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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纯的橘猫     红楼首辅txt下载     红楼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老僧

    大报恩寺是太宗高玺嘉承业八年始修,前后耗时十三年,花费共计两百多万两白银才建好的皇家寺庙。

    据说太宗登基后,某夜梦见薨逝多年的母亲,在京城城南的一处梅林给他做梅花糕,醒来后不禁泪目,便出城散心。

    行至还是小寺庙的庆诚寺,见其寺庙前梅花正盛,像极了梦中所见。且寺庙住持苦仁大师在民间颇有德名,便责令户部拨款,在庆诚寺原址上修建了这座皇家寺庙,并改名大报恩寺,与南京城前明永乐帝为马皇后修建的大报恩寺南北呼应。

    历经数十年风雨,京城大报恩寺已经成为京城附近百姓上香必去之处。

    今日林枢护送众人到来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寺中上香祈福。达官贵人不少,普通百姓也有很多,大报恩寺的知客僧领着众人进了大殿,黛玉就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为父母祈福。

    林枢与贾蓉皆是不信神鬼之人,守在门口等待殿中的众女。佛门重地,刀兵不便入内,护卫们没有进寺,只有福全卸了刀兵跟在林枢身侧。

    大殿中有一老僧,看似已有七八十岁,慈眉善目,身着一身粗布僧衣。

    惜春自幼喜欢读些经书,这会祈福完毕,便挪步过去,请教了几段不懂的经文。

    老僧笑呵呵给惜春解释了一下经文的意思,上下打量一番,似有深意的说道:“小施主福缘深厚,有贵人相助,倒是不必纠结于过去之事。面前花卉正盛,为何还要顾忌那身后的枯叶败絮呢?”

    “凡尘纷扰腌臜,大师难道不觉得佛门清静地,比人间更加干净吗?”

    惜春摇了摇头,她反问一句,旁边的秦可卿皱了皱眉,只觉心中一悸。难道自己的事被小姑姑知道了?

    老僧伸出手来,一指惜春身后的黛玉等人:“哪怕入了佛门,亦有羁绊缠身。况且佛门也在人间,清静与否,在于汝心,不在佛身!”

    林枢听了一会,心道这老僧还真是不简单,难道这世上真有人会算命?

    “门口的施主为何不进来?大报恩寺并不排斥不是信徒之人。”老僧把目光转向林枢,眼中带有一丝了然。

    林枢愣了愣,随即走进大殿,稽首一礼:“打扰大师了。”

    “不打扰,不打扰。贫僧只是好奇,想要看看是什么人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老僧的话让林枢心中一惊,正要说话时却见老僧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看来天道也是有情之人,总会有一丝希望留给世人。”

    他褪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递给林枢:“想来施主不信佛道之说,不过这串珠子贫僧带了一辈子了。它与贫僧走遍了中土四方,见了太多人间百味,今日赠予施主,万望施主将来谨守本心,解那人间疾苦。”

    “施主的目光不应只限制在一隅之地,天下之大,万里之广,兴亡之间,多有百姓在等待那束阳光。就如施主的种痘之法,晒盐之策,施主莫忘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说完这话,老僧悠悠起身,摸了摸林枢的额头,微笑着离开了大殿。

    自林枢接过佛珠的那一刻,脑中犹如看电影般,将前世看过的红楼原著与今生十几年的风雨经历都过了一遍。

    范文正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犹如黄钟大吕,再次敲响在他的耳边。

    当年林如海给林枢启蒙的时候,就问过他读书是为了什么。

    刚刚能爬上凳子的林枢奶声奶气的大声说道:“考状元,做大官,为黎民百姓谋幸福!”

    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却是林枢穿越后最初的梦想。可惜经历了十几年的风雨,他的初心慢慢的因为阴谋诡计蒙上了一层灰尘。

    今日碰到这神秘的老僧,那番话,这串还带有温热的佛珠,让林枢又一次想起了儿时的信念。

    “我不是个过客,这里也不是书中的故事……”

    “哥哥,你怎么了?”

    耳边突然传来黛玉担忧的询问,林枢眼神渐渐重聚,扫视一圈,没有看到老僧的身影。

    “大师呢?”

    黛玉回道:“大师早就出去了,哥哥这是怎么了?刚刚我叫你都没反应。”

    原来林枢刚才呆呆的接过佛珠,眼神涣散,黛玉怎么叫都没有得到回应。几人又不敢轻动,只能守在一旁等着。

    好在时间也不是很久,林枢终于恢复了过来。

    看到众人担忧的眼神,林枢把佛珠带在手腕处,扬扬手腕,笑着回道:“刚刚蒙大师点拨,想通了一些事情,算是一种顿悟!”

    黛玉嫣然一笑,眉眼弯弯的拉着林枢的衣袖:“是不是像那孙猴子,被菩提老祖敲了敲脑门,就学会了神仙法术?”

    兄妹俩玩笑两句,便领着几人前往客房用斋。林枢在途中跟知客僧打听老僧的身份,从中得知,老僧法号了然,乃是大报恩寺前任住持。

    王熙凤经常出入京城各大佛寺道观,对于有名的僧道熟悉的很。听到了然这个法号,当即就惊讶的捂住了嘴。

    “老天爷,竟然是了然大师!”

    林枢等人疑惑的看向王熙凤,只听她解释道:“了然大师自幼出家,少年时便游历大楚各地,甚至去了天竺一趟。佛法高深,慈悲仁厚,京城人皆称他是当世活佛。甚至陛下在潜邸时,就时常向其请教佛法。”

    说道这里,王熙凤羡慕的看了一眼林枢手腕处的佛珠:“表弟好佛缘,京城的那些王公,哪一个不想见了然大师一面,赐一佛宝,没想到今日被表弟得了大师的贴身佛珠……”

    听到这里,林枢才想起当今皇帝性好佛法,据传太上皇就是因为皇帝喜佛,觉得传位于他,将来皇室不会再有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

    可惜事与愿违,如今就是皇帝想要留几个兄弟子侄的性命,也要看对方够不够省心了。

    ……

    大报恩寺琉璃塔顶层,了然与一名中年员外打扮的男子坐在塔上,茶杯泛着热气,混合着檀香袅袅,弥漫在四周。

    “大师可看清了?”

    “居士可想清楚了?有时候,想得太多,顾虑的太多,反而会迷了居士的眼睛?”

    了然反问了一句,男子怔了怔,随后自嘲一声:“自从坐上那个位子,我的心确实有些过于执着了。”

    “执着是件好事,至少居士的执着,能让你坚持不懈的实现你的抱负。”了然大师笑了笑,把一杯茶递给男子。

    他接着说道:“那位林施主,德才兼备,乃是不可多得的璞玉,居士当可精心打磨。”

    中年男子畅快的笑了起来:“有大师的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第五十九章 皇帝

    大报恩寺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是院中仿照金陵报恩寺修建的琉璃塔,一个就是寺里的素斋。

    琉璃塔据说今日有贵客,今日封塔,黛玉等人遗憾了一会,就沉醉于素斋之中。

    林家与贾家是姻亲,大家也少了许多顾忌。八人围坐一桌,享用起了寺中的美食。

    秦可卿虽然辈分最小,但在用饭期间,不是照顾几个年纪小的姑姑,就是关注着怀孕的王熙凤。

    林枢悄悄观察了一下贾蓉,发现他对秦可卿很是迷恋,一点也不像传言中那样,因为其父的作为,对妻子有很深的怨言。

    饭桌之上,王熙凤抱怨了贾琏几句,言说这几日天不黑绝不着家,什么狐媚子勾引啊,又去外面拈花惹草啊之类的,惹得几个妹妹一阵好笑。

    林枢劝说道:“嫂嫂怕是多想了,琏表哥如今是陛下身边得力之人,禁中安危乃是重中之重,哪能由得他出去厮混?”

    怀孕的女人容易多想,估计贾琏这个封建贵族子弟压根就想不到这一点,为了盟友后宅安稳,林枢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贾琏说一声。

    或许是王熙凤觉得林枢比较靠谱,对于他的劝慰听进去了几句,心情好了许多。

    她转头问道:“你家王妹妹可给你来过信?不是说,王家要进京吗?改日他们到了,我带二妹妹几个去拜访拜访。”

    王熙凤的口中的王妹妹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皆是放下筷子看向林枢。

    林枢笑了笑,回道:“会试前日来了一封信,大概还得半月才能抵达京城。到时正好是桃花绽放的时节,就让玉儿办个诗会,嫂嫂到时候带几个表妹过来就是。”

    “那感情好,虽然我是不通诗文,但喜欢凑热闹,就给妹妹们做个端茶送水的使唤丫头……”

    王熙凤拍手叫好,三春及秦可卿也笑了起来。大家在家里呆得久了,很少有机会出来。每一次的出门就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林枢看着她们的样子都觉得心酸。

    贾家这样养闺女的方式,真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待字闺中,也没说要一直圈养在家里,哪家不是到了十一二岁就领着去交好的人家开始露脸,琢磨着相看相看。

    秦可卿看着几个姑姑高高兴兴的约好了聚会,目光中漏出一丝羡慕与期盼,正好被贾蓉尽收眼底。

    心疼媳妇的他向黛玉开口:“林姑姑,到时我送可儿过去,不知您欢不欢迎?”

    旁边的惜春也拉了拉黛玉的衣袖,在林枢的暗示下黛玉笑道:“你都叫我姑姑了,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能拒绝呢?侄儿媳妇可是个稀罕人,到时候玩得兴起了,我就不放她回去了!”

    贾蓉立马起身给黛玉行了一个礼:“可儿能得林姑姑喜欢,那是侄儿与可儿的荣幸!”

    在贾蓉卖乖弄俏之下,屋子里的气氛倒是热闹不少。众人约好大概的时间,又休息了一会,这才出了寺门,准备回城。

    ……

    行至半路,队伍前方出现一队人马。虽是便装打扮,但福全悄悄在林枢耳边说道:“都是练家子,腰间的佩刀乃是制式仪刀。衣袖稍隆,应有袖箭臂奴之物。”

    对方人数不少,约有三十来人,此时正守着一辆轮毂断裂的马车。看似普通的马车,像是极为沉重,压在地上印出深深的痕迹。

    官道并不是很宽,加上马车宽大,一时间林家的车子也不能通过。正当林枢准备派人查探的时候,对方人群中走来一名领头之人,拱手行礼:“阁下可是忠正公之子,林解元?”

    林枢翻身下马,稽首回礼:“在下正是林枢……”

    “我家老爷有请林解元近前一叙!”

    顺着这人的延请,林枢看到人群中正有一中年男子立于马车旁边,冲他颔首示意。

    不认识啊!

    林枢正要拒绝,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陛下在此,林解元还不前去拜见!”

    说着,还亮出了腰牌:龙禁卫殿前司镇抚使李。

    林枢瞳孔一缩,随即说道:“待学生给亲眷说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在这位李镇抚点头后,林枢快速走到马车边:“玉儿,前方有贵人邀请,我去看一看,你们呆在车上别下来。”

    黛玉掀起车帘,向前方看去。距离不远,她清楚的看到了人群中熟悉的人影。与林枢悄悄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哥哥自去便是,我与凤姐姐她们正好多说说话。”

    随后林枢与贾蓉福全也交代了两句,就跟着李镇抚去了前方。

    这还是林枢第一次见到皇帝真人,以前多是自己写个奏折扎子,皇帝回个口谕或是简单的书信。

    今日相见,皇帝给林枢的第一感觉就是威仪甚重。他不知该如何行礼,皇帝明显是微服出宫,跪拜之下,后面的人绝对会看出异样来。

    “学生林枢,拜见陛下!”

    他在脑中快速斟酌了一下,稽首深深一拜,小声问礼。

    皇帝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亲手扶了林枢起来。重重拍了拍林枢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倒是一副好相貌,有林如海的风采。”

    “学生自幼长于父亲膝下,耳濡目染之下,多有学父亲为人处事之道,故而看起来略有相像之处。”

    林枢躬身解释了几句,随后又看了看旁边坏掉的马车,便劝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身系天下安危,即使出宫,也该多带些护卫……”

    皇帝打断林枢后面的话,揶揄道:“怎么?还未入仕便当起言官御史来了?放心吧,龙禁卫早有安排,不会出问题的。”

    说着,他往林家马车方向看了看:“荣佳也在这里?”

    林枢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荣佳是谁,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到自己家的马车也想起来黛玉的封号。

    “舍妹就在马车上,陛下要见她吗?”

    皇帝本有意动,又想起此地不是适宜之地,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人多眼杂,改日再说。”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林枢说道:“听张嬷嬷说,前些日子有人盯上你家了。朕派人查了查,隐隐有王子腾的身影,你自己多注意些。”

    “王子腾?”

    林枢惊讶的抬起头,看到皇帝严肃的目光,当即躬身谢恩:“多谢陛下关心,学生知道了。”

第六十章 圣眷

    贾蓉隔着人群,隐隐约约看到林枢正躬身与一中年男子交谈,可他没有入仕,没有见过皇帝。

    他有些奇怪,倒是是谁,能让林枢如此的恭敬。京城的贵人十有八九他都见过,甚至九爷忠顺王高永桓,他都见过两次。

    “林姑姑,和林叔说话的人是谁啊?是故祖父的好友吗?”

    黛玉远远看了一眼交谈的两人,小声说道:“顶天的贵人,蓉哥儿别打听了。”

    顶天的贵人?

    贾蓉脑中立马闪现出一个念头,龙首宫圣人经年不出,依照年龄,只有那一位能算得上顶天之称。

    早就听说林枢有直达天听的权利,他原本还不相信,今日一看,何止直达天听,这是能够见到圣颜的人啊。

    ……

    “老爷,马车一时半会修不好了,估计还得一会,找车的人才能回来。”李镇抚抱拳汇报道。

    林枢想起自己来时,自己家与贾家两府加起来有三辆马车,腾出一个绰绰有余,于是躬身说道:“陛下,不如移驾学生家的马车,先回京再说。荒郊野外,不宜圣躬久留。”

    李镇抚也劝说到:“时至午后,人多眼杂,确实不宜久留城外。”

    皇帝朝林家马车看了看,他也想同黛玉说说话,便点了点头,对林枢吩咐道:“那你就去安排一下,一会你与荣佳陪朕说说话吧。”

    林枢想到张嬷嬷曾经与自己说过,黛玉神似皇帝宠爱的淳安公主,心想怕是这个当父亲的,又想起他早逝的女儿了。

    “学生这就去安排,陛下稍待……”

    林家马车上的人,除了黛玉,其余的几人都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王熙凤多么精明的人,从刚刚黛玉与贾蓉的对话中就猜到了皇帝的身份。悄悄叮嘱黛玉:“林妹妹一定要谨慎说话,伴君如伴虎……”

    ……

    龙禁卫接替了林府护卫的位置,向京城进发。

    “荣佳,张嬷嬷在你家过得可还舒心?听说她又收了一个弟子?”

    皇帝看到林家兄妹都有些拘谨,便寻了个话题。看着与爱女相似的黛玉,心中唏嘘道:若是淳安还在,这会外孙怕能已经启蒙了。

    世事无常,哪怕他贵为皇帝,也无法阻挡天道规则。

    听到皇帝的提问,黛玉恭敬的回道:“回陛下,家中不比宫中那么规矩森严,嬷嬷倒是能松快些。每日除了教导臣女,还养了几株君子兰。新收的弟子是宁国府的嫡女,算是臣女的表妹。”

    “贾敬的女儿吧,朕记得他的这个女儿可是老来女,可惜了……”

    皇帝像是回忆起了过去,缓缓说道:“贾敬啊,曾经与你父亲一样,才华横溢。那年跨马游街,朕曾与九弟说过,贾家从今日起,有了改换门庭的基石。可不曾想,这老匹夫……额,这贾敬竟然躲到城外修道去了。”

    其实皇帝对于贾敬还是很欣赏的,像宁荣两府这种顶级武勋,能主动改换门庭,皇家还是欢迎的。

    特别是贾敬这个贾家族长,二甲中第,作为君王,他觉得这样的臣子即识趣又有才华,当得重用。

    可不曾想,隆盛四十五年,太上皇刚刚禅位,这老匹夫就直接脚底抹油,跑到了城外道馆修道去了。

    表现出一副我家已经没了领头羊,剩下一群歪瓜裂枣,求皇帝陛下刀下留情的样子,实在是恶心了他一把。

    随后贾赦也是有样学样,以前虽然被贾史氏压制,但也算是前太子跟前的红人。可自从自己登基称帝,立马缩在府中开始了靡靡生涯。

    大家都是相识几十年的人了,谁还不了解谁?难道我高永衡是滥杀无辜之人吗?大哥都没了,效忠我这个新君就真的那么困难?

    一说起贾敬与贾赦,皇帝心中就有些恼火:“哼,无君无父的老匹夫,好好的闺女不精心教养,扔在别人家受尽了委屈……”

    林枢不知道皇帝想起了什么往事,突然这么恼怒,小声说道:“陛下,那宁国府的姑娘,如今由张嬷嬷在臣的家中教导呢。”

    “朕知道,朕是说以前。那孩子怕是八九岁了吧,你问问荣佳,贾敬的女儿在荣国府过得怎么样?堂堂公府嫡女,与庶女同例,说出去能让人笑死。”

    皇帝指了指黛玉,又转向林枢斥责道:“还有你家,也是一样。从治德元年开始,朕多次派人去扬州,硬是收不到你父亲林如海的一纸效忠书,难道非要等家破人亡了才明白该忠于谁吗?”

    这话怎么接?林枢真是被直来直去的皇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皇帝不应该是云里雾里的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然后让臣子们去猜吗?他记得前世电视剧中,嘉靖皇帝就是一身道袍,谜语人一般,让严嵩猜谜语。

    看到哥哥愣在当场,黛玉便接过话头回道:“陛下,臣女父亲并非不忠于陛下,只是太上皇也是君父,陛下也是君父。当两位君父同时传旨扬州,臣女的父亲只能以朝廷所需为准,不偏不倚,尽忠报国。”

    黛玉的回答让林枢在心中叫好,不愧是林家的女儿,这番话回得妙啊!

    天无二主,可大楚却有两个君王。作为臣子的无法选择其一尽忠,那我忠于朝廷总没错吧。

    忠于朝廷,尽职尽责的让江南运往户部的盐税年年增加,至于钱怎么分配,那就是你中枢的决定了。

    原本以为会被皇帝斥责的黛玉,突然听到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林如海有福,有个你这么聪慧女儿。怪不得荣国府老太太不愿放你离开,就他家那个凤凰蛋,还配不上你。”

    被皇帝一打趣,车中的气氛反而没了刚刚的凝重。黛玉也少了些拘谨,红着脸用手攥着衣角揉着。

    林枢无奈说道:“陛下,这只是流言而已,不可信……”

    “行了,这事若不是绣衣卫压了下来,早就传遍京城了。你们还小,不知道后宅阴私的算计有多可怕。林枢,荣佳的亲事不及,待她再大点,朕为她定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对林如海那些年尽职尽责的嘉赏。”

    皇帝突然把话题转到了黛玉的婚事,林枢真的有点跟不上这位大楚至尊的思路。

    不过从目前来看,皇帝与黛玉有些过分的宠爱。一个臣子之女,能有如此圣眷,算是一件好事。

第六十一章 阅卷

    忽略开始时的严肃与拘谨,后来的路途中,马车中的氛围很是轻松。

    皇帝更多的是与黛玉聊了很多有趣的事,还问了些黛玉在江南时的情况。

    林枢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听众,根据皇帝的言谈举止,慢慢在心中重新刻画这位帝王的形象。

    传言中刻薄寡恩的四爷,帝王的威严此刻一点也没有,跟黛玉说说笑笑。

    在听到黛玉讲起林枢小时候因为“炼丹”之事,被林如海拿着藤条追得满院子跑,还一同鄙视了一番。

    我那是炼丹吗?我只是尝试改良火药而已!

    林枢在心中替自己抱了抱屈,继续听两人说笑。直到靠近京城,龙禁卫已经拉来了备用的马车。

    “你们就别下来了,朕今日很高兴,很久没这么松快了。”

    皇帝临下车时,回头对黛玉眨巴了一下眼睛:“没事给朕写写信,张嬷嬷知道怎么送进宫来。”

    他又对林枢说道:“宁国府之事,暂时先放一放,专心殿试吧。”

    “学生(臣女)遵旨!”兄妹俩在马车上向皇帝道别,龙禁卫护送皇帝的马车先行进了城。

    ……

    林枢把贾家两府的人都送到了宁荣街口,贾蓉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惊诧。

    他小声问林枢:“林叔,陛下今日……”

    林枢连忙打断贾蓉后面的话,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人来人往的街上,谁能知道有没有人盯着他们一群人。

    “什么都别说,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放心,今日我听这位贵人的意思,暂时无事。等我殿试之后,找机会请敬伯父一叙。”

    贾蓉也是机警之人,他家在京城搅起的这场风暴,使得自己家成了出头之鸟,说不定这会就有人正盯着宁荣街上的贾家两府呢。

    “多谢林叔提醒,侄儿会禀告祖父大人的!”

    两方告别,林家的队伍继续往黄华坊前进。

    此时的马车中,只剩下林枢与黛玉两人。兄妹俩相视一笑,今天的经历真是丰富的很,不但见识了一场文武对立的缩影,还与天下至尊的皇帝同乘。

    “玉儿觉得,咱们这位陛下是个怎么样的人?”林枢回想着刚刚的情景,询问黛玉对皇帝的观感。

    只听黛玉回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觉得陛下与话本中描绘的皇帝一点都不像。”

    “噢?说说看,你印象中的帝王应该是什么样子?”

    听到林枢的话,黛玉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仅仅见过两次圣颜,还不能轻易下结论。不过刻薄寡恩这个传言,我是不信了。大年初一那天,我亲眼见到陛下坐在满满当当的奏折中,光是勤政这一点,比之前明洪武皇帝不遑多让。”

    勤政爱民,多少帝王都在宣扬这一点,可是能做到这一点的,还真没几个。

    “哥哥,你说陛下在民间为何会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声?”

    林枢嗤笑一声:“陛下确实是刻薄寡恩,可那是对贪官污吏乱臣贼子才如此。可惜如今朝中局势复杂,陛下还不能完全掌控,那些人为了对抗陛下,便四处宣扬刻薄寡恩的流言。”

    黛玉这几年在张嬷嬷与林枢的教导下,对朝中的情况了解颇深,心知传扬皇帝刻薄寡恩的人中,就有荣国府的几位。

    她唏嘘一声:“人心思安,真不知他们为何要违逆民意。得人心者得天下,陛下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这些年百姓们能够在多次的天灾人祸中存活下来,皆是陛下恩泽。”

    “这就是欲望,他们觉得天生高贵,黔首何能与之同!玉儿,有欲望不可怕,可怕的是让欲望迷了眼。”

    林枢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道路两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叹息道:“当了官,就会想着位极人臣。可当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是天下百姓,这才是该好好思考的。”

    “那哥哥当官是为什么?”黛玉问道。

    林枢毫不犹豫的回道:“以前是为了自保,为了守护你和咱们这个家。现在我又有了新的目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做一个普通范文正公那样的千古名臣。”

    ……

    今科会试的阅卷,由礼部尚书钱千里主持,经过十多天的努力,终于定下了会试的名称。

    一千六百多位考生,只有三百五十人登上了皇榜。不过会元迟迟定不下来,只因为其中一人,在策问中,提出了大孝与小孝之分。

    其实今年的策问是太上皇亲拟的,说白了就是恶心皇帝同时选拔能够忠于自己的臣子。

    钱千里看着手中的这份答卷,心中也是迟疑不决。说实话,他真的很欣赏这位考生。忠于朝廷,忠于天下万民,便是忠于君父。

    忠君为民者,即大孝也。因愚孝而令其父不义者,即小孝也……

    钱千里作为理儒的忠实信徒,都不得不赞叹一声,仅仅从这份答卷中,他都能品出其中的风骨。

    太上皇若是看到这份考卷,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这明显就是在说二圣相争之事,如此胆大,难道就不怕被阅卷官黜落吗?

    不过说起来,现在的太上皇,真得有些执拗了。远远没有了当初的圣明,反而因为两帝之争,使得朝廷乌烟瘴气。

    钱千里作为太上皇的亲信都觉得这样下去怕要惹出大祸来。他在心中默念:既然你一个初生牛犊都不怕,我这个“大楚魏征”又怎能落于其后?

    安制,会试结束后,考官分房阅卷并进行预选,预选出来的考卷送主考官审阅并拟定名次,写成“草榜”。

    草榜拟成后,再由主考官和礼部知贡举官主持,将拟定录取的“朱卷”与考生的“墨卷”进行“对号”,编号不对者弃而不取。复核以后,再行“填榜”,即正式确定录取名单

    钱千里最终定下了名次,复核无误后打开了弥封,第一名的姓名处写着: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这个林枢怎么这么耳熟?”钱千里喃喃自语。

    旁边的几个人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人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这是林如海的嗣子。”

    “林如海啊,那不就是提出晒盐法的那个小子……”

    “这会元倒是名副其实,说不得林家又要出一个探花郎了!”

第六十二章 怼人

    治德八年会试填榜完成,由主考官钱千里呈递给皇帝审阅。

    大楚并无前明南北榜之分,自明太祖洪武年间到今朝,经历了近两百年的休养生息,曾经因为异族侵略而中断的文华重新焕发了生机。

    勤政殿中的皇帝正和忠顺王高永桓说话,看到钱千里送来拟定的皇榜,便打开看了起来,印入眼帘的就是会元林枢的名字。

    “这林如海倒是有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林家不愧诗礼之家,朕记得他这一中,算是两元了。”

    旁边的夏守忠凑趣说道:“三年前奴婢去扬州传旨的时候,正是他高中南直隶乡试解元之时。据林家的管家说,林忠正公心知自己来日不多,便强令其前往金陵赴试,这才有了年仅十五岁的解元郎!”

    高永桓想起了前些日子见过的林家兄妹,没想到这林枢竟有如此大才。

    别看他不喜欢读书,但不耽误他尊敬读书人。特别是能在会试中拔得头筹的会元,哪一个不是才华出众。

    “钱爱卿,今年赴试举子有多少人?”皇帝放下皇榜问道。

    钱千里躬身回道:“回陛下,赴试举子共计一千六百四十八人,中途有十二名举子因病或其他原因晕倒,不得不放弃会试。共收试卷一千六百三十六份,依据旧制,录三百五十人入皇榜。”

    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夏守忠把皇榜交给钱千里:“举子十年寒窗,就是为了今日。朝中正是革除弊政,推陈出新之时,你们再去挑选一下,补录五十人入榜。”

    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让钱千里一愣,从太祖开国至今,大楚一直是沿用会试录取三百五十人的规定,怎么又要补录五十人?

    “陛下,按照祖制……”

    皇帝摆了摆手:“祖制沿用至今,多有不合时宜之处。爱卿刚刚也说了,今科会试赴试举子就有一千六百多人,太祖时才多少?”

    “昭武十二年,有一千一百人赴试!”钱千里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后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说的是,老臣这就去办!”

    “爱卿明白就好,尽快去办吧,尽量在三月前把皇榜贴出去。”

    皇帝看钱千里退出大殿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次会试的题目确实恶心了他好一阵子,随即又想到了反击太上皇的招式。

    既然太上皇想用策问题目来选择臣子,那他就用增加录取人数的方法来拉拢人心。

    举子们寒窗苦读,这个时候什么事最能暖了他们的心,当然是榜上有名了。

    “老九,帮为兄一个忙……”

    ……

    自大报恩寺一游之后,林家又恢复了平和安宁的日子。

    与皇帝初见并未给林家兄妹带来过多的变化,倒是黛玉是不是会往紫禁城写一封书信。

    要么就是最近养的花开了,画一副画夹在其中,与皇帝分享。要么就是把林枢给自己讲的故事润色一下,写成话本送进宫中。

    林枢曾经还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惹上麻烦,张嬷嬷便说:陛下需要的,就是温情。冷冰冰的紫禁城,最珍贵的就是这一封封书信了。

    黛玉能有这么一份机遇,对于林枢来说,是一桩极大的助力。虽然这么说有些功利,但林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帝王的庇佑。

    王子腾的窥视,已经表明林家又一次陷入了麻烦中。甚至这一次饿的麻烦,比之江南漩涡,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同。

    幸亏在天子脚下,王子腾也不敢做得太过火,给林枢留下了足够的发育时间。只要殿试高中,林家就有了一战之力。

    ……

    二月二十五,林枢与王焕早早来到大报恩寺,两人与南直隶赴试的同乡举子把臂同游,在寺北梅林举办了一场文会。

    略过传统的吟诗作赋,倒是今日的庙会上更让举子们感兴趣。

    “瑾玉贤兄,我记得你是文武双全之人,不知与这位壮士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一群人围观着庙会上卖艺之人,只见人群中,一名浑身肌肉的大汉正把一柄偃月刀武得风生水起。

    蔺德泽一指大汉,询问林枢:“瑾玉贤兄快给大伙说说看,斗将之时,这人能不能如同关二爷那样,一刀便取了对方首级?”

    《三国演义》这本书在大楚也是极火的话本小说,在娱乐匮乏的当今,深受百姓们的喜爱。

    忠义无双的关羽不但是武人的楷模,同时也是文人心中的英豪。

    林枢缓缓说道:“真正的战场上怎么可能允许斗将这种事发生。两军相接,基本上就是靠将士们手中的兵锋、坚韧的意志以及主帅的兵法韬略,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国力的强盛!”

    蔺德泽等人都是江南人,压根就没有接触过战争,盛世之下,他们往往都是靠着书中的只言片语和话本中的描述想象战场的情形。

    林枢继续解释道:“简单来说,对垒时,往往哪家的刀兵锋利、铠甲坚实、粮草丰盈、兵力更多、将士们更用命,哪家的胜率就更大。总之,胜利就是靠国力堆出来的,话本中那些靠着阵法奇谋获胜的,往往只是少数。”

    “哟,林大才子还懂兵事?既然这么厉害,要不去九边做个校尉如何?还考什么科举啊!”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正听得认真的众人皆是恼怒的转身看去,只见一群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林枢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一个人:唐锦尧。

    “林家人懂兵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怎么?唐家二少也能听懂在下刚刚说的?稀奇啊!”

    对方明显就是来找麻烦的,林枢怎么可能忍气通声。论斗嘴,他也不是吃素的。

    王焕与蔺德泽他们都清楚林家的来历,五代列侯可不是用钱买来的空头爵位,到现在林家的传承中,就有兵法韬略。

    刚才蔺德泽说林枢文武双全,就是指林枢既能书写锦绣文章,也能上战场建功立业。

    蔺德泽向前一步:“这位……”

    “礼部右侍郎家唐家二少。”林枢简单说了一下唐锦尧的身份。

    “唐二少,我等同乡说话,你却阴阳怪气的插嘴,不知唐侍郎身为礼部堂官,是如何教授你礼字一说的?”

第六十三章 雨村

    别看唐锦尧的父亲唐允贤是礼部右侍郎,可蔺德泽还真不怕他。

    蔺家乃是江南大族,家中虽然没有三品以上的高官,却有好几位担任地方官员的叔伯兄弟。

    自古皇权不下乡,蔺家这种地方大族才是维持王朝对地方控制的主要力量。

    唐锦尧被蔺德泽怼得面色铁青,他仗着自己父亲的势,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乡下举子也改向他“呲牙”了。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在爷面前狺狺狂吠!”说着,他还踢了一脚旁边的家仆:“还不去掌嘴?”

    “唐兄何必动怒,为了这群没见识的人扰了大家高乐的兴致岂不是落了下乘……”

    旁边的几个人开始劝说唐锦尧,话里话外就是瞧不起外来的举子。

    “不行,我唐锦尧什么时候受过这气。阿大,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只见唐家一个孔武有力的家仆大步向前,向蔺德泽冲了过来。

    这群人中,林枢大致能猜到都是与唐家亲近,或是巴结唐家的家族子弟。

    他也不想因为这等无趣的争端扰了游玩的兴致,不过刚刚蔺德泽是为他出头,如今被人直接开了地图炮,要是不还回去,今后还怎么有脸站在同乡面前。

    于是林枢从福全腰间的剑鞘中抽出佩剑,在阿大刚刚冲到身前时,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敢动一下,我就让你试试刀兵够不够锋利!”

    林枢冷冷的说道:“楚律,恶奴欲伤有功名者,斩!”

    别看阿大看起来孔武有力,一脸的凶像,这会早就浑身颤抖,要不然剑锋抵在咽喉,他早就瘫软在地了。

    唐锦尧没想到林枢会如此强势,他原想着杀杀这群外来举子的威风,给林枢一个难堪。

    可没想到林枢一点也不顾忌唐家的威势,竟然敢刀兵相向,哪怕只是唐家的家仆,那也是唐家的脸面啊。

    那日在梅林,林枢就与贾蓉抹了自己的脸面,今日又是如此。难道我堂堂礼部右侍郎家的公子,就这么好欺负吗?

    “林枢,你这是要与我唐家为敌?”

    听到唐锦尧气急败坏的话,林枢一剑挥去,削掉了阿大头顶的头发。随即用剑一指唐锦尧:“唐家二少,刚刚你不是说在下应该去九边做个校尉吗?那好,就请你做个试试,我够不够格去战场上拼个前程!”

    说着,林枢就拎着剑往唐锦尧的方向走,一步,两步……

    “你别过来,我爹可是礼部侍郎!”

    唐锦尧连连后退,身旁的那群人也开始四散开来,生怕林枢牵怒自己。

    “我想唐侍郎看到自己的儿子,能为大楚选拔出一名合格的校尉,他会很欣慰的。”

    林枢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手中的剑反射着阳光,让唐锦尧觉得浑身发冷。

    后退是不小心踩在了一个石头上,啪的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眼看林枢的剑在眼中渐渐放大,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天籁之音。

    “住手!你是何人,胆敢当街行凶?”

    “贾叔,救我!”

    林枢转身一看,竟然是多年不曾见到的贾雨村!

    只见贾雨村大步赶了过来,扶起跌倒的唐锦尧:“锦尧侄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他竟然要杀我。贾书,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唐锦尧看到贾雨村过来,立马就又有了底气,伸手一指林枢,向贾雨村诉苦。

    “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当街行刺朝廷命官之子。本官一定……”

    贾雨村怒目而视,转身看向唐锦尧手指的方向。正要指挥下人拿下这个“胆大包天”之徒,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林枢!”

    贾雨村,名飞,字时飞,别号雨村。林枢与之相识,是在八岁时林如海请了一名清客,教授自己与黛玉学识。

    当时林枢见这贾雨村时,只见他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相貌可谓不俗,并不似大奸大恶之人;虽然衣衫褴褛,却掩饰不住其内在的气质和才华。

    他本以为是现实与原著或有差别,也就只是小心提防,并未向林如海提及其他。

    三年后贾敏过世,林如海委托准备去京城寻求机会的贾雨村,代为送女进京,林枢就再未听说贾雨村的消息。

    直到一年前,贾琏来信,薛家举家进京,客居荣国府。而且薛蟠打死了人还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京城,经手此案的就是时任金陵知府的贾雨村,林枢这才意识到,此人果然是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同时又心狠手辣,极善做作之人。

    此时的贾雨村心中也是一惊,虽然他知道林家兄妹已经到了京城,甚至林枢简在帝心,林黛玉颇得圣宠,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想见。

    原本他还打算去林家拜访,说不定还能因为与林家交好,从而进入皇帝的眼中。可因为最近刚刚升任大理寺少卿,忙着上下打点,竟然误了去林家拜访之事。

    唐允贤虽然是正三品的高官,可与林如海留下的人脉和林枢的机遇比起来,还真是差得不是一点点。

    林枢看着面前一身绯袍的贾雨村,心中感叹,这人正是精于官场,这才五六年时间,就从罢职的白丁,又一次爬到了四品官的位置。

    “贾先生,多年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瑾玉贤侄,你怎么与锦尧贤侄起了冲突?”

    贾雨村不愧是城府极深之人,在确认是林枢之后,立马变脸。

    他脸上带着悲痛:“如海殇逝,真是令我伤心欲绝,想当年,我初入扬州……”

    一阵唱做念打,就是旁边正等着贾雨村为自己做主的唐锦尧都差点陪着掉下眼泪来。

    可惜这一切在林枢看来,只觉得心中泛恶心。治德五年的时候,贾雨村已经在金陵坐上了从五品同知的位子,可林家的丧讯传到金陵,他硬是不敢往扬州走上一步。

    为何?因为他怕江南的风暴把自己卷进去,摆出了一副我与林家毫无关系的样子,让江南那群人,对他彻底放下了心。

    林枢看着如同唱戏一般的贾雨村,心中的警惕拉到了最高。这个人不会毫无目的演这么一出戏,他一定在算计,或者说是在打林家的主意。

第六十四章 警醒

    贾雨村的表演终于结束了,林枢忍住恶心,假装安慰道:“贾先生,家父生时已尽报国之心,逝后圣恩赐谥忠正,当得圆满。”

    林枢这么一说,贾雨村并未听出话中的讥讽,反而在心中起了嫉妒之意:凭什么林如海就能生前受尽治下百姓爱戴,得到朝中清流敬佩,甚至皇帝都赐下了忠正的谥号!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还是先把自己曾经的学生搞定再说。只要通过林枢让自己进去皇帝的眼中,什么生晋太傅,死谥文正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旁边的唐锦尧也不是傻子,从刚刚贾雨村的表现就看出,这人怕是不仅与林枢相识,更是要借机搭上林家的马车。

    “贾少卿,家父曾言大理寺为国朝三法寺之一,当以公正严明为准则。林枢在大庭广众之下拔剑相向,欲意加害于我,不知您现在怎么判?”

    既然你想搭上林家的马车,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得罪我唐家?唐锦尧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林枢刚刚用剑指着自己,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贾雨村才从外任调回京城,大理寺少卿的位子都还没坐热呢,他只要敢包庇林枢,弹劾的奏章明日就会送到皇帝的案头上去。

    贾雨村闻言才想起身后的唐锦尧,眼中寒光一闪,在转头的一瞬间又变得如沐春风。

    “锦尧贤侄,年轻人一时冲动,又没有真的刀剑相向,何必闹得人尽皆知?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我想唐侍郎也会这么做的。”

    唐锦尧哪里肯轻易放过林枢,拽了拽刚刚压皱的衣衫,幽幽说道:“看来贾少卿是忘了当初在我父亲面前说过的话了……”

    之前贾雨村回京述职,在唐家得到了唐允贤的帮助,在大计中,取得上上评价,这才从金陵知府升任大理寺少卿。

    作为回报,贾雨村当然成了唐家的附庸。唐锦尧说出这么一句话,就是在警告贾雨村,唐家能让你升迁,自然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京城。

    贾雨村心中恼怒唐锦尧如此不给面子,虽然我是靠着你爹升迁的,可我又不是你家的狗腿子……

    这时林枢说道:“我拿着剑在这耍耍,又没伤到谁。唐二少,请问《楚律疏议》中,有哪一条规定了仕子不能耍剑了?”

    说着,他还用手中的剑挽了一个剑花,潇洒的将剑插回福全腰间的剑鞘中。

    身旁的王焕等人齐声叫了一声好,惹得在梅林旁边的庙会上游玩的人,纷纷好奇的看了过来。

    唐锦尧被林枢又一次噎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也给了贾雨村一个台阶下。

    “瑾玉贤侄说得没错,唐锦尧,本官身为大理寺少卿,遇事自然要按照朝廷律令处置。仕子佩剑,乃是朝廷允许的事,你的身上没有一丝伤痕,故而此事应当就此作罢,你看如何?”

    唐锦尧狠狠盯着贾雨村的双眼,随后又瞪了一眼林枢:“好,好,好,贾少卿,希望你在我爹面前也能如此坦然的说出这番话来!”

    “还不走,等着被人笑话吗?”他喊上了同来的人,匆匆离开了梅林,估计是回家告状去了。

    ……

    “贾先生,今日多谢您了。学生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致谢。”

    林枢见唐锦尧离开,又不想给贾雨村拉关系的机会,便找了借口准备离开。

    贾雨村现在心中也是有些烦闷,林家的事情不急,反倒是唐允贤那边需要赶回去把事情圆过去。

    “贤侄既然有事,就先去忙吧。如今咱们都在京城,当多多来往……”

    随后他把自己的住宅的地址告诉了林枢,便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此地。

    林枢目送贾雨村离开,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中不由有些烦躁。这个人,不可留!

    蔺德泽走到林枢身旁,小声说道:“贾雨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为了巴结统制县伯王家,生生放跑了打死了人的薛家薛蟠。瑾玉贤兄,你要小心啊!”

    “你也知道此事?”林枢惊讶的看向蔺德泽,薛蟠之事,他怎么也知道。

    “薛蟠一案,贾雨村以冤魂索命,让薛蟠假死逃脱了律法惩治,这件事金陵乃至江南各家,差不多都有耳闻。只不过畏惧王家的那位节度使自己荣国府的皇妃,大家才没有说出去而已。”

    今日参加文会的近二十名举子,都是关系要好之人。加上薛蟠的事在江南闹得沸沸扬扬,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些,蔺德泽也就没有压低声音。

    旁边的人都纷纷附和说道:“可不是嘛,那贾雨村如此攀附权贵,拿百姓的性命不当回事,瑾玉贤兄一定要小心啊……”

    “看似相貌堂堂,内里却是草菅人命……”

    ……

    蔺德泽消息灵通,又说起了一件事情:“按理背后说人有些不好,不过事关瑾玉贤兄的安危,我今日也就做一回小人了。”

    众人纷纷围成一圈,只听蔺德泽说道:“我有一族叔,在金陵任推官,听族叔说,贾雨村曾经在新任扬州巡盐御史杨学礼的宴会上,公开表示与忠正公只是虚以委蛇,其实是想在暗中调查林家贪污盐税之事。”

    看到林枢握拳透掌,便连忙解释道:“当然,此事是子虚乌有。只不过当时杨学礼欲抹黑忠正公的身后之名,贾雨村如此作为,怕是为了攀附晋党斩断与林家曾经来往的关系。”

    说到这里,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贾雨村在金陵任职两年,与江南各家关系并不融洽,原来是因为攀附晋党之事。

    蔺德泽对林枢说道:“瑾玉贤兄,此人两面三刀,与他三姓家奴毫无异样,你一定要小心啊!”

    林枢抱拳致谢:“多谢蔺兄提醒,贾雨村只是曾经为舍妹启蒙,教授过我几天罢了。今日得兄提醒,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今日游玩,竟然遇到这等人,真实扫兴……”

    蔺德泽组织了这场文会,却不曾想先是与唐锦尧发生冲突,紧接着又碰到了令人恶心的贾雨村,他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背运脸黑。

    林枢看到大伙兴致不高,便大声说道:“大报恩寺的素斋乃是京城一绝,今日因我之故扰了大家的兴致,作为赔罪,我请大家去寺中品尝美食,可否?”

    天下烦心事,没有一顿美食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哪有再来一顿!

    林枢的话刚刚说完,众人纷纷相应,呼啦啦就随着林枢冲向了大报恩寺……

第六十五章 喜报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虽然还有些冷意,京城已然恢复了勃勃生机。

    黄华坊毗邻国子监,监生们经常讨论关于会试的消息,三月初二这天,朝廷终于确定了今科中第的皇榜。

    等到三月初三,顺天府贡院辕门处围满了焦急的学子。还有无数人在附近看热闹,三年一度的会试皇榜即将贴出,这是寒窗十年,距离梦想最近的地方。

    辰时末,贡院大门开启,一队龙禁卫腰挂仪刀,护送三名礼部官员走了出来。

    为首的两名龙禁卫哐啷敲了几声铜锣,大声喊道:“治德八年会试成绩已出,陛下隆恩,念之学子寒窗苦读,鱼跃龙门不易,特准增加五十人上榜。”

    哗……

    现场学子不管还未张贴的名单上有没有自己,皆是向皇宫方向高呼陛下万岁。

    礼部三名官员相互对视,同时打开皇榜,让龙禁卫将士张贴在了辕门墙壁上。

    刚刚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恢复了宁静,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看向墙壁上的皇榜。

    按照惯例,有礼部书吏开始大声念道:“治德八年会试,赴试人数共计一千六百四十八人,录取四百人。会元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去管林枢是谁,大家都在皇榜上找寻自己的名字。或是欣喜若狂,或是愁云惨淡,甚至有人直接疯癫痴傻,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过多在意自己的形象。

    “我中了,我中了,爹,娘,孩儿中了!”

    “怎么会没有我?怎么会没有我?”

    ……

    在两种极端的情绪中,还有另一种声音出现:“老爷,看那个,对,就是喊爹娘的,他中了!”

    “还等什么,上啊,绑回家去,赶紧的,别被他人抢走了!”

    ……

    黄华坊林府,一大早管家林禄就安排人将府中打扫的干干净净。

    此时的林枢与王焕,坐在正堂喝着不知是什么滋味的茶水,两人都是魂不守舍。

    “瑾玉兄,要不我还是先回房休息吧,那个,我今日感觉有些头晕。”

    王焕只觉得心中有无数蚂蚁在爬动,实在难以忍受等待的煎熬。

    其实林枢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名落孙山不至于,但能不能拿下会元,为自己在将来的仕途上打下一个坚定的基础,就看今日了!

    林枢正要安抚一下王焕的情绪,门口传来了阵阵鞭炮声。

    两人同时站起身来,心中都有了一丝惊喜。这是管家林禄早就安排好的,会试中第,便点燃爆竹。

    林禄喜气洋洋的跑了进来,连行礼都忘了,大声向林枢与王焕恭喜道:“大爷,焕大爷,大喜啊,大爷高中今科会试第一,焕大爷第八十九……”

    “我中了……”王焕瘫坐在椅子上,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他不比林枢才华横溢,三年前落榜,差点让他失去了再次赴试的信心。

    林枢在短暂的惊喜之后,看了一眼喜极而泣的王焕,并没有去安慰。这个时候,好友最需要的是一场欢宴。

    “禄叔,安排人去南直隶会馆,请同乡举子来府中赴宴。记得,不管中与不中,都要请过来。让人去订几桌上好的席面和美酒,今日府中上下,同乐!”

    林禄脸上的皱纹都带着欢喜,笑眯眯就去安排人准备请客备宴。

    内宅里的黛玉也听到了府门处的鞭炮声,拎着裙摆就与惜春跑到了正堂门口。

    “哥哥,我听到鞭炮声了……”

    话说到一半,黛玉看到了捂着脸正流眼泪的王焕,还以为他又一次落第了,正准备说着安慰的话。

    只听林枢说道:“玉儿,我与你王大哥都中了。我是会元,他是第八十九。”

    “会元?林大哥好厉害!”小惜春瞪大了眼睛,林姑父是探花郎,林家表哥又中了会元,林家真是文华鼎盛之家。

    黛玉一听两人都高中了,自己哥哥还是会元,当即眉眼弯弯的扑倒林枢的怀里,忘乎所以的恭喜道:“哇,哥哥中了会元……”

    林枢拍了拍黛玉的后背,笑着说道:“会元而已,待哥哥拿下状元,玉儿……还有惜春妹妹想要什么礼物,哥哥一定给你们买来!”

    惜春听到林枢这话,心中暖暖的。她哥哥就从来不管自己,一心想着玩女人……呸!一心想着玩乐。

    这时王焕终于从喜极而泣的状态恢复了过来,看着依在一起的兄妹俩,心中不免酸涩:我也是有妹妹的人,可惜不在这里。要不然也会同我一起庆祝的!

    “瑾玉兄,恭喜!”

    听到王焕说话,黛玉立刻拉上惜春,两人同是福身向王焕祝贺:“恭喜王大哥会试得中!”

    “多谢两位妹妹!”王焕还礼后,四人分坐下来。

    林枢把自己对今日的安排说了一下,又转身对黛玉说道:“今日宁荣两府怕是会来人祝贺,接待女眷的事,就劳烦玉儿了。”

    “哥哥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黛玉郑重的应道:“一会我就去找王嬷嬷,让她在前院候着。”

    ……

    贡院贴出皇榜后,顺天府就安排衙役开始四处报喜。快到巳时末时,随着铜锣的敲击声,林府门外传来阵阵高呼:“恭喜林府老爷讳枢,高中今科会试第一名,会元!奉天殿上面圣!”

    “恭喜王家老爷讳焕,高中今科会试第八十九名,奉天殿上面圣!”

    林府下人又一次点燃挂在门口的两串鞭炮,噼里啪啦引来不少行人注目。

    林枢与王焕整理了一下容颜衣着,两人来到大门口。

    众人只见两名儒袍玉冠,面容清秀的年轻人立于林府门口,下人们纷纷向两人恭贺:“恭喜大爷与焕大爷,会试得中,奉天殿上面圣!”

    林枢大手一挥,从府中走出两名家仆,向门外撒着喜饼喜钱等物。

    报喜的衙役也凑趣向两人恭贺,林枢与王焕接过喜报,分别递过去两个红包。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是国子监的监生,此时看到手捧喜报的两人,都是一脸的羡慕。众人纷纷向两人贺喜,林枢与王焕也是拱手致谢。

    林枢拱手说道:“林某回京数月,多亏街坊四临照应。待殿试之后,府中设宴,向街坊四邻致谢,还望大伙赏脸啊!”

    “那我等国子监监生算不算街坊四邻啊?”人群中有学子搞怪大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林枢也乐得同学子们交好,便大声回道:“正是因为有国子监的文华之气庇佑,林某才能在会试中文思泉涌。大伙能够赏脸,那是林家的荣幸,林某欢迎之至!”

    “只要林会元不怕我等把你家吃穷了,到时一定会来……”

    哈哈哈哈哈……林府门口一片欢腾,府中安排宴会的黛玉也是面带喜色。

    她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红日正盛,恰如林家重新崛起。

第六十六章 殿试

    治德八年三月初八,旭日东升,金光万丈。

    紫禁城奉天殿外,林枢等四百贡士跟随礼部官员分列于丹墀的东、西两侧,面朝北方站立,文武百官则按常仪穿戴侍立。

    辰时初,两名大汉将军啪啪甩了三下响鞭,奉天殿前站立的九名龙禁卫将士大声高喊:“陛下驾到,升殿!”

    礼部奏请皇帝升殿,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走进奉天殿。然后是新科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由丹墀两侧拾级而上。

    大殿金碧辉煌,尽显天朝威严。皇帝高永衡头戴平天冠,身着十二章纹饰冕服,肃穆正坐于丹陛之上。

    文武百官并林枢等新科贡士列队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拜三叩,皇帝沉声道:“平身。”

    “谢陛下!”

    待众人起身,东西侍立。礼部尚书钱千里走出队列,从夏守忠手中接过皇帝拟定的考题,大声宣布:“治德八年殿试,考生四百,着令百官退避,新科贡士于奉天殿答卷。”

    “臣等(学生)遵旨!”

    殿中文武退避,只留下主持大考的几名官员侍立在侧,小太监们开始摆好桌椅及笔墨纸砚。

    林枢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坐在最靠近丹陛的位置上,他好奇抬头看向龙椅方向,皇帝也正好看向了他。

    两人目光交汇,林枢透过平天冠上的五色流旒,隐隐有能看到皇帝向他微笑了一下。

    林枢大胆回了皇帝一个笑脸,让高永衡不禁愣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奉天殿上“胆大包天”的直视帝王,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果然是初生牛犊,有赤子之心。赤子之心好啊,正适合调教。

    这时夏守忠小声提醒了一句:“皇爷,时间到了。”

    皇帝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开始吧!”

    钱千里将密封的考题打开,由两名礼部官员拉开展示,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题目看似简单,林枢却能想到皇帝为何要出这样一道题目。

    太上皇手中的权利慢慢已经被皇帝夺了过来,如今正是到了他改革旧制,变法图强的时候了。皇帝这个题目,不仅仅是在问新科的贡士,更是在自问,作为皇帝,他如何做,才能超越自己的父皇,让大楚更加强盛。

    林枢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磨墨下笔:“臣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立纪纲,饬法度,悬诸象魏之表,着乎令甲之中,首于岩廊朝宁,散于诸司百府,暨及于郡国海隅,经之纬之,鸿巨纤悉,莫不备具,充周严密,毫无渗漏者是也……”

    大楚已历近百年,特别是太上皇在位的四十五年,虽说这位帝王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从文治武功来说,算得上一名治世圣君。

    不过到了隆盛后期,年纪大了,依旧逃脱不了大多帝王的老毛病:怕死和固执。

    抛开逼得前太子兵谏自尽,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信任跟随他的老臣,导致贪腐成风。又因为扶持忠信王高永仪与义忠亲王高万琸,导致朝中派系林立。

    林枢提出的第一个就是法制,只有周密的法制,才能让那些贪官污吏无所遁形。当然,这些都只是纸上谈兵,时间有限,林枢也只能是草草概述。

    随后林枢继续写到:“臣闻:人君一天也,天有覆育之恩,而不能自理天下,故所寄其责者,付之人君。君有统理之权,而实有所承受。故所经其事者,法之吴天。

    用是所居之位,则日天位;所司之职,则日天职;所治之民,则日天民;所都之邑,则日天邑。故兴理致治,要必求端于天。今夫天,幽深玄远,穆然不可测也;渺茫轻清,聩然莫可窥也……”

    洋洋洒洒一大片,林枢又论述了一下君臣之职。简单的说,就是皇帝勤政是万民之福,但皇帝把臣子的事都做了,那要那么多臣子干什么。

    黛玉大年初一进宫觐见,回来后说皇帝陛下勤政的差点把自己埋进奏折堆里,林枢就立马想到了那位把自己累死的雍正皇帝。

    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最有可能实现自己变法大业的皇帝,千万不能像雍正皇帝那样早早驾崩。

    于是林枢就大胆在考卷中劝说皇帝,您老让内阁六部多干点活,像是鸡毛蒜皮的事就交给几位内阁大学士拿主意好了。抓好军权、财权和人事权就好了,多注意身体,天下万民还仰仗您长长久久呢。

    ……

    高永衡从丹陛上走了下来,先是绕场一周,大致看了几名贡士的答卷。

    看到有意思的,他就默默把名字记下来,像是这位蔺德泽就不错,皇权应该再往下放,深入乡间恩泽万民……嗯,这个可以考虑考虑。

    苏州王焕?皇帝想了想,王琦的儿子吧。仔细一看,帝王之政,应内圣外王,让番邦知晓大楚赫赫军威……这王焕与他爹真是一点也不像!

    转到林枢这里,满卷的簪花小楷,赏心悦目。再仔细一看,从法制引申到反腐倡廉,再到监察制度的改革……

    不但提出了问题,还给出了大概的建议。这样的考卷还是头一次见到。

    皇帝直接拿起剩下几张写完的,诧异的嗯了一声,这是嫌弃他太勤快了?

    仔细看了下去,从君臣关系到权利分配,又是如同前面写得一个模式,先提出问题,再提出自己的观点。不但文辞了得,论述也是简洁明了,让人赏心悦目。

    皇帝看得有些入迷,专心致志答卷的林枢也是写得入迷。林枢不断的换着稿纸,皇帝一张张的仔细阅览。

    这可苦了林枢附近几个答卷的贡士,一身冠冕的皇帝就站在附近,他们只觉得拿笔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钱千里早就关注到皇帝这边的情况,这都一刻钟了,您老再不挪动一下,旁边几个贡士怕是要紧张的昏厥了。

    他轻轻走到皇帝身边,正想小声提醒皇帝一声。这时林枢已经写完了前半部分答卷,正要检查一下,往旁边一摸,考卷不见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旁边站着两个人。金龙图案的靴子,不用想就知道是皇帝,抬头一看,果然是皇帝正拿着自己的答卷在阅览。

    旁边站着紫服官袍的主考礼部尚书钱千里,同自己四目相对。

第六十七章 争议

    钱千里刚准备小声提醒一下驻足许久的皇帝,就看到林枢一脸懵逼的抬头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之下,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只见林枢一只手习惯性的伸向皇帝手中的考卷,突然有想起面前这人是大楚至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钱千里小声提醒了一声:“陛下……”

    皇帝从考卷中回过神来,看到了钱千里的示意。林枢附近的几个贡士这会都紧张的满头大汗,皇帝倒也能理解他们,正准备离开,耳边传来弱弱的声音:“陛下,学生的卷子……”

    钱千里也是欲哭无泪,按理说,殿试时不应该有影响贡生答卷的情况出现,可当今陛下先是巡视了一圈,随后又当场拿着林枢的答卷阅览。唉,他这个主考官当得真是辛苦。

    皇帝将手中的答卷递给林枢,随后笑了笑就走出了奉天殿。林枢长舒一口气,从刚刚皇帝的笑容中,他基本上确定了自己答得应该颇得圣心,于是检查了一遍,就开始了第二论。

    ……

    夏守忠跟着皇帝走出奉天殿,刚才殿中发生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陪伴皇帝这么多年,夏守忠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这个林枢本来就简在帝心,今日一过,怕是真的要一飞冲天了。

    皇帝扶着石栏,仰头看了看天空飞过的春燕,突然开口说道:“大伴,你说朝中的文武大臣,有几个是盼着朕健康长寿的?”

    这句话让夏守忠心底冒起了寒意,他连忙躬身回道:“皇爷恩泽万民,天下官员,皆是盼着皇爷万寿无疆。”

    “那他们怎么没有劝过朕多多休息,反而一股脑把折子都送到勤政殿来?”

    皇帝毫无情绪的声音,让夏守忠开始浑身冰凉:“皇爷,或许他们认为,您是天下之主,军政大事还是得由您来拿主意……”

    “如果工部维修个衙门也需要朕来拿主意,那要内阁做什么?”皇帝反问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以前他还没觉得,今日看到林枢的那份答卷,突然起了疑心。

    上次黛玉觐见时就说过,有些奏折根本就没必要送到勤政殿的,但偏偏就堆在了自己案头。再回想登基之前,太上皇就就没如此繁多的奏折需要批阅。

    两相对比之下,皇帝突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他自嘲一声:“枉我自诩勤政爱民,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看得清楚……”

    ……

    十二张答卷整理完毕,林枢抬头一看,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下来。中午光禄寺提供的饭菜只是馒头和菜汤一份,这会他都觉得肚子空荡荡的。

    铛铛几声,殿试终于结束。众人纷纷收拾好答卷,由奉天殿东角门纳卷而出。会试中第,就可以说稳中进士了,最多只是三甲名次不高,所以众人也算轻松应试。

    礼部官员领着众人离开紫禁城,皇帝则是与主副考官一同用了晚膳,开始临轩亲策,读卷批阅。

    与乡试、会试不同,殿试试卷弥封毕,不需要誊录官朱笔誊录,而是由掌卷官直接转送至东阁读卷官处阅卷。

    读卷官阅卷时,将试卷分为一、二、三等,并将一等试卷向皇帝进读,供皇帝进行鼎甲排名。

    钱千里与诸位副考官开始批阅,皇帝巡视了一圈便回了后宫休息。剩下的事情就是明日朝会结束后,文华殿读卷了。

    ……

    阅卷很是顺利,今科殿试四百份答卷,未到午夜,就已经批阅完成。

    第二日朝会结束,钱千里按照惯例,捧着十份成绩最优的答卷,来到了文华殿。

    皇帝与内阁几位大学士、六部部堂早就在殿中等候,看到神色憔悴的钱千里,未等行礼,便对夏守忠说道:“给钱爱卿搬了棉凳过来。”

    “臣等已将今科殿试答卷批阅完毕,拟定二甲六十人,三甲三百三十人,成绩最优的十份答卷,现呈请陛下审阅!”

    钱千里大礼参拜,随后把答卷高高举起,呈请读卷。

    “爱卿先坐下,让读卷官开始吧。”皇帝示意夏守忠扶着钱千里坐下,随后读卷官就开始诵读。

    ……

    等十份答卷诵读完毕,殿中众人则开始了议论,其中争议最大的,就是那份极具变法意味的答卷。

    皇帝当然清楚这就是林枢的答卷,虽然后面的一部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内容,但前半部分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陛下,您该定下名次了……”

    夏守忠把朱笔呈上,皇帝没有理会殿中众臣的议论,在答卷上逐一写上了名次。

    “拆封!”

    夏守忠打开弥封,开始唱道:“第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文华殿中,无论是内阁诸位大学士,还是六部各尚书,林枢这个名字都是耳熟能详。

    除了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嗣子的身份,更多的是他献上了晒盐法与种痘法。

    “陛下,这林枢的答卷,是否就是倡导变法的那份?”内阁次辅齐博瀚躬身问道。

    皇帝点了点头,便听齐博瀚说道:“臣请奏,祖宗之法不可改,这林枢妄言诡辩,欲以变法邀圣宠,当夺其功名,远徒千里!”

    “臣反对,林家世代忠良,林枢德才兼备,不提其他,从他献上晒盐法与种痘法的两大功劳,便可知其忠心。陛下,臣请奏,状元常见,六元不可多得。大楚正是因为有陛下这样的圣君,才能天降文魁,才有了林枢这样的六元魁首!”

    齐博瀚话音刚落,吏部尚书韩清便出班反对,不但说出了林枢曾经的功劳,更是奏请皇帝,当以六元魁首嘉奖林枢。

    齐博瀚也反击道:“韩清,什么六元魁首?我大楚只有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及第,何来的六元?如此媚上之言你也说得出口!”

    韩清微微一笑:“齐阁老,县府院三试,三次案首,也可叫做小三元。那林枢乃是南直隶有名的才子,在治德五年前就已经取得了小三元与南直隶乡试解元,怎么就不能称一声六元魁首了。”

    “你……强词夺理!”

    ……

    皇帝心中琢磨着六元魁首与圣君在位的关系,这韩清不愧是自己亲手提拔的人才,圣君在位,才能有六元魁首,真是秒啊!

    殿中其他人都只是沉默的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钱千里原想驳斥韩清媚上的言论,不过想到林枢一身才华,正是国朝所需,不忍大才遗落,便忍了下来。

    皇帝扫视了殿中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钱千里身上:“钱爱卿,你是今科主考,你说说,这林枢配不配得上状元之名?”

    钱千里心中叹了一声,躬身回道:“回陛下,林枢德才兼备,又是忠臣之后,当得状元之名!”

    听到钱千里的回答,齐博瀚惊叫道:“钱公,你……”

    皇帝哈哈大笑,他朗声说道:“去吧,录皇榜吧。传旨,林枢德才兼备,献策有功,赐翰林待诏,入内阁行走……”

第六十八章 传胪

    治德八年三月初十,辰时初,日出东方,华盖殿琉璃瓦在阳光下金光璀璨。

    传胪大典即将举行,鸿胪寺、光禄寺的官员们提前将华盖殿布置好,并在殿内设黄榜案。

    辰时刚过读卷官们一齐到华盖殿,内阁官将皇帝所定一甲三人的试卷拆开,司礼监官、授制敕房官将鼎甲考生的姓名、籍贯信息填到已经填好二三甲信息的黄榜上,并撰写传胪帖子。

    填写完毕,尚宝司官将在完整的黄榜上加盖印信执事官将黄榜整束后,交由翰林院官捧出店外等候。

    辰时二刻,鸿胪寺官员奏请皇帝升殿,高永衡在导驾官的引导下坐定,执事官帘前置案,礼部官员从翰林官手中接过黄榜,置于案上,之后,敕房官将帖子授鸿胪寺官传胪。

    大汉将军响鞭三声,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进入大殿,三呼万岁之后侍立两侧。

    林枢等新科贡士由礼部官员引导立于华盖殿前,紫禁城除特定的地方外,三大殿外均无树木遮挡。

    春日的阳光普通温柔的女子,轻轻的触摸着林枢的脸庞。十年苦读为今日,四百名贡士都是又激动又忐忑,走的人紧张的脸色都是白的。

    队列是按会试名次排列,林枢身为会元,当然站在最前方。

    他回头瞅了瞅,与自己交好的那群南直隶同乡,今科有十二人榜上有名。不过除了蔺德泽与王焕排在前面,大多都是一百名以后了。

    排在八十九位的王焕这个时候心情很不好,因为排在他身后的就是与林枢等人有冲突的唐锦尧。

    没想到这位场面留宿于青楼楚馆的浪荡子,竟然比他的成绩还靠前一名。

    唐锦尧挑了挑眉,小声讥讽了一句:“没想到我会同你这样的人站在一处……”

    王焕也不甘示弱,直接怼了回去:“时运不济,竟让我排在了你的后面。果然啊,有个礼部侍郎的爹就是不一样!”

    他的声音不低,周围的贡士们纷纷把目光投在了唐锦尧的身上。

    “天天宿于青楼楚馆,竟然还能榜上有名,看来红袖添香,果然有用啊。可惜啊可惜……”

    王焕斗起嘴来就没输过,话说一半,极吊人胃口。距离王焕不远的同乡盛程云配合问道:“惟中兄,可惜什么啊?”

    “可惜良宵苦短,我还真的想不通,咱们这位唐家二少,是如何在短暂的良宵中悬梁刺股的……”

    “那还能因为什么,唐家二少够短啊!”

    “什么短?读书人的事能叫短么,那叫坐怀不乱!”

    ……

    唐锦尧脸色涨红,他大声骂了一句:“你们这群乡下佬……”

    “肃静!宫廷重地,竟敢大声喧哗!”负责整肃纪律的殿中侍御史冲着唐锦尧就是一声厉喝。

    唐锦尧不满的看着面前身着正七品官袍的御史,估计是刚刚被挤兑得有些魔怔了,竟然与御史对上了。

    “家父唐允贤!”

    “咆哮宫廷,你是想还未授官就被罢黜吗?”

    “家父唐允贤!”

    “礼部左侍郎唐大人是吧?”

    “你既然知道,竟还敢……”

    “那又怎样?本官身为都察院殿中御史,整肃宫纪,而你竟敢威胁御史,你就等着本官的弹劾吧!”

    这名殿中侍御史一甩袖子,直接离开,恢复理智的唐锦尧脸色发白的站在原地。

    王焕看到御史走了,正要再讥讽几句,不过旁边的人拽了拽他:“别说了,传胪大典要开始了!”

    只见华盖殿走出一名绯袍官员,手持皇榜,林枢知道按照惯例,这位应该就是鸿胪寺卿。

    只见他打开皇榜念道:“治德八年殿试共计考生四百,陛下有旨,殿试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六十七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三百三十人,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鸿胪寺卿每念一个,旁边就有数位大汉将军同时复念一遍,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林枢恍惚了一下,他的脑中不断闪烁着十几年前的风风雨雨。

    幼时被林如海抱在腿上教他识字,与三四岁的黛玉掏蚂蚁玩耍,黛玉孤身北上时的挥泪送别,林如海临终托孤的悲痛欲绝……

    如今,他终于踏上了林如海曾经走过的路,林家的未来已经彻底改变了。只要有他在,黛玉不会再孤魂难回故里,林家也不会再家破人亡。

    “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三声唱名结束,林枢回身对身后的贡士们拱手说道:“诸位贤兄,在下先走一步,华盖殿中再见!”

    “状元公先请!”

    众人回礼后,林枢挺起胸膛,大步走向华盖殿,身后的鸿胪寺卿继续唱名:“一甲第二名,福建泉州府叶长明!”

    ……

    华盖殿中的布置与奉天殿稍有不同,林枢一进大殿就看到了丹陛上端坐的皇帝。

    他走到殿中,稽首跪拜:“臣林枢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起身恭敬的站在旁边,等候其他人进殿。传胪大殿耗时略久,直至巳时初新科进士才全部进入大殿站好队列。

    “朕自登基以来,三次殿试,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了人才尽在吾手中的感觉。”

    皇帝扫视了一圈,兴致勃勃的说道:“林枢……”

    “臣在!”林枢走出班列,躬身侍立。

    “林家世代忠于国事,你父更是病逝于任上,今日你又站在了朝堂之上。朕问你,你读书科举的目的是什么?”

    皇帝突然问出了一个看似极其简单的问题,林枢想都没想,躬身回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此话一出,文官百官纷纷小声议论,这句话没错,说这句话的人却很有争议。

    范仲淹是文臣的楷模没有错,但庆历新政这种变法的理念并不受朝臣欢迎。历来变法者,皆是没有好下场,就是因为朝中有无数既得利益者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

    林枢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了这句话,就直接受到了不少官员的敌视。特别是忠信王与义忠亲王一系的官吏,他们看向林枢的眼神中,包含着浓浓的恶意。

第六十九章 文魁

    林枢毫不畏惧那群人满怀恶意的目光,道不同不相与谋,他很清楚自己的未来的道路还如何走。

    皇帝今日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林枢稍一思考就知道,这是在让他作出选择。

    帝党还是王爷党,或者说是跟着皇帝,还是巴结太上皇。林家与太上皇的旧臣牵扯的太深了,有恩有仇,林枢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皇帝。

    果然,当林枢说完这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皇帝大笑说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了,你既然愿做范文正,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夏守忠,宣旨吧!”

    “奴婢遵旨。”

    夏守忠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取来一封圣旨,打开念道:“新科状元林枢接旨。”

    林枢有些懵逼的跪下,只听夏守忠念道:“诏曰,圣君御极,贤才降世。南直隶苏州府仕子林枢,出身名门,受教忠臣。德才兼备,县府院三试案首,乡会殿中试三元。朕闻状元常有,三元不易,大楚文华锦绣,方有六元之才。特赐六元文魁之匾,以彰其才。”

    “臣子以忠侍君,君以恩荣待臣。状元林枢,少时聪慧。献晒盐法以解盐荒,献种痘法以防瘟疫,为国为民,尽显其德。依制,状元授封翰林院修撰,因功加封,授林枢翰林院侍讲学士,翰林待诏,入职御前,于内阁行走。钦此!”

    殿中一片哗然,这林枢难道是皇帝的私生子不成?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直接升至从五品侍讲学士,这也就罢了。

    又加封了一个并不常设的翰林待诏之职,入职御前,内阁行走,说句简在帝心都不能形容皇帝对林枢的赏识。

    这封圣旨是昨日读卷后,皇帝在内阁诸辅以及六部尚书面前定下的,朝中也就几位大佬知道,其他人毫不知情。

    林枢三拜九叩,叩谢皇恩,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队列中的贾政内心复杂的看着这位便宜外甥,瞅了瞅自己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官袍,脸上突然一红。

    果然还是读书好,恩荫授官二十年,如今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赶上了。

    紧接着皇帝又同榜眼叶长明、探花赵景涛闲谈几句,最后勉励了一下新科进士们,随即宣告了传胪大典的结束。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鸿胪寺卿何浪才亲自引领新科进士出宫,礼部早就安排了马匹供新科进士乘起。

    “状元公,林六元,请上马!”

    何浪才笑眯眯牵来一匹白马,欲扶林枢上马,林枢连连作揖:“下官当不得大鸿胪的这声六元之称。”

    “当得起当得起,今日我为你牵马执缰,回去就用这双手好好教导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沾了六元文魁的文气,怎么也要让他考上举人……”

    何浪才不像是说笑,还特意在林枢肩膀上拍了拍:“来,我扶你上马!”

    “大鸿胪,您这让我怎么敢当……”

    林枢最后还是没能推脱了何浪才的热情,随着一声三声锣响,以林枢为首的新科进士开始了最为荣耀的时刻。

    何浪才看着远去的游街队伍,喃喃自语:“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

    临近大明门附近的一家酒楼上,二楼临窗的雅间内,黛玉不住往皇宫方向看。

    突然几声铜锣敲响的声音传来,黛玉远远看到了游街的人群。

    “四妹妹快来看,哥哥他们来了!”

    正在吃着果子的惜春胡乱擦了擦嘴巴,蹦蹦跳跳就来到黛玉身边,姐妹俩就趴在窗沿木栏边上往外看,吓得王嬷嬷连忙说道:“我的小祖宗,你们小心点啊……”

    每逢新科进士跨马游街,京城中轴线上的临街酒楼基本上都被各家府邸包圆了。

    林枢抬头看了看,尽是面带轻纱的姑娘媳妇,甚至还有小娃娃被母亲抱在怀里,冲着自己等人指指点点,估计是说当如此人这些话。

    今年跨马游街与往年不同,因为林枢这个六元文魁的出现,让皇帝欣喜不已,鸿胪寺直接打造了两面旗帜,各书一行打字:圣君御极,文魁降世。

    再加上赏赐给林家的御匾:六元文魁,京城的百姓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随着知情人的各种八卦,林枢的情况不一会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自幼父母双亡,长于伯父膝下。从小立志要做大楚的范文正公,还未出世便建言献策,辅助皇帝开盐场,种牛痘。

    三岁启蒙,六岁进学,十五岁便成了南直隶解元。嗣父过世,守孝三年而出,一举拿下会元、状元,六元及第。

    ……

    京城的百姓无不为林枢的励志故事所迷,不愧文魁之称,感谢圣君,让我等老百姓能近距离膜拜文曲星。

    “状元郎,看这边……”

    “文曲星,文曲星,摸摸我家娃儿的脑袋啊……”

    女眷们还是把自己的香囊啊手绢往队伍里扔,当然,这些东西不会有什么特殊标记,大家就是图一乐,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榜眼探花等其他新科进士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呼喊,心中酸涩的难以言说。

    王焕与蔺德泽等人聚在一起,已经在商量灌醉林枢的计划了。

    扔向林枢的香囊手绢等物越来越多,林枢不得不加快了行进速度。

    “哥哥,哥哥,看这里……”

    突然,他好像听到了黛玉的声音,抬头一看,还真是黛玉与惜春等人。

    王嬷嬷与张嬷嬷就差抱住黛玉与惜春两人了,生怕忘乎所以的两人掉了下去。

    黛玉把早就准备好的香囊扔向林枢,惜春也紧随其后。骑术不错的林枢两次伸手,抓住了黛玉与惜春扔来的东西。

    一个香囊,只比其他人的香囊多了一个鲤鱼图案,还有一小块点心……

    林枢心中一乐,黛玉总说惜春是几个姐妹中最喜欢零嘴的人,还真是说的没错。

    他对着姐妹俩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接着把点心往嘴里一塞,就继续往前走去。

    酒楼雅间的惜春远远看到了林枢手中的点心,低头一看,准备的香囊还在左手中稳稳捏着,右手中的点心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姐姐,我好像把点心扔出去了……”

第七十章 怒斥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治德八年三月初十,京城最耀眼最风光的就是踏马游街的新科进士。

    被皇帝亲赐六元文魁御匾的林枢,成为了无数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比如鸿胪寺卿何浪才,当天晚上就把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揍了一顿。

    午时刚过,紫禁城东侧的黄华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不仅仅是林家的街坊四邻,更多的是国子监的监生。

    林家的马车终于驶入了黄华坊学子路,御匾由两名禁军的将士抬着。六元文魁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出现在众人面前,人群中爆发了热烈的叫好声。

    等一身状元袍的林枢走下马车,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喊林六元、状元公、林文魁等称呼。

    “林六元,我等前来贺喜了……”

    “林文魁,这是我家小子,您给摸摸顶,好让他沾沾仙气……”

    ……

    林枢一一给众人回礼,这些人可是黄华坊的街坊,千万不可失了礼。名声的重要性林枢还是知道的,他一边给众人回礼,一边走到林府门口。

    “众位街坊,大伙能来林家贺喜,林某感激不尽。后日家中设宴,还请大伙能来捧捧场。”

    林枢站在台阶上,大声向众人发出邀请,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位国子监的朋友,对,就是你,一定要记得过来。上次你不是说过,要吃穷我家吗?”

    哈哈哈哈……

    人群瞬间爆发出热烈的笑声,那名监生也是爽快人,拱手道:“学生后日一定过来,文魁请客,学生怎么也得前来沾沾仙气。”

    在热烈而又祥和的气氛中,众人一一散去,林禄安排人抬来香案,上香叩拜,将六元文魁的御匾挂在了林家正堂门廊上方。

    林枢端坐正堂,吩咐道:“禄叔,今日大喜,家仆各赏三月俸银。”

    等林禄把家主的赏赐传达下去后,林府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

    午膳摆在了正堂,因为传胪大典和跨马游街的耽搁,午饭比平时要晚半个多时辰。

    黛玉与惜春也已经赶回了家中,与林枢王焕四个人小小庆祝了一下。

    “惜春妹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王焕发现小惜春肉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好奇的问了一句。

    黛玉捂着嘴笑了起来,惜春偷偷看了一眼林枢,小脸更红了。

    林枢也笑了起来:“惜春妹妹给我的那块点心,味道真不错。哪家的?咱们多买点回来。”

    “什么点心?”王焕一脸的疑惑,他左右张望,桌子上没有特别的点心啊。

    “是食味轩的点心,我觉得好吃,就多买了些。”

    惜春嘟着嘴说道:“林大哥,我当时没注意,我以为扔下去的是准备好的香囊……”

    王焕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向来大大咧咧的他当即就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这下,就连惜春自己也笑出声来,四人借着这个话题,说起了今日跨马游街遇到的趣事。

    ……

    林府欢声笑语,荣国府却是风声鹤唳。

    荣禧堂中,贾史氏看着面前的儿子儿媳,心中满是悲凉。

    “老大,你说说,为何户部的欠款只还了四十万两,留下那二十万两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死,你就想着要分家不成?”

    贾赦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茶盏,慢悠悠品着茶。听到问话,假装疑惑的反问道:“咱们家在户部的账只有四十多万两啊,母亲,难道账目不对?”

    户部账册,记在荣国府名下的账单的确只有四十多万两。但贾王氏以贾政的名义借了二十万两,这笔账若靠贾政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俸禄,这辈子不吃不喝都还不清。

    贾史氏向来偏心小儿子,怎么可能会让贾政背上这么多的账,便想着用公中的钱去抹平户部的欠款。

    可为了还清户部欠款,贾赦借机把公中现银基本掏空了。如今库房中除了一些笨重的旧家具,剩下的都是宫中的赏赐了。

    御赐之物,皆有宫中的印戳,谁又敢私下买卖?

    听到贾赦的回答,贾史氏强忍怒火:“我知道荣国府名下的账是四十万两,可你弟弟名下的账也是为了荣国府才欠下的。元春在宫中受尽苦楚,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搏一个荣华富贵……”

    “是啊,大哥,元姐儿成了皇妃,咱们家就是皇亲国戚。”

    贾王氏也插嘴说道:“大哥应当知道,宫里的那些人,若是不时常打点,元姐儿怎么能使唤的动。等将来元姐儿诞下龙嗣,大哥就是国舅老爷了!”

    “可别,我当不起,荣国府也当不起皇亲国戚的称呼。那是承恩公沈家,皇后娘娘的母家才能用的称呼。”

    贾赦讥讽的看向贾政:“二弟,当大哥的劝你一句,有些事你不能双耳不闻。当年元春放着好好的国公府大小姐不做,被你们硬生生送进了紫禁城。我劝了多少次,你们听进去一句吗?”

    那年王子腾深夜来访,避开贾赦与贾史氏以及贾政夫妇密议许久,第二天就给元春报了小选。

    贾赦在得知后,多次劝说,甚至想要秘密将元春的名字从小选名单的抹去,但最终还是被王子腾抢先一步,把元春送到了甄太妃的宫里。

    贾政不敢看贾赦的眼睛,他强辩道:“大哥一直呆在家中,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嘲笑咱们家的。堂堂开国公府,如今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元春进宫,也是为了给咱们家争一份荣耀……”

    “什么时候,荣国府需要用女人来换取荣华富贵了?啊?贾存周,枉你自许读书人,这就是你从圣人之言中学到的学问?”

    贾赦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吓得房中的人都心中一悸。这还是自隆盛四十四年以来,贾赦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怒斥贾政。

    “你自己没本事,开始卖起女儿了。那年王子腾要去九边,说要借荣国府亲兵一用。你们夫妇没经过我的同意,把令牌送去了王家。一百亲兵,回来了不到十个人。他王子腾用我贾家人的血,换来了京营节度使的高位。”

    贾赦双目赤红,如同吃人的猛兽,死死盯着贾王氏:“还有你,王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若是为了元春能在宫里好过些,我这个当大伯的就是再心疼银子也不会委屈了自己亲侄女。可那二十万两,真的都送进宫了吗?”

    贾王氏被这样的贾赦吓得不敢答话,她吞吞吐吐搞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二十万两银子,真正送进宫的也就十万左右,剩下的都放进了自己的嫁妆中。

第七十一章 看客

    荣禧堂里,贾赦怒斥贾政夫妇,如同猛兽一般的眼神,让贾史氏都觉得心惊胆颤。

    她从贾赦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丈夫贾代善的影子,此时她终于想起了一件事:这个被自己压在东跨院近十年的大儿子,曾经是贾代善一手教导出来的荣国府继承人。

    这么多年来,贾赦窝在东跨院,看似对家中之事漠不关心的样子,让她都忘记了大儿子真正的模样。

    “老大,你……”

    “母亲,若是劝儿子替他们还银子,那您还是别费神了。公中那点东西,还完四十万两之后,留下的钱都不一定能撑到年末去。”

    贾赦讥讽的说道:“您知道琏儿媳妇为何要用沾血的钱维持府中的面子吗?因为你的好儿媳,我的好弟妹,把家里的钱都搂到她的嫁妆里去了。”

    这件事贾史氏当然知道,荣国府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可宝玉是带玉而生,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当年仙师的批语贾史氏至今不敢忘却,贾宝玉是有来历的,将来的造化绝对不敢想象。

    她必须给这个孙儿准备好一切,爵位、钱财、人脉甚至连妻妾都要早早准备好。

    可惜了外孙女如今不亲自己了,否则宝玉有了林家的家产,再加上贾家、王家以及林如海的人脉,宝玉的将来绝对会一飞冲起。

    既然林家已经不可靠,那就一定要抓紧王家。王子腾是宝玉的亲舅舅,二儿媳妇蠢是蠢了点,但只要有她在,王家那边的关系就不会断了。

    想到这里,贾史氏冷哼一声,对贾赦说道:“子虚乌有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凤丫头的事那是琏儿愚蠢。哪家府邸没有些腌臜事,就他遵纪守法,非要把家丑扬饭外面去。”

    “遵纪守法乃是祖父当年教导孙儿的,老太太是觉得孙儿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帘子掀起,一身龙禁卫镇抚使官衣的贾琏大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给屋子里的人行了一圈礼,从礼仪上来说,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只听贾琏说道:“原本今日是孙儿轮值,可林表弟六元及第,陛下知道林家亲眷中,唯有咱们家关系最近,便许了孙儿两天假期,让孙儿前去帮帮忙贺贺喜。”

    “还贺什么喜?库房里怕是连件像样的贺礼都找不出来,谁让你有一个好二婶呢!”

    贾赦端起茶盏,阴阳怪气一针挤兑,贾王氏被气得脸色涨红:“大哥,没影的事,还是不要拿出来说嘴的好。我那嫁妆都是从王家带来的,我可没从府中挪过一文钱。”

    “你若是行得正坐的端,咱们现在就去清点一下你的嫁妆。若是我错了,我就给你磕头赔罪……”

    贾赦嗤笑一声:“你敢吗?”

    “好了,闹什么闹!”

    贾史氏直接打断贾赦的话,吩咐鸳鸯道:“去把我房中那副《寒山图》取来,找个好点的礼盒包上。”

    她又回过头对贾琏说道:“一会带宝玉一起过去,你们是玉儿的亲表哥,那就多去关心关心。以往有咱们家护着,那林枢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他也不敢太放肆。可如今有了出息,还不知道会不会苛待玉儿……”

    贾琏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老太太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林表弟就差把表妹供起来当神仙了,还苛待?

    “按理说孙儿带宝玉去也没什么,可您也知道,自从年前的事后,宝玉一说起林表弟就谩骂不止。您看这次是不是就算了,万一他在林家大闹一场,咱们家怕是真的要得罪林表弟了。”

    贾史氏知道贾琏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但林家这场宴会,不知会去多少文武百官。贾政刚一出宫就回来给她讲述了传胪大典时,皇帝对林枢的看重。

    宝玉要是能在林家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就能得到某位大人物的青睐,她绝对不能让宝玉错过这次机会。

    想到这里,贾史氏便对贾琏说:“我会叮嘱宝玉的,不会让他在林家耍脾气。琏儿,林枢再厉害,他也姓林,宝玉才是你的血脉兄弟。”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明日孙儿便带宝玉一起过去。不过有一点,若是宝玉闹事,孙儿会直接送他回来,到时候您可别怪我。”

    对于宝玉跟自己去林府,贾琏倒是无所谓。丢得又不是自己的人,他怕什么。京城谁不知道荣国府的事,老太太这么做,只会让别人认为荣国府二房,后继无人罢了。

    ……

    贾王氏想要用公中银子替自己堵窟窿的打算,在贾赦的怒斥与挤兑中成为了泡影。

    待贾赦夫妇与贾琏离开后,贾史氏把贾政支开,冲着贾王氏就是一阵怒骂。

    怒骂之后又是安抚,打一棍子给一糖枣的手段贾史氏玩得是炉火纯青。

    她从箱子里翻出五万两银票,交给贾王氏:“我知道你留着钱是为了宝玉,可元姐儿在宫中过得好了,将来才能给宝玉带来更大的助力。这是我存下来的钱,原想将来留给宝玉的,现在你拿去填了那个窟窿吧。”

    贾王氏眼底漏出一丝贪婪,她假意推脱了一下,最后欢喜的接了过来:“母亲……我原想去娘家借些银子的,可您也知道,我二哥这些年为了替元春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吧。这月月底前,一定要把户部的账消了。”

    贾王氏的话让她觉得腻味,真相是什么她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愿意捅破窗户纸而已。

    ……

    荣国府的事情林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王嬷嬷的儿子王伦绝对是一个干情报的好手。

    虽说贾史氏商议事情前旁人把好了大门,可禁不住把门的人,禁不住王伦手中的银子诱惑,三杯酒下肚就把荣禧堂发生的事大致上复述了出来。

    得知贾史氏、贾赦以及贾政夫妇的冲突,林枢差点笑出声来。

    贾史氏觉得她自己对荣国府的大小事情那是一清二楚,却不知王氏早就把手伸向了贾家族产。而贾琏已经开始布局,准备将王氏彻底钉在耻辱柱上,从而把王家伸进贾家的手彻底斩断。

    不过对于这些,林枢也只是一个看客。贾琏、贾赦与贾敬才是真正的主角。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几日开始的官场生涯,以最快的速度得到皇帝的真正重用。

    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执棋之人,一来为林家报仇雪恨,二来可以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

第七十二章 雄文

    传胪大典的次日,礼部与鸿胪寺为新科进士举报了盛大的进士恩荣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琼林宴。

    琼林宴在皇城西侧的南池举行,高永衡委派内阁辅臣、太子少傅、文华殿大学士任国成主持并代替自己招待新科进士以及当科殿试读卷官和执事官。

    正值春暖花开,南池湖畔绿柳初装,百花斗艳,四百新科进士佩戴着恩荣宴特有的铜制簪花,在鸿胪寺书吏的引领下来到恩荣宴场地上。

    任国成与今科会试、殿试主副考官一同起身,迎接新科进士的到来。

    佩戴着金制簪花的状元林枢,领着众进士一同向任国成等人行礼。

    “下官拜见阁老、拜见诸位大人!”

    任国成乐呵呵的颔首道:“免礼免礼,今日恩荣宴的主角是你们,老夫只是代陛下前来招待你们这些英才,快快坐下吧。”

    “谢陛下圣恩!”

    众人向东方摇拜,随后各自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宫廷御宴,抛开繁琐的规矩,那时极为丰盛。

    美酒佳肴,南池一片欢声笑语。

    林枢作为今科状元,又是大楚首位也是自前隋有了科举以来,第一位六元文魁,成为了众人灌酒的主要目标。

    幸亏身旁有王焕、蔺德泽等同乡支援,这才没被灌醉。借着向任国成钱千里等大佬敬酒的机会,林枢终于摆脱了被灌醉的命运。

    “文魁这是被灌怕了?来老夫这里躲酒来了。”

    “下官不善饮酒,倒是辜负了御酒的香醇。阁老代天设宴,下官敬阁老一杯,以表谢意。”

    任国成年约五十余岁,亲切的与林枢碰了碰酒杯,仰头一口闷了。

    林枢也一口闷了,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向任国成身侧的钱千里敬道:“学生敬恩师一杯,多谢恩师点卷之恩。”

    虽说殿试之后,进士皆是天子门生。不过依照惯例,往往新科进士都会把主持会试的主考官称作恩师,拜其门下。

    根深蒂固的门生惯例,就是林枢也不得不遵循传统。虽说钱千里是太上皇的人,不过其性格刚正不阿,见到不平事就会谏言直奏,皇帝有时恨不得宰了他,却又十分欣赏他的风骨。

    钱千里一脸的严肃,如同严师教导弟子一般说道:“既然你叫老夫一声恩师,那老夫也要对得起你这一声称呼。林枢,你有麒麟之才,当以天下百姓为念,赤子之心不可丢,忠孝仁义不可弃!”

    林枢躬身长拜,郑重的回道:“恩师教导,学生当谨记于心,三省吾身,牢记使命不忘初心!”

    钱千里满意的看着林枢,仰头喝下杯中之酒:“林如海有你这样的传人,其志可继!”

    任国成也点头说道:“林如海主政江南盐课期间,盐价平稳,税银从无纰漏。何如今日之乱,简直乱七八糟……”

    随后有想到此时不是谈论这等糟心事的时候,便转了话题说起了比较轻松的趣事。

    ……

    酒过三巡,众人逐渐放开了心神,风景如画的南池,正是吟诗作赋的好地方。

    不一会,就有好几篇佳作受到了内阁大学士任国成与礼部尚书钱千里的好评。

    正当恩荣宴其乐融融的时候,人群中却传出了一声讥讽的声音:“林六元乃是陛下亲点的文魁,今日恩荣宴上,怎么连一首诗都写不出来?”

    原本欢声笑语的人群瞬间寂静起来,众人转身一看,原来是有些醉酒的唐锦尧正讥讽的看着立于钱千里身旁的林枢。

    此时的林枢正拿着笔专心致志的记录众人的诗词,突然听到有人说到自己,一时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林六元,林文魁,难道你要说自己不善诗词吗?那你就不配文魁之称了!”

    唐锦尧最终只得了一个三甲,甚至连会试名次排在自己身后的王焕都得了个二甲第十一,反倒是自己,堂堂礼部侍郎之子,被一个乡巴佬超越。

    嫉妒、愤怒加上昨日回家后被其父唐允贤说教一通,已经醉酒的唐锦尧看着众人焦点的林枢,终于忍不住了。

    “唐同年,在下确实不善诗词,文魁之称也是陛下所赐。若是唐同年不满,可谏言直奏,请陛下收回御匾即可。不知唐同年觉得如何?”

    林枢把球踢回给了唐锦尧,言语之间没有丝毫的愤然反击之意,与唐锦尧的咄咄逼人相比,轻风细雨般的林枢,更让众人觉得林枢乃是可交之人。

    君无戏言,皇帝明旨赐下的御匾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新科进士的嫉妒收回去。

    唐锦尧听到林枢承认不善诗词,便讥笑一声:“前些日子,林文魁在大报恩寺梅林畅谈兵戈之事,我还以为林文魁无所不能呢。想那林忠正才华横溢,没想到他的后人连首诗都写不出来……啧啧,可惜啊!”

    这啧啧之声,赔上唐锦尧阴阳怪气的语气,让林枢怒从心起。

    他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回道:“诗词抒情叙意,文章言志载道。既然唐同年想看在下的拙作,那就献丑了!”

    只见林枢重新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写了起来。任国成与钱千里轻挪脚步,站在旁边看了起来。

    两人从颔首赞许,到双目放光,最后到击节叫好,让众人好奇心大作。

    “好一篇雄文,好一个少年!”任国成大声赞许:“有此佳文,当浮一大白!”

    王焕经过钱千里的首肯后,大声念了起来:“昔我中华上邦,秦皇定疆,汉武击北,唐皇牧于草原。鞑虏南侵,中原暗弱,中华沉沦百年。明皇伐北,恢复汉冠,又遇子孙不贤。幸有太祖,披坚执锐,安定乾坤,为我九州之运。然天灾人祸,江南倭寇横行,九边鞑虏侵扰,君上有忧,百姓有难,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诸国则国胜于诸国。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诵读的声音,在寂静的南池犹如扔进平静湖水中的巨石,激起了新科进士们心中的豪情壮志。

    众人争相抄录着这篇雄文,大声的诵读着,交流着。任国成与钱千里看着这群豪情万丈的新科进士,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举杯相敬。

    他们想起了自己刚中进士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壮志满怀。不管这群新人今后会怎样,至少现在,他们就是大楚的壮美少年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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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不,你没见过!红楼首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