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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高辰远     唐冢txt下载     唐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章 卢宗保

    “糟了!”等到话一说出口,少女杨紫菀这才回过神来,随即便气势汹汹的盯着许辰看。

    许辰却依旧笑眯眯的望着她。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之后,也同样笑着看着许辰。

    “喂!刚才你说的那什么摩什么轮来着?”杨紫菀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干脆出声问道:“刚才离得太远,没听清楚,叫什么来着?”

    说完,抬了抬下巴,对着许辰问道。

    “摩天轮!”许辰对于少女表情的转变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依旧笑眯眯的说道。

    “哦,摩天轮。那这个摩天轮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少女问道。

    “当然!”许辰点了点头回答道。

    “那好!到时候建好了,记得通知我!就这么说定了啊!”杨紫菀用一副理所当然样子的对着许辰说道。

    “啊?”

    “啊什么啊!再敢多嘴,信不信本姑娘一拳把你打趴下?”说完,杨紫菀伸了伸手,握紧了拳头对着许辰威胁道。

    许辰见状,连忙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这姑娘手上的力道刚才他可是尝试过的,这要真让她一拳打过来,穿了两层甲都得被震伤!

    看见许辰这么老实的点头同意,杨紫菀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说完,便转身离去,一边走还一边念念不忘的提醒许辰:“记得到时候通知我啊!”

    “姑娘,在下应该怎么通知你啊?”许辰见其将要走远,遂出声问道。

    “到时候本姑娘自会来找你!”杨紫菀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潇洒的走了。

    “大哥,这什么人啊?”陆浩见少女走远,靠了过来对着许辰问道。

    许辰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开口问道:“大家都喜欢胖子对吧?”

    “丰腴!”陆浩时刻不忘的纠正许辰。

    “好!丰腴!”许辰点了点头,说道:“这满大街都是丰腴的美人,为何就她一个瘦的?为什么她这个瘦子还偏偏正好出现在我这个喜欢瘦子的人的面前?”

    “大哥是说,这个人是故意的?”陆浩疑惑道。

    许辰点了点头,答道:“**不离十吧!”

    “那我们怎么办?”陆浩随即问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见招拆招呗!”许辰耸耸肩,摊开双手说道。

    许辰的猜测果然是真的!

    少女杨紫菀走远之后,一个黑影便迅速靠了过来。

    杨紫菀随即抱怨道:“你不是说他喜欢这样的打扮吗?”

    月光扫了过来,黑影渐渐变得清晰,一个黑脸少年便现了出来,竟是孔轲身边的小四!

    “属下也不知道啊!当初打探来的情报就是这么说的啊!”小四无奈地回答道。

    “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让你办个事都办不成!”杨紫菀训斥道。

    脸上虽然依旧明媚,只是其中竟隐隐透出一股威势来。

    “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小心使了功夫好吧……”小四低声喃喃道。

    “你说什么?”杨紫菀别过头来问道。

    “属下说都是属下办事不利!下次再也不会了!”小四一脸真诚的对着杨紫菀说道。

    “知道就好!哼!”少女高傲的如同一只天鹅般,随后迈着修长的双腿大步向前走去。

    小四在后面紧紧跟着,见状连忙出声说道:“您看天色也不晚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别让军师等急了!”

    “你怎么还跟着啊!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不得好好玩玩啊!你赶紧走!回头让人发现了你怎么办?”杨紫菀皱着眉头说道。

    “我走了,谁保护你啊!”黑脸少年答道。

    “哟呵!小四啊,长本事了嘛!我还需要你保护吗?”杨紫菀高仰着头,嗤笑道。

    黑脸少年小四回忆了一番以往的事迹,想起那些在少女强悍的武力值下受到戕害的人,随后便默默的离开了……

    不提这边犹如凤凰出巡般的少女杨紫菀。

    那边,灵机一动的卢宗保飞快地赶回了家,拉起正在读书的卢宗泰,随即便吩咐下人备车。

    “二弟,咱们这是要去哪啊?”被卢宗保拉着的大哥卢宗泰问道。

    卢宗保头也没回,自顾自的走着,只说了一句:“快!去王伯父那里!”

    ……

    牛车粼粼,小半时辰之后,卢家二兄弟来到了王冼的府上。

    门房通报之后,二兄弟便在客厅见到了王冼。

    今日上元佳节,王冼哪也没去,话说在豫章城内也没有需要他王冼亲自上门拜会的人物,今日佳节,王冼推掉了所有的宴请,只想着和侄女两人一起过个团圆节。

    王琳眼见大伯如此心情,虽然心中一万个想去城外看灯会,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他了!听说这回的灯会也是他操办的,王琳便想着这要是出去看灯会,保不准就能再见他一面呢!

    可是,大伯的热情她作为晚辈也不好拒绝,便只好答应下来,陪着大伯一起过节,可是那心,却早就飘到城外去了。

    突然,下人来报,说是卢家兄弟求见,并言明有要事要找大伯相商,王琳那颗将要死寂的心一下子便活了过来!

    “伯父,卢家兄长这么晚前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不如伯父就去见一见吧!”王琳双目泛光的对着王冼说道。

    王冼本不想去,但是听见侄女这么说,想了想还是起身见客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道:“那琳儿你早些休息吧!”

    “是,伯父,琳儿晓得的!”王琳低下了头,恭敬地说道,不低头实在无法掩盖那双眼中的兴奋。

    眼见伯父走远,王琳立马跳了起来,对着身旁的的画屏说道:“屏儿,赶紧准备衣服,现在这时辰城外的灯会还没结束!快!”

    “小姐,您就放心吧!人家城外的那灯会可是要不眠不休整整开三天的!”画屏挪喻道。

    “死丫头!皮痒了是吧?赶紧收拾衣服去!”

    “是!奴婢可不敢耽误了您的大事!那小姐您今天是穿男装呢?还是女装呢?”

    “女装!”

    说完,两位少女便跑进闺房忙活去了……

    “两位贤侄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客厅之中,王冼对着卢家两兄弟问道。

    “王伯父,事关重大!可否借一步说话?”卢宗保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王冼闻言,眉头一皱,看了看一脸坚毅的卢宗保,随后说道:“随我到书房说话!”

    王冼书房。

    “好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王冼坐正后说道。

    卢宗保四处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已经有些不耐的王冼道歉道:“王伯父见谅!小侄将要说的事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已出此下策!”

    “腊月二十九日的大朝会,伯父可曾知晓?”卢宗保问道。

    “你是说邹润的那封奏折?”王冼道。

    年前的那次大朝会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事,大多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毕竟大家都要过年不是?

    可是偏偏在这样的日子里,身为户部员外郎这般高级别的官员,邹润竟然在大朝会上上了一本如此的奏折,哪里能不让天下人侧目呢?

    “你想说什么?”王冼问道。

    “腊月二十九上午才开的大朝会,可是仅仅在下午,政事堂便将奏折明发天下,没有圣上的旨意,政事堂里的三位宰相是绝不会这么急躁的!”卢宗保肯定的说道。

    “左相是个老好人,这样的大事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不可能表态的!林希烈现如今在政事堂不过是跑腿打杂的,至于右相嘛……”

    “李林甫虽然德行上亏了点,但是他的才干还是不错的!否则这几年天下早乱套了!”王冼实事求是的说道。

    卢宗保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没错!这封奏折之所以这么快便能明发天下,便说明圣上的心里是愿意的!而右相也是支持或者至少是不反对的!”

    王冼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如今这几年圣上渐喜豪奢,花销也越来越大了!内库早已支持不下去了,一旦内库告罄,便只可能打国库的注意了!”

    “对的!所以这几年韦坚才能凭借转运诸使一职差点儿问鼎相位,而前阵子还任命户部郎中王鉷为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说白了不就是圣上要给自己捞钱嘛!”卢宗保分析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冼有些不耐的问道。

    “呵呵,伯父以为邹润的这封奏折能不能通过廷议呢?”卢宗保笑着问道。

    “书生意气罢了!”王冼干笑两声道。

    “没错!邹润的奏折通不过,那是因为他站在了所有世家豪门的对立面,如今的世家,又有哪个家中没有一些产业呢?”

    “尤其是东南的这些兴起的海商!要是真的设了市舶司,开征商税,那这些人还不得闹翻天啊!”

    “但是,如果我们支持邹润的话,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卢宗保笑着说道。

    “呵呵,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似乎贤侄家中已经没有几亩农田了吧?”王冼玩味的说道。

    “确切的说是一亩也没有!我们两兄弟自从来到豫章之后,除了置办下一些宅院外,真正的农地一亩也没弄到!”卢宗保坦然说道。

    “那要是商税一开,你们家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吧?”王冼笑道。

    “没错!但是如果可以将豫章一地的豪门世家一网打尽的话,小侄牺牲一些生意又有何妨?”卢宗保双眼注视着王冼,口中幽幽的说道。rg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卢宗保(二)

    “你说什么?”王冼闻言,双目圆瞪,冲着卢宗保喊道。

    “小侄是说,小侄有办法将豫章本地的豪门世家一网打尽!”卢宗保仿佛不知道他的话语有多么的耸人听闻一般,只是一脸镇定的望着王冼。

    “说!”王冼却只是表情凝重的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卢宗保微笑颔首,沉思了片刻,组织了一番言语之后,遂出声道:“其实小侄的这个法子还是向一个人学的。”

    “谁?”

    “许辰!”

    “哦?”王冼有些意外。

    “这个许辰的手段还是不错的!仅仅花了两个月便将城外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变的价值万金,只是用了一些小手段便疯狂敛聚了数百万贯的钱财。”

    “如此手段的确惊人!”

    “但是,要是和小侄接下来的计划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了!”卢宗保傲然道。

    “你有什么计划?”王冼听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卢宗保的一些意思,似乎是想要借助商贾之道来达成目的。

    王冼能做到堂堂一道采访使自然也不可能是个一无是处的穷酸书生,商贾之道虽然历来不受正统文人的推崇,但是王冼不仅是个文人还是个政客,商贾之道这种经世之学自然也是深谙其道的。

    卢宗保闻言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王冼侃侃谈道:“许辰的手段看起来玄妙,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他的目的自始至终便只有一个,那便是吸引游人!荒地之所以一文不值便是因为无人问津,他先费力建了一个广场,看上去花费甚大,但不过是吸引人的第一步罢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广场建好之后,游人蜂拥而至,游人一多,商机便出现了!那些曾经一文不值的荒地也因此身价倍增!”

    “至于他后面的那场拍卖会,完全是因为占尽了先机,那些参加拍卖会的商人有求于人,被宰成什么样都毫不稀奇,利之所趋,虽万人亦往矣!”

    “邹润的奏折上有什么商机?”王冼闻言,沉思片刻后出声问道。

    “重新厘定商税的话,商税必然大幅度增加,如此一来生意只怕会越来越难做吧?”王冼疑惑的看着卢宗保。

    “王伯父所言极是!增加商税虽然必然会对商贾之事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是自古以来即使苛政之下商旅也从未断绝过,而且,现如今名义上的商税虽然不重,但是各地的关隘税卡多如牛毛,普通商贾的负担一点也不小,重新厘定商税之后,加诸在这些人身上的赋税反而会变轻,当然这些人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影响力,我们压根不用在意。”

    “而那些有影响力的世家豪门恰恰也是加征商税之后受到冲击最大的人,这些人也将是反对的主力!”卢宗保侃侃而谈,道。

    王冼望着卢宗保,开口问道:“那你准备如何说服这些世家大族?”

    “这就是小侄今日所说的关键了!”

    啰嗦了半天,卢宗保终于进入了今日的重点。

    “其实说白了,一切不过是个利益对比罢了!只要我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自然会支持我!”

    “邹润的奏章除了加征商税以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东西,那便是市舶司!这才是我们破局的关键!”

    “市舶司一旦成立,那便意味着以前朝廷对于海商混乱不堪的管理状态将要结束,所有的海外贸易都将要纳入市舶司的管理之中,而那些设立了市舶司的城市便将因此变成合法的海上贸易基地,相反,在其他的城市交易将变成非法。”

    “如此一来,那些有市舶司的城市将会商贾云集,这商机不久来了嘛!”

    卢宗保自信的微笑道。

    “你想在豫章城设一个市舶司?”王冼这下也全部明白了卢宗保的意思了。

    市舶司一旦设立,那些海商们便只能在有市舶司的城市交易,如此一来,大量商贾云集,这些城市的地皮便将变得炙手可热!

    市舶司便如同许辰在城外建的那个广场,将人流聚集起来之后,商机兴起,地皮必将身价倍增!

    “没错!只要咱们让邹润的奏折通过廷议,并且在数个设置市舶司的城市里面增加一个豫章城,那咱们的第一步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只需要大量囤积地皮,凭借着咱们七宗五姓近千年积累下来的雄厚财力,豫章城的世家豪门虽然实力不俗,但是除了一个万家之外,其余的根本不值一提,通过这种手段,我们就可以压榨豫章豪门的立足之地,失去了豫章城内的地皮,这帮人就只不过是些乡下的土财主罢了!南方不比北方,北方那些世家的重心依旧放在农业上,而南方的这些世家在商业上的比重已经很大了,失去了豫章城的地皮必定元气大伤,而且乡间的耕地咱们也不是不能……”

    不待卢宗保说完,王冼便出声打断了他:“你的法子是不错!可是你想过没有?合法的生意是做不了了,他们还可以做非法的!”

    “你想要收税,就算通过了廷议,东南这帮人也可以不买你的帐,正规的海贸做不了了,他们还可以走私!朝廷的水师是个什么样,你也清楚,光靠水师那几条破船怎么可能抵挡的住这帮如狼似虎的海商?没有武力上的支持市舶司就是一个摆设,他们在哪里都能完成交易,干嘛要上赶着跑来给你送钱?”

    卢宗保闻言,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所以我们还要拿下吴越镇!”

    “洪州船厂几乎垄断了全大唐的海船制造,拿下来吴越镇就等于掌控了海上贸易的源头,而且吴越镇的那支护卫队可说是大唐最精锐的水师,只要掌握了这支水师还怕收不到税吗?”

    王冼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吴越镇的确是一个关键,可是吴越镇你也去过,那里的城防可没那么容易攻破,你准备怎么应对?”

    “周刚!”卢宗保道。

    “他?”王冼皱了皱眉头。

    “没错!就是他!”卢宗保肯定的说道:“周刚出身金吾卫,其身后便是当今圣上!邹润的奏折一旦通过,圣上自然也是乐见其成,而周刚身为天子门下便只能站在咱们一边了!”

    “你准备怎么做?”王冼也是个果断的人,卢宗保的计划虽然还有些不完善的地方,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了!至于风险,作为一个政客来说,哪有不冒风险的事,只要有五成把握便值得一拼了!

    卢宗保闻言强忍着激动的心,努力用一种比较平静的语调开口说道:“还请王伯父回去和家里的那些老人说一声,请他们全力支持便可!”

    王冼身为王家家主的长兄,也是如今王家在朝堂上官职最高的人,在整个七宗五姓的决策层里面都有很高的影响力,只要王冼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再由他去说服背后的那些老家伙自然要比自己这个弃子效果好的多。

    至于王冼,卢宗保压根就不担心,在豫章城当了几年的摆设,出身不凡的王冼恐怕比自己还希望能打破本地的世家豪门的封锁。

    “这件事,老夫知道了,待会儿便给各家修书一封,至于他们的反应,老夫就无法预料了!”王冼如是说道。

    “多谢王伯父成全!”卢宗保对着王冼大礼参拜下去。

    不久后,卢家两兄弟便离开了王府。

    回家的路上,牛车内,卢宗保兴奋地对大哥说道:“大哥,这一回咱们终于可以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了!”

    “我要让本家的那帮人看看,离了他们,我卢宗保照样能叱咤风云,我要将他们曾经对我们羞辱十倍百倍的还给他们!我要让他们堂堂正正的将我们迎回祖祠!”

    卢宗泰平静的看着手舞足蹈的弟弟,没有回应却也没有阻止,而是出声问道:“万一家里的那些老人不同意这个计划怎么办?”

    “大哥,你就放心吧!他王冼比咱们还要在意这个计划,有他竭尽全力的运作,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倒是担心咱们的动作过慢会给万家阻止的机会,邹润的奏折已经明发天下了,万家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怕一时间没有意识到咱们要做什么,但是一旦七家人开始全面发动的时候,如果廷议时间过长,那万家的人便一定能反应过来的!”

    卢宗保自言自语道。

    “所以咱们得加快动作!在廷议之前便做好充足的准备,务求一击中的,决不能给万家反应的时机!”

    想起上一回万家雷霆般的手段,卢宗保没由来的一阵心悸,随即便大声冲着外面的车夫叫道:“停车!快!再去一趟太守府!”

    “二弟,你?”

    “大哥,我刚才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人,有这个人出面的话,一定能更加坚定圣上加征商税的决心!”

    “谁?”卢宗泰问道。

    “当今贵妃,杨玉环的三哥,杨钊!”卢宗保神秘的笑了笑,如是说道。rg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万家父子

    “老爷,卢家的两兄弟刚刚去了王冼的府上。”

    万家,豫章城内的宅院,今日正是上元佳节,万德昭正与儿子万世俊一起吃着元宵。

    听见万安的汇报,父子二人一同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爹,你觉得卢家这两兄弟大过节的跑去王冼那里所为何事?”万世俊冲着父亲问道。

    “反正不是去过节的!”万德昭淡淡的说道。

    万世俊低头想了想,忽然冲着父亲问道:“爹,你说会不会和腊月二十九大朝会上邹润的那封奏折有关?”

    “加征商税?”万德昭随口问道:“他们想反对这件事?那也没必要大过节的跑去相会啊!邹润书生意气,征税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太大,几乎不可能实施的下去,他们没必要去这么做啊?”

    “难道?他们真的只是去问候一下?”万德昭说着说着便又绕了回去。

    “爹,您忘了?邹润的奏折可不只是说了这一件事!”万世俊提示道。

    “你是说那个什么市舶司?”万德昭问道。

    万世俊微微颔首,说道:“没错!”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在这个市舶司上做文章?”万德昭一经儿子提醒,也渐渐正视起来,随即便意识到:“邹润所说的这个市舶司好像是专门管理海上贸易的吧?那他们是想插手这个市舶司从而达到遏制东南海商的目的?”

    万德昭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皱着眉头思考着。

    “爹,我看没那么简单!”万世俊却出言打断了父亲的思索。

    “哦?你有何想法?”自从经历了上回的事之后,万德昭便深切的感觉到儿子已经长大了,至此,他便更加重视与儿子的交流并且看重儿子的想法。

    “爹,您去过城外的广场吧?”万世俊问道。

    “嗯!”万德昭闻言点了点头。

    “那您也知道许辰那家伙靠着这个广场赚了几百万贯吧?”万世俊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说道。

    万德昭听到这,也反应了过来,说道:“你是说,他们也想用这招?”

    “不错!”万世俊点了点头。

    此处的万世俊看上去要比他父亲看的更加深入,其实只是对于许辰的手段,万德昭身为万家家主不过是了解了一下而已,而没有像万世俊一般花大量的时间去做深入的了解。不是智力的高低,而只是思考的事情不同!

    况且,万世俊之所以会对许辰的手段如此了解,其中也少不了许辰这个始作俑者的推波助澜。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在豫章设立市舶司,从而吸引商人,抬高土地价格……他们这是想用这个法子来挖我们的墙角啊!”经过儿子的点播,万德昭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爹您准备怎么办?”万世俊见状,试探的问道。

    “绝不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王冼应该已经向七宗五姓报信去了!等他们做出决定尚且需要时间!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万安!”万德昭朝着屋外大声叫道。

    “老奴在!”万安也察觉出主人语气中的焦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从屋子外面闪现在屋内,朝着万德昭拱手道。

    “立刻拿着我的手令去长安一趟!将暗线们全部发动起来,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阻止邹润的这封奏折通过廷议!”万德昭伸手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丢给了万安。

    “等等!”万世俊见状,连忙站起来组织了正要出门的万安,随即冲着万德昭大叫道:“爹爹,请听我一言!”

    万安正准备迈出门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万德昭,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万德昭皱了皱眉头,冲着儿子说道:“世俊,你可知道此事对于我们万家有多么的凶险吗?”

    “爹,孩儿当然清楚!但是孩儿觉得,这次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想一举击溃我们万家,我们又何尝不可借用这个机会去击垮他们呢?七宗五姓又如何?要是比传承悠远,我们万家比他们还早上千年!”万世俊越说越激动,神情极度亢奋。

    “万世俊!!!你给我听清楚了!万家的组训你都记到猪身上去了吗?”万德昭闻言,立马火冒三丈的大声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万家就要做缩头乌龟?为什么就算人家打上门来我们也只能缩进龟壳里,连伸出头去咬他们一口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啊?”

    “为什么别的千年世家就能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而我们万家每次却只能像老鼠一般偷偷摸摸藏头露尾?为什么别的世家子弟就能宰执天下,而我们万家的堂堂长子却只能做一个任人欺辱的青衫小吏?”

    “为什么啊!难道我们万家的人都没种吗?”

    “我不服啊啊啊啊!”万世俊大声狂叫道。

    “啪”的一声沉闷声音响起,万德昭伸手用力狠狠的扇了儿子一个耳光,并大声呵斥道:“孽畜!”

    “好好好!原来上次的事在你心中压根就没有服气过,是吧?”万德昭大声呵斥道。

    “没错!我凭什么要服气?牺牲了一个员外郎,出动了两个宗师,到头来就是让段璋降了几级,这么窝囊的结果,在你的眼里也算是胜利!”

    “说出去我都要嫌丢人!”万世俊丝毫不管已经裂开的嘴角,和变成青紫色的腮帮,依旧傲然说道。

    “好好好!”万德昭气的手不住的抖动,身形一时间竟站立不稳,所幸万安见状,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主人的身旁,扶住了万德昭。

    只是万安即使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依旧一言不发。

    “来人啊!”万德昭冲着外面大声喊道。

    片刻间,罗毅便带着两个护卫冲进了屋内。

    “老爷!”罗毅冲着万德昭躬身行礼道。

    “去!把这个孽畜给我关到祖宅黑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见他,违者逐出家门!”万德昭气愤道。

    “还有!断水断粮!”

    “啊?”罗毅一听最后一句,忍不住发出了声响,这以前两位公子也不是没惹老爷生气过,受罚那是常有的事,但是像今天这样又是关小黑屋又是断水断粮的,这还真没发生过,老爷这是要人命的节奏啊!

    “啊什么啊?难不成你也想造反啊!”万德昭随后便将怒火转到了罗毅身上。

    罗毅见状,哪敢还有异议,连忙点头称是。

    随后,罗毅便走到万世俊的面前,无奈说道:“公子……”

    “不劳罗叔费心,我自己会走!”说完便自顾自的朝着门外走去。

    待人都走光后,万安扶着万德昭坐下,用手轻抚主人的背,一道淡淡的真气传入,万德昭那因气愤变的通红的脸庞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老爷,依老奴看,不如告诉公子实情吧!也省得你们俩父子不和啊!”刚才不发一言的万安现如今才对着万德昭如是说道。

    “唉…..这些事还是让老爷子去操心吧!”万德昭叹了口气说道。

    “你速去长安!这一次要是不能阻止他们,咱们万家这一回将要面临的风险不下于一场天下大乱,你务必要赶在他们之前联络到所有的暗桩,让他们一同发力,在廷议上反对征税,到时候大臣们见有人带头,那些不想征税的大臣本就占了大多数,有他们的加入,定腰斩这封奏折!”万德昭拉过万安的手,认真地嘱咐道。

    “老爷,万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万安点了点头,一脸坚毅的应道。

    万德昭宽心的点了点头,随后,万安便离开了万家,往长安奔去……

    就在争斗的双方风起云涌的时候,那个挑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依旧悠然的在杂货铺里……逗着小女孩。

    “滢滢啊,快来,你看这朵珠花好看不?”许辰晃了晃手中一朵精致的小珠花,冲着一旁的陆滢说道。

    身上穿着许辰给她买的哪件白色皮袄的陆滢听见她的辰哥哥叫她,连忙飞快地跑了过来。

    “哪朵?辰哥哥快给我看看!”陆滢一只手扶在许辰的腰间,另一只手伸的长长的,努力的踮起脚尖,却依旧无法够到许辰高举的右手。

    “辰哥哥,你好坏!快给滢滢看嘛!”随即,陆滢便语带哭腔的冲着许辰说道。

    “好好好!这就给你!喏,在这呢!”许辰只得将手中的珠花给陆滢递了过去。

    陆滢双手捧过珠花,欢喜的瞧着。

    “怎么样?好看吗?”许辰随即问道。

    “嗯!”陆滢使劲的点头,说道:“辰哥哥送给我的东西,那一定是最好看的!”

    许辰闻言,笑着摸了摸陆滢的额头。

    “对了,辰哥哥,这个珠花只有一朵吗?”陆滢问道。

    “怎么了?”许辰诧异道。

    “我想给小雪也送去一朵!”陆滢一脸期翼的望着许辰,问道。

    许辰见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滢滢真懂事!这个珠花,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为了表扬懂事的滢滢,辰哥哥就让人再做一朵好了!”

    陆滢一听开头,小脸马上就耷拉了下来,随后听见许辰后面的话,复又欢喜的跳了起来,说道:“谢谢辰哥哥!”rg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李林甫(二)

    这一章可不是为了给李林甫正名!而只是根据史料做的一个合理推测!话说现如今对李林甫通用的评价便是“虽无宰相之德,却有宰相之才!”这个评价是唐代以及后代文人对他做出的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试想,在唐代,那些文人虽然极力贬低李林甫的德行,却都没有否认他的才干,可见李林甫的宰相之才是不错的!至于德行,我这里想套用当年明月的一句话,“皇帝就不是人干的!”宰相也差不多!所以,对于一个政客来讲,只用简单的好与坏去评价,实在太苍白了!】

    “交代?呵!除了圣上之外,我李哥奴无须给任何人交代!”

    政事堂小会之后,李林甫的宅院,书房之内,李林甫冲着眼前的钱益冷笑道。

    闻言,钱益原本佝偻的身子变得更加弯曲,额头上一瞬间便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退下吧!去跟客厅的那个人说,我身子乏了,不想见客!”李林甫随后挥了挥手,如是说道。

    “是,东主,在下告退!”说完,钱益便弓着身子向后退出了书房。

    待钱益将书房的木门带上后,李林甫一个人待在书房呢,双眼迷离的望着头顶的横梁,沉默许久之后,方才从口中喃喃的吐出几个字眼来:“唉!难啊!”

    其实李林甫何尝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后果?官场上的人最无法背叛的就是他的出身!这个出身不是指你生在哪家,而是你发迹的时候依靠的是谁的力量?你的盟友是谁?你所处的团体又是那个?

    比如当今的朝堂之上,便是世家大族占了绝对的优势。

    虽然已经普及了科举制,但是每年科举的名额就那么几个,而且绝大部分被世家所垄断。

    武则天在位的时候,科举尚不完善,所谓的公开选拔,抡才大典,只不过是权贵们换了一个方式继续垄断官员选拔罢了!每年的名额甚至于全部都是各世家选定的人,弊案横生,有才学寒门子弟没有世家的点头休想中的,而那些满肚子茅草的世家子弟们却能借着科举名正言顺的入朝为官。

    到了玄宗朝,科举也更加公正,虽然难免还会有些作弊的事,但总体上还是公平的。

    只是世家子弟从小便接受良好的教育,有最好的老师教导,有大量的书籍可以读,哪里是那些揣着半本书也要当宝的寒门学子能比得了的?

    除了最顶尖的、最聪明的那些寒门学子们能够靠着科举蟾宫折桂外,大部分的名额依旧落在世家子弟身上。

    真可谓是玩暗的不行,玩明的也比不上!

    所以,在整个朝堂上各个世家分立山头,那些靠着科举登第的寒门学子或是投靠世家,或是游离在朝政边缘,又或者组成一个个更小的团体以求自保。

    而李林甫作为当朝右相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小团体,虽然随着他地位的身高,越来越多的人投靠在他的身边,但是他最初的团体却只有一个,那便是扬州的世家们!

    没错!不像李适之认为的那样,扬州的世家豪门并不是在李林甫发迹之后才靠上来的,恰恰相反,当他还在扬州城里做一个小小的捕快之时,便有人像战国时的吕不韦看上子楚一样看上了他这个皇亲国戚!

    奇货可居的扬州世家们很快便运作起来,将李林甫这个扬州成的一个小捕快送到了长安城,从一个小小的千牛直长开始一步步的爬上了如今中书令的位子。而那些做了投资的扬州世家们自然也获得了不亚于吕不韦的利益。

    所以可以说是扬州的世家便是造就李林甫如今一切的源动力,而且他李林甫的家眷同样参与了海外贸易,他李家在扬州城内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豪门。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你让李林甫也怎么可能与扬州乃至整个南方的海商集团撇清关系呢?

    但是,李林甫却依旧要让邹润的奏折通过!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当朝宰辅!而且扬州的世家虽然在他的仕途初期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但是之后的升官却全是靠着他李林甫自己的钻营,所以李林甫觉得他并不亏欠扬州世家什么,如此,就更加不愿接受扬州这帮人的指手画脚,毕竟,他是一朝宰执!

    李林甫他贪权!但是他也做事!而且事情做的还不错!要说缺点,便是太贪权了!

    在玄宗逐渐怠政的情况下,大唐的朝政这些年来几乎全攥在他李林甫的手上,这种“一言九鼎”的感觉实在让他迷离。

    加上李林甫从小便没有接受什么正统的教育,所以性子也算不上豪放,也就是心眼不怎么大,那些和他政见不合的人,李林甫自然无法容忍。

    李林甫是那种只允许他做决定然后手下无条件执行的人,可偏偏李林甫的手段又常常较为偏激,不受那些正统文人的待见,政见不合,矛盾在所难免,而李林甫对于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去跟他们谈判,再者说,就算他真的愿意,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也不可能去和他谈心。

    所以李林甫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将这帮人彻底的踢开!

    李林甫他是一个政客!也是个实用主义者!所有他认为可行的办法,便会坚决的执行,作为一个政客来说,用好与坏来评价,实在有些苍白无力。

    而笔杆子又掌握在文人手中,会有什么样的评价,可想而知。

    无论外人怎么说他,李林甫至少明白一点,既然自己是个宰相,那便应该做宰相的事!

    大唐王朝如今看起来虽然歌舞升平、春秋鼎盛,但是坐在他这个位子上自然能很清楚的看到暗中隐藏的危机。

    边关的风云激荡,各地节度使暗藏的祸心,还有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简直处处是烽烟!

    最为直接的便是一点,随着玄宗这几年日渐豪奢,内库很快就要告罄,一旦内库花完了,玄宗必然会打国库的主意,就算大臣们能够顶住压力,但是依旧会有想要投机臣子上赶着去帮皇帝捞钱!

    前些日子的王鉷便是一个!

    王鉷身为太原祁县人,乃是太原王氏的分支,如今加封御史中丞在品级上已经和远在豫章的王冼同级,而且身处中枢,久伴君侧,权柄更不是王冼这个豫章城内的摆设能比得了的!

    但是太原王家乃是千年世家,最重血统,虽然王鉷权柄日重,但在太原王家内的影响力却依旧比不过王冼这个长房长子。

    王鉷此人虽然早就投靠了他李林甫,但也是个不安分的人!升官没两个月便假借玄宗之名在京兆府大肆敛财,玄宗看见收上来如此多的赋税,不禁大赞王鉷:“善理财,可为计相!”

    有了这么一个榜样,还怕没有后来人吗?

    在这么一个环境下,你让李林甫又怎能反对加征商税呢?

    在李林甫看来,那些世家豪门做生意从来就没交过一分钱的税,如今不过是让他们把该交的交齐了罢了!

    至于那个市舶司既能为朝廷增税又能借机敲打一下越来越放肆的扬州世家,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将要面临的反对,李林甫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做的哪一件事又得到过这些穷酸文人肯定了?

    而事实上,那些想要反对的人,那些自命不凡的道德之士,才是罔顾朝廷和百姓,只为自家利益的小人!

    在这一刻,是非黑白,岂不是颠倒了个个吗?

    只是说是如此,但一想到过两日廷议的时候那满朝堂的道德文章,饶是李林甫旧经历炼,却依旧深深地皱着眉头。

    其实纠结的何止李林甫一个,刚刚从书房走出的钱益,此刻正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着客厅走去。

    钱益,他是江东钱氏族人!当初他被派到李林甫身边的时候便肩负家族的使命,名为辅佐,又何尝没有监视的意思。

    只是这些年下来,钱益这个饱读诗书的正统文人,却仿佛理解了李林甫,并最终被李林甫的才干所折服!

    能把幕僚这个行当干好的人一般都是鬼点子很多的人,而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死脑筋的人!而都是实用主义者,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林甫的作法恰恰十分符合钱益的口味,所以钱益在跟李林甫坦言之后也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干了!

    所以今日,在李林甫已经作出了决定之后,还依旧要去说服那位不远千里赶来只为了求一个注意的堂兄,钱益一想到这个便一阵头大!

    只是,再远的路程也有走完的一刻!

    尽管钱益有意放慢速度,但是客厅依旧近在眼前!

    钱益站定,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随即便迈开步子朝着客厅走去。

    “大哥!久等了!”一进客厅的大门,钱益便喜笑颜开的冲着跪坐在案几前的一个五旬中年喊道。

    中年人一见钱益进来,连忙直起身,快步迎了过来,迫不及待的说道:“开阳,你终于来了啊!”

    “快说!李相他是怎么说的?”

    “大哥,你先别急,坐下喝口茶,咱们慢慢说!”钱益随即便拉着中年人,重新将其摁回了案几前,并亲手为其斟了一杯茶。

    “能不急吗!这回的事可是通了天了!”中年人话虽如此,却还是接过了钱益递过来的茶水,轻轻的呷了一口。

    “呵呵,大哥您着什么急啊!这加征商税的事哪有那么容易!邹润那家伙不过是个死读书的穷酸书生罢了!这种干系甚大的事那是他能说的算的!”钱益笑着对中年人宽慰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中年人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随即双眼直视着钱益,出言问道:“这是李相的意思?”rg

第一百六十五章 廷议前

    钱益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起身走到对面的案几旁坐下,伸手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衫,慢条斯理的说道:“相爷身为人臣,圣上的意思便是相爷的意思。”

    “好好好!”中年人自从方才钱益收敛笑容的一刻便意识到情况有变,只是待真正听见对方的言语之后,依旧惊怒不已!

    中年人双目圆瞪盯着钱益低声呵斥道:“钱益,你别忘了自己是谁!”

    钱益一听,眯着眼望着对方,语气冰冷的回道:“我是谁还用不着你来提醒!”

    中年人见此,一时语塞,脸庞涨的通红,正要发作,可是一想起家中的嘱咐,却又不得不将怒气压下,一脸无奈的开口说道:“开阳啊,这回的事有多棘手想来你也清楚,征不征商税的咱们不介意,家大业大的也不差那几个子!”

    中年人也不是蠢人,收税这种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反对,但是那些会因此受益的人却决计不会反对!

    这些人里面,皇帝算一个,而那些称职的宰相们自然也算一个!

    虽然不知道历来奸诈的李林甫这回为何要做个好官,但是如今他们既然有求于人却也无法去计较这些。并且还主动放弃了一些要求,只求阻止市舶司的设立,反正他们这些海商世家现如今的生意已经全部转化成了海上贸易以及和海贸密不可分的相关产业。

    陆地上的那些关隘税卡和他们关系不大,再说他们也真不在乎那点钱!

    但是市舶司就不一样了!

    如果这个邹润所说的市舶司真的设立起来的话,那么所有的海上贸易便全部要纳入这个衙门的管辖,收些税费倒是小事,关键是衙门一旦设立,这个衙门就将成为悬在他们这些海商世家头上的一把利刃,这种受制于人的感受恐怕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接受。

    “但是那个劳什子市舶司却决计不能让它设立起来!否则我们这些人就要变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中年人愤愤不平的说道。

    “唉!”钱益眼见对方退了一步,也不好再做出一副强硬的表现,叹了口气之后,便开口幽幽道:“大哥,你说的这个我哪里会不知道呢!”

    “我钱益身为钱氏族人,家里的事便是我的事!”反正吹牛不用上税,对于这个派自己出来当间谍的主家,他钱益以前的那些对于家族的自豪,如今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余下的便只剩下陌然,一群陌生人而已!

    “但是,这回的事不是相爷一个人就能左右的了的!”果然,片刻后,钱益便转换了话头,如此说道。

    “邹润腊月二十九上午上的折子,大朝会之后仅仅只是几个时辰,政事堂就将其明发天下,大哥您难道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钱益缓缓问道。

    “唉!我哪里会不知道这是圣上已经有了圣断,只是……”中年人无奈的说道。

    自打南边的海商世家们收到朝廷下发的邹润奏折的副本之后,便纷纷派人齐聚扬州想要打探一下扬州这些大的海商世家们的口风。

    只是扬州的世家们却也早就从政事堂此次不同寻常的高效率上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

    没有玄宗皇帝的点头,这份奏折是绝不可能这么快就通过政事堂明发天下的!

    这是扬州的世家们得出的一致结论,也正是这个结论让他们一时间惶恐不已!要是玄宗皇帝一心想要设立这个市舶司的话,他们这些人将毫无办法反对!

    设立一个新的衙门就意味着将要多出许多的官职,这对于那些历年来考中进士缺依旧滞留京城的士子以及那些只是领了个虚职却没有实授的官吏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再加上他们这些海商世家们阻止此事的理由是在太过苍白!甚至于压根就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做生意要收税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嘛!

    当然最重要的是,市舶司的设立对于北方的豪门来说可有可无,影响不大,一旦玄宗皇帝决意设立市舶司的话,这些北方豪门是肯定不会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去反对的,而如果不能把这些人搅合在一起共同抵制的话,光靠他们的实力是决计无法对抗至高无上的皇权的!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站在他们这边,你让这些海商世家哪能不急呢!

    “所以家里才让我来京城求见相爷,看看相爷能不能给我们出个主意!”中年人说道,随后便再次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钱益。

    “唉!我也知道家里面这次很难,但是相爷也有相爷的难处啊!圣上要是有了主意,相爷也不能抗旨不遵啊!”钱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对着中年人说道。

    “那……那可如何是好啊!”中年人一听,双肩立刻便塌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说道。

    只是中年人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注视着对面的钱益,他也不是三岁的孩童,钱益今日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推脱,李林甫虽然身为右相,但是和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不相信对方真敢不管不顾。

    “扬州人的心可都在相爷这里啊!这要是被别人掺了沙子,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中年人低着头,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道。

    果然,在中年人把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对面的钱益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

    随后便听见钱益开口说道:“大哥,要不这样吧!”

    “开阳,你说!”中年人闻言猛地抬起头,双目泛光,满脸期待的看着钱益,迫不及待的说道。

    钱益沉默片刻,便再次开口说道:“大哥,既然咱们不在乎加征商税的那点钱的话,不如将其放弃,廷议的时候大力支持这一条,让圣上看到咱们一片赤诚之心,然后略过市舶司,并言明依旧将收税和管理海贸的权力交给户部,想来户部的堂官是决计不会反对的。”

    “开阳,你是说,咱们放弃一些利益去换取户部的支持?”中年人问道。

    钱益点了点头,缓缓地回答道:“其实圣上只是想要多收点税,捞点钱来花花罢了!至于到底是谁来收,想必他老人家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另外,这个所谓的市舶司毕竟只是邹润一个人臆想出来的衙门,真要增设这么一个衙门,牵扯到的人太多了!朝廷上的那些大官们大哥你也了解,这些人是宁求无过不求有功的,只要咱们让他们意识到设立这个衙门可能遇到的风险的话,这些大官们是不会轻易同意的!”

    中年人仔细的听着,一边听一边颔首道:“没错!”

    “哈哈,不愧是谋略无双的开阳先生!”中年人大笑着赞叹道。

    “好了!时间紧迫,开阳,我也不久留了,这就去联系他们!”说完,中年人便站起身来,向着钱益拱手拜别。

    钱益见状,也站起身来相送。

    待钱益将中年人送出李林甫的府邸之后,随即便转身向李林甫的书房走去。

    书房内,李林甫躺在榻上,额头上盖着一面沾满了异香的湿巾,正悠悠然的闭着双目,神态难得的放松。

    “走了?”待钱益悄声进入书房,静立片刻之后,便听见榻上的李林甫问道。

    尽管李林甫依旧闭着双眼,钱益还是点了点头,方才恭敬的回道:“走了!”

    “开阳,本相这回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我李林甫忘恩负义啊?”李林甫随后又幽幽的说道。

    钱益闻言之后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与刚才在书房内的表现判若两人,竟然还微微一笑,回道:“相爷身为一朝宰辅,心忧天下,遵从圣意,乃是相爷的本分!而我钱益身为相爷的僚属,为相爷排忧解难也是我钱益的本分!”

    “本分?好一个本分!”李林甫依旧没有睁开双眼,只是口中喃喃道:“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本分,天下之人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钱益没有在接话,片刻之后,书房内便沉寂了下来。

    却说刚从李林甫府上出来的中年人,登上门口的马车后,便只是对着车夫说了一句:“去杨钊的府上!”

    随后,便不发一言了。

    只是,从中年人嘴角淡淡的冷笑却依旧能看出其内心的情绪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哼!钱开阳啊钱开阳!你把老子当成三岁娃娃了吗?看来在宰相府待久了,你是真把自己当成李林甫的一条狗了啊!”

    “既然你已经忘了江东钱氏的荣耀,那也别怪我不义了!”

    中年人心中如是冷笑道。

    马车在长安城宽阔的道路上缓缓的行驶着。

    自从八月杨玉环正式册封为贵妃之后,在长安的杨家人便纷纷搬进了圣上御赐的豪宅里。

    其中,杨玉环的三哥杨钊杨国忠的宅院便在靠近曲江池的一栋大宅院内。

    从李林甫的府邸赶到杨国忠的宅院要穿过大半个长安城,中年人没有催促车夫,正好他也想借此时间好好的思考下该怎样去说动杨国忠这个泼皮无赖出身的国舅爷。

    只是,让中年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悠闲的逛着长安城时,一个人已经先他一步赶到了曲江池的杨府……rg

第一百六十六章 廷议(二)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打杨玉环被册封为贵妃之后,杨门上下便沐浴在玄宗皇帝的浩荡皇恩中。

    杨玉环的养父杨玄璬早年因养女之故,已从河南府士曹参军的位置升到国子监同业,一介从七品官员骤升为四品官员,可谓大讨便宜!然此时早已逝去,也就没有必要再升迁了。

    杨玉环亲生父母早亡,如今女儿成了贵妃,他们虽在墓中自然也要追赠一番以显荣耀。李隆基赠其父为兵部尚书,其母为凉国夫人。杨玉环之父生前不过官至蜀州司户,最多算个七品官员,如今夫妇二人在地下享受着正三品的秩级,可惜人鬼殊途,不过成为活在世上的家人的虚荣罢了。

    杨玉环还有一个亲叔叔杨玄珪在世,此时为光禄寺太官令,李隆基超擢其为光禄卿。

    杨玉环的亲哥哥杨铦,被任为殿中少监,是为四品职;其堂兄杨锜,即叔父杨玄珪的儿子现任侍御史,当杨玉环被册妃后的第二日,李隆基命杨锜娶了武惠妃的幼女太华公主,杨锜由此成为驸马都尉。

    而日后权倾天下的宰相杨国忠,此时应该还是称为杨钊的人,却只不过是金吾卫内的一个兵曹参军。

    但,杨钊官职虽然卑微,却极其善于钻营,自从进了金吾卫之后,杨钊便有了自由出入大内的权力,得到这个便利之后,杨钊充分发挥了他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

    在宫内,经常假借问候之名接近贵妃,小心翼翼地侍奉玄宗,投其所好,同时和大内总管高力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朝廷,则千方百计巴结大臣,朝中的大臣们眼见杨玉环如此受宠,自然也愿意和这个豪爽的国舅爷往来。

    为此,虽然杨钊如今品轶不高,但是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要比杨玉环那几个亲哥哥大的多。

    加上经常出入禁内,得见天颜的机会比常人多得多,对玄宗皇帝的影响自然也要比普通的臣子大的多。

    所以,在这一次的斗争中,杨钊才会成为双方争夺的关键所在!

    马车缓缓而行,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杨钊的府上。

    “老爷,江东钱氏家主钱孝憬在府门外求见!”杨钊的管家进来通报道。

    “哦?江东钱氏?”杨钊闻言,挥手示意正在给他更衣的婢子退下,口中诧异道。

    上元刚过,虽已算是春天,但是长安城积雪却没有丝毫要融化的样子,天气依旧寒冷,屋子地板下面的火龙烧的旺盛,褪去了身上裘衣的杨国忠,身上虽然只着一件绸子长衫,却也不会感到寒冷。

    杨钊身长七尺有余,身材修长,一张国字脸上蓄着三寸短须,一双丹凤眼中透出阵阵精光。

    “这个江东钱氏很大吗?”杨钊的这话却是对着屋内的另外一人说的。

    “很大!”答话的人是一位身穿藏青色儒衫的中年文士,姓汤名文博。

    名字是不错,可惜此人的文采却实在算不上高明,科举参加了多年,却依旧没有丝毫收获。正当杨钊发迹之时,此人便主动前来投靠,杨钊见这人读过书,加上自己身边连个读书识字的人都没有,便收下他当了一个幕僚。

    后来汤文博也为杨钊出过不少的主意,为杨钊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故深得杨钊信任。

    “多大?”杨钊眨巴着眼睛冲着汤文博问道。

    汤文博知道这是杨钊势利的老毛病又犯了,也没去介意,随后便回答道:“江东钱氏最早可以追溯到吴越王钱鏐,如今的钱氏却是第六十世祖,在东汉历任东宫舍人,太子洗马,黄门侍郎,高密太守,徐衮二州刺史,越骑校尉右将军的钱京传下来的。”

    汤文博轻摇着脑袋,慢慢的吊着书袋,享受着杨钊崇拜的眼神,这是他最乐意干的事。

    “那就是有五百多年了!”

    杨钊的算术还是不错的!

    汤文博微微颔首。

    “那他今天来是为了干撒子?”杨钊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自觉的便将蜀中方言说了出来。

    汤文博这回可不敢乱说了,便只是一脸神秘的冲着杨钊说道:“东主不妨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些特别的收获哦!”

    汤幕僚也不容易啊!一把年纪了还得装神弄鬼,不然手里的饭碗可就砸了!

    杨钊笑着用手点点他说道:“先生还是这般喜欢神神秘秘,让某家一阵好猜啊!”

    “好!那某家便去会会这个江东钱氏!”

    说完,杨钊便让侍奉的婢女给他再换了一套华服,去客厅会客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杨钊便回来了。

    一进屋门,杨钊便兴冲冲的对着汤文博说道:“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

    汤文博一听,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神秘的微笑,对着杨钊淡淡的说道:“东主,不知此人前来所为何事?”

    “哈哈!先生心中既已知晓,又何必再卖关子呢?”杨钊笑道。

    “我知晓个俅俅!”汤文博心中暗骂道,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平淡的对着杨钊说道:“在下不过是个下人,这些事自然还是要东主亲自来说才妥当!”

    “哈哈!”汤文博这话可算是大大的满足了杨钊的虚荣心,杨钊听完后,仰头大笑两声,这才对着汤文博说道:“先生猜的果然不错!这个钱孝憬的来意和之前王家的那位一样!”

    “都是为了邹润的那封折子来的!”

    汤文博点了点头,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随即斟酌着开口说道:“那这个钱孝憬是为了…….”

    “没错!这个钱孝憬为的就是那个劳什子市舶司来的!不过他的目的可正巧和王家的那位相反,他想请我去向圣上建言不设市舶司,如果要收税的话还是让户部衙门来收!”杨钊不等汤文博把话说完,便一股儿脑的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这下倒省得汤大幕僚去瞎寻思了!

    “先生,你说咱们应该答应谁啊?”杨钊冲着汤文博问道,随即又自言自语道:“按说太原王家来的那位只是个晚辈,但是人家上千年的世家总是要比这才五百多年的底子厚不是?”

    “但是这姓钱的可真不愧是姓钱啊!先生你猜人家一出手给了多少?”杨钊满脸得意的看着汤文博,却见汤文博只是微微摇头,便伸出了右手在汤文博面前比划道:“足足五万贯啊!这还只是定金!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事成之后还有十五万贯!”

    “啧啧啧,好家伙!只不过是说几句话就能白捞二十万贯,这可比中个满堂彩还要赚得多啊!”杨钊满脸兴奋的说道。

    “先生,你说咱们该答应哪边呢?”杨钊眼见汤文博依旧不言不语,遂再次出声问道。

    汤文博伸手摸了摸下巴上那稀松的几根长毛,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开口幽幽的说道:“东主,咱们两边都应下来!”

    “啊?”杨钊惊讶的忙追问道:“这要怎么做啊?”

    汤文博却依旧不慌不忙,坚决要将神算的姿态做足,最后才缓缓开口道:“太原王家在长安的势力咱们可得罪不起,既然王家的家主长子亲自来了,咱们要是不帮他,吃罪了王家,东主以后在长安城可就难做了!”

    “但是那个姓钱的不一样啊!江东钱氏的势力大部分都在南方,隔着上千里呢!就算得罪了他们,东主身为当朝国舅还用怕他们吗?”

    杨钊闻言连连点头,随后又问道:“先生不是说,咱们两边都答应吗?这姓钱的送的五万贯某家这可收下来了,这要是还回去,这……”

    汤文博自然知道杨钊的德行,见状连忙开口宽慰道:“东主莫急!这钱是他心甘情愿送的,咱们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而且在下刚才说要应下两边,便是告诉东主,咱们可以答应两边,但是却只为王家人办事,至于这钱家人嘛……钱收到了就成!”

    “啊?这样……这样不妥吧?某家可是讲信誉的!”杨钊两只眼珠乱转,口是心非的说道。

    “你个泼皮要是还讲信誉,这天下早就大同了!”汤文博心中暗暗鄙视道。

    “唉!好吧!毕竟这王家咱们得罪不起啊!”杨钊一脸沉痛的做出了出卖钱家的决定。

    次日,也就是元月十七日,杨钊以给贵妃娘娘送些家乡土产为由进了皇宫大内,待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出来。

    再次日,元月十八日,结束了春节和上元节假期的百官们正式恢复工作,按照惯例,这一日也有一次大朝会,毕竟这么多天来无人理政,百官们也要借此了解下朝堂大事,皇帝也要做个新年动员之类的。

    所以,历年的这次大朝会开的时间都比较长,但是官员们好歹休息了半个多月,所以也不会觉得累,权当为接下来一年的工作热身了!

    但这次的大朝会却与众不同,因为基本上每一个人都知道将要发生的大事是什么!

    户部员外郎邹润在年前上的那道奏折经过半个多月的时间,非但没有被人遗忘,反而愈演愈烈,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rg

第一百六十八章 廷议(四)

    在这满堂朱紫的大朝会上,钱景通的品轶算不得什么,只是区区正四品上而已,这从他所站的位子也能看得出来,不远处便是金殿的大门。

    但是别看品轶不高,手上的实权却不小!乃是堂堂吏部左侍郎,在整个吏部之中,尚书之下便是他了!

    而吏部掌管官员升迁,对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有着绝大的影响,吏部尚书更是被人号为“天官”!如此要害的一个部门,钱景通作为里面的二把手,权柄之重可见一斑!

    唐朝到了李隆基这一代,当初开国的那些国公国侯们历经百年风云,留下来的已经不多了,在朝堂上的影响也多是靠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虽不容轻视,但想要像百年前般呼风唤雨却是不可能了!

    这也是王朝发展的一个必然,限制勋贵数量,严格爵位的册封,利用文官来淡化勋贵们的权力,也是历朝历代通用的办法。

    所以如今的朝堂上宰相的官衔也不过区区三品,一二品的官位如今大部分都成了虚衔,只是作为一种荣誉用于册封给立了大功的臣子。

    但今日毕竟是大朝会,在京的文武百官不论职权只论品轶,五品以上具能立于金殿之上。

    如此一来,钱景通站的位子自然就好不到哪去了!

    只是,站在哪都是虚的,到了金殿这个层面,官员实力的强弱只取决于背后的关系有多硬,手下的马仔有多少,即使只是个五品官也可能出现硬抗当朝宰相的事。

    而作为江东钱氏乃至于扬州海商集团在朝堂上的代言人,钱景通的周围自然也围绕着不少的追随者或是盟友,在这金殿之上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昨日,在钱孝憬拜会完杨钊之后便前来和钱景通商议过一番,言明今日他们的目的便是尽全力阻止市舶司的设立,至于加征商税的事既然玄宗皇帝极力支持他们所幸便放弃掉这一诉求,壮士断腕,先把市舶司灭掉再说。

    所以,在看见玄宗皇帝特意借朱铉之口向朝臣表达了他加征商税的决心之后,钱景通更是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同时也心中一定,既然圣上这么做了,便是暗示朝臣们他对于市舶司一事抱的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只要能把税给他收上来就行!

    唐代的帝王可不比明清,皇帝的权力受到大臣和世家的极大限制,像这种征收商税的大事更是不得不向群臣做出一些妥协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好在这一次为了市舶司的事,朝中两方大的势力正在蓄势待发,双方都想要争取皇帝的支持,为此也就不得不默认皇帝在他们身上割上这么一刀。

    至于其余的大臣们要么就是实力不足,要么就是家中产业多是农牧为主,加征商税的事和他们关系不大,自然也不会贸然出声。

    所以,钱景通在朱铉一回到朝班之后,便迅速站了出来,对着李隆基俯首说道:“启禀圣上,微臣觉得朱大人方才所言极是!赋税乃国之利器,也是圣上恩威万里的凭证,乃为圣上所独享,亦不可轻授他人。”

    钱景通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随即又言道:“如今大唐的商税乃是国初定下的,当时战乱初定,商旅几乎绝迹,征收的商税自然不会太多,却也与当时的情况颇为适宜。但是如今,大唐威震海内,承平百年,商贾之盛况前所未见!如今再用百年前的商税来衡量今时今日,实在有些不妥!故此,重新厘定商税势在必行!”

    “再者,虽然朝廷征收的商税稀少,但是在地方上,各种关隘税卡多如牛毛,商人们不堪其扰,微臣曾听人说有一扬州的客商从南方运了一批香料到长安来贩卖,可是还没走到洛阳,这位客商便一气之下将满船的香料统统倒进了大河之内,缘由乃是一路上税卡课的赋税早就超出了这船货物应有的价值,客商无奈只能销毁香料以求不要再亏损下去。”

    “如此杂乱的课税,朝廷既没有多得一分一厘,却又背上了横征暴敛的骂名,实在是得不尝试!”

    “为此,微臣恳请圣上降旨重新厘定商税,为朝廷正名,也为百姓减负!”

    说完,钱景通便四肢着地虔诚的拜了下去。

    李隆基望了望钱景通,忽尔展颜道:“钱卿身为吏部侍郎,对这赋税的事倒是知道的挺详实的嘛!”

    钱景通闻言,缓缓的抬起头来,仿佛没有听见李隆基言语中的调侃,镇定自若的回答道:“回禀圣上,微臣身为吏部侍郎负责考核天下的官员,户部的官吏自然也在其中,要是微臣不懂这些又如何有资格去评价他人呢?”

    “哈哈!钱卿此话有理!”李隆基大笑两声,如是说道。

    待钱景通退回去之后,李隆基便再次微笑着扫视群臣,说道:“还有呢?这重新厘定商税的事,其他的人还有什么看法没?”

    李隆基话音刚落,站在钱景通斜后方的一位身穿深绯色官袍的官员便意图离队出列,只是身形方动,右边的衣袖便被人拉住,此人诧异的望着那位拉住他的人,只见对方用只能双方看见的细微动作微微的摇了摇头。

    那人见状,再次朝着御座之上的李隆基看了一眼,随即便深深地叹了口气,也就熄了再站出去的心思。

    二人因为身处文官队列后方,又是靠里面的位置,这番细微的动作也就没有惊动到旁人,更枉论御座之上的玄宗李隆基了!

    李隆基眼见无人回话,便转头冲着坐在跟前的三位宰相问道:“宰相们,你们怎么看?”

    “左相,你先说说吧!”

    李适之闻言,结束了神游天外的动作,转首望了李隆基一眼,随即便躬身答道:“百官们既然同意了,微臣身为群臣之首,自然毫无异议!”

    李隆基点了点头,随后又冲着李林甫问道:“右相你怎么说?”

    “微臣谨遵圣意!”李林甫一如既往的滑头。

    “林卿,你呢?”

    “微臣也同意加征商税。”林希烈回道。

    李隆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着说道:“既然众卿都同意重新厘定商税,那么户部便拟个详细的条陈上来,政事堂看过后,朕便用印,颁布天下吧!”

    “微臣遵旨!”说话的这人便是户部尚书曹瑞,一个两鬓花白的老人。

    “好了,那接下来便议议这市舶司吧!”李隆基心愿已了,对这新的衙门也就无欲无求来了,语气说不出的轻松。

    李隆基这句话才堪堪说完,金殿之上便出现了让所有人为之震撼,乃至于恐怖的事!

    只见站在大殿东侧,也就是李隆基左侧的文官队列中,竟齐刷刷的跪倒一片!

    目光所及之处满是身穿绯色和青绿官袍的官员,其中竟然还零星的点缀着几点紫色,那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着的颜色!

    几十人的文官队列中这一次至少跪倒了一半,余下的人无不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官员们跪下去之后,随即便响起了一片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声浪:“臣,请立市舶一司以正君威,明臣责……”

    剩下的话语,金殿之上的百官乃至皇帝已经无人记住,他们早已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地震撼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在钱景通的心头,“这……这……这…..”

    “七宗五姓!好一个七宗五姓啊!”同为世家豪门,自然对彼此在朝堂的势力分布有个很清晰的了解,钱景通只是看了几眼便清楚的分辨出跪下去的人里面的那几个七宗五姓的代表人物。

    “真是没有想到啊!这帮人竟然会联合在一起!他们想干什么?想要染指江南吗?”钱景通心中不断地发问着,只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自己也着实想不通为什么这帮一向死守着中原之地的人此次会对南边的海商有这么大的兴趣和决心!

    同样纳闷的还有另外一群人,一个同样身穿深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此刻尽管心绪也如惊涛骇浪般翻滚不停,但是表面上却依旧没有显出多大的异状。

    而站在此人周边的人无一不在第一时间朝着他望了过来,只是待看见他没有任何表示时,也就继续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唉!万兄啊,万兄!不是小弟不肯帮你啊!谁承想到这七宗五姓的人这一回竟然会发疯呢?”中年人心中如是叹息道。

    至于朝堂上的其他人,文官这边除了这些人之外,便是些无门无派的散兵游勇在哪四处张望着。

    当然,还有一位巨头,身兼诸职的杨慎矜此刻却早已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却是正在思考着市舶司一旦设立之后,自己这个江淮转运诸使的差事是否会被并掉,自己又是否能够将这个市舶司拿下,毕竟靠着自己现如今在身上心中的地位,以及对转运职事熟悉还是很有可能拿下来的,再者,今日的事情一出,圣上必然对双方反感不已,而自己这个第三方,想来会更受身上青睐!

    至于武将那一边的表情就丰富的多了!毕竟都是些热血汉子,不比文人心思重,有什么事都是挂在脸上,何况这种事不关己的好戏呢?

    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稍好一些以外,其余武将的表情简直能汇成一张百脸谱,将惊讶这一种表情演绎的活灵活现却又风格迥异。

    心中所思所想却又大同小异。

    “这回大朝会真他娘的来的值!”

    “不枉老子大清早爬起来啊!”

    “哈哈,这戏可比梨园的歌舞还有带劲儿啊!”

    ……

    看完了对面的武官,再来看看上首坐着的三位宰相。

    李适之双眼微微一园,嘴巴只是轻轻张开片刻便又恢复了正常。

    李林甫却仿佛早有所料一般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而林希烈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跪着的人和那些站着的人,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

    至于再上面些,御座之上的玄宗皇帝李隆基在惊讶片刻后便双眼阴沉的望着那些跪下去的人,脸色黑得吓人!

    “好好好!朕还真没想到这个市舶司是这么的得人心啊!”李隆基意有所指的开口说道。

    面对皇帝近乎责难的话语,跪倒在最前面的一位身穿紫袍的官员开口答道:“市舶司得人心便是圣上得人心!臣子们做的事都是为了替圣上分忧,为朝廷效力,是绝无私心的!”

    “哈哈哈,好一个绝无私心!”李隆基气极反笑,随后双目瘆人的看着刚才出声的那人,接着说道:“既然你绝无私心,那这个市舶司的第一任司长便让你去当吧!也好让朕看看你是怎样的大公无私!”

    说完后,李隆基也不去管那位神态自若正在拜谢的紫袍官员,随即便冲着户部尚书喊道:“曹瑞!”

    “老臣在!”曹瑞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

    刚想要跪拜下去,李隆基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这个市舶司还是挂在你们户部下面,既然是邹润提出来的,那边便邹润分管好了!”

    “谨遵圣谕!”曹瑞躬身答道。

    “好了!今日的事算是议完了!朕身子也乏了,退朝吧!”

    说完,也不等太监唱号,便直接站起身来朝着一侧的通道快步走去,一直站在李隆基身旁一言未发的高大老者,见状连忙挥手示意一个小太监唱号,自己却小跑两步跟上了前面的李隆基。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离开大殿的李隆基走在皇宫大内犹自气氛的喊道。

    盛怒之下的李隆基,身旁便只有高力士一人,高力士也不愿其他的人前来打扰,遂挥手让那些太监宫女以及大内侍卫们离开丈许远。

    所幸高力士自身功夫不俗,侍卫统领也就没有强行跟上来。

    “高将军,你说说看,有多少年了?朕有多少年没有像今天这么窝囊了?啊?你说说啊?”李隆基自然知道在自己大怒之时,身旁便只会有高力士这个自小跟随的老奴才。

    “怕是有四十多年了吧!想当初那还是神龙朝的事呢!”高力士没有直接去劝李隆基,反而顺着对方的话头,自顾自的接了下去:“那时候先有太平公主后有韦后,那段日子老奴可是得每天披着重甲守卫在圣人身旁,现如今想想,还真是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过来的?”

    说完,高力士随即又无奈的摇头笑道:“圣人那个时候不也得跟着老奴一起披甲执锐,枕戈待旦吗?”

    李隆基一听此话,脸上愤怒的神色开始慢慢消退,双目中慑人的神光开始慢慢重新汇聚,自顾自的用力握了握拳头,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哈哈,还是你这个老奴才会说话!说的没错!当年那般凶险的情形咱们都挺过来了,如今不过是些世家豪门罢了!太宗皇帝、武媚娘能做到的事,我李三郎又如何会做不成呢?”李隆基大笑道。

    高力士闻言,连忙躬身回应道:“老奴愿追随圣上左右,永远做圣上手中的一把利剑!”

    李隆基看着高力士欣慰的点头。

    说完皇帝这一边,再说百官。

    散朝之后,武将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大呼过瘾的议论着刚才的事,竟还吆喝着要去酒肆喝上几杯助助兴。

    而文官们却在一下朝便自动的分成若干块,那些事不关己的文官便围在自家的带头大哥的周围在那低声的议论着。

    至于那些当事之人,钱景通在下朝后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飞快地朝着宫门出快步走去,如果不是皇宫禁地不能奔跑的话,恐怕他早就撒丫子狂奔起来了!

    至于另外一个快步离去的人便是那个大喊“万兄抱歉”的中年官吏,此人在对着身旁之人略微一拱手后,便如同钱景通一般快步离开了。

    这是失利的一方,至于七宗五姓的那伙人此刻正围聚在刚才发话的紫袍官员面前,既然已经暴露了,这帮人也就没打算再隐瞒了,所幸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却见那惨遭贬职的紫袍官员正在那里不断的宽慰着众人,想来说的应该是些鼓舞人心的话,毕竟他们是今日的胜利者。

    而另外的一个胜利者自然便是那位始作俑者邹润了!这一回,邹润的品级虽未提高,但是掌管着这新设的衙门,权柄之重较之户部的那两位侍郎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最重要的是,对于新衙门的设立后所需官吏选拔,邹润这个直属长官拥有着很大的发言权,这也是李隆基有意给他的一个培养自身势力的机会,只是邹润乃是个方正君子,对这些拉帮结派的腌臜事不愿提及,对那些前来道贺的官员也只是保持了表面上的礼数,却没有过多的深谈。

    而本来期望很大的杨慎矜此刻却只是静静地从邹润身旁走过,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而走在群臣最后面的却是两个身着浅绯色官服的中年人,一高一矮。

    此刻,那个身材高大一些的中年人正拱手对着那稍矮一些的人道了一声:“多谢!”

    “不用!我只是不想你凭白牺牲罢了!”身材稍矮的中年人淡淡的回了一句之后,随后便仰首望着远处天空中飘动的云彩,口中喃喃道:“这风,才刚刚刮起来呢!”rg

第一百六十九章 帝王心术

    朝会一散,百官们便各自离开了大内,走得最快的钱景通此刻也已经回到了延寿坊的家中。

    钱景通一进家门早已等候多时的钱氏家主钱孝憬便迎了上来。

    “情形如何?”一碰面钱孝憬便迫不及待的问出声来。

    “唉!”钱景通却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钱孝憬见状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出声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唉!圣上已经同意设立市舶司了!过几日政事堂批了户部的条陈,圣上用印后就要通告天下了!”钱景通回道。

    “怎会如此?难道连让户部来收税都不行吗?”钱孝憬嘴唇发白的追问道。

    这本是他们最后的妥协,如果实在无法阻止市舶司的设立便鼓动群臣说服圣上把市舶司的职能由户部吸收掉,经过这么多年的渗透,他们这些海商集团早就将从中央到地方上户部衙门里的要害部门侵蚀了个干净,就是曹瑞那老家伙平时也没少拿他们的孝敬。

    如果是新设立一个独立的衙门的话那他们这么些年来的努力就全泡汤了,还有可能会被北方的世家势力借市舶司的机会渗透进南方的海上贸易,如此一来他们的损失就更大了!

    可只要还是由户部领着,凭借之前积累下来的人脉,那么压根就是换汤不换药,以前是怎么样,将来还会是怎么样。

    “这个市舶司倒是还挂在户部里面,只是……”钱景通一想起刚才朝堂上的那一幕就没有来的一阵心悸,说起话来也犹豫了起来。

    “只是什么?哎呀!景通你能不能说话利索点!”钱孝憬催促道。

    “只是圣上言明这个市舶司要由邹润分管,而且第一任司长还是七宗五姓的人!”钱景通道。

    “什么?七宗五姓?他们果然还是插手了!”钱孝憬一听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要是没有七宗五姓这些北方的世家势力的话,他们的保底计划按理说是绝不应该无法通过的。

    毕竟新设立一个衙门虽然意味着更多的官职,也能给各方势力一个扩充实力的机会,但是也为此会凭添许多变数,这种事对于那些在朝堂上已经是巨头般存在的大佬们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钱孝憬对于原本的计划信心还是很大的,只是没想到七宗五姓竟然会插手!

    “他们不仅插手了,而且用的还是很霸道的手段!”这个时候钱景通也从刚才的震撼中回个神来,随即说道:“他们这次竟然将自己的实力一次性全部发挥了出来,将近一半的文官啊!”

    “他们在金殿上……”

    随后钱景通便将刚才在大朝会上看的那一幕叙述了出来,即使如今依旧为之震惊与不解。

    “什么?这……他们这是要干嘛?这不是凭白惹得圣上猜忌吗?为了一些南边的海上贸易至于这样做吗?”钱孝憬想不通,非常想不通!

    七宗五姓这一回分明就是在向圣上示威嘛!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可不是嘛!圣上当时就大发雷霆,这才把崔见豫那老家伙贬去做了这个司长!”钱景通接口道。

    钱孝憬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在那低声喃喃着。

    钱景通见状只好出声唤道:“家主,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邹润……崔见豫……户部……市舶司……七宗五姓……”

    钱孝憬低声自语道,待钱景通再次发问的时候,这才抬起头来,说道:“不好了!我必须马上回扬州去!长安的事就交给你了,直接动用家里最高一级的信书传递,保持联系!”

    说完也不等钱景通再问什么便径直朝着钱府大门跑去……

    长安城,与延寿坊并排的太平坊中,那位在钱景通之后,第二位冲出皇宫大内的中年官吏此刻也回到了家中。

    “事情就这个样子了!回去和万兄说一声,这一次在下实在没能帮到什么忙,实在无颜见人啊!”中年人满脸歉意的对着面前的一位五旬老者说道。

    “裴大人言重了!老爷让我来本就是拜托诸位大人施以援手的,事不可成乃是天意,裴大人无需介怀!”老者微微躬身说道。

    此人正是从豫章飞速赶来的万安了!

    话说宗师级高手就是不一般!别人王家耗费十匹价值万金的千里宝马外加捎带上的一位筑基高手的双腿才完成的壮举,万安只靠着双腿便做到了,而且还依旧气定神闲的站在这。

    裴宣闻言内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不光是面对着万安这个宗师级高手,作为万家在危急时刻第一时间找上门来的官吏,裴宣与万家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对于远在南方的这个低调世家自然也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认知。也正是因为深知万家的实力他才会在对方一找上门来就立马发动手中的势力,帮万家办事。

    虽然万安刚才话说得客气,但是裴宣没能完成万家托付的任务,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好在万安身为一代宗师也不能做出暴起伤人的事,裴宣心中才稍稍安定一些。

    “那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裴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万安,按理说他和万德昭乃是以兄弟相称,对万德昭的这个奴才直呼其名也不算什么,但是对方可是一代宗师啊!要不是万安脾气好些,像别的那些宗师们可都是懒得与他说上一句话的。

    但要是对之加以敬称,那以后遇到了万德昭又该如何呢?

    我们的裴大人可真是纠结啊!索性免去称呼,反正屋内只有他们两人,也不愁对方无法明白。

    万安自然无法猜到对方心中的纠结,再者说即使真的知道了,万安也是不会在意的。

    “裴大人请放宽心,我们还有机会的!”万安闻言平静地说道。

    “哦?”裴宣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玄宗皇帝不愧是在血水中登基的皇帝,帝王心术早就融到了骨子里了!”万安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见一张嘴唇上下开闭间,话就传了出来:“七宗五姓今日的一番作为虽然让玄宗皇帝盛怒不已,但是他做出来的决定却依旧符合一代明主该有的样子。”

    “崔见豫惹怒了他,他便将其贬为一个小小的司长,这个市舶司既然是由邹润分管的,那崔见豫这个司长的品级自然也高不到哪去,但是这个市舶司毕竟是个要害衙门,又掐住了东南海商世家们的要害,既然是两方世家势力在争斗,那玄宗皇帝索性便让他们斗的更直接一些,自己却坐在背后看着。”

    “还有那邹润,本来这个市舶司的设立必然会引起朝堂的另一番争夺,但是皇帝却依旧将其置于户部之下,给的品级也不高,加上邹润这个油盐不进的主官,便能最大限度的抑制这个衙门的势力对整个朝堂的冲击,想必邹润到时候选出来的僚属应该全是寒门出身的进士。”

    “另外也正是因为这个新设立的衙门涉及到多方势力的关注,玄宗皇帝也正好能借此看清朝堂中各大势力的具体分布,为自己下一步抑制世家势力做好准备。”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七宗五姓今天来上这么一出,已经激起了玄宗皇帝对世家豪门新一轮的忌惮,随后的打压也是可以预期的。”

    万安言语平静,对于李隆基这位大唐之主也没有多少的敬畏,只是片刻便将李隆基大朝会上的作为抽丝剥茧般分析的一干二净,让坐在那的裴宣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

    “真没想到这个万德昭身边的奴才竟然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裴宣心中惊叹道。

    对于李隆基的作为,裴宣身为经年的老吏自然不会没有丝毫察觉,但是即使是他也没有万安分析的这么清楚透彻,这个万安不光在武学上是个奇才,竟然在政治上也有如此高的造诣,裴宣不禁再一次感叹万家底蕴的深厚!

    万安透过裴宣那惊讶的眼神多少也能猜到对方的感想,心中也淡淡松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啊!万家并不直接出仕,对朝堂的影响只能靠着这些和万家关系密切的官员们。

    可是关系再密切也毕竟不是本家人,要想让他们听话只能让他们保持对万家的敬畏,而不是依靠之前的一些恩惠。

    毕竟感恩靠的是良心,而敬畏却伴随着恐惧,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良心,但是每个人都会有恐惧。

    为了维持万家对于朝堂的影响力,万安只能表现一番了!

    效果自然也是显而易见的。

    “也正是因为市舶司的乱局,我们才还有机会!”晚安用这句话,终结了他的威慑。

    “好了,裴大人,我也不久留了,这就回豫章去回禀老爷,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会给裴大人消息的!”说完,万安便朝着裴宣拱了拱手,算作是拜别。

    “好的!万兄要是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言语一声就好!”裴宣连忙起身相送,如是说道。

    裴府不大,裴宣也不是什么大家出身,所以年轻的时候才会要借助万家的势力,如今虽然身为正四品上的高官,但是在这长安城中却依旧没有什么财力去置办大的宅院。

    这是盏茶功夫,裴宣便将万安送到了府门口,默默地望着万安迅速离去的身影,许久之后才转身回府。

第一百七十章 最好的战场

    这一章找了一些扬州城的资料,可惜用的全是现代的单位,实在不知道怎样转换成唐代的单位,书友们姑且看看,算是对这张新地图有个大概的了解吧!另外,厚颜求月票啊!】

    三日之后,户部便将市舶司的条陈递了上去,邹润的设想本就十分详实,户部在大朝会当天便准备好了,更多的时间却是邹润在挑选合适的属官。

    万安的预测很准确,邹润挑选的果然都是寒门出身的进士。

    条陈递上去之后,政事堂的宰相很快便批准了,随即就送到了玄宗李隆基手上。

    因为是新设立的衙门,所以户部、邹润以及政事堂的意见都是暂时只选取一处城市试点,而在邹润递上来的待选城市中,李隆基只是看了一遍便御笔一勾,选了扬州城!

    随后,这份加盖了“既寿永昌”大印的条陈便随着驿马传向了大唐十道,宣布着一个新衙门的设立,也正式拉开了一场席卷大半个南方的动乱……

    当然,这一点哪怕是许辰这个始作俑者也没能意料到。

    此刻的许辰正在自家小院的书房内做着最后的准备。

    “好了!这就是最后一份了!”许辰如释重负般的放下了手中的炭笔,将纸片递给了桌对面的陆浩。

    站起身来,伸了几下懒腰,稍稍缓解了一下这连续几日来坐着干活的疲惫,走到屋子中央的火炉旁,取下上面的铜壶,用木盆盛了一些热水,开始清洗手中的黑炭。

    趁着这个时间,陆浩也飞快地将刚才那张纸片上的字迹誊抄好,像往常一样将其放进细长的竹筒,走到门口递给了外面的少年。

    “大哥,这第一战是选在扬州吗?”陆浩转过身来对着许辰问道。

    许辰点了点头,说道:“一定是在扬州!七宗五姓虽然最终的目的还是豫章城,但终归他们是不同的七家人,这一回虽然有了王冼的大力推动,但是小小的一个豫章城是不够他们七家分的!”

    “而扬州城乃是东南海商集团的心脏所在,他们既然准备出手了,自然不会放过这块宝地。另外就是我们的圣上,这一回世家们的乱斗想必也会引起圣上的警觉,相比起豫章来,扬州这个繁华之地将更符合他打压、分化各世家势力的目的。”

    “最后就是我们之前对邹润施加的影响了!从彭泽传回来的信息看,他这个扬州人对自己的老家也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十几年未曾回过去一趟,想来这一次借着公干,他的内心还是会很想回扬州一趟的!”

    这个时候,朝廷设立市舶司的公告才刚刚离开长安城,而关于大朝会上的信息,留在长安的彭泽虽然在第一时间就往豫章传了过来,但是以许辰如今的实力,最少也要两天之后才能收到。

    而两天之后那些世家大族们恐怕手中早就拿到朝廷发布的关于设立市舶司公文的副本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许辰如今虽然身价不菲,但是底蕴这种东西只能靠着时间的慢慢积累。

    当然,本来许辰也能通过老师徐番在第一时间了解到朝堂动态,但是自从大年初一那场不不欢而散的拜年之后,徐番便再也没让人来催促许辰去上课,许辰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回去。

    好在一切的计划都是许辰构思出来,对于大势的走向许辰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陆浩听完后,微微颔首,随后又出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扬州一趟?”

    “看吧!老三已经在那了!要是真到了情况危急的时刻,我们说不得便要去一趟了!”许辰沉默了片刻,才幽幽的回道。

    ……

    “扬州城!”

    时光倒回两日前,豫章城,万家的府邸。

    一路赶回来的万安将大朝会上的事情向万德昭禀报之后,只是片刻,万德昭便吐出了这三个字。

    万安骤闻一愣,随即却只是略微一思索便反应了过来。

    “看来这第一场是轮不到豫章了,但是大风一起,有着吴越镇的豫章城也是逃不掉的!商贾之事本就是瞬息万变、牵连甚广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早做准备!”万德昭也没有等万安接话的意思,自顾自的说道。

    “万安,这一回你再跑一趟豫章,把罗毅的卫队也带上吧!好虎架不住群狼,接下来的扬州城将会是一场乱战,那些个世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一个人可没法顶住他们。”万德昭说道。

    万安只是平静的点头,心绪没有因为主人的话语有任何的波动。

    “另外再带一批掌柜和伙计去,既然商战已不可避免,我们也要为后面在豫章的防御战准备一些资金,把他们带上,去扬州城插一脚吧!”万德昭接着说道,虽然万家的祖训让他们不得擅离豫章,但是如今这种危急时刻,派一些人出去办事也是迫不得已的从权之策,也不算违背了祖训。

    “好的,老爷!”万安说完便出去准备去了。

    ……

    再过一天之后,也就是一天前。

    豫章城,太守王冼的府上。

    书房内,卢家兄弟和王冼正在传阅着长安传回来的大朝会的情报。

    既然市舶司已经通过了廷议,对于七宗五姓来说也就算是取得了第一步的胜利,王家自然不会再动用那耗费巨大的最高等级驿道,所以这一次的回信便花费了两倍多的时间,但就算如此,比起普通的驿马来也快的多了!

    几张纸片很快就传递完了,坐在书桌旁的王冼随即出声说道:“消息就是这些了!咱们已经拿下来这第一步的胜利,接下来该如何做,不知二位贤侄有何看法?”

    说完之后便看着卢宗保,王冼和这两兄弟交往多年,自然也深知二人的秉性能力,像这样的急智,他只会看着卢宗保。

    果然,只是片刻之后,卢宗保便出声回道:“扬州!”

    “咱们先去扬州!”卢宗保肯定的说道。

    “哦?”王冼带着疑惑看着卢宗保。

    此时,朝廷关于市舶司的选址还没有发布,而卢宗保之前的计划明明是选定豫章作为切入点的,但此时却说要去扬州,倒让王冼有些疑惑。

    卢宗保看到了王冼的疑惑,随即回答道:“豫章城是咱们决战的地方,现在大战才不过刚开始,首战之地自然不会在豫章!另外,圣上显然已经对咱们几家产生了忌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崔家的老人被连降数级就是圣上对咱们的第一个惩罚。”

    “但是却又偏偏被贬为市舶司的长官,这便说明圣上是有意想看着咱们去和南边的这些海商世家们争斗,他好当一回渔翁,毕竟是帝王心术嘛!”

    “当然,这也是咱们所希望的!咱们七宗五姓这上千年来被当皇帝的忌惮的次数多了,也没见咱们几家没落过,比起拿下南方的海贸来说,皇帝的这一点忌惮算不得什么!”

    “既然是要看着咱们相斗,皇帝自然会给咱们选好一个战场,而作为海上贸易中心的扬州城无疑将是最好的战场!”

    “还有就是商贾之事讲究的就是一个流通天下,虽然是在扬州城,但是风声只要放出来一点,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豫章来的!”

    卢宗保一点一点的对着王冼分析道。

    王冼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这个卢家老二果然不一般!

    “那贤侄你?”

    “我们马上便启程去扬州!”

    ……

    “人生只爱扬州住,夹岸垂杨春气薰。自摘园花闲打扮,池边绿映水红裙。”

    诗文所说的便是扬州城了。

    扬州,地处江淮平原南端,南临大江,北接淮水,中贯大运河,与苏南诸城隔江相望。

    扬州因水而建,缘水而生。

    扬州作为中国古代一个地名的历史,可以上溯至春秋时期甚至更早。古“九州”中所指的“扬州”,不同于今天所说的扬州,而是一个广泛的地理概念,范围相当于淮河以南的中国东南地区。

    公元前三百一十九年楚国筑广陵城。广陵便是今日扬州的发祥地。西汉时期,刘邦封其侄刘濞为吴王,以广陵为都城。三国时魏吴战乱,广陵成为江淮一带的军事重地。北周时,广陵更名为“吴州”。

    公元五百八十九年隋统一中国,隋文帝改“吴州”为“扬州”。

    唐代的扬州城包括一个正方形的子城和一个长方形的罗城,面积约有二十平方公里。唐代扬州的两座城是经济发展的结果。

    唐初只有子城,亦称牙城,官衙多集中于此城内。子城东西长约2公里,南北长约1.5公里,十字大街贯通四座城门。

    而罗城系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在三十年之后下令所建,面积约为子城的四倍。罗城内的主要居民是发展起来的商业区和居民区。

    此时,却只有牙城!

    在以长安为中心的水路交通网中,扬州始终起着枢纽作用。大唐南北的粮草、盐、钱、铁的运输都要经过扬州。很多来自各地的客商侨居在城内,商贸往来频繁,使得扬州城工商业发达,在江淮之间“富甲天下”,成为中国东南第一大城。

    扬州城的四门正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本是一座标准的军城,如今虽有过扩建,但是旧城墙的轮廓却依稀可见。

    此刻,在扬州城的西门一支车队正缓缓的驶来……rg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正戏-东南海商(续)

    本来是准备在之后的剧情中说的,但是有不少书友问我,说是唐代的海贸中心不是在广州吗?怎么跑到扬州去了?在这里只好说明一下了!众所周知,一个良好的海上贸易基地除了需要沿海的优越位置外,最为重要的却是陆上交通的区位优势,更看重的是大宗货物的集散流转速度!而广州在唐代与北边的交流便只能走两条路,一天便是走江西,但是要经过赣南的群山,一条是走福建到浙江,也要经过闽北浙南的群山,一些奇珍异宝等小的货物倒还好,但是想要通行大宗货物却不可能。而扬州却拥有更加优越的水陆交通条件,海船可以直接入长江到扬州,这也是唐代扬州成为东南第一大城的一个主要原因。大家千万不要被一些书籍误解,以为唐代的海贸就只有一些奢侈品,那个时代的商人也是很精明的好不?这种商业发展趋势是不会因时代不同而改变的!】

    毕竟性命只有一条,在面对残酷的自然环境时,人类难得的会放下彼此间的一些仇视和嫉妒,加上朝不保夕般嬗变的命运,又让剩余的那些羡慕消散了许多。

    更重要的自然还是经济上的原因!市场份额巨大,谁也不需要靠着垄断来维持自身的利益,加上你只要有钱,便能从洪州船厂买到所需的船只,只是要等上些时日罢了,但重新召集船员又何尝不需要耗费时日呢?

    于是乎,没有了竞争也就没有了矛盾,没有矛盾自然就不会有冲突,东南的这帮海商们也因为难得的保持了长达数十年的和平。

    这也算是“把蛋糕做大”是消除内部矛盾的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的一个佐证了!

    这便是如今大唐东南海商集团的详细情形,世家大族靠着自己数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力和在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主导着海上贸易,但本就优渥的生活却又让他们的子弟无法亲自投入到那风险莫测的波涛中,除了几家实力最大的家族能够自己组建船队,花大力气培养水手外,其余实力较弱的家族便只好花钱雇佣亡命之徒跑船,用的却是自己出船出货,让他人帮着运输的法子。

    这是如此一来的掌控力实在算不上有多高。于是便造就了如今群雄分立却又相安无事的局面!

    钱孝憬故意晾了这帮桀骜不驯的海商两日之后,这才出面相见,为的也不过是在之后的谈判中取得更多的利益罢了。毕竟市舶司的建立将极大地危及到他们这帮海商的利益,他们也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对抗那如狼似虎的北方世家们。

    所以这一次的见面说是问计,其实更像是一次会谈,一期关于结盟的会谈。当然,这一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东西了!

    钱家作为扬州最大的家族也是东南海商集团中公认的第一家,所以会盟一事便选在了钱府。

    好在钱府主客厅足够的大,近百号人坐下后也不显得拥挤。

    别看这帮海商们在门口的时候喧哗不已,一旦进了钱家的大门却又安静了起来,毕竟这帮人更加懂的实力至上的道理。

    钱孝憬没有再让他们旧等,只在下人们帮所有人上好茶之后,便出现在客厅了!

    径直走上主位坐好,钱孝憬朝着在场的众人微微点头示意,众人便还了他一个颔首。

    打过招呼之后,海商们也没了继续寒暄的意思,坐在右手第一位的一位稍胖中年便朝着钱孝憬拱了拱手,开口说道:“钱家主想必也知道我们大家来的意思,在下就不兜圈子了,市舶司的事既然朝廷已经做了决定,咱们也不可能去跟朝廷对着干,但总要想出个对策来,总归不能让咱们辛苦几十年创下的基业让外人夺了去。”

    “谢兄说得对!咱老叶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咱们这帮人这几十年来要说没有些磕磕碰碰那是假话!但是好歹也是相安无事,毕竟生意有那么多,弟兄们跑一趟海也不容易,哪还有精力去自相残杀呢?”

    “可是如今这帮北人南下,那就不一样了!他们想要来抢咱们的饭碗,本来海那么大,生意也多,让给他们一些也没什么,可是这帮人要船没船要人没人的,拿什么去出海啊?”

    “难道他们还会去花个十几年培养一帮人不成?还不是要来抢咱们这些现成的!”

    那位谢姓微胖中年正对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但身形壮硕的老者,老人家看上去身子骨十分硬朗,天气依旧寒冷,身上却只是披了一件单薄的布衫,脸上没有一点老人斑,只是有着一些沟壑般的皱纹,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乱糟糟的也没怎么打理,但是看上去却自有一副威势在里面。

    此人便是扬州城内最大的一个海帮的头领,姓叶名开,手底下管着数千号人,全是水手出身,那些家中养不起水手的家族每每都是要来他这里租借些人手的。

    而叶开从十几岁开始便跟着原来的老大一起跑船,那时候才不过几十号人,几十年下来,这个海帮的规模越来越大,直到如今有了数千名水手。

    之前说过,海商集团之间很少有争斗,在这扬州城中的海帮之间也是如此,因为水手靠的便是手艺吃饭,不像普通的江湖帮派,需要打架争地盘,而航海中要是能跟到一位有经验的船长,水手们的死亡率便能下降很多。

    所以,叶开的海帮因为事件最为悠久,帮内优秀的船长众多,加上这年代的手艺又都是师徒间单穿的,至于那些经验、航线之类的就更是船长们的绝密了!

    靠着多年积攒下来的航海资源,叶开所在的海帮便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旁人看见了也无可奈何。

    海帮虽不同于一般江湖帮派,但毕竟要管着手下一大帮子人,又要保证自家的财富不被人窥视,再加上海上贸易也不太平,所以海帮中也会挑选一些优秀的水手从小教授武艺,倒也能形成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

    而作为其中首领的叶开,也早就是位筑基多年的高手了!

    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叶开这一介草莽才拥有了能和这些世家豪门并坐的地位。

    “叶当家说得对!凭什么咱们耗费几十年打下的江山要凭白送给他人?”坐在场中,一个看上去年级小一些的三旬中年人叫道。

    “没错!咱们为了如今的局面死了多少人啊?他们想夺去们都没有!”

    “就是!那帮子中原世家平时老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千年传承就高高在上,把咱们叫做‘南蛮子’,凭什么啊?”

    “我呸!就他们?五胡乱华的时候留下来给异族当的一群走狗罢了!要说华夏正朔,我们才是正统!”

    “就是!那李家小儿也不过是含了些狄夷血脉的杂种罢了!”

    ……

    “咳咳!好了!今天咱们是来商讨对策的!”钱孝憬眼看堂下这帮子人越说越离谱了,连忙出声制止道。

    “钱兄可是有什么好注意了吗?”那个谢姓中年人眼见钱孝憬终于开口说话了,便连忙问道。

    也真是难为他们这回唱的一出双簧了!

    钱孝憬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也不好继续装傻充愣了:“如今的情形大家伙也知道了,市舶司第一站便选在咱们扬州城,而那第一任司长便是七宗五姓里面博陵崔家的崔见豫!”

    “想要和七宗五姓掰掰手腕,咱们光靠着一家之力是决计不行的!剩下的只有联合一途!”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钱孝憬说完后问道。

    在场众人沉默了片刻,相互之间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后全部看向了那位谢姓中年和叶开。

    说来也巧,场中的海商基本上分为家族势力与普通水手起家的海帮势力两类,分别坐在两边,又以谢姓中年和叶开为主。

    这身材微胖的谢姓中年的来头也小不到哪去,乃是汉代以来的望族谢家的后裔,“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说的谢家便是他们了!

    但因为是东晋之后南迁的家族比起钱氏这土生土长的家族来依旧还是稍稍逊色一筹,所以便只能甘居其下。

    谢姓中年名叫谢东闵,乃是如今谢氏家族的族长!

    这种时候,自然还是由他来说话的。

    “钱兄,这结盟一事说实话在来之前我们便已经商议过了!如今强敌压境,咱们自当团结一致的!”谢东闵淡淡的说道。

    钱孝憬闻言,转头看了看边上的叶开,只见叶开同样的点了点头。rg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戏-太守衙门

    “钱兄,过几日想必那崔见豫就该到了,咱们的太守大人这几日正忙着给市舶司划地方呢!”谢东闵道。

    “不错!人家已经摩拳擦掌了,咱们好歹也该做些什么吧!”叶开接口道。

    说完,二人便一脸期翼的看着钱孝憬这个刚选出来的“盟主”,其实他们此来为的便是让钱孝憬帮着给支个招儿,探探七宗五姓那帮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毕竟他们这几十年下来虽然在朝堂上也有些人手,但位子都算不上高,对这些千年世家的了解自然没有钱家来得多。

    至于那结盟的事倒是可有可无的事,他们本就是商人,而且还都是实力不小的商人,以利合便会以利分,如今面对强敌可以合作一把,待到强敌退去依旧还是我行我素。

    海上贸易这种生意,只要有人有船,随便拉着一船货就能下海,就算是真的结盟了,钱孝憬这个盟主也不可能对他们有多大的制约,所以对这个所谓的盟主他们还真没怎么当回事。

    关键是得知道如今这一关该怎么过。

    主坐上的钱孝憬对于在场之人心中的这些想法自然一清二楚,只是他比其他人更明白这一次争斗的不同寻常,一旦失败,那些普通的海帮倒可以来去自如,他们钱家可是家大业大,想走也走不了的,所以这次的结盟对钱孝憬而言至关重要,对这个盟主的位子也是势在必得的!

    一句话,他必须联合所有人的力量,为了他们家族的利益去抗争,至于在场之人倒更像他手中的棋子了。

    只是,钱孝憬虽然察觉到了一些七宗五姓的目的,但是要说对方具体会怎么做,他到现在也是一头的雾水,毕竟如今的事全是许辰暗中推动,再由卢家兄弟与王冼具体操作的,豫章的万家作为直接的对手方倒是也能觉察出来,至于扬州的这帮子海商其实纯粹是一群被殃及到的池鱼,要说在对手没有发动之前就能觉察到对方的手法,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个嘛……”钱孝憬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实不相瞒,七宗五姓具体会怎么做,我也不清楚,要说如今便想出应对之策来,这个……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坐在下首的谢东闵和叶开二人惊讶的对望一眼,随后再看看钱孝憬那一脸的惭愧,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茫然。

    “那这么说,咱们现如今便只能眼睁睁的等着对方先出手喽?”谢东闵不甘心的再问了一句。

    钱孝憬闻言只得无奈的点头:“回去多注意点,以不变应万变吧!”

    在场之人闻言,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这么一次东南海商的聚会便这么不欢而散了,除了达成了一个同盟的协议,具体的对策一条也没想出来。

    与之相比,刚刚在扬州城落脚的卢家兄弟却已经开始商讨起怎样实施计划的第一步了。

    扬州城,文昌街的一处宅院,这处宅院乃是卢家两兄弟在扬州的产业,院子不大,前后两院而已,但胜在别致,小桥流水,假山怪石,江南水乡的味道竟全部融入了这小小的院子里。

    后院的一处亭子内,卢宗泰、卢宗保两兄弟正在交谈着。

    “大哥,过两日,崔家的老人就要来了,咱们也可以开始行动了!”卢宗保说道。

    卢宗泰点了点头,道:“等崔家的人到了之后,咱们该亲自上门拜会一下。”

    “不错!怎么着也要跟他通通气,别让这老家伙坏了咱们的事!”卢宗保道。

    卢宗泰闻言,看了看弟弟,轻轻的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弟弟一直没有忘记,不但对卢家人怨念颇深,连带着对整个七宗五姓的人都没有好感了,只是这事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咱们手头上的铜钱可没有多少了!虽然这些日子把一些生意停了,挪了一些过来,可也不过几十万贯罢了,这些钱恐怕不太够吧?”卢宗泰说道。

    “不碍事的!咱们只负责把火点起来,剩下的事其余的几家人会跟上的,再者,只要咱们把势头炒了起来,那些商人马上便会闻风而动,添火加柴,要不了多久这火势就会越来越旺的!”卢宗保笑着说道。

    “那咱们明日便去县衙?”卢宗泰问道。

    卢宗保点了点头,道:“宜早不宜迟,趁着扬州城的商人还没有察觉之前,先去囤积一些地皮,否则能势头一起,咱们这些钱能发挥的作用就要小很多了!”

    “好!”卢宗泰点头答道。

    与此同时,在扬州城西北的位置,运河一条支流上的一个小码头上,王铁牛正望着东方,等待着什么。

    这处码头本是荒废了的,几个月前王铁牛他们来到扬州,四处寻找合适的落脚点,毕竟他们一行人比较特殊,那五艘龟船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这次的行动危险系数又大,按照大哥许辰的安排,他们是不能分开的,但是他们人数又多,后期还会有大量的伙计赶来,落脚的地方小了又安置不下去。

    最后找来找去便找到了这处运河支流附近的一处大庄子,虽然离市区远了点,但是水运方便,一旦有事撤退起来也快。

    很快,远处便出现了五艘船只的影子,待到船只靠近,便会发现这些船只的船舱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枯黄的芦苇,看上去乱糟糟的。

    船只的速度不快,两旁只有不到十只船桨伸出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五艘船才靠近了码头,当前一艘船上的少年连忙冲着王铁牛挥手示意:“铁牛!”

    “郑泰!”铁牛回应道。

    片刻后,船只靠岸,王铁牛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郑泰:“哈哈,这一回你可是去了十多天啊!怎么样?那大海上的风浪还好吧?没把你给刮跑吧?”

    “哈哈,有大哥的龟船,近海这些风浪又算的了什么呢?”郑泰笑道。

    “就是!咱们可是要去纵横四海的!这些小风小浪的算个俅啊!”郑泰身后一个精瘦青年连忙叫道。

    “刘三,你就吹吧!想当初第一次出海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吓的尿裤子呢!”立马身后便有人在出来揭刘三的老底。

    “扯淡!瞎说!那明明就是……就是雨水好吧!我那是…..那是被雨水打湿了!”刘三讪讪的说道,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哈哈……”

    王铁牛和郑泰只是笑着看了看起哄的众人,便走到一旁商议去了。

    “大哥来信了?”郑泰问道。

    郑泰他们一待在扬州城安顿好后,便按照许辰的要求找时间东行出海,在海上练习水战,毕竟龟船本就是海战船只,一只水军要是没见过大海不过就是条在江湖里翻腾的泥鳅罢了,想要化为蛟龙,只能去大海中试试。

    于是,这几个月来,郑泰便多次带领着五艘龟船出海训练,将许辰交给他的一些海战知识活学活用,迅速提高着自己的水战能力,为将来可能出现的交锋做好准备。

    只是前些日子收到王铁牛的飞鸽传书,这才匆匆赶回。

    王铁牛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朝廷已经正式下令设立市舶司了,第一处试点便在扬州,过几日市舶司的长官便会赶来扬州,我们的计划就要开始了!”

    “终于要开始了!”郑泰喃喃道,自从知道全部计划以来,郑泰这个热血少年也被大哥那疯狂的计划震的热血沸腾。

    “铁牛,商业上的事我不懂,你自己来就成,我就负责保护大家的安全!”郑泰道。

    “好!你安排一下,我们马上就去衙门。”铁牛道。

    郑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收拢队伍去了。

    扬州城的太守衙门就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如今的扬州城便从当年杨广征南陈的时候兴建的扬州行营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整个城市依照地形,近似一个正方形,城内道路四四方方,纵横交错犹如网格一般。

    为了便于调度军队,杨广便将自己的牙帐设在城中的最中心位置,两条分别链接东西、南北的最宽阔的街道的交汇地,也是如今扬州太守衙门的驻地。

    王铁牛、郑泰二人带着几位少年骑着马,花了半个时辰才从城郊赶了过来。

    一到太守衙门附近,一位早就等在那里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

    中年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面白无须,身材矮小,但是一双眼中透着精明。

    此人名叫谢安,虽然姓谢却和扬州这个谢家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个小杂货铺的老板,因为得罪了个小官吏被弄得差点家破人亡,正好被几个月前赶来扬州的王铁牛遇上了。

    于是,便由当时还在扬州的彭泽出面,了了他们家的官司,同时还耍了点手段把那个小官吏弄的去官丢职,最后再找了个人把他弄成了白痴。

    如此一来,少年们可算成了这个谢安的救命恩人了!之后再将他十几岁的儿子以及妻子送去了豫章,从此,谢安也就死心塌地的为王铁牛办事了!

    这也是许辰一贯的用人准则,务求身家清白,绝不能有太多的家人牵绊,虽然少年们一直不懂大哥这么做的意图,但是却也毫无保留的执行了。rg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正戏-醉仙楼

    “东家!”谢安这些日子以来就一直奉命呆在太守衙门附近的一家酒肆内,今日刚收到东家传来的信息,连忙跑来在此等候。

    “老谢,情况如何?”王铁牛跳下马,把缰绳递给身后的一位少年,径直对着谢安问道。

    “回东家的话,一切正常!这几日……”

    谢安正准备答话,王铁牛便伸手制止了他,示意道:“此处不方便,我们去边上说。”

    随后,一帮人便来到附近的一条小巷,离开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周围也一下安静了不少。

    “说吧!”王铁牛道。

    “是!东家,从最近这些日子衙门里传来的消息看,扬州城地皮的交易量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地皮的价格也依旧还是原来的水平。”谢安回答道。

    自从谢安跟了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东家之后,他便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联系太守衙门内一个掌管地皮交易登记的小吏,从他的手上得到每天的交易详量、地皮价格等数据,整理后交给东家。

    谢安不明白东家这么做的用意,但是也懂得不该自己知道的事便不能多问的道理,所以他从来都没有问过一句,只是认真的完成东家交代下来的事。

    “看来现在还没人察觉到啊!”王铁牛听完谢安的汇报后,低声说道。

    “老谢,你在衙门里找的那个小吏是个什么人?他可靠吗?”随即,王铁牛便冲着谢安问道。

    “回东家的话,那人只是个管着誊抄,整理卷宗的白丁,连个胥吏也不是。东家见谅!老谢我也只是做些小本生意,认识不了那些官大的人……”谢安惭愧的说道。

    “没事!白丁更好!官小才不会引人注意!”王铁牛回道。

    谢安闻言,松了口气,毕竟是东家交代自己做的第一件事,谢安心中还是很在意的。

    “他的背.景你查清楚了没?”王铁牛再次问道。

    “不是什么很强的背.景,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罢了!家住扬州北面的山区,父母俱在,家中兄弟姐妹六人,他排行老四,家里的财产轮不到他,地里出产的粮食也不多,于是便离家自谋生路,前些年也不知托了谁的关系进了太守衙门当了这个白丁,也算捞着了个铁饭碗了。”谢安回道。

    “一个山民,还能识字?这家伙看来也有一番奇遇啊!”王铁牛感慨道。

    这年头识字率太低了!就是在城市里能有两三成就不错了!就是他们要不是遇见了神奇的大哥,也不可能再这么短的时间记住那么多的字,学到这么多的知识,从此脱胎换骨。

    可以说,在这年代,只要你识字还会写,立马就不一样了!这个人不过区区一个山民,出来没几年就能识字写字了,中间必然有一番奇遇!

    “他叫什么名字?”王铁牛问道。

    “华清!”谢安答道。

    “住哪?”王铁牛问。

    “家住永平坊东南角的一间小院,门前插着两颗杨柳的便是了!”谢安答。

    “去!派个人去查查他!”王铁牛随即冲着身后的少年道。

    “是,三哥!”随后一个少年便骑马离去。

    “老谢,这眼看也快到吃饭的点了,这样,你去衙门里把这个华清请出来。喏,就去前面那家大的酒肆,我亲自见见他。”王铁牛指着街对面那座足有五层高的酒肆对着谢安说道。

    “好的,东家!”说完,谢安便转身离去。

    “好了,大家折腾了这么半天,饭也没吃上,咱们今天也去奢侈一把!”王铁牛笑着对身后的少年说道。

    “嗷~”

    “耶!”

    “三哥万岁!”

    少年们闻言立马起哄的狂叫起来,这十几天来,他们可是一直在海上飘着啊!别说吃好东西了,就是带的干粮也全被水汽浸湿了,这么多天没碰过油水,你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哪里还能熬得住啊!

    “无语!我成了万岁,那大哥咋办?”王铁牛无奈地笑道。

    “大哥就是万万岁呗!”少年接着起哄道。

    “你们小点声行不?这要让人听见了,皇帝可是要砍咱们脑袋的!”王铁牛四下看了看,所幸这条小巷比较清幽,此时竟无一人通行。

    “皇帝是谁?跟咱们很熟吗?”

    “就是!”

    王铁牛、郑泰二人对视了一眼,均无奈的摇头,随后便不再提这个话题。

    少年们也知道轻重,刚才不过是一时高兴的忘了形罢了,随后便被即将到来的美食吸引了过去。

    片刻后,一帮子人犹如强盗般风风火火的朝着对面那看上去气派非常的酒肆冲去。

    这间酒肆能开在太守府衙门前,自然也是背.景深厚的。

    此刻,正在大门口迎客的伙计眼见对面冲来一帮双眼冒光的壮硕少年,一时间竟吓得腿脚发软,扯开嗓子便叫了起来:“强……强盗啊!”

    声音凄厉异常,立马便惊动了酒肆内的护院。

    随即一群手持粗大木棍的高大汉子便冲了出来。

    “谁敢来‘醉仙楼’撒野?”当中一位手持钢刀的汉子随即对着面前正纵马而来的少年们大声喝道。

    王铁牛一见对面的架势,再看看周围已经开始慌乱的人群,顿时感到一阵头大,这回也太高调了吧!

    索性铁牛反应及时,一伸手便从马背上的袋子内摸出一个圆饼,随手扔了过去。

    对面那手持钢刀的汉子眼见对手扔过来一件圆圆的物事,便以为是暗器,道了一声:“来得好!”遂双手运气,挥刀只砍,刀光一闪,那个飞过来的圆饼便被切成了两半,散落在地上,银光闪闪的。

    那手持刚刀的汉子,眼见对手已经勒住缰绳,静立在一丈之外,这才抽空去看了一眼那被自己切开的暗器,竟是一个浑圆的银饼子!

    银饼直有人脸那么大,分量很足,估摸着该有二十多两!

    “强盗?强盗在哪呢?反了天了!对面可就是太守衙门,我看哪个强盗敢来?”伴随着声音,一位掌柜打扮的壮硕中年人分开人群站了出来,口中不停地嚷嚷道。

    “店家见谅!我们兄弟刚才急躁了点,我们是来吃饭的,那是饭钱,麻烦店家给安排个雅间。”坐在马上的王铁牛抱拳冲着店家说道。

    这位掌柜的顺着王铁牛的指引,随即便看见了地上的两瓣银饼子,板着的脸立马就喜笑颜开了:“哎呀!原来是贵客临门啊!失敬失敬!小店招呼不周,还望贵客不要介意!”

    要不怎么说是做掌柜的呢!片刻之间,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偏偏动作浑然天成,竟看不出一丝的市侩气。

    王铁牛望着这个高大的掌柜,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这家“醉仙楼”果真不一般!

    少年们见状,连忙下马,掌柜的也随即挥手让一帮护院退下,又用脚踹了一下那位尚且跌倒在地的伙计,口中训斥道:“你他娘的瞎咋呼什么!差点惊扰了贵客!去!还不赶紧去帮贵客牵马!”

    “是是是!”那个伙计也知道自己犯了错,生受了掌柜的一脚后,连忙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帮少年们牵马。

    “哈哈,贵客见谅!小店御下不严,差点惊扰贵客,实在是抱歉的很!”掌柜的随即又抱拳冲着少年们爽朗的的大笑道。

    这个掌柜的此刻看见眼前的少年们一身劲装,腰间鼓鼓,又是骑马而来,便想当然的认为少年们乃是一群江湖汉子,于是也在片刻间将自己换成了一个江湖豪客的模样。

    短短时间内,连续转变三种不同的风格,每一种的恰到好处,看的王铁牛暗中赞叹。

    “掌柜的,客气了,咱们兄弟远道而来,听闻‘醉仙楼’酒菜不错,便想来尝尝,来得有些急,这才孟浪了!”

    既然对方以为自己是江湖人士,王铁牛便索性扮成了一个江湖人。

    “哈哈,要说我们醉仙楼那在整个扬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贵客这次可是来对了!”掌柜的笑道。

    “请!”掌柜的伸手道。

    “请!”王铁牛同样伸手道。

    片刻之间,醉仙楼门口便恢复了平静。

    醉仙楼三楼的雅间。

    “如何?这酒菜可还能入口?”掌柜的冲着王铁牛微笑道。

    “不错!菜肴鲜香,酒嘛,也别有一番滋味!”王铁牛吃了一口菜,灌了口酒说道。

    “好!贵客果然豪爽!小店这‘醉仙人’酒可是号称连仙人都能醉倒的烈酒,贵客们竟然能一口灌下,酒量实在惊人啊!”掌柜的看到少年们如饮水般喝酒,惊讶道。

    “嘁!这就也能算是烈酒?你们没尝过我们家的酒,孤陋寡闻!”

    少年们心中不约而同的如是想到。

    脸上的那丝鄙夷虽浅,却逃不过掌柜那双多年历练出的火眼,当即在掌柜的心中便有了一丝困惑。

    “酒菜已经上齐,贵客慢用!”说完掌柜的朝着少年们抱拳行礼,随后便转身出门而去。

    待掌柜的走后,郑泰便对着王铁牛说道:“这个掌柜的不简单啊!”

    “是啊!我们这回真是孟浪了!想必已经引起这家伙的注意了!”王铁牛放开手中的酒杯,摇头说道。

    王铁牛所在雅间门外,楼道的拐角处,那位刚出去的掌柜的伸手招来一个伙计,附耳说道:“去!盯着那群少年人!小心着点!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伙计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的往那雅间走去……rg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正戏-自买自卖

    宅院很大,非常大,几乎包含了大半个坊。

    府门前是两个巨大的大理石雕成石狮子,近三丈宽的大门常年敞开着,进进出出的人群络绎不绝,大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叶府”二字。

    那个报信的伙计从大门进入后,左拐右拐,打听了好几遍大当家的所在,这才来到一座幽静的小院前。

    通禀之后,才被人领了进去。

    叶开,自从上午在钱府聚会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这间小院内沉思着,只是钱孝憬和谢东闵都没能想到的事情,他叶开一介武夫自然也不可能想出来。

    只是偏偏就有那么巧,东南这帮海商们苦思冥想而不可得的东西偏偏就让一介武夫的叶开摸到了点眉目。

    “拜见大当家!”伙计一进门便大礼参拜下去。

    “起来吧!叶轩那小子让你来有什么事吗?”叶开斜靠在一张榻上,单手撑起脑袋,懒散的问道。

    “回大当家的话,掌柜的让小的来向大当家汇报一件事。”伙计恭敬的答道。

    “什么事?”叶开问。

    “刚刚店里来了一批客人,这群客人有些古怪!”伙计答。

    “哪里古怪?”叶开抬了下眼皮,来了些兴趣,问道。

    “这帮人全是一群少年,出手十分阔绰,而且他们还买通了一个太守衙门的小吏!”伙计回答道。

    “你说什么?”叶开猛地从榻上直起身,厉声问道。

    “他……他们买通了一个……太……太守衙门的小吏!”伙计明显被叶开突然的失态惊吓到了,话也说不利索了。

    “那个小吏是谁?”叶开却不管被吓到的伙计,依旧厉声问道。

    “不……不知道!”伙计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那人是干什么的?”叶开接着问道。

    “不……不清楚!”伙计依旧结巴。

    “混账东西!叶轩那小子就是这么办事的吗?”叶开心中怒起,右手猛地一拍,卧榻右边随即便塌了下去。

    “大当家恕罪!大当家恕罪!”伙计见状连忙磕头请罪。

    叶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喝道:“还不快滚!去!让叶轩那小子把事情查清楚了再来汇报!”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说完,伙计竟真的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这帮混蛋!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叶开气愤道,也不知这混蛋说的是谁。

    “一帮少年?贿赂衙门的人?还偏偏在如今这要紧的关头!会不会是他们呢?……”

    叶开习惯性的伸出右手想要轻敲卧榻的扶手,只是这一回却落了个空。

    “他娘的!来人啊!给老子换张新榻来!”

    随即便是一阵嘈杂的忙碌声……

    醉仙楼,少年们吃饱喝足后,遂付钱走人。此时,那个派出去的伙计还未回来,被叶开称作“小子”的醉仙楼掌柜叶轩也不知道这帮少年竟会惹得自家的大当家如此在意。

    此刻,他正在门口恭送着少年们离开。

    “老谢,这袋子东西你拿好!”离的醉仙楼远了,王铁牛便从自己的马上取下了一个大麻袋,递给了谢安。

    谢安接过后,发现入手不沉,一只手便能提起,鼓鼓囊囊的,装的应该不是银饼子。

    “这是?”谢安疑惑道。

    “地契!”王铁牛答道。

    “什么?”谢安低声惊呼。

    “这…...这竟然全是地契?一麻袋的地契!我的天啊!”谢安心中涌起一阵眩晕。

    “这得值多少钱啊!”谢安实在无法忍住心中的震撼,低声叹道。

    王铁牛微笑的望着他,片刻之后谢安才冷静过来,冲着王铁牛问道:“东家要我做什么?”

    “不错!”眼见谢安这么快恢复过来,王铁牛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继续收集原来的数据外,我要你去找些不同的人,分别拿着这些地契去衙门里面做交易登记。记住!每一次的价格都要上涨两成!动作快些!这两天之内务必要完成五轮以上,让这些地皮的价格翻上一倍!”王铁牛吩咐道。

    “东家,这么一来,那些过户费……”谢安道。

    “这些银子你拿去交衙门的过户费!”王铁牛挥了挥手,一个少年便牵来一匹马,马背上是满满两大袋子的银饼子!

    “东家你这是要炒地皮?”谢安也不是蠢人,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要是到了现在还不能明白王铁牛的目的,那就不堪所用了!

    王铁牛闻言,笑了笑。谢安见状,连忙低头赔礼道:“小的该死!小的多嘴了!”

    “呵呵,没事!你能明白也好,这样一来也就能更好的完成这件差事了!”王铁牛说道。

    “东家放心!小的一定竭尽全力!”谢安表态道。

    王铁牛微微颔首,说道:“你快去吧!尽快找人去做这件事,我们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动作要快!”

    “是!”谢安答完后,便骑马离去了。

    “好了!接下来该我们了!剩下这两天里,你们三人一组,拿着钱去逛街!扬州城什么地方都可以去逛,什么东西都可以买一些,自己喜欢什么也可以买些回来,神神秘秘一些也行,大大咧咧的也可以,尺度自己去把握!一句话,一定要把后面的尾巴牵制住,给老谢那里争取足够的时间!”王铁牛随即转身冲着少年们说道。

    “三哥放心!我们一定把后面这帮猴子耍好!”

    “就是!大哥给开的反追踪课我们可不是白上的!”

    “没错!三哥你就瞧好了吧!”

    ……

    少年们随后一哄而散,三人一组逛街去了。

    “好了,我们也会去吧!我们这边才是重头戏,争取多吸引一些火力来吧!”王铁牛对着郑泰说道。

    郑泰点了点头,随即二人并另一位留下来的少年,便一同骑马朝着城外的庄子而去。

    就在少年们走后不久,得到大当家传令的叶轩立刻便调来人手在全城范围内追踪起少年们来。

    叶开的海帮在扬州城经营几十年,早就将扬州城的三教九流、城狐社鼠之辈摸得一清二楚,大当家一声令下,一场地毯式搜索便在全扬州城展开了。

    很快,从各处传来的消息便汇总到醉仙楼叶轩的手上。

    “奇怪!这帮人怎么分开了呢?”叶轩皱着眉头看着各处传来的情报,一脸的迷茫。

    “不管了!”叶轩片刻间作出决定,冲着身旁的下属道:“务必要跟紧他们!不管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一定要给我详细的记清楚,要是漏了一点的话,小心你们的骨头!”

    “是!掌柜的!”一大帮伙计应声而散。

    于是,不久之后,在扬州城的各处地方便时常能看到一群或是兴高采烈地闲逛、或是左顾右盼的潜行的少年们,而在少年们身后不远处也总是能发现几个装扮不同,年纪不一的汉子一路跟随。

    一场声势浩大的躲猫猫游戏便自此拉开了序幕……

    而在这一边已经热火朝天般开始的时候,扬州城的另一方势力,七宗五姓的弃子,卢家两兄弟此刻也拉着一大车的铜钱往城中最大的牙行行去。

    “大少爷、二少爷,已经到了!这就是扬州城规模最大的一家牙行了!”卢家兄弟所在的马车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对着车厢内说道。

    “哦,这就到了啊!”随声而出的正是卢宗泰、卢宗保两兄弟。

    古代的牙行说白了便是一个替买卖双方提供交易机会的地方,只是如今这年代商品经济本就不发达,也只有在长安、扬州等大城市才有专门为商人们服务的牙行。如今的牙行能做的生意也不多,毕竟商品的种类本就没有多少,小宗交易自不必谈,大宗贸易往来,商人们都喜欢亲自前往原产地向卖家进货,直接省略了中间环节,自然没有了牙行的用武之地。

    倒是城市中的地皮交易因为买家和卖家难以恰巧碰上,这才有了牙行的生意。

    卢家两兄弟这回来的便是扬州城最大的牙行,先到这里和卖家谈好生意,立下契约后再去衙门登记,这些手续倒是和后世相差无几,毕竟无论什么年代,地皮的交易总是件大事。

    牙行内的伙计眼见门口停了几辆大的马车,从上面走下来两位身穿锦衣华服的公子,遂连忙迎了上去。

    “公子有请!本牙行可是全扬州最大的牙行!无论您是想买宅子、买地、买家具,我们这都能帮您找到最好的!就是您想要些貌美的婢子,无论是新罗婢还是大食、天竺、南洋、西洋,天下各地的异国美人,我们这都有!”牙行的伙计一见来了大主顾连忙热情地招呼起来。

    “不用了,我们来买地的!”卢宗保随即挥手止住了伙计的啰嗦,说道。

    “哦!买地啊!有!全扬州城各个地段的地皮,我们店里面都有!公子您请跟小的来!”伙计随即便将卢家兄弟引进了牙行内。

    牙行内,一间清净的雅间内,卢家兄弟一边喝着伙计上的茶,一边仔细查看着伙计刚才送来的地皮资料。

    “这扬州城的地皮怎么这么贵啊?整整比豫章高出两成不止!”卢宗保看着看着眉头紧锁,说道。

    “扬州毕竟是东南第一大城嘛!地皮贵一些也是正常的!”卢宗泰闻言说道。

    卢宗保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兄长的说法。

    一旁的伙计本来听见卢宗保的抱怨,正准备开口解释几句:“前几个月扬州的地皮还没有这么贵的,只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正戏-无心之失

    只是,伙计还没说出口,便被卢宗泰打断了,眼看客官们没了意见,伙计自然也乐得清闲。

    “这些地,我们全要了!”看了片刻之后,卢宗保便冲着伙计说道。

    “啊?”伙计闻言一愣,茫然的看着二人。

    “啊什么啊?我说这些地我们全要了!”卢宗保不耐烦的提高了些声调,再次说道。

    “哦!好~咧!”伙计这一回可算是听明白了,随即便狂喜的喊道:“二位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给二位公子拿契书!稍等!稍等!”

    伙计一边弯腰行礼一边迅速的离开雅间,飞快地朝柜台跑去。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天大的生意啊!哈哈,做完今天这一笔,我也能在扬州城买套宅子了!哈哈!”伙计心中狂喜的喊道。

    这年头牙行的伙计也和后世差不多,每成交一笔便能取得相应的抽头,毕竟生意从古至今便是这么做的。

    伙计弄出这么大的一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牙行的掌柜,掌柜上前一询问,得知竟是如此大的一担买卖,遂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亲自跑来雅间相陪。

    “客官,这是你要的契书,都在这里了!”掌柜的一脸谄笑冲着卢家兄弟二人说道。

    “嗯?”卢宗保抬头看了看突然冒出来的一张老脸,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是?”

    “在下是敝店的掌柜。”老掌柜一张脸依旧笑的如菊花般灿烂。

    “哦。”卢宗保闻言点了点头,自然也不会去在乎刚才那伙计的去向,随后说道:“你来得正好!这些地我现在就要拿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公子只需签下契书,付完钱后,地契就可以拿走了!至于去衙门登记的事,在下会代劳的!”老掌柜连忙大包大揽的说道。

    本来去衙门登记都是需要买卖双方本人亲自去的,但是掌柜的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两位贵公子明显都是怕麻烦的主,为了这么一大笔生意不泡汤便立马站出来代办了!反正他们牙行和衙门里的关系不错,这些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那就好!”卢宗保满意的点头,遂冲着那位站在一旁侍奉的老者说道:“老卢,把契书签了,付钱吧!”

    “是,公子!”老者躬身答道。

    像这等世家公子,出来买些东西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名号,有家中仆人代签也是一样的,掌柜的自然也没有异议,此刻正满心欢喜的看着那老者,脑子里却早就在想着那小山般的铜钱了。

    “对了!掌柜的,麻烦你一件事!”卢宗保一句话打断了老掌柜的遐想。

    “公子请说!”

    “今天我们来买地的事,还望掌柜的能替我们保守秘密!”

    老掌柜望着卢宗保那变得严肃的面庞,世家公子的威势一下子便展现出来了,老掌柜能感觉出对方那没有说完的话语,堆满笑的老脸慢慢的有些僵硬,好在老掌柜的也是受过历练的人,片刻间便自然而然的说道:“那是自然!敝店再怎么说也是多年的老店了!客人们的事我们定会守口如瓶的!”

    “如此最好!”卢宗保点头说道。

    “公子慢走!有空常来啊!”牙行的掌柜满面春风的将卢家兄弟送出了牙行的大门。

    “掌柜的,那个……这回小的那抽头……有多少啊?”刚才的那个伙计跟在掌柜的后面,一见客人走了便连忙一脸期待的跑过来询问自己应得的报酬。

    “咳!小桂子啊!”掌柜的此刻面对着伙计立马换回了那副倨傲的模样,双眼朝天的说道:“你也是店里的老人了!店里的规矩你还不懂吗?”

    “啊?”伙计茫然的看着掌柜的。

    “咱们以前是怎么说的?把契书交给客人,客人们签完了契书,这才算是完成了一笔买卖,你才能得到该得的抽头,我说的对吧?”掌柜的笑眯眯的冲着伙计问道,那模样活脱脱一只拐骗小鸡的黄鼠狼啊!

    “对啊!”伙计心中有些不安,但依旧点了点头。

    “那不就结了!这单买卖,这契书是你给送去的吗?”老掌柜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可是!可是那是……”小伙计一听,立马急了!那可是我的一座小院啊!

    “可是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不想干的话有的是人想来!”老掌柜立马板起脸厉声喝道。

    小伙计双手紧紧的握起,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掌柜的,眼神中透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怒。

    老掌柜却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屈服的!

    果然,只是片刻之后,小伙计便垂下了脑袋,全身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便被抽干净了!

    老掌柜的满意的点头,口中说道:“不错!小桂子,记得下午把刚才的那些契书送去衙门登记啊!”

    说完,便挺胸抬头的走了。

    “哈哈,不错!做完了今天的这笔生意又可以去买个新罗婢好好赏玩一番了!”老掌柜一脸春风的如是想道。

    “是……”身后的小伙计低着头无力的答道。

    双方交接完毕后,卢家兄弟便离开了牙行,只是走的时候便只剩下了一辆马车。

    车厢内,卢宗泰对着弟弟说道:“让他们保密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我知道!”卢宗保点头回道:“最多后日,崔见豫就能到扬州了!我也不求他们能一直守信下去,只要撑过这几日,等崔见豫把七家带来的铜钱运到扬州后,守不守得住都无所谓了!”

    同一时间,扬州太守衙门里,户科所在的院子内。

    扬州城毕竟是一郡的郡治所在,加上当年杨广建立行营牙帐时讲究的就是一个大气!所以如今的扬州太守衙门占地十分广,包含了大半个坊。

    为此,吏、户、礼、兵、刑、工各科在衙门内都分有一座独立的院子作为办公场所,比起那些小的郡县六科要挤在一个大堂内办公实在要好上百倍了!

    户科的院子内,刚从醉仙楼回来的华清此刻正刚刚将背回来的那袋子银饼子藏好,坐在案几旁低头沉思着。

    要说面对着这么一大笔钱财,华清没有动过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对方年纪轻轻,行事便如此老辣,加上又有得罪过谢安的那个小官吏的前车之鉴在,华清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再者父母兄妹都被对方注意到了,就算自己拿了钱又能跑去哪了?

    索性不如留下来看看,对方出手如此阔绰,也许留下来帮他们办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在思索着,一位身穿绿袍的小吏便冲着华清走了过来,随手扔下一叠纸张,大声对着华清叫道:“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朝廷白发你们工钱了啊!”

    华清被惊醒,看清楚来人后,连忙一脸谄笑的回道:“大人说的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干活!这就干活!”

    眼见华清这么听话,小官吏从鼻孔中冒出一个“哼”字,趾高气扬的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些东西今天下午要是登记不完,老爷我就让你滚蛋!”

    “是是是!小的一定尽力!一定尽力!”华清唯唯诺诺的直点头。

    “哼!”小官吏再次用鼻孔说话,随后才满意的离去。

    “他娘的!等到老子以后升到了八品,看老子不弄死你!”华清心中此刻已经没有了半分的犹豫,取出纸笔开始记录起来。

    渐渐地,华清发现这些刚刚才送来登记的地皮有些眼熟!好像……好像前不久才刚刚见过!但具体什么时候见过却又说不清楚。一张眼熟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接连十几张都似曾相识就有些奇怪了!

    华清是个爱琢磨的人,连续二十多张都是如此之后,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些地契在不久前绝对见过。随即,华清再次仔细看了看这些地皮的信息,他发现这些地皮的位置十分杂乱,城中的闹市地段也有,坊市内的贫民区也有,按理说这种地段的地皮不应该交易的如此频繁啊!

    华清在衙门里也干了快四五年了,看的多了,对于城市里各地段的地皮交易心中都有一些记忆,不说了如指掌但至少也算是熟能生巧,这些地段的地皮不应该这么快就再次卖出去啊!

    闹市区的繁华地段,那里的地皮可都是寸土寸金的,不到万不得已哪会有人拿出来买卖呢?至于那些贫民区的地就更不会有人想买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华清越看越迷糊,虽然心中也有些猜测,但是毕竟所处的层次太低,还无法做到拨云见日的地步。

    带着这个疑惑,华清继续干着手头上的活计……

    几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叶轩那里得到了一个情报,一个和那帮少年没什么关系的情报!

    “掌柜的,牙行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是今天有两个贵公子去牙行花了几十万贯铜钱买走了一大批的地皮!”

    醉仙楼内,一个乞丐打扮的青年冲着叶轩如是说道。

    “多少钱?”叶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再次问道。

    “几十万贯铜钱!”青年再次说道。

    “几十万贯?我的天啊!”本来听见手下的人说是牙行传来的消息,又和那帮子少年无关,叶轩本没有在意,但是一听这个数字,却立马从卧榻上直起了身子。rg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正戏-叶开觉醒

    “买家是什么人?”叶轩连忙问道。

    “据牙行的老掌柜说,来人是两个衣着华丽的世家公子!”那青年回道。

    “确定是世家公子?”叶轩再次追问道。

    “确定!”青年回忆了一遍牙行老掌柜的描述,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

    “世家公子……”叶轩低着头,在室内踱着步子,口中喃喃道。

    “你先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尽快来报!”叶轩挥手让青年退下。

    “不行!这件事还是先回去向大当家汇报一下好了!”叶轩思虑片刻,做出了决定。

    卢宗保世家公子的威势的确让牙行的掌柜心悸不已,本来替他保守一下秘密也不算什么,毕竟守住客人的信息本就是生意人的操守,老掌柜虽然对手下的员工苛刻些,但是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这些操守还是有的!

    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大当家的下了动员令,要求在扬州城各处的铺子都要行动起来,一有什么异常情况便要回报。如此一来,比起那来历不明的世家公子的威胁,自然还是自家大当家的命令更加要紧!

    可怜的卢家兄弟,本来只是为了抢占些时间才选了这家在扬州城规模最大的牙行,想着一次性便买下足够的地皮,不曾想这家牙行的来历竟如此的惊人!

    叶轩飞快地离开醉仙楼,朝着大当家的府邸赶去。

    小半时辰之后,叶轩便来到了那座占地宽广的宅子。此时正是晚饭的时间,叶开正在家中那巨大的餐厅内用餐,叶开一生未娶,自然也没有儿女。

    再者,镇海帮内一切以实力为尊,航海这种事更是需要保证船长绝对的权威,就算叶开有儿子,要是不争气的话也休想继承这偌大的家业。

    如此一来倒反而省去了一番帮中的明争暗斗,各个船长们只要自己的本事够大,水手们便会支持他,这种支持的背后可不单单只是利益,毕竟水手们一上船就等于把性命托付于船长,要是船长水平不够,自家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大当家!”叶轩一进来便冲着叶开抱拳行礼。

    叶开闻言抬起头来:“是小轩子啊!怎么?那帮少年的底细查清楚了?”

    “额……这个嘛……倒是还没查到……”叶轩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道。

    “那你小子跑来干嘛?”叶开瞪着一双牛眼冲着叶轩喝道。

    “嘿嘿,这不是刚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嘛!特意来向大当家汇报下!”叶轩冲着叶开傻笑道。

    “什么消息啊?”叶开低下头继续啃着一只猪肘子,一边撕咬着一边出声问道。

    “牙行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今天有两个世家公子前来花了几十万贯铜钱买了一大批的地皮。”叶轩说道。

    叶开闻言一惊,抬起头冲着叶轩问道:“你说什么?”

    “有两个世家公子前去牙行买了一大批地皮,花了几十万贯铜钱!”叶轩再次重复了一遍。

    “世家公子?你确定?”叶开飞快地问道。

    “确定!”叶轩回道。

    “哪家的?”叶开焦急的问道。

    “啊?这个……”叶轩闻言一愣,斟酌了片刻才回道:“大当家,这个……怕是不好查吧?人家用的肯定不是自家的名号啊!”

    叶开一听,也冷静了下来。确实,对方这么明目张胆的前来买地,自然不会再暴露自己的出身。

    只是……

    “买地皮?”叶开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双眼迷离的转着,脑子却已经思虑开了:“难道……难道他们用的是这招?”

    叶开能混到如今的地步自然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商场上的一些手段自然也十分清楚,以前是没有头绪的瞎想,自然无法猜到七宗五姓的目的,但是如今被这反常的一幕所惊醒,那多年的智慧马上便发挥了作用。

    “叶轩,去!马上去城中所有的牙行将最近扬州城的地皮交易信息给我统计清楚!还有!再去衙门里给我打探下最近有多少地皮的交易登记!”叶开随即便下达了命令,城中的牙行基本上都是他们这些海帮开的,毕竟要做这档子生意没点子黑白两道的背.景是干不了的,这边的信息收集起来十分方便,他叶大当家一句话,还没有哪个海帮敢不听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叶开还是让人再去衙门一趟,毕竟不是所有的地皮交易都会经过牙行的,而且要是自己的猜测成立了,那很有可能暗地里还会有许多的地皮在交易!

    “啊?现在?这衙门都关门了啊!再说牙行也都打样了啊!”叶轩诧异的问道。

    “啰嗦什么!让你去就去!打烊了就把门给老子敲开!”叶开随即霸气四射的说道。

    叶轩闻言,只好喏喏的点头:“哦哦!”

    说完后,叶轩转身便走,只是还没等他跨出餐厅的门坎,叶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等等!”

    “你别去了!”

    “啊?”叶轩张大了嘴,一脸困惑的望着自家的大当家,这是要哪般啊?到底还要不要我去啊?

    “你说得对!既然人家都打烊了,咱们再去打扰的话就有些不礼貌了!”叶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说道。

    “啊?”叶轩的嘴巴张的更大了!今天大当家的这是怎么了啊?竟然讲起礼貌来了!您这是要评选扬州好市民吗?

    “啊什么啊!去!别人家的牙行就别去打扰了!去把咱们自家所有的牙行这几个月来的地皮交易卷宗全部给我拿过来!记住!要悄悄地去!大张旗鼓的不要!懂了没?”叶开特意的嘱咐道。

    “哦哦!”叶轩点头回道。

    叶开此刻心中正在不停地翻滚,要是自己的猜测成真了,那这一次将有可能是他们镇海帮一统扬州所有海帮的最佳时机!不!不止如此!要是成功了的话,他们镇海帮将有可能成为扬州城真正的主人!

    “哈哈!”叶开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是片刻后,笑声便梗在了喉咙里,只见叶轩那小子此刻正站在门口边用一种十分怪异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他娘的还站在这里干嘛!”叶开怒道。

    “我……我这不是想问问大当家的还有什么吩咐嘛!”叶轩傻笑道。

    “没有了!”叶开看见对方那副傻样,怒气一瞬间竟呆在脸上,随口便答了一句,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劈手将案几上刚才那个没啃完的猪肘子甩了过去,怒斥道:“你小子还不赶紧滚去给老子办事!”

    “是是是!”这回叶轩算是彻底听清楚大当家的命令了,不仅如此,叶轩心中想着,今日的大当家实在古怪的紧!于是连忙闪身避开那个“暗器”,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叶轩便亲自驾着一辆马车回到了叶府,毕竟大当家说的是不要声张,所以叶轩便自己亲自出面去向分布在城中各地的牙行收集这些卷宗,牙行的掌柜都知道叶轩的身份,自然毫无保留的把卷宗给了他。

    镇海帮在扬州城的牙行大大小小有十余家,哪怕是最近几个月的卷宗也装满了整整一辆马车。

    叶轩驾着马车一直来到了刚才的餐厅,只见偌大的餐厅内此刻除了大当家叶开外,还有十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叶轩认识他们,知道他们都是镇海帮的账房。

    “去!帮忙把东西搬下来!”坐在首位的叶开冲着左右吩咐道。

    随即便有几个壮汉上前帮忙,将那一堆堆的卷宗抱了进来,放置到那十余位账房身前的案几上。

    “有劳几位了!”叶开冲着十余位老者微微颔首道。

    “大当家的客气了!这些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说完,十余人便人手一本厚厚的卷宗,开始计算起来。

    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声连续响了两个多时辰,最后,由刚才那位带头答话的账房将手中一张写满了统计数据的白纸递给了叶开。

    叶开接过后,点了点头,冲着众人说道:“几位辛苦了!每人一百贯铜钱,自去账房支取吧!”

    “谢大当家!”说完,便躬身退下了。

    随即,叶开便低头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白纸,片刻之后,一声大笑传遍了整间餐厅,“哈哈哈哈!”

    “大……大当家!您……您没事吧?”叶轩担忧的看着自家的大当家,心想老大这毛病怎么还没好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有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哈哈……”叶开大笑着回答道。

    “那您这是……”叶轩依旧带着一脸的怀疑。

    “哈哈!小轩子啊!这回咱们要发财了!”叶开说道。

    “啊?”叶轩茫然的看着。

    “别啊了!快!快去通知咱们在城里各处生意的掌柜,让他们把手中的现钱全部集中起来!越快越好,越多越好!手上还有货的,低价处理掉!我要马上看到现钱!快去!”叶开连忙催促道。

    “哦哦!”这一回叶轩没有再犹豫,虽然依旧不明白大当家的意图,不过他可不想再挨一次大当家的“暗器”了!

    ……

    一日之后,千呼万唤的市舶司第一任司长崔见豫终于从长安沿着运河一路赶到了扬州城,随行的还有十几条装满了货物的大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做买卖的呢!

    当然,崔见豫此来的确是来做买卖的!做的还是一笔大买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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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普通人历经岁月后最终成为领袖,带领人们走出遗弃之地的路......追寻的不是权利,也不是美色,而是我们曾经拥有如今却深埋荒野的那种包容万千的气魄,那苦难后依旧怀揣着的希望,以及内心深处早已被现实磨灭的那一抹关于梦想的悸动。万幸!上苍给了他一个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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