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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高辰远     唐冢txt下载     唐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刺杀

    明德门乃是长安南门,正对朱雀大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安禄山一行人天一亮便从驿馆动身,走到明德门前也到了辰时一刻,正是入城人最多的时候。长安近郊的农人们纷纷将自家产的农副产品运到城里,期盼卖个好的价钱。

    明德门虽宽,然而人流涌动间还是将个偌大的城门洞塞了个严严实实。长安城门并不设卡,守门的几个兵丁只负责维持一下基本的秩序。当然,若是有城中的显贵想要出城,自有军士净街,但安禄山显然没有这个待遇。

    “主公,人太多了,要不咱们还是去附近的酒肆等一阵子吧?”严庄询问道。

    安禄山坐于马上,看着城门洞里熙熙攘攘的人流,想了片刻后说道:“不了!还是尽早出城为好!”

    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常年生死历练中养成的一种直觉,让安禄山感到了一丝危险,使其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与城外的军队汇合。

    其他人得令后自然没有异议,后面的几人打马上前几步,将安禄山三人围在当中,簇拥着三人向城门洞行去。

    安禄山等人逆人流而行,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原本安禄山等人靠右前行,但走到城门洞中心位置的时候,却被无孔不入的行人挤到了中间。

    安禄山等人的坐骑都是边地最为彪悍的战马,高大异常,足有常人个头一般高。虽说早已被驯服多年,上了战场也丝毫不惧,又有精良的骑手安抚,原本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此刻城门洞里的人群实在过于密集,那些鸡鸭鹅等家禽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庞然大物,战马那粗重的鼻息让它们本能的感觉恐惧,于是一个个便扯着嗓子叫唤开来,顿时城门洞里嘈杂一片,加上又是个半封闭的环境,噪音无法分散,只能来回的穿梭着,魔音灌脑一般,凭空让城门洞里的人群躁动了许多。

    忽然间,一位农人手中用秸秆做成的绳子断裂开来,那一只英勇的母鸡于是便奋力挣脱束缚,扑腾着双翅飞了起来,同时也不忘鸣叫几声,当做自由的宣言。

    “鸡!俺的鸡!”那跑了鸡的农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扭动着粗壮的身子在人流中艰难的前行着,而那只英勇的鸡充分发挥了它的制空优势,利用人的脑门作为落脚点,在空中蹿来蹿去。

    至此,城门中的人流已然便的更加拥堵,接下来,仿佛受了感染一般,越来越多的鸡鸭鹅投入到争取解放的战斗中,一时间,城门洞中鸡飞鸭跳,好不热闹!

    安禄山一行人已然走不动了,那些家禽有的甚至钻到了战马的腹下,而那焦急的农人自然也跟来进来,这下子,即使再淡定的战马也变得焦躁起来,任凭主人怎样安抚,依旧有一匹抬起前腿,直立而起,嘶鸣中就要将那大胆的农人踏个血肉横飞,一瞬间,人群中仿佛寂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道锐利的劲风朝着安禄山袭来!

    脑中的那一丝不安在这一刻拯救了安禄山,劲风刚起,安禄山便拿出来胡旋舞时的矫捷,身子朝一侧倒去。

    原本直扑面门的一道暗器,钉在了安禄山那肥硕的肩膀上,顿时剧痛传来,安禄山却强忍着痛大声叫道:“有刺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安禄山受伤的这一刻,那匹人立而起的战马依旧没有将双蹄塔下。

    但战马下面的那位农人此刻却早已呆滞了!痴痴的看着那一双在瞳孔中逐渐放大的铁蹄,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然而,就在人们纷纷闭上眼躲避那血肉横飞的场面之时,战马旁却闪过一道灰色的影子,那人一手抓住痴呆的农人,只是一转动,农人便向后平移了数尺,战马落蹄,敲打在坚硬的青石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

    直到此时,城门洞中的人群才反应过来:

    “杀人了!”

    “保护主公!”

    一时间,人群变的更加拥挤,在死亡的阴影下,朴素的人们爆发出来惊人的力量来,人群中,张天意的身子也有些不稳了……

    “白痴!会不会暗杀啊!”明德门附近的一处酒肆二楼,肖焱看着张天意的作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叹息过后,便从窗口翻出,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

    而此刻城门洞中的张天意,眼见那十几个护卫就要将因侧身而重心失衡的安禄山扶正,一旦安禄山重新坐好,只怕这些人就会不惜伤人也要策马扬鞭了!

    机会不会再有第二遍!

    张天意愤然抽出竹筒中的一把长剑,拨开慌乱的人群,纵身一跃便朝着安禄山扑了过去。此刻,他这一侧的护卫正好背对着他,瞅准了一个空隙,三尺青锋,只片刻间便要将安禄山刺个对穿!

    然而就在张天意将要得手的时候,眼角却闪过一道银光,一柄银色长枪,后发先至,枪头顶住了青锋剑,一股大力顺着枪杆传来,于是张天意的剑便偏了数寸,锋利的剑刃将一位护卫的腰部破开,鲜血瀑布般的喷涌而出。

    张天意一击不中,招式已老,力道已消,身子便要朝下坠去,而张天意此刻已然跨越了数尺,身下便是一片白地,周遭又无丝毫可借力的地方。

    那杆银枪的主人便是史朝英,眼见刺客身处半空,招式已尽,方才被荡飞的银枪再次电射而回,目标正是刺客下坠后的胸膛。

    然而就在此时,张天意的腰部却诡异的扭动起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动,竟让上半身的坠势止住了几分,由此避开了史朝英那雷霆般的一枪,相反,张天意的青锋剑猛地在银色枪杆上一碰,划出朵朵火花,史朝英顿时虎口生痛,银抢险些脱手而出。

    张天意竟是将全身下坠的力量全部传导到这一剑上,得到这个反作用力后,张天意又将其传回自身,身子再次借机跃起,随后朝着安禄山再次刺去。

    然而此刻的安禄山却已然重新坐稳,左肩忧伤,安禄山便用右手抓起马鞍上挂着的一把断斧,迅速回防,钢铁撞击声响起,张天意这夺命的一剑再次被挡了下来。

    同时,安禄山身旁的几位护卫,纷纷取出兵器,朝着张天意攻来,刀枪剑戟,寒光慑人。

    张天意人在半空,但却依旧挽了个剑花,将几位护卫的合击一招破去。但这一次,张天意却没能再伤一人!

    城门洞中的人群依旧没有散完,但此中发生的巨变却早让守城的士兵们察觉到了。

    顿时,城里城外分别有几位军士朝着城门洞中赶去,然而逃难的人群实在太多,这几位军士一时间无法破开人群,赶到事发地。

    就在这时,安禄山的护卫中,有一人却突然间取出一个哨子,放在嘴边,立刻吹响了它。

    一旁的严庄看的目瞪口呆,“住手!”这一句还没喊完,那尖锐的哨声早已传出去老远!

    那是安禄山这一队护卫军相约的求救信号!得到这信号后,早已在城外等候的五百军士便会赶来相救。

    这个护卫的出发点显然是好的!救主心切,可以理解!然而,你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啊!

    长安城门虽然不射卡,但是守城的士兵一个也没少!还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城外的那五百军士要是得令后,只好立马就会策马来援,只是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只怕会第一时间引起守城士兵的警觉,到时只要一个来不急,守城的士兵便会将这五百军士判断成攻城的敌人,到时城墙上的那一排床弩,就会把这五百骑士射成筛子!

    严庄的预感还是很准的!就在城外不远处等着的五百军士,听到同伴求援的信号后,哪里还会理会其他,一个个策马奔腾,顿时明德门外蹄声大作!

    城楼上的守城士兵,反应也和严庄预料的一样,一时间警铃大作,一排排长弓手便将箭镞对准了城下的军士们。

    “呔!来者何人!这里乃是长安城!”守门的将领乃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声大喝,声穿数里!

    骑士中立刻冲出一人,冲着城楼上拱手道:“这位将军,我家安大使正在城门洞里遇袭,恳请将军允我等前去救援!”

    “这里是长安城,有人遇袭自有守门的军士负责,你等若是擅自行动,视为攻城!”守门官也是沙场宿将,无论来者何人,所言真假,这种时候岂敢怠慢?

    那骑士也是个领过军的人,知道守门将领的担忧,要是他们再上前一步,守军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一时间骑士进退两难!

    城门洞中,安禄山也发现了城外发生的事,再次躲开张天意的攻击之后,强忍着痛,大声下令道:“不惜一切,冲出去!”

    顿时,安禄山等人纷纷用兵器狠狠的在战马屁股上刺了一下,战马吃痛,四蹄重踏青石,朝着城外冲去,丝毫不顾城门洞中依旧拥挤的人流。

    一番冲刺后,只有不到十人冲到城外,留下一条染血的道路,遍地都是哀嚎的人群。

    站在那几个已然身受重伤的护卫身边,张天意手提长剑,鲜血顺着锋刃滴下,望着城外的安禄山,安禄山同样适时回头,看了这个险些将其终结的人一眼,只是一眼,随后便汇合五百骑士,扬长而去。

    城门洞已然空荡,张天意一间倘然若失的站在原地,而守门的军士已然朝这赶来。

    忽然间,一道人影冲来,一把抢过张天意手中的长剑,将其扔掉,然后拉着少年,混入还未走散的人群,在守门军士赶来之前,消失无踪……

第二十八章 不经意间的开始

    “功夫不错嘛!本来还以为要出手帮你一把的,没想到,你一个人就把他们十几个人杀退,还留下了几条性命!啧啧啧,真没看出来呀!”

    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自然是肖焱,此刻,在明德门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肖焱正嬉笑着对张天意说道。品 书 网 (.)

    张天意却没有玩笑的心情,依旧沉浸在复仇失败的痛苦中:“哪又怎样,安禄山不是还没死嘛!”

    “呵呵!”肖焱笑了笑:“我算看出来了,你刚才的招式,招招狠辣,但又不繁杂,全是简单至极的手法,应该是战场上用的吧?”

    张天意沉默的点头。

    “呵呵!”这一回肖焱的笑容彻底变成了冷笑:“你是要暗杀他,又不是跟他决战沙场,还讲究堂堂正正干嘛?”

    “还有刚才,明明暗器之后你还有一击必杀他的机会,可你居然同情心泛滥,跑去救人,你到底是不是杀手啊!”

    张天意乜了他一眼:“我本来就不是杀手!”

    “好好好!”肖焱高举双手,一副“败给你了”的模样,然后再次问道:“你那暗器上没有放毒吧?”

    “没有!”张天意依旧冷漠。

    “服你了!”这一回,肖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不远处的明德门早已乱成了一片,一队队的守门士兵将明德门围了个水泄不通,长安城门也在这一刻被士兵堵住,断了通行。

    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守门的将领自然要封锁现场,上报朝廷。

    小巷内,少年的谈话很快结束,肖焱看着死气沉沉的张天意说道:“走吧!再不走等士兵过来排查,你可就走不了了!”

    “去哪?”张天意抬起头来,看着肖焱。

    “自然是去我家了!”肖焱答道。

    张天意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干了这么大的事,要是还留在你家,恐怕会给你家惹麻烦的!”

    “哟!现在知道麻烦了!早干嘛去了?一声不吭的就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来!”肖焱略带些夸张的说道。

    “行了行了!除了圣上下令,还没有人敢来我家搜查,你就安心的住下去吧!”

    张天意看着肖焱,好一阵子后才出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肖焱被他看的心中一虚,只好摆摆手,用不耐烦的模样来掩饰:“谁让你这家伙是我好朋友呢!我不帮你谁帮你啊!”

    张天意没有再问,点点头,便跟着肖焱走了。

    回去的路上,肖焱一阵无语,这一回算是彻底确定张天意的身份了,正因如此,肖焱更加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人生中的第一个好友……

    安禄山遇刺的消息很快便在朝廷上传开,李隆基即刻下令有司严查!

    然而奇怪的是,安禄山一待离京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范阳赶,等到朝廷派出去传旨的人追出长安百里后,只遇见了安禄山留下来的一名护卫。

    那护卫向传旨的人传达了安禄山的意思,安禄山表示自己并未受伤,同时边关军情告急,正要他火速赶回,遇刺一案任凭朝廷处理便好。

    如此一来,苦主没了,那查案的刑部官员自然也就没有上心。而朝中百官却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因为,就在安禄山遇刺的同一天,长安城中,有一个人被抓了!一个大人物,一个朝堂之上的大佬级人物!

    杨慎矜被抓了!

    这个消息显然要比安禄山遇刺更能引动长安百官的心弦,因为,这可能意味着,又一场政潮即将来临!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要从肖逸接过花大那一纸书文说起……

    杨慎矜自从领了韦坚差事之后,一跃成为朝堂上又一大佬,虽不曾入政事堂,但却举足轻重、不容小觑。

    然而自从升职以来,杨慎矜却异常的低调,无论是在“市舶司”一事还是前不久的李适之案上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诉求,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似乎有意淡化自己的存在。

    当然,对于这些肖逸并不在乎,在这一次的目标到达目的地之前,肖逸也决计想不到杨慎矜与自己这次的任务会有什么交集。

    肖逸这一回的目标便是此刻在他身前十丈处行走的三人。

    中间那人虽然穿着粗麻布衣,然举手投足间却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又怎能逃过肖逸专业的目光。

    此人身旁的两个护卫,天庭饱满,太阳穴高鼓,行走间手足起落皆按着一个特定的频率,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许是三人对街上这熙熙攘攘的人流没有多少的警觉,所以尽管做了一些外表上的修饰,但下意识间依旧将自身的不凡泄露了出来。

    至少在肖逸的心中,这个理由是目前最为合适的!因为肖逸知道,能让花大郑重其事交给自己的任务目标绝不可能只有这种程度,一点表面上的修饰可瞒不了内卫里的任何一人。

    杨慎矜的宅院在崇义坊正北,那三人就这样径直的走了过去,光明正大地送上了拜帖,然后就像正常的客人一般,被杨府的家丁迎了进去。

    肖逸自然没有走正门,杨府很大,但既然目标是以客人的身份进来的,那么无非就是在书房或是客厅,视与主人关系的亲疏而定,并不难找。

    “看样子这伙人与杨慎矜关系不浅啊!”肖逸隐藏在一个角落里,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心中如是想到。

    身为内卫,旁门左道的东西,多少都要知道一些,风水、建筑也不例外,对于杨府的布局哪怕之前没有了解,但在里面转了一会儿后,肖逸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书房所在。

    望着书房里那影影绰绰的人头,肖逸蜷缩在书房外的一颗大树上,屏息凝神,集中精力,倾听着书房内的谈话。

    偷听也是一门技术活!内卫里的人更是将这门技术系统化、规范化了。加上肖逸那超绝的武功,一句句开始微弱,随后清晰的对话便传了过来……

    “你不该来!”主位上的杨慎矜盯着来人,神色凝重的说道。

    来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一双丹凤眼,两条卧蚕眉,再配上三寸短须,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显得威严十足。

    正视着杨慎矜略带些抱怨的目光,来人笑着回道:“可是我已经来了!”

    杨慎矜沉默了,望着对方,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自然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来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星目中透着慑人的光芒。

    杨慎矜见了,失神的笑笑:“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啊!”

    “哪又如何?仇恨只会随着时间变得厚重!他李家抢了咱们的江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该行动了!”来人说这话的时候情绪上有些激动。

    杨慎矜却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么多年来,你们试过几回了?有一回成功过吗?”

    来人却慢慢平复了心情,轻笑道:“请注意,是他们!不包括我!”

    “呵呵!你?你又能怎样?”杨慎矜笑了起来。

    来人却没有生气,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说道:“我准备了这么久,如今出来,自然是有把握了!”

    杨慎矜心中一惊,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对反,但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你来找我,想干嘛?”杨慎矜谨慎的问道。

    来人放下了茶盏,看着杨慎矜,忽而笑笑:“放心!不会把你牵扯进来!你既然愿意做他李家的狗,我也不强求,但这么多年你都不曾向李家透露什么,这份情,我会记得的!”

    杨慎矜依旧冷漠的看着他,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这一回来长安,主要是为了向你确认一件事!”来人说道。

    “什么事?”杨慎矜问道。

    “我想知道户部是否收到了今年南方数道的春税,当然,若是能知道户部如今的存粮,那就更好了!”来人眼角含笑,望着杨慎矜。

    “春税?你关心这个干吗?”杨慎矜惊奇道。

    “我自有我的用处!”来人淡淡的回道。

    “可我又不是户部的人!”杨慎矜接着说道。

    “但你手上掌握着江淮各道的粮草转运,南方有没有把春税运送来京,你比谁都清楚!”来人显然做足了准备。

    杨慎矜望着他,心中却在思量对方的目的,但在对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面前,却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来人见了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哈哈,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跟我一起干吗?”

    杨慎矜坚定的摇头。

    “那好!你就在长安等着我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的!光明正大的回来!回来取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完后,来人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仍旧一脸疑惑不解的杨慎矜。当经过书房门前的那棵树时,中年人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等到三人走后,杨慎矜书房门外的那颗树上,树叶轻轻摇动,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

    永兴坊,花宅。

    肖逸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花大,没过多久,花大便出现在李隆基面前。

    “这帮杨家的地老鼠还没清干净啊!抓!把杨慎矜抓起来!让御史台去审!”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战战兢兢、低调为人的杨慎矜,依旧没能逃脱注定的宿命……

第二十九章 他们来了!

    “没想到,长安城发生了这么多事。 ”读完老师刚送来的信后,许辰感慨道。

    安禄山依旧按照原定的轨迹当上了他的两镇节度使,杨慎矜也没能逃脱“谋逆”的罪名,历史在他们身上依旧显现出了强大的惯性。而自己这只小蝴蝶,同样也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带来了一些变数……

    “大哥,老师信中说前去密会杨慎矜的这伙人,竟然是前朝皇室,杨家的人?”陆浩同样飞快的看完了信。

    “怎么?”许辰望着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过去一百多年了,现在跑出来,又有什么用呢?”陆浩微微摇头。

    “找着了机会呗!”许辰平淡的说道。

    “是啊!这机会说起来还是我们给他创造的呢!”陆浩自嘲的笑笑,随即望着大哥。

    面对兄弟灼灼的目光,许辰偏过头去,无言以对。

    “大哥,老师让我们尽快入京,户部缺粮的消息如今已然泄露,老师让我们设法应对,你说呢?”陆浩轻抖手中信件,问道。

    许辰望向他处,许久后方才将视线转回,看着陆浩,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进京吗?”

    陆浩想了想,回道:“为了躲避那帮神秘人?”

    许辰摇了摇头:“是因为畏惧!畏惧这个世界的改变,我最大的底牌便是知道这个世界的走向,虽然,这个世界依旧有许多让我觉得陌生的东西……”

    “若是我去了长安,就必然会陷入纷争中,而我做得越多,对这个世界影响也就越大,所以我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里慢慢的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可你已经影响到了它了,不是吗?”陆浩直视着许辰的双眼,视图给大哥更多一些的勇气。

    有时候,畏惧并不是因为胆小和懦弱,而只是背负的太多……

    “是啊!”许辰自嘲的笑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又能逃到哪去呢?”

    “那我去准备船!”陆浩轻快的笑了起来,随后便转身离去……

    望着门外已然成型的农庄,一条主干道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忙碌了几个月的人们总算是在这陌生的地方安定下来。

    将视线上移,数十里外屹立的船厂仿佛近在眼前,许辰的嘴角微微扬起,努力了这么久,他也算有了自己的一份基业。

    后方安定后,也是时候该出发去寻找自己的道路了!

    抚摸着胸口锦袋中的两块玉佩,对于未来的路,许辰依旧有些迷茫。

    慧能大师说的那帮被遗弃之人,显然拥有着让他畏惧的力量,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在他们面前恐怕不值一提。

    从目前来看,对方似乎只是对自己的身份感兴趣,或者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这一点,从自己连续数月的梦境以及慧能大师的讲述中都不难得出。也许自从自己突然的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便已经被他们察觉到了,那两人口中所谓的“天机”很可能指的就是自己!

    如此看来,自己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可也正因如此,自己更加不能被对方抓住。

    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然,难道还应该幻想着被抓住后可以依靠言语上的辩驳保命?或者等到危险的时候,会出现一两个“心地善良”的贵人,说几句轻飘飘的话语,从而让自己免于一死?

    许辰从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运气!也绝不会将成败得失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是一个异类!这一点许辰心中清楚的很!

    智慧生物在对待异类上的态度,与对待牲畜又有何分别呢?

    但是要抗争,却也不能盲目!

    对于敌人,许辰一无所知!该如何去抗争,许辰也只是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

    既然对方同样是一个拥有着文明的智慧生物集体,那么无论他们以何种形式存在,两个文明的碰撞总是逃不开战争的!

    历史系出身的许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并不困难。

    如此一来,倒也简单许多了!让一个不熟悉的问题变的熟悉起来,再用常用的套路来解决,效果虽然不一定好,但总比毫无头绪要好得多!

    既然是战争,那么无非就是力量的对比,这种力量表现在方方面面,人口、资源、技术等等。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对方显然拥有着一种许辰并不熟悉的力量,而且似乎还十分的强大……

    但,许辰也清楚自己的优势,那便是多出千年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只需要花费些时间便能转化成力量,所以时间对于许辰来说,十分重要!

    这也是当初许辰不愿意去长安的原因,去了长安之后,就必然会陷入纷争中,而这种无意义的纷争,对于力量积蓄阶段的许辰来说,没有丝毫的帮助。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基础已经打下,剩下的便是时间上的积累。而除了自己多出来的知识外,胸前的这两块玉佩也是许辰手中另外的底牌。

    万家显然是不凡的!估计也和万年前那个消逝的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况还有慧能大师的备注,大师口中“另外的路”也许就藏在这几块玉佩中了!

    想要搜寻玉佩,自己就只能走出去!何况政权的力量同样不容小觑,掌握了权力也能加快自己力量的积蓄,为接下来的对抗做好准备。

    ……

    陆浩很快就回来了,然而几乎与其同一时间出现的,却还有两位少年,带来了两个不同的消息……

    “大哥,好消息啊!泰哥的船已经到崇明岛了!”

    “大哥,豫章城传来消息!”

    正因郑泰归来而感到高兴的许辰,转瞬间便被另一个消息吸引住了全部的心神!

    “你说什么?”许辰几乎跑到那位少年面前,焦急的问道。

    “大哥,信!刚从豫章用飞鸽传来的!”那少年连忙将一个细铁筒递给许辰。

    许辰接过后转身便跑进屋内,一旁的陆浩自然也跟了进去,并且飞快的找出那一套解密用的药水,等到许辰小心的将信件取出后,陆浩手上的软毛笔已然蘸满了药水……

    “大哥,信上说什么?”

    许辰这一回没有等陆浩查找母本,待字迹显现出来后便夺了过去。母本都是大哥亲手做成的,陆浩丝毫不担心大哥解密不了。

    “元婴初期一人……金丹后期一人……筑基期二十人……倾巢而出……筑基期百里一天……”

    许辰一边解密一边缓缓的念出。

    “什么意思啊?”虽然许辰已经将对方的基本信息告知了兄弟们,但陆浩对于这些陌生的词汇依旧无法敏感起来。

    “上面说的都是人!来人的级别!上一回他们派了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寻找无果后,这一回想必是加大投入了!”许辰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

    “很厉害吗?”陆浩问出了关键。

    许辰点点头,说道:“慧能大师原本是元婴大圆满,应该比这个元婴初期高两个多级别,但慧能大师受过伤,估计要是打起来很难说,所以他传来的情报才会这样断断续续,估计宋清也是在慧能大师抽空下才接到的情报。”

    当初在离开豫章城的时候,许辰留下了几个少年,由宋清领着,专门负责传递慧能大师送出的情报。

    既然自己对那帮人价值极大,那么对方便不可能轻易放弃,而慧能大师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依旧不愿离开豫章城。许辰便索性留下几人,隐藏下来,看看是否能打探出一些宝贵的情报,没曾想,没过多久,他们果真回来了!

    “刚开始的是人数,‘倾巢而出’很好理解,但这最后的‘百里一天’是什么意思?”陆浩接着问道。

    “应该是速度!筑基期的速度!”许辰回道。

    “这么慢?”陆浩有些疑惑,这帮明显掌握着非凡力量的人怎么可能行动速度这么慢?

    “不是赶路的速度!”许辰摇头道:“当初来的两人也是筑基期,这才多久就已经回来了,他们的域名叫做‘昆仑’,不知道和昆仑山有没有关系,但想必离豫章也不近,再加上那两人回去之后还要上报,另外再加上组织动员的时间,一天一百里可来不及!何况能让慧能大师冒险传出来的情报绝对不应该只有这点价值!”

    “那是……?”陆浩疑惑道。

    “应该是搜索速度!慧能大师估算的搜索速度!虽然不知道大师是怎样计算出来的,依据又是什么,但既然大师给出来了,那想必是对的!”许辰大胆猜测着。

    “搜索?”陆浩依旧困惑。

    许辰点头肯定的说道:“没错!搜索!搜索我!这一次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应该是准备用笨办法了!”

    “那为什么只有筑基期的?按理说那个更高级别的元婴期、金丹期不是应该更快吗?”陆浩问道。

    许辰想了想,回答道:“那个元婴期应该被慧能大师拖住了!慧能大师以前也是这个级别的,那么和这人八成还认识,老友重逢,总是有很多话说的嘛!”

    陆浩并没有为大哥的冷笑话捧场,依旧肃然道:“那个元婴期的来人绝对是忌惮慧能大师,所以才不敢贸然出手。”

    “那个金丹期呢?”陆浩再次问道。

    许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既然慧能大师没有提及,想必应该也被绊住了……”

    “绊住了?还有什么人能绊住他们的手脚吗?”陆浩惊讶道。

    “谁说没有?豫章城内不是还有个深藏不漏的万家嘛!”

    许辰说完后,视线移出,遥望着西南方,那是豫章城的方向……

第三十一章 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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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寺的竹苑中,慧能大师睁开了眼,白发童颜的师叔、面容俊美的中年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秋玄!”慧能大师唤道。

    “哈哈!”秋玄爽朗的笑了一声,随即便自顾自的走到案几前坐下,依旧笑道:“老曹!哦,不!应该叫慧能大师!”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随意吧!”慧能大师淡然道。

    “这位是?”慧能大师将视线转向中年人。

    中年人随即见礼:“晚辈西门京,见过前辈!”

    慧能大师淡淡的点头。

    “这是我们昆仑的新任掌门!”秋玄在一旁接话道。

    慧能多看了一眼,说道:“离金丹大圆满也只一线之隔了,两百五十年能有水平,天资倒是不错!”

    此话一出,西门京脸上难掩惊讶的神色,而秋玄却若有所思的看向慧能。

    “这一次,你们来了不少人吗!”慧能望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空,轻笑道。

    “那是!师兄对那身具天机之人可是感兴趣的很!听我那晚辈说,慧能兄曾经与那人见过,不知可看出些什么没?”秋玄望着慧能,笑眯眯的双眼中却透着精光。

    “无尘那老家伙反应还是那么快!”慧能感叹道。

    “还好!比起慧能兄来,师兄已然慢了很多了!”秋玄笑着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慧能望着秋玄,望了很久方才问道。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秋玄脸上的玩笑消失无踪,肃然的问道。

    “你最想知道的恐怕是他对我们是否有用吧?”慧能撇过头来,看着秋玄,冷冷的问道。

    秋玄莞尔一笑:“这个自然是最重要的,不过前面的要是也能一块知道,自然更好了!”

    慧能却摇摇头,回道:“他是谁,我不清楚,因为我不知道他用的是真名还是假名。他从哪来我也不知道,因为,他没说。至于是否有用,这个要看对谁……对我倒是有些用处。”

    秋玄没有动气,而只是笑笑:“那他现在在哪?”

    慧能大师依旧摇头。

    “慧能兄是否不放心我们?秋玄在此发下道誓,绝不会对其有半分加害,只要他告诉我们一些东西,我便保证将其完完整整的送回来!”秋玄坦然说道。

    “这个,你得亲自去跟他说了。毕竟腿长在他身上,愿不愿开口,也是他说了算。”慧能想着许辰那小子谨慎过头的性情,眉宇间爬上了一抹笑意。

    这抹笑意却显然让西门京有些不快,于是他同样笑了起来:“恐怕不一定哦!”

    慧能大师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西门京同样认真的回答:“我实在威胁他!而且我也相信,前辈一定能将我的威胁传递给他!”

    慧能大师只是看着他,一会儿后,笑着对秋玄道:“后生可畏啊!”

    秋玄却是哈哈一笑:“毕竟是个掌门嘛!总该有个掌门的样子才是!”

    看见慧能再度沉默,气氛再次僵硬,秋玄只好叹息道:“其实我们的目的其实都是一样的,既然修行的路走不通,总要找条别的路不是?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转机,你让我们怎能错过呢?人你不愿交也行,但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不是?”

    哪知慧能大师却忽然变了脸色,嘲讽道:“当年我去昆仑问你们借灵气镯的时候,你们可没跟我提过什么交代!”

    秋玄面色一滞,略显尴尬的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提他干嘛?再说我们这些人能用的灵气镯,整个天下也没剩下几只了,师兄当年也有他的难处!”

    “是啊!他有他的难处,所以到头来,我只好炼化了整个域的灵气,以至数十万人死于非命。当年你们不愿相助,如今却来谈什么交代,当我是圣人吗?”慧能嗤笑道。

    “所以说,到头来还得看谁的拳头大才行!”西门京适时插话道。

    “年轻人果然够坦率嘛!”慧能喜怒不明的说道。

    “还望前辈不吝赐教!”说完西门京便直起身,目光炯炯的看着慧能。

    慧能偏过头看了秋玄一眼:“你也是这个意思?”

    秋玄不置可否的说道:“年轻人不懂事,慧能兄随意打发一下就好!”

    慧能忽而笑道:“也好!”

    “前辈请!”西门京话毕,一股雄浑的气势便缠绕在他身上,左腕上一个镯子散发出比云天河当初浩瀚数十倍的光芒,一闪即逝。

    旋即,一抹金光便从西门京右手的袖中蹿出,漂浮在其身前,竟是一口精致的小剑,微微颤动之下竟发出刺耳的嗡鸣。

    西门京伸出双指,在那小剑之上轻轻一抹,小剑便如得了莫大的养料一般,恍然间散发出锐利的剑芒来,只片刻剑芒便涨到了数尺长短,横在西门京胸前,宛若金色的蛟龙一般。

    西门京随即双手飞快的掐着剑诀,那金色的蛟龙便开始舞动起来,一时间金光闪耀,充斥整间屋子。

    “去!”

    西门京右手朝着前方的慧能一指,金色的蛟龙便恍若脱困一般,朝着慧能飞快的扑了过去!

    西门京一整串的施法,其实只在眨眼之间完成,然而在慧能看来,缺如顽童的嬉戏一般,不堪入目。

    慧能轻轻摇头,也不见多余的动作,抬起那只不握念珠的手,只是微微向前一指。

    一道无形的气浪便随即冲着西门京袭去!

    这道气浪只片刻间便将那气势汹汹的蛟龙斩个粉碎,并且气势丝毫不减,依旧向着西门京的面门刺去。

    西门京在蛟龙散去,还原成哀鸣的小剑之时,脸色便被涨的通红,随即立刻强忍着口中鲜血,猛抖衣袖,一块银色的小方盾便瞬间射出,滴溜一转后便转化成一面一尺见方的方盾,盾面上刻画着伏羲八卦图,但较之世上流传的却要精密许多。

    “方天盾!难得!无尘那个老东西这回倒是很大方嘛!”慧能一指过后便不去挂念结果,看向无动于衷的秋玄,面无表情的说道。

    “呵呵,好歹也是昆仑掌门嘛!手上当然得要有件像样的东西才行!”秋玄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

    慧能不置可否:“以他如今的水平,只怕激发不出几层防御来!”

    秋玄回道:“防住这道剑气倒是足够了!”

    秋玄话音刚落,西门京那边便响起一声“哐当”的脆响,那道无形的气浪果真消失不见,那所谓方天盾的盾面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拇指的印记!

    只是盾面上随即便有一道流光按着那伏羲八卦图的线路游走,只是一瞬间,盾面上那道印记便渐渐的消失,最终无影无踪!

    “好了!现在知道天高地厚了吧?慧能兄这是不愿与你计较,不然哪只伤了本命法宝能了事的!”秋玄随即冲着西门京斥骂道。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西门京运气将那口气血咽下,战战兢兢的冲着慧能见礼。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你了?”慧能望着秋玄,淡然开口。

    “哈哈!”秋玄却大笑三声,连连摆手道:“动手打架那是野蛮人才干的事,不符合咱们的身份!咱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今日正好手痒,想邀慧能兄手谈一局如何?”

    “好!”慧能只看了秋玄一眼,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哈哈!那我就先来了!”

    手谈,下得却不是围棋!

    秋玄说完后,右手在二人面前的虚空中一抹,手掌所过,顿时一片混沌,随即黑白两色自混沌中生成,并逐渐分离,形成两团,漂浮在二人面前。

    “慧能兄棋力过人,那小弟就执黑先行了!”秋玄说完后,也不待慧能回答,自顾自的向空中的那团黑色伸出手去。

    两根手指一夹,一小团黑色便出现在双手之间。

    而就在二人瓜分黑白之时,那虚空中却出现了一团团的绚丽的星云,星云之间,满是砂砾般的星球,色彩斑斓,甚是好看!

    秋玄双指一曲,指尖那团黑色便冲着星云飞射而去,随后便落入其间的一颗砂砾般的星球之上,并且转瞬间消失不见。

    “到你了!”

    慧能同样伸出手去,一团白色同样烙印在另外一颗星球之上。

    ……

    一团团黑白两色的印记不停地在二人手中射出,落在星球之上,而那些被烙印上同一颜色的星球,相互之间竟开始改变自己原有的运行轨迹,凑在一起,开始依照独特的轨迹运行着,宛如排成阵势的士兵一般。

    有了士兵,星际作为战场,自然会有交锋!

    几乎就在阵势一成的瞬间,激烈的交锋便开始了!

    两队数量几乎相同的星球,呼啸间向着对方冲去,碰撞之下,迸发出烟火般华丽的色彩。虽无声,但却要比世间再名贵的烟火绚丽无数倍不止!

    “你小子还站在这里干啥?不是受伤了吗?下去疗伤去!”秋玄似乎进攻受挫,便将火气发到了西门京身上。

    西门京便悻悻地退了下去。

    慧能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将心思转到了棋局之上。

    竹苑外的黑暗中,西门京指挥着随行的晚辈,分散开来,前往豫章城各处排查。

    此刻正是亥时三刻,但如今的豫章城却不像年前一般繁华热闹,大街之上,冷冷清清,曾经夜夜笙歌的亭台楼阁,此刻黑漆漆的一片。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弥漫着烟熏火燎的痕迹,虽过去了数月,但豫章城竟仿佛伤了元气一般,依旧未能从万家自导自演的那场动乱里缓过气来。

    “马师兄,这落难原上的野人城市当真是满目荒凉啊!一点都不好玩!这回出来,可算是亏大了!”

    前些时候,在鄱阳湖上与秋玄顶嘴的那位灵动的少女,此刻正耷拉着脑袋,走在一位俊秀的青年身旁。

    那位被其唤作“马师兄”的青年,温和的笑笑,说道:“外面的城市也不都是这样的,看这城市如今的模样,应该是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战争。云师兄不也说了嘛,他上次来的时候便正好瞧见了一场战乱!”

    “咦?战乱?”马师兄却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停下了脚步,开始思索起来。

    这位马师兄与那云天河一样,乃是经常在外行走的人,思维敏锐,反应迅速,不然也不会被西门京特意指派前来看着灵动少女这位“姑奶奶”。

    灵动的少女自顾自的朝前走着,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嚷道:“真没劲!本来还以为能好好出来玩一趟,透透气的!在那昆仑山里面,闷也闷死了!唉!谁曾想,竟来了这么个鬼地方!对了,马师兄……”

    少女习惯性的撇过头去,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马师兄!”少女有些焦急,左顾右盼的寻找着,转过身来,才发现马师兄竟站在后方,低头冥想着什么。

    “喂!师兄!掌门让你看着我,你就这样看着我的吗?就不怕我趁机跑了呀!”少女小跑两步,回道马师兄身前,见其依旧只顾低头苦想,便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马师兄肩头。

    这一拍便将马师兄脑中一道刚刚闪现的灵光拍散!

    马师兄抬起头来,苦笑的看着少女。

    少女撅着嘴巴,双眼望天,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般,娇蛮的样子却更显活泼、靓丽,看的马师兄双眼一呆。

    “喂!流口水咯!”少女提醒道。

    马师兄竟真的伸出手去,在嘴边抹了一把。

    “天啊!这都能被骗到?”少女一副彻底败给你了的模样。

    马师兄却依旧只是温和的笑笑,接过刚才少女的话题,说道:“灵儿你从来没出过门,能跑到哪里去呢?”

    “你少瞧不起人!要不你让我试试!”少女若激怒的雄鸡一般,挑衅道。

    马师兄笑着回道:“反正我会一直跟着的!”

    “嘁!没劲!”少女说完后,转头便走。

    马师兄思考被打断,一时间也没了头绪,便只好跟了上去。

    “对了!马师兄,你经常出来,可曾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没?”少女接着问出了刚才想问的问题。

    马师兄回答道:“有啊!外面的地方很大的!差不多有昆仑百倍大小,但是绝大部分被大海覆盖……”

    “谁问你这些了!我是问你哪里人多?哪里热闹?哪里有好玩的东西!”少女没听几句便不耐烦的摆手道。

    “这个嘛……”马师兄想了片刻,便说道:“这个自然要数北面千里外的一座叫‘长安’的城市了!那是这个野人王朝的国都。十年前我曾去过一次,城里竟然汇聚着整个天下的人种,形形色色的共有上百万人呢!”

    “什么?上百万人?”少女显然被惊倒了!

    “那岂不是有咱们昆仑域两倍多?”

    马师兄平静的点头,说道:“野人比咱们更适合外面的世界,咱们炼气期的人压根不能出来,筑基期的要是离开了手上的灵气镯,片刻间便会被无处不在的毒素毒死,而野人却能在外面的世界生存。我们昆仑虽然地方不小,可灵气却无法支撑更多的人口生存,加上宗门修炼的需要,如今昆仑里面,一些无法修炼的普通人都被渐渐赶到了灵气稀薄的边缘地带了!不管咱们昆仑如此,其余的域也是一样的,自从万年间天地大变以来,当初遗留下来的多如牛毛的域,经过这么些年,早就消失不见了许多……”

    这是头一次!有史以来的头一次!当马师兄在灵儿面前将这些大道理的时候,灵儿没有打断,没有插嘴,而是面色凝重的沉思着。

    马师兄感到心中有些骄傲,觉得灵儿出来一趟后,对自己的生存状况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所以已然开始悄悄长大了!

    当马师兄正准备乘胜追击,巩固战果的时候,少女灵儿却再次活泼起来:“那个长安城里有那么多人,那一定很热闹吧!咱们昆仑总共才几十万人,宗门里的还不到五万,平时又都在自己的洞府修炼,我这一辈子才跟不到一百个人说过话!简直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啊!不行!我要去长安城!马上去!”

    马师兄满腔悲天悯人的情怀还没有酝酿好,便被少女突然的激愤冲刷的粉碎。

    “灵儿!你去哪?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马师兄手忙脚乱的朝着少女灵儿追去。

    ……

    西门京回来了!竹苑内的棋局也到了热火朝天的地步,虚空之中,一片片巍峨的星系不停地碰撞着,一幕幕仿佛宇宙初生时的壮烈景象不断的上演。

    焰火晚会,一直在继续。

    “师叔!”西门京冲着秋玄唤了一声。

    “干嘛!”秋玄随即不耐烦的转过头来,一双牛眼中透着密密麻麻的血丝。

    西门京也知道这时候打断秋玄不妥,但却不得不如此。

    “没找到!”西门京硬着头皮说道。

    “没找到,那就再去找啊!别来烦我!”秋玄说完后便准备再次投入到激烈的棋局中去。

    “整座城市都被翻遍了,别说人了,就连一点那人留下的痕迹都没有!”西门京语速加快,试图减少让师叔焦躁的时间:“这城市前不久刚经历过一场战乱,到处都是废墟,一些原本有的痕迹只怕也被战火抹除干净了!而且战乱之后,许多人迁居他处,人员散乱,去哪的都有,时间上又过去了数月,只怕这帮人早就在新的地方定居了!如此一来,留给我们的线索就更少了!”

    一个一个坏消息传来,秋玄本就烦躁的心变得有些狂暴了!

    于是乎,在那虚空中的棋局上,秋玄一方的星系便的愈发的暴.动!

    “慧能兄果然好手段啊!”

    慧能大师却依旧面无表情,棋局上的白色一方,阵势依旧严谨,无论黑色一方的攻势如何的汹涌,白色一方便如海边的礁石一般,屹立不倒。

    “我可没功夫放在这野人的战乱上!”

    秋玄银牙直响。

    西门京却欲言又止道:“师叔……其实城外倒是有一处地方还没有……搜寻过……”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去找啊!”秋玄狂暴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朝着西门京大吼道。

    “可是……我……我进不去!”虽然耻于开口,但西门京却知道那处重大的发现必须告之师叔。

    “没用的东西!一处蝼蚁的洞穴也进不去吗?你这掌门还要不要当了?”秋玄尽情的将怒火洒在西门京身上。

    骂了几句后,秋玄出了点气,脑子也变得正常起来,意识到西门京既然这么说了,只怕那里真有古怪!

    “慧能兄,这一局可否暂停片刻,好让小弟出去透透气?”秋玄厚着脸皮说出了这示弱的话来。

    慧能大师却只是淡然的点头。

    “多谢!小弟去去就回!”说完秋玄便直起身来,同时冲着西门京没好气的说道:“前面带路!”

    二人转瞬间便消失了,过了片刻,慧能大师这才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然而那团血雾却没能着地,而是立马被慧能大师定在空中,然后慧能大师一招手,那团血雾便点滴不剩的被其摄入道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只小玉瓶里。

    随后,慧能大师又取出另外一只玉瓶,瓶塞拔出后,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出,随后便融入到屋内浓浓的檀香中,让人分辨不出丝毫,而方才那团血雾留下的丁点血腥气自然也就消散一空了!

    接着,慧能大师轻轻敲击案几,几下之后,一位小沙弥便走进屋来,来到慧能大师身边。

    慧能大师轻声对其说了几句后,那小沙弥便立刻离去了。

    脚步匆忙间,一张少年的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

    小沙弥正是宋清!

    ……

    却说西门京领着秋玄,只花了片刻便来到了豫章城西数十里处。

    二人眼前正是一座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村镇,镇子里与豫章城内一样,黑漆漆的一片,唯独中心位置的一座大院的门前,挂着两只紫色的灯笼。

    灯笼中燃烧的却不是烛火,而是两只短短的,仿佛马上就要燃烧殆尽的香!

    一缕缕青烟正从灯笼中飘出,消散于周遭的空气中,而那条从大院门前直通镇口的青石板路,此刻在夜色中,竟发出淡淡的青光……r1058

第三十二章 痛苦的抉择

    漆黑的万家祖宅内却不是完全的一片漆黑,除了那两盏紫色的灯笼外,万家祠堂内,一根蜡烛的顶端正摇曳着一团橘黄色的火焰。+顶+点+小说 .

    “家主,他们来了!”

    略显昏暗的烛光下,万平微微躬身,冲着座椅上的万世俊附耳轻声道。

    假寐的万世俊缓缓睁开双眼,依旧清澈的眼瞳遥望屋外漆黑的夜空。

    “看来他们在城里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这是自然!家主费了那么大心思做的布置,岂会毫无作用呢?”万平带着一丝矜持恭维道。

    此刻的秋玄站在那青石小路前,一脸的凝重。

    “师叔,这……”身后的西门京犹豫的开口。

    “很强的阵法!”秋玄艰难的开口。

    “有多强?”

    西门京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感应到了阵法的波动,接着自然是各种试探。然而无论他用何种方法,这个阵法就如一潭死水一般,没有丝毫的反应。可当西门京踏上这条青石小路时,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正常。只是当他走了一会儿后却惊讶的发现前面的路依旧是那么长,当其回头之时,脚后却无路,而是泥土,青石板路起点处的泥土!

    西门京在惊怒之下也试着散发出一丝恶意,但当恶意方出之时,却有一股极端危险的感觉时刻笼罩着他。于是,他不敢动了!然后,他回去搬救兵了!

    秋玄便是他请来的救兵,但此刻救兵的口中却说出了让他诧异的话。所以,他自然要问个明白!

    “相比昆仑的守山大阵,也差不多了!”

    这样的一句话让秋玄感到有些羞耻,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西门京没有怀疑,因为师叔虽然洒脱,但却并不爱开玩笑。所以,他有些好奇,被这样一个大阵守护的小镇,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秋玄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当年大变之后,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域中的,毕竟抢先预留下来的灵脉也不多。”

    “可他们像是没资格的人吗?”对于当年的一些大致资料,身为掌门的西门京自然也了解。大难临头之时,权贵们自然依旧享有着他们的特权,可正因如此,能有眼前这般威力大阵的人实在不像是没有资格避难的人。

    秋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

    “那如今该怎么办?”西门京问的不光是眼前的大镇阵,还有此次的任务。

    慧能那里不愿意合作,豫章城内又找不到线索,这一次倾巢而出,光是灵气的消耗便是一个大数字。加上先头门内为了捕捉天机所布大阵的消耗,若是一无所获,回去之后,只怕不好向门中其余的长老交代,要知道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争斗是无处不在的!

    秋玄的眉头皱的更加深了,他想了很久,这才决定道:“你留下看着里面的人,我去慧能那,其他的人先去城内排查数月前的人口,把死亡和迁居的一一列出,然后以豫章为中心,全部分散开来,一寸一寸的排查过去,寻找这些迁居他处的人,直到找到那人或者耗尽灵气镯内所有灵气为止。”

    这显然是个笨办法,但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好的!我这就去传令!”西门京点头道。

    “不用了!命令我回去传达,你就留在这,看住里面的人就好!”秋玄摆手道。

    “那好!”

    西门京应下后,秋玄便转身消失。

    随后不多时,一张大网便自豫章城向着各处铺开……

    远在升州的许辰,拿着豫章传回的消息,正在苦思着对策。

    陆浩、王策、周康、石磊等人齐聚一堂,安静的在一旁候着。

    “我们打不过!”上座的许辰艰难的开口。

    其他人低着头,无言以对。

    “打不过,那就跑呗!”许是想要缓解下气氛,小石头冒了一句。

    “跑也跑不掉!”许辰看着他,笑着说道。

    石磊低下头去。

    “大哥,他们会来多少人?”王策问道。

    许辰明白他的意思:“估计是两到三人一组。”

    王策想了想,这才犹豫着开口:“那我们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的!”许辰还没有说话,周康便接话道:“且不说我们是否拿得下这几人,拿下之后我们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就算拿下了,并且在他们死之前没能放出消息,留给我们的时间依旧不多!哪怕够我们将这所有人转移掉,可是离开了我们花费几个月构造出的防御工事,我们又拿什么去抵挡他们的第二轮进攻?”

    “那你说怎么办?”王策有些焦急。

    “我认为关键在于不能让他们找到我们!”周康说道。

    “这怎么可能?豫章到升州不过千里,按他们的速度也不过十几天的功夫!”王策反驳道。

    周康想了想,说道:“或者我们想办法把他们拦下来!”

    “拦下来?”王策有些疑惑,旋即无奈的笑道:“那这可比拿下他们难多了!”

    望着兄弟们三言两语的讨论着,许辰有些欣慰,少年们正在飞快地成长着,面对问题已然学会深刻的分析了,这一点比之同龄人,已经超出许多许多了……

    讨论了一阵子,屋内渐渐沉默了。

    许辰见状,想了一会儿方才出声说道:“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去拦……”

    屋内众人眼前一亮,大哥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想必就是有办法了!这一点早被许多次的经验所证实。

    许辰从桌上拿起一沓厚厚的信,那是徐番从长安送来的,开口说道:“上面说内卫调查的这帮杨家人,他们主要在南方活动,这一次去找杨慎矜的人应该是个大头目,可惜被内卫错过了,没能抓到。”

    “按照上面的情报来说,这个杨家余孽去长安城只是为了向杨慎矜确认户部缺粮的消息。那么同样也就证明了他的确在南方活动,这才会对南方今年的情况了解甚深。”

    “那么他们冒险确认这个消息是为了什么目的?从内卫上呈皇帝的情报来看,这帮杨家人似乎有意扰乱南方,并且在南方起事。说白了,就是谋反!”

    “大哥,你想干嘛?”陆浩一直没开口,但现在,直觉却让他感到深深的危险。

    “我们拦不下他们……”许辰神情凝重,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无奈与落寞:“谁也拦不下!”

    “所以……”说到这里,许辰停了下来,看着屋内几位兄弟或是期待或是惊恐的眼神,如宣判一般,接着说道:“我准备……用整个南方去拦下他们!”

    直觉中的危险果然发生了!陆浩神色焦急的喊道:“不行!大哥,绝对不能这么做啊!”

    许辰却恍若未闻,麻木的开口:“用一场战乱彻底拖住他们搜寻的脚步,也彻底抹除我们留下的痕迹!”

    望着大哥认真的表情,陆浩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靠在座椅在,痛苦的说道:“那会死很多人的!”

    说这话的时候,陆浩一直注视着许辰,试图改变他的决心。

    “我知道!”许辰将麻木的脸转向陆浩,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是坚定的决心,经过痛苦抉择之后的决心!

    “所以,才能抹除我们的痕迹!”

    “你这是在谋杀!”陆浩声嘶力竭的吼道。

    “那你让我怎么办?”许辰看着他,声音同样拔高道:“难道要看着你们去死吗?逃是逃不掉的!就算我一个人跑了,他们从豫章一路找来,若是确定了我,你们又怎么能幸免?我们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就算我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他们保住你们,可是在力量的绝对差别下,我又有什么能力约束他们信守若言?只怕到时,但求一死尤不可得!”

    大哥、二哥吵了起来,屋子里的其他人自然噤若寒蝉。

    “相比你们这些我最亲的人,我只能牺牲那些陌生人了……”许辰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

    ……

    “可是……老师让我们尽快入京呀!船,我都准备好了!”陆浩尽着最后的努力。

    “不用了!”许辰笑了笑,只是笑容显得别样的凄凉:“反正乱起之后,老师也是要把我们打发回来的!”

    望着大哥已然恢复正常的表情,陆浩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无法说服大哥了!因为他了解,大哥也会有迷茫,也会有徘徊,但既然他做好了决定,那么便会坦然的面对,而已然认定了的想法,也无人可以更改!

    陆浩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垂着脑袋,向屋外走去。

    “你,不会去告诉老师吧?”身后的许辰非常认真的冲着陆浩的背影说道,神情有些调皮,像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

    陆浩机械的摇头,走出屋去。

    陆浩走后,屋子内的气氛有些沉重。

    少年们都不笨,反应很快!虽然刚开始对于大哥、二哥的争论,尚且有些茫然,但多听了几句后,便理顺了大哥的思路,也明白了二哥反对的原因。

    王策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他便开口了:“大哥,咱们都是乞丐出身,从小没爹没妈的,早就尝够了人情冷暖,这心肠自然够硬!可是二哥不一样啊!二哥以前学的都是圣人之言,讲究的就是宽仁待人……大哥,您也别生气,二哥那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等以后,经历多些了,自然就会好的!”

    周康木讷的点头。

    小石头自然见机很快:“就是!就是!二哥那是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大哥别急嘛!过一阵子就好了!”

    许辰笑笑,什么也没说。

    好一会儿后,许辰方才收拾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重新恢复果断:“给郑泰传信!让他把船就地停在崇明岛,再把消息给封锁了!”

    “停多久?”王策问了一句。

    许辰想了想,回答道:“先停半个月吧!”

第三十三章 民以食为天

    粮食,如农人一般,厚重、朴实。///..兼具公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当你冷漠他时,他泰然处之,当你期盼他时,其亦无喜无悲。

    对于大唐的百姓而言,天宝五年的这个夏天,显然并不好过。

    自端午一过,长安城中的百姓便时常能听到一些流言,不好的流言!或是来自隔壁卖面片的王大妈、前屋在员外府上帮工的李大婶;或是源于衙门里当差的孙二哥、街头粮油铺的吴掌柜……

    街面上总是不缺流言的,茶余饭后,总少不了些家长里短,市井趣闻。

    但这一次,不一样!

    也许是针对性更强了些,指名道姓的,真假易变!于是,流言便不仅是流言了!于是,百姓们也就无法坦然处之了!

    “长安城缺粮了!”

    这是综合所有流言之后,百姓们的出来的结果,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扑面而来的紧迫感,更加印证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粮价涨了!

    端午之前,长安城一斗米只要二十文铜钱,而十几天后却涨到了一斗米一百文!且每过上几个时辰便会再次上涨一番,涨幅也越来越大!

    长安城东市。

    昔日繁华的东市,如今显得有些冷清。倒不是没人,只是都集中到有限的几家铺子去了。

    毫无疑问,自然都是粮油铺子。

    东市的最北面,靠近坊门的位置,坐落着一家东市内最大的粮铺。

    此刻,粮铺门前的队伍蜿蜒数里长。

    “刘爷爷,给我称些米。”前面的客人扛着米袋子走了,走进来一位十来岁的少女,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却有一份空谷幽兰般的恬静。

    正在忙碌的老掌柜抬起头来,看着少女笑着招呼道:“是玢啊!”

    “刘爷爷,麻烦帮我称些米。”少女展颜一笑,顿时满堂生彩。

    老掌柜过了年纪,自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店里的年轻伙计们却为之失神。

    “你要称多少?”老掌柜微笑问道。

    少女估算一番,开口问道:“刘爷爷,如今的米价是多少?”

    老掌柜微微摇头,叹息道:“已经涨到一百二十文一斗了!”

    老掌柜只是掌柜,却不是东家,在此做工和伙计一样,都是拿工钱的。如今粮价高涨,每天几百文钱也只能换来几斗白米,家里人口又多,实在是支撑不住啊!

    原先粮价低的时候,掌柜、伙计私下里克扣粮食,东家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敲打几句。可如今这时节,粮食可比金银有用得多!粮铺的东家便亲自在店里坐镇,上到掌柜、下到伙计,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哪还敢做些动作,一旦被捉住,每天怕是连这几斗白米也没了!

    “怎么会?前几天不是才一百文一斗吗?”少女微微皱眉,脸上有些惊讶。

    “唉!涨了!早就开始涨了……”

    老掌柜还没完,柜台的一旁便走过来一位锦衣汉子,汉子看上三十多岁,身材魁梧,脸上还留着一道刀疤。

    刀疤男径直走了过来,冲着少女喊道:“一百文那是前几天的价了,别前几天,就是今早的价和现在的价也是不一样的!你要的不愿买,门就在后头。”

    看着突来的刀疤男,少女眉头紧皱,瞳孔中有一丝浓浓的厌恶,但嘴上却没有多什么。

    “我买!先给我来一石!”

    着,少女便从身后健妇的钱袋中取出两贯铜钱来。

    “等一下!”刀疤男再次出声。

    “怎么?”少女望着他,淡淡的开口。

    “本店的规矩,每人每天最多只能买五斗米!”刀疤男戏谑的道。

    “什么时候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少女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好整以暇的问道。

    “今天刚定的。”刀疤男倒是很想看见少女气急败坏的模样,美人即使生气也是好看的!

    然而少女却没有让他如愿的想法,而只是淡然的笑笑,道:“好!那我就只买五斗!”

    刀疤男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娃子竟然有这么好的涵养,于是他决定再加大些力度:“晚了!”

    “又怎么?”少女看着他。

    “米价涨了!”刀疤男得意的笑笑。

    “多少?”少女依旧平静。

    “一百五十文一斗!”刀疤男傲然道。

    少女沉默了。

    “看你这女娃怎么装下去!”刀疤男心中笑道。

    哪知少女依旧只是笑笑,便果断的道:“好!一百五十文就一百五十文!我要五斗!这是七百五十文铜钱!拿好!”

    少女数出七百五十个铜板,依旧用绳子串好,给刘掌柜递了过去。

    刘掌柜悻悻的接过,自从刀疤男来后,他便一句话也不敢,只是低着头,假装算账。此刻,接过铜板时才抽空冲着少女歉意的笑笑。

    钱货两清,少女让跟随而来妇人扛着米袋,先后走出了粮铺。

    身后的刀疤男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东家,这妞这么不识抬举,要不让兄弟找几个人……还不,模样倒是挺俊的!就是瘦了些,没肉,没啥感觉!嘿嘿!”刀疤男身后,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男人面容猥琐的笑道。

    刀疤男撇过头来乜了他一眼,眼神凌厉的训斥道:“你子找死是不?王公子看上的女人也想动,嫌命长吗?”

    那胡子见了,脖子一缩,悻悻的问道:“哪个王公子啊?”

    “卫尉少卿王准,王公子!他老子是户部侍郎、江淮租庸转运使王鉷,乃是右相门下的第一人!”刀疤男着着,心中便激动起来。

    刀疤男原本只是个街面上的混混,靠着一番黑道的打拼,积累些钱财,后来便借着攀上的滴关系,开了这么间粮铺。这家伙心够狠、手够黑,心眼灵活、能屈能伸,多年经营下来,这粮铺的生意越做越大,到如今已成了东市里头一号的粮铺。

    这年头敢开粮铺的,没几个身后是没人的,那些个大粮商几乎全是豪门世家的出身。刀疤男一介泼皮混混,能做到这一步,不知付出了多少的汗水和鲜血。

    而如今,他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是这个王准,不知怎么的就盯上了这个少女,久追无果之下,便借着此次粮荒,以他老子、当朝财神爷的身份给京城内所有的粮铺私下传令,严格限制这个少女能够买到粮食的数量,企图以此作为要挟,迫其就范。

    深知后.台重要性的刀疤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管王大公子有没有看到,他都一如既往的卖力干着。

    何况相比其他的粮铺,他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因为少女家就住在东市,他们家的店铺也在东市!

    却少女离了粮铺,便向自家的店铺走去。身后的妇人一只手扛着米袋,游刃有余的与少女聊着天:“姐,这家粮铺好像在针对咱们啊!”

    少女微微头:“是啊!看出来了!”

    “啊?为什么呀?咱们没得罪他呀!”妇人另一只手挠了挠头,疑惑的问道。

    妇人四十来岁,是个逃荒到长安的外乡人,丈夫和儿子都在逃难的路上死了。自那以后,脑子便有些迷糊,反应有些迟钝,好在手脚利索,又有把子力气,靠着帮人做工,赚口饭吃。

    后来少女家招佣人,人牙子便推荐了她,本来少女的家人是不想用的,可是这妇人她夫家姓吴,大伙都叫她“吴妈”,于是,少女的家人便聘了她。

    在吴妈看来,少女一家子可算是天大好人了!不光吃得饱,按时给工钱,过年过节还有红包,一年四季还发好几套新衣裳。更难得的是,一家三口,对待下人特别的和气,就跟自家人一样!

    所以,吴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难这么好的人呢?

    吴妈活的单纯,所以不明白。少女曾经也一样的单纯,可是……经历过磨难之后,少女学会了将自己的单纯和善良包裹起来。

    所以,少女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也明白是谁在针对自己!

    回家的路不长,少女的家就在东市里面,前面是店铺,后面便是住的地方。

    穿过前面的店铺,后面是间两进的院。东西两处厢房便是少女和父母各自的住处,后院是厨房,以及父亲做工的瓷窑。

    少女走进院子中部的客厅,一进门便冲着厅内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上首坐着一位中年,抬起头来,正是唐远!

    这少女自己也就是唐雪玢了!

    去年中秋,唐远的案子结束后,便离开了长山岛,随同彭泽一块进京。分隔数月的亲人再次在这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团聚,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互述离愁之后,唐远一家便要考虑将来的出路了。浮梁县如今只留下了个满目疮痍的废墟,伤心之地,三人谁也不想回去。为此,唐远一家便决定留在长安安家。

    好在唐远是个手艺人,在烧制瓷器一道上称得上宗师级别,能够独创青白瓷的瓷匠自然手艺非凡。无论在哪,养活一家老自然不是问题。

    借着当日许辰赠送的一些盘缠,外加肖逸的帮衬,唐远在东市的店,很快就要打出了名气。

    各种订单络绎不绝!

    另外,杨玉环在得知唐雪玢的父亲入京之后,便迫不及待的令其烧制一套瓷器。

    瓷器烧好之后,已是贵妃的杨玉环,果然爱不释手。于是玄宗李隆基便要赏赐唐远一个将作监的官位,但唐远早已被上一次的事折腾的够了,立志不愿牵扯官场之事,便拒绝了玄宗的赏赐,只:“圣上但有所需,一纸令下便可!”

    李隆基见唐远心意已决,也不再强求。

    官虽没当上,可唐远的名气却实实在在的传了出去!有了当今贵妃娘娘的称赞,唐远的青白瓷自然备受豪门贵族的推崇。每出一窑瓷器便立马被人哄抢一空,加上青白瓷因为原料要从浮梁远运而来,数量稀少,于是便越发显得珍贵难得。

    名气大!贵妃娘娘也在用,便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更好的是,还数量稀少,非常难得!

    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满足了上层名流的需求。所以,这青白瓷的价格自然直线飙涨。它与黄金等值,也毫不夸张!

    唐远的店铺在长安大火,自然挤压了其余瓷器铺的生意。背地里搞出些动作来,也就不可避免了。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出手,唐远的店铺依旧红红火火。

    时间一久,这帮人便意识到这外乡人的背.景硬得很,渐渐的也就熄了下黑手的心思。

    可是少女唐雪玢却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想让她学那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绝无可能!再,大唐的风气也不兴这个!

    唐远夫妇从对女儿宠爱有加,少女也很懂事,一直会帮着家里做些事。到了长安之后,唐雪玢依旧帮着家里在铺子里张罗着。

    美女总是很吸引人的!

    这一在这无比开放的长安更是如此!而少女唐雪玢,即使是在长安这个佳丽云集的地方,依旧有着一份独有的美。

    于是这份美丽便容易招惹些浪荡的公子!尤其又是开门做生意的……

    有肖焱这个内卫“十一郎”在,那些底子薄的家伙自然被他三拳两脚打了出去,就算那些人请来了长安府衙的捕快,或是哪个衙门的官人、哪个军卫士兵,一块花牌便足以住一切!

    但,也总有不住的人!

    王准便是这么个人!

    “准,卫尉少卿,出入宫中,以斗鸡侍帝左右。”由此可见,王准是个邀幸的宠臣,宠臣虽然没别的本事,但却是经常在皇帝面前活动的人,也是能让皇帝记住的人!

    何况他爹王鉷又是当朝户部侍郎,前不久,杨慎矜死后,又兼领了杨慎矜此前的差事。全职乃是御史中丞、户部侍郎、江淮租庸转运使。

    都是要害部分,权力可见一斑!

    而肖“十一郎”虽然也是皇帝的人,但实际上却不像人!一把刀而已!

    所以,对于王准,肖焱无能为力,他父亲肖逸更不可能比得上王鉷。

    为此,面对着空前的压力,唐远一家,再度陷入了困境之中……

    “要不然,就我们家又烧出了新品,借着进宫面见贵妃娘娘的机会……”唐远的妻子,眼见女儿进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坐下,而丈夫也是满脸的愁容,便建议道。

    唐远这些天来,看上去真的消瘦了许多!

    有了青白瓷,他们家并不缺什么钱,但如今这时节,有钱也买不到多少粮食!何况还有个王准从中作梗……

    所以,唐远一半是忧愁的,一半倒真是……饿的!

    “唉!现在这种时候,就算是贵妃娘娘,也没心思花在这上面了!”唐远摇头叹息,接着道:“听孙二哥,这些天来,朝廷里都乱套了!自从朝廷缺粮的消息传开后,上至圣上、宰相,下到他们这些捕快、衙役,一个个都在为粮食发愁。”

    “听是南方误了春耕,整整一季的稻子没有一的产量!那也就是,我大唐今年少了至少三分之一的粮食!”

    唐远一家都是南方人,自然晓得整个南方误了春耕意味着什么。

    “所以如今,就连那些个王公大臣也没多少粮食,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就算有钱,也无粮可买啊!”唐远无奈的叹息道。

    “那也总比每天只能买几斗米好吧!人家有钱至少还能多存一粮食,街头的张屠夫,人十几天前,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便一口气买了五百多石粮食,不光人有的吃,就连他们家的猪也有的吃!”

    “你再看看我们,家里不是瓷器就是金子!那些东西能吃吗!”唐氏没好气的瞪着唐远,斥责道。

    唐远老脸一红,低下头去。

    “娘,你就别怪爹了!爹,这不也是没有经验嘛!”唐雪玢见父母吵了起来,连忙出声劝架。

    唐远一家世居浮梁,浮梁县不仅山清水秀,田野肥沃,更兼三面环山,又有昌江流过,水旱无忧,百年内也少见缺粮的事,唐远又是个技术宅,成天只顾着在家摆弄瓷器。

    所以,在流言刚起的时候,唐远一家并没有意识到粮荒的危机。等到消息逐渐确定以后,王准的命令又下来了……

    所以,如今的唐远一家,空有一箱箱的金银,却买不来多一些的粮食。

    “娘,没有用的!今天我不只去了一家粮铺,其余的粮铺做的更过分,一看到我去,一粒米也不肯卖!恐怕那人早就给所有粮铺下令,不做我们家的生意,只让东市的这家每日卖给我们几斗米,饿不死我们就行!”

    “那些粮铺虽然都背.景深厚,可那人的父亲乃是户部侍郎,手里握着他们的命脉,就算真有一些不惧他的人,那样的豪门世家,又岂会为了我们去凭白得罪那人呢?”

    唐雪玢倒是看的很透彻。

    “唉!难道就没办法了吗?”唐氏颓然叹息。

    就在唐远一家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唐家前面的店铺内却闯入了一帮不速之客!

    “唐远,给老子滚出来!你他娘的卖的是什么瓷器呀!破破烂烂的竟敢黑我兄弟十贯铜钱!今天你要不出来给老子个交代,就别怪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第三十五章 粮食

    彭泽打完招呼后,便安静的站到王策身后去了。

    “唐叔叔好!”当初在长山岛的时候,许辰身旁的这些少年,唐远夫妇都有所了解。

    “铁牛!”唐远脸上露出了些许喜色,但消失得也快。

    王策却恍若未闻,笑着说道:“唐叔叔,如今我已经不叫铁牛了,大哥给我改了名字,现在我叫王策。”

    “王策?好名字!”唐远依旧有些强颜欢笑。

    王准说完了一句后,便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几人间的寒暄,脸上的寒意却越来越重。为此,身旁便有那看不过去的侍卫,站出来替主子出头:“铁牛?哪来的乡巴佬!”

    “铁牛”这个名字听上去确实有些土气,但贫贱出身的王策很珍惜拥有过的每一样东西,名字也是一样,为此,自然不会高兴。

    所以,王策转过身来,看向王准。打狗看主人,王策自然不会在一条狗的身上浪费时间。

    “你是谁?”算上刚才,这是王准第二遍发问。

    这种时候,装傻没有意思,所以王策便没有装傻。

    “进店来了,自然是客人!”

    王准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更甚:“客人?这店不做生意了,哪来的客人?”

    “不做生意了?唐叔叔,有吗?”王策转头看了唐远一眼。

    唐远摇头。

    接着,王策笑了笑,看着王准。

    然后,王准笑的更厉害了:“哈哈哈哈……”

    再然后,他盯着彭泽,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很!嚣!张!”

    王策耸耸肩,带着一丝无辜,辩解道:“可我一向很低调的!”

    王准觉得对方很硬气,自然也可以说是嚣张。他认为这种强硬的态度应该源于对方对自己身份的不了解。为此,他觉得有必要向这群无知的人们介绍一番,虽然平时他并不喜欢这种介绍。

    倒不是说他反感自己的身份,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并以自己的身份为荣,所以,他无法容忍那些不知情的人出现,因为那会无情的揭示出他那身份的影响力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是的!他很骄傲!但却有着深深的忐忑,以及……自卑!骄傲是因为他爹是王鉷,忐忑以及自卑也是因为他爹是王鉷。这听上去有些绕口,其实也很好理解,或者找个相似的说法来替代下能更好的理解。他爹是王鉷,是个高官,权力很大,所以他很骄傲!但他爹的权力又不是最大,尤其在这遍地朱紫的长安城内,所以,他有些忐忑,乃至自卑。

    从这里也能看出,王准并不是个不知轻重、纯粹的二世祖。

    “我叫王准,我爹是王鉷,他是户部侍郎!”王准脸上挂满了骄傲,当然也有期待,因为虽然这样介绍自己的次数不多,但每当他说完这几句话后,总会出现一些让他喜闻乐见的画面。

    可惜,这一次没有!

    “王准?王鉷?谁啊?没听说过!”王策是真没听说过,所以他那认真摇头的模样就让王准觉得愈发的愤怒、失落。

    王准深吸口气,再次集聚了些耐心:“你是谁?”

    同样的话,意思却有些不一样,程度更剧烈了些。

    王策微微点头:“能问上三次,你比我想象的要要有耐心嘛!”

    “呵呵!”王准嘴角抖了抖,冷笑道:“可惜,我的耐心不太够!”

    “所以呢?”王策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

    王准如他所说的一样,耐心真的不够了!

    “所以,如果你不能找出一个好点的理由的话,那么我信守我刚才的承诺!”虽然,这么说很老套,但王准看着王策等人的眼神,的确用的是看死人的眼神。是的!王准看过死人,而且还不少!

    王策眼珠转了转,带着一些迷惑的问了一句:“是让我们走不出去的承诺吗?”

    “哼!”王准没有答话,但却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他双手一挥,随身而来的侍卫便一拥而上,准备动手了!

    王策此次来京,除了彭泽、张铭等人外,还带上了一百人的队伍,由当初在与孔轲他们的水战中失足落水的少年张立领着。

    是的!在粮食危机的大环境下,一整船,上万石的粮食显然是个无比巨大的诱惑,所以许辰抽掉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当然老四周康自从到了升州以后,也没闲着,按照在豫章的办法,挑选街头孤儿进行训练。如今几个月过去,第一批人也堪堪可用了,许辰这才能够安排出足够的人手来!

    跟着王策来东市的少年虽然只有五人,但都是老手,阵型一成,对付几个地痞出身的混混,压根不成问题。

    至于那位看上去是个高手的中年侍卫,自有彭泽顶着,再说,那礼部侍郎的身份,王策是真的不在意!

    你爹是侍郎,我老师还是宰相呢!

    所以,对峙很快便形成了!

    所以,身为领导的王策退到了后面,将“战场”留给了张立。

    只是相较于王准一方耀武扬威般的侍卫们,少年们显得有些平静,平静的整队,平静的取下背上的包裹,平静地取出那熟悉的兵刃……

    只是,唐远的店铺真的有些狭窄,阵型施展不开。

    所以,张立取出兵刃后却没有展开,而是冲着对面侍卫身后的王准,问了一句:“地方太小!要不……去外面?”

    张立的表情,有些好笑,但此刻店内的众人却没有人想笑。

    中年侍卫感受到了少年人平静中蕴含的可怕,所以,他将王准严严实实的藏在了身后,刀已出鞘!

    “喂!我说真的啊!这家店的老板跟我们是熟人,打坏了东西,不好!”张立无视紧张的气氛,一本正经的述说着。

    “更重要的是……要是让唐姑娘看到这血腥的场面,回头觉得我们太暴力了,那就更不好了!”这句话是张立自己加上去的,但他觉得这是他今天说的最有水平的一句话!

    开玩笑!大哥不在,不就得靠兄弟来维护大哥“伟光正”的形象嘛!

    英雄救美,可以!但,血腥暴力,就不美了!

    王准不能理解张立这么多的想法,所以,他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说。

    “唉!好吧,那就只有把你们打出去了!”张立眼见自己的建议对方不采纳,只好摇头叹息道。

    可惜的是,就在战斗将要开始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跑来搅局了!

    唐远的店铺外面,其实远远的围了很多人。看热闹是国人天性,王大公子大战外乡人,这么劲爆的桥段足够吸引来很多人了!

    虽然害怕王公子的淫威,不敢走近观看,但离得远了,也不怕王公子找上门来不是?

    所以当徐番府上的老管家找来的时候,看见那一圈窃窃私语的看客时,便加快了脚步。

    “铁牛!”老管家终究来得及时、赶上了!

    “徐伯!”

    王策一见门外之人,哪还会在意王准这边,快走两步,便赶到徐伯身前:“您怎么找到这来了?”

    “呵呵,长安码头上来了一艘那么奇特的巨船,如今早就在城里传开了!老爷得到消息后,便猜到是你们来了,一想你们竟然没有先来府上,想必就是来这里了!”徐伯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策:“对了,小辰子呢?难道就你一人来了?”

    王策有些不好意,挠了挠头,笑道:“大哥没来!我本想一上岸就去老师家的,可是东市这里不正好顺路嘛!就先过来看看,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哪晓得出了些意外……”

    徐伯自然一眼就看见了店铺内的情形,只是他并不在乎!

    王准而已,反正也没动手,就算真动手了,徐伯也不在意!

    所以,直到此时,徐伯才指着店铺内,向王策问道:“这是……”

    “呵呵,意外!这是个意外!”王策傻笑两声。

    徐伯微微点头,示意他已然知晓。

    随后,他走进店内,来到王准一帮人身前,冲着王准点头示意:“王公子!”

    对于这个老人,也许几个月前王准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自从徐番拜相,又分管了户部,成了他爹的顶头上司后,王准便不得不认识这个相貌平平的老人了!

    “徐管家!”王准微微躬身,态度比徐伯更加的恭谨。

    “这是我家老爷的学生!”徐伯没有多说什么,只用一句话便让王准明白了他需要明白的东西。

    王准自然明白了!

    “哦……原来是徐相的门人!在下王准,失礼失礼!”尽管脸上的笑意有些不自然,但王准依旧飞快转变着表情,尽可能的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温和。

    王策笑了笑,同样回礼道:“原来是王公子,久仰久仰!”

    “哈哈!刚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那今日就先失陪了!改日!改日定要请王兄好好聚聚!哈哈!”王准说完后便招呼人手,准备撤退。

    王策也笑了笑,同时挥手让少年们收队。

    片刻之后,王准一干人便走了个干净。

    “好了!事情完了,跟我回家吧!马车就在外面!”徐伯冲着王策等少年说道。

    王策点了点头,回到店内向彭泽交代了两句,与唐远告别后,便领着几位少年坐上了徐伯的马车。

    徐番的相府也在布政坊,从东市过去,倒也没花多久的时间。

    “人呢!那臭小子呢!”

    王策等人还没在相府的客厅里坐下,徐番便火急火燎的从内室赶来,还没进门便大声嚷嚷开了。

    “老师!”王策恭敬的行礼。

    进了客厅的徐番仔细的打量了几位少年一眼,然后再看了一眼。其实,就几个人,哪用看第二遍!只是徐番心里失望罢了!

    “人呢?”所以徐番再问了一遍。

    王策抬起头来,疑惑道:“老师您在说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那好大哥了!许辰呢?死哪去了?”徐番这时候可再也顾不上什么沉稳了!

    “大哥……还在升州……”王策望着老师那随时就要爆发的模样,斟酌的说道。

    “什么?这该死臭小子!闯出这么大祸来,现在竟然不来!他想干嘛?他要干嘛?”徐番火急火燎的吼道,好在也知道轻重,没有多说什么。

    为此,紧随徐番前来的施南庭与明玄也只是诧异东主今日为何会如此失态,而并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

    徐番这些天来,不好过!这从他头上明显增多的白发,以及深深的黑眼圈、憔悴的眼神、邋遢的装扮中便能很清晰的看出来!

    自从安禄山和那拜访过杨慎矜的杨家人一走,京城便开始流传户部缺粮的事。刚开始,户部自然极力澄清,然而没过多久就从范阳传来新任节度使大肆筹措粮食的消息,虽然安禄山打着的是筹措军粮的名号,但是没过多久,便又有人传出,安禄山如此作为是为了将粮食卖于户部。

    户部是何等所在?天下钱粮尽汇于此!从来名听说过户部还需要买粮食的!

    刚开始没人信,但后来范阳的粮价一天一个价的上涨,就算再不信的人,也得为自家吃饭的问题考虑考虑。

    随后没多久,从扬州又传来南方今年误了春耕无粮可交的消息,然后自然又是一波又一波上涨的粮价。

    至此,局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粮食不比地皮,土地永远在那,对于拥有土地的人来说,只不过损失些钱财罢了。可粮食确实每日必不可少的东西!

    于是流言传得非常快,恐慌也愈演愈烈。

    得到消息后的玄宗李隆基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的训了徐番一顿,并且着令其立刻找出对策来。

    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南方误了春耕,那就是实实在在的缺了粮食,哪怕大户们不见机屯粮,今年大唐的粮食也是缺少的!

    这……你让徐番怎么办?

    徐番只好一面向各地筹粮,以确保长安不乱,一面极力打击大户的屯粮行为,以血腥残暴的手段,杀了几家豪门后,长安的局面才没有太过恶化。

    如今长安城斗米一百二十文,这个价格的背后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的鲜血,还有徐番多少的心血!以及,世家豪门对徐番的恨!

    可是市场规律不会由于行政手段的强硬而有丝毫的变化,粮食缺乏,需求量剧增,即使没有人屯粮,随着长安城内粮食的减少,价格依旧会不断上涨!

    这一点,徐番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这一切的源头,可以说都是他那个好徒弟搞出来的!

    现在想想,这小子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只怕当初也一定预料到了这种局面的出现,就算最开始没有,到了后期,豫章城外那些抛荒的耕地,会被其他人忽视,但徐番相信,那臭小子绝不可能忽视的!

    所以,现如今,徐番将希望寄托在了他那好似无所不能,又是始作俑者的徒弟身上了!

    王策见老师还要进行更猛烈的爆发,于是赶忙大声说了一句话,只此一句,便让徐番安静了下来!

    “大哥没来,但是粮食来了!”

    “什么?你说谁来了?”那两个字眼这些天来无情的折磨着徐番,所以早已对其敏感的徐番确信自己不会听错。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需要再确认一遍。

    好在王策没让他久等:“粮食!我带了粮食来!”

    “粮食?带了多少?”得到确认后的徐番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住王策的手,不停的问道:“多少?多少粮食?”

    “一……一万石!”王策艰难的挣脱老师那有力的双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比划道。

    “什么?一万石?在哪?”徐番的双眼红的渗人,一万石粮食虽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但足够缓解一下长安城的紧张气氛了!

    如今的长安城,也许普通百姓还只是感到粮食难买,可身在上层的徐番却早已察觉到了世家豪门在暗处酝酿的一股暗潮。

    要是再没有转机,只怕长安城将有大变!

    “就在码头的船上!”王策说道。

    “此话当真?”徐番再次问道。

    王策连忙点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且不说如今整个大唐都缺粮,根本找不到这么多粮食!就是真有这么多粮食,又怎么运的过来?你们好像才来了一条船吧?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船能装一万石粮食!”徐番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明玄和尚便再也忍不住出言驳斥道。

    王策能感受到这个年轻和尚言语中那淡淡的敌意,所以王策很奇怪,心中纳闷道:“我们认识吗?”

    对着王策那疑惑的眼神,明玄撇过头去,冲着施南庭说道:“南庭兄,你听说能装一万石粮食的船吗?”

    施南庭也不知明玄为何会对这少年产生敌意,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倒不是他与明玄站到了一块,而是他真的没听说能装这么多货的船!

    王策却没解释,也懒得解释:“老师,我们去码头看看就知道了!”

    “好!马上走!”

    说完,徐番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王策出门去了,明玄与施南庭自然也紧随其后。

    ……

    此时此刻,遥远的升州城。

    许辰的农庄内,陆浩遥望着北方,喃喃道:“希望老三能快点赶到吧!”

    “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从登州入黄河,经渭河到长安,以飞剪式帆船的速度,应该已经到了!”陆浩的话是对身旁的许辰说的,所以许辰自然回了一句。

    “到了就好了!”陆浩的言语中充满了深深地疲惫。

    许辰笑了笑:“新船已经下水,等到郑泰返航后,就能有三条船下南洋了,按这个速度,用不了几趟,南方春耕缺的粮食就能补足了!”

    陆浩转过身来,面对着许辰:“可是紧接着还会有一场战乱!那还需要更多的粮食!”

    陆浩的眼神有些凌厉,许辰只好避开,尴尬的笑笑:“没事!让郑泰多跑两趟就行,反正那小子巴不得成天睡在船上……”

    许辰也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多大的作用,所以渐渐的也就安静了下来。r1058

第三十六章 夜议

    升州外,龙藏浦边的农庄,这些天来外部的工程已然全部完工,余下的不过是些散乱的辅助建筑,还在零星的施工着。{顶}点{小}说 3w.

    农庄,顾名思义该是农户们聚居的庄子,一条黄泥路,至多铺上些碎石,从村头一直延伸到村尾,两侧错落着低矮的院落,不远处开垦了片水田,阡陌交通、鸡犬声相闻。和那乡野见的小村小镇没有太多的区别。

    唯独龙藏浦旁的这一处,不太一样!

    若是有人能飞上天空,从高处俯视一番,必会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所惊愕。

    五角星中套着一个园环,圆环大约一丈宽,这整整一丈的空间被生生挖成了一条人工河,护城河!

    内园中又被一横一竖两条宽阔的马路切割成一个十字,所有的建筑便围绕着这个“十”字建造。清一色的两层红楼,全部的砖石结构,更加耐火,楼顶没有人字形的瓦盖,一整块现浇的水泥楼顶也要比薄瓦更有防御力。

    五角星的五个尖角上修着高高的城垛,开满了射孔,如今上面除了几个站岗的汉子外,空无一物。但显然,不差钱的许辰不会缺少守城的利器。

    庄子东南部,靠近龙藏浦的一个角上,有道水门,水门之下开挖了一条五丈宽十丈长的水道,足够普通的大船通行,从这条水道到居住区不过短短数里路。

    庄子的正门则开在两角间的一处夹角上,突兀的铁门,破坏了建筑的整体美感,但设计着不在乎,居住在里面的居民也不在乎,坚固的围墙和这沉重的铁门显然更能给纯朴的人们更多的安全感。

    这是一个农庄,因为里面居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农人,但显然这又不是一座简单的农庄。

    这座农庄的主人,此刻便在庄子里那条主干道上随意的走着。

    “东家好!”

    “见过东家!”

    “东家您尝尝,刚出炉的烧饼!还热乎着呢!”

    “新摘的菱角,东家,来几个吧!”

    ……

    “好好好……”面对着热情庄民,许辰笑着,一一接过庄民们递过来的,不一会儿,双手便满了,有烧饼、有水果、有糖葫芦,脖子上挂着几串烘干的腊肉干,胳膊下还夹着半袋子炒花生……

    “满了!”许辰努力握住每一样东西,有些为难的向热情的众人笑笑。

    “哈哈……”庄民们看着许辰滑稽的样子,报之以善意的笑:“那好!那就下次!下次东家再来!”

    庄民们或是回到自己的摊位前,或是走进自家的屋子,纷纷走开了。

    身后两位护卫的少年帮大哥取下身上的东西,从一旁的摊位上借了个干净的袋子装好,继续跟在大哥身后。

    许辰一边嚼着刚到手的吃食,一边指着路两旁的庄民们向陆浩问道:“看见了吗?”

    陆浩明白大哥的意思,但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他,所以他看向大哥:“人命也可以用来比较吗?有区别吗?”

    许辰摇摇头:“不能!”

    沉默些许后,再次出声道:“可我不认识他们……但我认识你!认识这里的所有人!”

    “这就是区别!”

    陆浩问了两个问题,所以许辰也回答了他两句。

    “可他们会死!……他们本不该死!”陆浩沉默了许久,才痛苦的说道。

    “那你们就该死了吗?那我就该死了吗?”许辰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有着挥之不去的寒冷。

    “可是我们不一定会死啊!”陆浩望着大哥,只能想出这一句话来。

    “呵呵!”许辰笑了起来,看着陆浩,认真的说道:“你知道的,我不会拿自己已经掌握了的,所珍视的东西,去赌那些虚无的可能!”

    “我不是一个圣人!也不想做一个圣人!”许辰说完后,便走了,留下陆浩一人站在原地……

    升州城东北,数百里的位置,便是东南第一都会,扬州城!

    要说今年的初夏,整个大唐有哪些城市过的最为艰难,怕是除了西北边疆的几座边城外,就要数扬州这座往日繁花似锦的城市了!

    年初那场动乱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消除,扬州城余留的百姓们便突然间发现,城里的粮食,不够吃了!

    这是一个很痛苦的发现,当惊慌的百姓砸破“无良”奸商的库房时,看到的却是几只老鼠在那仓地慌乱的蹿着。

    没有粮食!一粒也没有!

    扬州城乃是大埠,官府建了许多承平仓,但向来鱼米充足的扬州城,本就少见饥荒,承平仓内的粮食早已被人用陈年的粮食兑换一空。

    就连这些陈粮也是短斤少两,等到这批陈粮也被消耗一空的时候……

    扬州太守童钰,年初的时候在那场争斗中听从了华清的建议,投向七宗五姓。但最终,七宗五姓败了!败得很惨!

    然而童钰却像个无事的人一般,照样做着他的太守大人。

    可这,却让童钰彻底的绝望了!

    没有结果,不见得就是个好的结果,这意味着,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价值,被抛弃了!

    没有被处理,也许只是运气好,朝廷一时间找不到人来接替,也许又或是那神通广大的人已然预料到了扬州今日的局势,所以……需要一个替罪羊!而童钰,高矮胖瘦正好合适!

    意识到这一点后,童钰哪还有心思理政!每日间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醉生、梦死!

    已经有人被饿死……

    是的!已经有人被活活饿死了!

    在这座曾经的东南首会的城市里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出现过饿死的人了!即使再懒惰的乞丐,去那酒肆旁的泔水桶旁,也能很轻易的维持自己的生命。

    但如今,有人被饿死了!

    任何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啊!在生命的面前,在死亡面前,再多的形容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意义!也没意思!

    没有满街的饿殍,没有呻吟的声音!

    自扬州城大变后,城里的富商们走了大半,如今扬州缺粮,但,却不缺遮风挡雨的屋子!

    所以,街上冷清!

    没有呻吟。

    饿了多时的人们自然无法呻吟……

    当杨紫菀踏入这座熟悉的城市时,难免会有些陌生,一座死城,与印象中的淮左名都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这里是扬州吗?”透过那些熟悉的建筑,她能很轻易的做出准确的判断,但也正因如此,她便有了些迷惘,或许也只是因为身旁有人,所以她需要这样的迷惘来掩饰一下什么,或是增强一些什么。

    “当然是扬州城了!扬州如今这般模样,可都是军师的功劳!”

    杨紫菀是坐着马车走进扬州城的,车厢里不止他一人,还有位气度不凡的青年。这句傲然的话语,便出自这位青年。

    “军师?”青年所说的军师自然不是孔轲,为此,杨紫菀有些疑惑,这一回是真的疑惑。

    “哦!表妹还不知道吧,李易先生已经正式应下家父的邀请,答应做我们的军师了!”青年笑着,自信、骄傲。

    “哦。”杨紫菀平淡的点头,有些不感兴趣的样子,只是心中却显然不如面上这么平静。

    青年不知是没有察觉少女的样子,或是自认用这些东西才能更加展示出自己男性的魅力,于是便滔滔不绝的说着:“有了军师的加入,我们的队伍就更加的强大了!如今,南方早已一片混乱,只需家父揭竿而起,我们的将士拿下南方,轻而易举。接着再挥军北上,直取长安,这李家的天下就又能回到我们手上了!到那时,家父登基,我便是太子,而菀妹若是不弃……”

    这样的经历,杨紫菀此前有过很多次。如何应对男性这饱含侵略的眼神,杨紫菀也很有经验,脸上回应的表情,定然能让对方感受到女儿家的矜持与羞涩,却又绝不会断了对方的念头。

    然而这一次,杨紫菀却没有如以往那么多次一般,露出那娇羞中带着一丝疏离的笑容。

    因为,此刻的杨紫菀,脑海中回忆起的竟都在那高空中,那一方小小的木室中,那淡淡的彩光下,那张干净的,少年的脸。

    那时,那个少年的眼神也带着一丝淡淡的渴望,如所有看到美好事物的雄性一般的渴望。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杨紫菀对那渴望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的厌恶,甚至心底有些难言的意动。

    所以,那时她侧开了脸,因为害怕!害怕自己会不由自主的显露出那训练多年的笑容,那虚假的笑容在少女看来,要比冷冰冰的面孔更加的恶心!所以,她不想,不想让那个少年看见恶心的自己……

    而自那以后,她也不想让那恶心的笑容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像是一种宣言,与过去决绝的宣言,只为了下次,相见之时,自己的脸上能浮现出那一抹自然的笑。

    为此,在这一刻,少女不想回应青年那侵略的眼神,只是闭上了眼,靠在车厢上,假寐着……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平缓,马车停了,目的地到了!

    这是扬州城北的一处豪宅,准确的说是李易的豪宅。几个月前的某一个夜晚,李易在这豪宅的门前指天明誓,誓死要为惨死的展护卫报仇,可直到如今,这个仇依旧没能报。

    杨紫菀下了马车,走进豪宅里。

    豪宅很大,能够网罗一整队筑基高手做卫队的商人李易,自然不会缺钱。

    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一座大厅前。这座大厅与宅院内其余的建筑有着明显的疏离,那暗影之下,树木之旁,静静的站立着一排排的甲士,严阵以待!

    走进大厅,便见大厅内已然坐满了人,形形色色的人!看打扮,有商人,有文士,有挽起裤脚的农人,有披着褡裢的贩夫走卒……

    上首的主位上,坐着一位中年人,平静的望着下方众人,隐隐散发出淡淡的威严。

    仔细一看中年人的面貌,若是肖逸在场,定能认出,此人便是前不久去长安刚刚拜访过杨慎矜的那个杨家人!

    “伯父!”杨紫菀走进大厅后,便向着中年人躬身行礼。

    中年人微微点头,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你大哥杨询呢?”

    杨紫菀回道:“大哥与孔叔叔慢了一步,稍后便到。”

    中年人依旧只是点头。

    “伯父,菀儿有些乏了,想先下去休息。”杨紫菀接着说道。

    中年人微微蹙眉,长久间一直有个疑惑,让他忍不住开口道:“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听听吧!”

    杨紫菀的应对很从容,似乎也是排演了多时一般:伯父与诸位叔叔伯伯等下商谈都是军国大事,菀儿一介女流,留在此处多有不便,还是退下为好。”

    少女这么一应答,厅内便有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频频点头,更有那心直口快的人,大为赞赏:“紫菀这小女娃识大体呀!”

    上座的中年人见此,也不好强留,便点头让少女退下了。

    没过多久,也许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刻,一身道袍的孔轲便随着那位身材壮硕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各位叔伯好,杨询这厢有礼了!”青年人便是中年人口中,杨紫菀的哥哥,杨询。

    杨询一进来便热情的与厅内的众人打着招呼,直到将其认为的所有重要的人都过了一遍后,这才慢条斯理的向着首座上的中年人见礼道:“杨询见过教主!”

    中年人便是当日孔轲口中所说的那个杨廷和,也是他们“拜火教”的教主。

    这里的拜火教除了名字外,和那遥远的西方,同时代兴起的拜火教没有半点关系!

    国人叛乱时总会借助一些神圣的事物,刘邦砍了白蛇,陈涉扮了狐狸,大致都是一样的把戏。

    大约在唐初的那段时间,波斯的拜火教传到了东土,然而中国这片神奇的国度上,容不得一群偏执到疯狂的信徒。为此,拜火教没有得到官方的许可。但大唐开放的胸怀却也没有像西方的教廷一般对异教徒们进行残酷的镇压。

    虽然,拜火教没能在大唐兴盛,但好歹这个名字还是渐渐为唐人所认识。

    而这,对于杨廷和他们而言,便足够了!

    借着一个遥远国度的宗教名称,掩饰自己前朝皇室的身份,然后再篡改一番教义,跑到深山老林中欺骗下善良的村民。也是个不过错的选择!

    就像当日杨廷和对杨慎矜说的一样,他们这帮前朝遗民这百年里做过很多次的尝试,但无一次成功过。

    可杨廷和却也说过,失败的是那些人,而不是他!

    如今,杨廷和便自认已经找到了机会!

    杨廷和没有理会杨询那显而易见的冷淡,点头示意后,便冲着左手边坐着的李易说道:“先生,开始吧!”

    杨询好整以暇的在李易正对面坐下,然后微笑望着他。

    李易对杨询微微点头,便开始朗声说道:“诸位!扬州城的现状,想必大伙儿都看到了!”

    “富商大户基本上已经撤离,城中又缺粮多日,除了几家实在走不了的世家豪门外,其余的力量已经微不足道了!”

    “童钰这个太守成天行尸走肉一般,城外军营里的府兵,本来就没多少战力,如今饿了这么多天,只怕连兵器都拿不动了!又能拿什么来抵挡我们的大军呢?”

    场上的众人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是真的很难得!这么多年来,几代人,躲藏躲藏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又怎么会不难得呢?

    有那性子急的已然叫嚣开了:“教主,别等了!发兵吧!”

    “没错!发兵吧!占了扬州城,拿下整个南方,到时再挥兵北伐,这天下,我们丢的太久了!”

    “对!一百年了!这几代人做梦都想光明正大的回到长安去,回到我们祖辈的大兴城去!”

    “教主,发兵吧!”

    ……

    群情激动,李易与杨廷和相视一笑:“人心可用!”

    “兵,自然是要发的!扬州,自然也是要拿下的!但是拿下扬州之后,该去何处呢?扬州虽已近乎残破,但扬州城内的十余万百姓却还没全部饿死,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理呢?”

    “这些事情,要是不先拿出个章程来,仓促起兵又能成什么大事?陈胜、吴广败了,张角、张鲁也败了,虽然我们比这帮泥腿子强大的多,可是如今的大唐却也还没到亡国之时,要是我们毫无章法的乱打一通,除了失败,我看不到其他的结局。”

    李易的这些话有些冷漠,但也正因这些冷漠才能熄灭一下厅内众人那直冒心火。

    接着长久以来树立起的威名,李易的话没有召来反驳,虽有人心中不屑,却也没有当面直说。

    沉默!是的,厅内沉默了下来。

    可这份沉默也只维持了片刻,便有那急不可耐的人站出来说道:“军师,这些事您和教主商量的办就好了!咱们都是些粗人,上阵杀敌便可!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还是让您来吧!”

    站出来的的确是个粗人,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双臂膀比常人的大腿还要粗,身子转动间,都能带出一股微弱的风。

    “是啊!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起事,上有教主领着,下有将士们上阵拼杀,这中间嘛,也总要有几个张良、韩信般的人物才行!”

    “我看军师便比那张良厉害百倍!”

    “可军师只有一人,这么多事,只怕忙不过来啊!”

    “那还不好办!从在场的人里面抽调几个精明强干的人去协助军师不就好了!”

    “嗯嗯!不错!”

    “依我看,‘逍遥子’孔轲,孔兄弟素有智名,不如让他去吧!”

    “还有那……”

    杨询依旧还在笑着,只是瞳孔深处的那抹寒冷却隐藏的越来越深了……

    “不知杨兄弟以为如何?”李易问了一句。

    杨询和煦的笑容犹在:“好啊!”

第三十七章 取扬州

    大厅内的夜议已经散去,孔轲与杨询走在回去的路上:“少主……”

    “出去再说!”杨询制止了他。

    二人出了李易的豪宅,走在冷清的大街上,身后跟着黑脸少年小四与另外几位随从。

    “说吧!”杨询开口道。

    “他们已经明目张胆了!”孔轲有些焦急,更带着一丝气愤。

    “如今,杨廷和给了他们希望,那些曾经摇摆不定的人,现在也安静下来了……”杨询神情凝重,方才在厅内的那份淡然,已经荡然无存。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孔轲问道。

    杨询略显无力的摇头:“做什么?如今的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们这帮人等了上百年,南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危机四伏。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因一己私欲,坏了我们上百年的谋划。就算我们想,那帮老家伙们也不可能跟着我干的……”

    “唉……”孔轲深深的叹了口气,旋即笑了笑,说道:“要说南方会有如今这局面,我们倒是托了许辰那少年的福。”

    许辰和孔轲他们之间的瓜葛颇深,无论是秋水阁的那场盛大拍卖,还是长江上的那场水战,以孔轲他们的本事,想要查清许辰这帮少年在豫章城的痕迹还是很简单的。

    听到这个名字,杨询沉重的脸上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双眼中竟还有着别样的光彩。

    “这少年也不知什么来历,手段可真是高明!当年我们为劫一队运银的官兵,出动了上百号人手,最后死伤大半,这才抢到十万两白银!可人家呢?也没见他做些什么,一场地皮风波下来,只怕抢的钱是我们的千倍不止!”

    “唉!真是后生可畏啊!”

    孔轲看了杨询一眼,无线感慨道。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很简单的道理嘛!”杨询笑着说道。

    杨询笑了,孔轲也就没再多说关于许辰的事,他之所以会提起这个少年,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让他的少主心情好起来,可他对少主因这个缘由而生出的喜悦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芥蒂……或者只是担心,一个过来人的担心……

    “少主,我走之后,这帮人就得由您来带了!”今日晚间的夜议,李易突然发难,挟众意把孔轲生生调离了杨询。给李易当助手?是啊!恐怕今后也只能当个传来送往的助手了!

    杨询的父亲乃是上一代的教主,十年前却突然离世,关于他的死因,教中众说纷纭,甚至连其是否死去也是个未解之谜。

    但无论如何,杨询的父亲是离开了。教不可一日无主,身为教中第二人的杨廷和便在不久后被推选为教主。

    很常见也很老套的戏路,对于杨询父亲的消失,杨廷和嫌疑最大,但这些年来私下说的人多,能够拿出确凿证据的却没有一人,空穴来风可扳不倒已为一教之尊的杨廷和。

    这些年来杨廷和和杨询之间的明争暗斗,不知凡几,仗着父亲留下的资源,杨询勉力支撑。但到了今日,杨廷和为他们所有人找到了一条光明的路,一条可以圆梦的路。

    威望一时无两!

    所以,今夜大厅之内才会有人联合起来一起向杨询发难;所以,那些往日里站在杨询这一边的叔伯们才会默然不语;所以,哪怕明知是一个坑,杨询也只能闭着眼睛往里跳……

    造反这条路从来就不是一条坦途,更容不得有人三心二意。这就是李易今晚向厅内所有人传递的信息!

    借着一时无两的威望,借着李易的嘴,杨廷和要彻底瓦解杨询反抗的可能!

    他看得很清楚,李易自然更清楚!孔轲才是杨询身边最为重要的一个人!甚至比杨询他自己还要重要!

    所以,他们借着大义将孔轲调开,离了孔轲的杨询,在他们眼中,只能沦为为他们冲锋陷阵的打手。

    而就像杨询自己说的,面对这一切,他没有半点办法!造李家的反,夺回他们杨家的江山便是如今第一位的大义。而这个希望是杨廷和带来的,厅内那一帮桀骜不驯的人也只有杨廷和一人才能驾驭的了。

    对于这一切,孔轲也能明白,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道:“水师那边有何云看着,问题不大,至于陆军……我们手上的人本就不多,开战之后即使杨廷和会调拨一些来,但估计也是些老弱病残,不中用的。领着这帮老兄弟,少主应该没有问题……”

    “好了!我又不是小孩了,再说你也不是一去不回,战场上瞬息万变,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杨询笑骂道。

    孔轲同样笑了笑。

    隔天,也就是夜议后的第二天,清晨,冷清的扬州城内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许多支队伍,这些队伍的装扮很杂乱,穿什么的都有,唯独右边的袖子上都绑了一根红色的布带。

    这些队伍走在扬州城内大街小巷中,发出急促的脚步声,仿佛要将这沉睡的城市唤醒,但显然只是徒劳。

    如今的扬州,便如其内的百姓一般,有气却无力……

    街上没有奔波的行人,就连往日巡逻的衙役官兵,也只蜷缩在衙门边的角落里,不愿再多走一步,神情麻木,动作僵硬,恍如死人一般,也就那双间或转动下的眼珠,才表示出他们活人的属性。

    因为动,也是要力气的!而他们如今没有力气……

    只要早晚进衙门签到,每日便能领到那微不足道的一袋发霉的陈米,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生活。

    他们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似人非人的生活里煎熬多久,他们渴望忘却他们救主降临,无论这救主来自何处。

    上苍许是听到了他们心中的呐喊,一群穿着圣洁的白衣,缠着鲜红的布带,就那样突兀地出现了!

    “军师,各部已到达指定位置!”一人跑了过来,向马背上的李易汇报着。

    李易点了点头:“发信号吧!”

    “是!”那人便离去了。

    没过多久,角落里那群麻木的衙役、官兵们艰难的抬起了头,因为天空中忽然亮起了一朵红色的云,在清晨的薄雾里也能传出去老远,随后从城里其他地方也传来同样的红云。

    这群连思想也快麻木的衙役、捕快们到了此刻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但无力的身体却让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帮“救主”们便手持着刀兵,来解救他们了。

    “别动!”那圣洁的衣袍内藏着的确是冰冷的灵魂:“不想死,就都给我老实点!”

    当刀兵架在他们脖子上时,麻木的人们一双眼珠才才开始露出些惊讶、恐惧的神情。

    但他们的身体却没有颤抖,因为颤抖也是一种动作,也需要力气……

    “哈哈!军师,没想到扬州太守衙门竟然这么容易就拿下来了!”昨夜,那个首先接话,臂膀比常人大腿还要粗的汉子,此刻站在扬州太守衙门的门前,脚下踩着的匾额是他刚才一锤子敲下来的,外带着塌了半边房梁。

    “扬州本就受乱,城内防务早已空虚,这些天来进出扬州的人几乎不受盘查,咱们分批进来,又是突然发难,拿下扬州城没有多大的问题。”

    “接着,只要紧守城池,城外那一万的府兵,缺少粮食,想要攻破城防,几无可能,等到他们士气疲软之后,咱们再出一支奇兵,破了他们的阵营,两头夹击,不愁拿不下他们!”

    对于接下来的计划,李易早已思虑周全。

    “哈哈!到时军师定要让我领军,他娘的,这么多年了,总算能出口恶气了!”那壮汉扯开嗓子大笑了起来。

    “军师!”又有一人前来向李易汇报。

    “怎么样?找到童钰了没?”李易开口便问。

    那人点头答道:“在后院!”

    “走,我们一块去看看!”李易这句话却不是对那传信之人说的,而是冲身后的几人,孔轲便赫然在列!

    这紧跟李易的几人便是李易组建的谋士团,直接对杨廷和负责,为其出谋划策。

    几人没走几步,便来到扬州太守府衙的后院。

    推开卧室的大门,一股浓烈的酸臭之味便扑面而来。

    李易几人厌恶的捂着鼻子:“去!把童钰拖出来!”

    于是便有几个白衣的士兵跑了进去,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之后,两人成功的从满屋的垃圾中把童钰拖了出来。

    此刻的童钰,哪还有半分东南首牧的威严!

    一身官袍不知穿了多久,到处是深黑色的污渍,散发出阵阵恶臭。

    一个士兵用刀鞘将童钰脸上那不知几日没洗的乱发拨开,露出一张略显浮肿的脸来。

    李易低下头去,仔细的看了一眼,这才点头说道:“的确是童钰!”

    “酒……酒……”被人这么一番折腾,迷糊的童钰渐渐有些清醒,一待醒来,便吱吱呜呜起来。

    李易皱了皱眉,这种状态的童钰,可无法完成他的预想。于是他挥了挥手,冲着身旁的士兵说道:“找几盆凉水来!”

    便有一个士兵走开了,没过多久,那士兵便提来两桶凉水,直接将其倒在童钰身上。

    冰冷的水液唤醒了迷糊的童钰,剧烈的咳嗽中,童钰睁开了迷离的双眼,看着眼前出现的陌生人:“你们……你们乃是何人?”

    李易凑来过来,一张脸正对着童钰,说道:“童太守,你应该没见过我,不过想必听说过我。我叫李易!”

    “李易?……”此刻的童钰,意识依旧模糊,短路的大脑让他忘却了身旁那些手持刀剑,满脸恶意的士兵,更忘记了思考这么一群人又是为何出现在衙门之内的,只是顺着李易的介绍,开始在脑中寻找这个人。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盐商!”片刻后,童钰恍然道。

    李易笑了笑,说道:“难得太守大人记性好!”

    其实童钰的记性未见得有多好,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形下,只是这个李易,在东南地界,实在太有名了!

    这个人不属于世家,因为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姓李的家族能有他这般多的财富;也不属于海商,他不直接介入到海上贸易中,但却和几乎所有的大海商有着紧密的贸易往来;更不是江湖中人,李易不会武,无论是哪个世家的宗师在他的身上都找不到半点练过武的痕迹,但他却有着一支纯粹由筑基高手组成的护卫队,在这样一支卫队之下就连宗师高手也有陨落的可能。

    李易是个商人!这是所有人能够找到的一个最为准确的,对于李易的定义。

    这个商人,什么生意都做,都敢做!

    官盐,他能贩,私盐,他敢贩。铁器,无论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矿石,还是已然煅炼好的兵器、盔甲,他都能搞到。日常的家用百货就更别提了!

    总之在世家眼中,他很神秘,在商人眼中,他无所不能!

    这样一个人,在扬州做了这么多年太守的童钰若是没听说过,那才是真的尸位素餐呢!

    “你们……”童钰的意识渐渐全部清醒,他左右看了看,声调立马提高了许多:“你们是谁?是怎么进来的?官兵呢?衙役呢?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易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太守大人您一次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回答哪个好呢?”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最初的盛怒过后,童钰便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便开始恐惧起来。

    李易笑了笑:“看来太守大人已经猜到了!不错!我们拿下了扬州,嗯……也可以算是攻下吧,虽然没花多大的气力。”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童钰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我是谁,我已经说了。至于我们是谁……好吧!还是和您说实话吧,我们的教主是杨廷和,可能您没听说过,不是他是世祖明皇帝的玄孙。”

    仿佛是为了让童钰更快的反应过来,李易接着说了一句:“世祖明皇帝姓杨,名广。”

    童钰的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了,方才听见一个显然不是本朝的皇帝的谥号,他的心就颤抖了起来,如今不过是抖动的更加厉害些罢了。

    “你……你……你们……这是在……”童钰断断续续,吱吱呜呜,一句话到头也没说清楚。

    “对!对!我们……我们……我们就是在……”李易微笑的看着童钰,目光中带着一种父母看向蹒跚学步中的婴儿那样的饱含着鼓励的神采。

    可惜,到头来,童钰依旧还是让李易失望了:“唉!说出那两个字有那么难吗?”

    “我们,就是在造反啊!”

    李易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接着说道:“在你眼中,我们是在造反,但在我看来,我们不过是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罢了!”

    “你们……你们找我,想做什么?”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够童钰反应过来。

    “啧啧,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没想到方才还一滩烂泥的太守大人,这么快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采嘛!”李易似笑非笑的看着童钰。

    童钰虽然紧张、恐惧,但也努力抬起头看着李易,就像李易说的,生死之间有绝大的恐怖,让他不得不振作起来。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他可以醉生梦死,但当死亡来敲门的时候,他却无法做到淡然处之,不为所动。

    “你们想要什么?”童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缓一些。

    李易笑笑:“留你一命,自然是要你!要你这个人!”

    “你们想要我叛变?”童钰的嗓音再次提高了八度。

    “你有的选择吗?”李易笑了笑,他身后的亲兵便适时拔出了腰上的钢刀。

    明晃晃的刀光,让还想用嘶喊减少内心恐惧的童钰,将嘶喊吞了回去。

    看着童钰起伏不定的胸膛,李易接着说道:“你的处境我很了解,几个月前的那场争斗中,你投靠了七宗五姓,然而他们败了,崔见豫被赶回了博陵老家,你这条七宗五姓的狗,早就被他们抛弃了!而原本的扬州豪门又被你给耍了一道,还想让他们救你,自然不可能!”

    “如今,你没事,那是因为长安有人要你活着,一个太守,在大人物眼中,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在无知的百姓眼里,却无疑是个发泄民愤的好东西。”

    “我说的这些,想必之前你也预料过吧?”看着沉默不语的童钰,李易接着说道:“你原本就是个死人了,与其被李家的朝廷打落尘埃,做个遗臭万年的罪臣,还不如跟着我们干,要是我们成功了,那便是开国的功臣,封侯拜相、恩泽百年,即使不幸失败了,你的下场也不会更惨。你说呢?”

    “好了,话不多说,你自己下去好好想想吧!”李易说到这里便叫来几人,把童钰带了下去。

    “军师,干嘛在这么个废人身上花这么多功夫啊?一刀剁了不就结了!”那壮硕的大汉瓮声说道。

    “你这人就知道打打杀杀,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我们这群人里面,能打的人不少,能出注意的也有,可唯独没有一个能治理地方的人物。”

    “别看我,我虽然花些时间也能做到,但我没有这个时间,我们也没有这个时间!再者说,以后打下的地盘大了,接受降臣也是应有之义。”

    李易这番话是对着身边所有人说的,有武将、有谋士。

    “报!”一个传令兵飞奔而来。

    “启禀军师,扬州城各处已经被我们全部拿下了!”

    “真的?太好了!”李易身旁的人听到这消息,无不兴奋异常。

    “但……”传令兵犹豫着。

    “说!”李易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为此一直没有面露喜色。

    那传令兵在李易凌厉的眼神下,只好接着说道:“城里还有两个地方没有攻下……”

    “哪里?”李易再问。

    “一处是城东南的钱家大院,还有一处便是府衙北面镇海帮的院子……”传令兵接着说道。

第三十九章 定计

    “灵儿,要不然我们还是走快些吧……”

    这里是信安郡东北的群山中,望着山野间灵动的那抹倩影,马师兄犹豫再三,方才出声说道。& {}.{}.}

    “马师兄……人家很累的啦……”

    果然,方才还活力四射仿佛有着无穷力气的少女,只在一瞬间便塌了肩,慢吞吞的转过身来,一脸幽怨的看着马师兄。

    “又来了……”马师兄无奈,尽管心中焦急,也只能违心的开口说道:“那……那好吧!我们就先休息一下……”

    “好的!”说是休息,得到满意答复的少女立刻精神百倍,再次惬意的在山径上跳动着。

    自从出了豫章城后,这样的场景便时常出现着。

    那一晚,这位名叫灵儿的少女在豫章城里动了去长安游玩一番的心思后,想到便立刻行动,趁着师叔祖和掌门被拖住的时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豫章城。

    马师兄苦劝无果又不能动粗,只好一路跟随。少女年纪虽小,但却古灵精怪,说是去长安却没有从正北方向走,而是绕道东北,想着以此来避开师门长辈的追查,她哪里知道,他们一路上的行踪早被马师兄暗中告之了秋玄。

    秋玄眼见这个大小姐果然出了状况,也是头大如斗,也想亲自去把她抓回来,但又怕自己不在无人制约慧能和尚。好在马师兄老成持重,有他跟着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没有去计较,由于人数有限,便正好让他们二人探查东北方向这一路。

    可灵儿大小姐出了豫章郡之后,那速度便一天比一天慢。

    从豫章郡往东北一路,多是山区,年初的地皮交易对这一路的郡县,影响不大。自给自足的生产模式以及山区多元化的粮食结构,让这些地方也没有出现粮食紧缺的危机。

    于是,沿途上不算繁华的城镇依旧让没见过世面的少女欣喜不已,流连忘返。

    马师兄又是个经常外出的人,尽管心中也藏着优越感,但穿梭于“野蛮人”中却也不会让他难以接受。

    于是,二人便这么一路游玩过来,这速度自然不可能快到哪去,如今都过了快二十天了,二人还未走出信安郡。

    “哇!这鸽子好可爱啊!”

    听见少女欣喜的声音,马师兄快走两步赶到少女身前,问道:“怎么了?”

    却见少女弯腰将山径旁草地上的一只白鸽抱起,温柔的抚摸着白鸽身上的羽毛,向着马师兄询问道:“师兄,这小鸽子是怎么了?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样子。”

    马师兄接过一看,只见鸽子右边的翅膀软趴趴的耷拉在一旁,伸手一摸,马师兄便说道:“它这只翅膀折了,想必是昨夜的大风雨让它摔了一跤。”

    “鸽子也会摔跤啊?小白载着我在风雨中疾行多次都没见出过事。”少女一双大眼中露出一丝好奇,自然也有一丝惊疑。

    马师兄笑笑,说道:“外界的动物哪比得了师妹的灵宠呢?”

    少女想想也是,低头看见那鸽子的双眼竟然在望着她,目光中竟透露出一丝哀求,少女心中一动,说道:“我看这只鸽子也挺可怜的,我来替它疗伤好了!”

    说完也不顾马师兄的反对,直接伸手双手,覆盖在鸽子那受伤的翅膀上,片刻间,一片洁白的光晕亮起,鸽子那只软趴趴的翅膀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过来,没过多久便“扑闪”“扑闪”的飞了起来,但可能是因为昨夜在风雨中消耗了过多的力气,翅膀不停地扇动却依旧没能将其身体撑起。

    见此情形的少女只好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既然都救了你,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

    说完,少女手掌一番,掌心便出现了一颗洁白的小药丸,伸手将小药丸递到鸽子的嘴边,那鸽子虽是只动物,然而其内心深处的本能却促使他张开了嘴巴,那小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传遍鸽子的全身,刹那间鸽子便振翅而飞,然而却不肯离去,而是不停地在少女头上盘旋着、鸣叫着,双眼中的灵性仿佛更足了些。

    整个过程马师兄看在眼里,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无奈的摇头,心想也只有少女这般身份的人才能如此不在乎灵气的消耗,竟然愿意为蛮荒之地的一只鸽子浪费宝贵的灵气。更别提刚才那颗珍贵的灵兽丹了!那可是少女日常用来饲养她那只白鹤的东西,而那只白鹤可是堂堂筑基大圆满的存在,距离结成金丹也只是一线之隔。

    “好了!好了!没有多的了!这灵兽丹就算小白一天也只能吃上一颗,你刚才吃了一颗,药力还残留在体内,需要很多时间才能消化的。”少女似乎知道鸽子的想法,忙抬着头,冲着鸽子摆手说道。

    神奇的是,那鸽子仿佛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一般,飞低身子,靠近少女的脸,用它那颗小小的脑袋在少女的头上摩挲着,似是在告别。

    “好了,好了!快走吧!可惜我不能把你带回去……”少女想起一些往事,带着一丝惋惜说道。

    那鸽子正要飞走,突然间身旁的马师兄却马上出声道:“等一下!”

    也不见马师兄做些什么,一只手似慢实快的伸出,一巴掌便将鸽子抓了个正着。

    “马师兄,怎么了?”少女疑惑的问道。

    马师兄一手抓着鸽子,另一只手却拨开鸽子的翅膀,在左边的细腿上找到了个细长的铁筒:“这只鸽子不是野生的,而是被人豢养的!”

    “啊?”少女惊讶道。

    马师兄指着那细腿上的铁筒说道:“与我们用灵鹤传书一样,这只鸽子也是用来传递信件的!”

    “确实……”少女看见那明显人造的铁筒,点头说道。旋即,一颗好奇之心被瞬间点燃:“师兄,快打开看看,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

    马师兄本是个方正的君子,若是在昆仑域中,遇上这种传信的灵宠,自然不会窥探,但此刻是在蛮荒之地,他也不是个迂腐之人。

    马师兄仔细打量着那细长的铁筒,笑道:“这鸽子的主人看来还是个能工巧匠,这小小的铁筒竟然做的如此精巧。”

    再繁复的机关,若是能一眼看穿整个结构,顺藤摸瓜,揭开它只在片刻之间。何况是马师兄这样的高人!

    没多久,一卷纸条便出现在马师兄手上,没等他展开,身旁的少女便迫不及待的抢了过去。

    “灵儿,你认识野蛮人的文字吗?”马师兄有些好笑的问道。

    “你少瞧不起人了!这一路上,没花几天的功夫我就全掌握了!”少女傲然说道。

    马师兄悻悻地笑笑。

    哪知少女将纸条展开之后,却是一脸的惊愕加茫然!

    “怎么了?上面写了些什么?”马师兄问道。

    “上面写了……马师兄是个大笨蛋!”少女没好气的将纸条丢给马师兄。

    马师兄愣愣的接过,轻轻一抖,那纸条便平整的出现在手中,哪知一看,上面竟然空白一片!

    “哼!还说是信件呢!你见过一个字也没有的信件吗?”少女好听的声音有些气恼的在马师兄耳边响起。

    “这个……这个……哦!我懂了!这是野蛮人用的一个小把戏!上面的字迹应该是他们用特殊方法隐去了!”马师兄开头有些不好意思,转念间却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吗?那你还原给我看看呀!”少女依旧不肯相信。

    “好啊!”马师兄自然也不愿意在灵儿师妹面前认怂,一口应下,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用了多种以前在外游历时得知的方法破解,却依旧一无所获。

    “呵!字迹呢?吹牛!”少女可没什么耐性,眼见等了一会儿后,马师兄依旧不能破解,便没好气的说道。

    “这个……这个……师妹,我们还是快走吧!听说前面的城市是座大城,里面应该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不知道马师兄其他的功夫学得怎样,但是“乾坤大挪移”想必是学的不错的!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装样!”少女的好奇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便不再关注那信件的内容了,看见师兄在自己面前服软,心里甚为得意,如一只高傲的孔雀一般,昂首向前走去。

    而马师兄落后几步,看着手中空白的纸条,再想想自己刚才的作为,不免有些好笑,挥手间,便将纸条扔去,头也不回的跟随少女而去。

    原地,空留下一只灵性大增的白鸽,望着那张纸条愣愣的出声,仿佛在思考着对策,但似乎想了一阵后,没能想出,便只好振翅而起,朝着东北方飞去,这一回,白鸽的速度明显比之前要快上一倍有余……

    此时此刻,扬州城内。

    除了城中东南部的一片宅院与中心偏北的一处宅院有着明显的火光外,整座城市依旧死气沉沉的,完全看不出这座城市里正在经历着一场叛乱。

    “哈哈!军师,老秦我回来了!”

    秦刚扛着两个染血的锤子,大步迈进太守府衙的正堂,此刻李易端坐于堂上,正在与几位谋士商谈着下一步的军情。

    听见秦刚粗大的嗓门,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来。

    之间秦刚浑身浴血,裸露的胸膛上有着一道明显的伤疤,却只是随意的抹了些药膏,鲜红的血迹依旧在缓缓的渗出。

    “怎么回事?”李易眉头微皱,问道。

    “哈哈!军师你还别说,叶开那老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不过最后还是被我一锤子给砸塌了胸膛,估计是活不成了!”秦刚大大咧咧的笑道。

    “估计?估计是什么意思?”李易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

    片刻间,又一位武将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冲着李易拱手道:“启禀军师,镇海帮大院已经被我们拿下,帮内剩余的筑基高手全部战死,帮众死伤大片,只余下帮主叶轩带着重伤的老帮主叶开和几个心腹手下突围出去,我们也已经派人追上去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追到!”

    这位武将便是一开始李易派去攻打镇海帮的领军人,刚开始的时候,镇海帮一干帮众依托着大院,他们久攻不下。等到秦刚前去支援后,凭着手上一双重锤,没两下便破开了镇海帮的大门,随后一阵拼杀,这才把镇海帮打了下来,但却依旧让叶轩带着重伤的叶开突围出去。

    叶轩和叶开这两位镇海帮的领头人跑了,李易的脸色当然不好,但看看秦刚身上那依旧在流着血的伤口,李易无奈道:“罢了!罢了!多派些人手前去追捕,秦刚,你也下去找大夫看看伤吧!”

    “哈哈!军师放心,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秦刚笑道。

    “快去!接下来还有大仗要打呢!”李易厉声道。

    秦刚只好悻悻而去。

    秦刚走后,李易低着头,看着案几之上那副硕大的地图,久久出神。

    眼见场上无人说话,那位曾经挑拨过孔轲的谋士便出神恭贺道:“恭喜军师,如今镇海帮已经拿下,那钱家大院又有教主派去的宗师境高手压阵,覆灭想必也就在旦夕之间,到时这扬州城可就彻底落在我们手上了!”

    “恭喜个屁!”那人哪知自己辛辛苦苦的一番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之上。李易骂了一句之后,便接着没好气的说道:“扬州经过两场风波后,早已残破不堪,城中大户十去其九,就算打下来了也不过是座空城,一无所获,有什么好处?本来想着靠镇海帮和钱家的家财充抵一番军费的,哪晓得让叶开、叶轩给跑了,镇海帮这样的江湖商帮,可不会像那帮土财主一样把金银都埋在地下。离了叶轩、叶开,镇海帮的巨大的财富,我们一分也别想得到!如今抄出来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还有那钱家大院,又有宗师境高手坐镇,我们想拿下来还不知要等多久,可如今哪有那么多时间让我们等!城外的府军就算反应再慢,此刻只怕也得到消息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回来攻城了!那时若我们还把兵力放在钱家大院,那才真是找死呢!”

    听见李易这么说,那位谋士遂吞吞吐吐的问道:“那……那……之前……干嘛要先打扬州呢?”

    “你懂个屁!一则扬州城打乱之后,守备空虚,容易拿下,二来拿下扬州,影响巨大,南方那些对李家心生不满的世家才会选择观望,而不是一开始就站到我们的对立面上!”李易斥责道。

    “有……有可能吗?他们都被李家统治上百年了!”那人依旧疑惑。

    “当然!你以为什么是世家大族?别看北方那些什么所谓‘七宗五姓’名号叫得响彻天,其实不过是暴发户罢了!秦末、汉末、五胡乱华,这些中原动荡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豪门世家把家业迁到了南方来,比起底蕴,历经战乱的中原又怎么比得上这少有战事的南方。何况在南方世家的眼中,北方那些世家为了生存不得不和异族通婚,就连李家也是和胡人杂交的野种,别看他们平时老老实实,其实心底压根就瞧不起李家人!”

    “再说今年,南方的世家因为一场地皮风波,大多亏损了不少银钱,咱们挑起的这场叛乱,在他们看来没准还是个机会……”

    李易的话没有说完,但嘴角那抹带着嘲讽的微笑却传递出一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来。

    “教主去哪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孔轲突然问道。

    李易看了他一眼,笑道:“果然还是孔兄弟反应快!教主自然不在扬州,早在昨晚便连夜过江南下了!”

    “那军师的意思是,扬州城不要了?”孔轲平淡的问道。

    “要来干吗?扬州本就在江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又被折腾的残破不堪,守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呢?扬州缺粮,我们的粮食也不多!”李易回道。

    “那……那我们接下来干吗?”先头那人被接二连三的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然是尽可能把事情闹大了!击溃扬州的府军之后,便挥军直取扬州附近的郡县,这些地方和扬州一样,经历过地皮风波,拿下来难度不大。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吸引李家的注意,为南下的教主争取足够的时间。等到教主在南方把局面打开后,站稳了脚,我们便渡江南下,先把长江以南全部拿下之后,凭着长江天险,至不济也能和李家划江而治,然后再伺机北伐,一统天下!”到了这一步,李易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便把他与杨廷和制定的真实计划向身旁的谋士们公开。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先拿下钱家大院!”孔轲再说了一句。

    “不知孔兄弟有何妙计?”李易笑着问道。

    “简单!对钱家这种千年世家来说,家族传承比忠君侍国要重要得多,我们只需派个说客前去,让他们交出一半的家财,便放过他们,他们想必是会答应的!接下来只需要让我们那位宗师境高手盯着便可,这样就能把军队撤回来,应付攻城的府军。”孔轲平淡的回答道。

    “不错!”李易拂手赞道。

    孔轲却只是笑笑,他不相信李易没想到这办法,只不过是想借自己的口说出来罢了,也想让自己亲自前往当这个说客。

    “那不如就请孔兄弟走一趟吧!”果然,李易就是这么想的!

第四十章 说客

    钱家大院,原本典雅精致的亭台楼阁,如今已被毁去了大半。

    破碎的砖瓦、焦黑的梁栋,随处可见。喊杀声从清晨持续到黄昏,一刻不曾停歇。

    钱家大院最外围的几层院落早已落入敌手,钱家子弟此刻正依托着府内的园林与敌人纠缠着,江南园林通幽、迂回、宛转的特点在这一刻给了钱家子弟最好的庇佑。

    柳暗花明的长廊拐角也许会伸来一支锋利的长矛,假山怪石的缝隙中亦会飞来一支冰冷的弩.箭,更别提在那狭隘的小径上出现的坑洞,还有那屋檐上弹下的渔网……

    平日里流连的花园、水池,此刻已成了钱家子弟保卫家园的武器。

    “景文叔,润园失守了!”钱弘满身是血的冲到钱景文的跟前。

    “什么?”钱景文大惊,然而却在很快的时间里下达了新的命令:“快!把人退到芳华门,用砖石、废料再构建一道防线!快!快去!”

    “是!”钱弘根本来不及查看身上的伤口,头也不回的跑了。

    “润园也失了,要是芳华门一破,敌人就要杀到主厅来了!”钱景文盯着案几上的钱家大院布局图,眉宇间满是疲惫与焦急。

    世家子弟,尤其是有着千年传承的世家子弟,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多方面的,尽管平日里难免疲懒,乃至不可避免的出些纨绔。但在生死存亡之际,曾经学到的东西、那些看上去以及被他们忘却的东西,却能很快的再次浮现出来。平常人,大难临头,多会手足无措,而世家子弟在大难来时,出现镇定自若,乃至力挽狂澜之人的概率却要比平常人高得多。

    这便是教育的力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在最关键的时刻,显现出他那平淡中的伟力。

    身受重伤的钱孝憬躺在一旁,看着一日间长大成人的儿子,疲惫的目光中却有难以言表的欣慰。

    “爹,您笑什么?我这都要顶不住了!”钱景文苦笑着望向父亲,只在这时才能依稀看出钱景文原先那副疲懒的模样来,虽然直到昨晚,他脸上的笑容都是这般模样。

    钱孝憬笑骂道:“臭小子!老子都要死了,你还不让我省省心啊!”

    “别!您可千万别说这话!儿子还指望您老长命百岁呢!”钱景文慌忙摇头。

    “哈哈……咳咳”钱孝憬大笑两声,却牵动了伤口,咳嗽了起来,咳出来的不是痰,而是血。

    “爹……您说您急什么啊!要骂我也留着等以后骂呀!”钱景文连忙跑了过来,拿起旁边的一只瓷碗,用水花了一颗药丸,喂给父亲吃了。脸上虽依旧笑着,但双眼早已一片湿润。

    钱孝憬吃了药水,舒服了些,便接着说道:“你小子巴不得老子一直为你遮风挡雨是不?”

    “那感情好啊!”钱景文看着父亲愈发苍白的脸色,努力的笑着,用力的笑着,将鼻腔内的酸气尽数从口中散出,声音不像笑声,倒像是咳嗽一般,只是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儿子啊,以前是爹不对,老逼着你学这学那的,你不愿,还老是冲着你发火,你想做的事,也从来没给过你一句鼓励。现在想想,那时也真够愚蠢的,我钱孝憬的儿子又岂能是个庸才呢?哈哈……”

    钱孝憬又咳了几下,如今的他,别无所求,只想与儿子多说几句话。这些年来,每当父子独处的时候,他总是尽力扮演着一个严父的角色。钱孝憬的妻子走得早,自己又要忙着钱家这么一大摊子事,他觉得,若是对儿子不严厉些,只怕儿子也要随了那些纨绔的路子。

    以至在父子相处的时候,说过的话从没有超过一手之数,没说上两句,他便习惯性的教育起来,而儿子要么避开,要么便是激烈的与之争吵。

    如今想来,自己这些年也真够傻的,儿子明明就比同龄人早熟许多,也内敛许多,而作为父亲的自己却从来没有发现过,更别提去了解儿子心中的想法了。

    “儿子啊,这些年都是爹瞎操心了!总想着替你把所有事安排好,其实,你又哪里需要我来安排?”

    “唉……要是当初不管着你,好歹我现在也能当上爷爷了!总不至于让你这把年纪了,还是雏儿,出去没少被人笑话吧?”钱孝憬的脸色渐渐的变得红润,感觉精神头也好了不少,看着儿子,开玩笑道。

    钱景文发现了父亲脸色的变化,泪水再次弥漫了双眼,强自笑道:“爹……这正严肃着呢!以后再说嘛……”

    钱孝憬此刻也觉察到该是最后的时光到了,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艰难的伸出手,抚摸着儿子的脸,轻柔的说道:“儿子,以后爹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了……得由你来替钱家遮风挡雨了……”

    “爹……没有你……我做不来的!”钱景文终于忍不住显出了哭腔。

    “别着急……慢慢来……你办事……我放心……”微笑中,钱孝憬伸出的手缓缓的坠下,任凭钱景文努力的抓住,依旧还是回天无力……

    “爹……”钱景文抱着父亲的尸体大哭了起来。

    卧榻之上,钱孝憬的尸首被一袭白单覆盖着,腹部的位子已被染成了血红。

    一个碗口般大小的伤口,从前腹到后腰,八牛弩的精铁弩.箭,正中钱孝憬的腹部,将皮肉连带着内脏全部撕扯一空。

    卧榻旁的案几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玉瓶,里面有限的几颗珍贵丹药已在刚才消耗一空。药没了,人自然也就死了……

    门口处站立着一个老人,看了看卧榻上的钱孝憬,再看了看案几上的小玉瓶,无言的叹息着。也不知是在感慨家主的逝去,还是在可惜明明毫无效果却为了多出来的几个时辰,白白浪费了那来之不易的丹药。

    钱景文哭了一阵子,声音渐渐消失,只余下那不断抽搐着的肩膀。

    “家主节哀!”门口的老人冲着钱景文躬身道,动作有些僵硬,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

    钱景文艰难的直起身,回头看着老人,就那么看着,而老人也就那么回视着。

    渐渐的,钱景文的肩膀不再颤抖。

    “景文……景文叔……敌人……敌人退了!”门外面,钱弘再次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钱弘跑进屋内,一眼便瞧见卧榻上已被白布遮住容颜的钱孝憬,再看了看脸上挂着泪珠,却是一脸坚毅的钱景文,端坐在平日里家主的位子上。

    “家主!敌人退了!”钱弘言简意赅,神色沉稳,在这一天之间同样成长了许多。

    钱景文抬起头来,看着他,嘴角竟微微上扬:“武斗完了,自然该文斗了。去!把他们的说客请进来吧!”

    钱弘愣了一下,但立刻便反应过来:“是!”

    说完,便往屋外跑去。

    钱家大院,大门外的一颗树下,站立着一位老人,就那么随意的站着,双眼微眯,似在休息。

    但,当钱家大院内,正厅门口处站着的那位老人一旦动了一下,他也会相应的动一下。确保双方士兵交战的前线便是二人之间的中点。

    但这一刻,树下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因为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缓步向其走来。

    “怎么是你?”树下的老人开口。

    “以李易的本事,来的人自然是我!”来人自然便是孔轲。

    “说客?”树下的老人再次开口。

    孔轲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自嘲的笑笑:“我这东西还有些用处,来这里自然也只能是做说客!”

    “唉……”树下的老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似乎不想再提这事,旋即问了些别的事:“少主还好吗?”

    树下的老人这一句话,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

    孔轲只是点了点头。

    低头间,却发现老人的腰间有着淡淡的血迹,诧异的问道:“您受伤了?”

    老人笑笑:“刀剑无眼的,哪能不受伤?放心吧!里面那家伙伤的不比我轻!”

    孔轲微微点头,神色中带着一丝忧虑,随即飞快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玉瓶,神情说不出的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孔轲笑笑:“很多年前,杀了个人,从他身上摸出来的!”

    树下的老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孔轲,带着一丝震惊、一丝疑惑,还有一丝无奈。

    “不好杀吧?”

    “确实!谁让那时候年轻气盛呢!”

    “呵呵,就算杀了,东西也不好摸吧?”

    “这个……还好,可能我遇到的是个二世祖吧,还挺有钱的!”

    “那你不是发财了?”

    “还行!”

    树下的老人看着孔轲,有些无语的笑笑:“怪不得你小子这些年功夫精进这么快呢!只怕宗师这道坎,很快就能过去了吧?”

    孔轲无奈的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想开了,自然能过,没想开,一辈子也过不去……”

    树下的老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这么一来,你进去我也就放心了!里面那家伙的气息依旧很弱,想来钱家要么没有药,要么就是把药给旁人用了,早些时候,钱孝憬倒是受了重伤,却好像一直没挂,估计有药也被他吃了。”

    “世家大族嘛,规矩难免多些。”孔轲说道。

    “是啊!终究我们还是人,超脱不了的……”树下的老人有些落寞。

    “我可没有怪您的意思。”孔轲笑着说道,接着又再强调了一句:“少主也没有!”

    “滚吧!老子可不是在向你解释!”树下的老人没好气的斥道。

    “哈哈!那我进去了!”

    大笑中,孔轲走进了钱家大院……

    “什么?一般的家产?你们怎么不去抢?”

    钱家大院的主厅内,钱景文端坐在平日父亲的座位上,钱孝憬的尸体已被人抬走。此刻,孔轲站立于厅中,那位老人就那么安静的立于钱景文身旁,而大喊大叫的自然便是钱弘了。

    孔轲听完钱弘的抱怨,平静的笑笑,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本来就是在抢啊!”

    “你……”钱弘一时语塞。

    “什么时候退兵?”钱景文冷漠的看着孔轲。

    “钱一到手,即刻退兵!”孔轲平静的与之对视。

    “我们需要些时间。”钱景文再次说道。

    “一个时辰够吗?”孔轲问道。

    钱景文深深的看了孔轲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家主,不能啊!咱们家死了那么多人,难道就这么算了?”钱弘自然听出了家主的意思,连忙劝道。

    “闭嘴!”钱景文恶狠狠的瞪了钱弘一眼,随即转向孔轲,说道:“两个时辰后,交钱退兵!”

    “好!”孔轲说完,拱手一礼,便转身走了。

    孔轲走后,钱弘再也忍不住叫道:“家主,咱们家死了这么多人,到头来还要花钱免灾,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那些亲人啊!”

    “不然呢?”钱景文冰冷的眼神望着他,说道:“难道还要让活着的人接着去送死?”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钱家也就真的完了!”钱景文望着钱弘悲愤的神色,接着说道:“仇恨是用来记住的!今天的仇,总有一天能找回来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钱弘悲痛的喊道。

    钱景文嘴角上扬,冷冷的笑笑:“快了!城外的府军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他们给了我们一个时辰,说明对方剩余的兵力只能支撑一个时辰。”

    “城外那帮府军能有什么用?”钱弘气道。

    “就算再没用,几千个人最少也能帮我们消耗掉对方一些力量,扬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平叛的军队要不了多久也会到的,而那时扬州城中留下来的咱们,便会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环。奇货可居,朝廷一定会开出大价码的!”钱景文虽然只是刚刚接任家主之位,但所思所想,已然一切以家族利益为中心了。

    钱景文预料的没错,扬州城外的府军,饿了许多天,反应虽然迟缓的不像样,但中午的时候其实便得到了消息。

    这半天多的时间倒不是什么事也没干,除了整合队伍花了些时间外,大部分时间却是找粮食去了!

    扬州城丢了,扬州军府的折冲都尉必死无疑,所以他很急。

    但府军门已经半饥不饱的饿了快一个月了,平时都懒得动弹,更别提出去打仗了!

    那折冲都尉没办法,只好将自家的粮食抬了出来,可僧多粥少,哪里够数千人吃的。

    无奈之下,扬州府的折冲都尉便下令让府军前往乡间“筹措军粮”。

    这个命令一下,便如打开的魔盒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纵兵为祸乡里,自然是条大罪,但战时一切从权,最多不过是个降职查办,要是再找找人,功过相抵也是可能的。

    但扬州城要是丢了,不管他找谁,都不可能抱住他的脑袋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战死沙场,至少还不会祸及妻儿。

    所以,当满载而归的府军门打着饱嗝,扛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军营的校场上时,西边的太阳已然落山了。

    “出发!”

    晚到总比不到好!折冲都尉骑着他那匹枣红马,披着祖传的亮银甲,领着一群衣冠不整的士兵们举着火把朝扬州城而去。

    早已做好了准备的李易等人此刻就在扬州城西门的城头,看着远处那蜿蜒而来的火把长龙,有些好笑道:“这姓尚的还真是有趣,打着火把来偷营,也不知他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难说,也许是女人,或者是金银,美食也有可能,反正兵法这东西估计早就忘干净了吧!”便有那谋士接过话头,继续调笑道。

    “军师,让我下去冲杀一把吧!我只要五百人,不,只需三百人,一个来回就能把这帮家伙杀个片甲不留!”秦刚杀了一上午,完全没过瘾,休养了一下午后,又变的生龙活虎起来。

    “片甲不留?我看是落荒而逃还差不多!”李易瞪了他一眼,随后解释道:“都别急!这一次,我准备把他们全部吃下去!省得明天向附近的州县发兵,还要遇到他们,这帮府军虽然没什么战力,但好歹也是受过操练的,要是让他们据城坚守,我们也要费上不少的时间,现在我们缺的就是时间,可没工夫在他们身上浪费!”

    “先放他们来攻城,等到攻打钱家大院的士兵撤回之后,会从南门出去,绕道西门,与我们一道出击,彻底把这帮家伙留在这里!”

    接下来,便是有模有样的攻城与守城了。

    那扬州军府的折冲都尉姓尚,虽然被李易嘲讽,但兵书还是记得的,攻城的流程也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兵少,扬州又是座大城,想要围城,没个十几万人马压根不可能。

    为此,只能专攻西门,其余几门不过放了十几个人装模作样一番。

    在尚都尉看来,城中作乱的想来也不过是些饥饿的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才揭竿而起,学那戏文里的勾当。

    等到他大军一到,还不得闻风而降!

    所以,尚都尉虽然担心,但其实并不紧张,有条不紊地布置着攻城事宜。

    双方在西门你来我往的打了一个多时辰,尚都尉便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城中乃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人数又多的话,哪里会跟他打上这么久!

    尚都尉的心便越来越轻松了,直到从南门方向上跑来一骑:“都尉,援……援军!”

第四十一章 信到

    【有人问,粮食不够吃,但是肉还有啊!怎么会没肉吃呢?对于这样的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时间总是时间最超然的存在,一眨眼,天宝五年也到了六月。

    南方的夏已到了尾声,却依旧酷热,尤其是今年的夏,热浪中裹挟着的是绝望与毁灭。

    此刻的长安城,数日前笼罩着长安的阴霾一瞬间便消散了许多。

    一万石粮食虽然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但是户部衙门正对面,那家由当朝宰相亲自题名的“民生粮铺”却依旧还在不停的输送着粮食,斗米五十文,每人每日限购一斗。

    粮铺外面是昼夜不散的长龙,只要每日清晨粮铺的大门依旧会准时的打开,长安的百姓便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人有了希望,就出不了乱子。

    “开门了!开门了!大家别着急,排好队,粮食足够多,大家都有份!”一位少年伙计站在粮铺门口大声吆喝着。

    队伍最前头的百姓,乃是昨天粮铺关门时留下来的,他们已然在此等了足足一夜,好在长安早已盛夏,一床凉席,一床薄被便能对付过去。

    粮铺大门上的木板一块块拆除,长长的人流开始缓慢的移动着。

    “你干嘛!俺已经在这等了一夜了,要排队到后面去!”

    “呦呵!乡巴佬,知道大爷是谁吗?给老子滚一边去!”

    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将一位瘦弱的中年一手推开,强占了他的位子。

    “唉……又来了!这帮家伙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粮铺的正对面便是户部衙门,户部衙门的门房里这些天来长期驻守着一队长安府的捕快,与户部衙门的兵丁一起,负责守卫对面粮铺的秩序。

    看见队伍中的这一幕后,一个捕头模样的中年叹了口气,揉了揉满是疲惫的双眼,随即便领着两个捕快朝着事发处而来。

    “你!给老子滚出来!”那捕快指着那人高马大的壮汉叫道。

    哪知那大汉却在装模作样的左顾右盼,一脸的茫然。

    带队的捕头没好气的斥骂道:“装什么装,刘老六,当老子认不出你是吧?去,把他给老子拖出来!”

    “邢捕头,冤……冤枉啊!”那大壮竭力挣扎,但长安府此次来的这些捕快都是经年的老手,也不见做些什么,飞快的在大汉腰间,腿窝间拍了几下,那大汉便如死狗一般,被两个随行的捕快拖出了队伍。

    “你!回去吧!”邢捕头指了指那位刚才被挤出队伍的中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中年冲着邢捕头拜了几下,便高高兴兴的跑回了队伍。

    这样的小纠纷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维持秩序的捕快们也逐渐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拖走了事。

    而在户部衙门,大门两侧的墙边,便挂着一排生事的人,每日一换。

    粮铺大门外,有一排的新搭建的茅棚,夏季多风雨,为了让等待的百姓们少受些苦,粮铺的掌柜的便请人赶工搭了这么一长条的茅棚,此举,自然也获取了长安百姓的一片好评。

    “邢捕头,来!喝杯茶,吃点东西吧!”此刻,凉棚内的百姓已跑去排队,少年领队张立便搬了个小桌,放了些吃食,招呼邢捕头过去吃些东西。

    邢捕头也不客气,坐下之后,抓起两个大肉馒头,没几下便吞了下去,抓过边上的茶盏灌了口水,这才长舒口气道:“痛快!这也就在老弟你这才能吃到肉,这一个月来老哥可算当了回和尚了!”

    张立笑笑:“那就多吃两个吧!”

    邢捕头摇了摇头,说道:“两个就够了!如今这时节粮食来的不容易,饿不死就成!”

    不远处,队伍的后段,又出现了一起争执,邢捕头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两位捕快,那两位捕快便赶了过去。

    “你说,这帮人到底是傻子还是瞎子呢?这里一排的大活人,难不成都看不见吗?”邢捕头对于这些前赴后继闹事的人,实在有些困惑。

    张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回想大哥平日里的动作、神情,脸上露出温和、自信,仿佛一切掌握的笑容,说道:“他们不傻也不瞎,背后有人,自然底气足!”

    看着张立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稳重,邢捕头虽然没少见,但依旧有些诧异:“这人是从哪来的呢?怎得小小年纪就这般的了得?”

    “兄弟是说他们是受人指使的?”邢捕头问道。

    张立的笑容依旧温和:“那些人无非就是想知道我们这家店还能开多久,粮食还能卖多久罢了!”

    这些天来,邢捕头也算与张力厮混的熟络了起来,于是便靠近了身子,轻声问道:“你给老哥透个准信,店里的粮食还有多少?”

    张立的笑容更甚,双眼中的一道异彩,一闪即逝,悠然道:“老哥放心吧!这家店不会倒,粮食也依旧还是这个价,直到长安的粮价降回之前的水平为止。”

    “那就好!那就好!”邢捕头也笑了起来。

    就在离粮食铺不远的一条街的街口,有一家三层楼高的酒肆,酒肆的大门并不朝着粮铺所在的大街,但透过三楼雅间的窗户,却依旧能将粮铺门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怎么样?”靠窗的位子,一个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不远处的粮铺,但问话却是对着刚刚走进来的一位老仆问的。

    老仆无奈的摇头:“公子,还是五十文一斗!”

    男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尽管早有所料,但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依旧感到有些无力。

    “这是第几天了?”这一句并不是青年男子问出来的,而是其对面坐着的一位富态中年人问的。

    “已经第一十五天了!”富态中年人身旁一位身着锦衣,两鬓斑白的中年接话道。

    “十五天!每人每天一斗,一天六个时辰,他们怎么可能还有粮食!”富态中年满嘴的苦涩。

    十五天了!自从这家粮铺设立以来,斗米五十文的价格便从来没有变过!便宜了两倍的价格,只要不是白痴的人恐怕都知道该怎么去选。也就是说,长安城里除了这家粮铺外,其余的粮铺在这十五天里,一单生意也没做成过!

    虽然每人一天只能买一斗米,但就算再精壮的汉子在如今这时节,一天也不敢花费一斗米!何况人多的人家,还会扶老携幼一起来排队……

    长安城内曾经准备着大发一笔的粮商们,自从这家粮铺设立以来,每日里最盼望的事便是看到这家粮铺关门大吉。

    只是,无论他们联合起来做出的任何事,楼下的那家粮铺依旧有惊无险的避开了!

    “我看,干脆就找一伙人去把这铺子一把火烧了了事!”又一位长相粗狂些的汉子建议道。

    “你以为我没找过吗?”那两鬓斑白的中年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进不去?”粗狂的汉子问道。

    “进到是进去了,只不过再也没出来!隔了几天到是在西门外的臭水潭里找到了几具发胀的尸体!”两鬓斑白的中年愤愤道。

    那粗狂的汉子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这帮家伙是什么来路?”

    “听说是徐相的学生。”富态中年回道。

    “徐番那老小子如今是孤注一掷了!这场风波要是没摆平,圣上都救不了他!生死之间,他哪敢不用心?”两鬓斑白的中年颓然道。

    “那怎么办啊?难不成就坐在这干等吗?再他娘等下去,粮价就该降了,那老子手上那些高价买来的粮食岂不是要打水漂了!”粗狂的汉子叫道。

    “你他娘冲我们发什么火,有本事去把那粮铺拆了啊!哦,就你小子买了粮食是吧?你那点粮食还不够我们的一个零头!”两鬓斑白的中年斥骂道。

    “我……”

    粗狂的汉子还想再说,那富态中年忙出声劝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听公子怎么说!”

    说完,屋内的众人便将视线转到了那窗边的青年男子身上。

    那青年男子转过头来,视线一一经过屋内众人,直等对方低下头去方才移开。

    “你们说,他们手上还有多少粮食?”青年男子问道,是对着所有人问的。

    富态中年想了想,回道:“这帮人的粮食应该是十几天前码头上那艘巨舰带来的,我请造船的匠人估算过,看那艘船的大小,最多应该不过五千石粮食,可是……”

    “可是这么些天下来,从里面流出的粮食都快上万石了!”富态中年没说完的话,青年男子替他补完了。

    当初也正是富态中年声称已知道了对方的底细,所以他们才在开始的时候没有采取最为激烈的对策,以至让徐番他们反应了过来。

    富态男人满脸愧色的低下头去,青年男子随后转身,冲着距此有些距离的边缘处看了过去。

    只见就在这几人围成的一处圈之外,还有着一张孤单的案几,案几旁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人。

    “王公子,户部呢?还有多少粮食?”青年男子冲着那人问道。

    边缘处案几旁的那人便是王准!

    王准听见问询,恭敬的回答道:“我偷看了我爹的公.文,户部如今早已一贫如洗,拿不出一粒粮食了!”

    “不是说已经从范阳安禄山那里买粮食了吗?”青年男子问道。

    “别提了!那安禄山在长安的时候倒答应的痛快,可等他一回到范阳,就开始扯皮了!一会儿说粮食还没收割完,一会儿又说士兵不让粮食输出,恐引起将士恐慌,酿成大变。朝廷里那帮胆小鬼,没一个敢担这个责任,便由着安禄山去了。”王准依旧恭恭敬敬的说道。

    “唉……公子,您就别担心范阳的粮食会入京了!安禄山那小子自己也在屯粮抬价,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白白把粮食送出呢?”粗狂的汉子说道。

    其余几人同样的点头,表示对其判断的认同。

    青年男子想了想,下定决心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再等下去!”

    “好!他娘的,拼了!老子就不信这帮家伙手上还有粮食!”粗狂的汉子仿佛忘却了方才的动摇豪气万千道。

    “都到这一步了,退也是个死,干脆硬着头皮往前冲!”两鬓斑白的中年也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不错!等到咱们熬过来了!立马把粮价抬到斗米三百文!把丢掉的钱都赚回来!”富态中年的脸上也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与此同时,滔滔的黄河之上,浊浪排空,两艘洁白的帆船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向西行去。

    领先的一艘帆船上,王策走到甲板前端的郑泰身前,说道:“能不能快点啊!扬州动乱的消息已经百八里加急往长安传了,内卫的速度只怕比军驿更快!”

    “急什么啊?到了就到了呗!”郑泰浑不在意道。

    “到了就麻烦了!”王策狠狠的盯着郑泰说道。

    “啥麻烦?”郑泰看着王策。

    “要是这消息在我们之前送到了老师那里,那我们保准要被抓壮丁!”王策回道。

    郑泰想了想,觉得似乎并没有什么麻烦,疑惑道:“有区别吗?我们本来就是要去平叛的啊!”

    “当然有区别了!”王策急道。

    “什么区别?”王策再次仔细的想了想,没想出来。

    “这要是老师不知道,我们就已经开始平叛了,那叫主动!这要是让老师叫去的,那就被动了不是?会影响我们在老师心目中高大形象的!”王策一本正经的说道。

    郑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王策,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有区别吗?”

    “再说,他也不是我老师啊!大哥才是我老师!”

    “你……”王策盯着郑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郑泰玩味的看着王策,嘴角上扬,笑道:“你小子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对着郑泰那双似乎了然一切的眼睛,王策垂首道:“好吧!要是让老师先知道这事,一定会当着我们的面问起来,到时候我们怎么回答?说都是因为我们的拖延,这才导致了这场叛乱?”

    “我们可以撒谎啊!”郑泰好奇道。

    “开玩笑!老师面前除了大哥,谁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没说几句就得露馅!可是要是我们先到一步,放下粮食就走,等消息传来,老师就只能用书信问了,那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王策得意的笑道。

    郑泰却没上他的当,依旧平静地说道:“你还是没说真话!”

    这里的真话自然指的是王策心中真正的理由。

    王策气呼呼的看着郑泰,郑泰却好整以暇的与之对视。

    “服你了!好吧,我不是想在老师家多呆,一刻都不想!可要是叛乱的消息传到了老师手上,我想不留下都不可能了!”王策叹息道。

    “为什么?”郑泰上一次入京压根没进过城,一直在船上呆着,对于王策在宰相府的遭遇自然一无所知。

    “唉……都是老师那两儿子闹的!”王策无奈道。

    “怎么了?”郑泰问道。

    “这两家伙也不知被谁调拨了,本就是啥也不懂的二世祖,这下好了,跑到我面前说三道四的,偏偏我还不能跟他们计较,烦都烦死了!”

    王策说的简单,但与之一起长大的郑泰缺了解他的性格,能让他唯恐避之不及,这两个二世祖只怕做出来的事已经超过了王策容忍的底线。

    郑泰理解的点头,也不多问其在相府的遭遇,而是说道:“目前的速度已经是最快了!我们船上毕竟装满了粮食,这里又是黄河,比不了海上,飞剪式帆船最大的优势无法发挥,要不是东南风的强度足够,连如今这速度也不可能。”

    “唉……”王策无奈的叹息:“我们虽然先一步得到消息,但是走的是海路,绕了一大圈,估计是不可能赶得上内卫的速度了。”

    郑泰拍了拍王策的肩膀,说道:“这回我跟你一起去!倒要好好见识见识这两二世祖!”

    王策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王策、郑泰紧赶慢赶,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两艘飞剪式帆船刚刚进入长安水域的时候,一骑快马已经翻倒在永兴坊花宅的大门前。

    “快……快……扬州急报!”马上的骑士不顾压在自己身上的马匹,冲着门前的守卫艰难的指了指背上的包裹。

    看着那包裹上明晃晃的黄色,立马便有一位守卫从他背上取下包裹,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赶去。

    “报!大人,扬州急报!”门前的守卫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前院,来到了后院花大所在的厅堂。

    花大看着那代表最危急情报的黄色包裹,心中没有来的一颤,一把从守卫手中抢过。

    飞快的取出,飞快的解封,一切都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的。

    当迫不及待的花大看到那一卷纸上写着的情报时,心中竟有了一种巨石落地般的踏实感。

    “快!备马!我要入宫!”

    花大说完后便大块朝着前院的大门走去……

我的运气去哪了?

今天,本想买个东西,然后发现网银钱不够,有笔钱又要到周末才到账,所以就问朋友借呗。完了支付宝打过来,农行竟然今天维护支付宝业务,要次日24点到账。这下钱白借了,然后我说再问一朋友借呗,信用.卡一直显示有效期、cvv2码错误。

    好吧,我对电子银行无力了……

    然后拿了钱大晚上跑银行自助存钱去,你猜怎么着?竟然出现一张无法识别的!!尼玛,换了所有的机子,每台机子试了3遍,还是不行……

    然后再跑回家换了一百块,再去存!

    千辛万苦回到家,打开网页……靠!东西全被人抢完了……

    不提……今天这章很晚,大家别等了……

第四十三章 择将

    徐番此刻正在书房忙碌,对于大门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徐伯便直接将王策领到了书房。** .

    “老爷,三少爷到了!”徐伯看茶之后便退下去了。

    “来了?坐下等会儿,待我把这封奏折看完。”徐番展开一封奏折,目不转睛的一边看着一边说道。

    王策坐着安静的等了片刻,徐番在奏折上贴上了一张小条,上面写着自己的意见,这表示这封奏折过后还需上呈皇帝决断,宰相们只能提出意见,也能看出奏折上书之事颇为重要,宰相无法自专。

    徐番合上了奏折,冲着王策问道:“这回带了多少粮食来?”

    “这回来了两艘船,一共两万石粮食。”王策回道。

    “好!如此一来长安城的危机就算彻底解决了!回头就让粮铺把粮价降到三十文一斗,有了这两万石粮食,我倒要看看,那帮粮商们还撑得下去不。”徐番的笑容中的寒冷,没有丝毫的掩饰。

    这些日子以来,粮商们感受到了徐番强硬的压力,而徐番自己又何尝不是殚精竭虑。

    徐番也有自己的班底,可那些人大多是几十年前随着李隆基一起创业的老人,这帮人大多数早已成了功勋权贵。

    这样的一些人,有身份、有地位,但是面对着如此赚钱的良机却又不会轻易的放弃。

    刚开始还可以说是给徐番一个面子,有所收敛,可到了后来这帮人的耐性渐渐消失,虽然还没到直接站出来与徐番作对的程度,但暗中做些手脚却是经常的事。

    而徐番自己也清楚,要是粮食危机不尽快解除,那么他们之间那些尚存的情谊,恐怕就要真的被磨灭殆尽了。

    知道扬州已乱的王策却没有那么乐观:“老师放心,升州的船厂又有几艘船下水了,等过些天,还会有三万石粮食送来长安。”

    徐番想了想,说道:“也好!如此便更加稳妥了,接下来的粮食就不用送到长安了,南方本就是重灾区,你们自己也要多储备些才好。”

    “知道。”王策答道。

    看老师这个样子,似乎还没有得到扬州已乱的消息,王策心里便想着是否要把事情说出来。当初在船上跟郑泰说的那个理由自然只是个借口,如今那令他头痛的事已经发生了,这所谓的借口自然也就没了必要。

    只是,还没等王策开口,书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先……先生!快!快随咱家进宫,圣上急诏!”孙德胜与徐番的关系不同寻常,为此门外的徐伯也就没有拦他,由着他气急败坏的将门推开,气喘吁吁的说着。

    “怎么了?”徐番心中一惊,孙德胜这副摸样,只怕真是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扬州……扬州沦陷了!”花大进宫汇报的时候,孙德胜正好就在李隆基身旁。

    得到消息的李隆基自然惊怒交加,随即便连忙令孙德胜出宫急诏三位宰相并几位老将入宫议事。

    孙德胜一出大殿,便连忙吩咐了几个宫人前往他处传诏,自己则亲自来给徐番送信。

    “你说什么?扬州沦陷?怎么回事?”徐番大惊失色,立马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冲到孙德胜身旁,问道。

    “内卫传来消息,扬州沦陷了!”孙德胜再次强调道。

    “谁干的?”徐番问后,瞬间便反应过来:“杨家余孽干的?”

    孙德胜点头道:“不错!”

    “圣上在哪?”徐番没时间多考虑,立刻便要去寻李隆基。

    “圣上正在含元殿内等候!”孙德胜回道。

    “那还不快走!”说完徐番便要夺门而去。

    朝廷出了大事,皇帝招人议事,这等事务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玄机,但孙德胜心中有鬼,毕竟当初自己也是去过南方的,而且还黑了皇帝大笔的铜钱。如今扬州乱了,究其原因孙德胜自认好像与自己也有些关系,所以这才会火急火燎的跑来徐番这里实则是为了找个对策。

    然徐番这时候可没功夫去管孙德胜心中的小心思,不容孙德胜开口相问,就要快步离去。只是刚走到门前,却想起王策还在,于是便回头说了一句:“你先在家里住下吧!”

    “不用了……”王策正要拒绝,徐番却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回过身来,盯着王策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迎着老师锐利的眼神,王策哪敢不说实话,硬着头皮点头道:“是……”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徐番吼道。

    “刚想说来着……”王策低着头嘟囔道。

    “哼!”徐番从鼻孔中出声,平复之后,却突然说了一句:“走!你小子跟我一起去面圣!”

    “啊?用不着吧……”王策小意的笑道。

    “跟着来!”徐番却只是生冷的回了一句,不容王策多说什么。

    “哦……”王策知道逃不过去,只好颓然应下。

    孙德胜急急忙忙的进门,直到后来才发现王策也在,心中一想,自己做的事好像与王策他们关系更密切些,直接问问他们的看法岂不是更好。

    于是,孙德胜立马笑盈盈的向着王策迎了上去:“原来王兄弟来了啊!来来来,这边走……”

    徐番一行三人,没有走朱雀门,而是从距离更近,皇城西面的顺义门进到了皇宫大内。

    一路急行赶到含元殿的时候,殿内只有李隆基、花大二人,其余两位宰相以及几位高级武将还没能这么快赶来。

    “你来了啊。”李隆基心情不好,态度也就十分冷淡。

    “圣上,具体情形如何?扬州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徐番一进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自己问花大吧!”李隆基不耐烦的摆摆手。

    徐番于是便看向花大。

    花大回道:“刚传来的消息,扬州城已经被攻下了!扬州军府的府军全军覆没,如今叛军正在向扬州四周的郡县进军。”

    徐番一听,顿时大气:“怎么会这样?扬州城的守军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一帮乌合之众都打不过,朝廷白花那么多粮饷养他们了……”

    “他们没粮饷!”李隆基愤愤道,可随即又想到这些事都是在徐番上任之前就发生的,而且自己还趁机捞了一把,底气不足,自然也就发不出火来了,只好偏过头去。

    徐番也被这句话惊醒,怒火渐渐平息,回想起扬州这半年来.经历过的事情,回头再来看现在这个结果,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就在含元殿内陷入沉寂的时候,李林甫、林希烈,外加几位朝中级别最高的武将陆续赶来。

    随后,花大再一次向众人介绍了一番扬州城的现状,接着李隆基便问道:“都有什么看法,说出来吧!”

    武将们最怕的就是不出事,一遇到叛乱简直比见了亲爹还要亲!一个粗狂些的武将立马便站出来喊道:“这有啥好说的?当然是打啊!”

    另一位也不甘示弱:“不错!不过就是些乌合之众罢了,听花大人的意思,扬州城原来竟是早就被动乱折腾的残破不堪了,难怪会被轻易的拿下,既如此,这帮乌合之众也就无以为虑了!”

    “就是,圣上,让我领了一万兵马,只消一月的功夫便能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这位更直接,已经开始立军令状了。

    “半月!”当然自有更直接的人……

    看着这帮平时朝会一言不发、老神在在的老将军们此刻竟如顽童一般,气急败坏的争抢着,三位宰相一时间无言以对。

    唐代最重军功,然到了玄宗朝,大唐国力鼎盛,仅有的战乱也多在边疆,李隆基又喜用胡将,这帮朝中的武将世家们早已饥渴难耐了!

    没有军功,武将们便不得晋升,如今文官权力日渐壮大,朝中的武将世家处境便愈发的艰难了。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次叛乱,对手又是一帮乌合之众,白得军功谁不爱?哪里能不争个头破血流呢?

    “行了!”李隆基被这帮人吵得头都大了,便出声打断了武将们的争抢。

    转过头来看向坐在另一边的三位宰相:“宰相,你们怎么看?”

    林希烈是首相又管着兵部,自然由他先说。

    “朝廷出了叛乱,圣上只管派得力的将领领兵平叛便可,粮饷、辎重,臣只会做好!”林希烈虽然管着兵部,但在军中并无势力,是以无欲无求,再者对军事上也不太懂,自然不敢多说,只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套话。

    李隆基见此,不喜的皱眉,接着看向李林甫。

    李林甫其实对军事也不甚了解,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宰相,也处理过不少军国大事,知道这等大事最忌操之过急,于是便开口道:“圣上,如今扬州城已然沦陷,我们就算再急也无用处,不如一面清点兵马,择选良将;一面多派人手打探叛军的情报,知道的越多,对我们越有利!”

    “嗯。”李隆基这才稍微满意的点点头,最后看向徐番。

    徐番想了想,说道:“扬州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徐番对于军事不太了解,但是扬州城这场叛乱的缘由,徐番却知之甚详,他心中觉得这场叛乱若是光靠武力,只怕难以奏效。

    “有何不同寻常?”李隆基问道。

    “这个……”徐番刚想把来龙去脉全部为皇帝解说一遍,也好为皇帝做出正确的决策提供足够的情报,可转念一想,当初自己默许许辰发动地皮风波的时候,心中未尝没有一些自己的私欲,如今这些东西可就不好当众明说了。

    “我的学生,他刚从升州来,离扬州很近,知道的多些,不如就让他为圣上解说一番吧……”徐番只好将王策抬出,心想你们自己惹的事,总该自己站出来面对。

第四十四章 择将(续)

    这是王策第一次金殿面圣,即使少年老成,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顶~点~小!~说~~回想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只是个蜷缩在豫章城济病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儿,如今却已站到了天底下最巅峰的舞台,将要面对全天下最有权力的一群人,一时间也不免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王策不会忘记是谁带给了他这一切,眼前的一切是多么得让人迷恋,但王策心中清楚若是没了大哥,眼前的一切又有什么意思?

    是的,王策知道老师带自己进宫的意图!

    在徐番看来,王策所要做的、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将扬州正在发生的事以及事情的缘由当众说一遍,简简单单,没有丝毫的难度。但这样的坦诚却不能达成王策心中想要达成的目的。

    王策想要什么?

    很简单,大哥想要的便是他的目的!大哥需要一场动乱来拦住即将到来的风险。目前,动乱虽起,但依旧不够剧烈,无法达到大哥的要求。要是这场动乱被轻易的平定的,那么他们曾经所做过的,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王策并不希望这场动乱尽快的被平定。而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说谎,给出假的情报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但堂上坐着的都是世间最顶尖的聪明人,想要骗过他们,谈何容易!何况内卫知道的东西未必比他少,即使如今不知道,今后也能很快的打探清楚。注定会拆穿的谎言,说出来没有任何的意思。

    不说谎,又要让在场的人做出错误的决断,而且还不会察觉到自己动了手脚,听上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好在,一直没放弃关注长安局势的王策,也不是束手无措。

    少年人初登金殿,有些茫然、有些怯弱,实乃人之常情,即使对自家学生了解甚深徐番也不会想到就在这失神的短短一瞬间,王策的脑中竟然翻转了如此多的念头。

    “草民王策,见过圣上、诸位大人!”王策恭敬的行礼,然脸上却连半分的怯弱也不见了,满是从容、自信。

    虽然装傻充愣、扮作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能够达到的效果更佳。但若是这样,即便能骗过其他人,想要骗过早已对他们兄弟几个常用的这招免疫的老师徐番,却绝无可能。如此一来,抽身于外的目的便无法达到了。

    “嗯,不错!”李隆基眼见这个少年只花了片刻便从方才的局促中缓过神来,对答从容,一点也不像个普通的少年。于是便微微点头,随后冲着徐番笑道:“宰相倒是收了个好学生啊!”

    眼见自家学生受到了圣上嘉赏,即便是徐番也难免有些自得,遂微笑颔首。

    “把扬州城的情况与圣上和诸位大人分说一遍吧!”徐番冲着王策说道。

    王策微微侧身,身子一躬之后,便向着场中众人拱手道:“小子数月前一直在扬州城,因市舶司引起的风波,也自始至终经历过。受了年初那场风波之后,扬州城早已十室九空,富户们大多迁移出去,就是普通百姓,除了无处可去的之外,也几乎全部离去,扬州实则已是一座空城。”

    王策没有多说市舶司引起的土地风波,当初那场风波牵扯太大,就是在座众人也没几个敢说自己屁股底下是干净的。多说无益,一笔带过便可。

    “到了最近这些天,粮食危机爆发,扬州城内早已缺粮多日,百姓几无粮可食,饿殍遍地。城中官兵、衙役,城外军营中的府军,每日间只能靠着些许粮食勉强度日,别说奋起杀敌,只怕连拿起武器的力量也没了……”

    王策继续述说着事实,同时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悲悯,一切都很符合一位心忧百姓的好少年的做派。但说到这一段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情绪的低沉,为此王策的语速很慢,慢到足够武将们从中摄取到其所需要的信息:那便是,扬州城之所以这么容易失守,究其原因乃是因为缺粮,守军无力防守所致,而不是敌军太强……

    “另外,叛军作乱之时,还联络了城中的一位名叫李易的大商人,这个李易在扬州城中能量巨大,加之腰缠万贯,对扬州城的情况可谓知之甚详。作乱之时,叛军便是借助这个李易的力量,无声无息的进到扬州城中,几乎兵不血刃的便拿下了城中各处要地……”

    李易的情报也是来之前刚从扬州城一块送到升州的。

    在长安的官员眼中,烟花三月的扬州那便是满地铜臭的所在,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商人也许在长安城中发挥不出多大的能量,但是在扬州这样一座商业发达的城市,能够起到的作用便很大了!

    这种长安百姓心中普遍的认知也早在潜移默化中深入了上层官员心中。商人也许在等级森严的长安没什么地位,但在扬州却截然不同!王策便悄无声息的利用了场上官员心中这种潜意识的认知,从而再度削减了叛军在众人心中的实力。

    其实,随同李易的情报一同送到升州的还有叛军主力消失,叛军首脑杨廷和不知所踪的消息。但这一切,王策却选择了遗忘。因为若是将这些东西说出,即便再不懂军事的人也会小心从事、选择观望,直到探明对方动静为止,而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王策想要的。

    同时,这样的情报无论在哪一方看来,都属于机密,王策这样的一个“普通少年”,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事后,没有人能够在上面挑他的不是。

    “就在小子离开升州,往长安而来的时候,还听闻叛军已然在以扬州城为中心,向着四周的郡县进军。至于,有多少郡县已然沦陷,便不得而知了……”

    王策的话,说完了,于是便安安静静的退到了一旁,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圣上,如今徐相的学生已经把情况说的很清楚了,与花大人送来的情报也没有半点差异,那还等什么啊!快出兵吧!”方才那粗狂的老将再一次跳将出来。

    “不错!圣上,出兵吧!南方的百姓如今又是缺粮又遭叛乱,水深火热啊!想必都在翘首以盼王师挥军之下,救万民于水火啊!不能再等了!”也有那文采好些的武将,一脸的悲天悯人。

    “这些就是那帮武将世家了吧……”王策站到了一旁,头虽然低着,然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着对面的武将,眼看这帮人这么心急火燎,想必定然是传闻中进来混的不得意的武将世家了。

    许辰让彭泽在长安铺下的情报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王策上次入京,在长安待的几天里,也没闲着,接着宰相门人的头衔很是接触了一帮人,也发展了一帮人。如今在长安的情报网,级别已然不低,像武将世家不得志这种不上不下,只算是中层的情报,想要得到并不难。

    在来皇宫的路上,王策便已经在琢磨该用怎样的办法才能加剧这场叛乱。为朝廷的平叛选择一个才能平庸的统帅,无疑是个最直接,风险也最低的办法。

    眼高手低又立功心切的武将世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为此,在来的路上,孙德胜想要从王策嘴中问计,实则王策又何尝不在向孙德胜打听着一些情报。

    这次皇帝急诏之人,都是孙德胜派人前去通传的,来的武将有哪些,自然一问便知。再把得到的人名和之前得到的情报一比对,很容易便知道了对面这些武将谁是谁,谁又是武将世家的人。

    如今叫的最欢的那几个自然都是迫切希望通过此次叛乱捞些军功的武将世家中人。

    平叛统帅的任命,只是只属于皇帝的权力,就连三位宰相也不过一个建议权,王策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少年人,怎么看也不可能有这个影响力。

    但王策心中知晓,这一次的平叛统帅只怕马上就要落到这帮武将世家手中了。

    能有这个论断,除了是王策方才有意识的贬低叛军实力,让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外。更重要的是,王策知道或者猜到了三个宰相的态度!

    方才李隆基曾经问过宰相们的意见,但那只是初步的看法,不涉及任何实质性的权益,做不得真的。接下来,关于平叛统帅的任命,李隆基还会再一次征询宰相们的意见,这一回才是武将们争夺的关键,同时也是三位宰相扩充自家在军方势力的一次良机。无论是安插自己的人,还是借此机会卖武将们一次人情,这样的好事都能带来可以预期的好处。

    但,巧的是。前不久,因为安禄山的事,林希烈、李林甫闹过一次。林希烈本就实力不足,虽说也有扩充实力的想法,但在这一次,王策料想他不会再次出手。同样的,李林甫前不久才确定了韬光养晦的策略,却因为一场意外,在安禄山的事上,再一次露出了獠牙,想必已经引来了皇帝的不快,事隔没多久,肯定也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而自己的老师徐番,自从拜相以来便没有显露出对军方势力的诉求,不管老师是出于何种考虑,短时间内必然都不会改变这种策略,那么在这一次的平叛人选上,想必也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宰相们的想法确定了,剩下的便是武将了。朝中的武将并不全部都出于武将世家,还有些平民出身,一刀刀杀敌累功得来的。但是这样的一些人,想要在长安去和盘根错结的武将世家争夺平叛人选,几乎没有可能。

    如此一来,在众人都没有清楚认识到叛军实力的时候,先派一个人去,不管是真能平叛,或只是试探一番,无疑都是最好的选择。

    皇帝李隆基,想必也会是这么想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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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冢介绍:
这是一条普通人历经岁月后最终成为领袖,带领人们走出遗弃之地的路......追寻的不是权利,也不是美色,而是我们曾经拥有如今却深埋荒野的那种包容万千的气魄,那苦难后依旧怀揣着的希望,以及内心深处早已被现实磨灭的那一抹关于梦想的悸动。万幸!上苍给了他一个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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