖泊,因为中间有东西两山深入,湖便有如南北各一个湖相连故名。

    他们登陆后,营部与家丁队总共约百人来到了南湖村。

    南湖是个百多户的小村子,以渔民为主,对这支突然到来的部队有些惊慌,虽然他们没有剃头,可百姓依然吓的到处乱跑,呼儿唤女的四处躲藏。

    只剩下几个双腿战战须发花白的老头留下来,站在村口颤抖着迎接这支军队。

    “军爷,我们前两天刚向徐家营缴过粮了,征粮的老总也答应我们说欠的可延后到下个月缴。”

    张名扬他们百余人,装备都比较好,因为旗手营本就是隶属于监国亲军的勇卫、旗手两支部队之一,他们又是营部和亲兵,故此披甲率很高。

    绵甲、铁甲和布面甲占了一半以上,又配了一些洋人的胸甲、倭人的藤甲等,装备则以长枪、火枪为主。

    甚至还配有很多马骡。

    只是这支看似非常精锐的兵马有些奇怪的是并没有打出什么正规旗号,仅是举着一面写有一个义字的赤旗。

    张名扬叫杨伯兴上前了解情况。

    “老伯,我们是自己人,从海宁来的义勇乡团。”

    那几个须发花白的老村民听了也并没轻松,反而更加不安了,“你们不是徐家营的人?”

    “我们是海宁义勇,你说的徐家营是哪支人马?”

    “就是澉浦徐家的人马啊。”

    “啊,老伯,我们刚从海宁来,对这边情况还不了解,可以跟我细说一下吗?”

    另一个老头怀疑的打量着他们,“澉浦徐氏就是海盐徐氏的分支,徐家营便是澉浦徐氏如今家主徐敏大老爷建的,徐大老爷是天启进士,在崇祯朝做过兵科给事,听说之前去崇明拜谒了义阳王监国,得授巡海佥事,回来后便招兵买马,立起了徐家营,有一千多号人。”

    “平时就驻守在澉浦城西的湖畔徐园里,之前来我们这里征过两次粮了,还拉走了十几个壮丁入营。”

    杨伯兴听到义阳王三个字,不太高兴。

    “这么说徐家营是大明官军了?”

    另一个老头忍不住抱怨,“什么官军啊,比强盗还狠,那徐家营招聚的尽是无赖流氓,四下征粮募捐,我们今夏新收的粮食之前被海盐县的鞑子任命的伪县令刚收过一回,然后海盐的郑守备反正树旗后,又派人来征了回粮,他们前脚刚走,这徐家营又来,比前两家还征的多。”

    “什么征粮啊,就是明抢。”

    虽然他们不清楚眼前这支人马是不是跟徐家营一路货色,但看那汉子礼貌,一时也忍不住抱怨两句。

    “军爷,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村里就剩下一点红薯苗了,还请军爷们不要骚扰我们,我们愿意给军爷们送些红薯藤。”

    杨伯兴在不久前还是定海的一个樵夫,也是底层的小老百姓,他很清楚这些老汉们说的话是真的,也理解他们此时不安恐惧的心情。

    叹了一口气,“老伯,我们海宁义营有规矩,不拿百姓一个红薯。”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还有这样的营伍?

    “军爷若是看不上红薯、针线,村里还有点鱼虾干,军爷们不嫌弃可以拿去。”

    杨伯兴只好努力解释,“我们真有规矩,不能拿百姓一个红薯,所需皆要按价给钱,没别的意思。”

    老头们很不解。

    “老伯,你看我们能不能进村子里休息一下,保证不会扰民,你们的红薯和鱼虾干,我们按市价买。”

    老头们更不解了。

    一个老头试探着问,“你们是海宁哪位老爷家的人马?”

    “海宁县不是早就被鞑子占领了吗?”

    杨伯兴笑了笑,“我们是朱老爷家招募的义勇乡团,是为咱老百姓出头的。”

    虽然有心拒绝,可最终还是没这胆量,几个老头子颤颤微微的跟着杨伯兴来拜见了那位门神般的张营长。

    虽然感觉他们人马不多,可这股人马,兵强马壮的,半数有甲,甚至还有这么多火枪,还拉着几门小炮,马骡也多,这让他们十分紧张。

    甚至几个老头直接腿软下跪。

    张名扬听杨伯兴说了打探到的消息后,下马扶起几个老头。

    “各位老乡,我们都是自己人。”

    十分紧张不安的引着这些人马进了村子,村子各家依然紧闭门户,杨伯兴拿出一些银钱来买东西,老头们推脱了半天,见不似做假,这才既紧张又高兴的同意了。

    于是乎,这家拿来一些红薯粉,那家弄来点鱼干,再从他家弄来一点稻谷,东拼西凑的,也倒弄出不少粮食蔬菜来。

    张名扬这百来人马,倒是携带了一些干粮,不过既然登陆,还得先尽量就地补给,先保留干粮。

    不管是带着臭味的咸鱼小虾,还是带壳的稻谷,又或是发霉的老腊肉,或是从菜园里刚摘来的蔬菜,杨伯兴都带着人给他们称量,并按价按量给钱。

    乡下村里的东西,却按照府县城里市场上的价给,明显是让百姓们占了些便宜的。

    “还要跟老乡们借下锅灶水桶等,请放心,我们都会给些钱的,不白用。”

    手里还攥着刚拿到的钱的村民,这会对这些极有礼貌的‘海宁义营’的人十分有好感,也就都答应了。

    谈好一切。

    几队人马开始进村休息。

    杨伯兴回到队里,“我们队驻守村南,赵得胜的前什负责警戒值班,其余几什休息。”

    “来之前已经三令五申过,大家要牢记纪律,记得军门是怎么跟咱们说的,我们是北伐军,是跟岳爷爷一样的王师义军,所以要跟岳家军一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我知道咱们队里还有不少以前是老兵,甚至在很多部队呆过,但不管以前你们是什么做派,现在都得按着咱们军门的规矩来做事,咱们营是什么营?咱们队是什么队?可别让人瞧不起了。”

    “再一个,规矩早就立下了,谁若是敢坏了规矩,我杨伯兴第一个拿他是问,到时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份,同袍之义!”

    因为现在敌占区,所以大家尽量不提大明,不提鲁监国殿下,不提旗手营等,而统以海宁义营,以军门或上头等代替。

    “大家再说一遍纪律!”

    众人严肃表情,认真的背诵起来。

    “行动听从指挥,禁止劫掠奸淫,战场缴获归公。”

    “说话和气,买卖公平,有借有还,损坏要赔,不打骂人,不践踏庄稼。”

    杨伯兴带头背完。

    “很好,看来大家都牢记住了,上位虽然不在这,但我们仍然不能有半点阳奉阴违,不光得时刻挂在嘴边,更得放在心上。”

    “咱们上位在送我们来时怎么说的?我们是来开辟根据地的,是来解救百姓于水火的,而不是来给百姓加负担的。”

    “好了,现在前什值班警戒,其余各什各自在老乡家借灶台柴火做饭,记得不得骚扰百姓,用过灶台柴火都要给钱,完了还要给老乡水缸里挑满水,把用过的锅灶洗干净。”

    张大彪听的直咋舌,他虽然以前没当过兵,可也还觉得这些规矩太严格了些。

    但这些是监国在他们出发前,就在岛上新颁布的军规。

    “咱们可是王师,是来解救他们,怎么现在咱倒好像成了这些百姓的家丁长工了?”

    “张大彪,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你是什长,能不能带个好头,不行就滚出老子队伍,老子不稀罕。”

    “队长别急啊,我说这么一说。放心吧,俺张大彪以前跟着师父云游四海,也是到处借住百姓家里的,这方面我熟,绝对跟百姓打好关系。”

    安顿下来后,村子里热闹了许多。

    不安的百姓们见这些人真的如此客气,倒也渐渐放松了许多,甚至不少人主动的跟他们搭起话,问东问西。

    午饭就是简单的乱炖菜粥,加点油盐,大家吃的倒也挺高兴。

    杨伯兴他们做饭的这家,中午却没做饭,说是不农忙的时候一天就两顿,早上吃晚点,晚上吃早点,中午不吃。

    倒是他们家小孩子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杨伯兴便笑着招呼他们一起吃,大人推辞,小孩子倒不知道客气,因为这些义勇一直很客气,他们倒不像大人那般害怕,有香喷喷菜粥的吸引下,取了碗过来盛粥。

    最后大人也忍不住,也半推半就的过来装了碗,一起蹲在屋门口吃的很开心。

    “大兄弟,这个徐大老爷和他家的这个徐家营,能不能跟我们说详细一点啊?”杨伯兴一边吃菜粥一边问旁边蹲着的房主。

    “哎,那就是一群强盗,那个徐大老爷更不是什么好人,他家是本地大户,向来欺压百姓,横行乡里,这个徐大老爷更是,致仕回乡后,更是纵仆欺压百姓,还专门放高利贷坑害同乡,当初因为做太多缺德事,还逼的一家人走投无路,典卖妻子贱卖女儿,那家人一个在外乡做事的兄弟回来知晓后,半夜里到他家放了把火,把他家几百年的祖宅都烧没了,连徐大老爷母亲的棺材都给烧了。”

    “我们乡人都叫这徐大老爷叫徐扒皮,这鞑子一来啊,徐扒皮第一个就带头投降了,结果后来路过的鞑子却抢了徐园,还把徐扒皮的儿媳妇给奸了,这徐扒皮当时没敢吭声,事后还送了许多银子把鞑子送走。”

    “不过他回头便悄悄跑到崇明,据说拜了在那监国的义阳王,讨了个巡海佥事的官职,回来就招募了许多无赖流氓,立了这徐家营。因为招了上千号人,一时倒是人多势壮,连澉浦那里降虏的那个把总都不敢来惹。”

    “可这徐扒皮招募了这些无赖后,不干人事,除了隔三差五的派人下乡征粮要钱外,就是强拉壮丁给他干活,正事一点没干,尽干点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带冒烟的事,你看我们村,都被这几路人马搜刮好几回了,要不是眼下季节湖里海里山上河里能弄点鱼虾野菜什么的,我们都要饿死了。”

    杨伯兴认真的听着。

    监国在他们来前跟他们开过会,指导他们过来后要如何展开,说要维护乡里治安,打击流氓地痞山贼土匪,打击投降的汉奸们,要还百姓一片安宁,要发动群众,一起抗虏复明。

    现在这个徐扒皮,很明显就是监国所说的要打击的汉奸恶霸了。

    “徐扒皮的徐家营,真有上千人?”

    “上千人肯定有的,只多不少,你们可得小心,千万别去招惹这些人,惹不得的。”村民好心劝说。

    杨伯兴呵呵一笑,三两口把菜粥吃完,然后找张名扬汇报去了。

第78章 敌友

    “军门,这个徐扒皮该死。”

    一棵香樟树下,张名扬与杨伯兴等几个部下军官坐着吹风纳凉,边聊着军务。

    “杨队总的话我不赞成,徐敏是朝廷官员,徐氏更是本地大族,而且他手头还有一个上千人马的徐家营,只要他没投虏降清,咱们就应当把他争取过来。”说话的是旗手营的中军阮七,为都司衔。

    阮七是张名振原石浦游击营中水师的统领阮进的兄弟,阮家兄弟是福建人,以前是船工,后来做了海贼,再后来被张名振击败招安,凭着出色的操舟和水战本事,成为张名振麾下的水兵头。

    张名扬做了旗手营副将后,阮七便做了张名扬的中军。

    中军这个职务相当于是各级将领直属部队的军官,比如总督有直属的督标,河道总督有河标,漕运总督有漕标,各标统兵官都称中军,一般是副将。巡抚的抚标,中军是以参将,总兵的镇标中军一般则是游击,副将的中军一般是都司,参将的中军则是守备。

    旗手营比较特殊,这是一支监国亲军,一般的普通营主官本来只是守备衔,可朱以海新建各营,将领级别都定的比较高,比如勇卫营的主官是游击,而他亲领的旗手营,自己兼任,给自己弄了个提督总兵官衔。

    于是张名扬其实就相当于是朱以海的提标中军,给了副将衔。

    张名扬带着老部下阮七进旗手营,让他做自己的中军,是守备衔任都司职。

    阮七几兄弟虽然以前是福建穷出身,从船工到水手再到海贼,然后招安为兵,再成了军官,但骨子里却有种官本位思想。

    在徐敏和百姓之间,他认为应当拉拢徐敏。

    “应当给监国上奏,给徐敏的徐家营改编过来,就如宁波钱肃乐的恢复营,眉山黄宗羲的世忠营一样,那徐敏现在是义阳王的人,但我相信殿下只要给个比崇明高的官衔,他肯定愿意拥护殿下,这样一来,咱们就能凭白增添一支人马,还能获得坐地蛇的支持,岂不是两全其美?”

    杨伯兴也是穷苦出身,但对他的这番话却完全反对。

    “那徐扒皮怎么能跟鄞城的钱公和眉山的黄公他们比?他们都是忠贞义士,社稷危亡之时,不顾个人,毁家起义,可你们再听听百姓们怎么说徐扒皮的?他虽然是进士出身,还入朝做到了给事这样的要职,但这澉浦徐家从没什么好名声,这个徐扒皮更甚,放高利贷,巧取豪夺,逼人典妻卖女,这还是人吗?”

    “如今国难之时,却还招聚无赖,鱼肉乡里,这种人就是殿下所说的国贼汉奸劣绅土豪,必须得打掉,还本地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若是咱们分不清好赖,把这种人拉到咱们阵营里来,那这里的百姓会如何看待我们?在他们眼中,我们岂不就成了徐扒皮一丘之貉?”

    阮七则道,“要想在这里立足和发展,要建成殿下所说的根据之地,没有本地豪强大户士绅的支持能行吗?光靠几个穷哈哈种地的支持有什么用?那些人本就是墙头草,麻木不仁,才不会管你什么国家大义这些。”

    “穷苦百姓怎么了?穷苦百姓就不知道忠义吗?没错,是有些百姓麻木不仁,但那是因为他们连生存都顾不上了,所以监国才说我们的大业,要从挽救这些穷苦百姓开始。在我看来,豪强大族士绅要联合是没错的,可徐扒皮这种人不配,这种人必须得清算,必须得打仗,否则我们在这里根本得不到百姓真正的支持,一切都是场空!”

    张名扬听着这两人的争吵,没急着表态。

    化整为零甚至伪装进入海盐沿海乡村,搞什么深入百姓之中,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这些都是监国的意思。

    张名扬不太理解,现在都还是这个态度。

    打仗,这应当是军人们的事,跟百姓有什么关系?

    而争天下,自然是争夺城池关隘,抢夺税赋钱粮,跑到乡下去,甚至还说要进山下海打游击,这是什么?

    难道是要学流贼?

    他搞不明白。

    眼下这个时候应当去攻城掠地,攻打鞑虏,应当想着决战杭州收复南京,怎么反而跑到乡下去打土豪斗地主?那岂不成了闯贼西贼一样了,他们可是堂堂王师,是禁卫亲军。

    “如果我们能把徐敏拉过来,那一下子就增加了一营上千人马,徐家又是本地数百年大族,姻亲遍地,到时振臂一呼,我们立马就能把澉浦收复,而如你说的把徐家给打了,那到时徐家岂能坐视?他的姻亲朋友门生等,会不会兔死狐悲?如果他们投了鞑子,或者就跟着崇明反我们,那我们还谈什么在这里建根据地?“

    “我们主次不分,不去拉拢手中有钱粮有人马有威望的本地豪强大族,却要去拉拢一群苦哈哈,能得到什么?”

    “好了,不要吵了。”张名扬制止了激动的阮七。

    “我觉得杨队总说的没错,殿下此次的交待很明确,徐敏这人根本就是谢三宾第二,指望这样的人能招安听话,那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们手头一百来人,这徐敏手下无赖千余,你觉得他能接受我们的招安?何况他又是向崇明那位拜谒过的。”

    杨伯兴听的极为激动,“军门,属下愿意带本队人马突袭徐园,把这个徐扒皮擒回来。”

    “我不过是个副将,军门那是总督、巡抚的称谓,你莫乱叫。”张名扬对杨伯兴道,他对杨伯兴其实是有些不满的,杨只是个队总,更是自己属下,但他因为是监国的亲兵队长,所以对自己这个副将明显不是那么听从。

    可张名扬又得顾忌他是殿下亲信,还不能拿他怎么样,明明仅是个队总,自己这副将却几乎跟他平起平坐,说心里没点不舒服也是不可能的。

    “咱们初来乍到,得小心谨慎,先收集情报,然后再行动。这姓徐的咱们得打掉,他那个徐家营也得端掉,端掉徐家营,正好可以把这徐家的钱粮充做军费,发展壮大我们旗手营。”

    旗手营和勇卫做为监国直属的两支禁卫军,现在总共只有四个营头,但王相已经是副将衔,他也是副将,所以比一般的部队级别高,一开始就是做好了以后继续扩编的准备的。

    正常一般的营军官不过是守备,往上还有都司、游击、参将,这意味着旗手和勇卫两营,今后的兵马会很多,一个大营可能得有一两万人,下面还有中营、小营,由参将游击等统领。

    张名扬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只要好好干,不会比他大哥差,但前提也是得干好了。

    “这次是我们旗手营第一次离开殿下办差,大家都得小心谨慎了,别给我拉稀摆带。老七,你带几个兄弟暗中盯紧点这村子,可别让人偷偷出去报信,把咱们卖了,现在咱们是孤军深入敌后,得特别小心。”

    完了,他又对杨伯兴道,“杨队总是殿下心腹卫士,前途无量,如今暂居张某之下,委屈了,希望咱们能一起办好这差事,不辜负殿下信任。”

    “将军言重,属下不敢担。”

    “好了,大家各去休息吧,既来之则安之,有些事急也急不来的。”

    “将军,属下请求今晚带一什兄弟去徐园侦察。”杨伯兴请求。

    “找两个信的过的村民带路,先不要打草惊蛇,咱们尽量摸清对方的底细,若有必要,我会派人去召咱们旗手营其它弟兄过来助阵。”

    杨伯兴却很自信,“咱们这虽才一百来人,可却装备精良,老兵多,新兵也都打过几场仗不是生兵蛋子,只要咱们突其不备,那徐扒皮所谓的徐家营,我看也根本不用担心。”

    “小心些总是好的,翻船了咱们自己倒霉是小,但耽误了殿下的安排,可就罪大了。”张名扬提醒。

    “是属下莽撞了,将军教训的是,属下一定牢记。”

    ······

    “这个打柴佬,太过狂妄了,居然不把总镇放眼里。”阮七望着杨伯兴的背影冷声道。

    张名扬却瞪了他一眼,“我刚教训过杨队总不要乱称呼,你他娘的当我放屁?还有,咱们现在是一支队伍里的,是同袍弟兄,要团结。杨队总虽然以前是打柴的没错,可深得殿下信任,不仅统领着殿下亲卫,还经常能得到殿下耳提面命,那哪能是一般人?别看现在只是个队总,将来升游击升参将,甚至授总兵,那也是早晚的事。”

    “你小子若是识趣聪明,就别跟他总过不去,而是当结交好关系。你这方面就不如你哥阮进了,你哥不仅船操的好,海上炮打的准,这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是极强的,你好好学学。”

    “我跟我哥虽是一娘肚里出来的,可性格却完全不同,让我学他那般圆滑世故我做不到,我就是个直脾气,有啥说啥。可不管怎么说,我跟着将军你这么久,可是掏心掏肺的,我是觉得这打柴佬不尊重将军才生气的。”

    “有什么可气的,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今晚上,也带几个老兄弟去探一探徐园,接应着点杨队总,万一他失手,你也得给我把他接回来,这可是殿下心腹,若是就这么折在外面,我们都没法交差。”

    “属下明白,将军,咱们真要打这徐敏?”

    “区区一个横行乡里的土豪劣绅而已,就算招了群无赖,可不过土鸡瓦狗罢了,你啊,以后多领会领会下殿下的心思,咱们这些武夫,终究只是刀剑,而不是那握刀的人,明白么?”张名扬拍了拍阮七的肩膀,“先去休息吧,好好养精蓄锐,今晚摸清楚点,搞清了底细,我们就得先动了,这可是咱们北渡后的首战,必须得干的漂亮,可不能让其它营哨给比下去了!”

    阮七拍着胸脯砰砰响,“我阮小七也是纵横四海的好汉,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第79章 土豪

    南北湖畔的徐园,是一座修建的很有味道的江南园林。

    澉浦徐氏是海盐徐氏分支,在此立足也好几百年,历代经营,使的这座园林非常气派,徐园前立着十几道牌坊,是徐家历代费尽心思求来的。

    有贞洁牌坊,也有进士及第的牌坊,其中一座最大的上面则雕刻着尚书第三字。

    这意味着澉浦徐氏出过一位尚书高官。

    虽然当代家主徐敏在崇祯朝仅当到七品的兵科给事,但明朝的科道制度的特殊,使的七品给事虽官卑,但却权极重,可是号称对与六部尚书对柄大权的,朝廷事务经六部尚书处理,上呈内阁票拟,然后司礼监批红,最后再发回六部依批处置。

    可实际上,六科给事中们是拥有驳回大权的。

    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

    这是一个几乎大的没边的权力,也充分体现了明朝政治的一大特色,以小制大。

    自朱元璋杀掉宰相,废除宰相之后,六部尚书辅佐皇帝执掌政务,后来皇帝设立了内阁学士,这些内阁学士不过五品官职,后来却协助皇帝权柄不断提升,一步步的制衡着尚书,甚至后来盖过尚书,居于其上。

    六科给事中也是这么类似的一个东西,甚至给事中不仅能够稽查六部百官之失,另外诸如充当各级考试参与官,廷议、廷推这些只有各部堂上官才能参加的活动,也要有这些只有七品的官员参加,可见其职权之重。

    在地方上,大明后来也设立了巡按,同样由七品的监察御史们充任,却能成为与巡抚并驾齐驱的一省大员。

    本质上来说,明朝的六科其实除了品级低以外,他更类似于隋唐时的门下省,是一个拥有宰相权柄的中枢机构,握有极高权柄,只是明朝特色,把他们的品级定的很低。

    徐敏虽然只是兵科给事中,这个职务有好几个人,而且他上面还有兵科左右给事中,和兵科都给事中,但当年他在朝中,仍然也是个手握实权的要人。

    后来在党争中落败夺职归乡,在乡里也没安份过。

    “老爷,宁波那边有消息了。”

    一名徐家师爷进来,“陈梧在松浦被斩首,其部下皆被鲁监国所吞并,还有王朝先在舟山被黄斌卿袭击,部下皆被吞并,王朝先跳海逃脱,仅以身免,如今已经改投鲁监国了。”

    徐敏此时约摸六十出头,保养的还很好,满面红光,带些微胖。

    一副胡须保养的非常好,看上去非常儒雅,配上他身上这套名贵的丝绢长袍,更添风度。

    他捋着胡须,“有几分出人意料了,这鲁监国来势汹汹啊。”

    师爷笑道,“相比义阳王监国,终究相差太大,就靠宁绍台那点兵马士绅,难成大事。”

    徐敏摇了摇头,“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义阳王更非雄主啊。原以为有众多文臣武将拥立,说不定有机会再立朝廷,可你看到现在为止,弄出半点水花来了吗?”

    “这王朝先、陈梧、黄斌卿皆是拥立的协谋元从,可现在却内讧起来,当初的拥立八总兵,一下子折了两个,这还看不出来吗?”

    他手一摆,折扇展开,轻轻的摇摆着,“这大明啊,终究还是气数尽了,无力回天了。”

    “老爷,那咱们是不是也得早做准备才行?”

    徐敏拿起桌上的几封信,这些信有嘉兴鞑子委任的知府送来的招抚信,有降清的澉浦守备给他的示好信,也有他徐敏一些亲朋好友来信,他们都已投清,不少人还获得重用。

    当然,也有海宁卫的郑继武朱大纲给他的来信,约他一起反清复明共抗鞑虏的。

    甚至还有已经被杀的陈梧给他的来信,陈梧是以浙闽总督的身份给他写信的,让他率领徐家营听令行事。

    看着这些信,徐敏呵呵一笑。

    “钱师爷,你替我给嘉兴赵知府回信,跟他好好谈谈。”

    “老爷想要什么条件?”

    “我在崇祯朝那也是做过兵科给事中的,不说再进科道为官,起码在地方上也得安排一个知府或是巡按之类的吧,何况我手上还有一营人马呢?”

    “小的明白,这就去写。”

    “记得吩咐刘管家,从银库里取些银子出来,给徐家营的弟兄们发赏,普通弟兄每人一两银子,军官按级提高。现在是特殊时候,得好好笼络下这些人。还有,让杀两头猪,给兄弟们提高下伙食,再弄些酒犒赏犒赏下弟兄们。”

    徐敏深知乱世之时,没有兵马刀枪,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先前鞑子抢劫徐家,甚至奸淫了他儿媳的时候,他就彻底明白了,所以他狠心掏了许多银子,到处招揽‘侠士好汉’们,其实他也清楚这些人不过是些无赖流氓。

    但是他仍认为,只要自己有银子,就能够控制住这些人为自己所用。

    自从他立起徐家营后,虽然花了不少银子养这些人,但他很快就派这些人四处筹饷劝捐,不仅保住了自家的安全和财产,更趁机敛收了许多钱财,细算一算,他不仅没亏,还赚了许多。

    这就是头脑啊。

    这年头,没刀枪没人马,还怎么混。

    现在,他手头握着这么一千多人,又能是一笔不错的筹码,拿来跟北朝好好谈一谈招抚之事,总得要个好价钱。

    “等谈的差不多时,你让徐家营再下乡去拉些壮丁,怎么也得凑个三五千人,到时北朝的人过来点验,这才更显得咱们实力雄厚嘛。”

    “老爷高明。”

    “哈哈哈。”徐敏一脸得意。

    “老爷,崇明那边,还有之前已经答应海宁卫郑继武的带兵共同抗虏的事情?”

    徐敏不屑的道,“崇明的义阳王啊,那不过是一个纨绔而已,还有那些什么协谋元从勋臣,其实也全是些怯战怕死的逃兵败将,在崇明拥个宗室,举个旗号,然后趁机好征粮募捐,名正言顺的捞钱要好处,这么久了,你看这些号称二十万大军的家伙,干出了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没,是收复了常州还是苏州还是松江啊?”

    “以后也就别提那些丢人现眼的玩意了,至于郑继武朱大纲,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蛮种罢了,懒得理会。”

    钱师爷点头哈腰,满口称赞老爷高明,心里却暗暗鄙夷这个家伙,这老不死的就是个喜欢投机的墙头草。

    就如同他当年在北京做官时一样,在东林和阉党中两边倒,一会依附这个,一会奉承那个,结果最后两边没讨到好,被夺官罢职回家了。

    在家也是没半点底限,一把年纪了还纳了许多房妾侍,好多比他孙女都还小,六十娶十六,甚至还纳十三四的。

    不过鄙夷虽鄙夷,面上去没显露半点,老家伙虽然卑鄙无耻下流了一些,但对他这个老伙计还是很大方的,每年给的辛苦银子可不少,就冲这,钱师爷也愿意再想些新词夸赞夸赞徐老爷。

    钱师爷办事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当天就文采斐然的为徐敏给嘉兴知府回了封信,然后马不停蹄的跟管家取了银子到徐家营发赏银。

    “老爷说辛苦大家了,眼下老爷正要给大家谋个富贵,寻个长远出身,事情若成,到时各位都能升官发财。”

    屋里,一群袒胸露腹的壮汉望着银子哈哈大笑。

    “徐老爷大方,咱们自然也是懂事的,请钱管家转告徐老爷,弟兄们不白拿银子的。”

    “赵老大,老爷说这些天还要辛苦下大家,往乡下再跑跑,多拉些粮食回来,这夏收也过了,顺便就再拉些壮丁回来,最好是能把徐家营凑个五千人。”

    “五千?要这么多人?”

    “人多声势壮嘛,一千人,你赵老大是个守备,要是三千人,你赵老大到时就是个游击,若是你弄来五千人,咱老爷到时说不定能给你谋个参将,你觉得划不划的来呢?”

    姓赵的壮汉哈哈一笑,“这自然要的,若是我拉来一万人,徐老爷还不得给我弄个总兵来当当。”

    “澉浦这么个小地方,你哪弄来一万人,真弄来了,也养不起啊。”

    “哈哈,开个玩笑,不过三五千人,倒是没问题,那些乡下泥腿子,多拉点来就是,也不用担心养不起,一天两顿饭总供的起,实在不行,到时咱把人拉到周边去抢几个村镇,也就养的起了。”

    “赵老大这事得抓紧了,事情谈的顺利,可能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点验兵马了。”

    “放心。”

    赵老大也是个雷历风行的,他早年是个私盐贩子,凭着胆大心黑,在道上也是混出过一点名堂的,虽然后来道上火并失败,被迫逃进山里做了一段时间山大王,可这天下一乱,他便又趁机出山,依靠上徐老爷后,如今也是手下千多号弟兄的徐把总了。

    当然,他是不满足这个把总的,乱世出英雄嘛,他凭什么就不能混个守备或游击当当。

    没几天,赵老大就树起招兵旗,广发英雄贴,遍邀请江湖道上的好汉们前来入伙,又派手下兄弟到乡下去拉壮丁,反正得凑起五千人马来。

    南湖村。

    此时这个小村子里已经是军民一家亲,鱼水情深了,因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严格实行,特别是向村民按价采购物资后,村民都很欢迎他们。

    几天时间里,还有好多年轻的村民积极请求入伍参军,也想挣丰厚的军饷,吃香喷喷的军中伙食。

    张名扬一直按兵不动,每天派出夜不收化装出去收集军情,对于附近的徐园和徐家营也是掌握的越来越清楚。

    而在他们潜伏的时间里,海中门岛上的朱以海也终于按捺不住,在昨天带着二百长夫辅兵也登陆上岸,来到了南湖村。

    “徐家营总共是一千零几十人,多是无赖流氓,还有一些败军逃兵和卫所军户,有十来件盔甲,百来把刀弓,其余的就是一些粗糙的自制木枪长矛和盾牌了,还有几杆鸟枪,装备很差,基本上就是群乌合之众。”

    杨伯兴向朱以海做着军情介绍,“经过我们这些天的侦察,我们发现徐扒皮正在跟嘉兴的伪知府商议投降之事,而且听说已经快谈好了,徐扒皮现在正忙着扩编他的徐家营,听说要扩充到五千人,好壮声势跟北虏要价。那徐家营的头领赵大原是个私盐贩,后来进山落草为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最近正到处招聚无赖,还派人下乡四处强拉壮丁,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我们完全可以带些弟兄去徐家营应招入伙。”

    “到时来个里应外合,一鼓歼灭这些祸害。”

    朱以海认真的倾听着,他来到南湖村后,深入走访了一下村子,发现村民们跟旗手营这队人相处的确实挺不错,不少年轻小伙也是主动加入旗手营,而不是被拉了壮丁,他们在这里这些天,也没有伤害惊扰百姓,这点来看,是非常不错,甚至很不容易的。

    可能也因为这队人马是他最亲信的旗手营家丁和营部人马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变化都是按着他计划进行的。

    张名扬这个时候也补充道,“现在南湖和附近不少村子都接到了徐家园的通知,说要各村出丁入伍,还说有丰厚粮饷之类的,臣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张名扬这段时间,不仅跟南湖村的村民们处的不错,而且还已经悄悄的跟本乡其它不少村子接触过,通过采购补做开头,慢慢的已经建立起了初步的联系。

    不少村子的百姓对于这支‘宁海义营’都很满意,甚至大家都已经打算向宁海义师交钱粮做保护费,以求得乱世里宁海义营的保护了。

    张名扬拒绝了大家主动上贡,仍然是按市价花钱采购百姓的物资,但也已经接纳了一些积极的年轻村民入伍。

    “你是打算借他们拉壮丁的机会,把我们旗手营的兵,混一些新入伍的村民一起去徐家营入伙?”

    “殿下英明,臣正是此意。”张名扬拍着马屁。

    “杨队总和张副将的主意都不错,这徐扒皮如此祸害乡里,确实天理难容必须得灭了,你们这些天能够一直不骄不燥的收集情报,这非常好。现在已经摸清了他底细,也就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朱以海拍板决断,“李遇春这几天又抢掠好几个镇子,快到桐乡了,幸好张总兵他们在海宁那边搞的动静比较大,都快闹到硖石镇了,已经成功把李遇春吸引的调头南下了,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得马上解决这个徐扒皮,然后集结人马,把李遇春这个汉奸国贼给拿下。”

    “事不宜迟,今天就开始。”

    张名扬道,“我曾跟我大哥游侠京师,我跟阮七带些弟兄分散扮做无赖去应招入伙。”

    杨伯兴则提出他带些旗手营士兵,分散到各个村子里,跟一些村民们应募。

    “那我带剩下的兄弟们,随时接应。”

    朱以海抬头望天,“这澉浦的天也被乌云摭的太久了,如今是时候拔开乌云见日了。”

    张名振等其它军官们带着各个营哨在其它地方进展都不错,已经打了不少土豪劣绅和地痞流氓匪贼,开辟了不少根据地,初步赢得了许多村民的信任拥护,也没收了许多钱粮充军。

    张名扬他们这里一直悄无声息的,但只要拿下徐扒皮,那就可以说是放震天雷了。

第80章 夜火

    拉人头壮声势,好以此为本钱在北朝那边抬高身价,要个高官厚禄,徐敏算盘打的很精。而赵老大得了徐敏的承诺,也是非常积极。

    他心里早把徐家营这营人马当成了自己的本钱,就算挂着徐家二字名号又如何,乱世里只要自己掌握着刀枪,那就是自己的。借着徐家的名号,不仅可以成功的把自己从山贼洗白,还能马上摇身一变成为新朝官军甚至大将,何乐不为?

    能招到多少人,将决定他在新朝到底是守备还是都司或是游击将被,所以赵老大也是非常上心,早早安排心腹去周边招聚无赖流氓地痞过来共襄大事,给他们好酒好肉招待着,还发了银子,然后让老兄弟带着这些无赖们到各乡去拉壮丁。

    三千太少,五千不多,要是能拉上一万那就更满意了。

    一大早,澉浦城郊的湖畔徐园前,就树起了招兵旗,赵老大让人杀猪宰羊,营前架起一长溜大铁锅,烧水炖肉,香飘十里。

    一杆杏黄大旗高高竖起,上面写着大大的招兵二字。

    几个无赖少年站在旗下大声吆喝着。

    “徐家营招兵了,赵营主义薄云天,只要入选,每月给银半两,粮三斗,而且可免徭役,一人当兵,全家沾光!”

    “入营就发一两银子安家银了,机会难得,不可错过啊。”

    “赶紧报名,晚了就没机会了。”

    那赵老大也是个人才,还特意派人去请了一个戏班子来,搭起木台就唱起戏,唱的还是那种**,衣衫轻薄,戏词轻浮,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戏,在乡下却是最受百姓喜欢的,这戏一开台,远近八方的都赶来瞧热闹了。

    还有好些做小买卖的也闻讯赶来,支起小摊,吆喝叫卖,想趁机赚两小钱儿养家。

    一时间,这徐园门口的兵营前,倒跟个庙会赶大集似的热闹着。

    “军爷,咱们报名!”

    几个壮汉敞开衣襟,挽起袖子露出两条花胳膊,上面纹着各种虎豹狼熊,配上他们那粗壮的块头,略带凶恶的面目,倒是让旗下几个无赖少年看的有点怵。

    一个稍大点无赖儿壮起胆子迎上前,“几位兄弟哪条道上的?”

    几名花胳膊中为首壮汉咧嘴一笑,却更显狰狞,“我们原是南直人,在两淮盐场里煮盐的盐丁。”

    无赖儿瞧着他们这样,心想煮盐的盐丁哪有这样的,说是两淮贩私盐的倒是像。

    当下道,“几位哥哥稍等,我这就去叫我们老大来。”这无赖儿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原在海盐码头厮混的,他的老大正是个贩私盐的。

    海盐县就是以盛产海盐出名,盐白如雪,从先秦到两汉都非常有名,哪怕到了明代,也是浙西有名的盐场,大明两浙的盐场可是仅次两淮盐场。浙西盐司盐场十一处,海盐县就占了三处。

    以澉浦为中心的便是鲍郎盐场,包括六里堰和长川坝。乍浦以北是芦沥场,而澉浦到乍浦西南的则是海砂场。

    海盐县这三大盐场,属于官盐场,拥有大量盐丁灶户,他们领取执照,煮海煎盐,把所产之盐卖给官府盐仓。

    不过因为海盐千百年来都是极佳的盐场,所以这里私盐场极多,私盐贩卖也就自然屡禁难绝,到处都是私盐走私,盐贩也成为这里最大的道上势力。

    以三大官盐场为中心,划分出了大大小小几十股私盐贩势力。

    东南海上的海贼们,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些私盐贩子。

    无赖少年虽然年轻,但常年在海盐县厮混,却是十分机敏,对县里道上各家盐帮都十分熟悉,这也是他被安排在这的原因。

    他见这些大汉十分眼生,便马上跑去上报。

    没一会,便出来几个花胳膊。

    来人一见面,捧场先报了几句道上切口,都是私盐贩子们之间的一些暗号黑话,避免冲突误会。

    胳膊上刺着插翅虎的为首壮汉正是张名扬,这位虽然没当过私盐贩子,但他家是南京锦衣世袭官户,打小在外面混,后来跟着哥哥张名振跑江湖,从南京跑到北京,什么盐帮漕帮马帮也算是见多识广,甚至还曾经真的也加入过扬州盐帮和徐州的漕帮混过一段时间的,道上事门清。

    他哥后来在北京发家,成了富商,他过去帮忙打理生意,再后来又跟着兄长改投军伍,经历丰富。

    面对几个浙西小县城的私盐贩子,几句话就把他们震住了。

    “不知道前辈们怎么来海盐了,可是遇到什么困难,弟弟愿意给拿些盘缠救急。”那个胳膊上刺着双头狼的盐贩没敢拿大。

    “我们以前在扬州码头混,常跑扬子江上,这不现在局势动荡,扬州都被屠成了鬼城,长江上也查的严,咱们兄弟们也是落了难,一直往南跑,如今听说这里招人,便打算来这里做点事。”

    张名扬的话倒也直接,就是来入伙的。

    “前辈不如随我去见一下我们赵老大?”

    “可以。”

    赵老大见了张名扬一行人后,比较谨慎,盘了切口又言语试探了几番,最后以他江湖经验,认为这几人确实应当是道上的,而且应当没安什么歹心,就是现在落难了,过来投靠入伙的。

    确定之后,赵老大很兴奋,他现在到处招兵买马,管你是流氓地痞还是乞丐小偷都收,但鱼龙混杂,真正的狠角色不多。

    毕竟他以前也混的一般,虽说江湖经验丰富,但也曾被对头盐贩打的逃进山落草,没什么值得称赞的,现在借着徐家名号弄出这么一个徐家营,可正缺眼前张老四这样的人物做帮手。

    “江湖道上江湖人,既然兄弟们有意入伙,那以后咱们就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了,今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张名扬也不客气,直接提出要求,说自己以前在扬州混的时候,也在道上有点名气,如今来了这,不知道能不能给一营人马管带。

    “没问题,张四哥便带你兄弟在这里招人,你要是能招满五百,就管带五百人,要是能招满一千,就管带一千,我再拔些老兄弟过来帮忙,如何?”

    “自然是没问题的。”

    赵老大直接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张名扬,然后又对他道,“兄弟别嫌少,先收着,以后咱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你先招人,招一个我答应给一两银子安家,月银五钱再加三斗粮,不过人招进来,先给五钱银子,剩一半先欠着。”

    “安家银也拖欠?”张名扬问。

    “不能喂太饱,这养兵啊就跟养狗一样,喂太饱就使唤不动了。当然,咱们是兄弟,好处不会少你一份,招来一兵,我另给你一钱银子。”

    张名扬呵呵笑了几声,这家伙还真是过份了。

    把几锭银元宝捧在怀里,张名扬假意谢过,等赵老大他们一走,张名扬便对阮七几个打眼色,开始按计划行动。

    比预料的还要顺利,不仅成功的入了伙,居然还能骗得赵老大信任,让他们直接就开始自成一营了,这下可就更顺利了。

    旗子一立,接下来便是吆喝招兵,按计划,陆续有旗手营的官兵伪装成无赖混混盐丁农民海贼伙计等身份,三三两两前来应募招兵。

    他很快就招来二百多人,然后去找了赵老大,希望能够领取些武器。

    结果赵老大惊讶于他招兵这么快,却也很兴奋,按约定给了一百多两安家银,又给张名扬二十多两提成,然后武器这块只拔了十几副刀枪,“这些先给你信的过的兄弟,再挑些精壮老实的充你的家丁,先装备起来。至于其它人,找些木棍竹杆削尖了充当枪矛先用着。”

    张名扬笑着谢过,领了东西回去,让弟兄们武装起来,他们的武器都藏在附近,身上只偷藏了一些短刀等兵器。

    等到午后,陆续又来了不少人马,却是去乡下拉壮丁的队伍回来。

    张名扬在那些新拉来的壮丁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甚至还看到了杨伯兴,他们一个个装作老实巴交的乡下农夫拉了壮丁。

    阮七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冷笑道,“一切如计划进行,甚至比预料的还要顺利。”

    “嗯,那今夜依计划行事。”

    徐家营的招兵计划很顺利,戏台搭起来,肉戏唱起来,银子摆出来,大锅炖起肉来,无数的人跑来入伍。

    又有许多乡下的青壮被强拉壮丁,一天时间,徐家营就从千把人,迅速膨胀到了三千多人,而赵老大打算戏台再唱几天,起码也要扩编到七八千人。

    张名扬到天黑时,已经招到了七八百人,自立一营。

    天黑时,他的营头也如其它营一样嘈杂混乱,只是这表面混乱之下,其实营中已经外松内紧,悄然做着战斗准备。

    陆续十余人趁黑悄然来到张名扬的帐中。

    杨伯兴、阮七等人陆续到来。

    “那赵老大正跟手下一群无赖大吃大喝着呢,估计要彻夜痛饮。”张名扬坐下,他刚才也是一起去喝酒,中途找了个借口先回来了。

    几人迅速合计了一番,此时旗手营已经借招兵、拉壮丁的机会,进来了一千多人,其中战兵大多集中在张名扬这营人马中,还有不少这些天在乡下各村吸纳的新兵则在那些壮丁中。

    “殿下已经带着其余人马,摸到了附近,只待这边乱起,就能杀到。”

    张名扬有些兴奋的点头,这次的作战计划是监国亲拟,为的就是能够最快的瓦解这支贼兵,用最少的伤亡最快解决战斗。

    所以最终不是直接攻打,而是用这么一个里应外合的方式来对付这些贼兵。

    这种战术若是对付正规的敌军肯定不行,但对付这种乌合之众,可以说是最好用的了。

    夜幕下的徐园里歌舞升平,庄园外的军营则如同一个露天舞会,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帐篷、窝棚,甚至绝大多数新招来的人,都直接席地坐卧。

    他们三五一群,七八一伙的在那里闲聊。

    直到下半夜,营地才慢慢安静下来。

    突然,营地上空升起一朵烟花当空炸开,漫天光点绚烂。

    紧接着无数喊杀声四起,打破了这夜的寂静。

    张名扬、阮七、杨伯兴等一个接一个的旗手营军官,里应外合四处喊杀着发动突袭,朱以海在不远处看到天空中的烟花信号后,提铳也带兵前冲。

    营地炸窝。

    赵老大等徐家营的头头们大多喝的烂醉,而今天招来了太多的无赖拉了太多的壮丁,导致营地十分混乱。

    尤其是当张名扬他们从营内发起突袭时,更是让这处营地彻底混乱崩溃了。

    徐家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谁打来了,从哪打过来的,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混乱中,烂醉的赵老大还摇晃着脑袋没能清醒,就被赶到的张名扬一刀砍下了脑袋。

    他手下的几个亲信贼匪,也被一顿乱刀砍翻。

    营炸了。

    新拉来的壮丁在慌乱的四处乱奔乱撞,无头苍蝇一样,而旗手营却在按计划有目的的分隔大营,制造混乱,不给半点反应收拢的机会。

    当朱以海从外围杀到后,徐园上空已被火光照亮。

    张名扬在突袭了赵老大的老营大帐,把一群头目给一锅端了后,并没怎么理会那些混乱的新兵们,而是趁势就直冲附近的徐家庄园。

    徐敏自以为养了千余无赖做看家犬,徐氏庄园就安全无忧了。

    却不料今晚徐家营瞬间崩溃,而旗手营则转瞬杀入徐园。

    杨伯兴带着家丁队直接翻过围墙跳入庄园,砍翻守门的家丁,打开大门,放进旗手营士兵,整个徐园很快便被攻占。

    徐敏还在年轻小妾的床上睡的正香,被直接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一件。

    混乱持续了一夜。

    天明时,整个徐园已经彻底被旗手营占领控制,包括外面的徐家营,昨夜后面的持续混乱,其实都是旗手营在拦截收拢这些慌乱的败兵。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徐园重新恢复了宁静。

    徐扒皮和他的徐家营,却已经成了昨日黄花!

第81章 清算

    天明时分。

    朱以海坐在徐园前庭廊下,夏日清晨的凉风徐徐吹过,让刚刚冲了个凉水澡换了套干爽衣服的他觉得非常舒适。

    而被押上来跪在廊下的徐敏却惊恐交加犹如末日降临。

    “徐敏,你可知罪?”

    徐敏昨天半夜被从小妾的床上拉起来,挨了一顿大脚印然后被捆的五花大绑的扔在柴房过了一夜。

    现在被拎到这里,完全是一头雾水。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昨夜捉他的是谁?

    此时悄悄打量坐上在廊下那人,很年轻,没有剃发,一身武将戎服,又看不出品级,但却正是大明的武官戎服。

    再用余光打量四周的兵将,也都未剃发。

    难道是义阳王的兵来了?

    或者是陈梧手下败兵过海经过此地?

    “还不知道将军尊姓大名?”

    朱以海瞧着这个胖老头,死到临头还要拿捏架式,不屑冷笑两声,“我乃大明鲁监国殿下御前亲军旗手营提督总兵官朱武是也,奉旨渡海北伐,听说这里有个徐扒皮,渔肉百姓横行乡里,特来镇压。”

    一直忐忑不安的徐敏一听说是鲁监国手下,顿时激动了,挣扎着起身,“哎呀呀,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打起了自家人嘛?我是朝廷钦命浙江按察佥事巡海道徐敏,天启进士,崇祯朝官至兵科给事。”

    “误会,这都是误会啊。”

    朱以海呵呵一笑。

    “本将只知大明有鲁王监国,不知有义阳王监国也。”

    徐敏见状,赶紧话风一转,“皆因当时弘光被俘,潞王投降,一时间天下无主,南直文武乃拥义阳王监国崇明。我等也不知道鲁王也在浙东监国。”

    “是吗,现在你知道了。”

    “论起来,鲁王殿下乃是亲王,比义阳王更有资格摄政监国,徐某愿意上表拥护鲁王监国,还请将军让人给徐某松绑。”

    朱以海看着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不禁摇头。

    “徐敏啊,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就没人知晓了吗?你在崇祯时在京任职,就只会攀附权贵,被免职回乡后,更是欺压乡里。你一面朝谒义阳王谋权官职,一面却又借机招聚无赖,欺压乡里,国家危难之际,你却发起国难财。”

    “更别说你现在又跟北虏暗通,打算投降卖国。你给北虏的投降信,就在我手里呢,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将军,这些都是误会,我一直都是忠于朝廷,忠于大明的啊,我这只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都是为了国家社稷!”

    “住口!”

    朱以海怒声喝止。

    “别把自己的懦弱怕死说的那么道貌岸然,大明正是出了钱谦益、谢三宾等这些汉奸国贼,才会局势越发崩坏。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也别说自己是大明臣子官员,大明都恶心。”

    “来了,把这奸贼拉到外面的戏台上去,召集乡里百姓,公审此贼!”

    不顾徐敏哀嚎,朱以海让人将他拖了下去。

    沈宸荃和虞大复、张名扬、张名振等坐在朱以海面前,都各有所思。

    许久后,还是张名扬出声。

    “殿下,澉浦徐氏是海盐徐氏分支,与嘉兴陆氏更是世代联姻,在本地名望极大,如何处置徐敏是否谨慎?”

    朱以海气愤难平。

    拍了拍手中的那些账册,“你们看看这些,一本本记满了徐家是如何欺压百姓,还有这一封封信,又记录着他们是如何卖国求荣的。此人,比谢三宾还要可恨!”

    “不杀此贼,如何平民愤,如何收人心?”

    这次北上,不仅仅是增援海宁,更是要开辟新的根据地,是要发动群众,打一场守卫天下的保卫战,而不是如原先那样的争天下争龙椅的战争。

    大明朱家曾坐国二百八十余年,但现在并不怎么得民心,就如同之前在眉山横滩之战中,那些从浙西征召来的船工渔夫民夫,对明军打起来一样毫不留情。

    如果朱以海不能真正关怀百姓利益,谁又会支持他的复兴大业呢。

    如果朱以海能够真正关怀百姓,能够保卫民众的利益,大家才有可能支持他,他才能在这地狱般的艰巨任务中,寻找到一丝丝的翻盘机会。

    就谢三宾徐敏这样的人,还指望什么?

    历史上朱以海对谢三宾够客气了,甚至后来还让这个家伙做了自己的内阁大学士,结果换来的不过是二次背叛罢了。

    这种人太多了,他们毫无忠义可言,这种人也没什么争取的意义。

    虽然要打赢这场战争,肯定得团结大多数人,尽量争取,但是,有些人无法争取,也不用争取。

    “徐敏必须诛杀,澉浦徐氏也必须清算。”朱以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自己的决定,“还有徐家营,他们打着大明乡勇义营的旗号,其实就是群流氓无赖,与盗匪无异。”

    对这些人,他沉吟片刻,然后道,“贼首赵大本是私盐贩,后为山贼,做恶多端,今已被杀,罪有应得。对于其它人,从恶骨干皆当诛,其余从犯,从轻发落。”

    徐家营朱以海是不打算收编的,一群无赖流氓加上山贼盐贩等,一无是处。但也不能全杀了,杀几个震慑一下便够了。

    多数无赖流氓们抓起来劳动改造一下,让他们修城筑路晒盐,再上课思想改造一下,三五个月后完成改造就可以释放了。

    而徐家营强拉的壮丁以及一些贫苦百姓无业穷人等,倒是可以甄选一下,如果身体健壮又较本份老实的,可以招纳一些,本着自愿原则招募入伍。

    这次来打徐园,旗手营也只来了部份,但才短短七八天,各哨队居然已经扩张了好几倍,这滚雪球般的扩张太快,朱以海很警惕,觉得这不全是好事。

    “关于各部上岸后扩编的事情,我想跟大家再讨论一下,有些太快了,我们各营本就新兵较多,现在这般扩张,只会更进一步降低我们的战斗力。”

    张名振等都有些意外,能够多招兵买马,这不是好事么。

    “孤是这样打算的,目前我们北上的十个营头编制不变,但是一个营,可以再组建两个乡勇营辅佐,另外可视情况,在乡里动员百姓,再组建一些乡民保甲自卫性质的民兵营。乡勇营、民兵营仍守本业,但当有作战任务的时候,可在本乡配合战兵营,提供支前和后勤辅佐等任务。同时呢,也替我们收集情报、传递消息,运送粮草等。”

    “你们觉得如何?”

    朱以海是没打算来打一枪就走的,他希望能够在这边乡村创立根据地,把百姓动员起来,走当年伟人走过的那条路。

    现在他缺粮少械,盲目的扩编部队也没什么战斗力,反而不利于敌后运动,倒不如军民合作,精选一些青壮留于本乡,成为乡勇、民兵。他们就在本乡本土,这样一来也不用增加军费粮饷开支。

    而大家守卫乡土,也会愿意出力。

    朱以海提供教头或是一些武器,再补贴些钱粮等,把这些百姓组织动员起来,就跟当年打鬼子一样。

    他的十营人马做为主力战兵,就可以在敌后更迅速的穿插机动。

    等以后新兵成了老兵,自然也还可以慢慢的再扩编,而不是如左良玉或是李自成等一样,到处拉人头抓壮丁,这样的军队除了喊起来数量多有些好听外,其实并没多大用处,只会扰民害民累民,真打起来不堪一击。

    朱以海的想法很大胆。

    毕竟在张名扬等人的传统观念里,士族豪强那都是朝廷自己人啊,尤其是如今这个时候,不更应当拉拢这些地方上的豪强大族吗,怎么现在反而要清洗?

    听监国的意思,这复明大业,要依靠普通百姓?

    “殿下,当初闯贼兴也匆匆,败也匆匆。”沈宸荃说话说了一半,意思却很明显,闯贼李自成早年到处流窜,几度被朝廷打的也是狼狈万分,后来得势,一路攻入了北京城,也建立大顺朝称了帝。

    李自成能在一众流贼中窜起,比较重要的还是李自成跟其它贼不一样的打出了自己的政治纲领口号,那句闯王来了不纳粮,不知道让多少活不下去的百姓争先拥护。

    但李自成虽然因此得势,可一支军队一个政权不可能没税赋无钱粮,否则养不了军供不了官吏,所以李自成的闯军,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靠打大户解决军需钱粮问题。

    到处打土豪抢大户,虽然一时解决了钱粮问题,却也站到了士族地主阶层的对立面,所以李自成的闯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士人官员投奔。

    就算他最终打进了北京城,好多官员投降,但他们随之而来的拷掠索饷,也是又让许多人认定他们就是贼的本质。

    清军一来,他们又争先的弃顺而去。

    李自成于是兴也匆匆,败也匆匆。

    沈宸荃是个标准的大明文臣士人,他自然也是带着那种观点的,李自成张献忠这种不能真正联合地主豪强士族集团的贼,是不可能真的坐稳天下的。

    当年朱元璋虽然是要饭和尚起家,加入的红巾军,但他后来行事可一点不像流贼,而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到处招纳士人官吏,最终才建立了大明朝。

    朱以海现在流露的这股子思想,沈宸荃觉得很危险。

    皇帝是什么?

    皇帝就是最大的地主啊,皇帝就是代表着士族地主豪强们的,怎么现在却要拿自己最大的支持者们开刀?

    朱以海听了却道,“沈卿理解错了孤的意思,孤是大明监国,不是闯贼李自成。孤不会把天下的地主豪强士人都当做敌人,不会去打土豪斗地主抢大户。”

    “孤要做的是讨伐那些通敌卖国的汉奸贼人,镇压那些欺压百姓渔肉乡里的恶霸,打击那些无赖流氓山贼海盗,孤不是针对某一个阶层身份的人,而是针对有这些恶行的人。”

    “宁波的钱肃乐、林时对、葛世振诸公是士绅官员吗,台州的陈之函柯夏卿宋之普不是官员士绅吗,还有绍兴的孙嘉绩、熊汝霖、于颖、刘穆、刘光世、郑遵谦、黄宗羲等等,他们哪个不是士绅地主?”

    “再比如王之仁、张名振、吴凯等等武将,难道不是如此?”

    “孤在宁波亲手提剑杀了谢三宾,但可没有洗劫宁波的所有地主大户,如今来到三吴,孤的态度仍是如此!”

    “孤只诛杀国贼汉奸、惩治恶霸劣绅,打击盗贼无赖。”

    徐园外面的戏台,改成了公审台。

    徐敏和一些徐家园的贼盗首领被五花大绑,身上插着牌押上来公审宣判。

    一项项罪名公诉。

    围观者无数,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高高在上的徐家被绑在台上,那些横行乡里的恶霸无赖也都五花大绑。

    随着朱以海扔出斩字牌,一把把大刀落下,一个个恶罪的脑袋被砍下。

    澉浦徐氏被清算,徐敏当场斩杀,田宅财产没收充公。

    然后朱以海当众宣布,百姓们欠徐家的高利贷,减可免除债务掉超过正常的高息部分,特殊情况的还可免除债务。

    然后徐家的地,也都被朱以海没入了自己的王庄,又给佃户重定了租,基本上比原来的租减了许多。

    减租减息。

    朱以海还让打开徐家仓库,拿出一部份钱粮来救济贫困百姓,给大家分钱分粮。

    一时间,引的无数人感激拥护。

    澉浦徐家抄出了许多钱粮,朱以海只拿出小部份给百姓,就赢得这么多欢呼声,剩下大部份,则又大半充作军需,另一小部份,则拿出来组建各乡的乡团和各村的民兵队。

    澉浦徐氏被抄,吓的附近其它的地主乡绅们瑟瑟发抖,好在朱以海并不打算打土豪斗地主,派人主动请他们过来面见,开诚布公的说明了自己的观点。

    土豪地主们积极助捐,可朱以海这次只象征性的接受了一点点捐助,然后向他们每人开了张借条,视他们财产多少,借了并不多的银子。

    家财万两的,也不过借个四五百两,家财三五千两的,也只借一二百两,基本上就是按他们财产大概百分之五借钱,打了借条,定了利息,约定三年或五年期,本利一起偿还。

    他们想多捐些,且愿意不要借条,但朱以海拒绝,仍然各家只收了百八十两的捐款,然后向他们借了一二百或三五百两的银子,且打出借条。

    “我们是大明王师,是保护国民百姓的,而不是搜刮逼迫百姓的,现在时事艰难,我们也是无奈向大家借钱,但请大家放心,这是借不是捐,有借就一定有还。”

    “还有一点,我们借了大家钱,就欠了大家天大人情,以后大家若是遇到任何麻烦事情,都可以来找我们帮忙。不管是遇到山贼强盗绑票勒索,还是地痞流氓敲诈,又或是被伪官北虏抢劫逼迫,甚至是宗族村庄之间的争斗矛盾都可以找我们作主帮忙,我们一定保证大家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这就算是你们给我借款的附加权益,相当于是一笔保安费。”

    朱以海很真诚的对这些地主们说着,一番话惊的他们一愣一愣的。

    不过大家握着那借条,并没太把这些话当一回事。

第82章 交锋

    “李贼正折返向东南而来,不过离海盐还有些距离,我建议咱们可以趁胜把澉浦拿了。”

    刚从澉北赶回来参加徐园战斗的张名振指着地图道,“澉浦非常空虚,仅有一营降虏汉奸,兵额五百,实兵不过百余,能打的也就二十几个守备家丁。但澉浦却十分富裕,两浙盐场三十五处,嘉兴五处,海盐县独有三个,其中澉浦就是西面这个鲍郎场的盐运中心。”

    “杭州有两浙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嘉兴、松江、宁绍、温台设四分司,杭州、绍兴、嘉兴、温州设有四批验所,这个澉浦原是海宁卫下的澉浦所,后来设有盐课司,还设有巡盐使,澉浦这里的鲍郎盐场,共设有盐团二十一团,一百四十一灶,有灶丁五千七百二十一人,年产盐七百零五万斤,这还仅是官面上的,实际上澉浦私盐是官面上产量的三倍还有多。”

    海盐沿海到处都是晒卤的盐田,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从事着晒盐相关产业,或是从事地下走私盐的买卖。

    一个澉浦所,看似不起眼,但却是海盐地下私盐的分稍中心,那里有大量盐仓和众多私盐贩子,财富惊人。

    刚打下的徐氏,其实也仅是一个坐地蛇而已,徐家控制不少盐田,有许多盐灶盐丁,参与私盐生产。

    “我们现在趁胜拿下澉浦,胜过我们拿下的百个徐园,所获盐和钱,足够我们浙兵食用数年。”

    朱以海倒没认为刚给张名振从总兵升级为提督后,他就飘了,开始说大话了,盐商之富谁都清楚,明清时的扬州盐商,富的流油啊。

    而历代盐政厉害的时候,私盐那就是最暴利的行业了,唐末的黄巢、王仙芝、王建、钱镠等人可都是贩私盐出身,后来称帝称王的,元末的陈友谅等也都是贩私盐起家的。

    那些著名的私盐贩子,那都得是一方枭雄,既狠又弟兄多还钱多。

    当然,对于朝廷官军来说,私盐贩子再厉害,也终上不得什么台面,毕竟国家军队可是最强力的暴力机构,除非是王朝末世国家崩溃之时。

    提督浙江军务总兵官张名振明显是想黑吃黑,以前张名振在石浦时也会参与一些私盐走私贩卖,但顶多算是小打小闹而已。

    “现在打澉浦会不会打草惊蛇?”

    “臣倒以为,恰应当在李遇春到来前,先把这个澉浦拿下,这样一来咱们就有一个稳固的立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甚至还可以用澉浦城做为一个埋伏李贼的牢城,来个张网以待。”

    张名扬这时也赞同兄长的建议。

    刚又打了一起胜仗,大家都很高兴,这场胜利虽然看似微不足道,不过是击败了一群无赖流氓,但细思起来又不简单,这是他们北渡以来的首场胜利。

    尤其是这场胜利也间接证明鲁监国提出的战略是可行的,还有一点就是昨晚这一仗确实打的漂亮。

    他们击败了一支乌合之众,将其尽皆俘虏,足三千多人,但是只出动了半个旗手营和一些乡勇,而他们一个兵都没战死,只是几人轻伤,还是黑夜里不小心扭伤脚或撞伤的。

    这样的胜利当然值得兴奋。

    澉浦虽是一个所城,有一个守备营,但防守更空虚,偏偏这里还这么有钱。

    “那些盐商和私盐贩子,应当也蓄养了许多打手家丁吧?”朱以海提出,澉浦城里最强的力量不是那支降虏的守备,而应当是那些私盐贩子们,任何铤而走险的暴利犯罪买卖,都肯定要用足够的武力支撑的。

    后世的金三角、墨西哥、巴西等毒品泛滥地方的毒枭黑帮,哪一个武力不强?甚至比当地的警察力量还强。

    “私盐贩子终究只是一群走私贩而已,跟军队一比,微乎其微,他们就如那地下的老鼠,在阴暗的角落悄悄摸摸的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真要堂堂正正的打仗,他们就不值一提了。”张名振很不屑道。

    此时的江南地区,除了南京和杭州驻有鞑子重兵外,其它地方其实相对虚弱,尤其是浙西地区,当初多铎占据南京后,派了使者去吴越招安劝降,钱谦益也派了自己的募客门生同往。

    然后招降使半路遇到了马士英的妹夫杨文骢,这位明末大才子虽是马士英的妹夫,但却很是忠勇,南京灭亡前他是巡抚镇江常州一带地方,并监督江防水师,马士英还特拔了一营黔兵给他。

    在清军渡江时,镇江总兵郑鸿逵等弃江而逃,杨文骢却是率部打了好几仗,可惜他这个巡抚、监军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兵权,部队都握在各个军头手中,军头们不战而逃,杨文骢最终也只能且战且通,一路退到常苏一带。

    遇到钱谦益和多铎南下的使者,杨文骢直接带兵半路截杀。

    南京多铎闻言,也因此大怒,听从了钱谦益建议,派出博洛分兵南下,要武力镇压攻掠江南。

    博洛南下,进军神速,一路之上,各种从南京撤下来的败兵,几乎都是望风而逃,而苏杭本地守军官吏更是纷纷投降。

    博洛一路上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到了杭州,把个刚监国五天的潞王拿下了。

    也正因为南下迅速,所以清军虽然在杭州驻有一支大兵,但其实从南京到杭州之间的,常苏松嘉湖等地并没多少兵,基本上都是当时投降的一些地方明军,投降后再被加官晋级再留守原地。

    如先前被朱以海斩杀的陈梧,他原是杭嘉湖参将,清军一来,立马投降,然后被博洛委任为副总兵。

    结果这个陈梧也是个人才,博洛前军刚走,他后脚又去拥立了义阳王,加封为总兵,再然后又拜为浙闽总督南下,结果最后死在朱以海手里。

    历史上在六七月时,吴越地区爆发的那一轮反清高潮里,表面上是因为剃发令引起的,实际上还是因为当时清军只顾着南下打杭州新立的潞监国小朝廷,而并没有怎么对诸地驻军镇压,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地方,江南士兵绅官吏中有不少人仍在继续抗清,所以才有了后面因剃发令导火线引发的大起义。

    清军后来对各地此义军疯狂镇压,制造了十几起屠城惨案。

    所以张名振说的也没错,实际上现在从长江南东南岸到杭州湾东北岸一带的这片三吴地区,现在就是处于一个特殊的真空期。

    明朝正规军要么在之前南京勤王中落败或投降、逃跑了,要么就是剩下的一点留守的二三线部队直接就投降了。

    然后清军直接奔杭州去了,也没在沿途留驻兵马。

    各地于是基本上暂时处于一个没人管的空窗期,鞑子任命的那些投降的伪知府伪知县,有好些原本地位不高,是一些佐贰官甚至只是一些小吏。比如嘉兴县府城的伪县令胡之臣,在鞑子经过的时候,他只是在县城的天宁寺前卖药的江湖郎中,因为趁机去迎了鞑子,还拍了一通马屁,献了药,于是被虏帅直接就授为嘉兴府城秀水县令。

    一个卖假药的江湖郎中,突然变成了一个县令,但毕竟没根基,又想把令来行,自然也就得假借他人,比如网罗招聚无赖,甚至跟地方上的一些大族、商会,甚至是一些地下黑势力合作。

    可这样一来,却必然又导致秩序混乱。

    这一段时间,也确实是各地都非常混乱的时候,原本有大明在,起码还能保持一个表面上的平衡,现在这个平衡打破,于是各方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甚至一些秘密教会都开始从地下转为公开。

    就比如澉浦所城,表面上是那位投降鞑子后被升为守备的原卫所官掌权,但实际上却是由澉浦的几大家族和那些盐帮们分割大权。

    李遇春本来正往桐乡一路抢劫过去,因为胃口大又贪婪,他几乎是一路抢劫过去的,走到哪抢到哪,因此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十来天时间,都还没到达桐乡。

    等他抢的差不多了,也快到桐乡时,这时后方那些之前降虏的伪官们雪片一样的求援信快马送到他手上。

    刚开始还只是零星的一些求援信,某某地出现了一支前明余孽打着某地义营旗号来犯,可这样的信越来越多。

    信里那些义营的兵马也是越来越多。

    这里五百,那里一千。

    最后那些伪官只能龟缩在县城、乡镇中,门都不敢出了。

    反正到后面,他们的救援信已经非常绝望,说现在这些叛军已经出现在城镇外面,每到夜里还试图突袭攻城。

    他们急需李军门的大兵救援,请求他赶紧来镇压叛军。

    李遇春本来是想先抢完桐乡再去的,反正一点点叛乱乱民而已,就算他们砍了那些官吏,跟他有半文钱关系,死的又不是自己人,他们死了后,到时自己还更好安插自己人呢。

    可后来连杭州那边博洛贝勒和新到任的张存仁总督、田雄总镇都纷纷派人来催他赶去平乱时,他只好调头南下了。

    当然,他仍然不信什么遍地都是前朝余孽乡团义营的屁话。

    糊弄鬼呢,哪来这么多的什么乡团义营。

第83章 监军

    “军门,前面是祝家庄!”

    一名斥候骑马奔来,向李遇春禀报道。

    骑在一匹花马上的李遇春放眼打量着远处,一片村庄出现在眼前,可以看到星落村屋旁还有一座带有大围墙的庄园。

    这么大一座地主大院,一看就是肥羊。

    这一路上他抢了不少肥羊,深知这些地主老财是多有钱。

    “那祝家庄什么来头,有啥根脚?”

    江南多士族,说不定哪个地主大院就是尚书第或进士坊,不仅祖上出过尚书侍郎,可能现在就也有人在朝中做官。

    李遇春也不想凭白就得罪了某个家伙,武将在乱世虽然有兵马刀枪,可以跋扈些,但没必要到处树敌。

    “回大帅,打听清楚了,就一举人。”

    “区区一举人措大而已,这祝家庄见我王师大军到来,可有劳师孝敬?”

    “大帅,祝家庄庄门紧闭,还有家丁持弓在墙上守着,我等到门前喊话,居然毫不理会。”

    “他娘的,还真是鼠胆包天,给前营前令,给我把这祝家庄打下来。”

    “属下得令!”

    斥候骑马自去,李遇春下令停止行军,就地休息,然后跑去找满州大人去了。

    ······

    距离祝家庄不远的菱湖畔马家湾村。

    “来了来了,李贼队伍来了。”

    “前营已经抵达祝家庄前,叫门不开,准备要攻打了。”

    村口的大树下,监察御史、旗手左营监军沈文忠正跟旗手左营前哨的哨总张全争执,沈文忠是个江南秀才,而哨总张全却是地道的关外汉子,原是跟王闯子投鲁王的老兄弟,也是一个从关外打到关内,从北方打到江南的老兵。

    他们争执了半个多时辰,起因是昨天前哨一个兵跟马家湾村一个寡妇睡上了,这事被沈文忠知晓,立马就带人把那兵给捆起来关了黑屋,还要将他军法处决。

    张全不肯,于是两个人就拗上了。

    沈文忠态度坚决,非杀不可。

    “我们是监国亲自带领渡海的北伐军,是王师,殿下之前是如何颁布军纪的?殿下让大家连洗澡都要避着女人,你们现在倒是胆肥了,居然还敢侮辱寡妇!”

    张全长的高大壮实,一张脸膛黝黑且粗糙,据说打小练过铁头功金钟罩,还练过铁砂掌,反正就是十八般武艺都练过,脾气也是火爆。

    面对沈文忠这位监国亲信,他也没怂。

    “监军也不能凭白冤枉人,大鹏那小子确实浑蛋,但也不至于浑到敢强奸妇女,他是我在宁波招来的兵,很厚实本份的一个小伙子,平时训练积极,行动听话。自来到这以后,在这村里驻扎,也是十分勤劳,训练之余,还跟大家挑水劈柴的,那王寡妇年轻轻死了老公,公婆又早逝,一人独自拉扯着三个半大的孩子,多艰难?”

    “大鹏经常帮着王寡妇挑水担柴,这王寡妇也看他勤快老实给他洗衣缝补,一来二去,两人王八瞅绿豆,瞅上眼了,滚一个被窝里了,这也不犯王法吧?又不是偷有夫之妇!”

    沈文忠梗着脖子,“那也不行,谁能证明张大鹏没有强迫?”

    “就大鹏那小子,借他两胆也不敢强迫!再说那王寡妇死了多年老公,一人拉扯孩子艰难,你看她瞧大鹏的眼神,明显是她起意在先,这壮小伙哪受的了这年轻妇人如此勾搭?其实王寡妇心也不坏,就是想找个可靠的老实男人依靠,帮着抚养三个孩子,有错么?”

    “王寡妇有没有错我管不着,但大鹏是旗手营的兵,我这个监军就有责任管着,他这样做就是违反军纪。”

    “两厢情愿的事,他们要滚被窝犯哪门子罪?就算有点伤风败俗,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连王寡妇夫家的族人都没人干涉,沈监军你管这么多干啥?”

    两人越说火药味越浓。

    “这人我非杀不可,王师名声岂容这等害群之马?”

    “大鹏我保定了,就算官司打到监国殿下面前,我也要保,大鹏又没强迫王寡妇,两人你情我愿谁也管不着,大鹏在鸣鹤在松浦在眉山,都是立过功的,这是一个老实又勇敢的好兵,现在就因为睡了一个娘们,你要砍了他,我不同意!”

    正吵的不可开交之际。

    伪装成村民的夜不收过来报告了军情。

    “大鹏这小子睡寡妇,有伤风化,先记一过,让他回队里戴罪立功,回头上报监国,听从殿下处置,咱们先干正事,打汉奸要紧,可好,沈先生?”一听贼兵来了,张全立马也不再跟沈文忠争了,起身一边拍屁股一边道。

    沈文忠还是很恼火,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在努力的维护王师的形像,现在大家的努力被张大鹏这小子一睡给睡没了。

    但张全这人一根筋,他不同意杀,自己这个监军也没法强行军法处决,大敌当前,也只好先退一步。

    “这个事情我一定会上报监国的。”

    “放心,我也会报告的。”

    两人对视一眼,按下此事不提。

    “王三,李贼各路人马都在哪个位置,可探清楚了?”

    “都探清了,这李贼十分狂妄嚣张,他部原来说是五千人,还有五百鞑虏骑兵随同,但我们发现,李贼军中还裹胁了大量的民壮百姓,以及掳掠了许多年轻妇人,甚至还带着一个戏班子和很多妓女,后面还跟了许多商贩,浩浩荡荡的,前后拖拖拉拉,首尾之间足有几十里。”

    张全是个老兵伍,一下子就听出来李遇春很狂妄,近万人行军却根本没有半点应有警惕,虽说这么多人马,也确实不可能说挤在一起行军,正常也是各营依次出发,会有一定的间距,但如果谨慎小心,就不会拉开太远,而且会有塘骑探路,轻骑兵两侧护卫。

    但现在这些贼子竟然裹胁大量民壮百姓,甚至是拉着大量抢来的物资在军中随行,大大延缓了行军速度,拉大了各营的距离,首尾相距数十里。

    甚至还带着戏班和妓女、商贩同行。

    这哪是打仗,这倒像是游行。

    不过李遇春如此行事,也不难猜测,毕竟这里是鞑子占领区啊,他们虽是来攻打海宁明军,但那才几个兵?

    曾是明军的李遇春,又哪会不知道明军的那点底细,所以他有恃无恐。

    张全让夜不收把侦察来的李遇春各部的位置、兵力等都告诉他。

    “按计划,我们不管前面的,只卡住最后的尾巴阻击便是。”

    监国派人传达下来的命令是各部依次阻击李遇春部,行动要迅速,动作要果决,打完就走,不纠缠不恋战。

    新组建的各地乡团民兵队也要动员起来,协助阻击,负责后勤、运输,打扫战场、运输伤员等任务。

    李遇春的这支汉奸伪军,朱以海已经决心彻底歼灭。

    “把弟兄们都召集起来,准备作战,赶紧赶到预定埋伏地点,前面的那些伪军二鞑子真鞑子什么的我不管,监国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把最后的那个二鞑子营头给吃掉,那么我们就一定得做到,就算是拼死,也得完成任务。”

    沈文忠皱眉,在一边提醒哨总张全,“监国的原话是我们在完成歼敌任务的同时,还得想办法保全自己,若是实在没有机会,就不要硬上,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能找到机会灭掉鞑子。”

    张全却板着脸摆手,“殿下虽然如此说,但那是爱护我们,可我们自己却不能怂。打仗没有什么法宝,就一个不怕死便够了。”

    沈文忠也不争辩,“我去找各个村的村长、族老们,召集民团。”

    虽然这段时间他努力听从监国旨意,发动群众,做了许多工作,也拉起来了几个民兵队,但是真正要上战场了,他也不知道这些民壮百姓能不能够发挥作用。

    不过若仅是帮助搞搞运输,打扫战场这些,不用直接上战场杀敌的话,应当没问题吧。

    沈文忠已经上过几次战场,甚至还曾经亲手砍死了一个敌人,但此战,他心里依然没多少底气。

    十个营头一万明军,对五千贼军和五百虏骑,并没什么优势。

    尤其是那五百鞑子骑兵,始终是个极大的威胁,可现在战斗即将开始,他也只能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得相信监国殿下。

    那位年轻的监国殿下,已经带领着他们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连赢了好几场,这一次,他们应当能够再次获得最后胜利吧。

    鞑子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眉山长滩两战,不就歼灭了一百虏骑吗?

    等见各位村长、族老的时候,沈文忠特意去见了张大鹏一面,“战斗即将开始,你的脑袋暂时先寄放在你脖颈上,等打完仗,再来处置。”

    大鹏冲着沈文忠嘿嘿一笑,“谢沈先生,王姐,王姐她还好吧,没因我受牵连吧?”提到那个女人,小伙脸上变红了许多。

    “这事你是怎么想的?真是她勾引你?”

    小伙忙道,“王姐是个好女人,只是命太苦了,她没勾引我,我,我也没强迫她,我们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那个了,但是请沈先生放心,我一定会负责的。我想好了,等打完这一仗,我就要娶王姐,跟王姐一起养那三个孩子,我们再生几个······”

    沈文忠突然想到自己的妻儿子女,心头发酸,扭过头去,“先活下来,不要把命丢在战场上,既然你愿意负责,那就更得好好活着,不仅为自己而活,也为你牵挂的人而活,那个女人命够苦了,你刚给她一些未来希望和憧憬,别再让人又没了希望。”

    张大鹏叫住沈文忠,“沈先生,我一定会努力杀敌的,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战死了,我的那笔抚恤金,能不能给王姐?十两银子,应当够王姐她们母女四个生活一段时间了,还有监国说的三年月粮,再三年一半的月粮,能不能也给她们?”

    “我是个光棍,父母也都不在世了。”

    沈文忠听的心头难受,重重的嗯了一声,“回队里去报到,准备作战吧,你说的我记下来,不过你小子还这么年轻,肯定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自己保重,等战斗结束,我亲自为你向监国说情,到时我来给你做证婚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赶紧出去了。

第84章 开张

    沈文忠派人请来了附近的村长、族老们,开门见山的说起了战斗任务。这些天,沈文忠跟这些村长族老们已经打成一片,关系搞的很好。

    自从沈文忠他们到来后,乡村又恢复了难得的安宁,那些地痞无赖前来敲诈被赶跑,水贼前来抢粮也被擒下。

    连县里的伪官二鞑子们来征粮催税也被赶走。

    在旗手营的帮助下,各村编练保甲,都组建了自己的民兵队,旗手们派人给他们编整队伍,训练刺杀,大家团结自守。

    “李遇春是扬州十日大屠杀中的凶手之一,监国已下必杀令,我们这次任务就要将他后队的一个营伏击吃掉。”

    请来的村长族老们,也多是本地的地主乡绅们,不少人是进士或举人出身,起码也有秀才功名的,还有人还曾出仕做过官,此时在乡里也对如今局势非常不安。

    自清军南下,他们也曾想过归附新朝,谁家坐天下不是坐,他们仍然在乡下做自己的乡绅地主好了,只是现实并不如意。

    局势动荡不止,各路人马都要来索要敲诈,大家日子苦不堪言,犹如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旗手营的到来后,却是完全不同的作派,与民秋豪无犯,甚至帮助维持治安,这些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从一开始的表面配合,暗里观望,甚至想着通风报信,到如今的基本认可,这个转变很快,说白了,还是因为不管大清兵还是新降的伪官伪兵们,都盯着他们抢,只有鲁监国的兵维护他们利益。

    鲁监国的兵要粮都是跟他们拿银子买,要饷也都是打欠条借,借也不是狮子大开口,甚至现在正筹划的厘金局,也都是有章程可依,三饷和正税等也并没开征,直接说免征,这些讲规矩谈道理的行为,都让他们对鲁监国有很好的印象。

    更何况,鲁监国对于他们这些地方的乡绅也还不错,给各地乡绅们都签发了委任状,授予官阶职事。

    不过当听到要跟李遇春开战,这些乡绅们还是有些担忧。

    怕打不过,引来鞑子报复。

    “这次监国亲征北伐,过江王师精锐万众,打仗交给我们来,你们只是配合做些搬运战利品、救助伤员,打扫战场的活而已。”

    沈文忠毕竟也是个秀才出身,所以他跟这些乡绅们打起交道来还是比较顺利的。他能猜到他们的心思,所以也给他们定心丸。

    “杭州鞑虏的主力现在被督师张国维等拖在钱塘江一线,李遇春率领的这几千人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诸位应当也早有听闻,这李遇春和其部下就是一群乱匪,他们从泗州到扬州,再到金陵、杭州,一路上如蝗虫一般,走到哪抢到哪。”

    “隔壁海宁县的硖石镇,就在不久前便被李遇春抢掠一空,镇上几位有名的士绅都被诬为叛乱贼首被杀,几大家族男丁尽被砍杀,镇上被杀了五百多男丁冒充功劳,年轻妇人姑娘全被掳掠奸淫,连老弱孩子都没放过,”

    “诸位,若让李遇春这伙乱兵在嘉兴驻防,以后永无宁日也。昨日硖石镇,明日也许便是马家湾了。”

    事到如此,这些乡绅们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当下都点头应允,表示愿意全力配合旗手营的作战。

    渡海后,各营哨分散行动,沈文忠是跟旗手左营的前哨一起行动的,当时一哨二百来人,还按队分散在相近的几个村子里,这些天也不是潜伏着什么都没干。

    他们潜伏各村,既跟村民乡绅搞好关系,同时也镇压无赖打击贼匪,又编练乡勇民兵,各哨队下面,都拉起来了不少民兵队,连地主乡绅们的家丁护卫,也都编划到了他们下面。

    一声令下打仗,结果出人意料,百姓十分积极。

    上面颁下悬赏,擒斩一个真鞑赏银十两,一个伪鞑赏银五两,不管是官军还是民兵,只要提着首级押来俘虏,都给赏银。

    甚至缴获的马骡、刀枪、衣甲等也都给予相应赏钱。

    当然,除了颁的赏银挺诱人外,让百姓很积极参战的主要原因还是旗手营来了后,维护了地方安宁,尤其是新颁布的一连串监国旨意,诸如免除百姓历年积欠的税赋,免征今年的税役等等,尤其是伪三饷和各种加派等,都让百姓觉得松了口气。

    大家都希望鲁监国能够恢复江南,能够坐稳江山,这样大家的日子才有希望。

    如果让鞑子占稳了江南,那大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不仅原先崇祯朝时的正税要交,三饷也得交,加派还得交,甚至鞑子又新加了许多名目的粮饷征派,百姓们已经无力负担。

    小半天后,旗手营前哨各队来到马家湾集结完毕,还带来了他们驻村整编的乡勇民兵,以及乡绅们的护院家丁等。

    一个本来管四十个兄弟的队总,居然带回来四五百号人,乡绅护院、宗氏乡勇、民兵,基本上都是年轻的壮小伙,他们虽然武器装备简单,穿着百姓的衣衫,手持着木头或竹子做的简易枪矛,只有少量的弓箭等,但一个原本只二百来人的前哨,现在居然汇聚了三千多协从乡勇。

    张全看着这么多人马,兴奋的满面通红,这个辽东老兵,还从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马,哪怕大多都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却也还是有种成了大将军的感觉。

    “柱子,监国给咱们的任务,咱们要打的那个贼营有多少人?”

    “大约二三百人,不过他们裹挟了不少壮丁,还掳有许多妇人,加起来得有五六百。”

    张全大笑几声,“老子还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呢,咱三千多号人打二三百汉奸伪军,这仗没打就赢了。”

    明清之际,营是一个没什么固定数额的编制,从几十到几百上千人不等,甚至营上还有大营,反正各个部队基本上都称营,而如李遇春这等投降鞑子的明军将领,他们的部队就更混乱了。

    比如鞑子给李遇春的正式兵额也就一千多人分左右两营,可他实际上却有五千多人,本来是只有左右营和中军,结果在左右营下还各设了五个营,一营五百,然后各营下又还设了三个小营,每营一百来人。

    因此李遇春这个协镇副总兵麾下,实际上是大营两个,中营十个,小营三十个,另外还有中军营等。

    这次前来嘉兴镇压驻防,一路上又抢掠而来,到处拉壮丁,原本五千人,现在已经膨胀到七八千人,一个小营已经从百来人,变成二三百人,不过老兵并不多,多数也都是充数的壮丁新兵。

    反正这些降将,最喜欢的就是拉壮丁,看中的是数量,兵越多越好,越多在大清主子那里越显得有实力,至于是不是能打,粮饷问题,他们并不在意。

    兵为将有,有兵就有实力。

    这些拉来的新兵溃了死了再拉就是,粮饷不足抢便是,但兵马数量必须得多,否则主子那里没地位。

    而旗手营这边,虽然也新拉了许多乡勇民兵,但并没有跟旗手营合编一起,他们是单独序列,只是辅助旗手营行动而已,相当于战场上的辅兵后勤。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能够让旗手营保持战斗力。

    一万明军渡海北上,不过十来天时间,已经迅速的海盐海宁两县乡里,动员组织起了好几万的乡勇民兵,虽然这些兵真正打仗现在没法指望,但在这场本乡土上的阻击战中,他们肯定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兴奋的张全带着集结起来的前哨二百兄弟先头出发,沈文忠则带着相对精锐的乡勇团几百人随后跟上,后面则还有三千多的各村民兵也跟着行动起来。

    浙西杭嘉湖平原一马平川,但是水网密布,纵横交错。

    要打个伏击其实还是很容易的。

    李遇春麾下把总李必忠原名李老七,后来改名必忠,也是从泗州跟着李遇春一路过来的,如今挂了一个千总衔,实际为把总,统领一营。

    从杭州出发时,他的一营才百人,可才十几天,现在他这营已经三百多人了。骑着一匹黑马,李必忠十分得意,频频回头,三百多人呢,等平定海宁卫叛乱,到时副总兵估计就能授个记名总兵,他也可能要授个记名守备?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一路过来,他和他的手下可没少抢,看着队伍后面跟着那些车马骡驴,满载的那些钱粮财物,他就不由笑的合不拢嘴。

    这些东西虽然大部份得上贡,但他也还是能留下不少的,再分给手下弟兄们大部份后,他仍然能得到许多。

    这对于一个曾经在两淮盐场上吹海上挑盐的盐工来说,是非常让人满足的。

    太阳还刚偏西,他就已经在考虑着是不是趁着天凉爽了点,找个富裕的村子打了,到时再抢些钱粮,顺便还可以把刚抢来的那个漂亮小娘们好好爽爽。

    路过一片河滩,突然从芦苇中射出许多箭雨,把毫无防备的贼兵摞倒一片,而骑在高大黑马上的李必忠正回味着那年轻小娘们的丰腴身子,露出猥琐笑容时,却早就被张全给锁定了。

    这家伙骑着大马,身上还套着棉甲,那皮盔上的盔枪高高竖着,太过明显,一看便知就是这营人马的头了。

    张全提着弓,直接便向他射去。

    擒贼先擒王。

    漫天箭雨中,李必忠直接面门中箭落马,一声惨叫发出,受惊的黑马拖着一只脚还挂在鞍上的他狂奔起来,还未死透的李必忠被拖在地上发出更惨的哀嚎。

    在漫天箭雨中,几名旗手营队总提着刀带队冲了出来,猛的杀入乱成一团的贼兵队伍之中。

第85章 连胜

    张全身为哨总,一马当先,提着弓边射边走,接连射倒数人。

    旗手左营前哨士兵如猛虎下山,而四面八方都有喊杀声传来,沈文忠带着乡勇四面围住战场,专门对付溃逃的乱兵。

    张全的前哨本部二百人,李必忠的后营三百多人,但李必忠这三百多人有二百多人是刚拉的壮丁,就是他本部那百人,其实能打的也就他手下十个家丁。

    平时跟着李遇春大部行动,抢掠百姓倒也不落下风,可此时遇袭,李必忠又被当先一箭射落,顿时就乱了。

    尤其是那些新拉来的壮丁们,更加慌乱,甚至许多壮丁趁机撒腿便跑。

    “举手抱头,趴地投降,免死!”

    旗手营兵们一边提着刀枪猛冲,一边还不忘记战前的教导。

    简单的几句话,在这些慌乱的人马中却有很强的杀伤力,许多逃跑不及的壮丁果决的就趴在了地上,双手抱在脑后,然后大喊着投降、饶命。

    李必忠的手下家丁还试图去控制那匹马,想把李必忠救下,但旗手营中的轻骑夜不收已经冲了过来,纵马赶上,直接一枪就把李必忠后心扎烂,按住他马后,一刀又把李必忠的首级砍了下来。

    一个凶悍的家丁还提着长矛冲来,结果几骑夜不收却立马调头就走,家丁刚赶上几步,突然对面就是许多长矛、弓箭袭来。

    突然又是数声火枪响起,砰砰砰的数声,顿时将这家丁击落。

    后面的几个家丁见状,立马开始逃跑。

    整个战场十分混乱,不过旗手营却是以队为单位,迅速的将战场上的敌军分割,各什的士兵们,也是牢记鸳鸯战阵,互相配合,枪矛剑铳,紧密相随。

    若是正常对敌,李必忠和他手下十个凶悍家丁,全副披甲的带头冲击,其实也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可是过于轻敌被埋伏,一开战就先折了主将,营中新丁太多,加上还带着大量的物资甚至是许多掳来的百姓妇人,让整个队伍遇战便溃。

    李必忠死了,又死了一个家丁头,于是剩下的家丁见势不妙,直接就开始逃跑。

    他们一逃,整个营就再无斗志,只顾四散奔逃。

    但是沈文忠却带着无数乡勇民兵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封锁了战场,虽然这些乡勇民兵没什么战斗力,但三五个一伙,七八个一团的抱团拦截,举着长矛拿着柴刀,对付那些慌乱逃跑的乱兵还是很厉害的。

    更别说,二百旗手营官兵还在犁地一样的,反复冲杀。

    相比起旗手营还只顾着冲杀击溃乱兵,那些乡勇民兵们此时反倒更凶悍一些,他们往往七八个甚至几十个围堵一个,围住了就长矛柴刀甚至是斧头乱扔乱砍,干翻之后,直接就砍下脑袋留着请赏,然后还要把身上所有东西都扒光。

    从盔甲到衣服,不仅连鞋子扒下,连条底裤都不给留。

    最后只留下赤条条的无头尸体,扔在田间沟渠。

    战斗比预计的还要顺利,很快便击溃敌军,整个战斗过程持续还不到一刻钟,更多的时间是在抓俘虏。

    好在这次来了几千号人马,里三层外三层的早就围上了,那些慌乱溃逃的兵,想在这水网纵横的战场上逃跑,也是非常艰难。

    绝大多数的李必忠营兵,都老实的趴在地上求饶,这让张全他们节省了很多时间,上去把这些人一个个的捆了。

    试图突围的家丁和老营兵,一个个仆尸沟野。

    “全歼!”

    沈文忠十分兴奋的跟张全汇合。

    “多亏了沈先生带来的乡勇民兵,要不然我们今天虽能击败,但想全歼就不容易了。”

    “他们也很清楚,这是保守乡里,若是让溃兵逃出去,可就祸乱乡里了。更何况,擒斩还有赏银。”沈文忠看着还在战场上搜索扫荡的士兵,吹着凉风很是兴奋。

    “赶紧打扫战场,当心附近的伪军接到消息回援。”

    沈文忠看到张大鹏满身是血的过来,“你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而已。”他手上提着两颗首级,腰间还挂了三个,浑身是血,加上这些人头,就如同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一样,沈文忠看的都有些心悸。

    张大鹏却露齿憨笑。

    “都你杀的?”

    “我砍了三个,还有两个是我们什战友一起击杀的。”

    “沈先生,一个贼首五两银子,能兑现不?”张大鹏问。

    沈文忠皱眉,“监国旨意,当然会兑现,不过你是旗手营兵,按营中规矩,首级就算是你砍的,但也只拿一半赏,另一半是要分给集体同伴的。”

    “我懂,一半也足够了。”

    战场斩首一级,斩首的人和协助的人可以分一半首级赏银,其中斩首的那个拿三分之二,协助的拿三分这一。剩下一半赏银,则是最后汇总,所有参战士兵都有份的。这样做,既保留首级功激励将士们勇敢冲杀,同时也要顾及到参战的所有士兵。

    毕竟就算没有斩到首级,但战场上那也是性命相拼的。

    五个首级功,张大鹏能拿到差不多十两赏银,若是再算上这场战斗的集体赏赐,这次张大鹏算是大赚了一笔,这虽是拿性命拼下来的,可也算是十分幸运了。

    “沈先生,我想问,战前你跟我说的话还算数不?”

    沈文忠瞧了他几眼,“你真要娶王寡妇?她可比你大了九岁,你一十八岁大小伙,她却二十七的中年寡妇,还带着三个孩子拖油瓶,你可想好了。”

    张大鹏却毫不犹豫的道,“自从跟王姐好上,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家,王姐是个好女人,我愿意娶她,都说女大三抱金砖,王姐大我九岁,那我抱三块金砖。”

    沈文忠听到这也只能笑骂两声。

    “你真要娶我不会拦着,但我要提醒你,什么事情都要三思后行,你今日娶了王寡妇,那以后就绝不许始乱终弃,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始有终言而有信,明白吗?”

    “一定。”

    “回头我给你做媒证婚!”

    张大鹏欢喜谢过。

    暮色下,几千官兵乡勇很快就把整个战场打扫干净,斩首数十级,剩下的全部被俘,被裹挟掳掠的壮丁妇人也都被解救,一同带离战场。

    李必忠营抢掠来的那些钱粮货物等,也都被一点不剩下的转移走。

    很快,几千人马又分散到了各个村子。

    战场上,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着。

    而几乎就在张全和沈文忠带着几千人马发动对李必忠营的突袭时,相隔数里外的一条河沟边,一场几乎同样的战斗也打响了。

    那是旗手左营右哨的人马,带着乡勇对着李遇春另一个营发动突袭。

    在更远的地方,几乎同样的战斗陆续打响。

    在绵延几十里的田野道路上,李遇春那支拉长了几十里的骄兵,三十几个营有一半同时遭遇伏击。

    因为携带着太多抢掠来的物资,以及营中有太多新拉的壮丁,甚至还带着许多抢掠来的妇人、妓女等,使的李遇春的这支军队,拖拉的太长了。

    他们过于骄狂轻敌,一路上抢掠而来,早就已经狂的没边,根本想不到还会被如此突袭。

    当那些遇袭的营头想要求援时,发现里外三层的被包围水泄不通,很难出去求援,就算有侥幸突围出去报信的,结果赶到附近的营头,却发现他们也正处于被突袭围攻的处境。

    当祝家庄不远处的李遇春发觉不对劲,收到了轻骑警报时,已经晚了。

    此时已经入夜。

    前营打祝家庄打了三次,结果这个地主庄园异常的硬,守卫也十分顽强,城头上甚至还有火铳及不少弓箭,前营折了不少人,也没攻下。

    本来李遇春也不在意,今天打不下,明天再来打,一个小小乡绅庄园,还能顶的住他这七八千人?

    那五百鞑子骑兵则更是袖手旁观,根本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这一路东来,他们好处倒是收了无数,但半点脏活累活没干,就一路轻松的晃荡过来,早早就立起营账,吃酒烤肉甚至玩女人,打仗抢劫这种活,让李遇春干就是了。

    后面的营头好久没有联络,李遇春发觉不对劲,轻骑前去查看,只发现了一处处战场,看到了许多赤身无头尸体。

    一下子失踪了十几个营头,李遇春也不由的大惊。

    连夜下令全军警戒,命令剩下的各营迅速向他靠拢。

    他还亲自赶到满州大人营中,向带兵的甲喇章京几什哈报告和请求协防。

    可搂着女人喝的面色通红半醉的几什哈却没在意,反而嘲笑李遇春的无能,三四千人居然半天时间就没了。

    “几什哈大人,先前各地报这边出现了许多乡团,本将还觉得有些夸大其辞,如今看来这里面大有问题,本将猜测,可能是有一支明军到了此地。”

    “明军,这里哪还有什么明军?一群乡绅地主的家丁护院,带着一群泥腿子,就把你的几千人给吃掉了,李遇春,你可真无能。”

    堂堂副总兵被一个游击骂,可李遇春却不敢反驳,只是再次提醒说,他们遇到的肯定是一支正规官军,至于哪来的,有可能是之前南京溃逃到江南的兵,比如杨文骢、刘孔昭或者沈犹龙、陈梧、王朝先等这些人,也有可能是从浙东过来的王之仁、黄斌卿或张名振等,总之绝不可能是一群地主乡团,他们没本事同时发动十几场袭击,还能把他的十几营人马统统吃掉。

    这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非常恐怖,尤其是必然早有谋划,其指挥布局能力很强,不可能是地主们联合起来能做到的。

    几什哈将怀里女人推开,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若真有你说的什么明朝大军,那倒有些意思了,我正觉得这一路上有些无聊,哈哈,让他们来吧,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但不管他是你说的杨文骢还是刘孔昭又或是什么黄蜚、吴志葵、陈梧等,只要敢来,我都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正好向博洛贝勒请功。”

第86章 入城

    整个嘉兴似乎都乱了起来。

    海盐县城中,海宁守备郑继武刚刚接到一封信,鞑子所授伪嘉兴总兵李遇春正率部前来,却在澉北遭遇袭击,且损失惨重。

    “澉浦北面哪来的兵马?”

    他妹夫朱大纲也望着地图疑惑,自他们杀伪将反正以来,是向崇明义阳王监国上表的,义阳王那边也派了使者前来,授封二人官职。郑继武被授以嘉兴副将,朱大纲为协守参将。

    只是义阳王虽给他们加官晋阶,却并没能派兵来援,两人在海盐日夜提防,招兵买马,却也依然势单力薄。

    这些天早传闻杭州虏帅派兵来讨,海盐城中各方势力也是暗流涌动,郑继武甚至已经抓到了好几个暗里派人往杭州通虏报信的士绅豪强,这种情况下,郑朱二人也只得坐困愁城,哪还有余力管其它。

    “会不会是陈大帅回师?”

    此时的二人还不知道先前南下的陈梧已经在宁波折戟沉沙,脑袋都丢了。

    “陈大帅回援,怎么没派人来通知我们?”

    “现在怎么办?”

    郑继武拍了拍脑袋,也有些头痛,“派几个弟兄去澉北那边打探一下。”

    “要不要带兵去增援?”

    “情况不明,我们还是先守好海盐。”

    “也好,但愿陈大帅这回能够击败李贼。”

    两人心里认定应当是陈梧率兵回援了,毕竟陈梧原是嘉兴大将,他们也算是陈梧的老部下了。

    “不过既然陈帅回援,那咱们也就不再是孤军独守。”郑继武眯起眼睛,“最近海盐不少大户暗里蠢蠢欲动,他们在谋划着什么我们也都清楚,甚至这些人暗里一直在跟外面通风报信,随时打算给贼虏开门献降。”

    之前郑继武也只抓了几只小猫小狗斩了以杀鸡儆猴,但对那些势力较强的家族没轻举妄动。

    “把这些国贼汉奸先肃清了吧。”

    朱大纲倒有些犹豫,“现在动手是不是太早?而且咱们也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啊。”

    “证据?他们都谋划着要提咱们的人头去邀功请赏,咱们心知肚明,还要什么铁证?这大战已起,这个时候不肃清他们,留着他们做乱么?这个时候了,也用不着什么证不证据,咱们手上有兵要刀,把他们砍了,然后抄家,到时想要什么证据没有?”

    “好,我听大哥的,这便去召集兄弟。”

    “小心一些,咱们军中,可有不少各家的眼线甚至是子弟,先把这些人控制住了,然后再动手。”

    “趁着这机会,咱们这次把海盐县和海宁卫都彻底的清洗一遍。”

    “明白。”

    ·······

    澉浦。

    夜暮下,晚风徐徐,夏风清凉。

    朱以海在家丁护卫下进入澉浦城,晚风中夹带着血腥气,蚊子、苍蝇乱飞。

    一群群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就在刚刚,这座海盐西面的盐仓,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在徐园战斗结束后,朱以海一面传信各营集结,发起对东进的李遇春的阻击战,自己则挟徐园大胜之威,直接对澉浦发起了进攻。

    张名扬带着一些人提前潜入澉浦,等朱以海带兵发起进攻时,他趁机在城中纵火引发混乱,然后夺取了一座城门,引兵入城。

    澉浦城中有大量私盐贩,这些人都有许多亡命打手,甚至拥有许多禁止私藏的铠甲弓弩火枪等,但说到底不过是群玩狠逞凶的江湖人而已,面对着旗手、勇卫、镇标等大明制式官军,在那密集的箭弩火枪攻击之下,那些凭着个人狠辣、勇武在道上行走的家伙,又如何是对手。

    任你武艺再高,一排火枪过后,也成了筛子。

    再会飞檐走壁,可阵阵箭雨,也让你直接仆街。

    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汇聚了好几营人马的朱以海很快就拿下了澉浦城,紧接着便是按事先收集的情报,对城中这些私盐贩、帮派,甚至是那些秘密传播做乱的教派出手镇压。

    这些地头蛇一般的组织,平时无孔不入,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各自划分地盘,争斗拼杀,势力盘根错节,与官府以及各大家族都有很复杂的关系往来,甚至在清军南下后,也大多数又跟清军勾搭上。

    对于朱以海来说,只要肯抗虏,那么不管以前是东林还是复社,又不管是阉党还是闯贼,甚至海贼水寇山匪等,也都是愿意暂时妥协联合的。

    前提就是能够一起抗虏。

    而澉浦城里有这种觉醒的很少,绝大多数所谓的道上人,本质上就是一群吸血虫,眼里只有利益,以强凌弱,大明朝还统治着这里时,他们暗里勾结官吏,联合大族,仗势欺人。如今大明不在了,他们又马上跟新朝攀附上了,他们才不管谁来做天下呢。

    道上也有些知忠义廉耻的好汉,但数量太少。

    盐商、私盐贩、海贼、帮派、秘密会社、地方豪强大族,甚至是海盗、水贼,各种人马在这个权力空窗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想掌握地方实权,以借机获取更多利益。

    在朱以海打进来前,澉浦城中各方斗法也差不多快出结果了,乌龙会拉拢了不少势力,基本上已经形成压制力量,成为澉浦城中的龙头。

    这个乌龙会是一个江湖帮派,不仅从事贩卖私盐买卖,也做些海上走私,甚至是兼做海盗、水贼、山匪这样的没本钱买卖,在澉浦这个盐集散中心,他们也还兼做中介牙人,什么车船店脚牙,他们都经营着,连卖菜、行船、扛包,做保姆,基本上都要通过他们的手序,不仅要从中抽佣,而且那些卖菜的扛包的做仆佣的,甚至也要听从他们的命令行事。

    他们到处收保护费,但同时也充当起行业保护者,遇有纠纷,基本上都由他们解决,而不是官府出面。

    而因为澉浦官府势力几乎崩溃瓦解,许多大户人家里的奴仆佣人们,也在这个时候通过私下里的组织联合起来,大群的奴仆联合起来,并武装自己,把矛头直指向原来的主人,他们趁乱洗劫大户。

    这些人在混乱中也在澉浦城中占据一席之地,并提出了自己的口号,就是要废除世代奴仆制,这些奴仆跟平时有往来的乌龙会结盟。

    而面对乱局,澉浦城中的大户豪强们,也只得取出金银,与子弟重金招募护卫家丁,甚至从城外召来自己宗族的子弟和佃户,组成自卫的家丁武装。

    徐敏和他的徐家营,也是这种情况。

    若是发展下去,最强的乌龙会可能会取得澉浦这个海盐县西盐业中心的控制权,而那些农奴、大户们的武装,也可能继续内斗下去。

    不过随着朱以海的突然攻城,城中的脆弱平衡也被打破。

    内斗的各方势力,都不敌朱以海的大军。

    早已经查明城中混乱局面的朱以海,对这些牛鬼蛇神也没半分好感,鞑子南侵,你们跟历史上江阴、嘉定城中的那些百姓一样起来抗清啊,现在一面跪鞑子一面窝里斗算个屁。

    “让他们统统交出武器,敢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都是些烂人,但朱以海仍然愿意留一些余地。

    只要他们能够接受朱以海的号令,先交出武器,甚至把他们非法所得积聚的那些钱财交出,朱以海愿意从轻发落,甚至若是他们愿意为国效力,朱以海也愿意将他们打散整编为军。

    给他们一个重新作人的机会。

    沈宸荃对城中的那个造反的奴仆组织很不满,“这些恶奴作乱,欺上害主,绝不可宽恕,否则乱了套。”

    奴仆制度,是封建时代无法根绝的现象。

    大明虽然也曾经有过这方面的改革,但实际上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不让蓄奴,但我收养义子义女总不算违制吧?

    可这些所谓的义子义女,本质上仍然是奴隶,甚至到了明末之时,富庶江南地区的蓄奴之风更盛,许多早就连那层摭掩都懒得做了。

    站在沈宸荃这样的角度,奴仆造反,这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朱以海做为监国,他的屁股肯定也不能接受的,否则这天下不乱了套?连统治的根基都没了。

    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能含糊,否则以后奴仆都要起义,那就真乱了。

    “这些奴仆造反,罪在不赦。不过如今国难当头,孤愿意给所有愿意为国出力的人一个机会,不管是澉浦城中的盐贩,还是秘密会社的,又或是他们这些造反的奴仆,或是海贼水寇,只要他们愿意加入孤的抗虏军中,孤便可特赦其一死,许戴罪立功。”

    “殿下,万万不可啊,这些恶奴背主造反,已经毫无信义忠心可言。”

    “孤的刀,不想杀太多自己人,虽然这些人看着也该杀,但仍然还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朱以海仍然道。

    “孤希望天明之前,澉浦城能够改头换面,不再是一座混乱之城。”

    “沈卿,我们真正的大敌,是正在前来的李遇春,是杭州城中的博洛,是金陵城中的多铎,是那北京城中的多尔衮和爱新觉罗福临,是那些入关侵略屠杀我汉家子民的八旗鞑虏。”

    “在解决掉这些外敌前,我们应当尽量调解内乱。”

    “殿下,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澉浦城中这些渣滓,皆是乱世流毒,皆当一并肃清,不可容忍。殿下,治乱世更当用重典,切不可有妇人之仁。若是家宅不宁,又谈何抵御外侮?”

    朱以海长叹口气,“沈公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先按孤的决定去做吧,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是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已经只剩下半壁残破江山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第87章 屠杀

    李遇春一夜未眠。

    赤红着双眼盯着面前的一众部将,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这些家伙给生吞活剥。

    从杭州出发时,他带着五千人马。在遇袭前,他此时各部应当是有八千人,但是现在,依令赶到祝家庄前汇聚的人马,却不到四千。

    不仅有十几个营头整营都没了踪影,就是赶来的这些营头,也在路上遭遇了数次袭击,遇袭让他们折损了些人马,还有许多新补充的壮丁趁乱逃跑了。

    因为四面八方都是神出鬼没的敌军,各营为了迅速来主营聚拢,甚至一路上只得舍弃了许多粮草辎重和抢来的钱财。

    这让李遇春非常不满。

    更不满的是,那些人稀里糊涂的打了几仗,到现在连跟他做战对象是谁都还不知道。

    “偷袭我们的那支兵马打的是海宁义营的旗子。”一名军官低头道。

    “打我们的那伙贼人,举的是硖石营旗子。”

    “打我们的是嘉兴营。”

    “杭州义营。”

    “澉浦民团。”

    “扬州营。”

    那个说扬州营的话还没落,就被愤怒的李遇春一巴掌扇在了脸上,“放你娘的屁,扬州城八十万人都被屠光了,老子当时亲自带你们一起屠的,扬州还有一个活着吗?没有,全成了鬼,哪来的扬州营?”

    那人被打的不敢吭声。

    “说啊?哪来的扬州营,难不成是来了一群扬州的鬼?”

    “也许是贼人故意假借扬州之名,以迷惑我军。”那人只好道。

    “算你脑子还有点用,里面不全是屎,可你既然知晓这些,为什么不干掉他们,为什么不抓些俘虏问清楚?”

    “对方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卑职不敢穷追,怕有埋伏,又担心军门这里遇险,便暂时顾不得理会那些贼子,急急赶来此处。”

    李遇春对这个手下的满嘴鬼话一句也不信,这家伙那懦弱的样,绝对是怕死逃跑。

    问了一圈。

    这些被半路袭击的,说出了一堆袭击者的旗号,什么杭州营、嘉兴营,甚至扬州营和泗州营、南京营都出来了,这不扯蛋吗?

    不过李遇春也从中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就是袭击者数量非常之多,这些部下几乎同时遇袭,且当时处于不同地方,这还没算上已经失踪了没能回来的那十几营。

    能够同时在十几二十处发动突袭,那对方绝对是不弱于他的兵力,甚至在他之上。

    他有八千人,加上五百鞑子骑兵,那对方怎么也应当有万人,甚至是两万人。

    可这鬼地方,什么时候出了两万人马?

    难道是之前传闻的在崇明太湖一带聚集的南明残兵败将们南下了?

    不过李遇春认为不太可能,因为那些明军残兵败将不是溃入太湖就是逃进了长江口的海岛上,他们没这胆量聚集南下到杭州附近的嘉兴来,更别说若是真的大举南下,这沿途的苏松等地肯定早有警报才对。

    李遇春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还这海盐县还真的就遍地皆反,那些士绅地主老百姓都反了?

    不可能啊,凭什么,哪来的勇气?

    而且就算他们真有这胆量,可哪来的本事在一天内,就吃掉了他几千人,甚至好些个营都是直接全歼的。

    虽然他也清楚自己的手下都是群货色,这次也过于轻敌大意,各营拉的较开,分的较散,三五百一营人马却也不少,那神秘的敌人要想吃掉一营,且是全歼,起码也得有个上千人吧?

    而同时几十个战场,那来的几万人?

    又回到了死胡同了。

    李遇春骂骂咧咧,最后也只能颓然的坐下。

    “给杭州的张总督、田总镇,还有博洛贝勒上报。”

    “如何上报?”随军的一个秀才也茫然了。

    李遇春咬咬牙,“就按这些该死的家伙所说的如实上报,这嘉兴遍地反贼,反了天了!”

    秀才打了个冷战。

    如果真的这样报上去,而且杭州也认同了这个报告的话,那么接下来嘉兴可能就要遭逢大祸了。

    果然,李遇春咬牙,“既然遍地皆反,那皆可杀。老子倒是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刀利。”

    “就从这个祝家庄开始,老子要血屠嘉兴三百里,斩尽杀绝每一个乱民!”

    秀才手抖,忍不住出言劝说,“军门息怒,还请三思,从贼作乱者毕竟少数,绝大多数百姓都是无辜的,况且,若是军门杀光了这嘉兴三百里的数十万百姓,将军这嘉兴协镇总兵,又还怎么当呢?”

    李遇春扭头瞪着秀才。

    “老子看你也是想私通叛贼,来人,把这个狗秀才给老子砍了。”

    “将军饶命,小的都是为将军好····”

    李遇春拔刀,一刀斩落,秀才头颅落地。

    “聒噪!”

    收刀入鞘,李遇春目光从手下军官们身上一一扫过,“既然那些人要跟我们为敌作对,那就让他们知道后果严重,今日天黑之前,给我拿下祝家庄,庄中贼人,年轻女人充做营妓,其余人不论老弱,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告诉弟兄们,打下祝家庄,放松三日,可任意而为,三日后封刀!”

    一群军官齐声应命,眼神里都透着凶恶狰狞。

    ······

    朝阳升起。

    相隔数十里外的澉浦城中,朱以海打着呵欠走进前厅。

    昨天晚上城中并不太平。

    朱以海下达了搜索全城的命令,城中的各方势力明显并不愿意接受明军的示好,他们不肯交出自己聚敛的财富,更不愿意放弃多年苦心经营的地盘,也不想交出武器。

    他们仗着地头蛇的地利,还企图在城破后潜入地下抵抗。

    可惜澉浦毕竟只是一座小小的所城,虽然这里的盐业买卖兴盛,但终究只是小城。

    张名振等军官带兵将小小一座城团团封锁,然后犁地三尺的扫荡搜索,任何妄图抵抗的家伙都会被无情的镇压。

    迎接他们的是乱枪飞箭,长矛大刀。

    血流了一夜。

    到了早上,那些彪悍的家伙,也终于胆寒了。

    越来越多的家伙,终于畏惧的走出来投降,或者是被搜捕出来。

    那些顽抗者,基本上都被捕杀,毫不留情。

    这一夜的大搜捕,也收获颇丰。

    大量的盐、粮、布匹,以及金银等被抄出来,可以说澉浦这座城的财富基本上被抄出来了。

    反正在这次动荡中,城中的大户、商贾、盐商、帮派、会社甚至是行会等,并没有一个清白无辜的,他们之前为了争夺澉浦的控制权,明争暗斗,甚至展开巷战火拼,最终却都没逃过大明监国朱以海的铁拳。

    街道上,一队队的明军在巡逻。

    有军中文书在敲锣宣读最新的监国安民告示。

    “澉浦城中的那十几个大户家族,都表示愿意听从管束,并还送来了礼单,还提出愿意捐献钱粮助饷充军。”

    “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应当很惊讶吧?”朱以海问。

    “确实,甚至一度怀疑这是假的,他们都想来拜见殿下。”

    朱以海不屑的摇头,澉浦所城可以说是一座私盐中心,所以这里的大户豪强,其实没有一家跟关私盐有关,也没有一个是什么良民百姓。

    这些家族在之前跟乌龙会等的争斗中,已经有两个家族落败,被乌龙会借做乱奴变会的手,把这两个家族满门诛杀,直接抹除了。他们被迫联手,组成了支武装。

    昨晚还曾试图抵抗,但很快被击败。

    不过这些人确认来的是一支大明官军后,倒是迅速转变态度,他们本就是白道上的,天然的跟官府亲近,所以想要按照一惯行事,拉拢这些官军为他们所用,借用力量来打压乌龙会、奴变会等敌对力量。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来的不是一般的大明官军,而是大明监国殿下。

    “把城中各方势力都召集起来,孤统一接见,到时重新定一下这澉浦的秩序。我不管他们过去是怎么划分地盘的,但以前那一套都不管用了。”

    “澉浦要尽快立起澉浦厘金局衙门,负责设立征厘之事,另外,澉浦的盐运衙门也要重新立起来,负责澉浦盐的执照的审批发放,以及盐的运销的管理、征税之事。”

    “之前的那些佬乱七八糟的乌龙会等各种帮派、会社、行会统统解散,孤也禁止这些盐贩走私,以后孤允许盐商贩盐销售,但前提是先纳盐税。”

    大明的盐政,发展到明末,其实已经成了官员权贵们的敛财之法,他们通过奏讨占窝,垄断开中,多支夹带、贩卖私盐等手段,大肆侵占国家利益,官商勾结,损公肥私,使的明末出现了富可敌国的淮扬盐商集团,以及他们背后那个庞大的官僚利益集团。

    明末时普通人根本别想沾染卖盐的买卖,明末的纲盐法改革,盐销区的划分和盐引额的分配,都被那些官商勾结垄断。

    明代后期的盐法,实际上就是盐商身份的垄断,是代理商和经销区等划分,根本不给普通人机会。

    一切都是规定的盐商,在固定的盐场,用固定的盐引份额取盐,在规定的路线运输,然后在规定的盐区销售。

    只不过这套看似很好的盐政制度,早就成了那些官商勾结的工具,他们通过占窝,也就是垄断盐商身份,控制盐引数量,再用多支夹带,甚至自己贩卖私盐等方式偷逃盐税。

    到如今,这大明天下都没了一半了,扬州的大盐商们也都倒在了扬州大屠杀中,这套盐法也自然是乱了套。

    朱以海现在暂时管不了太多,但既然他已经占领了澉浦这个小盐城,那自然就得另行一套新制度,都是为了盐和盐的那点税钱。

    朱以海也懒得管什么盐区盐商这些了,他现在一切从简,只控制盐这个源头,谁都可以来这里买盐,不需要先取得盐经销商的身份,不要执照这些了。

    谁都可以来贩盐去卖,前提是买多少盐先交多少税。

    盐运输和贩卖时再交厘金就是。

    只要制盐的百姓,都把产出的盐专卖给他,存入他的盐仓,盐商只能找他买盐,买盐的同时先把盐税交了。

    然后随便你去哪卖,随便你走哪条路线运输销售,一概合法合理。

    这本质上就是回到了隋唐时代的盐政了,一切从简,少了许多明代盐政里的那种金融产品的味道,但也更好控制,减少了不必要的环节,增强了可控性和保证公家利益。

    让盐回归为一项正常的商品,也让盐税征的方便些。

    澉浦有今天的这种局面,本就是在明朝那复杂而又混乱的盐政下导致的畸形产物,所以正本清源,只要打破原有的利益分配格局,那么澉浦也就能旧貌新颜,最关键的是,通过新的盐政,朱以海能够获得一个新的收入来源,而且还不少。

    等以后收复两浙甚至两淮后,这个盐税收入只会越来越多,而历朝历代,盐税若是能收好了,完全足够供养国家军队了。

    本来明朝那套盐法,正常来说是能够敛更多的财的,盐商身份能卖一笔钱,盐引又能卖一笔钱,盐引甚至还能超发,跟印钞票一样爽。

    只是这套盐法被那些官员们钻了太多漏洞,早就成了他们大肆敛财的工具,朝廷反而盐税不如从前了,所以朱以海便也干脆弃用,另起炉灶用套简单的办法。

    澉浦虽小,却有一个大盐场,每年的私盐产量更是惊人,这么一只下蛋的大金鸡,对如今没有正常财收的朱以海来说,岂能放过。

    “李遇春现在何处?”

    朱以海很快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李遇春身上,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歼灭这支伪军。

    “各营纷纷传来捷报,我们昨天一天,就已经歼敌数百,俘虏了两千余,另外还收容了上千被李贼裹胁强拉的壮丁新兵。”

    “殿下,仅仅一天,我们就歼灭了李贼一半人马,李贼八千余人马,现在仅四千不到了。”

    朱以海倒很淡定。

    “现在高兴还太早,小胜一场而已,李遇春的首级没摆在孤面前,都还称不上胜利,尤其别忘记了,这次鞑子还有五百骑兵来了,这些北虏骑兵,才是我们的大敌。”

    朱以海仔细听完战况汇报后,对着地图盯着祝家庄的位置。

    这个李遇春看来也并非完全草包,在昨天被打的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居然还没失去理智,现在一面向杭州奏报求援,一面却开始把部队聚拢集结,然后拿祝家庄出气。

    看似是无能狂怒的表现,但朱以海却认为没这么简单,这个李遇春现在被打的搞不清四面状况,并没有轻举妄动,反而是集中兵力打身边的祝家庄,他认为李遇春这是想要先找一个可以据守的据点,这样才可攻可守。

    拿下祝家庄,既然缓解一下被打懵的部下各营,安抚一下士气,还能抢掠庄园,补充下损失的物资钱粮,并且可以获得一个可以防守的据点。

    这家伙有些东西。

    “殿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原计划是先拿下澉浦这个李遇春必经之路上的城池,到时来个引君入瓮再瓮中捉鳖,可现在看来,这李遇春倒是很谨慎,没摸清情况前,他可能不会再移动了。”朱以海看着地图上的祝家庄位置。

    相距三四十里而已,也就半天距离,不过李遇春现在做起缩头乌龟,并没有愤怒的派兵四下扫荡,反而是龟缩抱团了。

    “既然他不来,那便我们去!”朱以海敲着地图道。

    “殿下,李遇春还有四千人马,尤其是身边有五百虏骑,万不可轻敌。”

    “海盐虽一马平川,可水网密布,鞑虏的骑兵并不得利,只要我们小心些,不惧也。”朱以海不可能就这样坐等,现在不趁胜乱拳打死这几千人马,真要等到杭州再派人马增援,到时可就更麻烦了。

第88章 藩镇

    澉浦。

    做为监国身边唯一的一个内阁大学士,沈宸荃充当着监国身边的大管家。北伐军旅之中,万千事务,汇于一身,好在他比较年轻,满怀救国复兴的热情,干劲十足。

    不过今天看着自己刚写好的这封告民书,这位年轻的东阁大学士依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

    这封安民告示书的落款,是按监国之意,写的是钦命提督江南各省地方军务兼理粮饷、少保、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左都督、镇国将军兼领旗手营总兵官朱武。

    看到这个头衔,他就忍不住想到了明武宗朱厚照自封的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镇国公朱寿。

    “殿下这当是暗怀深意吧。”

    行在的另一位大臣通政使虞大复也觉得牙疼。

    好好的大明监国殿下名头不用,非要用朱武这个名号,用朱武就朱武吧,还给自己又升官了,从之前旗手营总兵,再到提督旗手营军务总兵官,再到现在这个提督江南各省地方军务,给自己封的官倒是越来越大了。

    沈宸荃虽然比较年轻,但学识渊博,对于本朝的许多历史也是很清楚的。

    民间对于无后爱玩的明武宗总是有诸多传说,许多带着底层小民的猜测,比如什么一龙二凤的故事,对豹房那过份的猜想等等。

    说的明武宗朱厚照好像就是一个只知道玩的皇帝,好像酒池肉林的纣王,是乘龙舟游江南的杨广。

    不过沈宸荃又不是一般的读书人,哪会这么浅薄,何况如今又是内阁大学士,对朝政权力这些东西就有了更深层的了解认知。

    就说那位爱玩的明武宗和他的豹房,其实表面看似放荡不羁十分荒唐,但了解那段朝政历史的人都清楚,豹房既是一个玩物,更是明武宗借以争权的第二朝堂。

    本质上豹房是另一个司礼监。

    大明内阁票拟,掌握外朝大权,皇帝便通过司礼监太监的批红,形成了一个新的朝廷中枢内朝,内外相衡,掌握权力平衡。

    而朱厚照是个很有权力斗争手腕的皇帝,他的豹房,其实就是内朝中的内朝,是皇帝借机揽权的一个手段名目而已。

    后来朱厚照甚至常期呆在边关大同,甚至还给自己加了一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镇国公的衔,看似荒唐,却又含有很厉害的权力斗争手段。

    本质上,这是皇帝在绕过朝廷,尤其是绕过兵部,直接用这个头衔对大明边镇将士发号施令,看似好像奇怪,皇帝直接用皇帝的名头下旨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另立名号?

    这其实就涉及到了权力的本质,皇帝虽是九五至尊,至高无上的,但皇帝的权力行使,却得通过一层层的传递下达,而这都是有一套制度的,比如司礼监、内阁这内外朝,比如六部、五军都督府。

    必须得有这么一个完整的流程,皇帝的旨意才能正常的传递下去,而大明虽然君主集权专政,但皇帝的旨意一样会有可能被内阁甚至是六科驳回。

    朱厚照呆在大同,自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实际上就相当于是开府建衙,另立朝廷中央,建立了第二个权力中枢,直接把北京朝廷甩一边了。

    他一开始的豹房,还顶多算是新的内朝中心,是第二内朝,但这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则是凌驾在了内外朝兵部等之上,他的命令不再需要走原来的传统程序了。

    直接就可以号令边军将领,地方官员。

    这是什么?这就是皇帝降维式的权力斗争打击。

    朱厚照后来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段,用这样的名号调动边军,跟蒙古小王子打仗,既简化流程还减少时间,更重要的是免的受到大臣掣肘。

    现在鲁监国殿下也玩这一出,这用意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殿下要在江南设藩建镇,开府建牙?”虞大复不敢确信的问。

    沈宸荃点头,这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殿下这是信不过台州行在,还是信不过绍兴的督师行辕?”虞大复担心的问。

    “我看殿下对张国维、朱大典两位阁部督师还是非常信任的,另外刘公方公宋公等大学士们也一样很信任,否则也不用这般放权。”沈宸荃叹了口气,“但是我们跟在殿下身边,也还是当看的出来一些事情,殿下对大明朝的祖制,似乎很不满意。”

    监国这段时间行事,也都证明着沈宸荃的话,这位年轻的监国有自己的想法,甚至还与大明一直以来的制度格格不入。

    不管是他一意北上,还是说他之前在宁波找地方士绅豪强借钱或劝捐,又或者是杀谢三宾等,再来到浙西后,行事就有些更奔旗了。

    各种减免税赋,却又新设厘金局,还有打入澉浦后,对这些地方豪强们的处置上,更看的出监国的新思路。

    若是不是这位监国姓朱,是太祖高皇帝子孙,都很难想象这是大明的监国。

    烈皇殉国后,大明有福王在南京建号,也有潞王在杭州短暂监国,可这两位,行事上基本上不出框架,虽然一逃一降,可终究是正常帝王行事。

    但这一位可就完全不同了。

    从他在台州斩北使举兵以来,就没在哪里安稳呆过几天,一直都在奔走之中,在他的中兴大旗下,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加入,文臣武将旧阁臣,还有士绅农民,但没有谁能够让监国停下来。

    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的是,监国这马不停蹄的行动,确实如滚雪球一样,让监国朝廷在不断的扩大地盘和实力,影响力也在不断增加。

    明明是监国,却非要一直在外奔走。

    明明是监国,却非要亲领军队。

    这些作派,与那几位格格不入。

    崇祯就算勤政,可也没离开北京城,更别说亲领兵马打仗。

    现在看这新加封的头衔,但是十足的武宗作派。

    武宗行事,其实大明朝后来人对他是毁誉参半,甚至批评多过赞扬的。但他们也得佩服,这位皇帝对权力把控的很好。

    大明朝老朱家的这些皇帝,基本上玩弄权术都有一套,十分有本事,哪怕是曾经在土木堡一役被俘的明英宗朱祁镇,那也不是什么蠢人,经历战败被俘,塞外软禁,回京囚禁后,仍然能够夺门复位。

    “我总感觉殿下似要在这浙西江南搞试验,还要在此练兵习战,这个江南提督、旗手总兵、镇国将军的名号,更方便他行事。”

    “沈公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宸荃咬咬牙,“国势如此,也许使劲折腾一番,还真能寻找到一些生机也说不定,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大明朝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就算辽东关外的鞑子不打进来,其实大明也肯定撑不下去的。

    现在就算打着驱除鞑虏复兴大明的旗号,可那些困扰着大明的老问题不解决,是没有未来的。

    台州的行在也好,绍兴的督府也罢,现在不过是在缝缝补补的维持局面苦撑着罢了,他们现在连基本的粮饷财政问题都解决不了,还又谈何其它?

    监国一意不肯留在后方,非要领兵在前线,沈宸荃这个一直跟在身边的人,倒是摸到了一点监国的心思,就是前方更适合折腾,毕竟算是敌占区是战区,在不改变士绅优免钱粮的旧例下,可方便的免除百姓税赋,然后转头再设厘金局劝捐,实际上就是对各行各业征税,这是重定税制,但表面上没直接废除旧税法,也依然保持了官僚士绅阶层的优免特权。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作法,但监国打着救国恢复的旗号,那些士绅官僚们也无法反驳。而这种带有临时性质的厘金局,又不免让士绅官僚阶层认为,祖制没变,特权未改,等将来依然还能恢复正常。

    厘金局是监国对税赋财政的一个重要调整,而监国亲自在前线,还非要兼总兵甚至如今兼提督,则明显是要对军队下手。

    从台州到宁波,宁波到嘉兴,一路上招兵买马,整编部伍,勇卫营、旗手营、神机营,再到世忠营等,先后编起十几个营头,从军官将领任命,再到军饷营制,跟原来的基本相差巨大,这些都是直接由监国定策的,实际上行在组建的内阁、司礼监、六部等,根本就没能发挥他们真正的职权,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甚至都没能参与进来。

    这是当初弘光帝绝不曾做到过的。

    沈宸荃也为自己的结论有几分想笑的感觉,觉得十分荒唐。

    明明已经是得到浙东文武士绅拥立的监国,可现在却要做一个藩镇?

    但事实却又似乎正是如此。

    但沈宸荃也看出来了,这位监国殿下,似乎要走一条跟福王、潞王完全不同的监国之路,甚至也要走一条跟烈皇崇祯不同的路,这条路的前方如何,沈宸荃也不知道。

    但回顾这一路来,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取得了这么多的胜利,打开了这么好的局面,他又不由的兴奋起来。

    “跟着监国殿下一路走来,我们赢了一场又一场,虽然都只是些小胜,但我们却一直在赢,对吗?”

    虞大复点头,“是啊,我们一直在赢。”

    “那就够了。”沈宸荃望着面前的安民告示上那一长串头衔,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第89章 弃城

    朱以海在拿下澉浦后仅呆了一天,便决定率军离开。

    他没打算派兵留守,连象征性留几个兵都没打算,离开前,他在澉浦也搞了一场公审大会。

    也是在这个大会上,朱以海正式打出了提督江南各省地方军务兼旗手营总兵官的名号,他自称镇国将军朱武,并未公开打出监国的旗号。

    降虏后被授为澉浦守备的伪将,还有乌龙会的几个头目,以及造反杀主的奴变会,和那几个趁机大肆传播发展的秘密会社,和城中其它各个盐贩帮派的首领、骨干们,被朱以海命人押上城隍庙前的戏台上。

    被动员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很多。

    公审很简洁迅速,一个个曾经在澉浦也算风云人物的家伙,这个时候被五花大绑的一个个带上来,然后当众宣读他们的罪名,每个人都有很长的罪名。

    对他们,朱以海毫不手软,统统当众斩首。

    乱世当用重典,虽然也有人建议招揽这些人,哪怕充为鹰犬驱驰也不错,但最终朱以海认为,虽然局势困难,得联合各方人马,团结抗敌,但也得起码是个人才行。

    这些已经算不得人了。

    况且,如今这种混乱的局面,光是示好推恩是没用的,还得见些血,得实实在在的先立些威才行。

    就算要用那些人,也得先杀一批,瓦解他们旧有的组织后,才能谈合作,否则囫囵吞枣,只会是祸害隐患。

    更何况,朱以海现在很缺钱,他需要这些人手里那些非法聚敛的大量钱财。

    别看小小一座澉浦,但豪强大族几十家,大小盐枭数十,各种盐帮、秘密社会众多,有着大量的秘密财富。

    朱以海带着一万人马过江,手下士兵们就算发半饷,一个月光饷就得几万两银子,何况打仗还得人吃马嚼、武器装备这些,哪个不费钱。

    就算现在开始建立厘金局,但一时半分也征不到多少,毕竟地盘还没怎么打下多少,连一个海盐县都还没控制在手呢,能有多少厘金。

    现阶段,也不可能从百姓手里征钱,也征不出多少,那样征反而会让他们难以在本地立足,所以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先对这些家伙出手了。

    既师出有名,还能狠割一波韭菜,最重要的是,还能捎带的收获一波民心好评。

    资本家为了利润,连绞死他们的绳子他们都要卖,现在朱以海也差不多,先拿这些渣滓练手,又能掉金掉装备,凭什么放过。

    宣读罪名的文书都念的口干舌燥。

    而行刑的士兵,更是换了好几茬,挥刀砍人都砍缺了刀刃。

    杀人,抄没。

    头目和骨干杀了,其余的从轻发落,取缔那些帮派、会社,抄没他们的房屋、财产、船只马骡等,收缴违禁武器,然后朱以海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

    只要不是穷凶极恶、手上沾满鲜血的恶徒,朱以海还是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的,他甚至还从中招募了一批身手矫健的当兵,这些人中有些原是私盐贩子,骑马操舟射箭放铳各有所长,招进来补充到各个营中后,通过军队的思想改造,也还是可以用的,毕竟这些人本事都不错,这也是加强军队力量。

    还有一些本地人,朱以海则在对他们军棍或鞭罚过后,把盐仓里的盐卖给他们,让他们去销售。

    以前他们许多人是偷贩私盐,现在朱以海直接把盐给他们卖,一手交钱再把盐税缴了,然后就可以从盐仓里领取白盐去卖了。

    不再需要盐商资格,也不需要盐引,可以公开卖。

    对那些本地豪强大族,朱以海在打掉了几家被百姓怨恨的恶霸后,剩下的做了训斥和罚银的处置。

    最后,朱以海从澉浦收获了一大笔钱财。

    走前,还把澉浦城中平时名声尚好的大族苏家的家主苏嘉轩任命为澉浦乡正,还给他们留了些刀枪,让澉浦组建了一个澉浦保安营,又任命了原澉浦所的一个武官子弟为守备。

    然后就让他们自治维持了。

    朱以海带着人马,满载钱粮银货离开,直奔祝家庄而去。

    “殿下为何不派兵留守,反而从本地民壮中组建民营?而且还从澉浦本地人中任命乡正、守备?”

    朱以海骑在马上,看着身后蜿蜒的队伍,对沈宸荃的提问倒是痛快的回答,“因为我们当前主要任务是消灭鞑子和伪军,因此浙西地方上新收复之地,还得由地方民团守卫和维持,我们不能分散兵力来留守。”

    一万人马虽多,可他们以后肯定会收复越来越多的地方,一县一府,甚至是一省,到时处处分兵留守,这一万人就会过于分散和薄弱,那到时鞑子派兵来攻,就非常不利。

    朱以海这次北伐,虽先前也把兵散入乡野,但是有计划有目的的,随时也能再招回聚拢,他现阶段,不会去守哪座城。

    必须保持高机动性,不能跟敌军硬打。

    就算打,也得是他们寻找机会,聚而歼之。

    就如现在他去祝家庄一样。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朱以海没说,他其实很清楚,现阶段,就算他镇压了地方上的这些渣滓们后,这些地方也并不安全可靠,那些士绅地主们,就算名头还可以的,也不是个个可信。

    在面对清军扫荡来袭时,他们随时可能会出卖明军。

    跟这些人一起守城,可不安全。

    也许将来他赢得更多胜利后,能在这里真正赢得士绅百姓的拥护,否则,现在就把后背交给他们,太危险了。

    ······

    朱以海一天后带着人马赶到了祝家庄附近的马家湖畔,在这里汇合了张名振、阮进等各路将领,甚至还看到了在张名振身边的王朝先。

    这个被义阳王委任为两广总督的家伙,被黄斌卿暗算,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带着十几个家丁逃奔王之仁,王之仁派人把他送到朱以海这里来。

    朱以海对这个家伙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鉴于他原也是南明总兵,又曾是拥立义阳王大将,现在来改投他,收留他便会有一些政治上的好处。

    但朱以海拒绝王之仁的建议,不仅没给他封伯爵授总督这些,而且连个总兵也没给,最后让他在张名振这个浙江提督总兵官这,授了个副将衔,实际上就是当了个高级参谋,连一营人马都没给他带。

    王朝先得在朱以海这里充分证明了他的忠心,以及能力后,朱以海才可能真正让他带兵,否则,想凭着原先的头衔,就来他统兵,不可能。

    他对手下的这些人马,可是非常看重的,这是他要一手训练打造的新军,岂会再随意交给王朝先这种旧军头。

    “殿下,李贼已经攻破了祝家庄,他们把庄子老少全屠了,女人则全都掳入营中奸淫,简直就是一群禽兽!”

    朱以海早料到这种可能,一个祝家庄不可能撑的住太久。

    其实他们之前已经提醒过祝家庄,甚至想联合他们一起打李遇春,可是这祝家庄挺大,庄主对他们很不信任,根本不愿意理会。就算朱以海给庄主写了封亲笔信,打出自己江南提督的旗号,可对方也只是派人送了一百两银子,两头猪回敬。

    明显把朱以海当成打秋风的了。

    虽然祝家庄拒绝了他的好意,可如今他们如此惨状,还是让朱以海很愤怒,“禽兽不如。”

    村子里。

    朱以海迅速召开了简单的战前会议。

    此时十个营头都汇聚此处,分散在祝家庄四面。

    一万人马都聚拢起来外,还各带来了不少乡团民兵,数字汇拢在朱以海面前时,他甚至有些不太敢相信,“五万多乡勇?”

    “如果全拉过来,可能还不止。”

    朱以海却摇头道,“人多并不全是好事。”

    十个营头,当初以哨队分散各地,都基本上在各地立起了不少乡营民团,不过朱以海很清楚,这些所谓乡营民团,其实完全就是一群老百姓,拿着削尖的木棍当长矛,锅盖当盾牌。

    若是说保卫乡里,守卫妻儿,估计他们还是可以的,防一防乱兵流贼可以,但现在加入会战,对他们要求太高了。

    “马上传令下去,把这些乡勇民兵往后撤,让他们退远点,在外围协调助就好。”

    真打起来,朱以海怕这些数量众多的乡勇反而成为突破口。

    “殿下,李贼现在据守祝家庄,还有四千人,另外还有五百虏骑,那些鞑子骑兵我们打探到,基本上都是骑马的步甲,虽非精骑马甲,但也十分彪悍,都是真鞑子。仅这五百人,真要打起来,估计比李贼的四千人还强。”

    “另外,李贼麾下有四百轻骑兵,是他的老本钱,还有八百带甲步卒,都是老兵。”

    “如果我们正面强攻,只怕并不容易。”

    朱以海十营一万人马,对上四千五百敌军,数量上看着有优势,但朱以海的这十营新兵占了一半多,其中还有两千辅兵。

    上过战场的战兵也就四千不到,实际还不如鞑子人多。

    更何况,最怕的还是鞑子的那五百骑,这可是从辽东打到江南的百战之兵,哪怕不是巴牙喇这种精锐骑兵,可骑马步战的重步兵也不是好惹的。

    朱以海道,“再难对付的敌人,这次我们也必须想办法拿下。各位都想想办法,如何尽快将他们歼灭!”

    张名振、王朝先等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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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