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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章 荒唐的游戏

    黄昏时分。

    杨伯兴带着一百多人来到祝家庄前,李遇春严我公亲自到门口迎接,杨伯兴把一张名单交给他们。

    “一共一百零八人,都是通虏投贼的汉奸,本来皆该千刀万剐,但部堂仁慈,现在这些人交给你们了,按约定,你现在给部堂打十万零八千两的欠条,记得按手印。”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遇春瞧瞧这些人,似乎正是昨夜救他的那些人。

    严我公对他点头,“皆是我的亲戚朋友同乡们,一心忠于我大清,还请军门能够将他们带走。”

    李遇春难得的大方,“好,我打欠条。”

    严我公取来纸笔写欠条,李遇春签名画押按手印,杨伯兴接过给自己营副监军看。

    同样是在澉浦这边招入营中的前举人乡绅的营副监军仔细看过后,指着欠条道,“没写利息,这么大笔欠款,怎么能没利息呢,部堂说给你们点优惠,就按三分利吧,一年为期,不满一年仍按一年收,利息三万八千八百八。

    若是一年到期后没还清,则按复利计算,四分利,不满一年仍按一年计算,不管欠了多少,仍然全款计息,一年息总共是六万六千六百六十二两四。

    那位举人出身的监军营副计算头脑很厉害,都不用算盘,直接就报数。

    “一年内偿还,则本金十万零八百两,利息三万八千八百八。若是两年内还清,则是本金十万零八百,两年利息共计十万零五千五百五十四两二钱四分。”

    李遇春脸黑了起来,“这利息也太高了吧?”

    “不过三分利四分利,哪算高?真正的高利贷你们难道没了解过。”

    李遇春咬牙,眼看天色将黑,他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个虎穴龙潭,“好,请严先生再拟个欠条,把利息加上,我们会尽量在一年内偿还清的。”

    “我家部堂大人好说话,一年内还不清也没关系的,当然,如果两年内还没还差,则第三年就是五分的复利了。”

    李遇春都不由的打了个抖。

    严我公提醒他,按这算法,第三年光利息就得六万九千多两,加上前两年十万多两的利息,再加十万的本金,那就是快三十万两了,翻了小两翻。

    严我公重新拟欠条,结果那位监军又加了一句。

    “别忘记加上手续费。”

    “什么手续费?”李遇春都有些懵,他带兵抢劫惯了,可现在感觉这些家伙比他抢劫还厉害。

    “李军门可能没借过民间贷款,一般不都要九出十三归么,你借十两银子,实际只给你九两,最后你还的时候却要按十三两还,当然,利息一般是按十两计息的。”

    李遇春脸黑了又红,这是一刀又一刀?

    一年三分利,两年复利变四分,三年复利变五分,三年下来都翻快两翻了,现在你还跟我说什么九出十三归?

    “一码归一码的,咱们按民间惯例来便是,我们就按九出十三归的老规矩来,刚才说的是利息,现在说手续费,这十万零八百两银子本金,最后不算利息,本金归还后,还要再加四万两手续费,那八百两零头就不算了。”

    李遇春现在很想说那一百零八个汉奸乡绅他不要了,谁爱要谁要去,一人一千两银子赎金,现在还跟他玩三分利四分利的复利,又还要收四成的手续费,你怎么不直接抢,那更快。

    杨伯兴看着李遇春阴晴不定的脸,冷声提醒他,“这可都是之前你们就已经答应了的,若是现在反悔,则之前谈好的全都做废。”

    “天色不早了,天黑之后,我们就要架炮攻打了。”

    李遇春现在想反悔都不行了。

    还是严我公小声提醒他,先过了眼前难关再说,至于说利息也好手续费也罢,不就是钱嘛,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何况还只是欠条而已。

    只要等离开了这浅滩平地,到时还怕没有回转余地吗,就算真要还这笔钱,也不是还不了啊。

    李遇春深呼吸几口气,觉得严先生说的对,大不了他再辛苦多抢点就是,只要在一年内还清,那利息三万八千八,手续费四万,本金十万,也不过十八万两,多抢点大户便是。

    只要保住性命,保住地位,都不是问题。

    一个知府,三年都能捞个十万两雪花银,他堂堂一镇副总兵,控制嘉兴一府七县,还怕捞不到个百八十万两的。

    “写。”

    严我公重新写欠条,按监军的要求,写上欠款十万零八百两,然后上面约定了利息和手续费。

    一切都如监军的要求写好,李遇春再次按上手印。

    监军看过后收入怀中。

    “你们还忘记了十万两赎城银,按之前赎人银欠条再写一张赎城银的,条件一样。”

    李遇春已经嘴唇颤抖起来,就算他一年内把这两笔银子还清,可除了本金二十万零八千两,还得还十五万七千七百六十两利息加手续费,这还是一年内能还清,否则第二年就是四分的复利,第三年就五分复利,利滚利,三年翻一翻,卖屁股都要还不清了。

    “还劳请李总镇再给我们部堂写封降书,给我们监国殿下写封效忠信。”

    李遇春黑着脸不吭声。

    “放心,这些不会公开的,只要李军门一直按约定办事就好。”

    严我公扯了扯李遇春的衣服。

    “好,请严先生代我写,我按手印。”

    再次把降书收入怀中,监军点头表示没问题了。

    一百零八个乡绅交接给了李遇春,然后李遇春他们可以离开了。

    李遇春早已经选好了五百个手下,尽量挑的一些老兄弟,老兄弟不足,便又挑了些健壮的,最后五百人凑齐,每人只携带一把刀。

    杨伯兴亲自带着一队羽林在祝家庄前检查,一个个数数,还要搜身,确保没有多带武器,也没挟带金银等。

    五十名羽林,把五百人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最终搜出了许多金银等。

    李遇春和严我公被特许带了一匹马,其它人都最终只留了一把刀,弓箭铠甲等全被留下。

    一营只允许额外保留了一面绿旗。

    杨伯兴带人进了祝家庄先接收了庄中留下的壮丁、妇人,以及财物、牲口、军械粮草等,确保没被破坏,才出来放行。

    “看到湖较那面红色大旗没?”

    “你现在可以带着你的人进去绕一圈,然后便去嘉兴府吧。”

    李遇春手有些抖,从军以来还从没有遇到这样的荒唐事,他很担心那伪提督一直在耍他,是不是那营里遍藏弓箭手,他们这五百只提着刀,连件甲都没有的人马一进去,就弓箭四射,将他们统统杀死。

    但现在他也别无选择。

    虽然他可以选择死守祝家庄等待后援,但李遇春没这个决心,也没这个勇气,甚至也一点不相信手下剩余的那点残兵败将。

    当朱以海给他划了一条道,给出了一线生机时,李遇春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条路。

    ·····

    “殿下,让我带人把这些贼人全都灭了,现在他们仅一把刀在手,我们轻松就能全歼他们。”张名扬请求。

    朱以海在湖中船上看着正带着忐忑不安,高度紧张的小心摸进那座空营的伪军们。

    这是这场荒唐大戏的最后一幕。

    “李遇春虽该死,但却是个可造之材,一刀杀了太可惜了,这样的人才能遇啊,好好留着,以后还能有更大用处的。”

    “殿下就不怕这家伙一逃离此地,便马上翻脸不认账?”

    “这样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就算真的如此,我们也没太大的损失,何况,我们手上不是还有他写给我们的降书和打的欠条,还有合作的契约这些吗?他真要不认账,到时我们把这些给抛出去,他还能活命?”

    “所以大概率,只要他不是失心疯,是不太可能也不敢翻脸不认账的。咱们现在放他一马,但也死死拿捏住了他,以后他就是咱们的提绳上的蚂蚱,逃不掉的。”

    “殿下,这种人毫无信义可言的。”

    “我知道,但总值得一试不是吗?”

    对于朱以海的这个决定,军中有不少人还是带有一些疑惑的。

    不过如沈宸荃等人也还是表示了支持,毕竟朱以海的顾忌也不是没有根据的,现在就引来博洛大军来征,确实难以应对,但留下李遇春,他不过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已经毫无威胁。

    留着他在嘉兴,实际上就有了一面挡箭牌,上可糊弄博洛,下又还不构成威胁。

    嘉兴府城甚至是那几座县城都暂时可以不打,但他们可以这段时间在海盐一样,可以先把乡里控制住,打击那些乡间的投降汉奸,以及地痞流氓山贼盗匪等,重新恢复乡里治安,也可立足浙西,在这里招兵买马,训练壮大。

    这出荒唐的戏能演到什么时候,朱以海也不能确定,但现在能多争取点时间,都是好的。

    他如今希望立足嘉兴,然后向湖州杭州发展,同时也已经在联络苏松地区的抗清势力,事情一步步做,饭一口口吃。

    眼前要长远,但步子却得稳着些迈。

    李遇春这种乱世墙头草,军头兵匪确实毫无忠义可言,可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性,反而让朱以海觉得暂时可以合作,毕竟他不会真的给鞑子卖命,一个降将不过是为了官阶职位是为了前途利益,哪会真正忠君爱国呢。

    他会为了鞑子,把自己性命利益放在第二位吗,不会。

    李遇春想要的只是保住性命,甚至若是能再保住官职,保住人马刀枪,这些对朱以海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的,配合他演几场戏,让这个家伙‘立些平乱大功’,甚至再进一步都不是问题,只要他肯合作,那便确实是双赢。

    “准备一下,我们接下来去海盐县城。”

    “海盐县城也要让给李贼?可那现在是郑继武朱大纲的人马控制着啊。”

    “咱们去会会他们,看能不能说服他们暂且屈身投入鞑营之中。”

    “什么意思?”几位文臣武将都听不太懂了,哪有劝自己人马去降贼的?

    “你们没听错,我打算去劝郑继武朱大纲他们带海盐县和海宁卫降清。”

    “······”

    “当然,实际也是演戏,表面上是降清,实际上仍是咱们的人。”

    “这也太那什么了吧?”

    “试试嘛,试试也不亏什么。”朱以海笑着说道。

第106章 拉郎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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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沉。

    祝家庄内哭声一片,被朱以海从李遇春手下解救出来的几千妇女中,其中就有数百是祝家庄人。

    祝家庄被屠,老人孩子和男丁都被杀死,年轻的妇女和姑娘们被留下,却也惨遭蹂躏,现在重获自由,可面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家,她们哭成泪人。

    朱以海走在这座没有生气的村庄中。

    “殿下打算如何安置这些可怜人?”英气无比的大孟氏问朱以海,她是陈潜夫的妻子,来自水乡绍兴的大家闺秀,却也是个奇女子。当初丈夫来上门求情,父亲嫌弃陈潜夫家穷却爱说狂言要拒绝,可孟姑娘却认为陈潜夫虽穷却有大志,愿意下嫁。

    婚后不久,陈潜夫居然又要求娶美貌的小姨子,这事更惹的孟父大不快,这太违礼数。但孟氏却主动找妹妹询问,在妹妹并不反感这位姐夫后,大孟氏亲自出面劝服父亲,让妹妹也嫁给了陈潜夫。

    婚后,两姐妹关系如前十分和睦,孟氏姐妹负责起陈家的一应内外事项,她们还亲自打理经营自己带来的嫁妆,让丈夫可以专心读书应考,果然第二年便考中举人。后来屡试不中进士,也是孟氏出钱让丈夫打点关系,谋了开封推官。

    当丈夫从南京逃回,要召兵起事时,又是孟氏变卖了姐妹俩的嫁妆,又找到父亲借了一大笔钱,让丈夫可以招兵买马。甚至当丈夫要渡海来嘉兴时,姐妹俩也不顾安危相陪前来。

    陈潜夫曾说北上并不安全,随时有兵败的危险。但大孟氏只说了一句话,若是夫君兵败不保,那万顷碧波便是我的归宿。

    来到嘉兴,陈潜夫得到朱以海重用,成为太仆寺卿并协理军中监察处,孟氏姐妹也没闲着,发现军中有大量无家可归的可怜妇人后,她们出面建起了女营。

    她们在军中,换上了男人的衣服,包起头发扎起袖子,做着力所能及的后勤事务,帮助缝制军旗、帐篷、衣被,赶制鞋袜等。

    朱以海对孟氏姐妹很佩服,尤其是这大孟氏,堪称这个时代贤内助的典范,陈潜夫一介狂生,出身也差,科举也不顺利,若没有孟氏相助,也不会有今天。

    “夫人建立的女营,打理的井井有条,也帮着军中做了不少事情,不过我觉得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孟氏道,“可除了这里,她们还能去哪?要么绞了头发当姑子,要么可能就是跳水上吊。”

    朱以海也明白江南地方,风气更加保守一些,被贼军掳走侮辱蹂躏过的这些可怜女子,确实处境艰难,就算还有家人的,他们的丈夫也未必还愿意接纳。

    而还有许多人甚至已经家破人亡,连家人都没了。

    乱世之中,一个柔弱的女子,想生存都难。

    “我这几天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这些女子都是些苦命人,是时代造就的悲剧,也是我大明愧对她们,我这个监国亏欠她们,有义务要救助她们。”

    “你看我军中招募的兵士们,个个年轻健壮,不过绝大多数都还没娶亲,而且我招人都是优先招先的一些穷困家庭出身的农民或矿工等,这些人老实本份,服从命令。只是家里条件也确实差些,现在为国征战,当兵吃粮,每月也能拿饷,条件有所改善的。”

    “你说,那些女子,可否有人愿意嫁给我的将士们,与他们组成新的家庭?重新开始生活呢?”

    朱以海的这个提议有些出人意料,反正一般人也想不到那上面去。朱以海之所以这样想,也还是因为之前沈文忠上报的那个张大鹏的事情,一个十八岁的壮小伙,驻村期间,跟当地二十七岁的王寡妇好上了。

    大了小伙九岁,还带着三个娃,但人家张大鹏就是愿意,甚至上战场前还请求,万一自己战死,抚恤银子请给她们娘几个。

    多纯朴的小伙子,虽然这喜当爹的接盘让人感慨,但对于一个孤儿来说,王寡妇给他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家的温暖。

    在这乱世之中,他也没太多的要求,甚至身在军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战死,所以很珍惜遇到的眼前人。

    朱以海军中新兵占了大多数,就算老兵,有不少也都是光棍老兵油子,真正有家有室的很少,以前他们连自己温饱也混不稳,甚至连驻地都不稳定,局势动荡,成家立业也难。

    现在营中大批的可怜女子,基本上都是十四五岁往上到四十岁以下的,朱以海就想着,干脆搓合一下这些姑娘跟自家的兵吧。

    一个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一个是出身贫困的农家子弟,许多人正常情况下,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或者按江南的一些风俗,攒点钱典个妻子来生活几年,帮忙生一男二女的,将来也就有个后了。

    现在他们入伍当兵拿饷,情况有所改善,但毕竟乱世当兵,也是朝不保夕的,谁知道哪天就战没了。

    若是现在有机会能娶个女人,不管这女子是不是嫁过人,甚至曾有过悲惨经历,起码两个人能互相温暖,甚至说不定就算万一战死,也有可能留个后不是。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的士兵有了固定的军饷后,会加强军纪也会有斗志,而如果他们有了女人有了家有了孩子,那么他们就会更有战斗的动力,有守护的目标。

    就如同古人说有恒产者方有恒心一样,士兵们有粮饷有家庭绝不会是坏事。

    大孟氏一听,那双明亮的眼睛更发动人。

    “殿下真是仁慈,只是这些女人都十分可怜,殿下的将士们不会嫌弃她们吗?”

    朱以海只是感叹着道,“老话说的好慌不择路饥不择食穷不择妻,孤的这些新兵们,出身也都比较穷困,好多人也二三十岁还打着光棍,连女人什么滋味都没偿过,更别说感受过家的温暖了。”

    “况且现在乱世之时,谁也别嫌弃谁,大家互相抱团取暖才是正理。”

    这句抱团取暖让大孟氏忍不住点头,觉得监国说的真好。

    “那殿下准备拉郎配吗?”

    “还是得遵守自愿的原则的,我打算咱们就在这祝家庄暂时休整几日,到时搞一个相亲会,让孤的士兵们自愿报名参加。”

    这种集体相亲节目朱以海还是很感兴趣的,甚至都想好流程了,愿意接受的报名,然后组织男女们进场,给士兵们发块绢布或是其它什么东西,男的看上姑娘就把自己的布送给姑娘,姑娘若是接受了,就成了一对了。

    若是姑娘没看上,把布还给士兵,士兵再去找下一个,如此也算本就自愿原则不强迫。

    当然这种形式也比较粗糙简单,但起码也不是直接分配了。

    “若是两人互相满意,那么到时我会替士兵们向姑娘付一笔娉礼,然后营中也会为姑娘们准备一笔陪嫁,军中举行集体的婚礼,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娉礼和嫁妆算是一个形式,也不需要说多少,朱以海出士兵大约一个月的饷做娉礼,折三两银子,姑娘出嫁的陪嫁,则给二两。

    这样一来,新人结婚,就能有五两银子的小家庭财产了,以后生孩子养孩子起码有点准备。

    这对朱以海来说,算是笔额外的开支,但他认为,如果这个事办成,也可以算是将来招兵的一个可宣传的福利待遇,能吸引不少穷困青年从军当兵。另一方面,从张大鹏这事来看,帮士兵们娶了妻,这绝对算是一个恩典,他们会牢记感恩朱以海的,士兵们战场上肯定也不会轻易做逃兵之类的。

    “殿下真是仁慈又大方,里外里一对新人就要出五两银子呢。”孟氏笑道。

    “五两银子又算什么呢,毕竟将士们连命都拿出来了。”

    孟氏问,“可毕竟军旅之中,殿下给他们成亲后,又打算如何安排这些军属家眷,继续随军吗?”

    朱以海回答,“继续随军行动肯定也不现实,这次在澉浦不是打了些土豪劣绅,也剿灭了一些山贼土匪吗,也没收了不少田地,暂时都是划在孤的王庄之下,我打算先把这些家属安排在这些王庄,这样既能安定下来,也能自食其力,将士们在前线打仗,空闲时也可休假回家相聚。”

    “当然,若是士兵们老家有条件,孤也可以把人给他们送回去。”

    孟氏想了想,“我觉得暂时先在这边田庄里安置也不错,刚成亲就分别太远也不是好事。”

    朱以海点头,知道她其实也还有一个顾虑没说,就是这些女人毕竟有不堪的经历,士兵们愿意接受,可他们的家人却未必就真能接受,甚至到了老家,可能乡人还会指指点点,没有丈夫在身边,仍然会很艰难。

    倒不如现在呆在这边,女人们还可以继续抱团相处,也离丈夫们近些,丈夫们有空还可以休假来团聚,等将来相处久了或生了孩子后,再回老家可能也好些。

    “当然,如果有些女人实在是不愿意嫁人,也可以暂时安置到王庄去,先自食其力,等她们慢慢恢复吧。”

    当天,朱以海让孟氏姐妹先去跟那些女人们传达,问询她们的意见,结果出人意料,居然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愿意嫁给朱以海的士兵,理由倒也简单,她们这群人,现在就如无根的浮萍一样,对未来充满迷茫,军中虽然能暂时安置她们,可她们却对如今的生活很不适应。

    女人们传统的男人是天的那种思想,依然有主导着她们的想法,她们想要有个依靠,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

    而朱以海让那些监军、副职们向各级士兵们传达他的提议时,也获得了积极响应,都说穷不择妻,江南许多穷困百姓一辈子都娶不上老婆,只能打一辈子光棍,或者努力攒点钱典租一个妻子来生活几年,帮忙生一两个孩子。

    任何时候,娶妻的成本都不会便宜。

    朱以海军中许多新兵都是招募的穷困青年,他们并不介意这些女人被掳的经历,能有一个女人娶回家,是以前不敢想的事情。

    何况朱以海还给补贴呢,娶个老婆,不花一文钱,里外里的还能拿到五两银子,这种好事谁傻的会拒绝呢。

    只要没老婆的都踊跃报名,十分积极。

    “殿下这招可真是厉害,士兵们都非常积极,对殿下更加感激了,我感觉咱们这支新军越来越有凝聚力了。”沈宸荃钦佩万分的道。

    朱以海笑笑,“既然士兵们对这事这么积极,那以后可以继续下去,乱世之中,苦命的女子多如牛毛,我们遇到了都可以收容过来,然后安排跟咱们的士兵们结合成家。”

    “当然,每到一处,我们除了收容这些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女人,其实也可以主动到乡下去为士兵们说亲求娶的。”

    乱世之时,谁都不易。

    朱以海只要愿意为他的士兵们出彩礼,有些穷人家乱世里生存都艰难,肯定也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当兵吃粮的士兵的,再怎么样也比卖给青楼做妓女,或是卖到大户人家为奴要强的多啊。

    再者女儿嫁给当兵的,对他们也是一个保障。

    “那以后开销可又增加了一项。”

    “这绝对是值得的。”

    “有条件,孤要让将士们都能娶上老婆,都能生孩子有后,甚至将来,孤还要给将士们分田授地,当兵入伍,提着脑袋打鞑子中兴大明,他们值得拥有美好的未来,孤不能让那些为大明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只能当一群饥饿的兵贼。”

    “殿下仁慈。”

    “这不是仁慈,孤喊将士们弟兄,那就要真正的把他们当成兄弟,而不是嘴上喊着兄弟,让他们出生入死,可心里却当成奴仆。”

    这席话,让正走到外面的陈潜夫夫妇听了都更加钦佩,大孟氏拉住丈夫轻声道,“殿下真是明君,可惜几位子嗣惨遭鞑子残害,王妃远在宁波不能承侍身边,于公于私,都不好。我三妹今年二八,各方面都是非常不错的,我想把三妹送到殿下身边,你觉得如何?”

    孟家几姐妹都是非常不错的,长的好还知书达礼。

    “我觉得行,其实我觉得四妹今年也十五了,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如把三妹四妹一起说给殿下吧。”

    孟氏有些无语,不过略做深思后却道,“说的有道理,两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那一会就这样说。”

第107章 八旗的覆灭

    杭州。

    一夜风雨。

    清晨,贝勒博洛在鞭炮中惊醒,还以为敌人来袭。

    “今日是闰六月初一,一些城中百姓习惯放鞭炮烧香,惊扰了贝勒,奴才这就去传令禁止放鞭炮。”一名巴牙喇护军闻声赶到解释。

    “闰六月初一了么。”博洛摸了摸脑袋,复又摆手,“算了。”

    换上四爪行蟒贝勒袍,博洛感叹着道,“去年十月初一,随定国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南征,一路东征西讨,破西安灭关中伪顺朝,再收南京灭伪明政权,冬去秋来,这转眼都已经八个月了。”

    这八个月的时间,确实是清军最辉煌的时候,多铎、阿济格两路大军齐发,整个长江以北都次第而平,就算江南,也已经望风而降。

    不过最近出了些小麻烦。

    博洛喝着茶问,“李遇春有新的消息送来吗?”

    “回主子,暂时没有。”

    “几什哈呢?”

    “还有先前同李遇春一起送来的信。”

    博洛喝着茶,皱着眉头,李遇春只是个降将副总兵,让他去嘉兴平海盐的一股明军叛乱,结果他却跑到崇德、桐乡等地去大肆抢劫,本来这种事情博洛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他们下江南以来,收编的明军降兵太多了。

    阿济格在九江接受了左良玉儿子左梦庚的投降,兵马十二万,大小船只四万多条,而多铎他们在江淮接收的降军也多达二十五万,弘光的江北四镇有两镇是直接不战而降的。

    多铎博洛他们南下的八旗兵才三万,进南京时却有三十万,之后多铎分兵一半给博洛去杭州灭敢称监国的朱常淓。

    博洛便领八旗兵一万五,明降军十二万南下,一路疾驰南下,迅速抵达杭州,一战灭掉了这个才成立五天的监国小朝廷。

    不说江北四镇那投降的二十多万明军里有多少总兵、副将们投降,就仅进入南京之后,投降的大学士、尚书侍郎都还有三十一员,都督十六员、提督一员,副将五十五员,以下的不计其数。

    李遇春在泗州投降的时候仅是个参将,在降将里连号都排不上。

    一路到了杭州,加封个协镇嘉兴副总兵,其实也不值一提。毕竟大清为了安抚这些降将,来投的就保留原爵原职,甚至还给予升赏。

    他们在各省新设立提督,下面增设总兵、副将、参将,实际上大清现在的提督就相当于原明朝的总兵,总兵顶多相当于过去的参将。

    但他们用这种朝三暮四的办法,却成功的安抚了这些降将们,还让他们挺高兴,毕竟从参将升副将,副将升总兵,总是升官嘛。

    李遇春这个新升副将,正式兵额是只有镇标左右两营加上中军,一共是一千五百人不到,不过博洛带兵一路南下杭州,粮饷这些全靠就地掠夺,八旗兵优先供给,然后是汉军八旗,以及孔有德等这些老汉奸伪军。

    江北四镇的降军更次一等,至于江南地方望风归降的明军,就更别指望有粮饷了。

    这些降兵军纪差,博洛心知肚明,却并不怎么制止,反正这些就是大清收编的走狗,饿了自己去找吃食便是,等以后稳定了,再慢慢来收拾便好。

    “嘉兴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乡勇,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博洛问。

    “有肯定是有的,但也不过是群泥腿子,不足为惧。”

    博洛点头,也是这样的想法,他们南征以来,连灭了大顺和南明两个朝廷,还又灭了个杭州监国,不管是曾经打入北京的大顺军也好,还是号称几十万兵的弘光朝,在八旗兵面前都不是堪一击。

    这些汉人的正规军都如此,那些地主乡绅们的家丁护院又有什么用。

    只能说李遇春是个草包,他也忘记之前是谁在他面前替这家伙说了好话,让自己答应让他协镇嘉兴了。

    “几什哈报告说这些乡勇很多,李遇春吃了个大亏,不过有了防备,那些乡勇应当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我现在考虑的是,是否要派一支人马过去增援一下他们。”

    “或许再等等消息?”博洛自言自语。

    朝廷已经派洪承畴为招抚江南各省地方总督军务内院大学士,又任命了土国宝为江宁巡抚、孙之獬为江西巡抚,姜金胤为淮扬巡抚。

    张存仁为浙江总督。

    北京那边正在按部就班的召回南征各部八旗,分派督抚等招抚镇守地方。

    贝勒勒克德浑也被授以平南大将军之衔,抵达金陵,将成为江南留守八旗的统帅。

    多铎、博洛等都要陆续交接手中的事务,然后带领八旗主力班师北返。

    这次出征毕竟已经八个月了,如今大局抵定,剩下一些小问题也用不着大军一直留在江南。

    博洛也一直在收拾东西,忙着交接。

    若不是浙东突然又冒出来一个鲁王监国,还搞的声势挺大,博洛早就已经带部返回江陵,在那与多铎汇合后一同北返。

    “李遇春他们遇到的这些人马,究竟是从苏松等地南下的弘光溃兵,还是浙东等地北上的地方留守明军?”

    “都有可能。”

    “那就再等等消息吧,只要李遇春不是头猪,几千人马没理由被那些乱兵吃掉。等我这里把事情都跟张存仁、田雄他们交接好了,便率部北上,到时顺路经过嘉兴,再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通通扫荡一遍。”

    “贝勒爷说的是,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到时咱们率军北上,沿途扫荡,管他什么鲁监国还是义阳王监国,都是飞灰烟灭的下场。”

    “哈哈哈,那是自然。”

    果然,到了下午,一骑快马入城,送来了嘉兴副将李遇春的最新塘报。

    “贝勒,大捷!”

    李遇春在海盐祝家庄大败伪明贼军六七万之众,斩贼挂印总兵陈梧,大败挂印总兵王朝先,另斩杀副将三员,参将游击七员,都司守备等数十员,阵斩过万·····

    如此大捷,把正跟手下八旗将领镇国将军拜音图、巩阿岱,护军统领图赖、尼堪、署护军统领杜尔德、前锋统拜音岱、努山,镇国将军汉岱、贝子博和托,总兵佟养甲等议事的博洛都惊了一下。

    “这个该死的家伙也太过夸张了,虚报功绩如此过份!”

    一群八旗将领都不由的骂李遇春真是狗胆包天,这是把他们当傻子吗,就他那几千人就算加上几什哈五百骑,能有这本事?

    再者,海盐那地方,哪里冒出来那么数万伪明军?

    “过份!”

    汉军正蓝旗出身的总兵官佟养甲道,“当初湖北左良玉顺江而下号称八十万,但后来其子在九江向英亲王投降时,清点人马,总共不过十二万人而已,虚报七倍左右。若按这个报法,李遇春所谓击败伪军六七万,那实际最多也就是八九千,顶多万人。”

    “万人也不可能。”镇国将军拜音图道。

    “拉些杂七杂八的壮丁拼凑一些,万把人倒不是什么问题,若是连一万人都没有,李遇春、几什哈也不会求援了。”

    博洛笑笑,继续看下去,结果越看脸色越难看。

    “怎么了?”佟养甲问,“莫非这家伙后面还吹的更过份?”

    博洛脸上没了笑容,“几什哈没了,连同他的五百骑尽皆战没。”

    厅中一片死寂。

    大家都不敢相信。

    清军南下,一路所向披糜,基本上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更别说现在这样一个部队完全被歼灭的情况了。

    哪怕只有五百骑,还是步甲,那也是八旗兵啊。

    “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

    信在诸将之中传递,也有不识汉字的,便让佟养甲念给他们听。这封信是出身严我公之手,写的很直白通顺,却也情节起伏。

    在他,这场祝家庄之战,堪比是清军入关前的松锦大决战。

    总之就是明军四面来袭,人山人海数之不尽,而清军在几什哈、李遇春两位将领的英明指挥下,却击败了一波又一波的敌军。

    尤其是满州大人几什哈,更是带领麾下五百骑和李遇春的五百骑,在敌营中七进七出,硬生生的把敌人挂印总兵陈梧斩于马上,另一位挂印总兵王朝先也仅以身免。

    只是最终几什哈他们疲惫万分,在追击王朝先时,一时运气不佳,被明贼的火炮轰中,不幸身负重伤,李遇春带兵赶到救出,却仍还是不治身亡,五百满州大兵,最终也尽皆战没。

    李遇春等奋起反击,最终将垂死反击的明军击溃,此役斩杀上万,不过清军也阵亡两千余。

    好在终于将这些伪明军击溃,如今李遇春正带兵追击扫荡,誓要为满州大兵们报仇。

    李遇春甚至下令让全军为满州大兵们披麻戴孝了。

    厅中一片寂静。

    刚才听了开头,大家觉得李遇春虚报功绩,吹牛上天。

    可现在,面对着几什哈的战死和其麾下五百骑全军覆没的消息,他们都一脸严肃,这种事情李遇春绝不敢乱说。

    “几什哈这鸟厮,向来贪酒好色,也许中了伪贼的埋伏。”

    图赖等仍不相信李遇春他们遇到了所谓七八万明军,现在江南哪里有这么多明军?可既然几什哈死了,那说明那里确实发生了一些战斗,他猜测,最大的可能还是遇到了一支南逃的明军,几什哈轻敌大意中伏被歼,这支明军可能也数量不多,否则就会把李遇春也一起歼灭,而不是现在李遇春跟他们报捷。

    所以这应当是一场意外的遭遇战,或是伏击战。

    “派人去斩了李遇春这狗贼!”镇国将军拜音图怒道。

    博洛深呼吸几口气,“先派队人去嘉兴查明详实情况,然后再定。”

    “得叫张存仁、田雄这些家伙来,李遇春是他们的人,现在出这么大的事,他们必须得给个交待,打金陵打杭州,咱们都没有五百人马整个被歼灭,他们必须给咱们个交待!”拜音图拍着桌子叫嚣。

    上次一支百人旗兵过海南下侦察被歼灭,已经让他们十分震怒了,想不到现在整个五百骑都没了。

第108章 诸侯朝圣

    浙东、衢州。

    邓王朱聿键召来金衢严巡抚黄道周等,“孤听闻监国已提兵过海,并在吴地取得接连数捷?”

    “确有此事,江南提督朱武便是殿下化名也。”黄道周做为朱以海钦任的金衢严巡抚,巡抚浙东三府之地,不过这三府之地也不好管,严州为镇南伯方国安带兵占据,金华则是大学士督师兼总督安庆、徽州等地的朱大典奉旨镇守,就连衢州都还有位征虏大将军兼领中军大都督的邓王镇守,这巡抚自然不好当。

    这段时间他也是废寝忘食的工作着,协调府县,安抚流民,还得编练保甲,训练乡勇,同时还按行在命令,在地方设立厘金局,开征厘金,又要维持治安,打击趁势作乱的那些山贼盗匪地痞无赖,尤其是还得镇压那些暗中降虏的汉奸劣绅们。

    今夏大旱,斗米已涨至三钱,一石米要三两银子,创历年新高。

    金衢严三府本就是偏山区,耕地较少,如今做为后方,负有向前线输送粮食的重要任务,可现在收成减少,粮价大涨,本地都无法自足,他得想办措法的救治灾民,否则饥民一起,到时必然盗匪四起。

    好在他在后方努力办事,前线总也还稳定住了。

    张国维、于颖督师江上,各路义军现在守住了钱塘江防线,甚至在监国的安抚调解下,严州的方国安也算是收敛了许多,得到了监国拔给的几笔粮饷后,也勉强控制住了麾下兵马不再劫掠地方,甚至已经沿江而下,配合方国安的江防部队,拿下了新城、富阳,并刚取得了临安大捷,联合临安的士绅里应外合收复临安,在杭州的西面接收拿下数城。

    下一步便是余杭,到时向北出独松关打通往湖州、金陵通道,向西则出黄花关,连接宁国、芜湖。

    当然,方国安、张国维他们的这几场胜仗,远不如化名江南提督朱武的监国北伐军,朱武渡海后,胜利一场接一场,兵马扩充迅速,如今更是把鞑子的一个协镇副总兵拿下。

    五千伪军,再加上五百八旗鞑子兵。

    这消息传回浙东,可谓振奋人心。

    黄道周听说后,激动的一夜都没睡。

    “殿下的北伐军已经壮大到三十营人马,共计一万五千战兵,五千余辅兵,全军两万余,另还编练地方团练乡勇数万之众,如今已在江北彻底站住脚了,甚至苏州、松江等地也都有许多忠臣义士奉监国旨意,要举旗起兵响应。”

    朱聿键听的直拍大腿,激动的脸色通红。

    “孤就知道,孤就知道,鲁王果然是更加年轻有为,黄公,孤请你来,是听说你要派兵护送一批钱粮北上绍兴,并护送张公等同往?”

    虽然如今浙东大旱,但黄道周还是积极筹措,想办法筹到了一批钱粮,要送去绍兴前线,并支援在嘉兴的鲁国北伐军。

    同时他这里也聚集了不少朝廷官员,这次也一并随同衢州送粮兵同行。

    有原福建巡右抚佥都御史张肯堂、福建巡按吴春枝,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还有从湖广来的原任长沙知府、湖广按察副使提督学政的现湖南巡抚堵胤锡等一众人。

    他们都是要去绍兴朝见鲁监国的,只是不料走到这才听说监国已经渡海亲征北伐了。

    “丁总督打算先返回两广,张巡抚和堵巡抚、瞿巡抚等则继续去绍兴,向行在阁部们述职汇报。”

    “孤也想同行。”

    邓王朱聿键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段时间他获得监国允许后,开始招募兵马补充护卫,他如今已经招募满了三千人,分立五营,每营五百再加一个中军营。

    “虽然孤的护卫大多是新兵,但是皆是年轻健壮并满怀忠义之士,他们有心报国,孤与他们都迫不急待北上了。”

    黄道周很清楚这位邓王的这支人马,事实上他这个巡抚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监视这位同城的亲王,毕竟之前他们还曾打算拥立他监国的。

    鲁监国对这位皇叔可谓是相当大度,之前的事情根本不问,甚至还允许他招募三千护卫,又让他镇守衢州。

    “殿下的邓王护卫虽兵满三千,可毕竟缺少训练,且如今器械不全,不如且留在衢州协助城防镇守,以安定地方?”

    朱聿键却摇头,“孤这支护卫确实是新军,但孤也已经带他们剿过几次匪了,国难当头,孤身为太祖子孙,又岂能坐在后方安享?监国都能亲征北伐,我又岂能落于人后?”

    “黄公,可是殿下有秘旨,不许孤离开衢州?”

    黄道周摇头,“这倒未有,只是之前殿下旨意也是让殿下镇守衢州,而大明祖宗制度,宗藩不得擅离封地。”

    “祖制是祖制,但如今不是非常之时吗?我此去北上,将前往嘉兴,为监国增添一份力量也。”

    黄道周仍是摇头,你这是捣乱不是帮忙,你这亲王北上,还不知道引发多少不安和猜忌。

    可朱聿键却铁了心要北上。

    这时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邓王有此报国之心,抚台大人何不成全?况且监国不也向天下发出伐清檄文,说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弱,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朱聿键扭头望向这个年轻人,对他心好生感。

    “这位是?”

    年轻人行礼,“下官锦衣卫千户,监国授水师营副将,赐国姓,朱成功拜见邓王千岁。”

    朱聿键听到这名字,马上明白这位是福建郑家人了。

    “福建总督、南安侯郑公家公子?”

    “正是下官。”

    “国姓也是要去绍兴吗?“朱聿键对福建郑家人没什么好感,尤其是之前跟郑鸿逵闹了矛盾后,更加如此。

    “下官承蒙监国抬爱,授水师副将衔,这次奉旨北上,既是代表家父去朝拜监国,也是前去正式任事。”

    此时的郑森年仅二十一岁,十分年轻,但却有一颗爱国之心。他父亲虽是个海贼,母亲是个倭女,他是父亲在倭时娶的倭女田川氏所生,甚至他的童年也是在倭国平户岛度过的,但是六岁后便被父亲接回了福建。

    然后在家专心读书,十四岁考中了秀才,之后进了国子监读书,并拜了名士钱谦益为师,得赐表字大木。

    在南京坐监的这段日子,他一边读书,也一边关心时事,与东林党复社等关系密切,清军南下,郑森回到福建。

    之前郑家安排在朝中的镇江总兵郑鸿逵不战而逃,还试图拥朱聿键监国称帝,只是中途发生意外,事情未成。

    朱以海在台州监国,随后搞的轰轰烈烈,一时间江南半壁江山,倒是坐稳监国之实。朱以海给福建的郑家下诏加封。

    郑芝龙由伯爵进封侯爵,且兄弟子侄又封两伯,儿子也封世袭千户,且还授郑芝龙福建总督之职。

    这个结果,对于谋划拥立监国不成的郑家来说,其实还是很意外惊喜的。相比起当初拥立弘光,这次郑家并没有出力拥立鲁王,但得到的好处不比拥立弘光少。

    所以郑芝龙兄弟几个坐一起商量了下后,便决定顺水推舟上表拥立鲁王监国,也不打算另拥其它宗室了,毕竟鲁王那边声势搞这么大,而给他们的封赏也不错。

    一个总督一个提督两镇总兵,一侯二伯爵,算是承认了福建是郑家地盘,这对崇祯朝受招安以来,一直谋划着能有个过硬官方身份的郑家来说,绝对是满足了。

    所以这次郑芝龙便派了侄子郑彩带儿子郑森北上朝见鲁监国,还特意带了五十万两银子,许多条船。

    郑森走陆路,出仙霞关先来衢拜见黄道周,顺便要来见下邓王,化解下之前的矛盾,而郑彩则带着一支水师人马运钱粮沿海而上。

    郑森现在正式改名朱成功,这是监国所赐,还是国姓,是很大的荣誉。尤其是派去福建传旨的那位使者还跟郑芝龙父子传了监国的口谕,朱以海说他三子皆没于战乱之中,如今唯有二女,长女虽是庶出,但也将到婚嫁之龄,打小家教不错,就是有些体弱。

    他听说大木年轻有志向,且有才华,所以打算召大木过去,有机会让两个年轻人见见,若是大木和女儿互相满意,到时他便要招大木做乘龙快婿。

    这番话让郑芝龙非常激动,儿子被赐姓改名,又要被招做女婿,他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而觉得非常高兴,他一海盗出身,如今有机会跟皇家联姻,他觉得这是极大的荣幸。

    更别说,若是儿子成了监国女婿,将来就是驸马爷,郑家在朝中的地位也必然更加稳固,想他当年受招安后,便打通关节,安排弟弟改名鸿逵去考武举,然后又安排在朝中任职,就是认为郑家虽然在东南海上实力雄横,在福建也势力不小,但终究根基不够,必须得朝中有人,得加强与朝廷的关系,才能保证郑家地位的稳固。

    现在监国要招儿子去做女婿,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所以他豪爽的拿出了五十万两银子,又筹集了许多粮食运载北上。

    “那路上同行。”朱聿键对郑家印象不好,却对眼下这年轻人感觉挺不错的。

    黄道周见国姓朱成功也插一脚,也是无奈,这时被监国授封为湖南巡抚的堵胤锡也来帮腔,支持邓王率兵北上。

    同是巡抚,黄周道也不好反驳,最后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堵胤锡原是长沙知府,后升按察副使提督学政,在左良玉起兵后,他跟总督何腾蛟等湖广地方官员,拒绝听令左良玉,招兵买马,聚兵自守。

    朱以海监国后,传檄天下,也给各地明朝官员们下了许多道旨意,其中就有给何腾蛟、堵胤锡等的,他加封何腾蛟为督师,加兵部尚书、左副都御史衔,总督湖广、云南、四川、贵州军务。

    又加堵胤锡为湖南巡抚,加兵部侍郎、右佥都御史衔。

    同时还给湖广许多文臣武将加官晋爵,目的就是把这支还算不错的地方势力拉到自己这个监国朝廷中来。

    他给何堵二人旨意,让二人联贼抗虏,奉旨招抚湖广兵败溃散的大顺军余部诸营人马,李锦、高一功这些李自成余部大将,也都赐官授印,还特旨授封顺军余部忠贞营名号。

    李锦等十三人授封总兵官,李锦赐名赤心,高一功赐名必正,分授龙骧将军和虎贲将军号挂印,堵胤锡则奉旨监军,总制忠贞营十三镇。

    这个旨意送到长沙的时候,当时何腾蛟和堵胤锡等都很是惊讶,当时李自成刚死,顺军诸营一时混乱,有人打算降清,有人打算取江西,还有人打算去四川联合张献忠。

    何腾蛟等人虽也招兵买马,聚集长沙,但其实兵力很弱,且江西又有阿济格大军在,突然一道旨意从浙东来,天使告诉大家鲁王在浙东监国了。

    还给他们加官晋阶,又让他们联贼抗虏,确实有些意外。

    不过何腾蛟他们也打不过李自成,当初左良玉镇守湖北的时候,号称八十万大军,都不敢跟李自成硬刚,他们又哪是对手。

    鲁监国旨意来之前,何腾蛟本来派了几路人马想去跟顺军谈判,结果都被顺军误会是来围剿的,结果连灭了何腾蛟的几路官军,搞的何腾蛟他们在长沙城里一日三惊。

    现在有监国这道旨意,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公然联络顺军,甚至还可以借朝廷名义招降。

    何腾蛟由湖广总督升为了五省督师,堵胤锡也升为巡抚,再三商议后,他们决定奉监国旨意正式联系顺军,招安他们。

    招安的事情进行的不错,此时的顺军也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李自成刘宗敏等先后战死后,此时的大顺军已经彻底崩溃了。

    在湖广江西一带,实力最强的是清军,清军把他们从北京一路赶到西安,又赶到武昌,再赶到长沙,已经是穷途末路。

    现在误会解决,明朝居然愿意招安他们,他们商议过后也觉得可行。

    于是乎,初步达成了招安的堵胤锡这次特地赶往绍兴,要亲自面见监国,上报具体招安事宜。

    他这次来,还带来了三千人马。

    是他在长沙招募的抚标,号称君子营。来到这里后,听说监国亲军北伐,于是又打算带着君子营渡海从征。

    “本抚也与你们一同前往朝见监国!”黄道周思来想去,决定也一起北上。

    于是福建巡抚张肯堂、广西巡抚瞿式耜、湖南巡抚堵胤锡、金衢严巡抚黄道周,四位巡抚与邓王朱聿键,国姓爷朱成功等上百位官员,带着君子营、邓王护卫、郑家家丁等合计一万二千人马,押着数十万两银子和许多粮食激荡北上。

    君子营中,赐名为李赤心的闯贼侄子李锦,和闯将郝摇旗、袁宗第一起扮作湖南抚标家丁骑在马上,“想不到这位鲁监国倒是够种,居然能亲提兵马率先过江北伐,了得啊。”

    “确实,而且好像还很能打,居然歼灭了五千五百鞑虏兵马,其中还五百真鞑。”

    李锦道,“我觉得这位监国行事,很有几位咱们闯王昔日的风采,总是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啊。”

    袁宗第道,“跟着这样的老大才好,像弘光那种皇帝,将士们前线打仗,他弃都城而逃,还怎么拼?就是崇祯那种也不行,大家都还没放弃呢,他自己倒是跟个娘们似的直接上吊了。”

    “确实,就是不知道这位主动提出招安的鲁监国,有几分真心实意呢!”李锦对此行,也还是有几分不确定。

    但大顺军已是穷途末路,面对鲁监国抛来的绳子,他们没理由不接。

    “嗯,百闻不如一见,等咱们亲自见到了他,就知道到底如何了。”袁宗第也道,这次大顺军余部十三家,商议过后,特派出了李锦、袁宗第和郝摇旗三位首领随堵胤锡秘密北上,就是想亲面见那位监国,甚至亲耳听到他招安顺营诸部,那样才能真正相信。

第109章 董小婉葬花(第十更,求订阅!)

    嘉兴,海盐。

    南北湖山中,清晨,一位年轻的妇人站在庭院里,看着昨夜雨打风吹落的栀子花瓣落满地,墙角的一排茉莉花也吹残,不由的心疼。

    想起昨日都还是那么饱满怒放的花儿,今日却已经残香伴泥尘,不由的联想到了自己,十四岁就步入风尘,心酸的泪水伴着每个日日夜夜,却还得在人前强颜欢笑。直到后来遇到四大才子之一的冒襄,自己完全被他的才华所迷住,主动的倾诉心意,却被无情拒绝。

    冒襄却只钟情于陈圆圆。

    这段煎熬的日子渡过了足足五年,好在陈圆圆与冒襄虽然也订嫁娶之约,但在冒襄赴南京第六次乡试仍然落榜再回苏州时,陈圆圆已经人去楼空,冒襄科场落榜情场又失意,心情沮丧到极点,然后一病不起,那段时间是她日夜照顾。

    后来好姐妹柳如是出面,让钱谦益出面为她赎身,然后将她送至冒家,而那段经历,也终于让冒襄接受了她。

    到了冒家,她洗尽铅华,专心服侍冒襄,甚至教导冒襄的儿女读书。

    可惜国破家难安,战乱流离,清军南下,冒家离开老家如皋避往南京,阮大铖招揽冒襄,但冒襄是复社才子,当年还曾参与留都防乱公揭,跟阉党是死对头如何肯从,结果被阮大铖将他逮入监狱,当时同被逮捕入狱的还有黄宗羲、冯京第等士子。

    直到弘光弃南京出逃,冒襄才得以逃出监狱,举家南下,结果在芜湖遭遇乱兵,家中奴仆二十余口被杀,财物被掳尽,最后勉强逃出虎口,一直来到海盐朋友处落脚。后又因海盐城动荡,一家避到南北湖山中居住。

    没有财产没有仆役,她便亲力亲为,照顾家人,教导丈夫的儿女,甚至还一起照顾田地整理菜园。

    闲暇时看看书,养养花,山间虽然偏僻,可也终于有了些安静的日子。

    只是丈夫却是闲不住的,一直在外面跑,外面兵荒马乱的,她非常的担忧,今早看到落花,无缘故的联想到丈夫,总有不好的预感。

    满怀辈伤的她蹲下把落花一片片的捡起,然后在桃树下挖坑,要将它们埋葬。

    “小婉,你在做什么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她欣喜的回头,果然丈夫冒襄冒辟疆回来了,“夫君,你回来了?”

    “嗯,我刚从苏松回来。”

    “我给夫君倒茶。”

    冒襄这次回来,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比起之前的困顿绝望,让人振奋。

    “夫君可是遇到好事了?”

    “嗯,局势在变,在变好。我这次先去了绍兴又去了松江、苏州,拜访了复社的许多旧友,局势在变好,小婉。”

    董小婉给丈夫递上茶,温柔的看着他,“先喝茶,慢慢说。”

    冒襄喝完茶,兴奋的开始讲起来。

    “督师张国维与刘宗周等已经在钱塘江南站稳了脚跟,钱塘江防线已经稳固了,而鲁监国居然亲自挥师北伐,已经连战皆捷,在江北也站稳了脚跟。还有苏州、松江、嘉兴、湖州各地,现在有志之士都在奔走联络,要举兵恢复。”

    “我想不到我去了趟苏松,这海盐倒是已经翻天覆地了,你这段时间在家,可有见过监国的兵马?”

    “我听说这里来了一支兵马,是江南提督朱武的兵,军纪很好,不征粮不抓丁,来了后不伤害百姓,倒是镇压了许多祸害百姓的地痞流氓山贼恶霸,我没见过这些兵,但听管家说他们不骚扰百姓,现在各乡各村都在编保甲,办乡团,搞自治。”

    虽然外面听说这些兵不错,但董小婉一个弱女子,并不敢出去,她一直紧守本份的呆在这山中居所。

    冒襄笑着道,“其实这位江南提督朱武,便是当今鲁监国殿下也。”

    “啊?”

    “想不到吧,想不到的事情还多呢,黄宗羲向鲁监国举荐了我,监国已经给我发了征召令,我这次回来见过你们后,便要去拜见监国。”

    “夫君真要应征?”

    冒襄点头,“国家如此,我辈又岂能躲避山中不出?”

    董小婉见状,也没再劝说,她知道丈夫是个有主见的人,虽然六次乡试不中,始终仅是个秀才,但他可是两岁涉四方十二称文章的大才子,连文苑大佬董其昌当年都称他为明之王勃,说他会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

    事实上,冒襄虽一直科举失意,但诗文有名,著述颇多,更别说参加复社,关心国事,为时人称赞的四大公子之一。

    出身官宦士族,但他却是四大公子中最耿直的人一个人,明末水旱不断,饥荒四起,冒襄支持朋友、赈济灾民十几年如一日,以至家财散尽。

    就算到如今,他也依然一直奔走在外。

    他的名头,连朱以海都早有耳闻,所以当黄宗羲举荐这位好友时,朱以海马上就发了征召令,连伟人都曾点评说,所谓明末四公子中,真正具有民族气节的要算冒辟疆,冒辟疆是比较看重实际的,清兵入关后,隐居山林,不事清朝,全节而终。

    比起侯方域那三个,他强太多。

    “我已经联络了一些海盐和澉浦本地士人和在此避难的士人,这些人中有曾任兵部职方司主事汤芬、原海盐参将周一诚,澉浦所千户韩万象,故刑部尚书之子吴番昌,原苏淞副总兵王有虔,海盐名士彭孙贻、陈则梁、张维赤等人,我们准备一起迎接拜见监国殿下。”

    这些官绅之前多逃避乡野庄园之中,以避兵祸战乱,许多人都不愿意仕清降虏,所以隐居乡野,如今听闻江南提督就是鲁监国,而这位监国最近在海盐一连串的胜利,尤其是歼灭了鞑子五六千人马后,他们越发振奋。

    而这位监国北上后,整编兵马、清理乡里,其部下与民无犯,军纪良好,也让这些人感觉大明恢复有望,此时也纷纷愿意再站出来支持复兴大业。

    之前不是畏惧清军势大的官绅地主们,现在也开始态度转变起来。

    硖石镇、祝家庄惨遭清军屠杀,他们所过之处,不论官绅还是百姓,都要遭殃,相比之下,北伐的监国军队将士们,却如传说中的岳家军一样与民无犯,不仅不征粮不派饷,甚至还减免过去的欠缴,免除今年的。

    哪怕新设厘金局,但也比之前的胡乱摊派甚至是敲诈劝捐强的多。

    海盐地主士绅们重又站出来支持大明王师,既是对大明的一些留恋,更是涉及切身利益。而原本似乎不可战胜的鞑子,如今也在监国面前惨败,这让他们看到大明仍然能够存续,甚至有中兴的可能。

    “夫君何不给柳姐姐那边回封信?”

    冒襄听到这话,一时沉默。

    之前他被阮大铖下狱,最后能逃出南京,也是决定降清的钱谦益帮忙放他出来的,当时钱谦益还希望他一起留在南京向清军投降。

    但被冒襄严辞拒绝,他发誓绝不降清,离开前,他跟钱谦益曾有过一段单独会话,钱说局势如此,他也是要为天下保存一二分元气,以待将来。但冒襄根本不认可这种方式,最终离开。

    自那以后,他也还是收到过钱谦益寄来的信,甚至还有银子,还有虏帅的征召信,但他都没回复。

    柳如是和董小婉是好姐妹,当年还是钱谦益出面为她赎的身,是柳如是帮忙搓合了她跟冒辟疆,如今听说大明中兴有望,她便想着让丈夫去信钱谦益柳如是他们,看能不能劝说他们南下。

    “这封信我会写的,但钱公那人,说实话我觉得他不会南下的。”

    “你觉得钱公真降清了吗?”

    “也许心中还有大明,但他却没有那种抵抗到底的坚决,所谓的假降,保存元气这些,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既顾及名节,又贪生怕死,终究还是懦弱。”冒辟疆叹道,“不过倒也可以利用他心中最后那点良知,就算他不回来,但也可以通过他打探鞑子的情报,也算能够为恢复大业出一点力吧。”

    这番有些苛刻的点评,可谓把东林领袖的脸都打烂了,但董小婉却也没反驳,他觉得钱谦益虽为东林领袖,但在抗清一事上,确实不如丈夫更有立场。

    “若是柳姐姐能来也是好的。”

    “钱公估计不会带柳如是去北京,可能会送他回苏州常熟老家。待监国率师北伐,收复苏州,那时你们便可姐妹团聚了。”

    “那真期盼那天早点到来!”

    冒襄坐了没一会,便又匆匆离去,他去了好友张维赤家的郊外别墅太白居,在那里与复社好友彭孙贻和陈则梁会面。

    “我们还说辟疆你回去见了董姑娘今天定是回不来了呢。”

    “大事要紧。”冒襄笑道。

    “我们刚才正说到准备建立一营人马,营号也想好了,咱们叫世勇营,跟黄太冲的世忠营遥相响应,隔海相望。”陈则梁说到此事十分激动,说这事得到众人拥护,大家都已经筹措到了一万多两银子。

    冒襄听了兴奋道,“这是好事,我完全支持。咱们有了自己的人马,到时既能支援监国的北伐王师,也能维护本地一方安宁!”

    “咱们什么时候去见监国?”

    冒襄道,“监国让咱们去海盐县城见面。”

    “好,那什么时候动身。”

    “咱们总不能空手去拜监国吧,总得准备些钱粮前去助饷充军。”冒襄提议筹集一批钱粮带去海盐县犒赏助军。

    其它几人全都响应支持。

    “我都迫不急待想要见见咱们这位中兴明主了!”

    “我也是!”

第110章 表动则影随

    嘉兴,海盐。

    朱以海挟祝家庄大捷,领兵东进海盐城下。

    恰在此时,两支人马自海上而来。

    “殿下,刘孔昭奸佞,不可用,杨文骢亦是奸相马士英妹夫,此二人绝不可用。”

    向朱以海力谏的是通政使兼协办江南诸营粮台的虞大复。

    朱以海却只是在嚼着块虾干。

    “殿下,那刘孔昭十足奸佞,德行有亏,身为开国功臣诚意伯刘伯温后代,却品德败坏,卑劣无耻,这种人绝不可用。”

    虞大复攻击起刘孔昭不遗余力,他细数刘孔昭之罪,甚至还说起刘家的家史,话说刘伯温是开国二伯爵之一,被封为“开国翊运守正文臣、资善大夫、上护军、诚意伯,禄二百四十石”

    刘伯温死后,由他的孙子承袭爵位,后因靖难之役等原因,一度停封。直到嘉靖十一年,刘伯温九世孙刘瑜才承袭了诚意伯爵位。

    刘瑜死后,爵位由他的孙子刘世延承袭,万历三十四年,刘世延坐罪论死,最后死于狱中,按常理他的爵位应当由他的嫡孙刘莱臣承袭。

    但当时刘莱臣年纪尚幼,于是刘莱臣的庶兄刘荩臣借袭爵位,有借自当有还,但刘荩臣死后,爵位却由自己儿子刘孔昭承袭。

    “那刘孔昭为霸占爵位,掩人耳目,先把叔叔刘莱臣杀害,后又将嫡祖母胡氏害死,十足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老刘家似乎有个奇怪的规律,就是经常世子早死,最后爵位得由孙子承袭,如刘伯温爵位传孙子,九世孙刘瑜爵位又传孙刘世延,刘世延的儿子刘尚忠也是早死,所以才当传刘莱臣。

    可刘莱臣太小,这才让宠妾莫氏所生的刘荩臣有机会跟嫡母胡氏达成协议,借袭爵位,将来再还给刘荩臣,这种借袭爵位的事情,其实在明朝很常见,主要也是为了稳固爵位传承,毕竟老刘家这伯爵当初可是代了好几代。

    当然,最后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甚至刘荩臣、胡氏早亡,因此明间各种传说四起。

    “虞公,你说的这些都是民间传闻而已,事实上孤查过,朝廷之前也针对此事做过调查,最后得出结论是查无实据,纯粹民间谣传而已。所以,就不要以讹传讹了。”

    刘孔昭承袭诚意伯爵后,也惯例接任了提督南京水师的职位,也就是武操江大臣,崇祯朝刘孔昭还加封为少保。

    在南京勋臣中,刘孔昭跟徐家都是实力派。

    后来他们也一起拥立了福王继位,在弘光朝也一度权倾朝野,只是因为诚意伯是跟首辅马士英、兵部尚书阮大铖他们站一边,对东林党打击不遗余力,所以东林党对马士英阮大铖恨之入骨,对刘孔昭那也是痛斥为奸佞。

    刘孔昭对东林党动手甚至是从崇祯年间就开始了,当时他就与内阁首辅温体仁联手打击东林党人。

    在弘光小朝廷里,刘孔昭甚至直接搞出了殿臣之争,在朝堂上直接骂东林党的张慎言,甚至掏出刀子要捅了他。当时弘光朝中的东林党人张慎言、高弘图等都被他攻击。

    可谓是跟东林势如水火的人,东林党也把刘孔昭称为阉党的第三号人物,毕竟脾气火爆,又是勋臣,还手握着长江水师,这种人东林党既恨又无可奈何。

    马士英还曾推荐刘孔昭入阁办事,遭到东林党集体反对,要不是没有先例,刘孔昭还能成为入阁的勋臣。

    刘孔昭在弘光朝压的东林党抬不起头,却加官晋爵不断,先升诚意侯,然后南京城破前,还跟黄得功一起晋封为国公,黄得功升靖国公,而刘孔昭升诚国公。

    当时弘光朝在长江打造了水师六镇,由黄蜚、黄斌卿、郑彩等六位总兵官分地划界防守,由武操江刘孔昭统领。

    只是清军南下,略施工计谋就骗过镇江守将郑彩,轻松的过江,郑彩等不战而逃,最后南京城中的刘孔昭也只得逃跑。

    虞大复就是个东林党人,所以现在刘孔昭和杨文骢带兵来投,他坚决反对。

    不过对于朱以海来说,他看待事情,不会从东林党人的角度来看,明末朝廷党争无处不在,很多时候一味党同伐异,已经没有半点公正可言,就为反对而反对。

    如这个刘孔昭,身为大明的勋臣,是第六代诚意伯,他袭爵后为大明镇守南京,其实也向崇祯提过不少有用的建议,比如他曾上书崇祯,请举采矿、盐法、钱法、屯田诸议,以充国用。

    虽然崇祯没采用,但也表扬了他,甚至加封少保。

    刘孔昭身为南京的武操江,统领水师,也还是比较用心的,并在拥立福王建立南明朝廷抵抗清军上也很积极,虽说最终水师不战而逃,刘孔昭也一路东逃,但起码他从没想过投降清军。谷

    从南京到苏州,再到海上,刘孔昭漂泊海上几个月,却也一直找机会跟清军打仗,听说义阳王监国崇明,也曾经前去拥立,只是义阳王君臣以刘孔昭名声不好拒不接纳。

    听到鲁王台州即位监国,甚至迅速站稳脚跟,便也立马又带兵赶来。

    刘孔昭跟东林党人的争斗确实是事实,在弘光小朝廷里,也比较跋扈,甚至清军南下时,也没有尽到操江的职责,但对朱以海来说,这些都是罪过,但眼下,刘孔昭带着一支人马,在坚持流浪抗清几个月后,赶来投他继续抗清,朱以海能拒绝么?

    历史上这位刘孔昭最后带兵打回老家青田,在那里继续抗清,后来还加入了鲁监国的队伍中,曾经随张名振张煌言他们打到了南京附近,遥祭孝陵。

    他的儿子也在舟山保卫战中战死。

    直到最终,也不曾降清。

    这是一个坚定的抗清派,正是朱以海需要的。

    至于他跟东林党人的斗争,朱以海根本不以为意,因为东林党又不是什么无辜的小白兔,那些东林嘴炮其实也是误国的多,刘孔昭一个勋臣中的异类,比东林党更能打嘴炮,甚至还能拔刀子,其实挺性情的。

    朱以海其实还很欣赏刘大炮,他内心里也很反感明末的那些东林党人,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其实有很强的君王控制、改造欲,什么都想按他们说的做,可实际又光会打嘴炮,实**到家。

    “孤之前便说过,只要一心抗虏复明,孤都愿意接纳,不管山贼还是水寇,就连顺营、西营,孤都已经下旨招安接纳了,刘孔昭为大明勋臣,孤又能不纳?”

    “至于过去的那些东林党、阉党等的争斗,孤也说过,国难当头,大家要摒弃门户之见,现在没有什么阉党、东林党、什么浙党楚党什么顺逆等等,现在大家同心抗虏,其它的都不要提。”

    “谁再提那些,就是要搞内讧,搞分裂,就是国贼。”

    朱以海的话越说越严厉,虞大复头次见到监国如此动怒。

    这时首辅沈宸荃站出来,“臣以为监国说的对,这个时候皆当摒弃门户之见,放下往日成见,一起携手并肩共抗鞑虏,恢复中兴。”

    朱以海放低了些语调,“卿等都是饱读经书,你们都就当知道隋唐时的裴矩此人,宋代司马光在他的资治通鉴中曾这样评价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说裴矩在隋朝时,是有名的大奸臣,称为四奸之一。可到了唐朝时,却又成了有名的大忠臣,为何?”

    监国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让虞大复等都有些意外。

    朱以海却继续自己回答,“其实几千年以来,裴矩这样的官员很多,一言以蔽之,裴矩这样的臣子,其实就是跟皇帝态度始终一致。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臣子,正所谓君明臣直,并不是裴矩变了,而是皇帝变了。”

    “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则影也,表动则影随。”

    楚王好细腰,宫中则多饿死。

    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

    杨广好大喜功,所以裴矩也自然报喜不报忧,谋划征高句丽、开拓西域丝路这些事情来取悦皇帝。到了唐朝,李世民提倡说实话办实事,且善于听取不同意见,裴矩也就进谏了不少逆耳忠言。

    朱以海这番话一出,虞大复哑口无言。

    不是满朝奸佞,实在是皇帝不行。

    而自己不是崇祯和弘光这些皇帝,所以也就不用担心刘孔昭他们成为奸佞。

    “召刘孔昭、杨文骢入见!”

    “另外,沈文忠和陈潜夫二位爱卿,你们前去海边刘杨二人军营,携酒肉犒赏将士们,每兵赏银五钱,然后将名字录入名册上呈。”

    刘孔昭这位诚国公、提督南京操江,兼领南京右都督府这次来投,手下有太平、火攻、伏波和后劲四营,兵马一万二千余,麾下总兵就十二员,另有不少家眷军属以及随同官吏、百姓,人马众多。

    杨文骢这位马士英的妹夫,南京沦陷前是巡抚镇江常州等地方,并监军长江水师,手下有个直属的黔兵营八百人,后来一路往东南,还曾在苏州城斩了多铎和钱谦益派出的招降使,沿途招募、收纳了不少明军,此时也有兵马五千余,另随军数千人。

    这两股人马,大多数都是原明朝的正规兵,虽然是溃散之兵,但小两万人呢,朱以海岂会放过,肯定要趁机兼并。

第111章 贬官爵将功赎罪

    刘孔昭和杨文骢有些不安的在营中等待着。

    这段时间的东南逃亡飘泊之旅,都让他们有不少改变,刘孔昭也不像过去那般嚣张跋扈了,杨文骢则不再如过去那般喜欢绘画写剧本了,这一路来,他们都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神舟陆沉,江山破碎。

    “鲁监国能接纳我们吗?”

    “应当会,听说我姐夫被召入行在任少卿,连阮大铖也拜了一个少卿,你说鲁监国连他们二人都征召任用,我们有何理由不纳?”杨文骢道。

    杨文骢博学好古,被称为画中九友,虽是马士英的妹夫,但其实以前仕途并不顺畅,他曾做过刘孔昭老家青田的县令,所以二人也算有所交际。

    六次会试不中,崇祯七年以举人之身选为华亭教谕,正式出仕为官,做了几任县令,最后还被东林党御史弹劾夺官。

    福王称帝,南都建号,因为姐夫马士英是拥立首功,他也因此得拜右佥都御史,后奉旨巡抚镇常,监军江上,不过这高官也没做几日清军便过江了。

    相比起他在仕途上的没什么作为,他在书画一道上却是造诣极高,天下闻名。

    诗书画三绝,还兼精通骑射的他,这几月领兵碾转流离,却还能始终聚拢一军不散,甚至还以八百贵州兵扩充至五千军,也可知他不仅擅书画,其实也确实有几分贵州蛮的凶悍的,毕竟文弱书生在这乱世,可是很难真正镇的住乱兵们的。

    这一点,连向来较为骄狂的刘孔昭都是十分佩服,前不久主动联合了杨文骢,甚至对他十分客气,没有半点吞并他人马的意思。

    刘孔昭知道虽然杨文骢也被视为阉党马贼一员,但比自己名声可好的多,之前他也想在义阳王那边落脚,结果义阳王却不肯接纳,而曾是他麾下的黄蜚等人,居然也不肯接济他粮草等。

    “我听说过不少鲁监国的传言,虽不知道几分几假,但听着这位非常有汉光武的风范,能容人,且更有决断,若大明气数未绝,但定是在这位身上。我等若还想雪耻报仇,也必须得跟着这位。”杨文骢说道。

    刘孔昭点头,他也听了许多传闻,虽觉得有点太过夸张,但也正是这些传闻,让他改变了直接南下老家温处的主意,转而带兵来投鲁监国。

    对于南京弘光朝的覆灭,其实刘孔昭也一直耿耿于怀的,尤其是对他提督的水师的无作为,更深以为耻,不过他认为长江水师不战而逃,主要还是郑彩黄蜚等总兵的问题。

    别人骂他奸佞、阉党这些他都不在乎,但说他软弱无能,说他卖国,他不能忍。

    钱谦益号称东林领袖,却剃发开城迎虏那才是国贼,他绝不是。

    “殿下召见!”

    终于等来了监国的使者,刘孔昭突然有想落泪的感觉。

    监国的军营就在海盐县城外,与刘杨二人军营相距不过十余里,二人在营前下马,步行入营。

    一路上杨文骢倒是很放松自如,刘孔昭则一直观察着这支北伐军,越看越惊讶。

    虽然看的出,还有些器械不全,甚至新兵很多,但营中却有着一股子锐气,一种与他那支兵马完全不同的上扬精神。

    这支兵马朝气蓬勃,十分自信。

    终于来到了中军大帐。

    二人自报姓名。

    “罪臣操江提督诚国公刘孔昭拜见监国殿下。”

    “臣右佥都御史巡抚常镇地方监军江上水师杨文骢拜见监国殿下!”

    二人拜伏。

    大帐中十分安静,一直没有回应。

    两人也不敢失礼抬头,只能一直伏着。

    朱以海坐在那里,仔细的观察着这二人。

    两人都长的很高大魁梧,勋臣刘孔昭居然比书画大师杨文骢还个子小些,杨文骢身高起码一米八多,而刘孔昭比他稍矮点,可能不到一米八。最让人意外的是杨文骢没有半点那种艺术家的气质,长的魁梧健壮还帅气,说是个仪仗标兵倒更像。

    刘孔昭则没那么帅气,比较孔武,甚至带着凶悍之气。

    “刘孔昭,身为大明勋臣,世受国恩,提督操江,统领水师,结果水师六镇一箭不发,便放鞑虏过江,你们将帅星散,可知罪?”

    刘孔昭见上来就问罪,心里咯噔了一下,大感不妙,却又不敢起来,只得低头答道,“臣确实有失职守,今次来朝监国,不敢奢求宽恕,只求能给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般光棍的认罪态度,倒是让朱以海非常满意。

    刘孔昭这人虽被虞大复等攻击,但朱以海却不在意他是不是以前一直打击东林党,毕竟东林又不代表着朝廷或皇帝,他只是攻击东林党又不是攻击皇帝皇权。

    东林党向来喜欢以正人君子自称,甚至都有几分迷失自我,觉得他们就代表了朝廷代表了大明了。

    若是刘孔昭来见,还是在弘光朝廷的那嚣张跋扈态度,敢无视君主,那朱以海说不得要拔剑砍人了,反正砍了刘孔昭再安抚下他的手下,到时他的兵打散了编入各营,也是一样可以的。

    “刘孔昭,你本第六代诚意伯,世受国恩,但国难之际,确实辜负了大明。孤如今受命监国,你领兵来投,孤很高兴,但有功当赏有过则罚,你之前的严重失职,孤仍然要罚,你可愿意接受?”

    “罪臣愿受惩罚!”

    “好,那便贬降你的爵位,削诚国公之爵,贬为诚意伯。提督操江和领南京右都督府皆免,孤北伐军中,新设水师营,便贬你为水师营副将,协办水师将功赎罪,你可愿意?”

    “只要殿下能让臣有将功赎罪的机会,能让臣上战场杀鞑子一雪前耻,就算把臣一撸到底,去水师营当个伙夫,臣都愿意。”

    这态度十分端正,朱以海很满意。

    “很好,不过孤也不会只信你的一面之辞,还得看你实际表现。若是能够改过自新,将功赎过,那么恢复两京,还于旧都之日,金殿封赏之时,你也还有机会再领公侯之爵。”

    “杨卿!”

    “罪臣在。”

    “你以八百黔兵巡抚常镇,监军长江,江防兵溃,你也有失守之责,但你之后在苏州斩北使,于太湖拒绝招降,仍能抗虏作战,这份忠心,难能可贵。”

    “孤现在免去你常镇巡抚以及长江监军之职,仍保留你右副佥都御史之衔,便留在孤的御营之中,协助沈阁部处理事务,如何?”

    “臣谢殿下开恩,臣定竭力帮助,不负殿下重望。”

    两个人安排好后,接下来朱以海也直接说了对两人兵马的安排。

    杨文骢核心的八百贵州兵,打散补充进羽林、金吾、旗手、勇卫这几个上卫亲军,其余的兵挑选精锐健壮者,补充进其余诸营,另外部份不合格者淘汰,遣散安置,或是转为长夫辅兵。

    对刘孔昭的四营一万多人马也差不多,四个营都要解散,不再保留,人马补充进朱以海的各营中。

    金吾、羽林将扩编为四营编制。

    而水师的伏波营,这次将进行一次大扩编,从之前的两营扩编为十二营,也就是水师六千战兵,加两千多辅兵。

    刘孔昭和杨文骢两军中的大小船只,也都会优先划入阮进的水师营,另一些船则划给粮台。

    刘孔昭认真仔细的听着,没有反对。

    虽然他也听出来,其实朱以海完全没必要裁撤掉两人的这些营头,尤其是他那四个营,本就是水师营,甚至还相对完整,可朱以海宁可将他们全解散,然后新建几个营,也不留用。

    这其中的心思,他哪会不明白的。

    若是换做一年多前在南京,谁敢这样对他,他会立马跳起来怒骂,甚至拔刀相见。

    但经历了这么多后,他现在变的相对沉稳了不少。

    他也很清楚,鲁监国现在并不信任他,能接纳他就不错了,贬回诚意伯,加水师副将,已经算是难得可贵,还想保留自己国公爵位和操江职事,甚至是那一万多人马,更不可能。

    帐中气氛变的和谐起来。

    朱以海成功的让自己的新军再次扩编数营。

    现在是四十八营人马,其中步营三十二营,马营四营,水营十二营,全军将拥有战兵两万四千人,辅兵长夫八千六百四十人。

    四营马队两千骑兵,这将是朱以海北伐军中的精锐王牌,全军的马匹优先集中供给马营。

    各营除夜不收、塘骑,保留战马,就算是营官哨总们,都要换骑乘马,把战马先留给马营。

    马营战马不够,则选用一些较好的骑乘马先用,以后慢慢补。

    虽说江南水乡,地形限制,但骑兵用的好,其威力是巨大的,朱以海的北伐军人马越来越多,那以后打仗不可能一直靠袭击、埋伏,肯定会有正面的对战,一支骑兵,在这种战场上有时就是能决定胜负的关键力量。

    马队一可抵步兵四五,这是公认的事实,两千骑兵,可抵上万步兵。

    不过骑兵的费用也高,尤其是战马不但难买费用高,而且养马也得精细,耗费大。

    一个骑兵连同战马的费用,不会比五个步兵少。

    但朱以海还是迫切的希望集中马匹和会骑射的战士,先打造一支骑兵出来。

    侦察、冲锋、追击,甚至迂回、包抄,骑兵的用处大了。

    有了骑兵,还能壮步兵之气,寒敌人之胆。

    至于马队营的装备,朱以海的计划是要考虑火器,毕竟时代在进代,不能总指望弓箭骑射,所以马队要想办法配备鸟枪,要让士兵们熟练使用,再配弓箭、马刀,长矛,甚至马营将来还可以考虑配备一些小炮,马拉着就能跑,随时能够火力支援。

    经过朱以海的统计,集合自己全军之马,再加上刘孔昭和杨文骢两人一万七千多兵马中的马匹,最后得到三千五百多匹战马。

    两千骑兵,三千五百战马,四营马队便算立起来了,另拔付骑乘马、挽马、驮马许多,交四营长夫使用。

    张名扬这个金吾营副将,也被朱以海正式提升为金吾营总兵官,麾下有了两千骑兵,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阮进这个伏波营参将,这次因为麾下水营直接扩编了十营,实力大增,也被朱以海直接提拔为伏波营总兵官,麾下原来的两位统领也被提升为副将。

    “殿下,李遇春派严我公来求见。”

    “看来李遇春有些等不及啊。”朱以海心情大好,笑道。

第112章 剃发降清

    一行十余骑来到营前请见。

    再次晋升了的羽林营总兵杨伯兴亲自前来接人,严我公马上拱手,“严某奉李军门之意,前来拜见殿下。”

    杨伯兴是监国心腹,知晓严我公其实是奉旨打入敌营的自己人,不过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尽量掩饰,故作冷淡,“随我来。”

    他身后亲兵张大鹏冲着严我公就是一口浓痰,“狗日的汉奸,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身体发肤,皆父母所赐,你居然剃了,留这么个猪尾巴在头上,这是不当人非要当猪狗,呸!”

    严我公措不及防,被一口老痰吐在脸上,恶心的想吐,却也只能默默的抬举擦掉。

    结果刚擦掉,又被几名杨伯兴亲兵吐了他一脸。

    这下他干脆也不擦了,就顶着这些老痰入营。

    好在杨伯兴及时制止,喝斥张大鹏等,“这是虏使,休得胡来。”

    “对这汉奸国贼客气什么。”

    杨伯兴翻眼一瞪,张大鹏等立马老实了,虽然不久前,他们身份其实都差不多,张大鹏是宁波的孤儿长工,杨伯兴是定海的樵夫,都是无产无业还无家的穷苦人,但杨伯兴运气好,跳海殉国偏遇到监国北上,于是乎成了监国亲兵,然后一路飞黄腾达。

    从旗手营亲兵,再到队长,再到羽林营游击,然后现在管四营的总兵官,他张大鹏也是进的旗手营,结果就因为跟寡妇睡觉,本来都要升什长了,结果撸成了三等兵。

    好不容易也进了羽林营,可现在也仅是被总兵营伯兴选为亲兵,升为二等兵而已。

    杨伯兴毕竟是总兵,一个瞪眼,也还是挺有威严的,大家都老实了。

    严我公就这么顶着一身痰入营,要不是杨伯兴他们一路护着,说不定早被人砍了。

    等到了朱以海的大帐中,朱以海都看愣了。

    “委屈先生了。”朱以海掏出手绢替他擦拭。

    “臣不觉得委屈,倒是觉得将士们满腔忠义,好事。”

    朱以海亲自帮严我公擦干净,又给他倒茶。

    严我公现在的卧底身份,暂时也仅限于朱以海、沈宸荃等极少人知道,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个背典忘祖的汉奸国贼。

    “殿下,臣按殿下的计划,向李遇春献招降海宁之计,而海宁卫的郑继武、朱大纲他们也已经按殿下之意接受李贼招降,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李遇春起疑心了没?”

    “暂时没有,都是殿下的计中计玩的好,故意先让冒辟疆他们在海盐举义旗,然后假装他们为争夺海盐控制权而起冲突,最后郑继武他们假装被迫投虏,一切天衣无缝。”

    朱以海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天衣无缝,只不过现在的李遇春也是山穷水尽,所以遇到任何一点机会,都宁愿相信而已。”

    海盐城里演了一出戏。

    冒襄等士绅们举义,招募义勇乡兵,建立了世勇营,要响应江南提督,然后呢,因为郑继武他们不愿意并入这个世勇营,接着又因为郑部向海盐士绅借粮筹饷起了冲突。

    郑部兵马就抄了两个反抗的士绅,然后冒襄他们带世勇营去打郑部,双方在城内乱战,郑继武他们居然还打不过,于是干脆向来到海盐城外的李遇春部求降。

    李遇春从祝家庄离开后,本来是不打算经过海盐的,毕竟这里有一伙伪明叛军,他就那几百人,万一被打了岂不冤,可朱以海却故意要让他从这边过,之前安排兵马堵住了其它几条去路,他也只能慌不择路的往海盐城这边来。

    就如朱以海所说的,世上没有那么多碰巧,一切不过是有意安排而已。

    他安排了李遇春他们经过海盐县城,然后又安排了海盐县城士绅和卫军的内讧。

    又有严我公这个无间道在李遇春旁边,现在被李奉为诸葛孔明再世,完全信之为军师,所以严我公敲了几下边鼓后,眼下有点穷途末路的李遇春,就犹豫着想试试接收这支人马了。

    “殿下真是把李遇春算的死死的,他所思所想,每一步都没逃过殿下手掌心。”严我公是真心佩服。

    “杭州那边有信吗?”朱以海没把一个李遇春放眼里,真要杀他,在祝家庄就能把他干掉了,费这么大心机,都只是想玩一出瞒天过海,想欺骗杭州,想要为北伐军再争取一些发展的时间。

    已经穷途没落的李遇春现在没有半点选择余地,慌不择路,但凡有点出路就会钻,可杭州那边不同。

    他也没多少把握能骗过杭州那边。

    “杭州那边已经回信了,博洛痛骂了李遇春,连伪总督张存仁、伪提督田雄也都骂了他个狗血淋头,都说要砍了他。”

    听到这话,朱以海反倒松了口气,“只是派人来骂?那说明鞑子起码现在还没有撤了李遇春的打算,这是好事。”

    “估计鞑子也是一时搞不清楚这边情况,二来可能也觉得几什哈都全军尽没了李遇春还能活下来,也不容易,再者斩陈梧败王朝先这战绩,估计挺管用的。”

    朱以海道,“这些都是暂时的,还得让李遇春赶紧再立些功劳,否则他这嘉兴副总兵的位置未必能坐稳,我们这里的谋划也难以保密。”

    “招降海盐明军,甚至收复海盐的功劳够吗?”严我公问。

    “报上去,应当能够暂时应付一下杭州那边,得快。”

    “臣明白。”谷

    临走前,严我公道,“李贼让我转告殿下,说希望殿下能够遵守约定。他还说,他会很快送来第一笔赎城费的。”

    “好,你告诉李遇春,三天内若我没收到这第一笔钱,我就会带兵攻下海盐,说不定到时还能把李遇春也一起拿下。”

    严我公向朱以海拜别。

    “还得委屈严卿继续在伪营中。”

    “为了中兴。”严我公道。

    “你严家漾的族人,孤会照顾的。”

    “谢殿下。”

    “应当是孤谢严卿,孤身潜伏敌营,为国周旋,太不容易了。”

    ······

    海盐城。

    海盐西门缓缓打开,郑继武、朱大纲为首,带着一群兵将出城。

    郑继武和朱大纲骑马来到李遇春军前,摘下帽子,露出刚剃干净的脑门,还有脑后的一条小辫子。

    “降将海宁参将郑继武,”

    “降将海宁游击朱大纲,”

    “参见军门大人!”

    二人身后的几百明军齐齐摘下帽子,皆是乌青的新剃后头皮。

    身着青衣的严我公上前介绍,“军门,这二位乃是识时务之俊杰,听闻总镇威名,便主动弃暗投明了。”

    李遇春摸了摸脑门,看着那几百兵马,十分兴奋。

    “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郑参将朱游击皆英雄也。”

    他们身后的城墙上,冒襄等世勇营的义士们看着这一幕,有些心头复杂。

    “走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虽然郑继武和朱大纲是奉旨投降,可冒襄他们知道,那底下几百兵,其中却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这是假降,他们是真的跟着向清军投降了。

    郑继武他们的海宁义军,跟冒襄他们新建的世勇营的冲突其实也不全是假的。郑继武等本是海盐本地的海宁卫军官,之前清军南下,已经率部跟着投降了。

    后来呢又举旗反正。

    然后呢孤军坚守海盐城,自己招兵买马,但却也无粮饷来源,只能是劝捐募饷,而海宁城之前也有一些乡绅是投虏降清的,郑继武他们的募捐也没什么效果,手下招的兵也比较成份复杂。

    小小一座海盐城,也是牛鬼蛇神的成天勾心斗角。郑继武等后来便带兵抄了几家大户,矛盾升级。

    本来郑继武他们也只是想来个杀鸡儆猴,顺便也抄家筹一波饷,谁知道他手下兵马本就杂,这个头一开,就控制不住了。

    乱兵抢掠,没有军令也开始抢劫,郑继武派家丁抓了些带头的,拿出军中惯用的惩罚方式,拿箭插了耳朵然后游街示众,本想威慑士兵,控制局势。

    可谁成想城中乡绅们见状,反而要求把那几个带头的乱兵处死,方肯罢休。

    这下乱兵们不干了,暗里串通谋划,直接就哗变了,他们反而把郑继武他们给裹挟了,要求一起把那些士绅大户给抄了,要是不听大家劝说那就直接把他砍了,郑朱二人虽本地豪强还是军官,可手下真正听命的也就那点家丁,眼看对方势大,也只能无奈妥协,任由这些乱兵开始攻打大户豪强。

    冒襄他们的世勇营也是这个时候开进海盐城,开始跟乱兵们巷战的,打了半天,才勉强停手。

    朱以海闻讯后,立马就拟了一个计划,通知了严我公,又找到冒襄、郑继武等,暗里一通策划后,已经有些走投无路的郑继武朱大纲二人,也只好同意朱以海的计划,率哗变部队投降李遇春,去敌营潜伏。

    冒襄等也同意退出海盐县城。

    于是乎,有了眼前这一幕。

    郑继武朱大纲率哗变部下开城向李遇春投降,引清军入城,而冒襄等世勇营义兵,则带着许多士绅大户人家撤出海盐。

    “郑兄肯弃暗反正来投我,本镇保你仍镇守海宁,这参将之衔不变。朱兄的游击衔也不变。”

    李遇春左手挽着郑继武,右手挽着朱大纲,对他们许诺,“走,入城,以后咱们同在嘉兴这块地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二人心情复杂的跟着入城。

    监国密使给他们的密旨,他们已经烧掉了,如今头发也剃了,再无退路了!

第113章 藏龙卧虎鸿门宴

    李遇春挽着郑继佐朱大纲率兵入海盐城后,迫不急待的便要筹饷。

    “三天内,可否筹集到五万两银子?”

    他跟伪提督朱武达成秘密协议,每座县城赎城费一万两,因为他到了海盐,所以那边限他三天内把海盐的赎城银一万两交了,否则攻城。李遇春在朱武那吃了大亏,现在提起这人名字都感觉头痛。

    他现在也没有能力反抗,便只能想办法筹银。不过他改不了贪婪的性子,明军要求一万两赎银费,他直接开口要筹五万两。出杭州后一路东来,沿途抢掠,抢了有十几万两银子,结果最后一钱银子都没能带出来,全在祝家庄落给明军手中了。

    一想起来,李遇春都还心痛万分,还有那么多金银首饰金元宝、铜钱等,如今比他当初在泗州城降清时,还要惨,就剩下五百个弟兄了,人手就一把刀,不狠狠搞点银子,怎么能行。

    郑继武拍着胸脯表示,“卑职想办法!”

    冒襄等的世勇营原本占据半座海盐城,此时已经全都撤离,李遇春也不敢追击,只是令人赶紧把四门接管,紧闭城门。

    “军门,卑职先前孤立无援,因此多招了些兵,只是卑职区区参将,这些兵有些超了,现在军门来了,我再领这些兵有些不合适,卑职想将其中部份转派给军门,不知可否,若是军门嫌弃这些人缺乏训练没有军纪,那卑职就把他们直接解散,仅留一千人便可。”

    李遇春一听,怦然心动。

    “你那超了多少?”

    “本来跟乱贼战前有五千人马,后来跟他们打起来,跑了不少,现在还有三千。”

    李遇春一听这岂不是要送两千兵给我,这正是磕睡了就来枕头啊,当即心中大喜,不过脸上却装着犹豫的样子。

    “本镇奉命前来嘉兴协镇,带了五千精锐,另有满州大兵五百骑,先前在西面跟乱军打了几仗,大获全胜,斩获无数,如今各部正分头追剿溃敌。”

    严我公在旁边给李遇春倒了杯酒,配合的道,“郑参将也是一番好意,况且他一个参将,又是新附,若是留三千人马,确实有些过了,不如军门便先接收这两千人马,带回去整训一番。”

    “好好吧。”李遇春假装有点为难。

    “卑职谢过军门。”

    郑继武告退,回到自己军营,召来朱大纲,“这个李贼,狂妄无知,难怪有此大败。”

    “还是监国殿下神武,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郑继武点头,那位监国确实神人,他们本是向崇明义阳王效忠的,但是如今却已经完全转投鲁监国了,原因也简单,之前他们在这里举旗,义阳王除了给他们授了个官衔,然后再也没管过。

    陈梧王朝先南下时,甚至还找他们索要过钱粮,清军要来攻打,他们发了多少求援信,可都没人理会过。

    既无援兵,更无粮饷。

    要不是因为这些,他的手下也不会哗变,最后他们也只能剃了头发去假降清军。

    “借这机会,把这些丘八好好整顿一下,上次带头的那些,名字都记下来了吧?”

    郑继武现在还忘不掉被乱兵们围堵的场面。

    堂堂一营之主,最后反被乱兵裹胁,哪个将领都不可能忘记的。

    “都记着呢。”

    “好,去召他们来,就说本将要送他们一场富贵,已经向李军门举荐他们,让他们官升一级,带本部转到李军门麾下效力,请他们前来告别交接。”

    朱大纲点头,这位魁梧粗壮的原所官之前甚至还被乱兵殴打,这事哪那么容易过去,这次奉旨投降,把手下一些兵送到李遇春那去,也是监国的安排,是一石二鸟之计。

    第一计,趁机安排一些自己心腹军官和士兵过去,混入李遇春军中。第二计,借李遇春的刀,砍掉上次敢哗变华乱,裹胁上官的那些乱兵带头的。

    海盐经上次哗变后,郑继武他们实际对这支人马,已经失控了,现在借机要拿回这支兵马的掌控权。

    打着李遇春的旗号,朱大纲很快把三十几个军官召了过来。

    郑继武已经设宴摆席。

    “诸位,同袍一场,即将分别,特备些薄酒,送诸位!”

    那些人还不知道实情,真以为郑继武只是摆酒送别,当下也不客气的举杯,对于郑继武要把他们调到李遇春麾下去,他们倒没什么意见,之前裹胁上官哗变,事情也闹的比较难看,现在既然降了清,去跟副总兵大人混,总比继续窝在这海盐跟郑继武别扭强。

    “将军,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将军谅解!”

    这些武将既有原卫所军官,也有一些地方豪强,甚至是中途招募的一些无赖亡命等,因为海盐举旗,而汇聚起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一杯酒喝完。

    郑继武捏着杯子看着这些人,叹了声气。

    然后杯子落地。

    酒杯碎裂的声音十分清脆,众人都望来。

    下一刻,突然门被撞开,朱大纲率着二人家丁杀了进来,刀盾兵在前,弓箭手在后,箭弩疾射。

    措不及防的军官们被射翻在地,然后被冲过来的刀盾手再补上一刀。

    喝骂声,桌椅打翻声,杯碗碎裂声。

    片刻后,重归寂静。

    郑继武脸色阴晴不定,走过厅中,看着一个又一个死不瞑目的家伙,他咬牙道,“敢犯上作乱,裹胁上官,罪不可恕。”

    “把他们的首级全都割下来!”

    让亲兵提着三十多个军官的首级,跟在身后来到军营,这些血淋淋的人头着实吓住不少士兵,郑继武紧接着宣布这些人犯上作乱,按军规诛杀。然后再提出对其它人都既往不咎。

    最后宣布他们将转划到副总兵李遇春麾下听令。

    一边是血淋淋的军官人头,一边是郑继武他们全副武装的精锐家丁,没有了带头人的士兵们也都不敢擅动。

    郑继武派人去请李遇春。

    等李遇春过来,看到那一排脑袋时,也有些愣住,不明白这是在搞什么。谷

    “卑职回来后,召这两千人马的军官们前来宣布命令,让他们率部转入军门麾下,可是这些家伙嚣张跋扈,居然拒不执行,甚至还试图劫持卑职,要反正归明,还叫嚣着要去擒了军门向明军邀功请赏,幸好朱游击有所防备,及时带兵解围。这些我冥顽不灵,卑职只好全砍了。”

    李遇春一听,惊出一身冷汗。

    他娘的,这海盐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差点又着了道,幸好这郑朱二人啊。

    当下咬牙切齿的道,“杀的发,这些贼子,统统该杀。再好好查一查,他们还有哪些心腹手下,都抓出来一并杀了。”

    因为李遇春一席话,又被杀了一百多。

    郑继武在一边冷眼旁观,反正也没有谁是无辜的。

    校场都杀的血腥味弥漫,那两营人马也算是彻底被震慑住了,也正式转属李遇春麾下。

    郑继武又遣散了一些,剩下一千人马,自己和朱大纲各领一营五百人。

    “军门,今日做乱的那些军官,有不少是本地豪强大户,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啊。”

    李遇春听了直点头,“郑将军你熟悉内情,你给严先生拟一个名单,本镇派人去抄家灭口。”

    郑继武应声,马上就去拟名单去了。

    严我公拿到名单后,看着那一长串的名字有些吃惊,“这么多,可别乱杀无辜!”

    郑继武左右瞧瞧,见四下无旁人,便道,“严先生请不用担心,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的家伙,他们全都是早就暗里降虏的汉奸,之前我想清除这些人,结果只打了几只小猫小狗,反倒引的手下哗变。”

    “之前我奉监国旨意降虏,这些人也是跳的比谁都高,一个个主动就剃发了。都是群汉奸,没有什么可说的,借李贼的刀,把他们都砍了。”

    “以后海盐也安稳,还能借此弄批钱粮。”

    严我公有几分犹豫,可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

    监国朱以海曾经定下了一个标准,国难之下,百姓分良民、难民、顺民。明统区内忠心拥护大明的自然是良民,而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南逃的那是顺民,而被迫生活在敌占区甚至被迫剃发的则是难民。

    不管是良民顺民还是难民,那都是大明的子民。

    可唯有一种人,是不可宽恕的,那就是主动通虏投敌的,甚至为虏带路,并残害大明百姓,甚至是为虎作伥反攻大明的那些人,都是汉奸国贼,对这种人是要清算的。

    按这个标准,剃不剃发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是被迫降虏,还是主动通敌,甚至有没有带路、害民等行为。

    而郑继武所说的那些军官也好,士绅豪强也罢,都是属于汉奸国贼。

    “海盐城中那些忠义士绅,基本上已经随冒辟疆他们撤离了,剩下一些摇摆不定的人,也就先不理会,一些懦弱之辈而已。但是这次汉奸国贼,肯定要借机清理一下。”

    郑继武假降后,按清虏惯例,是仍以原职留任的,甚至可能要升官,所以海盐起码暂时仍是由他控制。

    以后海盐表面上张绿旗,但实际上却将是忠于大明的。

    严我公把名单收入怀中,最后还是道,“汉奸国贼该杀,但也得给他们改过的机会,这次以抄没钱财为主,尽量少牵连妇孺老弱,更不要乱杀无辜。”

    “放心吧。”郑继武答应。

    海盐虽仅是个县城,可也是海宁卫的所在,县里还有三个盐场,所以向来富裕,海盐有二十九大家族之说,其中世袭卫所武官家族占了二十五个,还有四个本地望族。

    另外海盐城中还有许多有名的大盐商、大盐贩等。

    虽经历过一轮动荡,但那些豪强大族顶级盐商等基本上都还在。

    不过这次郑继武拿到了李遇春的命令后,扯起虎皮做大旗,开始清洗全城,他先借李遇春的名义,向全城的那些降虏大户们发了请帖,以筹饷为名宴请他们。

    然后宴席上直接就把人全都拿下,先来个严刑拷掠索饷,要他们交出家中金银藏匿地点,然后派兵过去抄家。

    “我们早已经归附大清,对朝廷忠心耿耿啊!”

    “你们肯定是误会了,我们是自己人。”

    一群老家伙泣声求饶。

    一脸大胡子的郑继武,表情严肃,眼中尽是杀意,这位年轻的将军,从没有想过降虏,可如今却剃了发,留条猪尾巴拖在脑后。

    造化弄人,却更加厌恶那些汉奸们了。

    他一把抓起一个老汉奸,扯着他那条猪尾巴道,“谁他娘的跟你自己人,当初老子举义旗,向你们借钱粮助饷,你他娘的就让人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呸。之前老子手下士兵抢了你家两只鸡,我把人抓起来穿耳游街惩罚,你却非不依不饶,带头逼我杀人,搞的老子部下哗变······”

    “郑将军,咱们都是海盐城里二百多年的友邻了,之前多有冒犯,是老朽错了,老朽愿给郑将军赔礼道歉。”

    “老朽愿意赔银子。”

    郑继武却只是冷笑着摇头,“二百多年的邻居,哈哈哈,老不死的现在知道是邻居了?老子现在还要你赔银子?杀了你,你家的银子全是我的。”

    “说吧,你家的银子藏在哪?”

    老汉奸吓的面如白纸,“来了啊,我要见李军门,我要见严先生!”

    郑继武拔刀,直接就削掉了老汉奸一根手指,“你在这里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半点用的,何况,我把你抓来,那也是得到李军门同意的。”

    “老家伙,现在明白了吗?是大清要亡你!”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说?那我就一根根手指头切,切完手指切脚趾,切完脚趾再把你手脚一段段砍,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郑继武的刑罚十分简单,连县衙里刑房的各种严刑都不及,但那些豪绅地主大户们哪见过这些,本就是些贪生怕死之辈,要不然也不会早早降虏。

    一番刑讯过后,基本上都交待了。

    拿到了想要的结果,郑继武对这些曾经同城为邻的家伙不屑一顾,“都砍了,拖出去喂狗!”

    “汉奸国贼,只配这个下场!”

第114章 最终解释权

    朱以海很快就再见到了严我公。

    严我公带着李遇春的堂弟参将李元善,领着一队家丁赶着十几辆马车前来,马车上装着一箱箱白银,另外还有许多猪羊鸡鸭再加几头牛和许多粮食蔬菜。

    李元善他们是来付海盐的赎城费,顺带着送些肉蔬酒菜孝敬一下提督大人的。

    协办粮台的通政使虞大复带人接收了这批银子和物资,银子过秤后发现居然还不止一万两。

    “多了一千两?”

    李元善上前解释,说这些银子是新融铸的,成色不是太好,所以李遇春特意吩咐加了一成的火耗在内。

    朱以海让虞大复给李遇春打张收条,“就写今收到李遇春海盐县城赎城费一万两。”

    李元善嘴角抽抽,这种收条就算拿了也不敢留啊。

    “部堂,李军门说希望以后能够合作愉快,就是以后要更隐秘一些。万一让上面知晓内情,只怕就麻烦了。”

    “放心,我们会严格保密的,要泄密也是你们那边的人。毕竟这事要坏了,以后损失最大的可就是我,我还等着收赎城费呢,嗯,还有利息。另外那笔赎人的银子也得给了。”

    李元善心中大骂,事败,你们顶多收不到钱,我们可就连性命都不保了。可眼下又不敢得罪这家伙,只能硬忍着。

    “李军门希望殿下拿了这笔赎城费后,能够遵守约定,不要再攻打海盐城,否则,以后我们也无法再信任殿下,与你们完成约定了。”

    “放心,我朱武一诺千金,收了赎城费便不会再打海盐。当然,你们也记住,我这承诺也仅限不打付了钱的府县城,没付赎城费以前,我仍然有权利随时可以攻打。另外,府县城以外的地方,都是我们的地盘,你们的兵若是出了城,我仍然有权利随时攻打。”

    李元善目瞪口呆,“这,这,之前没有这样的约定吧?既然付了赎城费,自然是城里城外都是受保护的了。”

    “本部拥有最终解释权,我说这般就是这般,你们若是不服,那约定做废,咱们真刀真枪再战便是。”

    李元善只得闭嘴。

    虽刚得了海盐两千兵补充,但那些兵他也瞧过了,比他们之前沿途拉的壮丁没强到哪去,成份混杂,许多市井无赖,流氓地痞的,尤其是缺少训练,衣甲刀枪不全,除了充了个人数外,其实现在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若是拉着去抢掠,倒是还可以,真要跟朱武他们打,是完全没希望的,毕竟之前马腰湖那一仗,打的李遇春他们现在都还全是阴影。

    明知这朱武有些耍无赖,可李元善也没办法。

    谁叫他们现在这般穷困呢,虽然李遇春也跟严我公讨论过,为什么这朱武要留着他们,当然不可能是为了什么赎城费。严我公的看法是这些人其实也是怕招来杭州博洛大军主力讨伐,所以故意留着他们,这就好比以前的山贼们,虽然下山打劫,但绝不会轻易去打县城,因为这城一打,性质就不一样了。

    同样道理,王朝末世时,那些流贼反王们,可以自称将军总管大王,但谁要敢先称皇帝,那绝对会招来朝廷的集火攻击。

    朱武虽在马腰湖重创他们,但打他们一千骑,也是挺吃力的,所以实力比他们强是事实,但也绝没强到能对抗杭州的清军主力。

    因此朱武要留着他们,以避免引来更强的清军。

    大家都是投鼠忌器。

    听明白这些,李遇春心里踏实了一点,却也没有半分掀桌子的底气,毕竟他自己小命现在都在朱武手里拽着呢,真撕破脸,博洛会不会来灭掉朱武两说,反正他们肯定马上就会被灭。

    所以也只能忍气吞声,好在这约定他们也不全是坏处,起码保存下来了,这刚进了海盐城,立马就又抢到几万两银子,还新添了两千人马。

    给朱武一万两赎城费,再送一千两火耗,他们仍然大赚了一笔。

    现在李遇春其实更希望维持这个秘密协定,至于背叛大清什么的,见他娘的鬼去吧,他才管不上。

    李元善在朱武这边拿了收条,心里踏实了一些。

    临走前,朱以海叫住他,郑重的提醒他,“如果你们耍花招,暗里引杭州鞑虏前来,我必然先灭了你们然后再走,你们明白吗?”

    “不要玩火!”

    李元善无奈点头,“请提督放心,我们一定会谨守约定的。”

    送完银子,得到伪提督朱武的再次承诺后,李遇春当天便带着三千人离开了,他自己本部五百,严我公等乡绅的族人家丁等几百人,然后海盐城的两千新兵,最后又拉了几百人,凑了三千人马。

    走前把海盐城那些意图叛乱的军官杀了,又把他们的家族也给抄了,抄出几万两银子,给了伪提督朱武一万一千两,然后分了一万两给郑继武,自己留了五万两。

    全城派饷征粮,那些商家都遭了殃,管你是不是拥护大清,反正一家都不得少,都要捐。有钱的捐钱,有商货的也要抽。

    最后还把城中的马匹骡子都抢光,连毛驴都没放过,然后离开。

    郑继武、朱大纲奉命留守海盐,李遇春前脚走,他后脚就悄悄运了两万两银子来密见朱以海。

    这两万两银子,是他掳掠抄家时,私留的一万多两,加上上缴后李遇春给的一万两,现在转头就拿了两万两来送给监国。

    海盐郊外的军营中。

    朱以海大帐里,协办采编所负责情报的陈潜夫做陪,大学士沈宸荃也在,郑朱二将还是头一次拜见监国,对这位神人一般的监国如此年轻,感觉份外惊讶。

    “沈卿,你给郑朱二卿草拟一道加封密诏。”

    “授郑继武都督佥事、海盐镇总兵官,朱大纲为海盐协守副总兵。海盐镇标和协标两营军官士兵,立册存档,将来补发粮饷和赏赐。”

    “赐郑卿银一千两,朱卿银八百两,各授玉带一条。”

    “孤让二卿剃发降虏,着实委屈二卿了。”

    郑继武道,“只要能够为国出力,些许委屈不算什么,臣等愿奉殿下旨意潜伏敌营。”

    “嗯,你们暂时降虏换上绿旗,会有不少好处帮助,等到将来时机合适了,再恢复身份便可。”

    “臣等定会牢记使命,就算剃了发穿着鞑子的衣服,也不会忘记自己是大明之臣。”

    “嗯,你们镇守海盐,今后要努力训练士卒,还得让这些士兵成为大明忠诚卫士,能做到吗?”

    “臣等一定办到。”

    “你们拿来的这两万两银子,孤很感激,不过海盐养这一千兵马也得花销,以后要整顿军纪,不要再扰民了。你二营一千人马,军饷便也按孤之御营亲军,正勇按每日一钱五银,月银四两五,加上长夫和军官的,每营每月饷三千两,这两万两银子,其实也只够你们三个多月的饷,按半饷发,也只够半年的。”

    “两万两银子你们都拿回去,另外我再给你们五千两银子带回去。

    “你别急着拒绝,这银子也不是给你们两个的,一万八千两,算是两营人马三个月的饷,另外七千两呢,则是给将士们的安家银,每人五两。孤希望,你们这营人马,就算现在暂打的是绿旗,可也得慢慢把军纪立起来。”

    “至于以后的军饷,海盐也可以设局抽厘,海盐有盐,只要把这厘捐抽好了,足够养这一千兵,甚至还有富余。富余的银子,可以慢慢采办打造军械更新,赏赐士卒。”

    朱以海拉着两人吃了顿饭,然后让他们再悄然离开。

    “殿下海盐这颗伏棋,埋的很好。”陈潜夫道。

    “暂时还没什么大用,不过也许将来有用。”朱以海要收复海盐很容易,但现阶段要守不容易,所以倒不如让他们假降,这样也可以暂时打入清军阵营之中。

    “做鞑官领鞑饷,将来还能探知鞑子军情,关键时候,还能起到出奇不意的作用。”陈潜夫笑道。

    “连李遇春都拿不到饷,海盐更别提。”

    “殿下真是大方,郑朱二将拉来两万两银子,你一两没收,反倒又搭进去五千两。”

    朱以海哈哈大笑,“孤也没亏,不是新得两营将士和一座海盐城吗,有这两万五千两银子,给将士们发了安家银和三月饷,相信海盐营今后不会再发生劫掠甚至是哗变的事了,否则空有营号,难堪一用。”

    海盐设立厘金局后,通过对盐粮等商货的抽厘,基本上能够养的起一千人的,说不定还可能向朱以海这边上缴一些富余。

    有了真正稳定的收入来源,才能说足饷,足饷才能足兵,有粮饷后才能谈军纪,否则海盐营就算这次整顿肃清了一波,可早晚还会再发生哗变。

    “郑继武朱大纲二将,忠心可用。”陈潜夫说。

    朱以海则道,“二人能力也还是不错的。”

    “杭州那边会相信他们的投降吗?”

    “为何不信呢,投降才是正常的,不投降才是例外的吧,尤其是眼下‘祝家庄大捷’后,这海盐叛乱兵将惶恐之下投降很合理啊。”朱以海笑着道,“放心吧,按正常情况,杭州那边九成九会接受投降,并授郑继武为海盐参将,说不定还要加个副将衔的。”

    这种才是鞑子们的常规操作。

    “咱们下一步去哪,跟着李遇春去嘉兴吗?”

第115章 鞑子乱认祖宗

    李遇春率三千人马北上的时候,朱以海就在不远的海盐郊外检校兵马。

    北伐军各营齐聚,一时间也是军威鼎盛。

    渡海时仅十营万人北上,其中新编战兵也不过八千,但此时全军却有四十余营人马,战兵都超过两万了。

    刘孔昭和杨文骢两军,原本听到要解散的消息后,有不少人还闹情绪,甚至有人想要带头闹事,但等监国的诸营开到,在四面立营,看到那营伍整肃,军威赫赫,一时也不敢乱来了。

    随后朱以海亲自营中。

    “原有各级军官,皆保留职衔留用,不过现北伐军中没有相应职位空缺,只能先委屈先在各营降级任副职使用,但俸银按原阶衔发给。”

    “所有士兵们,选拔留用的,每人发五两银子安家银,再补发一个月饷银。”

    “未被选中的,可报名长夫营,选中也有五两安家银加补一月饷银。”

    “既未入选战兵也未入选长夫的,给五两遣散银,可选择在嘉兴王庄安置,也可回浙东王庄安置,或自寻出路。”

    一车车白花花的银子拉到营中,就那么摆在那,摆成了一座银山。

    对那两万来人还是有很大的冲击力的。

    营里是银山成堆,营外却是几十营兵马刀枪相向,如何选择,其实也很简单,刘孔昭和杨文骢两位主将也接着站出来安抚士兵们,于是本来有些不满的情绪也都安抚了下去。

    整编进行的很顺利,刘孔昭四营一万二千人,杨文骢部五千人,两人的精锐家丁,优先选入了马队金吾营成为骑兵,或进入旗手、羽林、勇卫等上卫亲军。

    刘孔昭军中的水兵,则优先编入水师伏波营。

    两部差不多一万八千人,最后八千人入选战兵,补充入各部,四千人选为长夫辅兵,剩下六千余人则拿银子遣散。

    至于随军的那些工匠、百姓、家属等,则另外安置。

    因为留用的人超过计划,因此朱以海还又新扩了几营,加上冒襄他们的勇卫营也一并整编进来。

    最后便形成了北伐军总四十八营人马,其中水师营十二营六千人,马队营四营两千,步队营三十二营一万六千人,总两万四千战兵,八千六百四十名长夫辅兵,全军三万二千余人。

    比渡海时已经扩编了三倍有余。

    军队扩编过快,装备武器等欠缺严重,尤其是火器火药铅少,骑兵也缺战马铠甲,步营各种装备都缺,尤其缺炮缺车,水师船虽多,但非常杂。

    不过起码从气势上来说,这确实已经有一个藩镇的气势了。

    全军三万二千余众,马步和水师都有了。

    各营依次列阵接受检阅的时候,沈宸荃这位大学士甚至都激动的哭出声来,陈潜夫这位狂士则仰天长笑,大喊中兴有望。

    检阅完毕,沈宸荃当面奏请。

    “臣请改烈皇庙号。”

    “沈卿为何有此提议?”朱以海有些意外,崇祯也死了这么久了,怎么现在又提起这事来。

    做为大学士,且是唯一留在朱以海身边的大学士,沈宸荃很年轻,而且他很少有反驳朱以海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充当着一个助手的角色,朱以海的各种想法,他都是坚定的去执行。

    这也导致绍兴行在那边甚至有些不满声音传来,说他不配这阁臣之位。连御前这边也有许多人认为,沈宸荃不像大学士。

    “殿下,臣以为之前弘光朝为烈皇所上庙号不妥。”

    弘光建号后,南京朝廷派人去北京祭祀崇祯思陵,并给崇祯定了庙号和谥号。

    谥号选的是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庙号思宗。

    选的这谥号和庙号,其实谥号还行,虽然名头一长串,不过这也是从唐朝开始的滥殇,实际核心就是一个烈字,这个字选的跟崇祯还是有些匹配的。

    不过这个庙号,其实是带有几分贬意的。虽然说皇帝庙号的字跟谥法不是完全相同的,但基本上也是这种意思。

    谥法里,思字有褒有贬,辟土兼国曰思,但追悔前过也曰思。

    因此到底是褒还是贬,就存有疑义。

    崇祯死后,其实大明的士人百姓对这位皇帝是既有同情,也有一些不满的,觉得他亡了大明天下。

    或许也正是因此,所以在今年初,弘光朝廷又给崇祯改了个庙号,改为毅宗。

    谥法本无毅。

    《说文》:“毅,有决也。”《论语·泰伯》:“毅,强而能断也。”《左传·宣公二年》:“杀敌为果,致果为毅。”《国语·楚语下》:“强忍犯义,毅也。”

    毅明显比思要好的多。

    弘光朝建号开始,给崇祯上思,等快灭亡时改上毅,可能也是一开始瞧不起崇祯,觉得折腾亡国。等他们自己也快亡国时,才感觉崇祯的不容易,赶紧改庙号。

    崇祯是清朝安葬的,给的谥号是端皇帝,庙号怀宗,陵曰思陵。

    不过很快就有降清的前明大臣上奏,以兴朝谥前代之君,礼不称。

    意思就是咱们大清的皇帝怎么能给前明的皇帝称宗呢,他们又不是咱祖宗,于是去怀宗庙号,改谥钦天守道敏毅敦俭弘文襄武体仁致孝庄烈愍皇帝。

    慈仁短折曰怀,这本是个平谥,带有几分同情味道。

    但改成愍帝可不好听,在国逢难曰愍(逢兵寇之事);使民折伤曰愍(苛政贼害);在国连忧曰愍(仍多大丧);祸乱方作曰愍(国无政动多乱)。

    反正愍皇帝跟衰帝、灵帝、后主、废帝这些是差不多的。

    沈宸荃此时上奏,提出要给崇祯改上庙号,是认为如今形势好转,崇祯那是咱大明天子,咱们得尊奉。

    鲁监国毕竟跟崇祯皇帝的关系较为疏远,那都是隔了九代的远亲,民间说隔五代就是出五服不算亲了。

    何况隔了这么八九代。

    此时给崇祯改庙号,其实也是为了增加朱以海监国的正统性,为将来继位加分。

    正统、法理这个东西,乱世时有时不值一钱,但有时却又非常重要。

    何况现在朱以海北伐三吴,马上要跟义阳王的人马碰面,这种时候法理正统这个东西越发显得重要。

    “臣请改烈皇庙号威宗!”

    猛以刚果曰威,猛以强果曰威,强毅信正曰威。

    庙号不是谥号,自有一套体系,却也与是有好有坏的,大的方面来讲,祖有功宗有德,创基立业曰太,功高者曰高,世代祭祀曰世,中兴者曰中。

    在汉代时,只有最杰出的皇帝,才会有庙号。

    但汉以后,不管阿猫阿狗,只要当了皇帝都有庙号,哪怕是亡国之君。

    甚至唐以后,除了开国皇帝称祖,后面的皇帝不论好坏都称宗,再差也能混个僖宗。

    废帝、哀帝、少帝那三个可以不算。

    威宗这个庙号,威虽然是个美谥,但用在庙号上却一般。

    朱以海想了想,觉得不管是思还是毅或是威、怀,其实都不够符合崇祯,甚至主要强调的是他的失败。

    “烈皇虽北京殉国,但在位十七年,也是兢兢业业,孤以为,思、毅、威都不足以配烈皇,不如用肃宗!”

    思宗强调的是悲情,威宗则过份美好,明显也与事实不符。

    相比之下肃宗这个庙号,表示的是有中兴意愿却最终未能成功之意,这挺符合崇祯的,毕竟崇祯算是明朝皇帝中极勤政的了,内阁大学士都拜了五十多个,那是头一份。

    但他的北京城先让大顺军攻破,接着又让清军占据,江山残破也是事实,自己都落了个自缢的下场,本来思宗是挺符合的,但扶不起的刘阿斗就是思宗,咱毕竟也还是大明延续,这样称崇祯不太好。

    “肃宗烈皇帝!”

    沈宸荃想了想后,也觉得非常不错,想想崇祯也确实悲惨,自缢于煤山,死时才三十三岁,已经当了十七年皇帝。

    结果在煤山歪脖子树下尸体摆了三天,才被发现,还被刘宗敏派人拉到东华门外又停尸三天,陈尸示众。

    最后还是明朝兵部主事刘养贞将夫妇二人葬于田贵妃墓中。

    清军入北京,为安抚人心,打着为崇祯报仇的旗号进京,特意命在京前明官员为崇祯哭灵三天,可要设灵祭祀,牌位上就得有谥号,多尔衮不懂汉文化。

    明左中允李明睿上谥号端皇帝庙号怀宗,多尔衮也就采纳,还带着一众八旗贵族在这面怀宗端皇帝牌前也假惺惺哭了几场。

    直到后来有投降的汉奸提醒,你新朝为何称前朝帝为宗?

    这不乱认祖宗吗?

    于是这才赶紧改了,只称愍帝,只给谥号不给庙号,毕竟大明都亡了,哪里还有宗庙,大清不可能还祭祀老朱家。

    如今大明在鲁监国的带领下,捷报频传,中兴在望,大明将再续正统,继续传承,思宗那是亡国之君的庙号,大明既然没亡,思宗当然不合适。威宗那是睁眼说瞎话,崇祯真要那么威,那不可能自缢而亡了。

    如今朱以海给了个肃宗,既对崇祯的勤恳用心认可,但也同情他有心无力的中兴失败。

    再想想历史上唐朝肃宗之后,大唐可是又延续了百多年,这肃宗还是不错的。

    “殿下所定肃宗,比臣所提更合适,臣请用肃宗庙号。”

    朱以海对这种事情不太在意,“此事还烦请沈先生去信绍兴行在,与诸位留守阁臣们商议决定吧。”

    沈宸荃点头,又道,“臣以为弘光北狩,请遥上尊号。”

    给弘光加尊号,不是多关心他,实际暗含的意思就是代表这个皇帝正式靠边了。

    “此事也由沈卿与行在那边阁臣商议一个吧。”

    “臣请遥上尊号圣安皇帝!”

    “你们定吧。”

    弘光现在去北京的路上,虽然还没死,但按历史,他也就顶多还一年的命了,明年,鞑子就要找个借口,把弘光还有那些投降的宗藩王爷都给杀了。

    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不管是弘光还是潞监国。

    这个天下,还得靠鲁监国!

第116章 各怀鬼胎

    杭州。

    交接事务已经到了尾声,正准备班师北返的博洛又收到了一封李遇春的捷报。

    这些天,李遇春的捷报那是一封不等一封的发过来,昨天收复澉浦,今天收复海盐,明个收复平湖,后天又收复嘉兴。左一个招降海宁叛军郑继武,右一个招降朱大纲。

    今天招降五百,明天接纳一千。

    各地乡绅更是纷纷剃发归附,牵羊担酒喜迎王师。

    反正在他的一路扫荡之下,就没有一路叛军能够坚持住,虽说在祝家庄吃了个亏,折了两千人马,但他们也在那一战彻底击溃了嘉兴伪明叛军的精气神,自那以后,再没有一支伪明军敢直面他们了。

    李遇春每战必胜,攻无不克,俨然战神降临。当然,这一切胜利,也还离不开一个叫严我公的海盐举人,此人曾在祝家庄的战斗中,带领族人同乡,在关键时候在伪明军的后方制造混乱,烧毁他们的营地、粮草,甚至是他们引着李遇春绕道迂回杀入伪军大营,最终夺取胜利。

    而这个严我公后来又四方奔走联络嘉兴各地乡绅士人,甚至是本地驻军将领,为他策反招降了不少人马。

    比如海盐的郑继武朱大纲就是此人只身入城,凭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说服他们再次反正归附。

    反正严我公招降无数。

    博洛都不由的对这个一身是胆而且满身长嘴,唇舌比刀枪还厉害的举人很好奇了,李遇春大力举荐,他自然也不能无视。

    虽然还有几分怀疑李遇春谎报军功,但派出去的几路快马,都回报说如今从海宁县一路到嘉兴府城秀水,确实都高举着绿营的旗帜呢。

    他们在嘉兴府城见到李遇春,发现这位副总兵如今兵强马壮,麾下已经有一万二千多人马了,另外还有十几个地方乡绅的武装,也还在李遇春的统领之下。

    他们还给博洛带来了两万两银子,这让博洛非常满意。

    思来想去,博洛决定好好嘉奖一下李遇春和这个严我公,李遇春是嘉兴协镇副总兵,隶属杭嘉湖总兵麾下,其实这基本就是之前明朝的嘉兴参将职务,清军南下后,为了安抚这些降将,特意给升级了,参将变副将,副将变总兵,总兵变提督。

    原来一省一个总兵,现在一省设了好几个,总兵之上再设个提督,品级是提高了,职权其实没变。

    李遇春这副将都是新升不久,可上面的总兵也是刚任命的,并没有空缺。

    “嘉奖李遇春,记名总兵,赏银八百两。”

    博洛最后只好给李遇春先弄了个记名总兵,这玩意不是真正的总兵,就是先给你记个总兵衔,可以享受部份总兵待遇,比如穿总兵的官服,但实际上想当这总兵,你得等位置空缺,这就跟朝廷的选官一样,吏部考核通过了获得官身,但还得侯官缺,没有侯到实际官缺,你这有官身也没实际职事权力。

    这玩意本来是以前用来给文官们的,现在也开始用来对付武将们,毕竟投降的太多,官职都安排不过来了。

    “这严我公给个什么官职合适?”博洛问镇国将军拜音图。

    “既然这人能言会说,不如就让他继续去招降劝抚,给个文职好了,可以请朝廷赐他进士出身,汉地文人不都看中这进士身份么?然后再举荐授他个都察院的御史好了,最好是能将他召来面见,免的被李遇春给骗了。”

    “他们都是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确实,李遇春把这严我公吹的跟诸葛孔明一样,我是有几分不太相信的。真有这本事,那岂不是跟范文程、洪承畴一样了得了?若真有这等本事,我定要举荐他起码做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请朝廷给他敕书以钦差身份招降浙江前明文武官员。”

    “那海宁郑继武朱大纲反反复复,这种人不如砍了。”拜音图道。

    他们已经降了两次了。

    “不妥,眼下还应当以安抚为主,只要愿降,还是得安抚的,等将来彻底安定了,再慢慢清算也不迟。李遇春说这郑继武他们之前接受崇明伪义阳王监国之封,拜海宁侯和海盐伯?”

    “那咱们这次也就大方一点,按老规矩,原官职爵位留用,甚至可以加封,这个郑继武就授个记名提督,实授海宁水师总兵,仍保留海宁侯爵位,朱大纲授记名总兵,实授水师副总兵,并保留海盐伯爵位。”

    “给二人每人五百两赏银,让他们把所部兵马造册上呈。”

    “最好是让他们送来老母妻儿为质。”拜音图提醒。谷

    “召严我公来杭面见,先授他个都察院监察御史,若是真有本事,到时再请授右副都御史也是可以的。”

    拜音图对几个汉人降臣也不太关心,他比较关心的是现在就走合适吗?

    “那钱塘江南面出了个鲁监国,咱们不发兵灭了再走?”

    博洛直言,“摄政王一直在催我们班师,洪承畴他们如今也都已经到任江南,咱们总不能一直不走,况且军中八旗将士们也都想早点回去了。”

    “豫亲王早已经准备走了,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

    “可这鲁监国不管了?”

    博洛不屑的道,“什么鲁监国,不过是几只趁机想过把权力瘾的蠢货罢了,那弘光号称拥兵数十万,想划江而治,可也不是被我们一击即溃?还有那潞王自称监国,结果咱们一来,不也就坚持了五天便降了?”

    “什么鲁监国、义阳王监国,你看他们闹出什么花样来没?根本用不着咱们八旗精锐出动,就留给洪承畴、张存仁、土国宝、吴兆胜、田雄、李成栋等家伙吧,这些降臣降将,也总该有点用不是,养条狗还知道看家守户呢,总不能说养这些家伙,连这点事也办不了吧?”

    “那些汉人最是奸滑,就怕他们养寇自重啊。再者,那义阳王在崇明收拢了许多弘光的逃兵败将,听说号称三十万人马,弄的整个江南都蠢蠢欲动,我只怕咱们大军一走,他们就要翻天覆地,万一那些降将镇不住地方,到时不还是得要咱们再带兵南下平乱吗。”

    博洛却道,“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如今北京当政的是多尔衮,他是摄政王,朝廷里他说了算。他现在命令我们把江南交给洪承畴等,让我们班师,我们还能抗命?”

    拜音图捻着胡须压低声音,“你说摄政王为何非要派勒克德浑来接任你?”

    博洛毫不犹豫的道,“那还不简单,前两年天聪大汗去世,当时宗室内斗,争夺汗位,勒克德浑和其兄长公开支持多尔衮,结果被各方一致遣责,事后兄弟俩被他们爷爷礼亲王代善抓起来,最后阿达里被以扰乱国政的罪名处死,他伯父硕托也一同下狱,勒克德浑也被罢黜宗室名份,削去爵位,贬为豪格旗下庶民。

    当时局势对多尔衮可是十分凶险的,最后也只得丢卒保帅。

    可谁知道,咱们这睿亲王还是手腕高明,虽然当初被鳌拜等人死顶,没能坐上汗位,但他还是很快就控制了两白旗,并迅速取得了对汗庭的控制,入关之后,更是成为了摄政王,朝廷大权尽在他掌握之中,你说他岂会对当年公开支持他的勒克德浑等不表示?”

    “用勒克德浑为平南大将军,取代我镇守杭州,这也是向所有人宣告,跟着他的人,他不会亏待。”

    说起这些,博洛明显有些不满,博洛是努尔哈赤的孙子,多尔衮则是努尔哈赤的儿子,至于勒克德浑那是努尔哈赤的曾孙,他们就是一家子。

    可爱新觉罗家内部的权力斗争一直都很激烈,不论是当年努尔哈赤死后,围绕汗位继承,黄台吉跟几大贝勒的激烈争斗,还是后来黄台吉死后,他的一众兄弟们又想跟他的儿子争。

    都牵涉到爱新觉罗各大家族,每一次都有人倒下。

    勒克德浑是代善的孙子,博洛则是阿巴泰的儿子,代善是努尔哈赤嫡次子,四大贝勒之一。

    阿巴泰是努尔哈赤第七子。

    而多尔衮是努尔哈赤十四子,南京的豫亲王多铎是皇十五子,之前另一路南征统帅英亲王阿济格是皇十二子。

    其中多尔衮、阿济格、多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是努尔哈赤第四位大福晋所生的嫡子。

    博洛父亲阿巴泰虽也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可却是偏房所生,长期被排斥在最高权力的核心之外,虽然身经百战,战功卓著,很有声望,黄台吉对这个庶兄很容忍,却又不真正信任给予大权。

    眼下阿巴泰统率左右两翼出兵镇守山东,对付当地反叛的地方武装,但听说多尔衮也已经下令,要召阿巴泰还朝。

    连镇守山东的阿巴泰都被召回朝,那还会让阿巴泰的儿子博洛留在杭州吗?

    用自己人勒克德浑来取代不是自己人的博洛,一点也不稀奇。

    博洛心里明镜似的,同是宗室的镇国将军拜音图其实也明白,只是还是觉得眼下江南未靖,就急忙调他们回去,生怕他们兵权久握对多尔衮造成威胁,这事想想还是心中不太服气的。

    “我倒希望那什么鲁监国、义阳王监国给勒克德浑那小子点教训,最好是让他灰头土脸才好。”博洛冷笑道。

    拜音图也笑道,“也是,到时勒克德浑镇不住江南,贝勒您便可请旨再次领军南下了。”

第117章 头可断,血可流,发不可剃

    嘉兴。

    府城秀水。

    闰六月的天气依然炎热,犹如火炉烘烤着大地。

    屠象美头系红巾,手持钢刀一瘸一拐的走在郊外,看着眼前这支溃败义兵,此时众人眼神涣散,飘乎不定,横七竖八的或坐或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都一片茫然。

    想想就在几天前他们决定缠红巾举义旗时,士民踊跃,是何等的壮阔激昂,可谁成想败的也如此之快。

    他还记得自己带人冲进衙门,将那原先不过庙前卖药的伪县令胡之臣拖出去在衙门斩首时的场面。

    扯落红巾,拢起头发。

    这位崇祯四年中进士,任过翰林院检讨,东宫讲读,还曾受潞王之召,受兵科左给事的嘉兴本地士绅,抚着头发,自叹,“起码头发保住了!”

    原兵科给事中李毓新刚包扎好左臂伤口,走了过来,“头可断,发不可剃。”

    在他们决定起义时,李毓新以剃头事小,剃后汝等妻子尚不能保也为由,劝说嘉兴的士绅官姓共同起义。

    于是李毓新和屠象美歃血起誓,斩木揭竿。

    他们共同拜访在嘉兴的前吏部尚书徐石麒,请他为盟主,徐石麒以自己年老且不懂军事拒绝任盟主,但也亲自草写伐清檄文,并拿出家财助饷。前吏部郎中钱棅更是倾尽家资助饷,号召子弟族人尽从军抗清。

    屠象美伪造义阳王监国诏书,令城内外二十四坊居民每户出一兵参战,数日间便集结三万余人,向士绅大户劝饷筹款,获钱粮众多,一时声势浩大,斩伪知府伪县令。

    一时间,各方响应。

    平湖县倪清圩、陆清源等杀伪平湖县令举兵响应,而钱棅叔侄分兵攻嘉善县,汇合嘉善乡绅孙璋、倪抚等攻破嘉善县城,处决了伪知县吴佩等。

    连下三城,义军势壮。

    连巨盗王有虔都率众两千余前来响应,紧接着又有人自称为总兵官陈梧率千人而至,不知兵的屠象美和李毓新便把义军指挥权转交给陈梧,请他领导义师。

    只是屠象美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总兵陈梧并不是他们听过的那个总兵陈梧,原嘉兴副将陈梧的名字他们听过,但陈梧在嘉兴时间不长,这些本地乡绅们根本没见过本人。

    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陈梧南下宁波,已被鲁监国所斩杀,而这个陈梧其实原来是个僧人,最早原是个无赖,后来天下动荡,剃发为僧逃避仇家,最后被陈梧抓了壮丁入伍,后来成了陈梧的亲兵。

    陈梧南下浙东时,这个无赖跟一群陈部士兵奉命护送陈梧的妾侍在后,后来他听说陈梧在宁波被杀后,干脆跟一群同伴合谋,自己大胆冒称是总兵陈梧,还霸占了陈梧之妾。

    听说嘉兴这边起义,于是便带着沿途招募的千把人赶到。

    屠象美等不知,还将指挥兵权给他,奉他为盟主。

    这假陈梧本就无赖出身,此时趁乱假冒陈梧前来,也不过是想浑水摸鱼,屠象美他们要保发抗清,而假陈梧只想趁机捞银子,借假义军之名,到处索饷派捐。

    搞的乌烟障气。

    有些士绅本就不愿意抗清,现在又被一再逼捐,于是暗通鞑虏,派子弟家丁带路引清军入城。

    假陈梧这总兵官半夜还搂着真陈梧的妾侍睡觉,根本毫无准备,虽几万义军,却都是群百姓,毫无防备之下,被从海盐赶来的李遇春冲入城中,一番乱杀,几万义军居然就溃败如雪崩。

    慌乱间各自奔逃,黑夜里不知道踩踏而死几多。

    屠象美等败军勉强在城郊麻雀墩汇合,收拢了几千残兵,起事时几万人马,如今转眼就剩下几千。

    这个时候遍寻陈梧不见,找到几个他的手下,追问之下才终于知晓,原来这个陈总兵居然是个假冒的,兵乱时早就带着金银细软逃不知所踪,根本没有半点抵抗。

    屠李二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去嘉善投钱公,他们还有一军。”

    屠象美叹气连连,“究竟是谁出卖我们?”

    “总会知晓的,到时侯一并清算!”李毓新道,此时他也有些后悔,之前两人歃血起兵,但两人却互相有些不服气,于是最后去请徐石麒做盟主,徐推辞,最后才给了假冒的陈梧机会。

    若是二人没有暗里别劲,任谁做首领,也可能比现在要好。

    ·····

    嘉兴府城,秀水。

    一夜乱战过后,李遇春有些得意洋洋的骑马巡视城池,想起严我公奉召去杭州前一直告诫他要小心行事,切莫轻敌,让他最好是不要急着进嘉兴,更不要冒险攻城,最好是等他回来后招降。

    本来他也打算等严我公回来后再谋划拿下嘉兴,可谁知道这城中的乡绅刘履、丁以善、陈洪范、汪日升等争相来投,愿意带路开门,这样的机会,李遇春终究没忍住。

    半信半疑的带兵前来,谁知道嘉兴城毫无防备,城门真的打开了,他先派了一队兵小心试探,等发回信号,果真占据城门后,这才放心的大胆领兵杀进城。

    一顿横冲乱撞的胡乱砍杀,胜利便到了手。

    “传令下去,全城男子剃发,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敢抗令不剃者,杀无赦!”

    李遇春摸着自己光光的脑门,看着嘉兴城中那些头上还留着头发的大明百姓,顿觉不舒服。

    老子都没了头发,你们还留头发做什么?

    看着这些头发,他就感觉他们是在嘲讽自己是降将汉奸。谷

    要剃头就一起剃,老子剃了,你们还有何资格留着?

    等大家都降清都剃了发,那就都一样了。

    剃发令一下,满城骚动。

    刘履等几个暗里通虏投降的乡绅,这个时候积极主动的站了出来,公然带头剃发,剃了头发后,还梳起小辫在街上行走。

    县学生叶舒瓒是致仕吏部尚书徐石麒的门生,也参与了嘉兴起义,昨夜乱战,未能离开。

    面对伪军那张狂的态度,叶舒瓒公开喊出决不剃发的口号,结果刚喊几句口号,就被几个伪军砸倒在地,关入狱中,准备过几天公开处死。

    叶舒瓒的伯父叶世彦到李遇春面前请罪,最后献粮十五石赎归,并承诺保证给侄子剃发,李遇春才放人。

    实在是因为不肯剃发的人太多,一下子就抓了无数,监狱都满了,李遇春见有人肯出钱粮赎人,也乐的顺水推舟,真直接砍了也没什么好处。虽然攻下了府城,可他没忘记跟朱武的约定,府城赎城费两万两银子。

    这笔银钱得先凑齐,何况他自己也得多捞些。

    杀人只是立威,捞银子才是真正的目的。

    叶舒瓒被伯父带回家后,仍拒绝剃发,宁愿死也不剃发。

    伯父便让家人做了一桌子酒菜,跟这侄子喝酒,本来叶舒瓒能拜在徐石麒门下,自然也是因为十分聪明,是个读书种子,将来肯定能够考中进士的,所以叶家也是对这侄子各种资源倾斜。

    谁知如今乱世呢,现在得想办法保住侄子性命,将来才有机会考新朝科举进士,再出仕做官,为叶家争光。

    兵败的叶舒瓒借酒浇愁,喝的大醉。

    “贤侄啊,你醒来后没了头发,也莫要怪叔父,叔父也是为了咱们叶家啊。改朝换代,那也是大势难挡,咱们不过是耕读传家的小家族,又如何挡的了这大势呢,不如随波逐流。”

    叶世彦让管家叫人来剃发。

    从他开始,叶家所有男丁,不论老幼都剃发。

    一缕缕头发刮落,叶世彦坐在那忍不住落泪了,可做为家长,他觉得自己的选择也没有错,他必须得为整个家族考虑。

    屠象美李毓新这些人倒是图一时痛快,甚至保一时忠孝之名,可想过家族吗?

    叶舒瓒的头发,在醉中被剃光。

    第二天早上。

    叶家东院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头发,我的头发,还我发来!”

    “还我发来!”

    醒来的叶舒瓒看到了自己光光的丑陋脑袋,几乎不敢置信。

    他摸着脑袋,只摸到了一条细小的金钱鼠尾,他愤怒他茫然他无助,他感觉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这不仅仅是一头头发,这更是大明士人心中的忠义,是读书人的正义坚持,如今都被剃没了。

    他成了一个降人。

    “还我发来!”

    叶舒瓒痛苦的咆哮着,可房门紧锁,没人理会。

    愤怒的他,最后抓着那条小辫,咬着牙,毫不犹豫的剪掉了,最后把那小块头发也全都剃光。

    于是他彻底的成了一个光头。

    等到午间来送饭的下人,打开门却没见到人,只看到了一封信放在桌上。

    叶世彦看过信后,满脸灰败。

    侄子无法接受家族对他的剃发,于是砸坏窗子跳窗翻墙而走,他去寻找屠李他们去了,重归义军,誓要抗虏到底。

    就算没了头发,可抗虏之志不变。

    他还说,自己早晚还会打回来的,就算他们嘉兴义军打不过鞑子,那他们也可以南下浙东投鲁监国。

    “哎,这个痴人。”

    叶世彦叹了几声气,然后拿着那缕头发吩咐家人,“准备口棺材,置办灵堂,对外就说舒瓒昨日被我剃发后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管家进来。

    “老爷,李总兵派人来劝捐募饷。”

    “他们要多少?”

    “一千两银子,加一百石粮食。”

    叶世彦咬牙,“给。”

第118章 严我公又升官了

    “总镇大人军令!”

    嘉兴大户刘履宅内,李遇春的亲兵向他下令,限一天之内,捐献银子一万两,粮万石。

    刘履是个福建人,还是个海商,又经营着粮食生意,之前就因为假陈梧向他索饷惹恼他,于是暗里派人去降李遇春,并引李部兵马半夜入城,连城门都是他派人打开来的。

    他今天还早早就剃了发。

    也早就主动给李遇春送了一千两银子孝敬,没想到现在这捐又摊到他头上了,还这么多。比先前假陈梧开口还要狠几倍。

    “总爷,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义绅,之前主动投附,甚至开城引你们路城的啊。而且我之前已经给总镇大人孝敬一千两银子了。”

    刘履一边说,一边马上掏了一块银子给这亲兵,约摸二两重。结果那兵银子直接揣入腰里,然后仍然拿鼻孔冲着他说话,“你们是义绅,总镇大人当然也是记着的,所以才派我来跟你们客气传话。”

    “总镇大人也知道刘公家乃是嘉兴首富,这区区一万两银子不在话下,何况你们家又是城里最大的粮商,你家粮仓里的粮食拿个一万石出来也不是难事。”

    “总爷啊,刘某只是个买卖人,这世道乱,生意难做,哪有这么多银子啊,给总镇的一千两,都是好不容易才凑齐的,至于粮号里的粮食,那都是压了本在里面的。”

    那兵不耐烦的眼一翻。

    “别给脸不要脸,当真爷的刀是吃素的不成,还没跟你算通贼的罪名呢,你给那乱贼前后几千两银子上千石粮食,是不是事实?”

    “总爷啊,那都是被乱军抢掠的啊。”

    “放你娘的屁,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些墙头草,风来就两边倒,还想脚踩两只船。总镇大人的军令在此,一万两银子一万石粮食,分毫不得少。”

    刘履也急了。

    这李遇春怎么不讲规矩呢,哪有这样做事的。

    他可是迎接功臣,怎么现在却被往死里抢。

    “总爷,开开恩。”

    “滚开。”

    刘履赶紧让儿子又取来银子,这次下血本,直接五十两大元宝摆在面前,这么大块银子,那家丁也不由眼前一亮。

    李遇春虽对自己家丁待遇不错,可平时一月也就二两银子,更多的还是靠抢劫捞点。

    可上次在祝家庄,他们输的只剩下一条底裤出来,在海盐县、平湖县等虽又捞了点,但想想丢掉的那些还是心痛万分。

    五十两银子确实诱人。

    这家伙也是胆大,毫不犹豫的就笑纳了。

    至于收了银子办不办事,其实这些人也都非常油滑。

    “这样吧,我也是总镇大人面前的老人了,回头我便跟总镇大人替你说个情,一万两银子你一时拿不出呢,可以先给一半,粮食也可以先给一半。”

    “总爷,行行好,我真拿不出这么多啊。不如我给总爷写个名单,你找下城里其它家?比如那屠象美、李毓新,还有徐石麒、钱棅这些人,他们都是带头造反的贼首,一个个家财颇丰,总爷若是告请总镇大人,把他们各家一并抄了,绝对能抄出许多钱财,况且除了浮财,他们还有许多田地啊。”

    “我们要田地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们这些当兵的去耕地不成?”

    刘履精神一振,“总爷,你看这样行不,总镇大人把那几家的地抄了,然后我买。”

    “你不是说没银子吗?”

    “我找人借,借银子买,怎么样?”

    那亲兵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就是不肯开口。

    于是刘履让儿子又取来一锭银元宝,又是五十两。

    这下亲兵立马就痛快答应了。

    “刘员外都这么客气了,我老李也不能见外不是,这下包在我身上,一定替你把话带到,不过你这边多少也还是得掏些银子和粮食的,这样,我担个风险,你先给拿个三千两银子,再送三千石粮食到军营去。”

    “哎呀,总爷,实在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啊。”

    “那就两千两银子再加,再加一千石粮食好了。”

    刘履十分心疼,今年江南大旱,粮价大涨,半米二钱银,一千石粮食那也要两千两银子了。

    “总爷,你看一千两银子加五百石粮食如何?”谷

    亲兵也不耐烦了,“你这是为难我么?”

    “那一千两银子加一千石粮食?”

    那兵最后看在两锭银元宝的份上,勉强压住了火气,“你先让人把这一千两银子和一千石粮食随我送去军营,剩下两千两银子和两千石粮食,你抓紧筹措。”

    “一定一定,多谢总爷。”

    几乎同时,丁以善、陈洪范、汪日升这几家昨夜通虏迎鞑的汉奸家,也都被李遇春的亲兵逼捐。

    他们才不管是不是带头归附,甚至里应外合有功,李遇春只记得他们是城中最有钱的,所有每家都开出了很高的银粮捐数。

    最后各家讨价还价,又是贿赂亲兵,才勉强压低了些数字,可仍旧是大出了血。

    几家只能表面讨好,暗里痛骂,甚至稍带些后悔。

    李遇春在嘉兴城四处逼捐,满城强逼剃发的时候,他的军师诸葛孔明已经在一队亲兵护送下,一路赶到杭州,闻召前来拜见虏帅博洛。

    在帅衙被故意冷落了一天,严我公坐了一天冷板凳喝了一天冷茶。

    第二天,才终于见到了博洛。

    一番细谈后,严我公成功的在博洛这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随后,又去拜访了伪浙江总督张存仁和伪浙江提督田雄二贼,张存仁原是大明副总兵,随祖大寿一起降清,算是个老资历的汉奸,黄台吉时,任都察院承政,后改都察院右参政,曾致信招降吴三桂,有功,升汉军梅勒章京。

    随清军入关,从征山西、河南、山东,一直打到杭州,升浙江总督。

    田雄则原是勇卫营黄得功麾下总兵,芜湖一战黄得功战死后,便跟马得功挟持弘光和他的妃子降清,因这功劳得鞑子重用。

    北京安排博洛班师,令勒克德浑任平南大将军统领江南八旗,而以田雄和张存仁镇杭州,土国宝、吴兆胜、李成栋镇江苏。

    严我公拜见田雄的时候,还特意悄悄打量了下他的脖颈。据说当初他挟持弘光降清,在战场上扛着弘光跑向清军,弘光愤恨的咬住他的脖颈,咬下一大块肉。

    然后,这个伤口就一直不得好,一直溃烂着。

    他偷看发现,田雄一侧脖颈上果然一直包扎着,甚至还隐隐散发溃烂恶臭。

    相比起博洛对严我公还挺客气,张存仁和田雄这两个汉奸,对同样是归附汉奸的严我公可就厉害多了,百般挑剔,故意找刺。

    好在严我公姿态摆的非常低,相当谄媚,毫无节操。

    最后两人也不免在这马屁下对他态度大变,两人终究只是武将出身,论口才哪是举人出身的严我公的对手。

    特别是严我公曲意奉承下,就更别提了。

    反正最后严我公告辞离开时,他们都是亲自送到门口,还拉着手一副知己的样子。

    博洛听说后,也不由的觉得严我公确实人才,而且忠心可用,毕竟连张田二人都认可,那这人绝对是个大汉奸。

    于是博洛大笔一挥,向北京写了一封举荐信,举荐严我公为浙江招抚使,并以自己南征大帅的便宜权力,授了严我公一个浙江按察使司副使兼杭嘉湖分巡道兼巡海道,加都察院右佥都御使衔,又特令总督张存仁把自己的王命旗牌,授一旗一令给严我公,让他可便宜行事,奉令招抚浙江各地。

    严我公从一个未出仕明朝的举人,一下子就成了地方大员,杭嘉湖分巡道兼巡海道,本就是一个实权要职,更别说还挂着都察院右佥都御使衔再加浙江省按察司副使衔,再握有王命旗牌,加上招抚使头衔,别说李遇春这样的副将,就是浙江新设的几镇总兵,都可以说在他的监察之下。

    而对浙江各地官绅等的招安这块,那就权力更大了。

    严我公自然是百般感谢,表示一定会积极招降各地仍反抗的前明文武官员等,又献一策,说要收浙江民心,当重开科举,如此便能收士绅之心。只要士绅归附大清,自然地方百姓也就跟着归附了。

    这个建议让张存仁非常满意,当即让他写奏章,然后自己也署名,以二人联署的形式向北京朝廷上奏。

    “严先生啊,博洛大帅即将返京,勒克德浑贝勒一时还不会来,这浙江地方啊,还得由我跟田帅镇守,可我们都是武将出身,治理地方总是经验不足,浙江这里降附的官员,又都良莠不齐,南面有个伪鲁监国负隅顽抗,北边又有个伪义阳王监国反叛不宁,我们负担很大啊,有严先生这样的大才,以后我们的担子也要轻很多了。”

    “我可是把浙西都交给严先生了。”

    “请部堂大人放心,朝廷既然这么信任严某,那严某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定会安抚浙西,不让部堂大人操心。”

    “你从嘉兴过来,对李遇春这人如何评价?”

    “行事粗蛮,有勇无谋,不过倒是敢打敢冲,如今嘉兴之地,民心未附,让李遇春这样的蛮将先冲撞一阵,倒也不全是坏处。等差不多时候,再换一个治臣接替,则民心安地方定也。”

    “哈哈哈,这评价好,不过本部看来,这治臣恰就非严先生莫属也。说的好,先让李遇春那个莽夫折腾一番,把那些心怀前朝的家伙杀一杀吓一吓,到时,严先生再来收拾,稍示以恩,必能安稳。”

    两人哈哈大笑,相见恨晚!

第119章 国之大臣,岂能野死

    这一日,

    “老大人,我等欲收拢义军前往长白荡,与钱棅钱旃兄弟的义军汇合,再作打算。”

    屠象美来到一棵大树下,向徐石麒道。

    自嘉兴兵败后,数万义军如今跑的只剩下了三百余人,当初声势浩大的举义,如今已经星散四溃,只剩下了最坚定的一些人。

    徐石麒已经六十八岁,这段时间在外面东躲西藏餐风饮露,已经吃不消了,整个人瘦的皮包骨,眼窝都深陷了。

    拄着根拐杖的徐石麒摇头道,“你们还年轻,当继续率义军抗争下去,我土埋脖子上了,跟着你们纯粹是拖累。我不走了,这块地方不错,风景秀丽,有山有水,这棵香樟树我喜欢,我就在这里投环殉国了。”

    “老大人,是我等无能误事,还请老大人不要放弃。”

    “我都这把年纪了,没什么放弃不放弃的,反正我生是大明的人,死也做大明的鬼,就算死,也不做亡国之臣。”

    瘦的只有一把的小老头拄着拐,目光中充满回忆,他出生于万历五年,那还是大明比较好的年月,天启二年高中进士,授工部营缮司主事,那会年轻气盛,不畏强权,因营救御史黄尊素得罪魏忠贤被诬受贿,而被勒赃削籍。

    直到崇祯三年才重新启用为南京礼部祀祭司主事,在南京官十余载,重回北京为左通政,再迁光禄卿、通政使,十三年,召对问守边救荒安民三事,应奏得赞,十五年升刑部右侍郎,后进刑部尚书,因忤帝意,落职闲坐。

    弘光南京称帝,召为副都御史,后升左都御史,再授吏部尚书,因与马士英等不和返乡回籍,开学讲课。

    这一生走马灯似的在他脑中浮过,遥想当初弘光称帝,召他入朝,他欣然前往,是满怀救国愿意,希望匡复大明的,可谁知道南京党争俞烈,最后也只能无奈返乡。

    屠象美等举义兵时,他其实根本不看好,觉得这几个书生不知兵事,难成事情,可心中仍存忠义,最终还是毁家纾难,快七十岁的人还是跟着举事。

    到如今,他也不曾后悔过,可是真的已经跑不动了。

    “就让老夫用这七尺白绫在此了结一生吧,待我死后,你们为我收尸安葬,墓碑上就写大明殉国之臣徐石麒就好。”

    屠象美和李毓新听的落泪。

    “去吧,若是长白荡也无法立足,你们不要再往北走,而是改往南行。”

    说着,徐石麒在地上划下一个鲁字。

    “去投鲁监国。”

    之前黄尊素的儿子黄宗羲曾经给他来过信,说鲁王在浙东监国,如何果决有雄心,请他南下绍兴行在办事。徐石麒拒绝了,一把年纪了,也不想再奔波了,而且对于那位鲁王监国,也没抱什么希望。

    当初福王被南京文武拥立,条件多好,兵马数十万,可一年都没撑住,所以他心里已经认为,大明真的气数尽了,已经没有再中兴的可能了。

    但是此刻,他还是对两位年轻后辈写下这个鲁字,指引他们在危难时刻退往浙东投鲁王。

    那就算是一个老人最后的一点幻想吧。

    世仆祖敏、李升跪伏在地,“大人何出此言,仆等愿护送老大人南下绍兴。听闻张国维、刘宗周、祁彪佳等许多老大人皆聚集行在,大明中兴有望,老大人乃是国之大臣,岂能野死城外?”

    “是啊,老大人乃我大明太子太保,大明国统再续,老大人当还朝议政,共保大明。”

    徐石麒被那句国之大臣岂能野外城外有些触动。

    可确实已经走不动了。

    忽然。

    学生叶舒瓒骑马而来,他头系红色包巾摭掩自己的光头,奔至众人面前,翻身下马。

    “老师,屠公、李公,我在前面警戒巡哨,遇到几骑人马可疑,拦住盘问,他们说是从南边来的。”

    “自称是大明江南提督使者。”

    “人呢?”

    “会不会是鞑虏奸细?”

    “有一人自称认得老师。”

    “哦?可有自报身份?”

    “自称是前御史黄尊素次子,刘宗周弟子黄宗炎也,还说曾在老师门下求教,现为鲁监国所授御史,这次是特来嘉兴拜见老师,联络嘉兴义士的。”

    徐石麒一听黄宗炎的名字,立即点头。

    “原来是他,赶紧请来。”

    叶舒瓒骑马而去,片刻后带来几骑。

    徐石麒一脸期待的拄拐盼望,远远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确实曾在自己门下求学过,他跟黄家关系很好。当年他初入仕途,便极力营救黄尊素,因此还得罪魏忠贤被陷害受贿,还被勒赃削籍。

    也正因此,他跟黄宗羲兄弟几个有了来往。

    “学生拜见老师,老师可安好?”

    黄宗炎一见面,便立马跪拜。

    徐石麒上前扶起他来,“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晦木啊,你怎么来了?”

    树荫下。谷

    黄宗炎拜见了一众人,然后把此行目的说出,却是奉了鲁监国旨意北上联络三吴忠臣义士们,大哥给老师写了数封信,邀老师南下行在,老师都没回复,于是我亲自来跑一趟。

    徐石麒叹息,“义军大败,无面目南下,更愧见诸公矣。”

    “老师莫灰心,告诉老师一个好消息,殿下已经挥师北伐,亲自渡海,还接连取得数场大捷,歼灭了近万鞑虏兵马,眼下,正向嘉兴行军而来。”

    这个消息,极为振奋屠象美等众人。

    “快仔细说来,我等在这边居然耳目闭塞,犹如井底之蛙般。”

    良久之后。

    众人一脸震惊。

    “李遇春在海盐祝家庄大败,还被俘虏?”

    “后被通虏乡绅救走?”

    “江南提督朱武便是监国殿下?”

    各种消息让人难以置信,但黄宗炎都已经在面前,亲口所说的消息,绝不会假。

    因为严我公身份是顶级机密,所以对外宣称中,祝家庄大捷有些小遗憾,最终让汉奸严我公带人把李遇春给救走了。

    随后的祝家庄围城中,李遇春亲率五百家丁精锐夜袭朱武大营,一击不中后弃庄中大部不顾,断尾逃生。

    而鲁监国亲率王师,一路追击而来。

    嘉兴这次起义在朱以海的计划之外,之前他也派人积极联络吴地各路人马,只是嘉兴这边没联络上。更没料到的是屠象美和李毓新两个年轻文人,居然能搞这么大。

    居然搞的轰轰烈烈,拉起几万义军,虽然这种每家出一兵的做法,在朱以海看来纯粹有些胡闹,打仗也不是这种打法,尤其是这么多义军,人吃马嚼耗费巨大,又没有半点钱粮正常来源,只能向富户大族劝捐,向百姓摊派,这其实反而是给百姓许多负担。

    兼之突然冒出来的假总兵陈梧,还有来投的大盗等,更是让这支义军变的非常混乱。

    严我公突然被召去杭州,又让李遇春也成了朱以海没能控制的部份,于是最终嘉兴大起义,紧接着李遇春大败嘉兴义军,夺取嘉兴府城。

    这一切发生太快,让一边行军一边整合兵马,顺便沿途剿匪灭贼,镇压汉奸恶霸以实战练兵,兼筹集粮饷的朱以海都措手不及。

    想救都来不及。

    朱以海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松江和昆山的起义中,甚至往那边派出了不少人马过去,倒一时忽略了身边的嘉兴府。

    毕竟谁也没料到,一个翰林检讨一个兵科给事,还有这等魄力,能迅速拉起几万人马。

    “殿下到哪了,我们前去恭迎。”

    “正在平湖县郊。”

    “那马上就能收复平湖县了,先前我们起义夺取了平湖杀了伪县令,可那李贼很快又带兵把平湖攻占了。”说到这,屠象美很痛心。

    之前他们连取三县,谁知道转瞬一败涂地。

    黄宗炎虽然是后面才从绍兴过来的,但对于眼下嘉兴这边的局面,也是在面见监国后知晓了一些。

    “还请老师和诸位,赶紧带领人马随我南下平湖,拜见监国殿下。”

    本来已经选中了这棵香樟树,要在树下吊死的徐石麒现在也不再说死了,六十八岁又如何,还能再为大明奋斗几年。

    他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疼了,甚至拐杖都感觉不再需要了,骑马都没问题了。

    “我们特意来老师准备了乌蓬油船。”

    “我骑马也是可以的。”徐石麒老益壮,豪气大发。

    黄宗炎笑着要搀扶他,结果还被他一把推开,“老夫可以的。”

    几日后。

    平湖城郊,徐石麒下船登岸,便看到一大片连营,那高高飘扬的红色旗帜,尤其是那日月明旗,让他激动的流泪。

    虽然感觉这些旗帜有些单薄了点,清道旗、金鼓旗、五方旗、五方神旗、二十八星宿号带、三军司命旗、二十八星宿真形旗、十二生肖旗、六丁六甲旗都不齐。

    北斗七星高招旗也无。

    飞龙飞虎飞彪飞豹旗、坐纛旗等都不齐。

    可就那一面面明旗,就足够让这位老大人泪流满面了。

    “这是多少王师?”

    “回老大人,马队营八营四千,水师营十二营六千,步队营三十二营一万六,合计五十二营,战兵两万六,另辅兵长夫九千三百六,全军三万五千三百六,另有营务处、粮台处、采编处、监察处等随营人马若干······”

    徐石麒看着这些连绵军营,听着这些数字,居然有些恍惚,“这些都是监国亲提之北伐六师?”

    “正是。”

    徐石麒怒拍大腿,“大明中兴有望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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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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