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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高辰远     唐冢txt下载     唐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升州的许辰

    公元589年,隋灭陈。隋文帝遂下令荡平建康城,以石头城为蒋州治所,隋炀帝时改为丹阳郡。

    此后隋、唐两朝相继采取抑制南京的策略,将扬州治所自金陵迁至广陵,曾一度取消南京州一级的建制。唐初,杜伏威、辅公祏义军占据丹阳郡,归顺唐廷,唐改丹阳为归化。杜伏威入朝被扣不返,辅公祏起兵反抗,建立宋政权。其后唐平江南,置升州。

    玄宗年间的升州尚无六朝古都的底蕴,风头为扬州所掩,空有虎踞龙盘的地势,却无冠绝天下的繁华。

    龙藏浦,又被笼统的称为淮水,诗人杜牧的《泊秦淮》还要等上近百年,那令人迷醉的十里秦淮如今却只是升州城外一条依城而过的护城河。

    没有画舫、没有佳人,有的只是岸边长长的水草和那在水中、空中,嬉戏翻转的水鸟,虽也有一番别样的野趣,然而在许辰看来确是满目的荒凉和无尽的失落……

    “唉!怎么就没给穿回明朝去呢?我的秦淮啊!……”

    升州城外,龙藏浦边,一座巨大的农庄在数月间拔地而起,此刻,农庄内各种工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忙活着。

    而庄子外,那宽敞的码头上,许辰正独自坐在木板桥边沿,双腿晃悠着,随手扯下一根水草,对着空荡荡的龙藏浦作感慨叹息状。

    许辰身上,两个守卫的少年听见了大哥的叹息声,迷茫的对视一眼。

    “大哥刚才说什么呢?情怀?什么情怀?”一个少年望着同伴,不解问道。

    另一个同伴作低头苦思状,片刻后抬起头来,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说道:“当然是作诗的情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可是才子啊!”

    “是吗?什么诗啊?”先头那人眨巴眨巴眼睛追问道。

    同伴伸手挠了挠后脑,努力回忆道:“好像是烟什么水什么,情怀什么酒家,后面两句好像还有亡国和女人什么的!哎呀!大哥做的诗那都是顶好的,我哪能记得清啊!”

    却见先前那人瞥了他一眼,满脸不信的说道:“你就吹吧!什么亡国呀!这离前朝都过去上百年了,亡的哪门子国啊!”

    同伴见其不信,连忙气急败坏的说道:“你知道什么啊!大哥这叫做追忆!”

    “追忆?追忆什么啊?”先前那人问道。

    说到此处,同伴左右看了看,虽知道这附近压根没有外人,然而却依旧放低了声调,一脸神秘的问道:“你看大哥像是个普通人吗?”

    “哪能啊!要是大哥都算是普通人的话,那我们还算人吗?”先前那人连忙说道。

    “这不就对了嘛!”同伴傲然道。

    “对什么?”先前那人问道。

    同伴忙又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大哥一看就不是凡人,现在作的这首诗,估计就是在追忆过去!”

    “什么过去?”先前那人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在同伴那神秘的眼神下,却猛然间想起,连忙惊叫出声:“亡国的过去?”

    “你小点声啊!”同伴连忙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低声告诫道:“知道就行了!别瞎传啊!”

    先前那人嘴巴被同伴捂住,说不出话来,只好使劲的点头,伴随着频繁的眨眼。

    “你们俩搞什么鬼!”就在二人抱在一起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声呵斥。

    二人慌忙分开,见了来人,赶忙躬身见礼道:“二哥!”

    “你们刚才在干嘛?”来人便是陆浩。

    “我们在说……”先前那人正准备大声说出来,却感觉到同伴正在一旁使劲的拉扯他的衣角,只好回头问道:“你拉我干吗?”

    同伴白眼一翻,直接无视对方,随后又赶忙冲着陆浩回答道:“二哥,刚才他背后钻进去一只虫子,我正帮他抓呢!”

    陆浩疑惑的看了二人一眼,摇摇头,板着脸训道:“站岗就要好好站,虫子来了也不能动,队列怎么站的!”

    “是是是!二哥教训的是!”二人忙点头哈腰道。

    陆浩来此本有急事,说了两句之后,便也就不去理会了,快步走到许辰身旁,弯腰唤道:“大哥!大哥!”

    唤了好几声,许辰都没有反应,却听见大哥正在低声嘟囔道:“这河上怎么就没姑娘呢?”

    “姑娘?”一听大哥的疑问,陆浩竟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姑娘,青楼酒肆里多得是啊!”

    哪知许辰听了,脸上突现浓浓的鄙夷,说道:“那里的姑娘能跟船上的比吗?”

    “啊?船上?”陆浩一听,顿时脑洞大开,心中却恍然道:“怪不得大哥从来不找姑娘呢!原来口味这么独特啊!”

    于是,陆浩本着为大哥分忧的精神,脱口而出道:“那还不容易!找几个姑娘放船上去不就行了!咱家要什么船就有什么船!”

    许辰这回可算是回过神来了,转过头来,看着陆浩,意味深长的笑道:“行啊!我这才只说了姑娘,你就马上能想到酒肆、青楼里去。说吧!去过几回了?”

    陆浩听了,老脸难得一红,连忙咳嗽两声,随即便一脸严肃的说道:“说到船,咱们的新船出问题了!”

    “什么?”许辰听了,也顾不得调侃,连忙站起身来追问道:“出了什么问题?烘干室不是已经建好了吗?难道没效果?”

    陆浩答道:“不是烘干室的问题,运来的木料已大多烘干完毕,桐油也刷了好几遍了!”

    “既然木料好了,那就开工啊!”许辰脸色不虞的喊道。

    自从来了升州以后,许辰便忙的脚不沾地,没有一天得空。

    当初随着少年们一起离开豫章的人,有少数是少年们的家眷,还有彭泽的一干乡民除了年迈实在不能远行的外,绝大部分都选择跟随,再加上洪州船厂一半的船工以及跟随的家眷,林林总总算下来竟有了五千余人。

    人一多,麻烦事就多!许辰虽然脑子里装着很多管理的经验,可是理论和实践之间还需要时间去磨合。他尚且如此,更别提剩下的一帮少年了。

    在刚开始的时候,三百多少年几乎放下了一切的操练,全部动员起来。

    现实平整土地,然后规划各功能区,再是建房、建厂、建码头。好在当初买地的时候,这一片本就是一处现成的农庄,屋舍齐全,不然这五千号人怕是连个晚上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在经过艰难的开头后,如今的农庄总算有了个样子,一旦安定之后,许辰便立马将造船厂的事提上了日程,毕竟这直接关系到自身实力的提升,许辰哪敢马虎。

    可是造船厂又哪是轻易间能够设立的起来的?尽管手上有了洪州船厂一半的工匠,但造船的工序繁多,光是木料的问题便困恼了许辰多时。

    江南东道多时平原丘陵,缺少深山老林,适合建造海船的木料就近难寻,许辰只好花大价钱从别地运来。

    可是木料运来之后,接下来的处理又是个难题。能够用以建造海船的木料无不需要年余时间的自然风干,同时经过多道工序的处理才行。

    别的倒没什么,只要花钱,什么用料弄不到?可是这木料风干一事本就是耗费时间的活计,再加上正好遇上了江淮的雨季,十天里倒有九天见不到太阳,哪有功夫让这木料风干啊!

    无奈之下,许辰只好花费巨资在船厂附近又建了个巨大的室内烘干场所,地下铺着一溜的火炕,昼夜不已的燃烧,光是耗费的煤炭每天就得一整船,至于这些煤炭自然也是许辰让彭泽手中的货栈商行给找来的。

    没想到,好不容易解决了木料风干的问题,此刻竟然又出了麻烦!

    “这回又怎么了?”即使以许辰的沉稳,这连着两个多月来的麻烦事也够让他头大的了。

    “江工头……罢工了!”陆浩看了一眼许辰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果然又是他!”许辰咬牙切齿的说道。

    “也不知道老三和郑泰怎么招的人,把这么个祖宗请回来,这是要老子供起来当菩萨吗?”许辰气急败坏的叫道。

    能让许辰如此大失方寸的人自然也不是个一般人,这个工头姓江名流,在洪州船厂的时候便是分管一个船坞的老人,论资历就连船厂里那些个地位超然的老匠人也要唤他一声“师兄”。

    只是这个江流中年丧子,从此性情大变,与洪州船厂的一干同僚间相处的越来越差,手上的技术虽然有,也能设计出不错的船只来,然而却越发的不愿动手,整日间只愿在他人身旁念叨,摆出一副老资历来指点小辈。

    这么个人自然不受同僚待见,没过多久便惹得匠人们怨声载道,纷纷向船厂东家反应。东家们无奈之下只好将其调离,又念其上了年纪,曾对船厂立下过不少功劳,不忍看他老无所依,流落街头,便打发他到船坞上做了个工头,监督一干工人施工,设计的事更是想也别想了,从此之后,江流便愈发的消极,整日间借酒消愁,也不怎么理会船坞上的事。

    那一日,王策和郑泰前往洪州船厂挑人,二人牢记大哥的教诲,只选那些个年纪轻轻的熟练工人,至于那些上了年纪、有设计才能的匠人一个也没要,随同而去的万家人见了自然也乐意如此,毕竟比起那些熟练工人来,这些能够设计图纸的匠人才是船厂真正的宝贝。

    最后,轮到江流的时候,王策、郑泰二人看了他的年纪本是不愿要的,哪知那帮子工人们听说要二人要把他们带走,一个个心中难免不定,想着,这一旦出了些事,他们就连一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那还不得被东家欺负死?

    于是乎,众人便扬言必须带上江流,王策、郑泰见了,再听万家人说了江流的遭遇后,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便将其带了回来。

    哪知却带回来一位大爷儿!

    许辰随即厌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走!去船厂!”

第八章 船厂之争

    沿着龙藏浦往下游走数十里地,在其汇入长江的一片开阔地带上,十几个新建的巨大船坞上,上千名工人正在忙碌着。%

    由于水文状况与后世相差甚大,以如今的技术水平想要准确的勘探沿海水文地貌几乎不可能,加上沿海风浪对船厂施工影响巨大。为此,许辰只好放弃了在海边建船厂的预想,将其放到了龙藏浦与长江交汇的地方,如此,离着农庄也近,护卫起来也要方便许多。

    一辆宽大的马车拉着许辰赶了过来,一直驶到了船厂之内。

    许辰一下马车便听见船厂中央的空地上一群人围在那里,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姓刘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木匠,仗着补过几条破渔船就想来这装高手匠人了呀?我呸!赶紧给老子一边呆着去!”

    “你!”刘进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看着骂他的那人。

    自从跟了许辰之后,刘进身价倍增,那真可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啊!刘进自觉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这般泼妇似的骂战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如今一时间见了,竟不能迅速的做出反击。

    那人见刘进哑口无言,便乘胜追击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吧?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那就趁早走人,这船厂不是木匠能呆的地方,你还是赶紧回作坊锯木头去吧!”

    那人身后的一帮工人们见了刘进窘迫的样子,也哄堂大笑了起来。

    而刘进这边也不是他一人,所谓主忧臣辱,一见掌柜的受了欺负,那帮从家具作坊调来船厂的伙计,一个个犹如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一个个跳出来回击道:“老东西,你他娘嘴巴放干净点!”

    “就是!敢欺负我们掌柜的,找打是吧!”

    此言一出,立刻如水入沸油一般。

    “小子!你说谁呢!”老人身后的工人们立马加入战团。

    “没错!敢欺负江头儿,丫的就是欠抽!”

    “兄弟们,上!”

    船厂的工人们身处异乡,格外的齐心,加上人多势众,自然不怕打架,话才刚说完,便卷起袖子准备动手。

    马车边,许辰冷眼看着这一幕。与之并排站着的陆浩见了,忙伸手捅了捅他,说道:“大哥,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许辰目不斜视的问道。

    “喊一声住手呀!一般在这种时候,老大出场前不都得这么嚎上一嗓子吗?”陆浩理所当然的说道。

    许辰敷衍的应了一声:“哦!”

    随即冲身后摆摆手,一位护卫的少年走上前来。

    许辰说道:“你嗓门大,嚎两声!”

    那少年愣了一声,心想二哥不都说了这是老大该干的活吗?

    许辰见其半天没反应,侧过头看着他,说道:“愣着干嘛,快啊!没见他们都要打起来了嘛!”

    那少年听完,满头的黑线,不过却也没闲着,赶忙上前几步,大声叫道:“都干嘛呢!大东家来了!”

    这一嗓子果然管用,本来已经纠缠在一起的两方人马听了,顷刻间分开,齐齐看向许辰,泾渭分明。

    许辰这才慢悠悠的走了过去,疲懒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啊?”

    “东家,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他们不但先骂人,而且还出手打人,都有好几个弟兄受伤了!”刘进身后的伙计仗着他们是跟了东家许久的老人了,便连忙告状道。

    许辰听了,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撇过头去,冲着江流身后的那帮工人问道:“是这么回事吗?”

    “没有!绝对没有!明明是他们先说要揍我们的!”江流身后的工人听了自然矢口否认。

    “不错!明明就是他们仗着自己是跟了东家多时的老人,便处处刁难我们,我们迫不得已,这才只好反击。”

    “对!就是这样的!”

    工人们一见有人领头了,便纷纷跟上,闹将起来。

    “你们放屁!根本就是你们先动手的!”

    “就是!明明自己动手打人了,还想血口喷人嘛!”

    “当着东家的面还敢说瞎话,当东家是傻了,分辨不出来吗?”

    刘进身后的伙计们也不甘示弱。

    然而相比之下,伙计们年纪较轻,又多上过几个月的学,读书识字了,便自觉是个文化人了,不愿出口成脏了。论起骂人的水平来自然比不得这帮常年在船厂里厮混的船工。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到头来只能想到把许辰扯出来,想让东家为他们的做主。哪里比得上鬼精鬼精的船工们,一口咬定是伙计们仗着资历欺负新人,自始至终不拉上许辰一句。如此一来,伙计们叫的越厉害,便越是印证了船工们的话语。

    刘进好歹也是个历练过的人了,一见自己这帮手下这么瞎折腾,顿时头大如斗。看了对面江流一眼,只见对方老神在在的立在那里,双眼朝天,嘴角却挂着抹不去的嘲讽。再看东家也是一脸的冰冷,心中立马凉了一大截,连忙出声制止伙计们:“够了!都听东家说!”

    刘进这一嗓子立刻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吵够了吧?”许辰脸色阴沉的问了一句。

    场上的伙计们见东家发火,心中难免惴惴,但船工一方的多数人却显然满不在意,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请你们来,是让你们造船的,不是让你们来着给我捣乱的!不想干可以,我立马让人送你们回去!”许辰冷着脸训斥道。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都给我好好去干活,要是还有下一次,直接给我滚蛋!”

    许辰的话一说完,刘进身后的伙计们立刻急了,一个个就准备冲出来找东家理论,好在刘进连忙使眼色止住了他们。

    至于江流一方的船工们,心中却在暗自窃喜:“果然东家还是离不开我们!说来也是,离了我们这帮人,谁帮他造船呀!”

    而领头的江流更是对许辰这轻轻放下的做法暗喜不已,心中也就越发认定对方不能没有自己,这老资历一下子便摆了出来:“罢了!罢了!既然东家都发话了,咱们也不能不知好歹不是,都散了吧!回去干活去!”

    说完,其身后的大帮工人便应声离去,越发凸显了江流的一呼百应。

    “哦,对了!东家,老江这里还有件事,需要东家来拿个主意!”江流说道。

    许辰忙微笑闻言问道:“江师傅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定当竭尽全力!”

    江流对许辰这番平等相待的态度很是受用,便越发的飘飘然,说道:“不瞒东家,这造船一事,可不是随便找几块木头搭在一起就能完事的!尤其是海船,容不得半点马虎儿!要想造出一艘能用的海船,事先的设计是绝对缺不了的!不是我小看刘掌柜,这设计海船图纸的活没个几十年的功夫,哪里能成事嘛!这要是按照那随手涂鸦的东西乱来一气,浪费材料不说,东家这宝贵的时间不也就全给耽误了吗?”

    江流越说越起劲,那副老子是行家的姿态,隔了老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刘进听了,却不说话,只是冷眼的看着他。

    许辰随即便问道:“江师傅可是嫌刘掌柜的海船图纸过于简陋?”

    江流一听,立马笑了:“哪有?刘掌柜那图纸可当真算不上简陋,光是一块甲板就花了几十页的白纸,一艘船下来,图纸怕是比那状元公的藏书都要多些吧!”

    “图纸详细一些难道不好吗?”许辰接着笑眯眯的问道。

    “详细些自然是好的!但也要能用不是!东家有所不知呀!这海船的图纸都是咱们这些匠人们几代传下来的,一点点的改.进之下,才有了现如今的海船。那些光凭脑子一想,就画出来的图纸能造出船来吗?就算是造出来了,恐怕下水之后,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得被撞个粉碎了!”

    “再说了,刘掌柜送来的那些个图纸,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啊!线条那么多,绕来绕去跟个麻团一样,那能叫图纸吗?”

    江流侃侃而谈,片刻间便将刘进的图纸批的体无完肤。他却不知,就在他宏篇大论的时候,刘进的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骂吧!骂吧!竟然敢说东家的图纸一无是处,有你老小子好受的!”

    许辰听了江流的话,明白对方这是仗着自己的本事,看不起他人的设计,何况许辰的图纸都是用立体几何画出来,江流又没上过许辰的课,自然看不明白,在他眼里,那一张张三维立体图像,可不就是一团乱麻嘛!

    于是,许辰便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依江师傅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唉!既然东家问起,那老江也就直说了吧!造船的事是个技术活,这外行人呢,是干不来的!我看东家不如就让刘掌柜回去,这船厂老江会帮东家好好看着的!”江流打蛇随尾上,趁机要将船厂的主导权彻底拿下。

    许辰平静地看着江流,江流也坦然与之对视。

第九章 船厂之争(续)

    看着江流那有恃无恐的模样,许辰忽而笑了起来,随即问道:“依我看不如这样办吧,让刘掌柜与江师傅您比一场,胜者留下执掌船厂,败者听凭胜者处置。 .. ”

    江流沉默片刻,问道:“比什么?”

    许辰接着说道:“刘掌柜和江师傅都是手艺人,那自然是要在手底下见真章了!不比别的,既是在船厂,那自然比的就是造船的功夫了!”

    江流听了心中一喜,忙问道:“怎么比?”

    许辰笑着说道:“江师傅认为刘掌柜设计的图纸不堪一用,想必刘掌柜心中也是大为不服的。”

    说着许辰便看向刘进,刘进自然配合的点了点头,依旧满脸的严霜。

    于是,许辰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两位索性就比上一场!两位各自带着手下的人,刘掌柜带着那帮伙计,江师傅领着一干船工,双方以十日为限,按照各自的图纸,造一艘中意的海船出来,造好之后,选个时日来比试一番,最终按照海船的航速、载重、灵活度、坚固度等等来具体比较一下各自海船的性能。至于如何鉴别海船的性能,江师傅是行家,一眼便知。”

    江流听完之后,心里便寻思开了:“看来这刘进在东家心中的分量不轻呀!为了让其留在船厂竟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哼!想再多的法子又能如何?没本事终究是没本事,我倒要看看,你个木匠能造出什么样的船来!”

    心中想着,江流便冲着许辰回答道:“没问题!另外,为了公平起见,老夫会调拨一半的船工让刘掌柜差遣,毕竟论起造船的功夫来,那帮伙计怎么可能比得上这帮熟练的船工?”

    说着,江流便回过头去冲着不远处一位正在忙碌着的船工喊道:“马小子,过来下!”

    那船工一听叫唤,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头儿,您找俺啥事啊?”

    江流于是命令道:“去!挑一半的船工出来,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刘掌柜干了!”

    那姓马的船工听了,立刻急了起来:“啥?头儿!您可不能不要我们啊!俺不走!坚决不走!”

    姓马的船工梗着脖子,昂着头,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江流见了,伸出老手,叉开五指,一巴掌便拍了过去,同时呵斥道:“滚你娘的,瞎咋呼什么!老子只是让你跟着刘掌柜干几天活,等到比试完了,自然是要回来的!”

    “啥比试啊?”姓马的船工问道。

    于是,江流便将比试的事与他分说了一遍。

    “哈哈!”姓马的船工听了立刻捧腹大笑起来,说道:“头儿,俺没听错吧?要跟您比试造船?哈哈,真是好笑!难道他们不知道您老可是咱们洪州船厂最顶尖儿的匠人吗?这要论起造船的本事来,当今天下怕也没几个敢说胜得了你您!这是谁说要让您比试来着?这也太可笑了吧!”

    江流听了这话,心中大为受用,但也知道许辰就在身旁,便连忙出声训斥道:“住嘴!此事乃是东家提出的!当着东家的面,还敢乱嚼舌头,皮痒了是吧!”

    说完后,江流连忙回转身来冲着许辰道歉道:“东家恕罪!这小子就是嘴欠抽,不是有意的!东家放心,过后老夫定会替东家好好管教管教的!”

    “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还叫说什么呢?”见江流明显的袒护,许辰心中自然不喜,但他也知道,这帮船工背井离乡、不远千里随他从豫章来到升州,心中对他这个陌生的东家自然存了轻视之心,想要收服这帮人,一味用强定然达不到效果。

    为此,许辰只好笑笑,说道:“没关系!不知者不怪嘛!”

    江流得了预料之中的答复,也就乐得装了回大度,指着姓马的船工说道:“还不滚过来给东家陪个不是!”

    那姓马的船工别看人老实,心眼儿也灵活的紧,见状连忙就坡下驴,躬着身跑过来,向许辰赔罪道:“多谢东家!”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待会儿就去船坞上挑选一般精干的船工,然后去刘掌柜那报道。给老子记住了!在这些天里,要向对待我一样对待刘掌柜,老老实实的干活,要是敢有一点儿的偷懒!老子打断你的腿!听明白了没?”江流随即冲着姓马的船工厉声道。

    那姓马的船工当着东家的面,自然连忙点头哈腰道:“记住了!头儿,您就放心吧!小的绝不会给您丢脸的!”

    江流听了,连忙满意的点头道:“那就好!”

    说完便回过神来向许辰问道:“东家您看?”

    许辰笑道:“江师傅高风亮节,在下敬仰万分啊!”

    江流连忙谦虚两句:“哪里哪里!”

    事情交代清楚之后,许辰等人便离开了船厂。

    望着许辰离去的身影,那姓马的船工便问江流:“头儿,您刚才说的是反话吧?”

    看着姓马的船工自作聪明的样子,江流摇了摇头,说道:“你小子觉得老子去跟那姓刘的比试造船,会输吗?”

    姓马的船工一听,立马急声说道:“怎么可能?您的手艺咱们大伙儿都是见过的!怎么可能输呢?”

    “那不就结了!既然老子稳赢,那干嘛还要使这些小伎俩?咱们这个东家也不是个蠢人,何况只有堂堂正正的将姓刘的击败,才能让东家彻底把船厂交给我,否则只怕他们又会找些其他的理由出来,那样的话,一直拖下去,误了船厂的活计,只怕东家会绝了造船的念头,那时,咱们这帮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唉!毕竟咱们身处异乡,凡事总要忍让些才好!”

    江流叹息着说道,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一般。

    “东家,这帮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嘛!什么叫作不能当着面说东家的不是,感情背地里就能说个痛快了?”回去的路上,刘进忍不住向许辰抱怨道。

    一旁的陆浩也同样忧心道:“大哥,这些船工很抱团啊!尤其又有了江流这个领头的人,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不让外人染指船厂了!”

    “二东家说的不错!这个江流摆明了就是仗着手上掌握了图纸,就像以此来要挟东家。可恨的是,这帮子船工也跟姓江的一个鼻孔出气,压根就不肯听我的话!东家交代下来的图纸,到现在也没见开工!”刘进想着这些天来在江流那里受的排挤便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当着东家的面全部发泄出来。

    “说完了吧?”许辰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刘进缓气的时候才冷冷地问了一句。

    刘进察觉出东家的不快,哪还敢接着抱怨,连忙悻悻的点头。

    许辰乜了他一眼,便不去看他,只是安静的想着事。

    陆浩等了一阵子,这才开口问道:“大哥,你准备怎么办?”

    许辰望着车船外的景色,缓缓的说道:“其实我并不在乎船厂由谁来管着,毕竟我不可能亲自来,要是这个江流真有本事,又能完美的执行我的设想,就是把船厂交给他又如何?但是,这帮人非但不好好干活,还一味守着老旧的那一套,这就触犯我的底线了!所以必须做点什么,我的时间可不多!”

    “这个江流在洪州船厂的时候就是个老油条了!如今来了我们这,身边又没个同样资历匠人制衡着,难免会有恃无恐。至于船工们远来外地,面对着陌生的环境内心难免忧虑不安,恰巧身边只有江流这么个熟悉的人,又是曾经的领导,自然会以之为首。”许辰的习惯,遇到问题必定会将问题透彻的分析一遍,然后再从中寻求解决的办法。

    “对待他们,应该分而化之!江流此人,老而弥坚,又自视过高,一般的拉拢打压只怕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我才会提议让他与老刘你比试一场。他最大的筹码不过就是手中的图纸罢了,要是让他明白,他手上的那些东西在我们眼里一文不值,这人自然也就没了底气,他是个好脸的人,一旦输了,自然不会耍赖。”

    “而要想让他明白这件事,就只能通过一场比试,让他真切的体会到双方设计上的差距才行,不然只靠嘴皮子,是绝不可能说服这种老顽固的。”

    许辰抽丝剥茧般的说道。

    陆浩听了连连点头,接话道:“大哥说过,理念之争最没意思,因为注定谁也说不过谁!那些所谓的舌战群雄,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试想一个连自己的理念都不能坚守,只凭着对方三言两语就给说服,从而放弃自己的理念去信仰他人的思想,这般不坚定的人又能有什么好的理念呢?那些胜者,赢了这么一些人,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许辰微微颔首,接着刚才的事说道:“只要在比试中正大光明的击败了江流,不但江流的底气没了,就连他在工人心目中的形象也会顷刻间坍塌。工人们总是最实在的,尤其是船厂的工人,谁的本是好,就会听谁的。所以,对于这些船工,我们不能来硬的,先晾着他们,集中力量赢得于江流的比试,待他们群龙无首的时候,再出手处理他们,也就容易的多了。”

第十一章 流水化作业

    【历史是天下人的历史,小说却是一个人的小说,但我依旧愿意努力写出一个纷繁的世界来,不是有多少厉害的人物,不是有多么精彩的画面,而是要让每个平凡的人在各自扮演的角色上都能发挥出自己的才智。 我的书中没有主角!他,只是出场早了些罢了!】

    “接下来大家伙儿将被分为十组,相互间独立做工,下面开始为大家分配……”一个领头的伙计冲着院内的数百名船工说道。

    “你说什么?分开?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马龙身后的那位精瘦一听立马跳出大声叫唤道。

    “不错!不是来做工的吗?干嘛要把我们分开!”

    “就是!当初可是我们江头儿不想占你们便宜,这才好心让我们来的。现在却要把我们分开,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难道是想把咱们分开之后,再来对付咱们吗?”

    “就知道这帮家伙贼心不死!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咱们拆开!”

    “不错!要是不想让我们干了,那我们就回去!”

    ……

    随后院内的数百名船工们便闹了起来,死活不也不肯被分开。船工们身在“敌营”岂能不多留个心眼,伙计们这般直截了当的作法,自然让船工们心中犯疑。

    那领头的伙计见了却不惊慌,依旧面色温和的说道:“诸位兄弟误会了!大家都是来替东家干活的,与你们做对,到时耽误了东家交代下来的事,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对江工头此番的相助,我家掌柜也是十分感激的!更是常在我们面前称赞江工头是个心胸宽广,处处以大局为重的人。”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天知道你们背地里怎么骂咱们江头儿!刘进呢?叫他出来!今天这事,必须给个说法,不然,大爷我还不干了!”精瘦的船工又闹将开了。

    领头的那个伙计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马龙,马龙回看了一眼,随后挥手止住了精瘦汉子的声音,但却又冲着那领头的伙计说道:“为何要把俺们这帮人分开,这事还是请刘掌柜出来说个明白吧!不然,兄弟们也没法踏实的干活不是?”

    马龙说完后,院子内的一干船工们俱安静了下来,看向这领头的伙计。

    “这……”那领头的伙计见状,犹豫了起来。

    片刻之后,院子里的众人便听见角门后面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哈哈!你们可算来了!”

    随后,刘进便从角门走进了大院。

    “你就是马龙吧?”刘进径直走到马龙身前问道。

    马龙微微躬身道:“马龙见过刘掌柜!”

    刘进笑着点头,说道:“不错!你们来了就好!”

    “敢问刘掌柜,为啥要将俺们分开呢?”马龙问道。

    刘进笑了笑,真诚的说道:“哈哈,不用担心!之所以把大家分开,只不过是为了方便做工罢了!大家伙儿原来在船厂做工的时候不也要时常分开来做不同的活计嘛!一堆人挤在一起,干起活来也没效率不是?”

    马龙听了刘进的解释,微微颔首,遂接着说道:“那好!还请刘掌柜带俺们去船坞上吧!”

    刘进听了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大家伙儿就在这大院里干活就成!”

    “什么?姓刘的,你耍我们不成!我们是来帮忙造船的,在这么个小院子里造个屁船啊!哦,我明白了!感情这木匠还以为锯几块木头,钉在一起就能下水当船用呢!”那精瘦的船工反头看向身后的同伴,大声怪笑着。

    “哈哈!不错!不错!他还以为是在打家具呢!”

    “照这个样子,估计拿块床板就能下水了!”

    “哈哈哈哈,木匠就是木匠!”

    ……

    “你们……”

    刘进身后的伙计们正要发火,刘进却摆手止住了他们,依旧平静的笑道:“诸位先别笑,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向来时的角门走去。

    马龙沉默了一阵子,随后招呼众位船工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说着,便领着船工们浩浩荡荡的向角门走去。

    绕过角门,豁然开朗。

    原来,除了前院那宽大的院子外,后院的面积却更大!

    整整上百亩的后院搭建起了十几个长形的大木棚子,有三十多丈长,十几丈宽,高四丈有余。

    一眼望去,十几个大木棚子犹如十几条巨大的蛟龙般,张开了大口,静静地注视着船工们。

    那五百的船工,自从拐过了角门后便被眼前的这幕深深的震撼住了。

    “龙哥,这是啥东西啊!”那精瘦的船工见了这些巨大的木棚,此刻心中也没了玩笑的心思,余下的便是一丝对未知的恐慌。

    马龙摇头回道:“俺也不知道!”

    看见刘进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大木棚子的门口朝此处望来,马龙于是对众人打气道:“怕什么!都到这里了,还怕他们吃了咱们吗?”

    “就是!咱们这么多人,怕他个俅!”精瘦的船工色厉内敛的喊道。

    随后,马龙当先一步,朝刘进走去。

    接着,刘进便迎马龙等人走进了大木棚子。

    船工们进去一看,便见偌大空间的两侧分别摆了一排木架子,木架上满满的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还有一堆堆的零件。

    木棚的正中间却有一个环形的大木桌子,桌子很大,几乎占了整个木棚,桌子边是一排环绕的长凳,船工们只看了一眼,便看出,这长凳和环形桌子都用铁钉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这里就是大家伙做工的地方了!”刘进伸手指着那张环形的大桌子,冲着船工们介绍道。

    “来!为大家伙儿示范下!”刘进指着一个伙计说道。

    那伙计得令后,连忙跑到木棚最里头的一面墙边,伸出双手用力地将墙上一个木把子拉了下来。

    顿时,一阵连续的机括声响起,船工们便惊讶的发现,在那张木桌的内侧竟然有一条皮带子开始慢慢的动了起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同时桌子上一些奇怪的东西也开始远转起来。

    有那满是锯齿的钢轮开始旋转,有那粗重的铁锤子一上一下的敲击着,还有那尖锐的钢钻不停地转动着……

    “这条牛皮带子叫做传送带,用水力驱动,能将大家做好的零件传到下一个人手上。以后,大家伙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每个人独立的造好一个部件了!在这里,大伙儿每个人只需要简单的做一件事就好!也许是锯一块木头,也许只是敲一个铁钉,很简单的!而这些桌上的工具也能大大的减轻大伙儿的负担,不用再费力拉锯子,也不用使劲抡锤子,多方便呀!”刘进温和的笑着,弥勒佛一般看向众位船工。

    “你们来演示一遍!”刘进随即招来一帮伙计。

    那十几位伙计于是便从身后的木架上熟练的挑出自己的工具,坐到木桌前开始干起活来。

    只见那第一个人飞快的将一根粗大的木料放置在那旋转的前面,轻轻的一推,粗大的木料便被切割成两半,随后,这人便低下头去重新拿起另一根木料。

    而那根被锯成两半的目标便被牛皮带子送到了第二人的手上,只见那第二人抓住那两半的木料飞快的在身前的几个小一号的钢锯上操作着,短短数息间,那原本粗大的一整根木料便被分割成了数块小的木料。

    然后这些小木料再次被传送到下一个人手上进行精度的加工,去皮、打磨、刀劈斧凿之下,最后便成了一个个精致的零件。

    从最初的木料到最后的成品零件,所耗费的时间不过盏茶的功夫。

    “东家!东西做好了!”最后一位伙计,将几个成品零件送到了刘进的手上。

    刘进笑着冲其点了点头,接过后,便将成品的零件递给身旁的马龙。

    马龙接了过来,只看了一眼,马龙便认出这是海船的风帆上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零件。接着,马龙便异常仔细地查看起来,却见手上得小零件表面非常的光滑,比他们之前做出来的要精致的多。

    马龙身旁的船工都是老手,这个零件他们曾经做过不知有多少遍,那精瘦的汉子看到刘进拿来的零件后,心中也很惊讶,但嘴上却不服气的说道:“切!好看有啥用!装在海船上的东西,好用才行,又不是家具,要那么好看干啥!”

    刘进笑而不语,示意他们多看几个。

    马龙一手拿着一个零件,盯着两个零件,认真的比对起来,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这……这……这也太……太合适了吧!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马龙在船厂干了那么多年,早已将这个零件最合适的尺寸摸索出来了,同时在平常制造这个零件的时候,出现最佳尺寸的次数也是整个船坞的船工中最高的!

    然而即使如此,马龙也根本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出现最佳尺寸,更别提让做出来的每个零件一模一样,找不到丝毫的误差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就是洪州船厂那些年纪最老,手艺最好的船工也做不到没有误差!”精瘦的船工也是个熟练工,自然知道每个零件不存在什么误差,这种事意味着什么!

    “可是,这些零件明明都是他们刚刚做出来的啊!”另一个船工同样惊讶莫名,若不是刚才他们这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船工们绝对要怀疑这是伙计们在作弊了!

    刘进对他们的惊讶很满意,但却似乎嫌给他们的震惊还不够似的,于是便又给加上了一句:“忘记说了,这些伙计都是新招来的,才做了十天不到的时间。”

    “你说什么?”马龙猛地抬起头来,双眼通红的看向刘进。

第十二章 刘进的手段

    “这些伙计都是新来的,在这干了不到十天。! .. ”看着马龙那震惊莫名的表情,刘进笑着重复了一遍。

    “这不可能!想要做出这般精准的零件,没有几年的功夫是绝不可能的!”马龙大声反驳道。

    刘进笑笑,说道:“没什么不可能!若是让他们独立完成一个零件,要有此等水平没个几年的时间的确不可能。但在这里,他们每人只需要做好手头上的一道工序即可,有了桌上这些工具花上几天时间就能熟练的做工了。”

    马龙却依旧摇头道:“那也不可能!没有亲手做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零件的最佳尺寸的呢?就算给他们一个上好的成品做参考,只用十天也琢磨不出来!”

    刘进微笑如故,从身旁的木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马龙:“识字吗?”

    “认识一些!”马龙点头接过。

    翻开一看,只见这薄薄的小册子上却图文并茂的将制造这个零件的某道工序详细的分说了一遍,上面标注的尺寸无一不是最准确的!

    “这只是其中之一,每个木架上都有关于每道工序的详细图解。”刘进说道。

    “这……”马龙看到这些小册子后,心中浮现出一个答案,但只是片刻间便将这个答案否决掉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上面有些字连我都看不懂,这帮年纪轻轻的伙计怎么可能认识这么多的字,要真的认识这么多字还来做苦力干啥?直接去考进士啊!”马龙大声的质疑道。

    刘进笑而不语,冲着身后挥手示意。

    身后便走出几名伙计,同样从木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子,径直翻开,便大声念了起来:“图例一,先将木料切割为三尺五寸的木条,再用车床加工……”

    只见那伙计滔滔不绝的念着,马龙飞快的从同一个木架上取下一本相同的小册,迅速与那伙计念的比对着,却见那伙计竟然念得丝毫不差!

    随后,又一个伙计从另外的木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开始念了起来,马龙发现,依旧分毫不差!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马龙已经失去了比对的心思,瞪大了双眼,呆滞的看向刘进身后的这帮伙计。

    “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在东家办的学堂里上了三个月的学了,如今普通的读写计算已不成问题了!”刘进笑着说道。

    “说说吧,你们现在都认识多少字了?”刘进示意伙计们道。

    那当先一位伙计腼腆的笑笑,说道:“加上昨天记住的二十三个字,我已经认识五百六十三个字了!”

    “我好一些,认识六百多了。”另一个伙计笑着说道。

    “我……我才记住了四百多,都没脸见人了……”第三个年纪小一些的伙计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五百名船工异常安静的看着这几个伙计,一时间心绪难平……

    “没脸见你妹啊!认识四百多字还说没脸见人,那我这个除了自家大号,不认识第四个字的人还不得一头撞死!”精瘦的船工心中愤愤不平。

    马龙此刻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恍然间他感到了一丝危险,江头儿会输的危险!

    “不行!必须把消息传回去!”顷刻间,马龙的心中便做出了决定。

    “好了,大家要是没有问题了,那就开始分工吧!大伙儿先在这些工棚里将零件做好,然后便会有人将零件运道船坞上进行组装。大家只需要把自己手头上的一道工序做好就行!”刘进说道。

    “刘掌柜这是啥意思?不让俺们上船坞组装,这是不相信俺们这帮兄弟吗?”马龙立刻察觉到了关键的地方。

    刘进坚决的摇头,满脸诚恳的说道:“怎么会呢?大伙儿看了这么久想必也看明白了,这种法子固然又省时又省力,但要是上线的工人们不干活,下线的工人便无活可干,所以这上线的活计乃是整个环节上最为重要的!自然要交给熟练的大伙来干了!”

    “那这样岂不是偷不了懒了!”精瘦的船工也是个伶俐的人,刘进一说,便明白了过来。

    仿佛是在印证精瘦船工的心中所想,刘进接着又说道:“把大家伙分组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每天我们都会按照成品零件的数量给每个小组记功,功劳最大的那个小组本日的工钱将会翻上十倍,至于最差的那组非但没有工钱,每日的饭菜也会减半供应。”

    “什么?开什么玩笑!”

    “就是,老子只是来帮忙的!”

    “没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干活不给钱竟然连饭菜都不管够!”

    ……

    刘进任他们闹着,等到船工们歇口气的时候便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些规矩都是东家定下来的!东家还说了,要是有人不服从,那就直接逐出船厂,永不录用!”

    客气了这么久,刘进的獠牙终于现了出来。

    听说是东家的决定之后,船工们果然安静了下来。别看他们之前闹的凶,但不过是为了争取到更多的利益罢了,一旦东家不愿妥协,他们连一点的办法也没有!何况,工人们不守规矩,不愿做工干活,这种事不管拿到哪去说,都是他们的不是。

    “好了,别灰心!刚才说的那十倍的工钱可不是你们之前工钱的十倍,而是在这些公棚里做工的工人,所得工钱的十倍。这些工棚都是东家刚建的,工钱也是东家新定的。在这工棚里做工,每日只需工作五个时辰,工钱每日一结,按照你们做出的成品来算,一个十文钱,他们几个刚来前几天还有些生疏,到了后来,每天已经能造出一万多个零件了!”刘进深谙宽柔并济的道理,打了一巴掌后,立马塞了颗甜枣。

    “另外,若是晚上加班的话,每干一个时辰便多付两倍的工钱,大伙请看上面,这些工棚的房梁上都安装了吊灯,确保大伙晚上加班,工棚内依旧灯火通明。”

    此刻的刘进,活像一个黑心的资本家,压榨着工人们每一分的剩余价值。

    “你们快看!看这些吊灯!”忽然,却有一个眼尖的船工抬头时发现了头顶吊灯的异常。

    “那是……”有眼熟的船工们似乎认出来了,但想到的答案实在过于骇然,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是琉璃!”终于有那忍不住的船工叫出声来。

    “不可能!琉璃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怎么可能用来做吊灯?还是这简陋公棚里的吊灯!”立马就有人反驳道。

    “可是……可那真的是琉璃啊!我见过的!”那人不死心的说道。

    “你小子见过个屁!琉璃是怎样的宝贝,你觉得可能吗?”反驳的人也不肯松口。

    马龙也觉得那吊灯眼熟,却也不敢认定那就是琉璃,只好探寻的看向刘进。

    刘进笑着点头,说道:“不错!的确是琉璃!这些琉璃都是东家花了大价钱特意为大伙置办的!为的就是让大伙夜里做工的时候别伤了眼睛。”

    此话一出,船工们心中那尚未平复的心绪再次波澜迭起。

    虽不知刘进此言的真假,但这些价值连城的琉璃却实实在在的挂在他们头顶,工人们总是最为朴实,东家真心待他们,他们心中的那丝抵触之心也就渐渐的融化了。

    于是,工人们的关注焦点也就转到了他们在意的地方,便有人兴奋的问道:“一天一万个,也就是一百贯铜钱,要是晚上再多干三个时辰,那就能拿到近三百贯,要是再拿了第一名那就是三千贯,一天三千贯,那一个月下来岂不是要有九万贯了!刘掌柜,你可别瞎说啊!”

    刘进笑着说道:“这些都是东家定的,我又怎敢乱说呢?”

    “哈哈,那岂不是说,咱们只要干上一个月就能成腰缠十万贯的大富豪了!”那人兴奋异常的笑道。

    “想什么呢!没听刘掌柜说嘛,只有第一名才能拿十倍的奖励,你能保证一个月天天都拿第一名吗?”便有人笑骂道。

    “那又怎样?老子的手艺可是顶尖的!就算不天天拿,一个月里面拿个十几天也是很容易的!”那人傲然道。

    “你就吹吧!”有人嘲笑道。

    “想拿第一名,还得问问我们兄弟答不答应!”也有人站出来示威道。

    “哟!听你小子这意思,是想比一比了!”先头那人怒视着示威的几人。

    “比就比!难道怕你啊!”那几人自然不甘势弱。

    ……

    船工们虽然都来自洪州船厂,但彼此之间也有着自己的小团体,之前的抱团不过是因为一致对外的需要。如今在刘进又打又拉的攻势下,船工们对外的敌意消失,内部的一些小矛盾也就纷纷浮现了出来。

    马龙看着这一幕,心中大感悲凉:“江头儿啊!江头!可不是俺没本事,实在是这姓刘的手段太高明了啊!”

    “这……这才多久啊!怎么就成了这样呢?”马龙身后的精瘦船工,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而挑起这一切的刘进,却依旧淡然的在一旁看着,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掌柜,他们这样会不会闹起来啊!”刘进身后的那青年伙计看着如今这些激动不已的船工们,有些担忧的问道。

    刘进满不在意的说道:“不用担心!良性的竞争才能让他们干的更卖力嘛!”

第一十三章 海船大比

    十日转瞬即过,在船工们心中,一场决定着船厂命运走向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此次的比赛,双方在十日内各自独立造船,互相间没有往来,保密工作许辰做的非常到位,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比赛的公平。

    长江虽宽,然而许辰要的是海船,想要试出海船的性能来,自然只有到大海中去。唐代的升州离着大海尚有一段距离。若是让双方一同将船只开到大海去,途中难免会被对方瞧了去。对于水平高的船匠来说,只看外观也能看出许多东西来,那时对方一旦有了应对之策,比赛便失了公平。

    为了将这种公平延续下去,许辰决定十日一过,便让双方停下做工,然后等到深夜之时,再让双方错开时间将船开到指定的比赛场地掩藏好,只待比赛的那一刻。

    于此,刘进、江流二人自然欣然同意。

    此次比赛的地点,许辰选在了距离长江出海口数百里外的一座小岛上。

    日上三竿,许辰乘坐着郑泰护卫的龟船来到了这座小岛上。

    在农庄里待了快三个月,虽然如今有了许多同龄的玩伴,但相同的景致对顽童来说,自然无聊的紧。所以听说这一回有热闹可看,陆滢便死活吵着要来,许辰无奈只好将小女孩一同带了过来。

    “辰哥哥,听说今天有大船比赛赛跑对吗?”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许辰笑着点头道:“对呀!”

    陆滢欢呼雀跃道:“太好了!整天呆在农庄里都快闷死了,今天终于有热闹看了!”

    小女孩光着洁白的脚丫在细软的沙滩上纵情的跑着、跳着。冷不防却听见后面传来了一声含糊不清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胜负已定的比赛有啥热闹可看的!”

    小女孩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过身来,瞪大了一双明瞳凶凶的看着身后那一手抓着一个肥大鸡腿正在奋力征战的石磊,一双小手叉在腰间,提气吐声道:“你个就知道吃的臭石头!你看看你,都要成大肥猪了!”

    “本来就是嘛!等到老刘把大哥设计的船一开出来,那江老头就得吓得尿裤子,还比个什么呀……”石磊专心致志的啃着手上的鸡腿,自顾自的说着,却仿佛突然间听到了一个非常刺耳的词语。

    “你说什么!你说我是什么?”石磊抬起头来,怒视着陆滢。

    小女孩哪会在意这个“小屁孩”,依旧傲然的说道:“还能是什么?肥猪啊!”

    “你!你!……”石磊最近体重急剧上升,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他了,然而小石头对于每一次的“挑衅”都会坚决的反击。

    这家伙随着体重的上涨,气力也越来越惊人,如今三百多水兵里已经没有一个能扛得住他的了,就连柴老这个宗师境的高手,在力气上也要逊色一筹。

    对待几个哥哥,他不敢动手,便以沉默不说话应对,一旦许辰几个人说了他一句,他便会整天整天的不理人,闹的许辰几人头大如斗,只好愤愤表示歉意。

    而应对其他的人,自然比较简单、粗暴了……

    于是,几次强力的“镇压”之后,如今已无人敢当面在他面前说出这个词语了,然而,陆滢是个例外!

    “我?我怎么了?”陆滢伸出嫩葱般的手指指着自己,像个高傲的小孔雀一般,质问着石磊。

    看见石磊依旧一副要吃人的目光,小女孩的脸色立刻苦涩起来,同时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抽泣着大声对许辰说道:“辰哥哥,小石头欺负我!呜呜~”

    正在前面走着的许辰闻言,回过头来,看了陆滢一眼,随即便目光冷冷的看向石磊。

    石磊早已愣在原地,手上的鸡腿落进了沙子里也没去理会,然而转瞬间,石磊便反应过来,抬起粗壮的大腿,面目狰狞,恶狠狠的踩在那肥大的鸡腿上,一边踩踏还一边怒斥道:“该死的鸡腿,竟敢擅自掉了,害得我们家滢滢吃不着!看我不打死你!”

    踩了许久之后,小石头昂然向着陆滢走来,近前后这才说道:“滢滢别哭,回家后,石头哥给你买十个大鸡腿!让你一回吃个饱!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说完后,小石头便背负双手,大摇大摆的向着岛上走去。

    留下已被其行为、言语震惊到失神的陆滢,以及那用异样眼光看着陆滢那瘦小肚皮的许辰。

    “十个大鸡腿啊!吃得下吗?”

    陆滢觉得,他的辰哥哥此刻心中想的一定是这件事!

    “臭石头!你个大肥猪!大混蛋!”

    此刻的陆滢可不再去理会辰哥哥是否觉得她不淑女了,大声一吼之后,便迈起洁白的双脚,宛如一只小鹿般朝着已经走远的石磊冲去,还是一只发狂的小鹿!

    而石磊,早在小女孩动作之前便撒开步子,跑远了……

    这座小岛不大,来之前,许辰便派人彻底排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危险。为此,他也就不去管这两顽童了。

    “东家!”见许辰上了岛,昨晚已先行一步到来的刘进、江流二人连忙迎了上来。

    许辰点头示意,说道:“人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没问题!”江流自信满满的说道,说完后,还用转头乜了刘进一眼,满脸的傲然。

    刘进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静如止水,面对江流的轻视,刘进只觉有些好笑,如果之前刘进尚只是出于对许辰的信任而自信的话,那么如今的他,经历了昨晚的试航后,他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今日的比赛。

    因为,一切,都没这个必要了!

    “那就请江师傅先来吧!”刘进微笑道。

    江流看了他一眼,爽快的应道:“好!”心里却在冷笑着:“哼!先来就先来,到时候怕是让你这木匠连出场的机会都没了!”

    随后,江流朝身后一个船工摆了摆手,那船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海螺,深吸一口气,吹了起来。

    随着螺声传开,片刻后,便从小岛的正东方开来一艘高大海船,粗略一看,竟有足足四层!

    “这就是老夫设计的海船了!前后总长十八丈九尺,宽三丈三尺,高……足足有十丈!”江流满脸自得的向许辰等人解说道。

    “这艘船可是老夫花费了毕生的心血才设计出来的,跟她比起来,洪州船厂的那些双层船简直就是废物!这艘船可以装满整整六千石的货物,即使是在满载货物的情况下依然能有每个时辰八十里的速度,要是空船而行,日行千里,小菜一碟!”

    江流的确算是个出色的船匠,即使是在洪州船厂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设计出来的这艘海船,摒弃了洪州船厂一直以来沿袭的元宝形结构,大胆创新,将船头收缩,船尾用的却是方形。

    同时将原本位于船只中心位置的船楼,整个搬迁到了船尾,让整首船的重心向后移动,但船帆的位子却相应前移,同时采用了三桅船帆的设计,使得船只动力更足,速度更快。

    另外,还舍弃了之前浆帆并用的动力模式,将原本船底层的动力室全部改成了货舱,自然使载重量大大争加。

    更别提整个船身的流线型更加完美了!

    总而言之,江流的这艘船可谓是划时代的作品,这艘船的造型与七百年后大明宝船的造型已相差不大,能在这个时代出现,足以看出江流的造船水准!

    然而……

    许辰看完之后,却只是笑着点点头。

    江流却以为东家不甚满意,心中大气,于是便大声对身后的船工说道:“船上的沙土装满了没?装满了的话就让他们赶紧升帆,跑起来!好让东家看看咱们的船到底怎么样!”

    “好嘞!”身后的那船工得令后,连忙再次吹响了海螺,长短不一的螺声之后,远处海面上的那艘船便动了起来。

    先是灵活的转身,只花了不到片刻功夫,比洪州船厂的海船快了足足一倍有余!

    之后便是三面巨大的风帆升起,海船迎风而动,破浪前行。

    “东家,给!您可得好好看清楚了!”江流递过来一个望远镜,没好气的对许辰说道。

    许辰无奈的摇头,心知对方误会了自己,却也懒得解释了,接过望远镜后便朝远处看去。

    只见江流设计的那船果真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远处飞驰而去,不一会儿,望远镜中的海船便越来越小,只能看见那船尾溅起的白色涟漪久久不能消失。

    为了此次比赛,许辰除了选择了脚下这座小岛作为起点之外,在距离此岛百里之外还有着另外一座小岛,作为终点。起点小岛前则停泊着两艘龟船,以两船之间形成的直线到那终点的小岛,便正好是整整一百里。

    这场比赛便以来回两百里所费的时间来计算海船的速度,当海船驶到终点的小岛时,便会有水兵用弩.弓将一支事先做好了标记的铁箭射到海船的船身之上,海船只需将这根铁箭带回起点,便能证明其确实跑完了全程。

    而为了保证公平,在终点的小岛上除了水兵外还有刘进、江流各自派遣的一名手下,那支做了标记的铁箭也由这两人掌管着,而那铁箭上的标记也是由双方分别为对方特制的,繁琐之极,在那空无一物的终点小岛上,是绝不可能复制、造假的!

    “刘掌柜,看看吧!这铁箭上的标记可是你做的?”海船回来了,江流让人取下船身上的那支铁箭后,便给刘进送了过来。

第十五章 船厂归属

    “敢问这支铁箭可是江师傅的?”面对着质疑之声,刘进用与方才江流相同的话语回击着。

    “至于船上是否载货,江师傅大可差人上船查验一番!”刘进笑言。

    “去就去!”俗话说输人不能输阵,刚才站出来质疑的那个船工听了这话,忙迈步向前、跃跃欲试。

    却不料江流伸手拦住了他:“不用了!”

    “可是……江头!”那船工焦急说道。

    江流瞪了他一眼:“教给你的东西难道都忘干净了吗?连空船和满船都分不清了?”

    训斥完后,江流走到许辰跟前,大礼拜下:“东家,这一场是我老江头输了,按照之前说的,任凭刘掌柜处置!”

    许辰静静的望着弯下腰去的江流,沉默着,场上的众人也都屏息凝神,等候着江流的命运。

    江流却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番气氛一般,再次开口说道:“在东家处置老江头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望东家能够应允!”

    “说!”许辰不动声色的道。

    “恳请东家能让我到刘掌柜的船上去观摩一番!那样,老头子即便死也瞑目了!”江流说这话的时候,抬着头,双眼直视许辰。

    许辰与之对视片刻,忽而笑道:“若你没说这句话,今日我是断不会再留你的!”

    江流闻言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叩拜道:“多谢东家仁慈!”

    江流的那一帮船工们也同样回过味来,纷纷行礼道谢。

    许辰笑了笑,说道:“去看看!”

    “好嘞!”

    江流迅速爬了起来,身子也仿佛轻快了许多,片刻后便跑到海边,搭了一艘小艇,便往海面上帆船而去……

    许久之后,帆船再次开动,却是江流正在试船。帆船再一次飞快的消失在众人眼前,小半时辰之后才返航归来。

    “快!太他娘快了!跟飞一样!”

    江流上了岸,一瘸一拐的向众人跑来,竟有些站立不住,待到走得近了,船工们便惊讶的发现,与海船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江头儿,竟然晕船了!

    “哈哈!东家,刘掌柜真是大才啊!这船简直无敌于天下!”江流跑到许辰面前,早已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却依旧忘情的手舞足蹈道。

    刘进上前一步,冲着江流笑道:“江师傅误会了!这船可不是老刘这个木匠能捣鼓的出来的!这艘船,从设计到施工,无一不是东家的功劳!刘某人可不敢居功啊!”

    “啊?”江流显然呆了一下,随后便探询的望向许辰,只见许辰却只是微笑不语。

    灵光一闪,江流锤头道:“该死!我早该想到的啊!哈哈!那么说来我就不是输给你刘掌柜了?哈哈!输给东家,不丢人!”

    许辰笑过之后,出声道:“老江,船都看完了吧?”

    江流忙点头不迭,道:“都看完了!”

    “那找出什么问题来没?”许辰再次问道。

    江流一听,立马拼了命的摇头,说道:“没有!没有!这艘船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哪能有问题啊!”

    哪知,他的话却让许辰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的说道:“世上那可能有没有缺点的东西!你再好好想想!”

    江流听完后,迷茫地看向许辰,见东家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心里默念片刻,忽而一动:“东家这是在考我啊!要是自己什么建议都提不出来,那东家要我有何用呢?”

    想到此处,江流便低下头,细细的思索起来。

    许辰没有催促,在一旁安静的等候着。

    这一艘船完全是仗着自己的记忆凭空造出来的,虽说有些问题也请教过专业的船匠,但那时成品未出,许多问题只能停留在纸上,与现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而江流能够独立造出一艘领先他人数百年的海船,摸索出许多未知的东西,可见其在造船上有着很高的天分和专业素养,比许辰这个半路出家的人还要强上不少。让他带着挑剔的目光再审视一便这艘船,才能让许辰真正放下心投产。

    江流想了足足一刻钟,这才抬起头来,望着许辰,带着一丝迟疑,竟连声音也低了不少:“敢问东家,造这艘船的目的是什么?是作商船?还是作……战船?”

    许辰会心的一笑,问道:“商船如何?战船又如何?”

    江流回道:“若是做商船,那么眼前这艘船便足以应付了!方才小的商船查看过了,这艘船的载货量竟然高达整整三万石,比洪州船厂目前最高的三千石船高了整整十倍!另外这艘船用了样式繁多的风帆,加上平衡舵,足以应付各种环境下的海上航行,加上竟还设有起隔水作用的密封舱,小的可以担保,这艘船用作商船的话绝不会有问题!一趟远航下来,只要水手们不是笨蛋,船只损毁只怕连一成都不到!远远低于目前普遍的八成损毁。”

    “然后呢?”许辰依旧淡淡的笑着。

    江流再次看了许辰一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这才说道:“然而作为战船来说,却还有许多不足!”

    “哪里的不足?”许辰问道。

    “首先,船速实在太快!有这种速度,只怕风帆一起,片刻间便能落下敌人一大截,逃跑倒是好用,但想要败敌却有些不适合。若是利用高速进行冲撞,空心的船首只怕一下就会塌陷,而若是想要靠近敌船进行攻击,太快的速度便不利于水手们操控船只,以至于贻误战机。”

    “另外,这艘船上没有安装任何攻击用的武器,拍板、投石机、床弩等全部没有!而东家若是想把这些东西安装上去,不管是安装在船头的甲板,还是中层的侧舱内,船身上所用的木板都过于薄弱,怕是经不起这些重型远程武器反震下的巨大气力。”

    “另外还有……”

    江流一点一点的说着,许辰越听越满意,频频的点头。

    这个江流的确本事不小啊!

    飞剪式帆船的出现本就是由于后世美国人与亚洲间贸易兴起的需要,为了更快的往来太平洋,将中国的茶叶、丝绸、瓷器运往美国西部,商人们才会加大对帆船技术革新的投入,这才有了帆船史上的辉煌奇迹——飞剪式帆船。

    然而,飞剪式帆船却显然不是作为战船的首选。正如江流所说的那样,速度太快与为追求高速而选择的轻薄船身,都不适合海上作战。

    江流身为一介古人,只看了一次便能将这些问题指出,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老江,你很懂水战嘛!”许辰笑道。

    江流矜持的笑笑:“洪州船厂又不是只造商船,再说,小老儿只懂造船,水战那是水兵的事!”

    许辰满意的点头,问道:“那要是让你动手,刚才你说的那些问题都能解决吗?”

    江流不假思索的说道:“只要给小的时间,小的保证能造出东家想要的船!”

    “好!”许辰大笑道:“哈哈!以后船厂就交给你了!其他的事我不管,只要你能造出我想要的船就行!”

    “另外,我可不光只要在海上的船,江河湖泊乃至沼泽湿地,各种环境下能够通行的船只我都要!”

    “天啊!东家这是想干什么啊?这分明就是要造出一整支水师来嘛!”

    经过这几十年来海上贸易的发展,水战技术也随着造船技术的发展而有了重大性的突破,水师早已不是运送兵马的工具了!至少在南方海商们的眼中早已成了保驾护航必不可少的力量。

    为此,水师内便相应的会出现用于不同环境下的船只,各种船只分工合作,才能大大的加强水师的战斗力。这与陆军中个兵种的分工是一个道理。

    得到了东家的想法,江流自然心中大惊!按东家这样的搞法,根本就是想要组建一支水师嘛!

    虽然这种事在南方的海商中,早已心照不宣,但在见识过飞剪式帆船的高性能之后,江流可以预计这样的一支水师组建成功后,其战斗力必将冠绝天下!

    不!应该说,即使把天下间其余的水上力量全部加在一起,也绝不可能比得上这支水师!

    是的!江流就是这么认为的!

    江流在此之前早已对洪州船厂与吴越镇的护卫水师知之甚详,而今回看一番,那号称当世第一的水军只怕也要完败在东家面前。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东家没事捣鼓出这么一支强大的水师来,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江流不是那几十个少年,那一天也没有参与到小黑屋的谈论中去,对于许辰面临的威胁一无所知,所以难免心中会产生出如当初陆浩一般的想法。

    东家只怕所图甚大呀!

    “老江!老江!做的到吗?”许辰眼看江流一直在发呆,连忙出声唤道。

    “啊?什么?”江流上一刻还沉浸在遐想中,突然被许辰叫醒,一时间有些迷糊。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听见了东家的问话,忙点头回道:“没问题!那些船都是小意思!小的我又不是没造过,吴越镇那支护卫队的船大半都出自我手!”

    看着江流那自信满满的样子,许辰非常满意:“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哦哦哦!”江流傻傻的点头,心中却在想道:“这算不算是承诺呢?难道我老江头也有封侯拜相的一天?”

    对于江流心中的想法,许辰自然没去理会,事实上也没有时间让他去考虑这些事了!

    “报!大哥,长安急信!”

    一位少年正火速朝着许辰奔来……

第十六章 对策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许辰阅完手中书信,感慨道。

    “大哥,出什么事了?”身旁的陆浩随即问道。

    “老师的信,粮食危机要来了!”许辰一边将书信递给陆浩,一边说道。

    陆浩接过书信后,匆匆看完,说道:“信上说消息尚未传开,应该还有些时间吧!”

    “没用的!这种消息根本瞒不住,钱财是替代品,一时间短缺了还能从他处流通一些来,可粮食是消耗品,地里出产了多少就是多少,会越吃越少的!”

    “况且收税这种大事,户部上下不知要经多少人的手,如今之所以没有,只怕是这些人还没有意识到,毕竟这年头收的是实物税,转运上耽误一些时日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这种事根本藏不住多久的!如今已然入夏,最多再过上一月,长安城只怕就要沸反盈天了!”

    “还有那些个大粮商,哪一个的身后没点背.景,户部出了这么大的事,只要打听一下,就不难得到消息,一旦让他们得到了这消息,囤积居奇,这场粮食危机就会愈演愈烈……”

    “到那时本就被地皮交易折腾的元气大伤的南方,只怕就要祸乱将起了!”陆浩沉声道。

    若不是已经知道大哥的事,只怕陆浩心中又要对大哥的动机产生怀疑了。

    “该怎么办?”陆浩问道。

    “关口是粮食,现如今大唐的粮食是铁定大缺了!这个缺口补不上,一切都是妄谈!到时候粮商们再趁机捞一把,只怕真的会天下大乱的!”许辰忧心道。

    “各地的存粮呢?承平仓内不是应该都有一些陈年的粮食以备荒年之用吗?”陆浩问道。

    许辰摇了摇头:“不够!远远不够!这部分粮食原本就只是用来应对各地局部的灾荒的,数量本就不多。到时候半个大唐都缺粮,所有的存粮加在一起都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且这部分粮食是否还存在尚还是两说的事,就算有,粮商们只怕也会盯上这些粮食!”

    “若是整个大唐都找不到粮食,那该怎么办?”陆浩彻底没办法了,但他相信神通广大的大哥一定能找出办法来的!

    果然,许辰笑笑,说道:“不要讲眼光直盯着大唐!这个天下很大,不止有大唐一个国家!”

    “若是之前,还麻烦些,现如今飞剪式帆船一出,去别的国家找些粮食来,还是很容易的!”

    “郑泰!”许辰刚说完,便大声冲着不远处的郑泰喊道。

    比赛的时候,郑泰一直在岛上做观众。没办法,按大哥说的,自己现如今好歹也是个领导了,要学会矜持,不能毛毛躁躁的。

    所以郑泰便一直矜持的站在岸上看着。好家伙!今天比赛的两艘船正是一艘比一艘霸气!跟这两艘船比起来,龟船简直就是只兔子!这让立志成为纵横四海的豪杰,但却只开过小渔船的郑大官人情何以堪啊!

    别看刚才郑泰一副淡漠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跟被几百只猫爪挠过了一般,痒的要命!

    这不,比赛结果刚出来,郑泰便逮了个间隙,撒开双腿就往海边跑去!这可倒好!一只脚刚刚迈上岸边的小艇,正准备把另一只也搭上去来着,大哥的叫唤声竟好死不活的响起了!

    郑泰两眼发直的看着不远处海面上停泊的那洁白的身影,她是那样的美丽!郑泰发誓,她绝对要比自己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漂亮千倍、万倍!虽然,郑大官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女人。

    “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过来!”该死的声音再次响起。

    郑泰迷恋的看着他心目中的“女神”,心中恨不得立马飞扑过去。然而,你懂的!一般这种时候总会有些“恶人”站出来拆散那一对“可怜人”。

    咫尺天涯啊!

    曾经学到过的这个词语,直到今日,郑泰才真切的理解了它的意思!

    那是一种直透灵魂深处的痛啊!

    “别了!我的爱人!”

    带着满腹的委屈,郑泰一步三回头的挪回许辰的身边:“大哥……”

    短短时间内,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许辰身为一个外人自然无法理解,于是便有些不喜的问道:“咋回事?摔到腿了啊!走这么慢!”

    郑泰满腹的牢骚,又不敢冲大哥发,只好低着头,看向脚尖,用沉默对抗着“暴.政”!

    “行了!没时间跟你瞎扯了!”许辰见了郑泰的表情,一肚子疑问,却也没时间深究,开门见山的说道:“叫你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办!”

    “看吧!果然来了吧!我的船儿啊!别了!下一次相见,还不知要到哪一天呢?……”郑泰低着头,心里的苦闷更深了。

    许辰也不管郑泰毫无反应,接着自顾自的说道:“尽快出海一趟!先去占城、真腊等国,尽可能多的把他们国内的粮食弄回来!这艘帆船本来是准备用来让船厂做研究的,如今事情紧急,只好先交给你用了!另外……”

    “天啊!还要出海?什么?占城?真腊?那可是离着十万八千里啊!这要一来一回,不得小半年了!船儿啊船儿,看来我是等不到你了,你还是去找个好人家吧!……”

    “不对!”沉浸在离愁别绪中的郑泰猛的抬起头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许辰,大声问道:“大哥,你刚才说啥?用哪条船出海?”

    郑泰的声音真的很大,震得许辰耳膜生痛,随即便大声呵斥道:“瞎咋呼什么呢!”

    郑泰傻傻的笑笑,却依旧没忘问道:“大哥,船!哪条船啊?”

    许辰皱着眉头,指了指海面上的飞剪式帆船,说道:“当然是这艘快船了!”

    “太好了!大哥,还是你最懂我啊!”郑泰简直要兴奋的蹦起来了!

    “什么跟什么呀?莫名其妙!”许辰对郑泰突如其来的喜悦感到有些疑惑,但他真的没时间去理会这些了,忙再次说道:“丑话说在前头,这一次的出海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放心吧,大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绝对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郑泰满口答道。

    许辰见了自信满满的郑泰,心里有些担忧,便连忙出言劝诫道:“你小子可别不当回事!这一回可是真正的远航,比你之前在江河湖泊里划船可完全不一样!海上风云突变,一个不留神,全船人的性命可就得交代了!”

    “怕什么!有大哥写的航海手册在,海上那些事还能难倒我们?开玩笑!那些东西可要比那出海多年的水手们经历的还要全面,一册在手,天下我有啊!”一想到能够和心爱的船儿在大海上航行数月,郑泰便止不住的兴奋。别说自从被大哥调教后,能够难住郑泰的东西本就不多了,就算真有些苦难又如何呢?那也是在和船儿一起同甘共苦呀!

    许辰实在不明白郑泰的兴奋来源于何处,只好无奈的强调着:“别以为拍了我的马屁就能没事!告诉你,这艘船可以只用十三天就横跨大西洋!大西洋知道吧?就是地图上西边的那片大洋!现在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中南半岛上转一圈,然后给我把满船的粮食带回来!”

    “人家从广州划着木板都能到南阳群岛,你手上有海图、有洋流图、还有六分定位仪,要是这样还把事情搞砸了……哼哼!你小子知道是什么下场!”

    面对着大哥的“威严耸听”,郑泰笑嘻嘻的回应道:“大哥,你就放心吧!要着这样还能给迷了路,也不用大哥来收拾我,我就直接跳进海里喂鲨鱼得了!”

    “哼!知道就好!”

    眼见大哥把事情都交代完了,郑泰忙问道:“大哥,那个……现在我能去看看船了吗?”

    许辰默然点头。

    “哦耶!船儿,船儿,我来了!”郑泰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大声呼唤着。

    听见郑泰那一声声饱含深情的呼唤,许辰突然间感到一阵恶寒,心想:“这小子该不是恋物癖吧?”

    却说就在许辰将船厂的事搞定的时候,长安城内,可能出现的粮荒还只是在有限的几人心中徜徉着,然而一股实实在在的暗流却正在缓缓的蠕动着。

    当今右相,李林甫的府上。

    此刻,新任的户部郎中吉温正恭敬的坐在下首等候着。

    虽然骤登高位,但吉温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右相给的,人前的高官不过就是右相手中牵着的一条狗罢了!

    所以,无论到什么时候,吉温都不会对李林甫产生不该有的想法,因为吉温知道,那些想法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既是一条狗,那么出了解决不了的麻烦,自然只能跑回来求助于主人了!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上座的李林甫阴沉着脸,冲着吉温冷冷的问道。

    吉温连忙摇头,回道:“除了徐相和李晨,就只有经手的下官知晓!”

    李林甫冷冷的看着他,再次问道:“真的没有了吗?”

    吉温闻言一惊,眼神躲闪,刚想开口辩解,却无意间与李林甫的视线一对,心中震惊:“莫不是我去驿站面见安禄山的事被恩相知道了?定是如此了,否则恩相也不至有此一问!”

    想着李林甫身为右相,权倾朝野,在长安城内还能有什么事瞒得了他呢?吉温于是便赶忙实话实说道:“还……还有安禄山,安大使!”

    “混账东西!”李林甫冷哼一声,厉声斥道。

第十七章 夺职(一)

    “恩相恕罪!下官那日也是叫鬼迷了心窍,这才会私自与安禄山会面,下官与那安禄山不过数面之交罢了!相爷待下官恩重如山,下官绝不敢有二心呀!”吉温见李林甫发怒,连忙手足并用的爬到李林甫跟前,叩头如捣蒜般辩解道。

    “数面之交?哼!每月送往你府上的一车车东西也是算数面之交吗?”李林甫怒道。

    “那个……那个……”吉温想要辩解,然而却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最初收礼的时候吉温还知道遮掩一二,近日升官后却明目张胆了许多。本以为恩相日理万机本不会注意这些小事,没想到竟一一记了下来。

    “哼!当初便与你说过,千万别伸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收了人家的钱,自然就要替人办事,你这官为圣上做,为我李林甫做还嫌不够,难道还要为他安禄山做吗?”李林甫接着训斥道。

    “恩相恕罪!恩相恕罪!小的一时犯了贪欲,犯了恩相的规矩,但小的对恩相这颗心还是忠的啊!”吉温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却大松口气。

    若是李林甫放弃他了,今日便不会与之说这么多,吉温深谙李林甫的脾气,既然肯对你发火,那便还有的救!

    果然,敲打一番后,李林甫随后说道:“罢了!收些钱财倒也无伤大雅,但为何要将户部春税未收之事泄露出去?”

    吉温依旧跪着,低着头,听到李林甫这一问后,心里便活泛起来,暗自猜想相爷的用意。

    “下官……下官……恩相,你是不知道呀!那徐番貌似忠厚,实则一肚子坏水,他久在南方,当初将下官从御史台调出之时,只怕早就预料到今日之事了!”

    吉温思索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心中苦闷无人诉说,这才跑去与安禄山“谈心”的吧?为此,只好将矛头引到了徐番身上。

    吉温的这一瞎扯,效果竟然异常的好!

    李林甫听了这话后,便沉默了。许久后方才说道:“春税的事,徐番的确很可能早已知晓!”

    “那是必然的!否则他徐番当初怎会如此痛快的给下官升职呢?”吉温眼见矛头成功转移,立刻抬起头来,非常肯定的说道。

    “一码归一码,被徐番设计了,今后找机会还回去便是,可你为何要将朝中的机密告之他安禄山一边将?”李林甫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另外,对于这些边将,尤其是其中的胡将,李林甫心中实则存了防备之心。

    “这……这……”吉温急的额头冒汗,眼看躲不过去了,索性光棍一把:“下官那时也只是想着恶心那徐番一把,没去考虑太多……”

    李林甫摇了摇头,说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如今南方的春税到底收上来了多少?”教训完人后,李林甫又开始关心起朝廷大事来了。

    李林甫当了这么多年的宰相,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只是独独喜好这“权力”二字。十余年来,不断揽权,为此除去了朝中大部分与之政见不合的大臣。

    然而自从李适之走后,李林甫便深刻的感受到了圣上对其的猜忌之心,无论是将资历不够的林希烈拔擢为首相也好,还是启用雪藏多年的徐番也好,无一不是在削弱自己手中的事权。

    李林甫不是蠢人,既然已经明白了圣上的心思,李林甫便飞快的做着改变。为此,才会在政事堂划分六部的时候,将兵部、户部这两个要紧的衙门分出去,自己只留了吏部。

    准确的把握皇帝的心思,并且做皇帝希望做的事,这是李林甫十余年来长盛不衰的秘诀。

    这不,在李林甫分权之后,圣上对其的防备和猜忌大大减少了!毕竟他李林甫只是个文臣,与武将之间又不曾有过多的瓜葛,虽说贪权一些,但能把事情办好,也在皇帝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然而,私底下,他这颗“忧国忧民”的心却不曾减弱分毫。如今一听户部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宰执重臣的他立刻便操心起来……

    “没有!一点也没有!南方几道,没有一地缴纳了春税,就算有些地方真的收了些粮食上来,眼见相邻的郡县毫无动作,只怕也不愿把粮食交上来了!”吉温这时可不会再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想法,李林甫一问,便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

    “南边这些地方到底是无粮可交还是有粮不愿交?”李林甫问到了关键。

    “压根就无粮可交!”吉温不假思索的回道。

    “为何?”李林甫诧异道。

    “恩相有所不知,前些时候,南方各地为了市舶司的事,地皮曾经一度暴涨,农人卖了手中田地便可一夜暴富,哪还有心思去种地呀!错过了春种,又拿什么缴税呢?”吉温解说道。

    李林甫一听,脸色便阴沉了起来:“那就是说,今年大唐的粮食将要少上一小半了?”

    “何止呀!最近几十年来,北方的地力逐年下降,关中、山东两大产量区的粮食越收越少,如今朝廷的粮食一多半都是来自于南方了!”吉温虽然只到户部两月,但是相应的部务却也没有落下,对一些数据知之甚详。

    “你的意思是说,今年大唐会有缺粮之险了?”李林甫心中大急,高声质问道。

    吉温不知相爷为何再次发火,只好悻悻的点头:“是……是的……”

    “那你为何还要将此事泄露出去!”李林甫的质问声早已转变成了怒斥。

    “下官……下官……”吉温之前不过是一小小的京兆府法曹,哪能对商贾之道了解深刻,直到如今,依旧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相爷大发雷霆。

    李林甫见他到现在还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顿时大气:“蠢货!粮食稀缺,粮价必定大涨,一旦传扬出去,那些个富商巨贾还不立马囤积粮食,意图牟利呀!你把此等要事泄露出去,难道还当他安禄山是个清心寡欲的圣贤不成!”

    “啊?”直到此时,吉温这才明白过来,立刻便想辩解:“安大使他……他应当不会……”

    “不会个娘俅!”李林甫气急,竟连多年未说过的脏话也飚了出来。

    “来人,备马!”李林甫随即站起身来,冲着厅外大声唤道。

    “恩相要去何处?下官这……”吉温眼见李林甫就要出门,便想起安禄山事前拜托的事还未向李林甫提起,虽说今日李林甫对安禄山没什么好印象,但是收了人钱,要是一句话也不说,那以后……谁还敢给他送钱啊!

    李林甫摆摆手,压根没工夫搭理他,一出厅门便冲下人喊道:“去徐相府上!”

    总的来说,李林甫还是个愿意办事的人,虽然碍于曾经的市井经历和文化程度限制,想出来的办法往往不受正统文人的待见。但是身为宰相,能够将一头乱麻的国事理出个头绪来,并逐一解决,又不尸位素餐,逃避麻烦,这种本事、这种工作态度,已算的上一个合格的宰执了,至于道德上,那是圣贤门徒才需要标榜的事了!

    为此,一知晓户部的大事,李林甫便再也坐不住了,立马向徐番府上赶去。

    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圣上最后势必还是要将这事交到他们头上来的,逃也逃不掉。

    然而,就在李林甫火急火燎的朝徐番府上赶去的时候,大唐新任的国舅爷杨国忠也朝皇城赶去……

    安禄山自从下定了争取范阳节度使一职的心思后,严庄便依照计划开始在长安活动起来。

    早在几日前,史朝英便得了严庄指示前去接触杨国忠府上的食客汤文博。

    汤文博不过是个落魄的文人,虽然有些小聪明,然而到底敌不过酒色财气。史朝英年纪虽小,但老于世故,酒肆、青楼、赌场等销金窟里走上一遭,史朝英便俨然成了汤文博的忘年之交了!

    却说有一日,史朝英与汤文博正在酒肆中搂着酥胸半裸的胡姬,喝的酣畅淋漓。

    史朝英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一把推开怀中丽人,放下酒盏,唉声叹气道:“唉……”

    汤文博就在他身旁,虽然喝了些酒,但是反应还算机警,一见史朝英这般,便连忙出声问道:“朝英老弟可是嫌这酒不够香醇,胡姬不够动人?没关系!明日老哥带你换一家便是!”

    史朝英把握住机会,也没拖延,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汤老哥误会了!小弟这是心中有些难事,故而心中烦闷。”

    “啊?有事?有何事呀?说来给老哥我听听,不瞒你说,老哥我可是国舅爷跟前的红人,就连杨国舅也得称一声“先生”的人,你有何事尽管说来!老哥帮你解决!”

    汤文博自认算是个豪气的人,这些日子来,外出玩乐都是史朝英花钱,他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心中难免惴惴。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史朝英在自己身上投入这么多,要说没什么要求,汤文博是决计不相信的!

    然而史朝英不说,汤文博也不好主动问询,一直拖着也耽误事不是?

    要知道自从杨国忠封为国舅之后,他这个幕僚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这些天来,他汤文博可不知做了多少人的“老哥”了!

    你史朝英老是兜着,这不是耽误我汤老哥下一单买卖嘛!虽说你出手阔绰,但也不能坏了规矩,绝了他人的路子不是?

第十九章 夺职(三)

    【立政殿乃是太宗时期长孙皇后的寝宫,玄宗王皇后的寝宫没找到……姑且牵强一下了~至于长生殿的建成时间应该早于李白的《清平调》,不然也写不出来,《清平调》虽然据说是在兴庆宫沉香亭附近所作,但兴庆宫乃是一处宫殿群,唐代皇宫主体有三大宫殿群,具体位置,小的实在考究不出来……各位大大,饶了我吧~】

    汤文博预料的果然没错,市井出身的杨国忠一见了那锦盒里的东珠,眼中便无他物。```

    汤文博也有些小聪明,见杨国忠这般模样,便趁机将自己猜测到的一些事告之杨国忠,将风险提前讲出,如此一来,今后万一出了事,杨国忠也不好说他什么。

    如此,钱到手了,风险又被摊薄了,在汤文博看来,实在是两全其美的秒招了!

    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杨国忠既然收下了礼物,便要为人办事。

    故此,第二日,杨国忠便往皇宫赶去。

    话说去年中秋,杨玉环被封为贵妃,杨氏一门,鸡犬升天,当时尚叫杨钊的杨国忠一跃成为朝廷新贵。那时的杨钊也趁机为玄宗皇帝办了几件称心的事,龙颜大悦之下,杨钊被御赐改名为杨国忠,至此,圣眷更甚从前。

    马车在朱雀门前停下,虽然没有如徐番一般的专用肩辇,但我们的国舅爷出入禁宫也是无需通传的。

    入宫之后,杨国忠径直向后宫走去。

    杨玉环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然毕竟不是皇后,当初王皇后居住的立政殿也就没资格入住。好在李隆基又为其专门兴建了一处长生殿,富丽堂皇,尤盛于立政殿。

    “外臣杨国忠,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杨国忠一进长生殿便大礼拜下。

    “起来吧!三哥,你又来这套,此间又没外人!”看见杨国忠那副一本正经参拜的模样,杨玉环便觉好笑。

    朱颜轻展,满堂生彩。

    “好一个绝代的尤物!”杨国忠并不是杨玉环的亲哥哥,只能算个表哥,对这个倾国倾城的表妹,杨国忠心里未尝没有些别的想法。

    然而,杨国忠也不是当初蜀中的那个无赖少年了,只失神片刻,便恢复过来,遂一本正经的说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娘娘不忘家人,那是外臣之幸,外臣又岂敢挟恩侍上呢?”

    此时的杨国忠空有一个国舅爷的名号,实权却不大,只是御史台内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圣眷虽不错,然而多止于一些宫闱小事。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人本不应被安禄山寄予厚望,然而,官场之上,一个人的能量与其职位、品级,往往关系不大。

    杨国忠深知他的一切都源自于他这个当贵妃的妹妹,为此,对这个妹妹又岂敢不重视?

    这一回杨国忠之所以接下安禄山的请托,一方面是安禄山出的价的确很高,另一方面也是杨国忠想要借机增强自家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让朝中大臣们都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能量,还有什么比帮安禄山拿下范阳节度使一职更有说服力呢?

    杨玉环的权威终归是她的,杨国忠虽然出身市井,却也知道只有握在自家手里的东西才最实在!为此,他急于拓展自己的政治力量,好让这个国舅爷的称号名副其实,毕竟,朝中的国舅爷不止他一个,杨玉环还有两个亲哥哥呢!

    “好了,好了,越说越离谱了,三哥今日来此,可有事吗?”杨玉环莲步轻移,懒散的靠在卧榻之上,轻启朱唇,如是问道。

    对自家这个三哥的脾性,杨玉环也了解通透,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日特意来此,必定有事相求。

    杨玉环虽说对这些事也有些厌倦,然而既已成妃,有些事便身不由己了。自己孤身一人在这皇宫中,虽说有着皇帝的宠爱,但这皇宫大内,百年来,又有多少曾经得宠不弱于己的妃嫔,死的不明不白。杨玉环早就不是天真烂漫的豆蔻少女了,宫闱中的这些事也早在寿王府上便有所了解。

    为此,自从受封以来,杨玉环也在慢慢的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不求其他,唯自保耳!

    但宫中早被太监、女官们经营的铁桶一片,她杨玉环又不是正统的妃嫔,为此,在宫中的进展十分缓慢。

    如此,杨玉环也就需要一个外援,能时刻帮衬一下自己。但,自家那两个亲哥哥,一个性格懦弱,一个嚣张跋扈,没一个能成事的。于是她便看上了这个行事沉稳的三哥。

    为此,对于杨国忠的请求,杨玉环绝大多数都会照办,毕竟杨国忠实力强大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也就越发的稳固。

    见杨玉环开门见山,杨国忠也就不再拖延,直截了当的说道:“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想要兼领范阳节度使一职,不知圣上属意何人?”

    杨玉环一听,便立马皱起了眉头:“安禄山?你怎么和他搅合在一起了?”

    想起前几日在含元殿酒宴上,那安禄山色眯眯的眼神,杨玉环便心中不喜。

    “啊?”杨国忠诧异的看向杨玉环,对自家妹妹会认识安禄山并似乎对其还有不小的成见一事有些奇怪。

    杨玉环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于是便回答道:“节度使乃是朝中重职,任免皆需通过政事堂,由几位宰相共同商议才行,凭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怕拿不来下吧?”

    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杨玉环对朝廷里的事能了解到这个程度,已经很让杨国忠吃惊了!看来皇宫大内果真是个大熔炉,不管多单纯的人进去了,用不了多久都会变的精明的!

    因为,不肯改变的人,只怕早就不在了……

    “虽说要经过政事堂,然而宰相只有提名的权力,最终决定用谁,还是由圣上说了算的!”顾不得惊讶,杨国忠赶忙解释道。

    眼见杨玉环开始沉思,杨国忠随后又说道:“要是帮安禄山拿下了这个位子,今后三哥我在朝上能做的事也就更多了,那……”

    杨国忠的话没有说完,但杨玉环又岂会不知?

    “好吧!那我便试一试吧!”想着可能得到的政治上的好处,杨玉环没有犹豫太久,便答应了下来。

    见状,杨国忠大松口气,随即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递给杨玉环,说道:“刚从渤海国运来的东珠,想着娘娘的项链上还少了一颗像样的珍珠,便给娘娘送来了。”

    谈完了正事,自然要讲报酬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是?

    人家杨玉环冒着被人说成后宫干政的风险去为你办事,总不能用些虚无缥缈的将来利益就给打发了吧?虽然,相比安禄山给出的数量,杨国忠的确是在打发杨玉环……

    看着锦盒内那颗硕大的东珠,杨玉环满意的笑笑,女人对于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总是毫无抵抗力的。

    于是就在李林甫秉着“为国为民”之心与徐番上演了一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戏码之时,杨玉环却跑到李隆基身旁大吹枕头风……

    转天,正是朝会的日子。

    金殿之上,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今年上半年,大唐海晏河清,边关又无大的战事,至于那些小打小闹,臣工们早已习以为常。

    粮食危机的事,如今又只有有限的几人知晓。为此,整个早朝的气氛十分的融洽,议事效率自然也就很高。

    眼见今日的气氛不错,加上昨日安禄山送来的消息也说万事俱备。为此,首相林希烈也就乐得送安禄山一个人情,毕竟安禄山出手还是很阔绰的。

    “圣上,前些日子,河西节度使皇甫维明、范阳节度使张守珪相继犯事离职,如今河西、范阳两镇节度使空缺,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还望圣上早做定夺呀!”林希烈也是个老手,知道如果单独只提范阳节度使的事,那未免过于明显,正巧自从皇甫维明出事以来,河西节度使一职同样空缺,林希烈瞅准机会,正好在这一次朝会上一同提了出来。

    如此,有了一个伴后,安禄山的事就不那么明显了。

    果然,林希烈一提这事,金殿之上便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毕竟边关军情紧急,首将之位老是空缺也不是个事儿。

    “左相所言极是,河西、范阳二地皆是我大唐屏障,万万不可有失,望圣上早择良将才好!”

    “不错!如今东北的希人,西北的吐蕃时有异动,河西、范阳两镇若是长时间无人统领,恐怕这帮番人又要闹起来了!”

    ……

    文官这边由林希烈开了个头,于是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武将那边却比文官还要激动,毕竟一镇节度这样的封疆大吏,可要比在长安当个赏花遛鸟的将军痛快的多。

    然而,这种事哪有毛遂自荐的道理,还不得由各自的老大前去分说呀!

    于是,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纷纷将脖子伸的老长,盯着队伍前面那几位上了年纪的硕果老将,期盼他们能够适时站出来说几句话,好将这两个肥差拿下。

第二十章 夺职(四)

    武将们不说话,文官们也无非说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大多只为在皇帝和上官面前露个脸。/ ..

    御座上的李隆基,精神有些萎靡不振,许是前一夜贵妃娘娘的舞姿过于妩媚。好在今日早朝并无大事,半梦半醒之间的李隆基也成功应付过去了。

    眼看就要下朝了,没想到宰相又抛出了这么个议题。眼见群臣马上就要讨论完毕,该轮到圣上发言了,一旁侍立的高力士见了,赶忙端了杯茶,假意走到李隆基身旁,趁着弯腰的功夫将其唤醒。

    李隆基配合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看向座下百官,百官也看向他。

    金殿之上,为之一静。

    “糟糕!忘了向圣上说什么事了!”已经回到原位站好的高力士顿时大急,然而此刻,高力士与李隆基离了近丈远,即使再送一杯水也来不及了!

    好在李隆基反应也很快,面对着百官们带着期待的眼神,李隆基淡定的问道:“宰相,你怎么看?”

    李隆基问的乃是徐番,此前,这种帮自己打掩护的事,李隆基找的都是李林甫。但,自从徐番来了后,这种事便由徐番代劳了。

    另外,此前李隆基称呼几位宰相一般都是“左相”、“右相”、“林相”……

    可自从徐番来了后,私下一点的地方都是以表字相称,在朝会上,却直接以“宰相”相称。如此明显的厚待,但凡长了眼的人,没有瞧不出来的。

    皇帝的举动等于将徐番置于风口浪尖,但无奈李林甫柄国十余年,根深蒂固,徐番初来乍到,虽说有一些当年的人脉在,但想要和李林甫相争,也只能默认皇帝给予的种种厚遇。用这种潜移默化的办法,逐渐改变朝臣对其实力的看法,好让徐番在以后可能出现的决战中,聚拢到足够的力量。

    徐番听见问询,便非常体贴的说道:“左相提议早日将范阳、河西两镇节度使定下,好使边关无忧。臣初登相位,对行伍之事不甚了解,圣上还是征询左相、右相吧!”

    李隆基一听淡淡的点头,徐番果然还是之前的态度。随后便向林希烈问道:“左相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林希烈分管兵部,提名权自然要以他为首,想起昨日安禄山传来的消息,再看今日徐番果真一言不发,林希烈便抽空瞅了李林甫一眼,却见李林甫同样毫无表情。

    林希烈心中暗自点头:“看来这安禄山的功夫做的很足啊!”

    到了他们这个位子的人,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考虑风险。安禄山出的价钱虽然足以打动林希烈,但若是毫无把握,林希烈自然也不会去做。如今见现状果真像安禄山所说的一般,林希烈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一把。

    “臣以为,如今河西、范阳两镇虽说表面平静,然边境却时有异动,若是从别处调人,仓促间怕难以成事,不如就让就近的节度使兼领了吧!他们对边境之事已有了解,也省去了磨合的时间,做生不如做熟嘛!”

    林希烈这么句粗言俚语一出,顿时满堂哗然。

    方才不敢出声的武将们一个个纷纷跳了出来……开玩笑嘛!好不容易等到两个肥缺,你倒好,一个也不给我们留下,吃独食也不能这样吃啊!

    “哈哈,可笑!要照左相这个意思,以后朝廷也就不要遴选新官了,都让老官给兼任了去就好,省得麻烦!”

    “左相此言莫不是以为我大唐已无可用之将了吗?竟要让一个人全顶了去!”

    这些都是直肠子,撸起袖子就上的那种。当然也有那看似“好心”劝架的……

    “左相一介书生,兵部的事又是刚接手,恐怕还在磨合,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能求全苛责嘛!”

    这个人骂人还是很有水平的,看上去委婉,其实更加直接,而且彻底!这话一说出来,那不等于在骂林希烈不是男人嘛!

    这年头,除了男人外,还有女人和不男不女的人,对于这年头的男人而言,被人说成是另外两种,实在是奇耻大辱啊!

    林希烈虽然是好脾气,但被这么一骂,也被涨的满脸通红。但良好的修养又让他实在无法开口和这些“大头兵”们对骂,只能用手愤愤的指了指,而那些刚才出声骂人的武将,此刻自然一个个全部把头缩了回去。

    林希烈乃是玄宗李隆基推出来制衡李林甫的,虽然效果不咋样,但好歹能在政事堂里占个位子,牵制李林甫一二。

    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武将们在金殿之上,如此明目张胆的嘲笑林希烈,李隆基的脸上也不好看。

    那几个坐在武将前排的老将,眼见皇帝面色不善,其中一位为首的便站出来斥责道:“都在干嘛?把这金殿当成菜场了吗?有话可以好好说嘛!嗓门大就有理了吗?”

    都说李隆基好用胡人将领,实则也是无奈之举!

    大唐武将的来源有些复杂,唐初的时候,军队几乎被跟随李世民打天下的一帮老兄弟把持,那时候战乱未定,也只有这帮老将才能驾驭的了这批百战雄狮,才能形成唐军冠绝天下的战斗力。

    到了后来,多年的政变之下,这帮开国功勋大半凋零。军队重新被关拢贵族的将门把持。再后来,则天皇帝在位的时候,极力打压关拢贵族,提升山东豪门的地位,军方中多是武家和山东豪门的人。

    等到李隆基继位之时,由于李隆基早年算得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贵族纨绔”,早期基本上全混迹在宫廷内斗中,政治.斗争的水平自然不错,但军事上却只能说是一般。

    更重要的是,李隆基没有亲自掌过军!这也是自然的,武则天在的时候,李隆基年纪不够,等到武则天死后,李旦复位,又遇上韦后专权,太平乱政,忙着开展政治.斗争的李隆基更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跑去执掌军队。

    这种现状带来的后果是十分严峻的,以至于在平定韦后、太平之乱的时候,李隆基不得不再次借助将门世家的力量。否则,在唐代这个皇子天天造反的年代,又恰好是在经历过“则天乱唐”的特殊时期,李隆基这个所谓的“太子”身份实则并不能给他带来诸如“天命所归”的继位优势。

    想要顺利坐稳皇帝宝座依旧需要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而“军中无人”的李隆基也就只能借助将门世家的力量才能压服地方上那些虎视眈眈的郡守们。

    这么一来,在李隆基登基的时候出了莫大力气的将门世家也就换来了在新朝的超然地位。

    虽然之后李隆基通过抬高文官地位,意图压制将门世家,但传承千年的门阀,相互间错综复杂,光靠文官从外围压制,并不能取得很好的效果。于是,李隆基便想出了重用胡将从军中釜底抽薪的办法,利用与将门世家毫无关联的胡人重兵屯守边疆,不断削弱将门世家在军中的力量。而这帮胡人将领,在朝廷上无牵无挂,除了效忠他李隆基外别无选择,所以,自然用的舒心,也放心!

    此招一出,收效显著啊!至少,李隆基是这么认为的……

    这显然又是一次,皇帝在感到力不从心后,利用帝王心术,搞出来的制衡把戏。与之后晚唐时期利用宦官制约藩镇,其后两宋利用文臣压制武将等等,手法迥异,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通过杨玉环便可看出,玄宗李隆基的取向毫无疑问是正常的,那么又怎能说他毫无理由的只偏好粗狂的胡人呢?

    这种选择与那些肤浅的喜好无关,到头来终究还是政治上的考量。

    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门世家在玄宗朝前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尽管李隆基百般作为,也只能将胡人将领用在边关,想要让他们入朝执掌中枢军事,千难万难!

    所以,如今在长安城内,兵部上下,依旧被将门世家所把持,将领的升迁调动,到底还是离不开兵部。

    但这一回事关一镇节度使,这一品级高级将领的任免,兵部也没有权力,只能由政事堂提议,再由皇帝敲板。

    金殿之上的武将多是将门世家出身,除了那些在禁军中任职的将领外,大多空有高的军衔,但手上却不能实际掌兵。

    这一回见了这个好机会自然不愿放过,虽说他们也知道皇帝对他们的压制之心,但在脑中把那些有名的胡人将领过滤一遍后,发现竟无一位是闲置的。如此一来,皇帝除了从他们之间选,还能用谁呢?

    哪晓得,这该死林希烈竟然提出要让人兼任,这不是在砸他们饭碗嘛!武将们没有直接抄家伙儿上,已经很给皇帝面子了!

    所以,自觉已经仁至义尽的那位武将头子,也就只是呵斥了几句,算是对皇帝和首相的交代。

    说完之后,那老将又接着说道:“圣上,本朝尚未有一人兼领两镇节度使的先例,若是此例一开,恐怕容易酿成大祸呀!”

    老实说,除掉那一丝小小的私心外,这位老将说的话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但,奈何受了气的首相林希烈,大感脸上无光。本来只是为了帮安禄山一把,成与败并不在意的林希烈一时间竟下定决心要把此事敲定,否则他首相的威严何在?

    于是,林希烈马上把自己推荐的人选说出:“圣上,老臣举荐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兼领河西节度使一职、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兼领范阳节度使一职,此二人皆是经年的宿将,又在边关多年,熟悉边关军情,实是最佳的人选了!”

    “什么?”

    “啥子?”

    两句截然不同的话语,传达的却是相同的惊讶,然而惊讶的缘由和所处的立场,却是大不一样的!

第二十一章 夺职(五)

    “严先生,为何要让左相提名王忠嗣兼领河西节度使一职?”

    就在大朝会被林希烈的议题搅得风云突变的时候,驿馆中的安禄山也在忐忑中等待着。*顶*点*小*说 .

    严庄听见问询,便笑道:“本朝至今未有一人身兼两镇节度的前例,若是只提主公一人,目标过于突出,百官多有不平之言,想要成功通过,难度很大。”

    “但如今把王忠嗣也扯进来,无疑能为主公分散许多压力,另外,王忠嗣是太子一系的人。”

    说完后严庄神秘的笑笑,颇有自得之色,显然这条妙计乃是他想出来的。

    “什么?”安禄山大惊。

    王忠嗣和如今的太子,当初的忠王李亨之间的关系早已尽人皆知,那真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铁哥们。但王忠嗣人如其名,对朝廷、对玄宗皇帝当得起一个“忠”字,自从入军以后便少与李亨往来。故此,才大受玄宗信任,兼具将才,屡立战功,升迁的也就特别快。

    严庄既然说了这句话,安禄山便知道王忠嗣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如此一来对于这位一直沉默,乃至低调到让人忽视的太子,安禄山也就兴起了很大的兴趣:“不是说我们这位太子有些懦弱吗?”

    严庄笑了,回道:“在我大唐,能把太子当上十年还让包括圣上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受不到他的威胁,主公觉得这样一个人会是个庸庸碌碌的人吗?”

    许是阴谋家的眼中都是阴谋,或者现实真如严庄所预料的一般,总之安禄山是信了严庄的话。

    见安禄山听进去了,严庄便接着说道:“圣上刚登基那些年,将门世家把持军队,如今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不复当年盛况。于是这帮人便把注意打到了太子的身上,太子能安安稳稳坐上十年,也让将门世家们看到了他的能力,以及他日登顶的可能。”

    “但是与圣上当年一样,太子同样不曾掌过军,在军方几无影响力,这就让将门世家们看到了合作的可能。我们的太子若是真没有登基为帝的想法,又怎会赖在太子之位上那么多年呢?要知道圣上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何况前些年李林甫大力支持寿王夺位,可太子却一直有惊无险,要说这都是因为圣上的爱护,这种鬼话,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既然太子有执掌神器的想法,那么军方的支持也就必不可少了!正巧将门世家凑了上来,一拍即合也就不难理解了!”

    “至于王忠嗣也许刚开始是想和太子拉开距离的,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少年时期与忠王一同长大的王忠嗣,在忠王被册封为太子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朝臣们归为太子一系了。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手握重兵的将领更是如此,王忠嗣这些年来在军中混的风生水起,朝堂之上却少见对他的责难,恐怕圣上自己都在怀疑王忠嗣的上头除了自己外,会不会还有别人?”

    严庄用玩笑般的话语将王忠嗣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剖析的一清二楚,虽说都是他的一家之言,但安禄山却认为事实只怕与严庄说的相差不大。

    “够不够?”安禄山沉思良久却突然毫无征兆的问了这么一句。

    严庄却心领神会,回道:“既然是王忠嗣,那么应该就够了!投向太子的将门世家也许不多,但级别应该不小,这种老家伙哪怕只有一个,拿下河西节度使一职,应该够了!至少武将方面不会针对王忠嗣。至于太子一系的文官们,应该也会站出来,推波助澜一番。再加上左相的提名,徐相的默认,通过的可能就很大了!”

    “关键是与太子有隙的右相因为主公还在提名之列,必定不会站出来反对,那么在朝臣意见一致的情况下,圣上驳回的可能就很小了!”

    “而只要王忠嗣一通过,那么百官也就没有理由再用‘先例未开’来阻挡主公兼领一事。”

    “如此,在我们之前的布置下,大事可成矣!”严庄非常自信的说道。

    事实上严庄的计划还是很有可行性的。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吉温压根就没向李林甫提安禄山的事!

    那一日,吉温上门拜访李林甫,本来是打算将安禄山拜托的事向李林甫说一遍的。然而说这种事之前,总是要先寒暄一二的,于是吉温便先向老大汇报了下近日来的工作状况。没曾想,一件吉温原本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竟然引得李林甫大惊失色,二话不说,立马出门跑去找徐番了。害得吉温压根没时间把安禄山的事说出口。

    而当安禄山派人去找吉温打探结果的时候,吉温竟然又好死不活的贪恋起安禄山送的大笔钱财来,想着只要当日再找时间去向李林甫分说一番便可,反正只要能赶上次日的朝会就行。

    所以,吉温便给了安禄山的人一个肯定的答复。

    哪知那一日李林甫和徐番相谈甚欢,竟然留在徐番府上用宴,面对这么一个重量级的客人,徐番自然要用最高的规格来接待了。所以,宴会上的酒乃是徐府特产,全是从升州转运来的,是许辰家的高度烈酒!

    这年头,哪有不好酒的!李林甫一尝到这酒,顿时涕泪直流,真觉这些年喝的酒全他娘的是猫尿了!

    于是纵情之下,李林甫毫无疑问的醉倒了!好在徐番的新宅子乃是皇帝御赐的,房间足够多。为此,李林甫便夜宿在徐番府上,第二天从徐番府上直接来的皇城。

    可怜我们的吉大人在相府空等一夜,都没有等到李林甫,等到朝会的时候,眼见李林甫与徐番站在队伍前列,相谈甚欢,也就一直没机会上前说这事。

    这么一来,我们的安大使可就彻底悲剧了!

    当林希烈把两个提名一说出来,金殿之上除了那两声惊呼外,真可谓满堂皆惊静啊!

    不是百官们不惊讶,实在是出声的那两人,地位太高,其他的人压根不敢接话了!

    “啥子?”说这话的乃是坐在武将前排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

    一听林希烈竟然提名王忠嗣兼领河西军镇,这位刚才一直在跟周公下棋的老将军立马虎目园瞪,看了林希烈一眼,随即那老而弥坚的脑袋便立马寻思开来。

    一番利益取舍之后,便无意间朝身后的一位中年将领做了个小动作,那中年将领明白之后,立刻用独有的方式将老大的信号传递给他们这一系的武将。

    顷刻间,武将群中的议论声便小了一片,其余的武将们见状也就熄了声,纷纷将目光移到自家老大身上。

    而前排的其他几位老将,自然也在刚才那位出声的老将做着无声的交流,其中必然有着复杂的利益交换,但最终这帮老家伙们还是统一了意见,很快武将们便彻底安静下来。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实则比江湖高手间的对决还要快!也就眨眼的功夫,这帮官场老手们便达成了一系列的协议。看上去不可思议,其实无非就是熟能生巧罢了,任谁在官场上呆个几十年,并且爬到这个位子,都能有这水准。

    武将们这边的反应与严庄预料的一模一样,但是李林甫这边却彻底让严庄手足无措了!

    “什么?”

    发出这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右相,权倾朝野的李林甫。

    话说对于近日林希烈的议题,其实李林甫并不在意。这几个月来,由于察觉到了圣上对自己的防备之心,李林甫早已决定要低调一阵子。兵部本就是划给了林希烈,那么人家在自己的分内之事里提意见,他要是去反驳,那韬光养晦的策略岂不是白做了?

    更何况,刚才还在午门前与徐番来了一出“将相和”,这转眼间就要恢复自己“事必躬亲”的姿态,那让朝臣们怎么看他呀!

    为此,对于林希烈说的事,李林甫只是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去听的,也暗自决定,到时无论林希烈提名何人,他李林甫都会赞成。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林希烈竟然提名安禄山!

    倒不是说李林甫与安禄山有什么过节,话说他安禄山一个小小的边疆节度使也不配与他右相大人有什么过节。与右相大人有过节的也早就死干净了!

    李林甫之所以惊讶,甚至心生反对,却是因为昨日吉温所说的,安禄山已经得知了户部缺粮的消息。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当他跑去和徐番商议对策的时候,徐番也真心诚意的为李林甫分说了一番这件事里面的风险。

    对于可能出现的囤积居奇之事更是向李林甫说的很透彻,这么一来,李林甫便立马意识到这个消息保密的重要性。在心中也就对安禄山起了防备之心,倒不是别的,只是不能让安禄山有囤积粮食的可能。

    可如今倒好,林希烈竟然要把范阳节度使的位子送给安禄山,那么一旦安禄山得了这个职位,范阳那个产粮大区,不久落到安禄山手上了吗?那么一来,有了情报优势的安禄山怎么可能不去囤积粮食呢?

    李林甫可不会觉得安禄山是个拾金不昧的好孩子!

    所以,这么一来,李林甫哪敢让安禄山得到这位子!说到底,李林甫终究还是个称职的宰相。

第二十三掌 夺职(七)

    王忠嗣,太原祁人,家住华州郑县。=顶=点=小-说 其父王海宾,为太子右卫率、丰安军使、太谷男,在陇上以骁勇闻名。开元二年七月,吐蕃入侵,朝廷任薛讷辅助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史,率领杜宾客、郭知运、王睃、安思顺抵御,以王海宾为先锋。吐蕃军过渭州西界武阶驿,历苦战得胜,杀死俘获敌兵极多。

    此役后,吐蕃发大军进攻王海滨所部,然而各将领妒嫉其功绩,按兵不动,王海宾寡不敌众,战死疆场。

    等到王海滨本部将吐蕃大军消耗过半后,其余将领这才率大军乘势出击,斩敌首一万七千级,获战马七万五千匹、羊牛十四万头。

    玄宗闻王海滨死讯后十分痛惜,下令追封其为左金吾大将军。

    王忠嗣原名王训,九岁时,由于父亲为朝廷战死,授为朝散大夫、尚辇奉御,赐名忠嗣,在禁宫中供养多年。肃宗李亨少年时时常到王忠嗣的家中,与他游玩。

    等到长大后,雄毅而少言,且颇具武略,玄宗因其为兵家子弟,便与之讨论兵法,应对纵横,皆出意料。玄宗对他说:“尔后必为良将!”开元十八年,玄宗又授予其父安西大都护之职。

    之后,忠嗣跟随河西节度、兵部尚书萧嵩,并推荐王忠嗣为兵马使。二十一年,再升为左领军卫郎将、河西讨击副使、左威卫将军、赐紫金鱼袋、清源男,兼检校代州都督。

    曾经议论皇甫惟明的义弟王昱,于是被人所诬陷,贬为东阳府左果毅。

    后来,河西节度使杜希望谋划占领新城,有人说以忠嗣的才能足以完成,若要取胜,非他不可。希望随即上奏请求,皇上诏令忠嗣赴河西。攻下新城,忠嗣功绩显著,授予左威卫郎将,专管行军兵马。

    这年秋天,吐蕃大兵南下,以报复新城被占,敌军逼近官军,官军寡不敌众,兵士们都感到害怕。王忠嗣于是率领所部策马前进,左右冲杀,阻挡者无不躲开,冲出又折返,杀死数百人,贼兵开始混乱。三军从两翼攻击,吐蕃大败。

    由于战功显赫,皇上下诏授予左金吾卫将军同正员,不多久又兼左羽林军上.将军、河东节度副使、兼大同军使。二十八年,以本官又兼代州都督、兼充河东节度,又加云麾将军。二十九年,替代韦光乘为朔方的节度使,多次加权知河东节度使。

    天宝元年,兼灵州都督。这年北伐,与奚怒皆在桑干河作战,三次将他打败,俘获其大量人马,耀武漠北,凯旋而归。此时突厥叶护新有内难,忠嗣率强盛军队以威震慑,乌苏米施可汗害怕,请求投降,却变化拖延不到。忠嗣于是在拔悉密与逻禄、回纥三个部落之间使用反间计策,攻打米施可汗使之败逃。王忠嗣于是出兵讨伐,夺取其右厢而归,其西叶护及毗伽可敦、男西杀死葛腊哆,率领其部落一千余帐进京朝拜,于是授予左武卫大将军。第二年,又击败怒皆及突厥的军队。从此塞外安定,虏人不敢来犯。天宝三年,突厥拔悉密等九家姓叶护联合攻打乌苏米施可汗,将其首级传到京师。四年,忠嗣被授予河东节度采访使。五月,被封为清源县公。

    回想自己的一生,小院中的王忠嗣有些出神的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将军,有客来访!”一位身材挺拔的健硕汉子从角门走入,冲着王忠嗣抱拳行礼道。

    “唉……”王忠嗣突然叹了口气:“请他进来吧!”

    “是,将军!”汉子转身离去。

    不多时,一位身披玄色连帽大衣的人便走进院来,身后两位气势内敛的护卫却在那人进院后,守在角门之外。

    “忠嗣,好久不见了!”来人取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儒雅的脸,四旬左右的年纪,蓄着三寸短须,双目中泛着明显的喜悦。

    “太子殿下,您不该来的!”王忠嗣叹息之后,向来人行了一礼。

    “放心吧!有阿大阿二在,内卫那帮人还摸不清我的行踪!”此刻的李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强烈的自信,那天潢贵胄的身份带来的威势,摄人心魂,任谁看了,也绝无法与平时木讷寡言的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

    看着这个自儿时起的好友,王忠嗣久久无言,只好摇头苦笑。

    “行了,别板着一张脸了!今天来找你可是为了一桩好事!”李亨伸出手勾住王忠嗣的脖子,就像儿时那般,用力拍着王忠嗣的肩膀,笑着说道。

    王忠嗣那张钢铁般的脸上,此刻也浮上了一丝微笑:“让我兼任河西节度使的事?”

    “呀!你都知道了啊!”李亨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也是,这点尽人皆知的消息,又怎能逃得过咱们王大将军的斥候呢?”

    王忠嗣是傍晚时分才赶到长安的,得知其一到,李亨便花费了好大的功夫,避开内卫的眼线,跑来与之相见。本想亲自将这好消息告诉他,没曾想王忠嗣虽然刚到长安,但却也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也就不多说了,接下来我会派人全力运作,确保你能把河西节度使一职拿下!”李亨接着说道。

    眼见王忠嗣正要说话,李亨接着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河西乃是重镇,麾下兵马十余万,且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交到你手上,我才放心!另外,这帮子将门世家如今是越来越难掌控了,一方面这帮家伙因为父皇的大力压制,急于寻找新的出路,一方面却又抱着他们该死的傲气,不断在拒绝我的改编,如今我算看清楚了,这帮人根本就是一群有奶便是娘的主儿,想靠他们,是绝无可能的!”

    “如今我的手上除了你之外,在军方中便只剩了些大头兵,他们想要成长起来,还需要时间。为此,你更需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来!”

    “还有……”

    看着李亨滔滔不绝,指点江山的气势,王忠嗣仿佛有些不认识自己的这位好友了。

    或许是隔了太久,记忆有些偏颇……或许是因为对方成了太子,身份上的差距带来了强烈的反差……或许在小的时候,在家中后院的池塘边,那位挥舞着小木棍,鞭笞天下的少年模样,已然在王忠嗣的心中渐渐模糊……

    感受到好友的出神,李亨停下了他对的局势分析,出声问道:“怎么了?”

    王忠嗣闻言沉默了……

    许久后,他才艰难的问出了一句:“你就那么想当皇帝吗?”

    李亨听完也沉默了,他深深地看着王忠嗣,很久后才叹息道:“既然已经当了太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又哪有想当一辈子太子的人?”

    “可是圣上依旧健在,对你也没有贬谪的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圣上西去之后,皇位迟早是你的啊!”

    王忠嗣不能理解,为什么李亨会如此心急。

    王忠嗣不能理解,是因为他没有当过太子!

    李亨当过,当了快十年,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他感受了快十年。这将近十年来,李亨无时无刻不活在这种兴奋、忐忑、期待、恐惧当中,这种感觉简直就要把他逼疯了!

    要是不做些什么,李亨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一旦忍受不住后,会不会步了李承乾、李泰等几位前辈的后路。

    “你知道吗?乡下的农人们赶驴的时候,有时候会只在驴的面前吊上一根萝卜,然后那只驴子便会不断的伸头想去咬那根萝卜,不断的朝前迈步,于是农人们什么也不用做,就让驴子跑了起来。”

    李亨笑着将这个故事讲完,然后看着王忠嗣,满脸坚毅的说道:“我就是那只驴子!”

    “可是没有人跟你抢啊!”王忠嗣依旧不能理会。

    “哈哈!没人抢?”李亨大笑一声,随即盯着王忠嗣道:“你错了!皇帝的位子本就是抢来的!开国之君从天下群雄中抢来了皇帝的宝座,皇子们又得从兄弟手中抢到太子的宝座,哪怕坐上太子之位,他还要防着其他的兄弟们,就算没有皇子抢了,他还要跟皇帝去抢!抢什么?抢大臣!抢军队!只有手上有人有军的太子才能真正的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不被皇帝一言罢黜!只有如此,你才有命等到时机到来的那一天!”

    “因为通往皇帝的路只有一条,而皇帝的宝座也只有一个!”

    李亨用这句话结束了他的演说。

    王忠嗣看着李亨,儿时的记忆有部分清晰,又有部分模糊……

    “我快不认识你了!”

    这是王忠嗣对李亨如今的感觉。

    “没关系,等到那一天到来之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到时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到时我们两个定要做一对青史留名的君臣!”李亨豪气万千的说道。

    王忠嗣苦笑良久,心中叹道:“到了那时,只怕你已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李亨只将那股霸气保留了片刻,随即又轻松地笑了起来:“咱们多年不见,还是聊些别的吧!对了,小震呢?怎么没看到他,我们家豫儿可是老吵着要跟他比箭呢!”

    王.震乃是王忠嗣的独子,刚过二十,而李亨长子李豫,如今才十九,由于父辈的交情,二人同样有着不浅的情谊。

    说起儿子来,王忠嗣总算放下了冷冰冰的一张脸。

    “臭小子文不成武不就的,都快把老子愁死了!”

    “哈哈!你才一个就发愁啊?我这一堆儿女加起来都快能组成一支马球队了!一天到晚吵个不停,烦都烦死了!”

    “谁让你没事生那么多!”

    “这是我要生的吗?被逼的好吧!为了国本,必须得开枝散叶呀!”

    “嘁!被逼的?难不成那些宫女还会主动爬到你床上?”

    “咦?你怎么知道?还真有几个是主动爬上来的!”

    ……

    就在李亨与王忠嗣老友重逢的时候,一块黑色的布料正从小院的墙头,渐渐向下方的黑影中隐去。

    那是一个身影,有些修长的身影,此人一下墙便立马沿着来路向远处跑去……

    身影一直向北,绕过崇仁坊,来到永兴坊的花宅门前。

    没走正门,只是轻轻一跃,待力竭后,再轻踏一下坊墙,人影便若飞鸟般轻盈的越到了花宅院内。

    这一回,他没有用剑!

    来到后院,大厅内,几人已经在等着了。

    “大伯、二伯、八叔、九叔,我回来了!”人影一进厅内便掀开头上的黑色布套,笑着打着招呼。

    那俊朗的面孔比十个月前多出了几分风霜,显得更加成熟了!

    “哈哈,小焱回来了啊!我就说嘛!那几个什么阿大阿二之类的家伙,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杂鱼,怎么可能发现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呢?”老八灌了一大口酒,掩盖住脸上之前一直存在的担忧,爽朗的大笑道。

    “放屁!轻身功夫明明是我教的好吧!就你那块头,只会摆弄几块破铁片,跟踪这种事,你哪回做好过?”老九立马抢说道。

    “呸!没我天天打熬小焱的筋骨,能让他的功夫长进这么快吗?”老八反击道。

    “我……”

    老九还想再说,上首的花老大立刻出声阻止:“够了!先让小焱汇报下结果吧!”

    老八、老九一听大哥发话,立刻停了下来。

    那个修长的身影自然就是少年肖焱了!十个月眨眼而过,少年的身高也涨了不少。

    听见大伯问话,肖焱连忙说道:“那人去了城南的一处小院,见了一个人!”

    “见了谁?”花大的神情明显紧张了起来。

    “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听他的手下称呼,此人应该是个将军,另外后来那个大伯让我跟踪的人曾说这个将军的儿子单名一个震字。”

    肖焱只受领了任务,对于跟踪对象却丝毫不知。

    “震?王.震?王忠嗣!”

    花大的大眼立刻瞪了起来,心中大惊!

    “你没听错?”花大不是不愿相信,只是事关重大,必须得到准确的消息。

    “大伯放心吧!那人的两个护卫,水平一般,我离得很近,绝不可能听错的!”肖焱颇为自傲的说道。

    花大陷入了沉思……

    厅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臭小子大言不惭!没有你老子我跟在后面给你擦屁股,你小子早就见阎王了!”

第二十四章 夺职(八)

    听见这声音,肖焱顿时大惊,脖子一缩,双眼四处扫射,寻找适合躲藏的地方。+ ..

    身形方动,厅外那人便走了进来,同时从鼻孔中发出一声:“想跑哪去?来得及吗?”

    肖焱顿时便如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硬的转过身来,悻悻的唤道:“爹……”

    “哟!还认识你爹呀!难得!难得!”来人自然就是肖逸。

    不顾父亲的冷嘲热讽,肖焱笑嘻嘻的跑上去,抱住肖逸的手臂,晃悠的说道:“爹,你怎么来了啊?”

    这个动作一定是肖焱从某个少女那边学过来的,但他显然忘了一个大前提:他不是少女,更不是个可爱的少女!

    所以效果当然不明显!

    肖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呵斥道:“滚回家去!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哦……”肖焱不敢反驳,只能耷拉着脑袋向外走去。

    肖焱走后,大厅内顿时针落可闻。

    沉寂的气氛保持了许久,肖逸方才开口说道:“给我一个理由!”

    老八、老九自从肖逸进来之后便早已低下头去。老二看了肖逸一眼,叹了口气,同样低头不语。

    花大知道,肖逸是在跟自己说话。

    “理由?呵呵,既然他爹娘是内卫,他自然也是内卫的人!”花大轻笑一声,理所当然的说道。

    肖逸看着他,嘴角逐渐上扬,幅度越来越大:“哈哈哈哈!说得好!狗的儿子除了当狗还能当什么?”

    望着肖逸那张因为气愤,有些变形的脸,花大平静地笑笑:“当狗有什么不好?管吃管住的,这年头,找碗饭吃,可不容易!”

    “呵呵呵呵……”肖逸的大笑,声调渐渐降低,成了低沉的冷笑:“说得好!有吃有住,的确够了!”

    花大:“你逃了十多年,最后不还是回来了!既然逃不掉,那就该把交代下来的事做好!”

    肖逸:“有意思吗?”

    花大:“什么?”

    肖逸:“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花大:“能活着,并且活下去,这才是最大的意思!这点,你应该比我懂!”

    肖逸:“当初我宁愿死的是我!”

    花大:“可你依然活着!”

    肖逸:“呵呵,是啊!还活着!跟你一样,不人不鬼的活着!还有他们,一个赌鬼,一个酒鬼,一个色鬼!好!就让我们这群鬼继续活下去吧!”

    “但我决不允许你把我儿子牵扯进来!”肖逸低沉之后,随即狠狠的盯着花大,如是说道。

    花大笑笑:“来不及了!圣上已经御赐肖焱牡丹花牌了,数字‘十一’,江湖人称‘肖十一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当年咱们这年纪可闯不出这么大的名堂来!”

    “你说什么?”肖逸犹如一只护犊的公狮子般,浑身的剑意倾泻而出,厅内凭空刮起一阵微风,花大身前的案几上,几张已经写满了字的白纸悄然碎开……

    “张守珪的事难道是肖焱做的?”肖逸双目通红,紧紧地盯着花大。

    花大依旧坐在远处,毫无动作,只是笑着点头,随后说道:“你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嘛!看来这一次的任务应该没有问题了!”

    说完后,一把抓过那几张破碎的纸,揉成一团,丢进身后的一个火盆,火舌一卷,一切成灰。

    随后,花大抓过大笔,笔走龙蛇,一张白纸再次布满黑色的墨迹。

    “这是你这次的目标!”

    花大将写好的白纸伸手递向肖逸。

    肖逸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花大,许久后方才上前接过白纸,只看了数眼,便同样揉成一团丢入火盆之中。

    随即,肖逸转身离去……

    却说十个月前,就在唐远的案子了结后不久,肖逸便回到了长安城。事隔十余年,肖逸的回归倒是让内卫几人真心高兴了一阵子。

    接下来的流程自然就简单多了,肖逸先是和花大一起进宫面见了李隆基。看着这个当初最得力的手下,李隆基沉默一阵后,选择了遗忘,没有追究当年的事。同时恢复了肖逸的职事,依旧在内卫中任职,倒成了内卫中唯一一个没有离职便恢复了本名的人。

    就像花大说的,这年头找碗饭吃不容易,长安城更是如此。肖逸既然回到了长安城,便早已知道自己逃脱不了这种命运。而教育孩子,给儿子一个有希望的选择,不让其重走自己的老路同样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肖逸只能重操旧业!

    只是没想到,儿子肖焱依旧走上了自己的老路……

    肖逸在长安的宅子位于永兴坊东南的胜业坊,胜业坊西边便是达官显贵云集的崇仁坊,南面毗邻东市。地理位置的优越性,注定了胜业坊的地价绝不会低。

    若是没有内卫这个身份,肖逸一介武夫,又怎能在这寸土寸金的胜业坊内置办下一片偌大的宅子呢?

    站在宅院门口,看着里面影影绰绰的屋檐,肖逸无声的笑了起来,只是多少有些苦涩在其中……

    肖焱早些时候回到了家,此刻正在自己的院落内翻箱倒柜的寻找着。

    “你爹可快回来了啊!”肖焱的卧室内,一个少年双脚伸开的坐在案几旁,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中的一个木盒子。

    少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一股挥之不散的愁苦之气。

    “我知道!”肖焱久寻无果,不免有些着急。

    “你会被揍的!”那少年看着肖焱忙碌的背影,非常肯定的陈述道。

    “那又怎样?被揍的还少吗?”肖焱颇为光棍,手脚依旧没有停歇,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自言自语:“奇怪了!我的东西呢?跑哪去了?”

    “喂,天意!看见我的东西没?”肖焱头也没回,直接问道。

    “什么东西?”那被叫做天意的少年好整以暇的问道。

    “就是一个盒子,木盒子!形状……”肖焱有些烦躁的转过身来,忽然间目光被少年手中的东西吸引住了:“我的盒子!你拿我东西干吗?”

    “快还我!”说完后,肖焱便电射而出,一只手便朝着少年手中的木盒身去。

    哪知那少年的反应却也不慢,眼见肖焱冲来,少年的上半身转瞬间向后倒去,片刻后,空出了的一只左手便用力在地上一撑,整个身子便如水蛇般向后滑去。

    肖焱扑了个空,左脚微微向左一点,身子便顺势倾转,随后再次发力,肖焱便朝着后退的少年饿虎般扑了过去。

    危险临身,只见那少年的身子竟恍若无骨一般,腰肢扭动间竟生出了莫大的力道,将少年的整个身子支撑而起,少年身子一待立起,双腿微曲,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冲而来,将少年送到了三尺开外。

    肖焱再次扑空,遂放弃了追击,懊恼的以手拂额道:“该死!还是抓不到你!”

    三尺之外的少年得意洋洋的晃动着手上的木盒,笑着说道:“来呀!这回我不用手!”

    “你他娘的浑身上下都能使力,不用手有个屁用!”肖焱没好气的说道。

    少年想了想,似乎觉得也有些不公平,便满脸认真的说道:“那我脚也不用!”

    肖焱选择了直接无视,冲着少年喊道:“快把东西还我!”

    少年见肖焱不再动手,有些失望,旋即却又被手上的东西吸引过去:“话说你要泡妞的话,也该弄点好东西啊!这盒子里的胭脂水粉,一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该不是你从哪个乡下妇人的床头摸回来的吧!”

    肖焱气冲冲的跑过去,一把将少年手中的木盒夺回,这一次,少年没有躲闪,而是接着笑道:“看你家这么大的一间宅子,也不像没钱的主啊!怎么泡起妞来这么小家子气呀!”

    眼见其越说越过火,肖焱气愤的回击道:“你懂什么!小玢是个念旧的人,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我托人特意从浮梁县捎回来的,是小玢以前经常用的东西!”

    “哦……”少年一听,顿时态度大变,笑嘻嘻的说道:“原来是走以诚动人的路子呀!嗯嗯!不错!有进步嘛!看来还是我这个师傅教的好啊!”

    少年摆出一副师长的模样来,惹得肖焱没好气的斥道:“有你什么事,你才来几天啊!”

    “这更能说明我的影响力大啊!”少年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皮厚度,一只手伸出,勾住肖焱的肩膀,理所当然的说道。

    “滚!”肖焱拍开少年伸过来的爪子,却不料少年这一手又使上内劲,一时间二位少年又闹成一片。

    此少年名叫张天意,乃是前些天肖焱在东市遇到的。那一天肖焱去东市找唐雪玢,在路上正好遇见张天意出手“欺负”几个人,而唐雪玢正好站在一旁,面带忧色。

    肖焱刚刚完成任务,头脑还有模糊,一眼瞧见那几个身穿伙计衣服的人正被张天意大的满地找牙,而那伙计身上的衣服样式乍眼看过去,竟和唐雪玢家中铺子里的伙计穿的一样。再看唐雪玢满脸忧色,顿时把张天意当成了欺负唐雪玢的“流氓”、“地痞”。

    这还得了!肖焱立马像见了风车的堂吉诃德般,火力全开,冲了过去……

    之后的戏码就老套了许多,原来那帮伙计竟然是一家紧挨着唐雪玢家瓷器铺的瓷器店的人,受了掌柜的指示,特意来找唐雪玢麻烦的,而张天意自然就是那“英雄救美”的少年侠客了!

    误会解除,不打不相识,两位少年同样的年轻、英俊,又都是武功高手,为此很快便成了好友。

    听说张天意初到长安,无处可去,肖焱便请他住到了自家的宅院里。

    如此一来,两位少年朝夕相处,那感情……真是急剧升温啊!

第二十五章 夺职(九)

    【张守珪的命运在这里有些改变,包括死亡时间,还有子女等,剧情需要,望谅解!】

    “肖焱!”站在儿子卧室的门前,肖逸的脸上没有微笑,但却也没有意料中的愤怒,反而多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痛惜。

    “啊?爹!”

    “肖叔叔!”

    房间内,两个少年停下了关于剑术的“探讨”。

    “跟我出来!”肖逸说完后,便转身离去。

    “哦……”肖焱耷拉着脑袋,无力的跟了上去。张天意则在身后冲他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势。

    肖府后院,一片空旷的演武场上,肖逸长身而立,仰首望月。

    听见了儿子的脚步声后,肖逸开口道:“知道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肖焱心中郁闷:“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要揍我一顿嘛!这里地方大,施展的开,十八般兵器,工具齐全!”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肖焱自没有傻到将其说出来,只好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因为这里空旷,一望无际……”就在肖焱疑惑不解的时候,肖逸转过身来看着他,郑重的补充道:“所以,不会被人偷听!”

    “什么!”肖焱惊讶莫名,双眼直视着父亲。

    肖逸看着儿子:“那个少年叫张天意?”

    在内卫里训练了这么久,又出过几次任务,肖焱的反应也不慢:“难道他用了假名?他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肖逸看着自家的儿子,就那么心如止水的看着,没有欣喜,也没有哀伤,到了此时,哀伤已毫无作用。

    “若是假名倒好了,一剑杀了便是。若是真名,你还下得去手吗?”

    肖焱没花多久便明白了过来:“他是谁?”

    肖逸依旧平淡的回道:“张天意,张守珪的儿子。”

    肖焱一听,大惊:“不可能!张守珪的儿子张献诚早就死了!”

    “你杀的?”肖逸的眼神突然间凌厉起来。

    “怎么可能?”肖焱连忙摇头,辩解道:“二伯说过,我们内卫的刀是握在圣上手中的,行的是君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杀人那是杀手才干的事!”

    肖逸不置可否的笑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焱回道:“张守珪自尽后,我发现外面又来了几个人,几个杀手!”

    “后来张献诚也莫名其秒的死了,可我们没有接到清除张献诚的命令。二伯说,既然张守珪已死,那么圣上绝不会再处死他儿子,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呵呵,那是自然!张守珪的罪状不能公开,明面上的刀就用不了了,只好用我们这把脏了的刀。可他儿子却不知情,圣上毕竟还是圣上,自己创建出来的规则,破坏一次也就够了,张献诚这个一无所知的家伙,还不值得让圣上去破坏一次规则。”肖逸口中没有敬语,语气更没有丝毫尊敬的意思。

    “那张天意……”肖焱此刻的心中有些复杂,虽只是短短几天,但他已和张天意成了好友。

    其实也不能怪肖焱感情太丰富,从小到大,肖焱便陪着父亲一直在浮梁县长大,每日除了读书习武,就没见过几个生人,小伙伴也只有隔壁的唐雪玢一人。到了长安之后,又很快陷入了惨无人道的特训中,后来又是一次次孤独的任务。这一回好不容易遇到个年龄相仿,气味相投的少年,自然很容易便成了好友。

    可若是父亲所说都是真的,那么自己就是害死张天意父亲的凶手了!虽然阎王不是自己,但牛头马面的角色却是怎么也甩不掉的。

    “张守珪的儿子不止一个,他还有一个叫张天意的小儿子!十几年前张守珪便悄悄将其送出,对外却说早夭了。”肖逸回答道。

    肖焱没有怀疑,父亲在内卫这么多年,自然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就是自己这个刚入门的新手,特训中很重要的一项便是如何构建自己的情报网。就如父亲所说的一样,他们是圣上手中的刀,但却是把脏了的刀!这把刀握在圣上手上,但又不握在圣上手上,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不惜一切保卫圣上,包括圣上的人身安全,还有……名誉上的安全!各自独立的情报网无疑能确保圣上的形象更加的光辉!

    每一个内卫都有一个数字,这个数字便是他们的全部,也只有从内卫中脱离的时候,才可以恢复他们本来的名字,才可以选择在朝中、在军中继续为圣上效力。虽然朝中的百官们几乎都知道他们的来历,他们也毫不避讳自己的来历。但,只要在吏部或兵部的花名册上他们填上的是真名而不是数字,这,也就够了!

    对政治家而言,亲眼看到和听别人说,是截然相反的待遇!

    从这里也能看出唐代皇帝和明代皇帝的不同,君权和相权的制约使得唐代的皇帝不得不需要这么一块遮羞布。而在明代,能决定锦衣卫命运的只有一个人,朱重八!

    肖焱有自己的数字,而肖逸,曾经也有!

    这也就意味着,肖逸至此断了洗白的可能,为了给儿子换一条出路,他只能拿起手中的剑,只是没想到,终究晚了一步……

    “为什么?”就在肖焱抱着微弱的希望,祈祷此张天意非彼张天意,同时又思考如何在真相大白时与张天意相处,从而陷入这样矛盾而又痛苦的纠结中时,他的父亲头一回带着哀伤的目光问了他一句话。

    肖焱停止了纠结,迎上了父亲的目光,沉默片刻,低沉的开口:“我想做些事……”

    “做些事……为了证明自己长大了?”也许是知子莫若父,也许是自己当年有过相似的经历,肖逸收回了哀伤,带着苦涩,笑道:“为了证明给小玢看?”

    肖焱沉默的点头。

    肖逸看着儿子,摇了摇头:“呵呵,男人最初的梦想,果然都离不开女人。”

    肖逸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好吧!既然你选择做一条狗,那么我就得教你最重要的一条!”

    “一条狗,一条好狗,第一条便是忠诚!任何时候都不能背叛自己的主人!”

    肖焱用力的点头,随后鼓起勇气,便趁机问出了一个已然问了多年却一无所获的问题:“爹,娘……是怎么死的?”

    对于一个单亲孩子而言,这种问题定然伴随着他全部的成长。

    以前,肖焱什么都不知道,但这几个月来,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摸到了些尘封多年往事中的蛛丝马迹。

    肖逸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因为那样,你就无法无法做到第一条了!”

    肖焱望着父亲的脸,渐渐低下头去:“可你已经说了……”

    “所以,我把第一条先告诉了你!”肖逸忽而笑了起来。

    肖焱低着头很久没有说话:“……没有希望吗?”

    似乎听出了儿子的不甘,肖逸伸出手去,摸着儿子的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了一句:“只有皇帝才能杀死皇帝!”

    肖焱不懂,但依旧用力的点头……

    父子间的对话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几天里,肖焱与张天意相处的时间很短,且总是心事重重的,好在张天意的心情也不轻松,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个他此来长安的目标,竟然将本属于他父亲的东西夺了过去!

    没错!张天意的确就是张守珪当年送出去的那个小儿子!

    这些年来,张天意一直跟随师傅在深山中习武,前几个月,师傅才将其惨遭灭门的事告诉了他。

    张天意是个天才!但只局限于习武的天分上!对于皇帝利用内卫行的一些制衡之策,这山里长大的少年自然没可能知晓。

    当他得知朝廷对父亲的处置只是贬官,而父亲却死在了赴任的路上,其后大哥、母亲等家人相继莫名其妙的死去时,聪明的张天意便意识到这是个阴谋!天大的阴谋!

    后来,本着谁获利谁嫌疑最大这种朴素的逻辑观念,张天意远赴平卢。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查到了很多东西!

    也是安禄山倒霉,谁能想到张守珪十多年前会来这么一手呢?自以为斩草除根的安禄山自然没有太多的警觉,很快便让张天意找到了马脚。

    于是,追杀便开始了!只是张天意一直没有机会……

    而现在,那个杀了父亲,杀了他大哥的罪魁祸首,平卢节度使安禄山竟然兼领了本属于他父亲的范阳节度使!

    自朝会之后,安禄山便忙开了,十几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几乎挥霍一空,安禄山便像个赌徒一般,既然已经下了那么大本钱,他又岂敢放弃!

    加大投入的好处显而易见,至少在很多人那里,金银珠宝还是很有用的!不动心?只是不够多罢了!

    于是,李隆基竟然没有等到下一次朝会,而是直接出中旨任命安禄山兼领范阳节度使一职,中旨上再附上了左相林希烈和次相徐番的印章,那么无论从圣意还是法理上,这个任命都是无可挑剔的!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河西节度使一职却没有落入王忠嗣的囊中,而是让被王忠嗣一手提拔上来的胡将哥舒翰夺了去。

    任命一出,满朝哗然!

    安禄山夺得范阳节度使还能让百官接受,毕竟人家出手大方,除了右相一派的人之外,几乎在金殿上有些话语权的官员们或多或少的都拿到了些好处。

    而这此前从未听说过的哥舒翰竟然将自己上司中意的职位夺了去,这一点就有些引人遐想了。

    然而除了内卫中的几人能够清楚的明白这道任命背后的意思外,朝堂上其余的人大多只是雾里看花。瞎猜无果后便只能将其归结为:圣上的确喜欢用胡将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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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冢介绍:
这是一条普通人历经岁月后最终成为领袖,带领人们走出遗弃之地的路......追寻的不是权利,也不是美色,而是我们曾经拥有如今却深埋荒野的那种包容万千的气魄,那苦难后依旧怀揣着的希望,以及内心深处早已被现实磨灭的那一抹关于梦想的悸动。万幸!上苍给了他一个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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