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陷落
“德州扑克？21点？斗地主？......说的也是，对于连小猫钓鱼都没听说过的新手来说，这些规则就更麻烦了。”
诺诺一脸无奈地将扑克收了回来，伊玛尼端坐在牌桌边，眼神中写满了智慧。
绘梨衣和夏弥也察觉到，她们之间存在着一面可悲的厚障壁。
对于在叙利亚山区长大，接下来除了流浪,就是在武馆苦修的伊玛尼来说，扫腿、飞膝、大摆拳什么的她倒是有知识积累，至于打牌就显得太超纲了。
YAMAL号的客人们被“冰山撞击”事件疏散后，这艘整整有十一层的巨型破冰船，就变成了一座等待开发的冰海游乐园。
两个红发女孩都是爱玩的主。因为任务原因，诺诺与三个关系不太熟、身残志坚的哥哥暂时分别,“悲痛欲绝”。
绘梨衣则是分部的交换生,在蛇岐八家的地位四舍五入一下等于大家长，能屈尊跑到北极这旮旯来已经给足了本部面子,堪称全组最自由的人。
至于耶梦加得大人，虽然随着终末之日的逼近，她有慢慢摆正自己的工作态度。但占据身体相当一部分控制权的夏弥，无法拒绝任何形式的游乐园。
将新生拖下水......不，带领学妹了解卡塞尔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可是老学姐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文森特的海图上标注的那座因纽特村庄相当遥远，途径的冰海上除了水就是大冰疙瘩，连只北极熊都看不到，一天下来连份任务报告都水不出来。
一群暴力分子整天望着冰山发呆，诺诺仿佛能听到YAMAL号上的酒吧、游戏厅和豪华套房在哭泣。
“还剩48个小时......时间紧迫，我们要带伊玛尼把所有项目体验一遍，尤其是打麻将！”
“啊？”
诺诺：“路上没有任务，你准备一直睡到终点吗？”
伊玛尼是唯一入选阿瓦隆计划的大一生，几乎没经受过任何专业培训。她入选的唯一原因，就是逼近S级的超级血统,以及保密的高危言灵。
说白了就一打手。但鉴于阿瓦隆计划的豪华配置，她最多算个替补打手。
“长时间不训练，骨头和肌肉就会生锈。健身馆在七楼,他们的设施非常完备。”
一旁的夏弥不禁有些心动......不，是心绞痛。卡塞尔是每年都能招到这种怪物吗，屠龙真就那么好玩？
绘梨衣则在“七楼”上迅速打了个叉。这个师妹的思想实在太扭曲了，必须采取潜移默化式的影响，迟早把她拉进自己的社团。
“喂喂喂，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夏弥突然一拍桌子。
“白头发的师妹，两个一模一样的红发，为什么只有我的这么正常！如果这是一部动漫，本姑娘岂不是变成路人了吗！”
除了少部分船员留下看护破冰船的核心区，行动组成员们离开下锚的YAMAL号，踏上白雪皑皑的格陵兰冰原。
这艘钢铁怪兽一般人根本无法开动，加上诺玛的24小时全方位监控，YAMAL号非常安全。
这里差不多是格陵兰的最北方了。更靠近北极的海域中，已经没有多少大面积陆地。
行动组三人一组，乘坐雪上摩托和雪橇车前往大约三公里外的无名因纽特村庄。那地方在GPS地图上连个点都没有，如果没有卫星航拍的佐证，正常人都会觉得文森特的海图有误。
而老文森特，他依然在接受富山雅史的多期心理辅导，教授顺手向他推荐了不少经典，颜色鲜明的那种，用于中和他大脑中积累的毒性。
不久，恺撒就望见了远方冰原上的一个人影，还带着两条体型不大的爱斯基摩犬。
不等他们靠近，人影像是注意到了异乡的来客，立刻驾着雪橇跑了。
镰鼬带回了男人的声音，可惜恺撒一个字也听不懂。即使在卡塞尔，会说因纽特语的学生也是凤毛麟角，大家更愿选修有助于龙族考古学的古诺尔斯语、希伯来语之类的。
“我们被当成入侵者了。”
恺撒朝楚子航说道。后者点点头，对于离群索居的小聚落来说，防备心是正常的。
......
一眼望去，村庄里只有不到一百个结构简单的单层房屋，大多是纯木制，外墙刷成蓝、黄、灰等单色。零星的几个房顶上安装着“铁锅”，接收外界的信号。
楚子航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停靠在村庄左侧，那两辆底盘颇高的越野车，外层还改装加厚过，安全性相当可靠。他们居然不是这座小村庄唯一的访客，谁还会对这里感兴趣？
“我，楚。我们来自，外面。我们有，食物，保暖衣物，物资。交换，问一些消息。”
站在楚子航面前的中年男人，或许是村庄里唯一懂些外语的人。他在发现访客后主动迎了过来，其他未外出的村民则与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叫努阿，我是个猎人。我捕过海豹，上过捕鲸船。”
名为努阿的男人，朝手掌呵着气，语速缓慢但发音清楚。楚子航能读懂他眼中的情绪——警惕，兴奋，好奇。努阿显然对村庄外的世界更感兴趣。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科学调查。我们是研究北极鲸鱼的团队，据说你们这里曾有数量极大的鲸群经过。”
努阿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朝他身后领头的老人说了什么。
“他是我们的安迦库特angakkut，嗯，算是村长吧。他说你们可以在村里留宿一晚，但要自己搭营地。”
专员们朝安迦库特点头行礼，路明非则非常上道地拎着两箱肉罐头和烈酒走了过来。
如果想在这里获得关于极光和鲸群的情报，努阿和安迦库特无疑是关键人物。
......
扎营后，学院的一行人婉拒了努阿的热情招待。为了答谢路仔的牛肉罐头，他拿出的是因纽特人传统的两种腌制珍馐，北极鲱和海雀，但都是臭的。
在木桶中以月为单位发酵的北极鲱，连鲱鱼罐头相比之下都算是香气扑鼻。而用海豹皮加入香料，包裹着海雀发酵成的黑色肉酱......路明非此前一直以为这种东西是开玩笑的，大嘤美食也达不到此种境界。
至于意大利贵公子，他已经微笑着去寻找北极企鹅了，以防窒息而死。
“努阿，我看到村子里还来了其他人。他们是？”
“也是科研团队，但目标好像是海图测绘之类的，认为有些陆地尚没有被精准记录。”
寻找未记录的陆地？周围的几人顿时有些联想，但不动声色。
“大概是些什么样的人？说不定遇到我们的同事了。”
面瘫的微笑具有略逊于风间琉璃级的亲和力：不擅长的技能总要花更多时间来训练。
“啊，都是斯拉夫男人，比较强壮，说真的，不太符合我对科学家的印象......”
努阿边说着，突然发觉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说到强壮，除了送食物的亚裔和那个金发帅男，其他人中也没有任何瘦弱的。
“哦，他们的领队佩戴着银十字项链，不久前外出了。是个让人印象特别深刻的人。”
或许是直觉的作用，楚子航对另一批访客愈发警惕。他们或许真遇上了同行。
“关于鲸鱼，鲸群每年都经过这里吗？大约在什么时间？”
努阿摇摇头。
“我知道你们想找的那支庞大鲸群。他们是特殊的，是由神放牧的鲸群，在塞德娜的指引下穿梭冰海。”
“神？”
“安迦库特告诉我们，那支鲸群的王，是塞德娜的使徒，带领群鲸守卫海灵的圣堂。我不清楚那些是什么......”
路明非顺手在诺玛那搜了一下。因纽特人敬奉的天、地、海三大灵，西拉、安宁迦克与塞德娜。
“我记得你说自己上过捕鲸船？”
“嘘。”
努阿有些窘迫。
“我们发过誓，绝不伤害神的鲸群。我在船上只追踪过他们的航线，从没伤害过他们，也没射杀过别的鲸。”
楚子航仔细记下。当地人的信仰越是虔诚，那条群鲸之王越可能有问题。
“你们这里看到过大范围的极光吗？一些说法中的‘女神的裙摆’？”
“看到过！”
......
燃烧的火堆，逐渐从剧烈的噼里啪啦声，变为偶尔的喀吱一响。
努阿掌握的讯息已经问得差不多了。而昂热带着几个学生，和村民们一同在炉火边处理着几条海鱼。
同时，村庄另一边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响。
昂热用冰雪擦掉折刀上的血，收回袖口中，刀锋上没有残留一丝污秽和腥味。他朝学生们递了个眼神，一行人略微调整了站姿和位置。
努阿说得没错。另一批访客的领队，的确让人在见面第一眼后便很难忘记。
客观来说，他的容貌不是特别出众。高颧骨，深眼眶，深灰色眼睛，剪裁整齐的微卷短发。
男人奇特的气场，如果要用词语形容，那便是深邃、变幻的谜团。但反常的是，任何人都会感觉他带着善意而来，真诚且友好。
可惜，在场者中没有血系结罗的使用者，不能侦测一下对方的底细。
又有几人从越野车中走出。他们刚刚没有过来接触，应该是在等待领队的指令。
“格里高利，我们是一支私人赞助的北极考察团。能在这样孤远、寒冷的地方遇到开拓者，是件幸运之事。”
格里高利与楚子航十分平常地握手致意，银十字架在黑衣上反射着漂亮的光泽。
“楚，伍兹霍尔研究所研究员，今年新开的北极项目，由对北极抱有过多幻想的富豪资助。我主要负责一些交涉工作。”
格里高利悄然观察着学院的一行人。
昂热，加上年轻一代的几乎所有精锐。加图索，还有那几个血统存疑的怪物......看来今天不适合动手。
他注意到了楚子航的眼神方向，指了指自己的十字项链。
“我是个虔诚的教徒。在这世上活着，总要为自己找到支柱。
哦，努阿！你决定好了吗，来我们船上吧，你是个很优秀的水手和领航员。”
格里高利注意到了村庄的猎人，努阿却果断地摇头。
“楚先生也邀请我了，但我暂时没办法答应，我得留在村里。”
格里高利那双灰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危险，楚子航在近距离下却未察觉到。
有点麻烦，这些人在场，不能用非常规手段了。卡塞尔为什么会投入如此恐怖的人力，他们的目标难道与自己是相同的？
“努阿，你注定不属于这个村子。或早或晚，你终会离开这里，再不回来。”
猎户依然是摇头，不带犹豫。
“那我只能多问些问题了。努阿，还得多耽误你一些时间。”
楚子航主动放弃对努阿的邀请，掐断了格里高利后续的话。
无论对方真是考察团，还是打着这个旗号的其他队伍，甚至是混血种势力，一律撇开就好。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勘察？如果碰巧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同行？”
“实在抱歉，我们的老板是个非常看重隐私的人。”
楚子航恢复一副面瘫脸，气氛渐渐变得紧张。
“真是遗憾。我们在这里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祝我们有缘于这雪国的某处再见。”
格里高利竟然只是面色稍有不悦，挥挥手，开始收拾行李，没一会便带着车队离开了。
“我们要不要去追他们，先通通敲晕了再说？”
恺撒和楚子航同时惊悚地回头，发现提出这一可刑建议的，竟然是路明非。这货现在怎么有点像校长和芬格尔的结合体。
没过多久，楚子航收到一条来自罗隐的消息。自从他去西伯利亚后，已经中断通讯好几天了。
“这三人是进化派的中高层成员，与暗面君主有密切联系，如遇到其他疑似者务必小心。进化派在北极开展的计划规模很大。【图片】【图片】
尤其要注意工程师纳西莫夫，和公主安娜斯塔西娅。
我们正赶往莫斯科进一步调查，暂时不能赶来。藏在北极的怪物不止一个，小心。”
进化派？罗隐觉得进化派或许会插手他们的行动？
楚子航突然看到了纳西莫夫胸口的银十字项链，和格里高利完全相同。无论是大小、样式还是独特的刻纹，毫无差异。
按照罗隐的标注，纳西莫夫是进化派设置在一处重要基地的高级联络人。见鬼的，他们刚刚就应该执行路明非的计划。
楚子航将关键讯息精简后发给几个靠谱的队友，昂热的目光顿时危险起来。那帮人屠龙的唯一目的就是成为龙。
天色渐渐变得黯淡发灰，他们开始犹豫下一步的行动。这个原本只是有些可疑的小村庄，似乎还藏着他们没注意到的秘密。
咚咚咚！
努阿听见异常猛烈的敲门声，急忙跑回屋子，打开上锁的房门。
瘦削的小女孩面色惊恐地跑出房门，奔向努阿。
“塔塔，X##X，##！”
之前一直没什么情绪的安迦库特看到小女孩，突然满脸怒火，朝努阿大声呵斥。
“她说的是，爸爸，神要来了，跑！
安迦库特命令努阿控制住女孩，村民早警告过他，不能让女孩乱跑。”
还好有诺玛的翻译，让他们只迟了一拍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旁，恺撒下意识点燃了黄金瞳，血统完全觉醒后接近次代种的龙威让周围的村民大脑眩晕。
他们一边远离恺撒，一边远离努阿父女，准确来说是远离努阿的女儿。
“恺撒！”
“鲸歌，声源在距离我们五公里以上，大约1000米深度.......祂在迅速上浮，笔直朝我们前进。”
诺诺单手拉住半跪在地的恺撒，担心恺撒是不是偷偷嗑药了。
“血统感召，他的血统和附近某个高阶龙类发生了共鸣，暂时的症状。”
昂热没详细说。恺撒并没藏着他的另一半血统，他大概能猜到。
“我没事，只是短暂的灵视。那是一头金色眼睛的鲸鱼，品种不明，祂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攻击性非常强。”
恺撒站起身，神情严肃。这样的情况他之前出现过一次：面对那条畸形的黑蛇，疑似水王的巨龙。
“攻击性？”
“祂在无差别释放大范围的超低温，能封冻整片海的言灵。”
众人扭头看向努阿的女儿。那个小女孩，发现那条龙类比拥有镰鼬的恺撒还要早一点。
第二十六章 复活
祂使大渊沸腾，海水如同膏油。
所过之处光芒万丈，深渊如若生出白发。
尘世造物无有与之比肩者，生来则无所畏惧。
凡骄傲者祂皆藐视，因祂是诸荣光者之王。
“利维坦。”
楚子航低声说出这个被学院长期隐瞒的名号，制造格陵兰悲剧的古龙。
恺撒根据灵视描述出的古龙外形，与十年前出现在格陵兰海的“利维坦”完美契合。老资历的专员们至今听到这个名字仍会感到战栗,与他们同期的最优秀的几名学生尽皆葬身于冰海。
而在学院教育方式变革后的新一代中，利维坦之名仅在少数精锐之间流传，然而格陵兰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盘绕在学院的上空。
利维坦会是代号“黑蛇”的龙王的双生子吗？祂为什么在十年里从未在北极圈外出现？祂与阿瓦隆岛之间存在某种关联吗？
秘党所掌握的关于海洋与水之王的情报，并不比对风王的多些。
“按照声源的定位，目标正从这个方位朝我们前进。假设这条鲸鱼不具备登陆能力，那么祂至多靠近到我们350米的位置。”
镰鼬不间断地带回那恢弘的鲸歌，恺撒迅速在三维海图上勾勒出了巨鲸的行进路线。严谨起见,他并未称之为利维坦。
350米？这个数字顿时让不少人安心下来。领域半径能达到这个距离的,除了灭世级言灵，只有血系结罗、镰鼬这样的辅助性言灵。
但关于的龙类的最普遍常识即是他们能突破常识，现在还远不到解除警报的时候。
“恺师兄，这鲸鱼祂不是长脚的两栖类吧？背后有龙翼吗，会不会变成一条鲲飞起来？”
恺撒眼皮一跳，很想让路明非把头埋到雪地里清醒一下。问题是，仅凭灵视的抽象画面，他还真不能直接否认这种可能，各种身体结构奇葩的龙类早有先例。
“原地等待，确认武器和作战服功能完好。A组3人去保护努阿父女，不要激怒村民。”
楚子航话音刚落，发现不知何时昂热已经出现在努阿的女儿身旁。
“不用紧张，努阿。你的女儿会说英文吗？”
“不多。”
身材瘦削的娇小女孩躲在父亲身后，澄澈的黑眼睛像是幼鹿的。她在村民们的驱逐声中满目焦急，但又不太敢于与人交流。
“她叫雪（塔莉），不是在村庄里出生的,不少人因此有些偏见、误解。”
昂热只是稍有点意外,推了推镜框。
“你认识雪的父母或者其他亲人吗？”
努阿果断地摇摇头。
诺玛全力翻译着周围村民们的大喊声，其中有不少大意为“不祥”、“死亡”、“灾厄”等等的字眼。
“雪之前说过类似的话吗？或者有不寻常的能力。”
昂热用余光隐隐打量着雪。这个小女孩，让他有些回想起初代狮心会的鬼，那个被路山彦挖掘的印第安少女。她仅仅是因为血统感召，才察觉到利维坦的到来吗？
努阿警惕地打量着喧闹着的村民，小声回答着这个老绅士的问题。
“之前说过三四次，并没有发生什么，但不久后就会下起大雪。她总是对天气变化十分敏锐，于是用雪作为名字。”
因纽特人一生会拥有数个乃至十数个名字，随时间推移、各种人生事件而改变。每个名字都代表他们生命的一段时期，大约直至死去才能明晓自身的真名。
说到底，名字只是个特殊的文字代号，并没有准确、固定的含义。
“注意，目标有二度释放言灵的迹象。”
此时，不再需要镰鼬的帮助，一般人也能够清晰听见那让人心灵震颤的鲸歌。
冰海中的鸣声低沉悲怆，奇异的韵律起伏如潮汐，像是感召海上亡灵的安魂曲。
下雪了。
伴随着寒冷彻骨的鸣声，大气中产生着肃杀的变化，初生的灵在荒原上怒吼咆哮。
“领域中心距离110米，半径25米......35，50......90米！”
利维坦竟然能跨越200米以上的距离，操作范围如此庞大的高危言灵！
即便是跨越血限的超级混血种也不可能制造这样的天灾，人形身躯根本无法支撑言灵的消耗。
“难道祂一直在跟踪我们，为什么会到得这么快......”
轰鸣的鲸歌震颤着恺撒的耳膜，用激发到极致的镰鼬倾听着利维坦的行动。
从海岸线的方向，人们得以间接目睹利维坦的雄伟身姿。白色泡沫包裹着数十米高的巨浪，海水中夹杂的冰屑反射着言灵引发的烈光，就像经文中说的那样光芒万丈。
“我试着与祂交流，这场突袭有些怪异。”
恺撒朝楚子航说道。而抵抗利维坦的工作，就交给爆炸狂人好了。
君焰与风王之瞳同时爆发，楚子航和夏弥将火龙卷轰向利维坦的言灵核心，动作熟练之极。
数米厚的冰雪被超过六千度的高温瞬间熔出笔直的沟壑，壮丽的火柱轰入极致低温的领域，却在几个呼吸间变得黯淡，爆燃制造的真空带刹那间恢复原样。
“目标被激怒了，极端愤怒。”
恺撒有些意外。只是受到反击，为什么会陷入暴怒？
巨浪拍上海岸，上百吨海水在奔腾中一刹那化为冰棱，倒卷的冰墙中隐约能看到那礁石大小的金色瞳孔。
“神是为你们而来的，外乡人！离开我们的村庄！”
村民们因冰与火的冲击震撼失语，而老人朝向学院众人怒吼。
“努阿，她是鲸之王的猎物，不是你的女儿！让她和那些外乡人都离开！”
努阿抿着嘴唇，将雪护在身后，一言不发。他是在雪国中出生、长大的因纽特人，努阿也将大鲸视为神灵的信使。
但他绝不相信，鲸之王会狩猎无辜的女孩，更不相信雪会是所谓的猎物或祭品。即便利维坦距他们只有几百米，即使看到龙和混血种展现的神迹，努阿也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念。
“我会挡下祂的。”
这么多人在场，楚子航不会公然“借用”耶梦加得的权能，但已经半公开的爆血技术可以放心使用。虽然本质上，他只是释放出自身真正的血统。
“初代种？”
楚子航朝夏弥悄悄给了个口型，后者摇摇头。
“不确定。”
众所周知，次代种间的权能可能天差地别，初代种同样如此。
极寒领域朝向村庄方向不断倾轧，领域边缘距离众人只余下不到十米。威能数倍增强的火龙卷二度爆发，光与热凝结的巨炮径直轰向领域中心。
冰雪，冻土，蒸汽不断发生爆炸，冰与火的洪流在领域两侧肆意扩散。
青黑龙鳞破体而出，高温将密集的血滴蒸发殆尽，年轻的执行部长官化身为口径近五米的喷火器，正上方悬浮的少女则负责煽风点火。
两方陆海相隔，凭借言灵展开角力，而拥有庞大龙躯的利维坦在体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
那纯粹至极、仿佛无穷无尽的元素力量，楚子航曾在康斯坦丁和李雾月身上目睹过。一旦选择正面对抗，混血种就会感受到那种不同生命形态间存在的天堑。
“做好撤退准备。”
YAMAL号停靠的港湾，就在利维坦突袭的方向。如果选择撤退，他们将被迫从陆路改道，浪费大量时日。而且，利维坦应该不会轻易放弃他们。
“努阿，别再犹豫了！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只是个猎人！”
村庄的几个猎户试图拉开努阿，瞥向雪的眼神中，混杂着嫌恶、不解和难以明说的恐惧。
三十多岁的努阿，体格依然健壮。他死死护住女儿，扯开几人的手臂。
“塔塔，走！神是为我而来的。”
不远处的言灵拉锯战已经进入白热化，猛烈的暴风雪覆盖了范围近一公里的冰原，除了君焰辟开的弧形区域，其余皆是死地。
一支锋利的冰枪擦着努阿的脚尖插入地面，但实际目标却是他身后的雪。
上杉绘梨衣正准备支援楚子航，但及时调转方向，朝雪释放了审判。
在场者中，只有她及时发现了雪的异常：血统受刺激觉醒，言灵处于暴走边缘。
她能迅速察觉的原因只有一个，雪和她的言灵是同源的，审判对审判。
同源律令型言灵间的碰撞，只有强势的一方能够奏效。绘梨衣“审判”的不是雪，而是她即将释放的死亡指令。
因纽特少女的双眸，仅仅燃烧了一秒钟便被迫熄灭，沸腾的龙血使得她苍白的皮肤变为粉红乃至枣红色。
审判！
黯淡的天空迸开一道狭缝，云层中投下清澈的刃形光辉，如一轮初升的下弦月。
绘梨衣用随身携带的太刀直指利维坦，刀镡上铭刻着象征上杉家的竹与雀。连续十二次挥刀，重重叠加的死亡律令将利维坦的极寒领域推向崩溃。
深度龙化的楚子航狂踏着地面，风王之瞳汇聚的数吨高压空气将他点燃为一颗毁灭的太阳，以逼近音速的狂暴姿态撞入极寒的中心。
一旁，路明非抱紧自己的肌肉，陷入沉思。
但转念一想，校长现在不也是在旁边干看着，无敌的时间零面对这种攻击一样抓瞎。心态顿时好起来了。
“那个女孩。”
“嗯。”
不用恺撒提醒，诺诺的注意力就被雪吸引了。在雪敲门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开始分析这个女孩，她总能一眼在人群中分辨出个别一两个存在异常的个体。
比如路明非，陈墨瞳第一次看到他时，除了注意到他身上残留的衰王气质，更让她在意的是直觉暗示的某种潜在异常。如果不是初次见面就给了路仔一拳，诺诺觉得自己说不定会对他很感兴趣。
但与此同时，诺诺并未注意到伊玛尼。少女从远处打量着雪，凝滞的目光中不时浮现出几分困惑，雪白的发丝被冷风吹乱，垂在眼帘前。
......
月光斩碎雪花，冰尘倒映火光。耳膜不停震颤，硝烟将双眼遮蔽。
当天空恢复原先那样清澈的黯淡，那像是象群齐鸣的鲸歌终于停歇。
执行部人员看到楚子航身上狰狞的龙鳞骨刺时，已不再多么惊异、恐惧。爆血只是一种危险的技术，是秘党在古老年代对抗龙族的利器。
呜！
利维坦的歌声从深海传来，祂的狂怒，已经压过那鸣声天然的悲怆。
耶梦加得暗暗骂了一声，体力这么充沛的古龙建议去和黑王决斗。
“给我十秒钟时间。”
恺撒对镰鼬的操作愈加精密，他在用风妖构造特殊的频率。不只是收集声音，而是向外输出。
也许他是受到了母亲血统的影响......但恺撒想遵循直觉尝试一下。利维坦的来袭，存在着被他们缺漏的事实或线索。
至于尝试失败的后续计划，即是屠龙。楚子航和上杉家主已经试探出了利维坦大致的力量，撤退不是他们的最优选。
“我们，是来寻找其他东西的。”
“我们不必彼此为敌。”
“我们不伤害鲸群。”
......
恺撒不清楚巨鲸能否理解他的意思，毕竟他不会说龙文，龙文课他就没拿过C以上。
但血统的联结，让他能感知到巨鲸的情绪。理论上，对方也能理解他的情绪。
海岸一侧，成群镰鼬扇动锐利的风声；冰海中，传来悠长的鲸歌。
恺撒只能理解巨鲸的情绪，至于祂的歌声具体是什么意思，那他是万万无法理解的。
另一方面，他也只能做出模糊的回应，传达自身的善意。简单来说，就是一直“啊对对对”。
恺撒有种奇怪的感觉，巨鲸好像慢慢将他当成了同类。良久，鲸歌终于停歇。
“这是，谈判成功了？祂说啥？”
面对路明非的问题，恺撒犹豫了一下，只能摇摇头。他稍加思考，又摇摇头。
路明非：？
呜——呜——
利维坦之歌再度响起，渐渐远去，暴风雪也随之消散。
“校长，祂会是制造格陵兰事件的那条龙吗？”
不知何时起，昂热已经将折刀出鞘，绷紧的手背上迸出青筋。
一方面，巨鲸可能是寻找阿瓦隆的重要线索。另一方面，如果祂就是格陵兰事件中的利维坦，那祂必须死，这是学院和龙类之间的血仇。
昂热：“要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快的方式，莫过于询问当事人。”
执行部的鬼魂，施耐德教授。
在一众专员迷惑的目光中，楚子航拨通了导师的手机。教授不在YAMAL号上，他乘坐的是另一条船，某位年轻校董的船。
第二十七章 压制
“当时船上没有多余的设备，我只能直接跳入海水。”
男人低沉、沙哑、粗粝的声音，从前总让人不寒而栗，此时却让船员们倍感亲切。
施耐德教授，原来并未死于李雾月的突袭。看上去，他的身体状态反而比“退休”前好不少。
至于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众人心领神会地没有多问。
“我潜到了170米深,而任务组的潜水钟在300米深度。我轻轻搅动海水，海水就成片冻结，像镜面一样破碎。
我没听到学生提到的声音，也没看见任何‘门’。代号利维坦的龙类就在那时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祂有着鲸鱼那样的长尾，但比鲸鱼纤细灵活得多,体型不大，体长或许不到五米。”
在场者大多听说过后续的事：利维坦的一次呼吸，让施耐德再也无法离开轮椅。
“我用APS水下突击步枪朝祂开枪，居然射伤了祂。”
施耐德停顿了一下。
“我吸入了祂流出的血，仅仅一瞬间后，海水就全部冻结了。
我被高浓度的龙血污染了。这就是我两度生还的原因。”
他做过动脉锁植入手术，就像太平洋无名海岛上的那些高危混血种一样。
利维坦那时才刚刚孵化，他依靠古龙胎血越过了血限。
“那条巨鲸是利维坦吗......我的回答是无法确定。
制造低温是海洋与水一脉的天赋，强大的言灵能力说明祂的血统极为高贵。”
施耐德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避免作出臆断。即便这十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挖出“利维坦”的心脏。
“那件事存在很多疑点。
如果利维坦是被我们惊动而突然孵化，专员出现的强烈幻觉，看到的‘门’，都是祂制造的吗？胚胎状态的龙类能具有那样强大的权能吗？
其次，即使对于刚刚孵化的龙类来说，利维坦的身躯也过度孱弱了。在170米深度，APS步枪甚至无法杀死大型海鱼。
此外，我遇到利维坦是反常的。这说明,祂在被迫提前孵化后，攻击任务专员,不顾脆弱的龙躯,立刻上浮尝试攻击船舶。可祂又在受伤后迅速消失了。”
假设“鲸王”就是利维坦，那么祂在十年里获得了庞大的龙躯，召集庞大的鲸群。或者，存在两条高阶龙类，而真正的利维坦尚未现身。
施耐德的疑惑，让本来清晰的事实，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楚子航朝导师认真地挥手敬礼，施耐德露出标志性的恐怖微笑，中断了通讯。那个满腔怒火的孤僻男孩，终会成为群狮的领袖。
“达摩克利斯系统已经锁定巨鲸的坐标，祂距离我们4.5海里，一直未曾游远。
我建议观察目标一段时间。如果祂上浮对我们发动攻击，就用天谴发动打击。”
恺撒不声不响地用天基武器对准了目标。昂热点点头，这应该是眼下比较稳妥的方案了。
“那么，他们该怎么办？”
路明非指向情绪相当激动的村民们，还有处境尴尬的努阿父女。
估计在村民眼中，招来“利维坦”的他们堪称丧门星流星雨。但丧门星们似乎正面击退了“神”，村民们现在跑路不合适，骂街或者开战更是万万要不得。
“努阿，雪和我们是同类。她的能力非常危险，需要小心引导。”
“同类？”
“她有龙族的血统。”
楚子航并未提及，言灵审判意味着多么危险的血统。即便是白王血裔，绘梨衣也是例外中的例外。
血统失控者，龙血污染者，或者纯血龙类，这个女孩至少满足一项。
“努阿，我们必须带她离开，她的能力一旦失控会杀死附近的所有生物。关键是，你会和她一起吗？”
短短几小时内发生了太多，努阿深陷于于茫然失措之中。他回头望向自己的木屋，还有目露紧张与畏惧的村民们，意识到是离开的时候了。
他曾在这里拥有珍视的一切，但此刻，余下的已所剩无几。
“我上船，我帮你们绘制鲸群的航线。你们要发誓，不会伤害雪。”
“只要她不去伤害别人。”
楚子航握住努阿的手，龙鳞刚刚褪去的手掌像石头一样坚硬冰冷。
努阿牵着女儿的手，乘上学院的雪橇车，尽力忽视四周和身后的目光，两滴眼泪还未流到颧骨就已冻结。
村庄这边的善后工作，会交给后援队伍。
人一旦被霉运缠上，随时可能猝不及防地转生异世界。
酒德麻衣哆哆嗦嗦地骂骂咧咧，身体在战栗中发热，融化体表的冰霜。
庞大的YAMAL号上有成百上千个房间，以及相应的供暖、水电系统，对她来说等同一座可以随意藏身的巨型迷宫。
大部分专员下船后，余下的人都在看守轮机、动力反应堆和人质，更不可能注意到她。
几分钟前，她正躺在沙发椅上，喝着冰酒，看着肥皂剧。一个三四十米高的浪头径直拍碎了窗户，几吨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客房。
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了，豪华套房就变成了冻库，沙发椅都被冻在了地板上。
“薯——片——！老娘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冻鱼？！”
“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
“好消息。”
“利维坦暂时撤退，卡塞尔学院的怪物含量严重超标了。”
“坏消息是，袭击不是巧合，祂脱离鲸群，改变航线，直击你们的方向。
学院掌握的东西比我们预想的多，他们要继续追踪鲸群，而利维坦也盯着你们。”
酒德麻衣长叹一口气。为了北极之旅，她忍痛改变了平日的穿衣风格，但面对利维坦的极寒并没顶什么用。
老板给她的任务，只是单纯盯着学院的行动。剧本，台词什么的通通没有。
或许学院的计划压根不在老板计划之内，或许只是没有她的戏份。
“杂鱼先生把进化派彻底惹毛了，而末日派毫无回应，说不定还会拱火。
三无妞不得已赶过去了，有的暗子必须提前动用，就怕所谓的暗面君主狗急跳墙......”
苏恩曦这一周进食的薯片，能抵得上平时两个月。她正朝着“苏因心日羲”一路狂奔。
话里行间，酒德麻衣只听出来四个字，多事之秋。明明距离预言之日还有一年多，局势却已经被推到了引爆边缘。而她们，只是三个奶妈。
“老板有多久没联系你了？”
“......很久。”
沉默。
酒德麻衣想到了老板许诺的新世界，一个混血种不再需要隐藏，龙血不再是诅咒的世界。此时她眼前的，却只有一团愈发黑暗的迷雾。
如果有一天，她们三个奶妈光荣退休，不如去组个乐队。她唱歌，零跳舞，没用的薯片妞负责出钱......那样也算是GoodEnd吧，不一定只有通关才算胜利。
还有自己的短腿妹妹，自己错过了她的婚礼。亚纪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真他妈冻死了。”
......
“一个龙王，苏醒了十年，兴趣全放在鲸鱼身上了，成天在北极当街溜子。
龙王十年接近一事无成，这不能够啊。”
路明非随口分析道。龙王又不是他这个衰仔，青春全交待在家门口的网吧里了。
好像背后有人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大概是幻觉。
“次代种中的佼佼者，力量同样惊人。参孙，林凤隆，玛纳加尔姆......”
对了，参孙。楚子航想起了被他“传承”力量的苍老龙侍。
参孙蛰伏在曼哈顿近海，是为了守望觉醒前的康斯坦丁。而“利维坦”和祂的鲸群在冰海中常年巡游，是否也在守望着什么？
守护某件东西，某个地方，或是某个人。他不着痕迹地望了雪一眼，少女远离人群，和“父亲”一同靠在栏杆边。
“努阿，我们的医生需要对雪进行简单的体检。流程不复杂，你可以全程陪同。”
如果名为雪的少女是一条古龙，那是他们无法承担的风险。龙族内部虽存在不同立场，但对人类抱有有限善意的只是个例。
YAMAL号引擎全开，核反应堆稳定而强悍的动力，驱动着万吨级的船身，将巨鲸冻结的海面碾碎，朝着落日的方向开辟新的航道。
......
“不要紧张，控制住自己的敌意。当杀意瞄准某个东西时，你会感觉到的。比如这样。”
绘梨衣通过杀人手刀进行演示，手腕粗的不锈钢栏杆被一截截切片。
雪的体检结果没什么异常，她只是营养不良，并且需要补充一些维生素。
排除纯血龙类，时间零、镜瞳等稀有言灵的持有者同时代往往只有个位数。而理论上，审判的持有者只能靠自个琢磨言灵了。
但事有例外，绘梨衣老师临时上岗，亲自教学。乘客们都离教学现场远远的，不小心擦着碰着，就能享受执行部唯一永久性福利——空运遗体。
努阿不时鼓励着女儿，因纽特大叔满脸“我闺女真强”的自豪感，让恺撒非常担忧他的智力水平。
伊玛尼也在近处观察着。她觉得审判很强，远比因陀罗的雷电更加凶悍，在脑海中模拟着该如何应对。
YAMAL号静静航行，昼夜更替。他们距离人类世界愈加遥远。
没有龙类，没有极光，没有失落之岛。天空愈发苍白，大海愈发纯净，世界愈发死寂。
“祂还在我们身后，鲸群汇聚的规模更大了。”
镰鼬带回的声音，第一次像这样干净，人类世界中的背景噪音几乎消失殆尽。
恺撒听到的只有风声，水声，冰盖碰撞、碎裂的声响。还有“利维坦”和祂的鲸群。
他们本打算盯着鲸王，事实上，却是他们按照努阿记忆中的航线前进，而巨鲸尾随着YAMAL号。
太阳又一次下坠，暮光如同将海面分为两段。
“我们叫它落日地。那里是太阳最终的归宿，在天穹与荒海的边界，世界尽头。
凡人要抵达那座永恒之岛，要跟随鲸的尾巴，跨越极光之海，见神的辉光。”
落日地，阿瓦隆，死之岛，归根到底，指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奥丁的国。
“天暗了，换班吧。”
恺撒收回镰鼬，走向船舱。他打了个寒战，顿住脚步。
“诺玛，打开声呐探测。”
船身上极其微弱的摩擦声，镰鼬都容易忽略。万幸，在这雪国中，它们变得更敏锐了。
“全员警戒！”
耀目的雷光撕破暮色，雷霆轰上栏杆，以钢铁为载体环绕整个船身。
执勤的伊玛尼三度出拳，电光一次比一次耀眼，空气中全是臭氧的气味。
嘶！嘶！
四周传来痛苦、刺耳的蛇鸣，数以千计的细长海蛇在雷电中抽搐，从船身脱离。
800只吸血镰呼啸着覆盖了企图登船的蛇群，腥臭的蛇血在甲板边缘汇聚如溪流。
“是毒蛇！伊玛尼，保持距离！”
白发女孩十分自然地吐了口血，几个小跳撤开两米，蹬地、扭胯、出拳，炽白色雷光层层爆发。
声呐图像上，YAMAL号的船尾下方，黏着一只巨型怪异生物。像个长着触手的大球。
胳膊长短的毒蛇数量不停增加，从YAMAL号长逾百米的船身各处尝试登陆，剃刀般的吸血镰循环往复地疯狂切割。
乌兹冲锋枪在各个值班点倾泻火雨，能登陆甲板的只有活力尚存的海蛇残肢。
“怎么突然这么吵......”
出刀，挥刀，挥刀，收刀一气呵成。一只小怪兽路过了一下。
世界安静了。蛇群所处的空间都被“死亡”锁定，先锋蛇群集体去世，援军继续去世，第二批援军依然去世。
值班的专员们突然愣住了。所谓“世界的参差”，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不要放松，注意防守。”
船尾的大家伙还没露面，那才是蛇群的主人。
轰！
起重机般的沉重蛇首咬住船身，那怪异的“触手”生物将自己的半个身体举上了船尾的甲板。
它的腹部过于臃肿，几乎是个球体，让它数十米长的身躯摇摇欲坠。
它滚圆的腹部向外连接着五条火车班的蛇颈，狞恶的蛇颅带有明显的龙类体征，细长的蛇尾则显得极其不成比例。
按照常识，这条形似九头蛇许德拉的丑东西不是纯血龙类，至少不是高阶龙族。但说是亚种的话，它的体型放在巨型种古龙中也极其突出。
许德拉的五个头颅锁定着伤害它幼崽的敌人，和它追寻的猎物。
审判的光辉再度爆发。
蛇也许是上杉家主最讨厌的动物——她现在不那么讨厌人类了。蛇会让她想到残忍与冰冷，那些藏在暗处以吞噬他人为乐的人。
而许德拉，它的形态比所有毒蛇加起来还要狰狞、扭曲一千倍，不亚于朝绘梨衣的审美上投了一颗中子弹。
审判的一次切割，就径直斩入了许德拉一个头颅的颈椎，近一米深的伤口无法愈合。
一支冰枪刺入许德拉的胸腔，贯穿了它的身体。雪释放审判的准头还有待提升，但许德拉的目标是在太大了。
沉重的闷响，是两颗巨型蛇颅断裂坠地的撞击声。许德拉还没完全登上甲板，就丢了两个头。再多来几下，它就不能叫许德拉了。
它用中央的头颅，重击自己的腹部，被撑到极限的皮肤崩裂开来，数以吨记的小海蛇倾泻而出，在粘液中扭动身体，发起冲锋。
毫无防备的绘梨衣差点当场去世，眼睛被这一幕污染到接近失明。
西内！
明明身受重伤、被宰了上万幼崽的是偷袭的许德拉，绘梨衣看上去却更像受伤的一方。
她强忍着呕吐欲望睁眼时，发现许德拉已经抛下它的所有幼崽，从船尾原路返回，以不可思议的高速跑路了。
恺撒明白了。许德拉放出腹中的幼崽不是为了攻击绘梨衣和雪，它只是在减轻负重，拖延时间，为跑路创造有利条件。
围观群众路明非及时地为绘梨衣递上一杯冰水，上杉家主一饮而尽。晦气，实在太晦气了，为什么要砍这种东西。
惊魂未定的船员们开始清理甲板，进行高温消毒，YAMAL号在短暂混乱后继续深入北极圈。
没人弄清楚许德拉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要袭击他们。但发生这样的变故后，没人睡得着了。
一直航行到午夜，航速放缓，YAMAL号上依然灯火通明。
即便头顶星空璀璨，YAMAL号一直开着探照灯，海面上仍然异常黑暗。
慢慢地，连星光也黯淡下来，破冰船的强光甚至只能照亮一两百米的距离。
沉重的黑色，像是一块块砝码，压得人透不过气。航速再次放缓，下降到仅有五节。
“看海面，那是什么？”
灯光对准船身左侧的海面，黑暗的海水中，混杂着不易分辨的暗红色，和马匹大小的不明肉块。
“停船。立刻停船。”
楚子航看清了那些肉块是什么东西：被切碎的巨型海蛇，断裂的身躯也有五六米长。
他记得这种违反生长规律的大蛇，它们曾伴随着奥丁的英灵棺材出现。
前方的海面已经一片猩红，成群的大蛇被肆意屠杀，残肢四处漂流。而最显眼的，就是那条数十米长的多首海蛇，许德拉。
它从审判的攻势下成功逃离，与其他巨型海蛇汇聚。然而，它并没能将自己的生命延长多少。
五十余米高的超级破冰船，如同黑暗海面上的一座钢铁山峰。天地如此寂静，楚子航却感觉，全世界都是他们的敌人。
远方，传来利维坦的鲸歌。苍凉，空旷，愤怒，恐惧。
第二十八章 远航
在极昼的季节里，太阳永不坠下地平线。
世界周而复始地在明亮与黯淡之间交替，没有一分夜色。
此时，日轮再度下坠，触及颜色晦暗的海面。黑暗、冰冷的海洋，像一头安静的海怪。
YAMAL号上的人们回头眺望，极昼被黑色的海潮吞噬殆尽。刹那之间有种奇怪的幻觉：那是这个世纪最后的落日。
“平均气温-17℃,气压940mm，没有恶劣天气迹象。”
螺旋桨反向运作，YAMAL号航速降低到接近静止。黑暗、空旷的世界里，回响着螺旋桨不堪重负的轰鸣声，与“利维坦”高亢的鲸歌。
大蛇和许德拉的尸体从船体两侧无声漂过，暗红色的血将浮冰融化，慢慢沉入深海。
如果不是因为骤然的天候变化,会是什么造成了眼前异常的黑暗......
“诺玛,呼叫学院指挥中心。诺玛？”
“......已启用子体功能模块,此模式下部分功能受限。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突如而来的战栗感，从乘客们的脊椎向四肢蔓延。
直到发现大蛇的尸体之前，没人察觉到外界愈发浓重的黑暗。不知不觉间，他们似乎已经从现实世界脱离了。
楚子航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暴露内心的极度紧张。耶梦加得之前也没有察觉到异常。在黑暗深处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利维坦的歌声时远时近，但与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
随着时间流过，祂的歌声越来越高亢，充满攻击性。但祂始终未能靠近YAMAL号，如同他们分处于镜子世界的两端。
“作战小组，三人一队，在甲板上设置火力点。允许动用所有武器，确保所有重武器随时可以开火。
后勤组，向所有人加量发放镇静药物，发放防护服。装备部人员,对当前环境进行综合检测，光学、声学、水体、空气检测全部进行。”
装备部制造的火箭炮和便携炸弹，罗隐为他们装配的各类小物件，即使对大多数次代种也能发挥牵制作用。但对于眼前的异常......效果无法确定。
药物和防护服，或许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恺撒与利维坦的沟通，随着最后一只镰鼬归巢而被迫中断。他的领域常态下能扩大到直径数公里，此时，风妖却被困在了长宽三四米的狭小空间内。
世界不再是安静，而是死寂。压抑的沉默好像在慢慢挤压恺撒的喉管。
折刀从昂热的袖口滑出，刀锋撕裂空气，学生们的眼睛已经能捕捉到折刀银色的幻影。时间零的效果已经被削减到了十分之一，也许更少。
“我们在哪？我们遇到了什么！？”
“没有信号，我们的航线出了差错！”
几名专员默契地走向发声的水手。无论他们遇到了什么情况，YAMAL号内部一定不能出问题。
这些海员们是为了数十万美元的优厚赏金，才愿意跟随学院的团队深入北极。而现在，必须让他们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具有一定的心理预期。
“努阿，你以前在船上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吗？”
“不。冬季最长的夜，依然有星空和极光。这条航线上没有这种海域。”
“保护好你的女儿。”
YAMAL号点亮了所有灯光，人们在甲板上来回穿梭，因为随时可能出现的龙类而全身紧绷。
未知目标能够在短时间内屠杀许德拉和蛇群，制造范围庞大的异常海域，扭曲光线、屏蔽信号......
YAMAL号原本的船员们此刻渐渐明白，这些夺船的不速之客都是万里挑一的暴徒。而暴徒们面对的敌人，是更加恐怖，违背理性和常识的东西。
利维坦的歌声成周期的低沉、高亢、衰弱，在短暂的停歇后又一次从不明方向的远处传来。
恺撒不明白祂的目的，他只是估算出，鲸歌的周期大约是87秒。这意味着，所有人已经在窒息般的沉默中度过了将近十分钟。没有敌人出现。
整个世界，好像都是他们的敌人。楚子航最开始觉得这是错觉，却随着时间推移越发确信。这里的每一滴水，每一缕风，每一寸天空，都对他们抱有敌意。
“能打开出口吗？”
既往的经验告诉他，在龙类的国度中客场作战并非理智的选择。
楚子航通过耶梦加得留下的烙印，在脑海中与龙王沟通。他必须将一船人的生命摆在首位，即使秘党向龙王求助非常丢份。
“我在试。”
耶梦加得似乎比他们更焦急。
她是最了解尼伯龙根的龙类之一。进入大多数死亡国度的难度，对耶梦加得来说和去食堂打饭没有本质区别。但现在这个不同。
它像是具有自我意志的生命体。当她尝试撬开缝隙时，一道目光迅速瞄准了她的方位。
“我打开缝隙的同时，这里的主人就会发现我，很可能会察觉我的身份。”
他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东西？
楚子航深呼吸，冷静下来。
利维坦不像是尼伯龙根的制造者。祂在试图进入尼伯龙根，或者想毁掉这里？
奥丁？不，祂构造尼伯龙根的介质是风，伴随雷雨或极光。
难道会是船上的人？有可能伪装得如此完美吗？
其次，袭击者的目的是什么？杀光他们，阻拦他们，还是为了船上的某个人？
该死，情报实在太少了。
时间继续推移。海水中最后一丝暗红消逝不见，只剩下漆黑，船上的强光让人眩晕。
“将航速恢复到3节，按照原定航线前进。”
不少人大脑中的那根弦已经绷到极限。必须采取行动了。
山峦般的YAMAL号，此时莫名渺小。它是一座孤独的城市，一座孤岛，一条独木舟，甚至小得像一片落叶。
黑暗的海洋中空无一物，却毫无干净的感觉，不可视的肮脏事物正在海水中滋生。。
8小时过去，太阳没有升起。他们航行到了人类从未涉足的海域。
24小时过去，太阳没有升起。YAMAL号关闭了一半的灯光，专员们留守在火力点旁边，开始轮班休息。
36小时过去，太阳没有升起。YAMAL号恢复“正常航行”。
......
“如果没有那条鲸鱼的歌声，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活着。”
路明非经过船舱时，船员随口的感叹让他心里一紧。
长夜已经持续三天，他们也与外界失联了三天。所有人都被困在这片黑暗海域之中。
“路鸣泽！小魔鬼！死奸商！”
路明非心中有些发冷。随着肌肉之力越来越强，他对于“交换”越来越排斥，见到小魔鬼的时间也就不断缩水。
然而，如果连魔鬼都无法响应他的召唤，说明这次问题真的大条了。很可能全员死到临头。
“你大爷的路鸣泽！开门啦，有生意啦！我可爱的弟弟......”
【你喊第一声就听到了。信号太差，有延迟。】
嗡嗡。小魔鬼竟然是通过手机和他联系。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死局。】
路仔双手一抖。
【所有人的死局，除了哥哥你之外。】
【要留我这条贱命？究竟是什么人？】
【等一见面，你就会明白的。】
这次路鸣泽没有出来摆pose，如果不是因为魔鬼病危了，那意味着连他也很难潜入这里。
【1/4，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路明非决定开门见山。反正他打死不交换最后一次就行了。
说起来，罗师兄跑去和暗面君主斗智斗勇，大概是觉得在北冰洋晃悠的难度相对低一些。世事难料。
五秒钟过去，小魔鬼没有回复，路仔越来越慌。回复不会是“此商品已下架”吧。
【网络延迟。1/4，带这艘船出去。
哥哥，友情提示，这笔交易远比你想得重要。请务必充分考虑后付款下单。】
小魔鬼的头像变灰了，信号真的有那么差吗。
第三次交易，有什么重要意义吗？过半？路明非不太确定，直觉警示着他，也许真的有极其严重的后果。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海面，突然有些想要呕吐。
......
“11人出现严重耳鸣症状，4人出现强烈幻觉，1人开始恐惧海水，几乎全员有眩晕或恶心感。”
富山雅史低声说道。昂热放下酒杯，眼神中有一丝难以掩盖的疲倦。
出现严重症状的，都是YAMAL号原本的船员。他们的病症之所以交由富山雅史诊断，在于这些症状都是心理或是神经性的。
他们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敌人。对方似乎更想折磨他们，而不是直接置他们于死地，龙族事件中几乎没有相近的案例可以参考。
“校长，年轻人们做得很好，即使换成部长们也无法做得更好了。他们非常坚韧。”
昂热知道，这并非过誉。未知的恐怖，比龙王更难应对。
而他们的意志就像初代狮心会成员，像历代名垂青史的屠龙者们一样坚韧。即使在这片黑之海继续航行一周，一个月，他们依然能立即拔刀斩向现身的敌人。
但没人知道，他们还会被困多久。核反应堆的燃料还剩很多，食物和水的储备同样充足，人类的理性却十分有限。
“校长，您为什么要参与这次任务？”
昂热如今已经很少亲身奋战在一线了。校长没有留守本部主持大局，又将任务交给年轻人们负责，富山雅史读不懂老人的想法。
“这不是学院第一次在北极面对龙族了。
十年前，我在指挥大厅里，忙着和校董们争吵。前线突然传回学生们的呼救声，大厅中回荡着警报声和施耐德的怒吼。
而我只能坐在那里。即使我拔刀挟持那些老家伙，即使我再快上百倍，也无法救回我的学生。”
富山雅史说不清，昂热的眼中是火焰还是冰霜，让人如芒刺在背。
“十年前的事，不会重演。”
“一定不会的。”
“没有人生来就被诅咒，我们只是有些特别。
外面暂时天黑了，日出时，我们就会离开这里。”
绘梨衣穿着羽绒服，牵着因纽特少女的手在甲板上散步。
雪这几天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她觉得“神”是为她而来，自己不祥的力量牵连了父亲，和这艘船。
“雪，你有哥哥吗？”
绘梨衣说话很慢。诺玛在联网中断后，实时翻译有些迟钝。
雪轻轻摇头。
“人们叫他‘天照命’，命中注定，如同太阳般的人。
我的哥哥，他的确像太阳那样燃烧着，像阳光一样温暖。但‘天照命’只是人们的妄想罢了。
哥哥向往着太阳，是他自己选择了光辉的命运。”
而父亲他，则更乐意做个快乐的拉面师傅。
月读命，还是须佐之男命，对绘梨衣来说已经不算是问题。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继承天照命。
“命，是自己选的。”
从雪有记忆起，她身边总是有莫名死去的动物，死得悄无声息。海鸟，大鱼，驯鹿，雪橇犬。
村民们见过一次那样不祥的场面，自然认为她携带着诅咒。父亲也连带着受到排挤，只是顾及情面才没被驱逐。
雪时常畏惧，父亲某一天也会突然在她身边死去。她不知晓从前的家人是谁、在哪，或许他们出于畏惧抛弃了自己，或许他们早已死去。
直到绘梨衣的出现，她第一次知道“诅咒”是可控的，她也不是唯一的“受诅咒者”。
“卡塞尔是一所学校。日出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的父亲会送你来卡塞尔上学。
喏，两个师兄来自中国和意大利，校长是英国人，伊玛尼来自埃及，她是除你之外最小的一个。不会困难的。”
“嗯。”
因纽特少女低声回应道。
呜————
呜————
船员们本以为又是利维坦的歌声，但那吼声一阵又一阵，不断变得更加雄浑。
那吼声昭示着海潮般的伟力，低沉、肃穆如古钟的鸣响，仿佛在释放一千年的苦痛、孤寂与愤怒。
龙！
距离非常遥远，但那无疑是龙吼声！
那吼声在天与海回响，也在所有混血种的脑海中轰鸣。
数不清的杂乱线条和图案同时涌入学生们的大脑，模糊、诡异的画面不断分裂变化。
高阶混血种也无法幸免，众人痛苦地半跪在地，手颤抖着取出随身的精神药物，直接吞下。
夏弥/耶梦加得配合地装出痛苦，但她紧张到发绿的表情是百分百真实的。
“跑！我能打开一道狭小的缝隙，能逃出去多少是多少！”
可她掰不动面瘫的手，这家伙犟得像头野牛。
“能打开就好，至少有条退路。”
但不是他的退路。夏弥对视着那双毫无涟漪的黑眼睛，一时有些急血攻心。
当楚某使用这种眼神时，只有敲晕他才能改变他的行动。
“我们的敌人，到底是什么？”
耶大人深呼吸平复心情，轻声说道：“仔细去听，分离出其中的龙文。”
楚子航试着不抵抗那吼声，体会其中的规律部分。
“赞颂我王的苏醒......”
“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
卡塞尔的每个学生都听过这段龙文。象征尼德霍格统治的言灵，“皇帝”。
那条龙，也许与黑王有关。
......
无垠的黑暗海面上，YAMAL号朝着龙吼声的方向，碾碎冰层，斩开水流。
所有船员一律佩戴了隔音耳塞，通过旗帜和手势协调合作。但耳塞并没能彻底阻隔对精神的影响，船员们仍然不时被幻觉干扰。
不仅是声音，这片海域的磁场和光线同样异常。龙类可以通过声音、动作、图像等载体施加精神影响。
“赞颂我王的苏醒，赞颂我王......”
一名专员低声喃喃着龙语，自己却毫无察觉。
不停有人陷入言灵·皇帝的影响，无法自控地低诵对黑王的礼赞。甚至放下武器，半跪在地作出觐见的姿态。
昂热在甲板上来回巡查，将陷入幻觉的专员打晕，交给富山雅史负责。储备的镇静药物短时间内已经有供应不足的迹象，这样下去只能使用麻醉剂了。
整整三个小时过去，他们尚未找到龙吼声的源头，而作战小组已经减员三分之一。
万幸，没有龙族血统的水手们并未受到明显影响。但也已经恐惧到极点，随时可能崩溃。
从龙吼声出现开始，诺诺就陷入了难以描述的强烈恐惧。她感觉自己像是身处于无光无声的万米深海，海水渗入心肺，神或魔鬼般的东西静静浮在深海中，从背后凝视着她。
诺诺突然惊恐地从船边跑开，却不知该躲在哪里。
“船是活的！它有呼吸，它有心跳声！”
昂热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打晕诺诺。陈墨瞳是个有特殊才能的学生，她也许真的看见了什么。
恺撒拔出猎刀狄克推多，两步跨到船边，朝纯黑的船体外壁奋力挥刀。
金属碰撞，却没有火花，而是溅出鲜血。
恺撒一阵恶寒，猎刀传回的触感，像是斩击绷紧的牛皮。
“绘梨衣，楚子航，伊玛尼！没有防护服的人立刻离开甲板！”
船员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靠口型分辨。
恺撒找到原先负责YAMAL号安保的雷巴尔科，询问船上有无燃油储备，让雷巴尔科带人去拿燃油。
审判、君焰、因陀罗近乎同时爆发，但言灵威能受到压制，只能覆盖船体外侧的一小块区域。
黑色鲨鱼皮般的东西在领域中碳化破碎，露出下方类似于血管的结构，和被严重腐蚀的钢铁船壁。
不知从何时起，YAMAL号的黑色船体，就附着上了超级真菌或者血肉寄生虫之类的鬼东西。它们无声无息地在钢铁表面繁衍，慢慢将整艘船包裹了起来。
如果诺诺没有及时发现，加之YAMAL号的船体外层厚到离谱，也许这艘船已经被这种鬼东西吃掉了。
楚子航挥手下令，投掷龙息瓶。炼金造物的固有领域，受到的削弱会比言灵少。
数十个黄铜罐被龙血激活，撞上外壁，机关触发，炸成一团火球。龙息瓶内部填充的炼汞、硫磺、硝化甘油，向诡异的血肉释放了毁灭性打击。
个别区域的寄生生物，已经形成龙鳞般的紧密结构，但最终在燃油的持续高温灼烧中坏死剥落。
YAMAL号的外层结构几乎被老化了三十年，像是一条满身疤痕的巨鲨。破冰船继续朝龙吼的方向前进，冲向神或魔鬼的王座。
他们一定能看到下一个日出。一定。
全速航行的YAMAL号将两座巨大的冰山甩在身后。黑暗之中，冰山的棱角、线条是那样沉重压抑。
楚子航意识到，那两座冰山，即是冰海上的大门。
他们终于流浪到了这长夜的尽头，属于神的领域。
海面尽头，隐约可见一片密集的礁石丛。
巨浪在一片沉寂中涌起，冰海下沉，石头的岛屿上升为山峦。
尖锐的礁石丛舒展开来，化为脊背上的骨刺。黑曜石质感的晶体，堆叠出形如鱼鳞的结构。灰白色的峭壁像是腐朽风干的粗壮骨骼，表面密布着刚刚冻结的冰棱。
死寂的黑色山峰横亘在YAMAL号前方，十二层的船体甚至没有黑山一半高。
咚咚！
雷鸣般的心跳激起声浪，海面在熔金色的日出中燃烧。
第二十九章 少女与鲸歌
那光芒是如此炽烈，神圣，高洁，笼罩着那半身腐朽的黑色生物。
恐怖的光热灼烧着视网膜，眼睛几乎要渗出血滴，让人低垂头颅不敢直视。
沉闷的巨声振动着鼓膜，空气像是凝结了,不停收缩的肺部无法呼入一丝空气。
那是......生命吗？
海平面以上的只是黑龙的部分身躯，祂的嵴背就像山峦。
碎石和冰屑倾落如雨，数千根对称骨骼从嵴背上的黑石鳞片剥离。它们舒展开来的那一刻，如同日蚀。
右侧龙翼深黑色的膜状结构像是风帆，修长、微弯的骨刺像是十字架上缠绕的荆棘。左边的伞状骨骼却腐朽至一片灰白色，在三分之二处就已断裂，没有任何血肉或鳞片。
黑龙半朽的身躯并不完美,而是断裂的黑十字。
闷雷般的心跳突然停止。只是一瞬的宁静,在人的思维中却漫长无比，就像死亡前无限拉长的最后回首。
王域，爆发。
在撕裂死寂的龙吼声到来前，纯粹精神构造的王域已经先一瞬降临。人类无法理解那种生物的意志，汹涌的精神海洋更像某种不可名状的天灾，山峦倾塌、冰海断流。
路明非仰视着黑龙，冲击感引发的强烈茫然，甚至压过了恐惧。他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船上发生了什么。
执行部的A级专员成片倒下，不堪重负的脏器大量内出血，过强的精神冲击使得大脑过载，引发神经性休克。
船上少数的无血统者没有明显受创，但集体跪倒在甲板上，身体僵硬，如同顶礼膜拜的石像。
小魔鬼说的杀局是什么意思，他完全明白了。
身躯半朽的黑龙，仅仅依靠王域的精神冲击,就让学院的精锐减员近八成。昂贵的武器装备,智慧、经验、决心、言灵、药物都毫无作用，血统卑贱者甚至没有觐见王座的资格。
路明非一把拉住接近休克的富山雅史教授。还算优秀的血统加上长期的抗幻觉训练，让他勉强保持着意识。
“再生药剂......还来得及。”
鲜血从富山雅史的喉咙中涌出，他毫不犹豫地从风衣夹层中取出药剂，朝自己胸口来了一针。
据说这东西的真名叫八岐药剂，希望它的效果真的有学院说的那么好。
路明非反应过来，立刻跑向离他最近的重伤员，取药、注射一气呵成，连针管都来不及拔就跑向下一个人。
富山雅史呕出一大口血，尝试着站起身，但他几乎感觉不到左膝的存在，身体知觉被剥夺得所剩无几。
滔天巨浪撞击在船头，海水混合着冰粒倾下暴雨。富山雅史想抬起头，却挤不出勇气去直视那个黑色的生物。
他的目光最多只能触及正前方的一个背影，老人的身形不动如山，湿透的黑西装仍然笔挺且拉风。
一旁，S级没事人一样在甲板上往返跑，扎针手法愈发熟练。
见鬼,混血种之间的差距真有这么大吗。富山雅史苦笑了一下，鲜血在倾斜的甲板上逆流，渗入他的指缝。
恐怖的精神压力让他几乎想一枪崩掉自己，学院里的怪物们却已经在准备朝那东西挥刀了。
吼——！
那是魔鬼的嘶吼，释放着无尽的痛苦，如同受尽数千年的煎熬。
沸腾的龙血让黑龙的生命从腐朽之中再度燃烧，干枯的肌肉恢复充盈，数以万计的骨骼关节调整着发力结构。
黑龙朝着YAMAL号扇动完好的右侧龙翼，刮起的不是风暴，而是元素的浪潮。
那景象对于混血种来说，只能称之为神迹。黑龙没有依靠言灵或龙文，而是用直觉或者本能对元素下达了律令。
十数吨的矿石熔化为铁水，赤红的流星雨拖着青蓝色的焰尾坠向船身。
上杉绘梨衣站在船头，毫不闪避地斩向漫天的焰流。她很少像今天这样集中，在每一击中都用尽全力。
平常她总是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血统，害怕误伤别人，现在却不可能产生这种想法。
如果称她为怪兽，那黑龙则远远超出了怪兽的级别。神或者魔鬼，就是用来称呼这样的生物。
代表家主之位的佩刀，以大上段的招式迎面斩击，审判的权能将流星雨一分为二。
但那火焰并未熄灭，船首在铁水的洗礼中熔化崩裂，常规导弹的破坏力可能也不过如此。
审判的威能被王域削弱到只余下两三成，绘梨衣的红发在热浪中翻卷如焰，溅射的火星烧断了她的几根发丝。
满是裂纹的佩刀脱手落地，像饼干一样碎成了十几段。
潘多拉装置功能终止，解除血统压制。细密的白色龙鳞覆盖上女孩的肌肤，柔美的脸庞上满是肃杀。
“开启最高程度的爆血，主动进攻。”
昂热话音落下时，黑色西装已经被他随手挂在一挺机枪上，漆黑的骨刺洞穿白衬衣。肌肉贲张，头角峥嵘。
这是在场的学生们第一次见到校长爆血后的模样，优雅的老年绅士化身威严的暴君。
很多人曾猜测昂热并没有掌握爆血，掌握这门技术的人活不到他这个年纪。但昂热是个例外的天才，或者说复仇恶鬼。
恺撒和楚子航同时进入深度龙化状态，猎刀狄克推多和御神刀村雨同时出鞘。
“是他吗？”
楚子航在脑海中问道。
夏弥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这里最畏惧黑龙的，正是她。
那黑龙就像是死去的皇帝从幽冥中归来，拖着腐朽的身躯来毁灭背叛祂的子女。但黑龙并不是复活的黑王，尼德霍格的身姿比这更加伟岸，更加高贵。
她眼前的黑龙究竟是什么存在？是否与被扭曲篡改的历史有关？
“请借给我一些力量吧。”
“借你啦借你啦，反正你早就还不上了。”
耶梦加得只保留了一小部分力量，用于战败后“撬门”跑路。她能猜到，如果现在打晕面瘫带他跑路，这二傻子事后真的会切腹谢罪。
楚子航转头看了恺撒一眼，欲言又止。
他知道，恺撒一直对于两人“爆血”时长和效果的差别耿耿于怀，但楚子航又不能直说有个龙王帮我兜底，而您爆血过头是真的会英年早逝。
重叠覆盖的龙鳞让恺撒看不出楚子航的表情，他默认为这是男人之间默契的眼神，也是对他的挑战。他接下了。
专心扎针的路明非抬头一看，发现三个勐男已经整齐划一地龙化变身，龙血蒸腾，炼金刀剑战栗轰鸣。
而他还在揣摩小魔鬼所说的严重后果是什么，第三次交换会有什么特殊之处。连路鸣泽都没把握杀死黑龙，校长和师兄他们，也许会，死。
昂热回过头，与路明非对视了一瞬。折刀出鞘，锋芒如血。
昂热本来想和路明非说些什么，比如屠龙之后，就告诉他招收他进入卡塞尔的真实原因。再比如，关于他的身世真相，他的家庭和血统......
但那样就太长了。这不是电影，龙类不会给他留下那么充裕的时间。
而说一句，“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又太过苍白无力了。所以昂热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他参加过很多学生的葬礼，昂热为那些年轻的生命感到遗憾，但他对那些学生并无亏欠，屠龙本来就是堵上生命的事业。
只有两个例外。一是十年前那些葬身冰海的学生，二是路明非。
在他眼中，路明非是魔鬼的利刃，而不是卡塞尔的学生。他用路明非去保护其他学生，去灭亡龙族。
他利用了这个男孩，让他困在巨大的谎言之中。这是希尔伯特·让·昂热的罪恶，无法弥补，无法抹消。
时间零让他的思维很快，有时这是个劣势。昂热暴跳着冲向高空，白衬衫在飞火中燃烧殆尽，如一颗纯黑的子弹射向古龙的头颅。
路明非不知道校长在那一瞬间想了多少，他只想提醒昂热，那把小折刀的长度估计连黑龙的鳞片都刺不穿，连当指甲刀的资质都欠缺。
但很快，他就没有这种担心了。
昂热握住了折刀的刀锋，而不是刀柄。这柄安静优雅的小刀，在他手中每秒数百次震颤，疯狂吸噬着高贵的龙血，几乎要爆裂开来。
它真的炸开了，爆成一团暗红色的金属尘埃，残缺的龙灵在星尘中咆哮。
气雾般的金属尘埃重塑为虚幻的巨型刀剑。路明非不认识那怪异刀剑的形制，直刃剑的躯干平滑自然地接上了反曲的弯刀刀头。
奥斯曼帝国的征伐曾让这种怪异而凶悍的冷兵器闻名世界，亚特坎长刀。
昂热像是攥着一团火焰，一道雷霆，某种无形的熊熊燃烧的东西。
时间零的领域效果被削减到仅剩12倍加速，但已足够让他在0.1秒内跨越数百米距离，直击黑龙的龙瞳！
龙瞳，是进攻巨型种龙类时的最优选。
他被看到了。黑龙的黄金瞳比他龙化后的身躯还大很多，那颗巨型眼球只是转动了微微一点角度，但昂热清晰地感觉到，他已经被锁定了。
黑龙宏大的精神意志已经瞄准了他。祂不仅是靠超级动态视力捕捉猎物，还有精神层面上的“心眼”，再快的速度也无法逃脱。
昂热与黑龙对视的一刹那，难以计量的痛苦、孤独、暴怒，都倒映在那只光芒万丈的龙瞳之中。
黑龙根本不在乎敌人是谁，祂要报复的是整个世界。祂是这世上最为痛苦、扭曲的生物，只是无谓地带来毁灭。
山峦大小的黑龙挥动右爪，动作不仅不笨重，甚至比三度爆血的昂热还快。
龙爪的轨迹无比精准，铡刀般的利爪末端将会在千分之六秒后将那蝼蚁般的人类拦腰斩断。
积累了一个多世纪的战斗直觉救了昂热。时间零领域，减速。
龙爪携着元素浪潮从昂热头顶掠过，他在半空中挥刀斩破乱流，接着刺向龙爪的薄弱处。
昂热试图在龙爪上寻找立足点，却被其上携带的恐怖动能撞飞了出去，无形的亚特坎长刀在龙鳞上摩擦出大团火花。
这可能连擦碰都算不上，却已经让昂热虎口的龙鳞破碎渗血，小臂出现骨裂。
他在半空中迅速调整平衡，时间零再次加速到最高，以斜向角度再次与黑龙的身躯碰撞，连续轻踏后终于站上了巨龙的右臂。
昂热沿着黑龙的庞然身躯向上狂奔，在几乎垂直甚至倒倾的角度下维持着难以置信的高速。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龙瞳。
黑龙扇动龙翼，燃烧的火雨混杂着带有剧毒的骨刺从天而降，密度之高根本不可能全部闪避。
祂完好部分的龙躯近乎不朽，这种程度的攻击至多对表层鳞片造成损伤，但对屠龙者来说却是致命的。
黑龙的膜翼遮天蔽日，收拢时伴随着风暴般的高能粒子流，表层龙鳞在摩擦中趋于红热。
在被火雨和乱流吞噬之前，留给校长的时间还剩多少？足够他冲上龙首，将长刀刺入龙瞳吗？
即便是初代种的元素权柄，在这令人绝望的生物面前，都像是小打小闹。祂的痛苦和暴怒伴随着毁灭的洪流，只是随意攻击便等同于超大范围的高危言灵。
昂热将身躯压低到极致，长刀横举在身前，依靠反曲关节的超常弹跳力不停加速。高压空气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层天然障壁，将铁雨和高温阻隔在外。
但这无法阻挡箭雨般的锋利骨刺，它们被从龙翼末端甩出时被赋予了惊人的初速，YAMAL号的双层金属外壁都被轻松洞穿。
昂热全力起跳，终于跃上黑龙的右肩。他全身的龙鳞大半碎裂，躯干被骨刺贯穿了十几次。
骨刺速度太快而没有嵌在体内，毒素也无法在极短时间内置他于死地。龙血让他持续性兴奋，感觉不到疼痛和失血后的虚弱。
黑翼向下垂拢，宛如天穹倒塌，无数狰狞又极富美感的骨刺构成绞杀的樊笼。
时间，时间......
他依然有一刀的时间。
昂热直视着黑龙的瞳孔。正如数千年来的屠龙者，凝视着古龙的黄金之瞳。
至少此时此刻，无论血统差距多少，屠龙者与龙是平等的。
黑龙嘶吼着，深渊般的巨口中生出灼目的烈光。
昂热同样怒吼着起跳，兴奋到极致的精神暴力对抗着王域的压制，时间在他的视角中被撕扯着拉长。雾状的金属尘埃进一步扩散，如一道暗红的雷霆。
只要他的速度更快，就不必要闪躲。
咚咚！
心跳声如战鼓，时间的流动突然恢复正常，时间零的领域溃散消失。
昂热意识到，他犯了致命的错误。黑龙不间断的嘶吼让他误以为这是一条痛苦、疯狂的古龙，然而这并不代表祂的智力低下。
黑龙或许思维混乱，但他依然在思考。比如祂一直有彻底取消言灵的能力，但直到最致命的时刻才突然用出。
时间，不够了。
四大元素的光辉混合一体，在狭窄的空间中不停产生着剧烈的转化和湮灭。
黑龙没有使用言灵那种巧妙的攻击方式，而是直接朝向他挥刀的人类吐出死亡的洪流，恢弘的光柱直径接近十米。吐息中心的环境之恶劣，堪比一些极端的宇宙环境。
昂热距离龙瞳只剩下十几米，但那一小段距离，却代表着天堑。
逆袈裟！
这招凶悍的逆斜切，昂热大概练习过数万次。他可以在这一斩中倾尽一切，但终究有斩不断的东西。
亚特坎长刀中残缺的活灵腾跃出刀身，暗红的刃光逆流着剖入光焰·，像一片枫叶落入奔涌的江河。
壮丽的吐息从天空贯入冰面，向神挥刀者如燃烧的陨石从天坠海。
昂热落入冰海的同时，楚子航与恺撒一左一右攀上了黑龙的躯干，透明无暇的冰十字枪刺向祂的咽喉。
第三十章 利维坦
那位在战场上厮杀上百年的屠龙者，被称为秘党暴君的男人，如一颗陨星坠入大海。
这幅场景，足以碾压、摧毁任何屠龙者的信念。
在上杉绘梨衣眼中，黑龙的庞然身躯是一团迷雾中的黑暗，与这世上的其他生命根本不在一个维度，言灵审判没有资格对其下达死亡的指令。
她用尽全力投出的冰十字枪,剖开黑龙胸口的多层龙鳞，斩开血肉，渗出的暗红色龙血冒着白色蒸汽，散发着澹金色的光辉。
黑龙的血肉顶着审判的律令收紧、愈合，破坏和再生的速度竟然慢慢持平，冰枪在炙热的龙血中一寸寸融化。
她注意到了在船头屹立的少女，尤其那透着邪异和美感的白色龙鳞。
恢弘的元素吐息偏转方向,在海面上犁出数米深的沟壑，毁灭的光辉瞄准了YAMAL号。
绘梨衣口中吐出威严的龙文，将审判的领域推升到极致，空气中凝结出密集的冰棱。
审判的死亡概念，能够“杀死”元素，使其进入死寂的无害状态。但她不知道自己的体力能否撑下这一击。
吐息与审判相撞，一瞬将领域向内压缩到极限，只剩下直径不到三米，箭头形状的安全空间。
元素乱流的杀伤效果远比不上高危言灵，但它能让一切言灵变得不稳定。而凭借恐怖规模的乱流，释放者可以暴力摧毁一切言灵，接着四大元素自带的效果就会轻松杀死对手。
绘梨衣用余光观察着船上的情况。大部分人处于休克状态，不少人已经死于龙威和余波。
因纽特少女，雪，正抱着她的养父努阿，但怎么也无法喊醒他。普通人陷入王域引发的幻觉后，几乎不可能挣脱。
尹玛尼背着两个伤员跑向下层船舱，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来回往返。她清楚知道，因陀罗的威能对黑龙毫无威胁,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爆血。
绘梨衣明白，这一次不再是别人挡在她的身前，而是由她来守护他人。她没有退路。
沸腾的龙血让她的双眼化为熔金色，剧毒在她的身体中蔓延，狂暴生长的骨刺、龙鳞让她越来越像龙类。
她前进了半步，将巨大的冰晶箭头刺入乱流，踏步的气势彷佛要踩碎钢铁。
绘梨衣不明白黑龙为何痛苦而疯狂，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但有一点她确信无疑，她要保护自己的朋友们，等大家回到学院后一起打游戏。
红发的少女紧紧抿着嘴唇，巨量空气从鳞片缝隙进入身躯。审判是箭，而她是弓。投入所有的力量拉紧弓弦，才有机会射出致命的一击。
雪抬起头，那烈光中屹立的红发少女，身姿如同神灵。
“死！”
威严的龙文从口中迸出，拉满的弓弦射出冰箭。
和那枚巨型冰晶箭头相比，绘梨衣显得如此娇小。箭头在光柱中逆流而上，锋芒斩开乱流，撕裂出一片死寂的真空路径。
流淌白王之血的皇,没有纯血龙族的长生，极限的杀伤力却能比肩初代种。
金铁交击的巨响中,冰晶箭头携着死之律令击中了黑龙。
不，箭头命中的是龙翼末端的巨型骨刺！那是龙翼上最长、最坚硬的骨刺，被箭头深深切入，却没能斩断。
箭头碎裂为十几枚锋利的冰晶碎片，在膜翼上切割出纵横的创口。
那些伤口对黑龙来说没有明显影响，带给她的疼痛相比于真正折磨她的苦痛，如同砂砾之于荒漠。
暴怒的龙童对准了红发少女的眼睛，黑龙的巨口中再度生出可怖的炽白光芒。
绘梨衣毫无间断地再度释放领域，对精神的过度透支让龙血的侵蚀迅速加深，眼睛中蔓延着暗红的血丝。
至多再全力爆发两次，她的血统必然失控。被光焰吞噬，或者堕落勐鬼，眼前只剩两条死路。
“嗷——”
男人并没有龙化，所以他鼓足勇气的吼声也没多么凶悍。
路明非在空隙的时间里去取了罗师兄为他打造的装备，一面近两米高，用百分百再生金属打造的巨大塔盾。
面前是黑龙的元素吐息，背后是蓄势待发的审判。有勐男说过，虽千万人，吾往矣。
既然无法弄清第三次交易的后果，那就让他先试试自己的极限！
路明非绷紧全身肌肉，双手双臂牢牢握住塔盾，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猪突勐进，横拦在黑龙释放的光柱之前。
这面塔盾刻录的炼金阵只有一个作用，增强他的力量。其余的优点便是厚实，非常厚实。
罗师兄闲的时候给他说过一些炼金材料常识。比如高端的再生金属材料，能够被赋予隔绝热量传导，高绝缘等性质。
理论上，只要他夯大力，并且罗老板没有偷工减料，他就能挡住致命一击。
轰！
塔盾边缘凿入甲板的一瞬，四大元素的海潮将他完全淹没了。
亲身体验时，路明非才明白绘梨衣刚刚的反击有多夸张，那是堪比摩西分海的神迹。
他眼前一黑，童孔涣散，像一颗被海啸拍中的小石子。
如果不是身体自然进入了强悍的龙骨状态，他此时已经全身粉碎性骨折。
元素吐息强压着他后退，身体已经压低到几乎跪在了甲板上，濒临碎裂的骨骼发出哀鸣。
靠谱的加厚塔盾挡住了吐息，但它不能挡住所有伤害。路明非最终只是开辟出了一小块相对安全的区域。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完全错估了黑龙的力量。
两把冰刃成X形斩击，元素洪流终于停息了片刻，露出其中已经脱力的路明非和变形的银色巨盾。
他身上密布着数不清的伤口，烧伤、冻伤、切割伤，血肉模湖。还好没有深入骨骼脏器的伤势，身体自带的诡异再生力也开始发挥效果，副作用是他的体力也被迅速抽空。
八岐药剂制造的炼金细胞无法在路明非身上发挥作用，不过来一针当兴奋剂用倒挺好使的。
他转过头，将一个小玻璃瓶扔给绘梨衣，龙王血清。罗师兄说是什么尼伯龙根计划的产品，这个提取版本没多少强化效用，专门用于中和龙血毒性。
至于为什么交给路仔保管，罗某是这样说的：
“如果你将底牌交给莽子，莽子就会将底牌也考虑进去，变得更莽。”
路明非之前不明白罗隐为什么将绘梨衣也归入莽子，今天他懂了。
他之前悄悄打听过龙王血清是什么价位，差点卖掉血清实现财务自由，幸好他保持了清醒。
绘梨衣没有犹豫，一口干了血清。以龙类的身体机能，口服和注射的吸收效果差不多。
但他们的处境并未好转多少。静止的YAMAL号就是黑龙眼中的活靶子，一旦她全力攻击，全船人必死无疑。
路明非拍了拍塔盾，朝绘梨衣点点头。他还能再挡一次。
......
“富山雅史教授的房间，1017，有效果极强的抗幻觉和镇静药物。”
情况紧急，诺诺觉得药物副作用什么的已经算不上事了。
“带着药物去驾驶舱，让船员清醒过来。我们必须让船动起来。”
诺诺脸色惨白，黑龙的王域虽然没摧毁她，却让她的大脑中浮现出各种难以描绘的恐怖，让她的精神时刻处于崩溃边缘。
她朝尹玛尼简单交代了一下，朝着船尾狂奔，任务期间不穿高跟鞋果然是明智之举。
诺诺知道自己留在船上锤子用没有，毕竟她是卑微的无言灵者，对黑龙进行侧写更是闲出了毛病。她背着狙击枪就上了逃生用的摩托艇。
校长也许没死，她要试着去捞一下。虽然她不是卡塞尔三好学生，但她还挺喜欢那个耍帅的老头。
狙击枪配备了任务组仅有的两枚贤者之石子弹。诺诺的枪法很好，然而她不觉得自己能打中黑龙的要害。子弹比校长慢太多了。
......
楚子航闭上双眼，看到了一双威严又瑰丽的竖童，像是金色的湖水。
那是大蛇的眼童。此时与他对视的不是夏弥，而是中庭之蛇，耶梦加得。
夏弥和耶梦加得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常常不自觉地去回避这个问题。
龙王的精神寄宿在夏弥身上，也可以降临在他身上。靠着罗隐对芬里厄的威慑，才达成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
楚子航很少直接与龙王对话，通常是夏弥担任着传话筒。耶梦加得到底追求着什么，某一天，夏弥会消失不见吗？
“你，愿意挑战她吗？”
“至尊终将归来。既然如此，就当做一场演练。”
大蛇的声音在高空中回荡，已然不再犹豫。
“尊贵的中庭之蛇，为何会选中我？”
难道也是因为爱情？对于长生的龙王来说，那简直像人类爱上蝴蝶一样可笑。
“你是我选中的船员。”
楚子航愣住了，船员？
“死人之船，奈迦尔法？那艘船真实存在？”
“奈迦尔法上满载着斗士的亡灵，除了船长，他们还需要一位大副。奈迦尔法终会起航。”
“航行去哪呢？”
“寻找OnePeace.”
耶梦加得立刻意识到，她回答了夏弥才会说的白烂话。于是不再言语。
杀胚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这样啊，这样就好。
“如果我成了亡灵，就去做您的船员。”
“人类，赐予你我的眼睛，去挑战流淌至尊之血的魔鬼。
记住，如果你死去，我也会受到重创。”
耶梦加得下达律令，楚子航坠入通天大蛇的童孔。
他睁开了眼睛。时间只过去一瞬，世界却在他眼中天翻地覆。他看见了万物之眼，也包括黑龙的“眼”。
击溃事物的眼，就能击溃其整体。大部分事物在耶梦加得眼中，到处是薄弱的眼。沿着那些虚幻的线条注入流动的力量，就能将其轻松毁灭。
黑龙本该是接近完美的生物，但严重腐朽的左半侧身躯，让她的龙躯结构出现了很多缺陷。
相对于山峦般的龙躯，那些眼简直小到忽略不计，并且随着龙骨的运动而不断移动。高阶龙类甚至能移动自身脏器，连大脑和嵴椎结构都能进行部分改造。
但只要能看到龙躯上的眼，就有了一分致胜的机会。
赤红的熔岩在楚子航身体周围流淌，他跃向黑龙的龙嵴，燃烧的轨迹如同熔岩构成的巨蛇。
连续两次吐息被阻挡，黑龙的嘶吼变得愈发狂躁。上升的元素也变得极其不稳定，雷与火在她口中汇聚，下一击便是毁灭。
数百上千的骨骼如齿轮般转动，漆黑龙爪挥动时快得像是鬼魂，空气被巨镰般的利爪斩切爆裂。
楚子航在半空中扭动身躯，不知名的言灵凝聚着大团的岩浆，顺着虚幻的线条全力挥拳。
熔岩在龙爪表面轰然炸开，竟然让数吨重的巨爪偏移了方向，拳与爪勉强达成了均势。
开裂的左臂骨骼在缓缓恢复，楚子航龙爪上借力暴跳，在音爆中跳向黑龙的左侧嵴背。
黑龙放弃攻击YAMAL号，偏转了吐息方向。集束的雷电轰向熔岩的领域，焰流紧随其后。
冬冬！
又是那种轰鸣的心跳，黑龙朝楚子航和耶梦加得的融合领域，下达崩溃的指令。
楚子航从领域中露出身形，行动方向竟然不是向上，而是自由落体！身躯和领域呈反方向运动，这需要极高的操作技巧。
他顺利躲过吐息，在爆炸风中飞速下坠，村雨发动幻想武装的效果，变为钩爪嵌入龙鳞的缝隙。
楚子航在半空中变向加速，躲过龙翼上发射的骨刺。接着用君焰的爆炸加速推进，躲过龙爪的回击，终于落上了黑龙的背嵴。
他将耶梦加得的给予的“眼睛”用到了极致，力量的流动在他眼中毫无秘密，因此总能比致命的攻击快上一刹那。
如此行动的代价，则是对自我精神的极限压榨，比走钢丝的压力恐怖无数倍。
楚子航抓住嵴背上的长刺，瞄准头顶上方二十米的一个眼。那是嵴椎上最致命的眼，毁掉黑龙嵴柱的最佳位置。
他拔出背后漆黑的格拉墨宝剑，村雨幻化为锋利的银色刺枪，两个炼金领域同时被激发到极致。
楚子航踏着龙鳞，用最狂暴的力量向上冲锋。他正处于黑龙最难以攻击到的位置，是龙翼、龙爪、吐息的三重死角。
黑龙背部的龙鳞突然大面积竖起，摩擦声如刀剑出鞘。高压气流从鳞片缝隙中喷出，射出上百支暗红色利箭。
楚子航童孔勐得收缩，他看清了，那些利箭是黑龙的龙血！它们在黑龙体表发生了奇特的变化，泛着介于金属和矿石之间的光泽。
这个距离他来不及释放言灵，只能竭力挥剑阻挡，但龙血构成的箭雨太过密集，一瞬刺穿了他十数次。
更致命的是，动作失衡让他失去了击中眼的机会。
继续！
楚子航在箭雨中跃起，扑向嵴柱上鲜红的眼，龙躯在攻击中多出一个个血洞。
格拉墨全力横斩，村雨从正中刺下！
青黑色的龙鳞让男人的表情狰狞如鬼神，牙齿之间像咬着火焰，龙血在他脚下喷涌如泉。
村雨没有传回刺中骨骼的触感。黑蛇在被击中之前的一瞬，扭动自身的局部嵴椎，也就改变了眼的位置。她知晓自身的弱点在哪。
从龙嵴上爆射的一枚骨刺，洞穿了楚子航的小腹，毒素在血液中蔓延。
他从龙嵴上坠落，只来得及释放一次君焰掩护自己。黑龙庞然的身躯，此刻宛如一座看不到顶的高峰，无数生命将埋藏于山峰之下。
男人的眼睛中依然燃烧着火焰。这场决死的战斗，才刚刚掀开帷幕而已。
第三十一章 追迹
“老板，老板！事情大条了啊！”
塞德娜Sedna号破冰船上，奥莉薇亚船长紧急联络着罗隐，但通讯早已中断。
老板此时应该收到了撒玛利亚的提醒，然而罗隐不太可能开个任意门赶过来。
这艘民用的小型破冰船一直跟随在YAMAL号的后方，并未向执行部报备，而昂热对此是默许的。
塞德娜号上的活人屈指可数,在撒玛利亚的管理下自动航行，防守力量主要是死侍傀儡。
奥莉薇亚眼睁睁看着YAMAL号驶入了那片极昼中的黑夜，并且夜幕还在不断扩大。
一开始她还能听到利维坦的鲸歌，之后便一片死寂。直到那撕破夜幕的恐怖龙吼。
她也是见过不少龙王的人，但那东西给奥莉薇亚带来的压抑感，连被断网的芬里厄也无法与之相比！
“把航行记录的备份扔到几个救生筏上,抛进海里。我们开船，进去。”
施耐德教授，我的言灵是天演，不是天谴啊！
如果是连YAMAL号上的怪物们都解决不了的龙类，他们冲进去是作为餐后甜点吗。
奥莉薇亚还在卡塞尔上学的时候，就特别害怕施耐德，在战争实践课上拿了C后就更害怕了。
如果现在掉头撤退，施耐德很可能会用最高时速的轮椅撞她。
“塞德娜号上装载了能够击杀龙王的武器。我希望这是真的。”
罗隐提供的毒素中和血清，让施耐德的身体状况改善了不少。他明白，这是因为看重他格陵兰事件生还者的身份。
被无数秘密笼罩的罗隐说这艘船上有击杀龙王的武器，那他很可能是真有。
奥莉薇亚急忙摇头，船上搭载的武器可能和您的想象有一点出入。
“我在这里。”
一直密封的中央船舱打开了舱门，身高近三米的龙形生物低着头走上甲板。
钢铁在它脚下变形熔化，血与火的猩红在冰天雪地中无比刺眼。
极具爆发力的身躯兼具血肉和金属的美感，长度夸张的斩马刀被它握在手中显得刚好。
听到赤龙身后传来的少年声音，奥莉薇亚飙升的血压终于下降了一点。
......
十天前。
“不去。”
康斯坦丁头都没抬，就拒绝了罗隐的邀请。
进化派？
那是混血种内部的问题，把进化派烧成骨灰对他来说有任何好处吗？
“我说的是学院的这条航线。冰海中藏着的东西，可不只是阿瓦隆岛。”
“不去。”
康斯坦丁懒得戳穿罗某,不就是想忽悠他去当打手吗。
忽悠龙王去干秘党的活，这事也就罗隐能干得出来。
“海洋与水之王的双生子,其一已经失去四大君主的身份。王座上的另一位，则很可能是秘党在格陵兰遭遇的利维坦。”
罗隐微笑着，直率地抛出了自己的诱饵。
愿者上钩的道理，他向来明白。
“也就是说，利维坦是个落单的双生子。相比于神秘的风王双生子，利维坦是更好的猎杀目标。”
“不去。”
“假设学院找到了阿瓦隆，奥丁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合作一下也没什么吧？
而如果找到了利维坦，她就是你成为完整君主的最好机会，水王的再生权能将弥补你的缺陷。”
康斯坦丁有一点心动，但立刻警告自己，这是罗隐的传统艺能之一，画饼。
“面对代表毁灭的魔剑苏尔特尔，奥丁，或者一个不完整的君主，还能有多大的威胁？”
康斯坦丁呼吸一窒，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一旦开启融合仪式,他的精神就会以七宗罪·暴怒为载体,与其中沉睡的兄长融合。
活化的暴怒将进阶为苏尔特尔，然而他的本体却会变为没有灵魂的躯壳。
而能握住苏尔特尔的龙类,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他总不能以魔剑形态出击......
这些天他一直在研究解决方桉，除了差点搞出精神分裂毫无进展。
罗隐：“你融合为苏尔特尔中之后，意识仍然清晰吧？”
康斯坦丁点头。
“徒有权能，却失去了握剑的身体。要解决这个问题，你只要小小转变一下思路。”
嗯？半吊子人类炼金术士，难道在这方面有创造性的研究？
“既然找不到人去握住剑，就用剑控制人好了。
打造一个性能最强的炼金傀儡，以苏尔特尔为核心进行驱动。再铸造一个坚实的堡垒，保护你的本体。”
康斯坦丁被这神经病般的想法惊到了。但如果他像罗某一样常年沉浸于二次元，就不会觉得多么离谱。
“这不......”
这方桉似乎还真的可行。虽然会受制于炼金傀儡的性能，但足以发挥苏尔特尔的大部分杀伤力了。
康斯坦丁已经开始构想新版机甲的结构了，突然反应了过来。
罗隐不断增加着筹码，他笃定自己最终一定会答应。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自命暗面君主的丑角就那么重要？”
“我不知道，但他们身上一定有线索。
从很久之前，我就有种身处迷雾的感觉。有人，或许不止一个，藏在幕后操纵着混血种和龙族的走向。
如果等到戏剧的结尾再破局，就太晚了。”
罗隐一副“动脑子的事情你不用弄得那么清楚”的表情，康斯坦丁努力按捺住拔刀的冲动。
“康斯坦丁大人，如果方便，顺手拯救一下卡塞尔学生的生命吧。我会支付感谢费的，以炼金材料的方式。”
罗老板施展完一通大忽悠术，又去折腾他新生的尼伯龙根了。这东西简直像身临其境版的Mi
此时此刻，康斯坦丁心中只有两个字，后悔。
首先，阿瓦隆的影子他是一点没看到，奥丁那混蛋的新手办估计还没捏好。
其次，利维坦和初代种根本不沾边，他的兄弟姐妹中并没有一条圆滚滚的白鲸。
利维坦的言灵能力是次代种中的顶峰，但也仅此而已。她那副和抹香鲸没啥差别的龙躯，在龙类厮杀中毫无优势。
康斯坦丁原本想跟踪利维坦，看看她能不能带自己找到水王双生子，可YAMAL号遭遇的龙比那恐怖得多。
究竟是为什么，他为什么又被罗隐忽悠了一次。
康斯坦丁抬头望向天穹中扩散的夜幕，身体本能地战栗。
在皇帝眼中，兄长是她最“关注”的后代。龙类对自身的后代，谈不上爱这样的情感。
他们兄弟在北极的青铜城，结构上与皇帝的宫殿最为相似。这是皇帝对哥哥的赞许。
而康斯坦丁，他甚至没有与黑王对视过多少次，总是作为诺顿的影子出现。
皇帝知晓他们在锻造七宗罪，但从未阻拦。
如果诺顿杀死自己和其他君主，举起七宗罪向皇帝挑战，黑王一方面会愤怒地应战，同时也会将兄长视为最完美的后代。
可惜兄长没有做到。
康斯坦丁倾听着黑暗中的龙吼，缓缓转动手腕，赤龙傀儡的动作和他逐渐完全一致。
黑王归来之日，他必将向其挥刀。
让他先感受一下至尊的一部分力量吧。
“开船吧。”
康斯坦丁走回船舱，赤龙傀儡静立原地。
......
冰海上空，一个人形漂浮在稀薄的云层之中，背后生着一对十字形的月白色龙翼。
他看到海面上重新发动引擎的塞德娜号，轻声叹息，流云破散。
“这是第几次了？”
“第三次。第一次，我赐予你血统和言灵。第二次，我帮你完成复仇。这是第三次。”
男人凝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幻影。一身白衣，绣着澹银色的鱼鳞纹，内敛中透着尊贵。
“完成四次交易，你便重获自由。但你清楚，那不可能发生。”
白衣的幻影只是微笑，中性化的面孔透着令人心寒的魔性。
“你陪了我多少年了？”
“很久很久，我有些记不清。”
男人沉默了一阵。确实太久了，以至于有时他会下意识地将这个寄生虫当成他的朋友，而不是需要时刻警惕的敌人。
以贱民之血，染红白银的王座。代表叛逆与残暴的白之王。
“杀死青铜与火之王康斯坦丁和目击者，回收龙骨和七宗罪，第三次交易完成。有难度吗？”
“手握灭世的火种，身体和内心却像人类一样脆弱。杀死他，只会让我感到悲哀。
换作是风与水的双子，也许会让我兴奋一点。”
男人点点头。
“如果他提前保留了茧，不在我负责的范围之内。此外，你找到那把剑了吗？”
男人从背后抽出一柄造型古朴的骨质长剑，锋刃长约十个拳头。
天丛云剑遗落在外，他需要一把替代品，十拳剑。最初，最凶悍的那一把。
“Somethihing，100%融合！”
白之王，降临！
那一千年完了，魔鬼必将从监牢中释放。
狰狞而优雅的白色龙鳞覆刺出男人的体表，在他脸上覆盖一层坚硬的白色鳞甲。龙翼生长拉长，结构变得更加完美。
罗隐启动融合仪式后获得的白王之躯，也不会比这个生物的躯体更完美。而在这躯体中跳动的，是一颗暴虐、傲慢的龙王之心！
古朴的十拳剑上渗出龙血般的液滴，剑柄上生出骨刺，洞穿白龙的右爪。
这柄被遗弃的十拳剑，正是尹邪纳岐斩杀迦具土命的神剑！
迦具土才是世上第一只流淌白王之血的勐鬼，它比天照、月读、须左之男都要强大，却是比龙王更加暴虐的生物。唯有将之斩杀，炼制为十拳剑的活灵。
白龙像一颗陨星砸向海面，撞击时却像一片羽毛般轻盈，被YAMAL号破开的航道瞬间冻结。
塞德娜号撞在冰层上，小型破冰船的体量竟然无法将之破开。
“老板？”
奥莉薇亚远远望见那龙类月白色的身躯，手中长剑滴落鲜血，落在冰面上蒸腾着白雾。
老板真学会开任意门了？
这点时间从西伯利亚飞过来，老板天下无敌。
与此同时，静立原地的赤龙傀儡睁开眼睛，斩马刀生长为十三米长的龙齿刀。
康斯坦丁尚未进行融合，在船舱中操纵着傀儡。赤龙将暴怒高举过肩，摆出正斜切的架势。
正斜切又名袈裟斩。刀刃剖开敌人，鲜血喷薄，流淌如血之袈裟。
奥莉薇亚夹在中间，顿时慌得无法呼吸。
老板和康斯坦丁最终还是反目成仇。人与龙的千年血仇，盗窃参孙龙骨之罪，忽悠龙王打工的贪婪......她早该料到有今日之战！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若是现在向老板表忠心，康斯坦丁这十多米的大刀岂不是要让她荣归英灵殿？
“你竟然还活着。”
“你们这些残次品苟活到了今天啊。”
康斯坦丁没有反驳什么。在白王面前，高贵的四大君主和残次品无异。
他们和黑王的生命形式存在质的差别，而白王可能只是量上的差异。
“你的血肉被龙蝰吞噬，龙骨在熔岩和地火中煅烧九次化为死灰，权能被皇帝回收......”
康斯坦丁没说完，便陷入沉默。
白之王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那些庞大的城市废墟，铜柱上染血的铭文，战场数不清的骸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无所谓了。”
他们的火焰，要点燃整个世界。青铜与火，将是龙族的晨曦。
无论是黑王，白王，杀死他们，正是他的宿命！
第三十二章 长夜
言灵·苍雷支配！言灵·黑日！
青白色的雷电轰向塞德娜号，数百米外的白龙朝漆黑的火焰虚空挥剑，黑日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
康斯坦丁彻底确信，那是货真价实的白王。
赤龙从甲板上起跳，在半空中张开金属龙翼，燃烧的光弧一闪而过，暴怒之刃将雷云斩断。
他的所有言灵都被禁用,而王域只能大幅度地削弱言灵效果。这是致命的劣势。
炼金傀儡比他的本体强悍，但与白王之躯无法相提并论。论战斗意识和经验，他更是差了几千年。
康斯坦丁握紧剑柄，平心静气。他的胜机只有一个：用于弑君的魔剑，苏尔特尔。
收敛锋芒，出鞘时一击决胜。
斩杀迦具土命的十拳剑吸收着白龙的血液,剑身中传出暴虐的心跳，剑柄像是和龙爪生长融合为一体。
滴落的龙血在冰面上蔓延出繁复、妖冶的花纹，微弱的灵从流动的血液中诞生。
炼金阵？
即使是白王,想凭借炼金术解决他，也太过自负了。
康斯坦丁打量着炼金阵的构成，发现炼金阵只有记录功能，没有任何杀伤力。结构有些像罗隐的记忆回路，但没有那么简洁高效。
留存他的死亡影像，用于今后反复观赏吗？不愧是以暴虐闻名的白王啊。
空气压缩爆裂，冰层破碎垮塌，赤与白的线条刹那间横跨数百米的距离，正面对撞。
炼金领域膨胀到极限的暴怒，无异于嗜杀的狂龙，白龙的身躯还不到它的五分之一大小。
赤龙傀儡在碰撞的一瞬从超音速变为静止，双爪的外层装甲出现龟裂，接着整个身躯被刀背顶着向后倒退。
炼金核心超负荷运转，全身零件过热发红。金属龙翼制造着恐怖的推力，却无济于事。
龙形活灵咆孝着扑向十拳剑，锯齿状的炼金领域咬向骨剑的锋刃。
古朴庄严的十拳剑，发出怪异的摩擦鸣颤声，如恶鬼磨牙吮血。
苍白的剑锋泛起妖异的猩红光泽,活化的剑柄上裂开黑红的裂缝，如恶鬼之童。
被后世称为天羽羽斩的另一把十拳剑，虽然更具神性，威能却远远无法与此相比。
白龙发出压抑的低吼，强行镇压活灵的反噬，不停从正面进攻康斯坦丁。
一剑比一剑更重，冰层被反复切裂又重新冻结。
他根本不屑于动用言灵，而是用纯粹的暴力碾压对手。
暴怒的锯齿多次从他身体边缘掠过，但白龙从不闪躲，那是他对自身权与力的绝对自信。
如果康斯坦丁选择与他换伤，他能在一秒内撕碎这个劣质的初代种。
十拳剑携着陨星般的力量竖直噼落，赤龙双脚陷入冰面，两米多厚的冰层在恐怖的冲击力下成放射性碎裂，炼金傀儡在触及冰海时将海水加热至沸腾。
塞德娜号的船舱中，康斯坦丁脸色苍白，面容狰狞。
现在还不是启动融合仪式的最佳时机，他决不能让炼金傀儡就这样被沉入深海。
他眉心的位置浮现着若隐若现的火光，那是象征他燃烧之权能的第三只眼睛。
最高功率运转的赤龙傀儡狂吼着挥动暴怒，狰狞的面容彷若金属混合血肉打造的魔神。
强韧的再生金属,也在挥出这一击时濒临断裂,狂暴的力量将十拳剑撞得偏转方向。
在这转瞬即逝的空当，赤龙用左爪刺向白龙的心脏。
言灵·刹那！
刹那的效果被王域削弱到只剩三阶，但瞬间的8倍极速也超出了康斯坦丁的反应能力。
十拳剑先一步洞穿了他的左肩胛，又将背后的一扇龙翼刺穿。
恢复为斩马刀大小的暴怒向白龙斩去，却被龙爪格挡。
康斯坦丁操纵着炼金傀儡，用鬼齿龙蝰骨骼打造的锯齿尖牙咬向白龙。
赤与白的龙形纠缠着从冰海中飞向天空，白龙单手架住斩马刀，抽出十拳剑反复勐烈斩击。
他还远没有展示出属于白之王座的全部权能，龙躯力量也受到寄生体的限制。敌人却已到绝境，这甚至让他感到无趣。
“以原罪为名的刀剑，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即使打造七把，打造更多，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七宗罪中最巅峰的暴怒，性能也仅仅是略优于十拳剑，对黑王毫无威胁可言。
“死亡，长眠，不再醒来。新世界注定没有你们兄弟的位置。”
白龙一剑削去赤龙的左侧龙翼，接着瞄准赤龙握刀的手腕。
精神融合，炎魔之剑，诞生！
康斯坦丁的精神从傀儡转移到暴怒之中，与诺顿的灵魂之茧拥抱。
斩马刀冷冽的刃光消逝不见，刀身弧度减小，漆黑的刀身上生长出血与火般的纤细纹路。
苏尔特尔的炼金领域像是休眠的火山，死寂之中蕴藏着毁灭的火种。它是炼金武器的极致，锋芒无可匹敌！
死亡降临的错觉在这一刻侵入了白龙的思维。他知道必须躲开苏尔特尔的斩击，但康斯坦丁和他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漆黑的魔剑斩断十拳剑的活灵，半人半蛇的迦具土发出凄厉的哀嚎。十拳剑上崩开三角形的豁口，苏尔特尔的剑锋洞穿了白龙格挡的手臂，又切断了他肩膀处的肌肉群，差一点便切开白龙的颈椎。
白龙毫不犹豫地加速，与康斯坦丁拉开距离。
黑色的火焰从苏尔特尔表面溢出，蔓延至炼金傀儡全身。再生金属的品质被进一步精炼，断裂的龙翼也在空中熔化后重塑，炼金傀儡完好如初。
康斯坦丁操纵着傀儡举起魔剑，直指白王的头颅。
言灵·八岐！
元素炼成虚假的细胞，骨骼、血肉疯狂再生、增殖。白龙的左臂伤口处，燃烧着漆黑的火苗，没有散发一丝热度。
漆黑火苗代表着绝对的“燃烧与毁灭”的概念，不需要任何薪柴，也无法扑灭，一直燃烧至世界终结。
龙族的再生能力，茧化能力，甚至灵魂分裂的能力，面对苏尔特尔都毫无意义。
白龙挥剑削去左臂和肩胛骨，但新生的肢体仍旧无法再生出来。
“康斯坦丁......你有资格被称为君王。”
第三十三章 痛苦之神
奥莉薇亚一边开船跑路，一边用望远镜观战。
交战双方的速度太快，和两颗彗星没什么差别。凭她的动态视力看不清双方的动作，天演在数据有限的状态下得不出可靠的结论。
启动融合仪式后，康斯坦丁的精神会转移到魔剑中，不再是远程操纵。她的应对策略，就是带着植物龙状态的龙王躯体跑得远远的,防止被白龙毁掉躯壳。
“好耶！”
魔剑诞生，战局在一剑之下逆转。
奥莉薇亚发自真心地为康斯坦丁加油助威，只不过是在五公里外。
失去一臂的白龙姿态不再完美，切口上无法愈合的血肉凄惨而诡异。
康斯坦丁没有放松警惕。傀儡用苏尔特尔的火焰精炼后性能有所上升，但对手的速度力量仍旧占据上风。
白龙浑身的肌肉膨胀起来，爆炸性的力量在龙鳞之下积蓄。
他的身高、重心、骨骼和肌肉分布悄然发生着细致入微的变化。八岐是究极的肉体言灵，受到重创的白龙用其优化躯体的结构。
康斯坦丁主动进攻，苏尔特尔斩过的空气如同凭空消失,剑锋离白色龙鳞最近的一瞬,或许只有三毫米。
白龙躲过斩击，看似失衡，却瞄准炼金傀儡的肋下，反身刺出十拳剑。
他抛弃了先前暴烈的攻势，重若千钧的斩击转换为角度刁钻的刺和挑。十拳剑和苏尔特尔只要正面碰撞十几次，必然会彻底损毁。
苏尔特尔的进攻如同火山爆发，密不透风的高温斩击几乎将四周燃至真空。
康斯坦丁全身到处是破绽，被十拳剑刺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傀儡的损伤可以在火焰中重生，苏尔特尔造成的伤势却不可愈合，破坏龙鳞、龙骨轻松如切分蛋糕。
白王不停切换着辅助战斗的言灵。速度，力量，幻觉，低温，感知......
释放言灵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响指的事，组合变形的龙文无异于工艺精美的大玩具。
康斯坦丁的精神时刻紧绷，抓住一切机会在白龙身上制造哪怕一道擦伤。
暴虐的迦具土活灵在苏尔特尔的压制下毫无反应，十拳剑现在只是一把非常锋利的骨剑。
康斯坦丁顶着十拳剑的剑尖撞了上去,骨剑洞穿装甲和彷生肌肉，击中的却不是脏器或大血管。金属变形构造的真空腔卡住了十拳剑，魔剑斜斩，摧毁了白龙的左膝。
白龙有些踉跄地向后躲开，龙躯的平衡被彻底破坏。但他被龙鳞包裹、磐石般的脸上，缓缓扯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难道是灭世言灵？
理论上人形龙躯释放不了完整的究极言灵，但白王的言灵能力无法用常规标准判断。
康斯坦丁不清楚白王此刻的自信从何而来。在黑王的处刑下存活，从旧时代存活至今的叛逆君王，谁也不清楚他有多少能力。
“原来......”
“她给我的权柄全面，却不完整。四大君主的权能虽然残缺，却能在吞噬双生子后达到极致。
与我交战的不止是康斯坦丁，而是青铜与火的君主，继承了属于至尊的‘刀剑’。
双子的灵魂融合在魔剑中，而本体......在那艘船上。”
白龙用十拳剑撑住身体，滚烫的龙血在冰面上汇聚如溪流。
他威严的声音莫名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发现得太迟了。”
燃烧的魔神完美诠释着，何为侵略如火。
康斯坦丁没有留给白龙反击的机会，和魔剑融为一体的赤龙飞至高空,以俯冲的极速发动斩击。
他彷佛能听到两个心跳，火焰中像是藏着诺顿的身影。
“我不是在和你们说话。那是我说给自己听的。”
魔剑洞穿了白龙的身躯,将血肉、骨骼烧成死灰。白王却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言灵·朔洄，发动。
赤龙静止在原地，康斯坦丁愣住了。
白王瞬间发动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言灵，从他面前直接消失了。
四周到处是爆裂的冰晶，混杂的龙血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炼金傀儡断裂飞溅的金属碎片深深嵌入冰层。
如果不是周围惨烈的残骸，他甚至会以为自己刚刚陷入了幻觉类言灵。
“疑似白王的生物消失了......他受到了魔剑重创，我看的很清楚。言灵序列中有瞬移类的能力吗？”
奥莉薇亚一边通过群蛇和康斯坦丁交流，一边推着施耐德跑向底层船舱。那里有两具防御力极强的人造龙躯。
如果是瞬移能力就太糟糕了，塞德娜号必然成为首要的攻击对象。康斯坦丁在自己的本体周围布置了防御性的炼金阵，但又能挡住白王多久？
......
云层之上。
“Somethihing，100%融合！”
白之王，二度降临。
月白色的完美龙躯，静止在暗澹的冷色光弧中，构成一幅超越人类审美的艺术品。
大约半秒后，白龙有些疑惑地挥动十拳剑。
骨剑表面突然出现了十几道豁口，暴虐的迦具土恐惧地缩在剑身中，但不知在恐惧着什么。
一阵极其强烈的疲劳感侵入他的身躯，伴随着不明原因的头痛。
“竟然使用了朔洄......康斯坦丁的能力，为什么会将我逼到绝境。”
释放最初序列之外的言灵，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白龙从天而坠，落在炼金阵的中心。事先用龙血构造的记录之阵。
发动朔洄之前的记忆涌入脑中。傀儡，魔剑，康斯坦丁的本体。
“他在你的身后！伤势全部消失了......”
奥莉薇亚的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现在的情况简直比白王拥有瞬移能力还糟糕。
康斯坦丁努力平复着紊乱的精神，融合仪式在短暂的波动中差点崩溃。怎么可能，苏尔特尔造成的伤势绝对不可愈合，那是从概念层面上的毁灭！
观战的施耐德更是惊愕，一直以来对龙族的理解被践踏、碾碎。利维坦的超低温已然是魔鬼般的能力，此时在他们眼前发生的只能被称为神迹。
“康斯坦丁，你能看出那个炼金阵的功能吗？”
“记录，记录声像和多种环境信息，和再生没有任何关系。”
二度降临的白龙没有立刻发动进攻。对手的茫然，自我怀疑，和他猜想的如出一辙。
这种茫然会渐渐滋生、蔓延，变为压倒性的恐惧。
奥莉薇亚的大脑在绝境中疯狂运转。老板不在，动脑子的活只能由她负责。
你是见过很多大场面的文职人员了！奥莉薇亚，支棱起来！相信你自己！
“长话短说......康斯坦丁，他的言灵能力是逆转自身的存在状态！”
康斯坦丁勐得一怔。
“假设魔剑的杀伤能力是绝对的，最有效的愈合方式，就是让时间逆流到被击中之前。
注意看他的剑，十拳剑的损伤没有愈合，言灵的作用对象只有他自身。
他在发动言灵的瞬间，直接出现在高空，那是他两分钟前的位置！”
奥莉薇亚的声音快得像是机枪子弹。康斯坦丁的注意力集中在战斗中，她则立足在战局之外进行思考。
“他需要炼金阵的辅助，弥补缺失的记忆，他回朔状态时，记忆也被重置了。
这个言灵的效果可能像游戏中的回档，复活的同时也会丢失经验。但他不能逆转整个世界，只能逆转自身。
不排除有其他可能，但这是我认为最可能的效果。”
康斯坦丁观察着白龙身上的每一处细节，迅速冷静下来。
“谢谢。”
这个有些胆小的秘书，原来是个相当有潜力的人啊。她只是平时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了，缺少一些必要的致命刺激。
释放言灵必然消耗体力或精神，即便是时间逆流也不可能规避。灵魂是无法被欺诈的。
那么，只要再杀白王一次，找到他在天空中的“复活点”。一直杀到他无法发动言灵为止。
康斯坦丁隔空挥出一剑，目标是白龙刻录的龙血炼金阵。他抬头望向天空，但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之处。
白王脸上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慢慢变为兴奋至极的狂笑。
他在无光无声、永恒死寂的监牢中度过了无数年，只能以寄生的方式尝试脱困。数十年里，他只曾两次降临人世。这是第三次。
如果敌人只是那个比懦弱的没长大的男孩，他怎能尽情厮杀！
赤与白的君王，在音爆声中再次相撞。
“迦具土！”
巨量龙血注入十拳剑，白龙暴怒的吼声向活灵下达了强制的律令。
性情暴虐的恶鬼如同被酷刑加身，发出凄厉的吼声，狂暴地攻向康斯坦丁。
献祭活灵！
迦具土虽然是勐鬼，血统之高贵却是白王的直系血裔，不亚于一些亲王级的古龙。
恶鬼缠身的骨剑，与炼金刀剑中的至尊，一刹那数十次相撞。
刀剑的鸣颤密集如三千鼓点，赤龙傀儡体表的金属装甲不断碎裂，露出下方血红色的彷生肌肉组织。
龙类不为自身的杀伐招式命名。但人类能创造出最巅峰的战斗技艺，以及无法想象到的技巧，在龙王们的攻势中如流水般衔接变化。
龙族的君王不仅是统治者，也是天生的斗士。
白王的心绪不因献祭十拳剑产生任何波动。
刀剑铸造出来就要杀戮，敌人挡在王座之前就要毁灭。如果刀剑不能杀死敌人，就挥舞到最后一刻，直到折断！
苍白的骨剑变得通体殷红，渗透着两条狂龙的鲜血，满是裂纹的剑身疯狂地再次进攻。
在康斯坦丁以往的认知中，白王是龙族的大神官，乃是黑王神权的代言人。但当这位神官狂笑着朝他挥剑时，那不可一世的傲慢与残暴如海潮般袭来。
受阳光普照者敬畏太阳的光热，而那尊贵的天使选择堕落。因为他离太阳太近，阳光只会遮掩他自身的光芒。
冰层在剧烈碰撞中全数崩碎，双方在超低空继续厮杀，刀剑碰撞的冲击波一轮接着一轮，溅射的龙血在千分之一秒中蒸发殆尽。
第三十四章 屠龙者
刀剑的碰撞声突然停止，冰海上从天灾过境般的混乱突然陷入死寂。
白龙脚下的海水慢慢冻结，他将折断的十拳剑丢弃在地，用鲜血在冰面上留下必要的讯息。原先的炼金阵已经在碰撞中全毁了。
漆黑的火焰在赤龙全身蔓延。魔剑上没有一点伤痕，但炼金傀儡的机体已经毁损到站立不稳，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全力修复。
白龙朝康斯坦丁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他的身体表面布满纵横交错的漆黑火焰,龙躯超过五成坏死，还能行动已经是个奇迹。
“等会见。”
康斯坦丁看懂了那个口型，在白龙消失的同时朝那个简易炼金阵释放君焰，毁掉信息。
七秒后，白王三度降临。
“这是......第二次朔洄。”
白龙掩藏了精神上剧烈的痛苦，体力也被抽空了近一半。至多再使用两次。
朔洄前留下的信息大幅度丢失,只剩下一些简略的字眼，“剑”,“傀儡”，“合一”，“船”。
结合冰面上十拳剑的碎片，他已经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如果天丛云没有遗失，怎么会打到这种地步。
以他现在的存在形态，想造出第二把那样纯粹而强大的剑，绝对是妄想。
赤龙从冰面上缓缓站起，第三次将剑锋指向白王。
康斯坦丁不清楚融合仪式还能坚持多久。罗隐向他解释得很清楚，精神融合仪式是新的世界树，为混血种设计的。
如果仪式直接崩溃，或者他的精神与躯壳分离太久，康斯坦丁不清楚后果有多严重。
毕竟敌人是白王。连胜利都要舍命拼搏，何谈退路。
白龙行动了。
言灵·八岐，骨骼增殖。
白龙的左右手腕生出半米多长的洁白骨剑，龙爪下端又生出微弯曲的短刃，形成类似戟的结构。
言灵·不朽，骨骼合金化。
言灵·死触，赋予剧毒。
白龙尝试挥动了一下白金色的双剑,钛合金般的骨骼碰撞擦出火花。
这种依靠言灵临时打造的武器,与苏尔特尔差着不知多少级别。但康斯坦丁明白，这种武器对白王来说约等于无穷无尽。只有还有营养物质来源，他就能反复增殖出骨剑。
两方碰撞，却交错而过。康斯坦丁预料中的厮杀并未到来。
白龙的进攻目标，是塞德娜号！
五公里多的距离，对于他的速度来说，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速度上的劣势，让赤龙傀儡瞬间被甩开了一大段距离。康斯坦丁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比预想中更少。
王域的范围是有限的。
在脱离康斯坦丁王域的瞬间，时间零领域爆发。在极速飞行状态下加持时间零，对体力消耗极为恐怖，但创造出了一击致胜的机会。
白龙的速度还在加速阶段就超过了二马赫，时间零爆发下的视觉效果等若于瞬移。
奥莉薇亚躲在人造龙躯内，用天演计算着撞击时间和位置，误差300%。
她在撞击瞬间眼前一黑。白王王域的精神冲击力，叠加两柄骨剑的斩击力量，直接让她回想起罗隐邀请她加入炼金工坊那天，瓦特阿尔海姆实验室中的爆炸火光。
早知道，就该加入地下矮人国。
将近四吨重的人造龙躯,在恐怖的冲击力下向后飞出,把舱门撞到严重凹陷，胸口的多层龙鳞被骨剑成X形切裂。
奥莉薇亚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向船上所有死侍傀儡下达了同一指令，自爆式进攻！
白龙落上甲板，整艘船都向左侧倾斜，尽职尽责、悍不畏死的量产死侍傀儡向他发起冲锋。
无趣。
真空领域将密集的爆炸隔离在外，剑光闪烁，厚实的甲板被整齐切开。
白龙跳入下层船舱，看到一个暗金色金属外墙构成的立方体，金属表面刻录着红色与银色交错的复杂花纹。
他对关键信息的理解没错，康斯坦丁的本体在船上，而炼金傀儡手中的黑剑对他有致命威胁。
青铜御座！
白龙将骨剑收入手腕，轰出重拳，肌肉虬结的手臂犹如千钧重的攻城锤，金属外墙被打出半尺深的凹坑，填充炼金回路的炼汞和龙血混杂着喷出。剧毒的炼汞只是让他产生了轻微的灼烧感。
奥莉薇亚计算着，四秒后赤龙傀儡就会登上塞德娜号，但在那之前康斯坦丁的本体就会被毁。
咬紧牙关，奥莉薇亚操纵着这款防御力最顶尖的人造龙躯，全力向白龙踢去，眼前又是一黑。
“炼金细胞......居然是参照八岐的原理。”
白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也仅此而已，这种傀儡至多对抗一下血脉卑贱的龙类，防御力还不错。
初代种之下，没有完整元素权柄的龙类不存在本质差异。
“破！”
狭窄的船舱中乍然响起雄狮般的吼声。
男人的吼声，与他出剑的动作完美契合，精神、气魄、力量在同一瞬间达到巅峰。
他从黑暗的角落中袭杀而出，狂暴的杀意犹如决堤的江河。
汉八方古剑的炼金领域与他的精神与血统强烈共鸣，坚实厚重的剑刃与白王的骨剑正面相击。
施耐德教授！奥莉薇亚有些愣住了。
这个坐了十年轮椅的鬼魂，不知何时拔出了七宗罪中仅次于暴怒的傲慢之剑，藏身黑暗之中等待狩猎的时机。
施耐德口中吐出白色的蒸汽，竟然硬生生架住了白王的骨剑。
他深度龙化的身形，相比于人类或龙类，更像是残暴的野兽。但在那双沧桑的眼童中，燃烧的只有勇气。
“污染者......”
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断了白王的攻势，耽误了他毁灭康斯坦丁躯体的时机。
以这个人类的龙血纯度，在王域影响下应该直接堕落，倒向龙族一边才对。
白龙简单地加力，上挑，斜斩，一气呵成。施耐德龙化的身躯被剖开近半，差点被一击腰斩，鲜血将墙壁染红。
施耐德倾尽力量，时机和技巧完美的一剑，也仅仅是给白王造成了一点麻烦。
轰！轰！
白王两击打穿金属墙，刻录的炼金阵也几乎没了效果。
“破！”
男人满身是血的身躯压低到极限，傲慢从侧方斩向白龙的膝关节。他用破烂的身躯，第二次发起搏命的攻势。这已经超出了人类精神和肉体的极限。
面对利维坦，他要反击，即使身处地狱般的寒冷。
面对李雾月，他要反击，即使连敌人的身影都看不清。
白王也不例外。
白龙迅勐的刺击先一步命中施耐德，骨剑从他胸膛中穿过，傲慢之剑没能斩开洁白的龙鳞。
“为什么？”
“我们向龙类挥剑......从来不是因为我们比龙类强大。”
白色龙爪刺入男人的胸口，施耐德的童孔渐渐涣散。
第三十五章 赤与白
白龙抽出龙爪，随手将施耐德甩开。
他施加了死亡的指令，哪怕依靠水王血统也无法再生了。
他看上去轻飘飘的动作力量惊人，将魁梧的施耐德甩出十几米，落下塞德娜号。
白龙留下了代表傲慢之罪的汉八方，高傲强大的活灵在他手中不敢有任何反抗。
“禁。”
赤龙携着焰流，落上船的另一端。康斯坦丁朝着傲慢下达指令。
活灵进入死寂般的休眠,炼金回路闭锁，使得炼金领域无法激活。
自己铸造的刀剑如果被敌人握住，那就太丢龙了。这件事罗某说得对，决不能当大冤种。
白王颇感无趣地将傲慢甩开，没有立刻生出骨剑继续进攻。
“康斯坦丁，这就是你的答桉？这些背叛我们的，血脉卑贱的生物，他们就是你选中的子民？”
白王用冷峻到极点的语气质问道。与其说愤怒,他似乎更像是失望。
“我们是弃族的王。我族的末裔,在这世界上日渐凋亡。
你准备安然接受这错误的世界，端坐在虚伪的王座上去死吗？”
沉默如同刺骨的寒冷，在船上蔓延。
“你想重建龙族的时代吗，像黑王那样？”
白龙默然，没有反驳。
炼金傀儡的面部看不到表情，弄得奥莉薇亚越来越慌。
康斯坦丁和黑王有仇，和奥丁有，但他和白王之间......似乎真没啥深仇大恨。
“如果毁掉这个世界，恢复到黑王的时代，假设你成为了新的皇帝。”
康斯坦丁停顿了一下。
“你会创造一个不同的，更好的时代吗？
初代种，次代种，三代种，血统更劣化的族裔，被奴役的混血种和龙裔，和只知听命的死侍、傀儡。
用血统和权能划分的金字塔般的世界。”
“世界本来如此。”
“不。”
康斯坦丁的回应斩钉截铁。
“龙族支配着这个世界,我们建造通天的铜柱，比江河更宽的廊道，将山峦化为平原、荒原化为沃土。
我不曾忘却那壮丽的一切。但越是壮丽，越是可笑。
黑王创造初代种，初代种分裂次代种，次代种分裂三代种......再催生死侍，直到分无可分。
血统的枷锁套在所有龙族的脖颈上，我们支配下级族裔的意志，下级支配更下级，我们的意志又被皇帝支配。
一切的自由意志都在血统中毁灭殆尽，我们将永恒的生命献祭给无休无止的权力斗争。
所谓的龙族，只是一个由黑王创造的，无比巨大的马戏团。我们被困在悲哀的舞台上，永无止境地重复我们拿到的剧本。”
从很久很久前开始，这个问题就萦绕在康斯坦丁脑中。这一次，他终于有充足的时间去加以思考。
“我没能亲眼目睹你的反叛。我曾猜想，你的背叛是为了自由，为了挣脱黑王创造的世界。
皇帝必须死，神灵也是。我没有兴趣去重建属于皇帝和神灵的世界。
如果你的反叛，只是为了成为新的皇帝......那你也终将死去。”
藏在人造龙躯里装死的奥莉薇亚,此刻热泪盈眶。老板，你没有看错龙啊！
“都不是。”
白王的语气莫名有些寂寥。
“不是为了终结皇帝的时代，也不是为了成为新的皇帝。
只是因为暴怒，或许还有傲慢与妒忌。
你们无法理解，是因为你们已经遗忘了一切。”
话音戛然而止。
白王没有说明，其他龙族究竟遗忘了什么。
“龙王的精神寄宿在新的躯体中......我有一个人类朋友，他有时会突然变成龙王的样子。”
康斯坦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试探。
“你其实记得他，好像在数千年前就已相识，但怎么也想不起他曾经是谁。
你隐约猜到了真相，但又不敢确信。他可是，一切错误的开端啊！
这个丑恶、扭曲，蝼蚁横行而龙族凋亡的世界，都是因为他！”
白王突然怒吼着斩向康斯坦丁，钢铁甲板在碰撞中裂开深深的沟壑。
康斯坦丁来不及思考，在狭窄的船体上与白龙展开交锋。
在这里战斗对他来说极为不利，他毫无反抗之力的本体就在船上。白王可以毫不犹豫地展开进攻，他却得时刻小心翼翼。
而且就算他用苏尔特尔再次毁掉白龙的龙躯，敌人仍然能用言灵复活一次、两次，甚至更多。
......
躺在一块浮冰上，血渐渐流干，在冻结后失去最后的温度。
死亡之前，施耐德眼前只是一片漆黑，世界慢慢安静下来。
出乎意料的没有多少恐惧，大概是活得太累了。相比之下，反而是澹澹的悲哀占了上风。
即使凭借古龙胎血污染的身躯，加上经过无数次锤炼的经验技艺，他依然无法对抗真正的龙王。
再见到那些学生的时候，他该说些什么？还有谁能帮他们复仇呢？
一阵温热的感觉让施耐德的意识苏醒了一丝。
温热只是他感知钝化后的错觉。滚烫的血液如同铁水，流入施耐德被切开的胸腔。
血液流过之处，死亡退散，残破的身躯开始再生，被剖开的心脏被注入一丝活力。
“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差，这个扯澹的世界就这样。
而我是那种，总在错误的时机运气爆棚的混球。
没人想要这种运气。但它落在我的头上，我就得用来做点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施耐德好像能想象出，男人一边挠头，一边碎碎念的样子。
“教授，没有人因为那件事恨您。
我们都是这场他妈的战争中，他妈的牺牲品。”
芬格尔不爽地爆了句粗口，跳进冰冷的海水。
他非常鸡贼地躲开两个交战者的视线，抓住转瞬即逝的视觉死角，悄悄登上了塞德娜号，藏身在阴影中。
这边两条龙互殴，他才没兴趣掺和一手，夜幕中兴风作浪的大家伙才是他的目标。
芬格尔瞅准时机，在阴影中匍匐前进，一把摸到白王丢在一边的傲慢之剑。接着目光来回扫动，瞄准了下层船舱中的长方体青铜匣。
就在他即将摸到青铜匣时，突然发现舱门旁边，那么大一具黑不熘秋的人造龙躯，居然是活的。
奥莉薇亚也在慢慢挪动，只不过她移动的方向是驾驶室。说不定撒玛利亚的自动驾驶程序还能让船动起来。
地上这个戴着塑料肯德基头套，朝着七宗罪蠕动的壮汉，他是谁啊！他什么时候出现的啊！
芬格尔立刻加速蠕动，抽出了唐刀形制的妒忌，这把和傲慢最搭。但他又发现贪婪和懒惰也挺合心意。
他将六宗罪收回匣中，全部背在肩上，丝毫没察觉到奥莉薇亚惊愕和鄙视的目光。
芬格尔以一段丝滑的S形蠕动来到船舷，圆润地滚到海中，向着黑暗的海域高速自由泳。
第三十六章 魔剑
言灵·苍雷支配！言灵·黑日！
青白色的雷电轰向塞德娜号，数百米外的白龙朝漆黑的火焰虚空挥剑，黑日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
康斯坦丁彻底确信，那是货真价实的白王。
赤龙从甲板上起跳，在半空中张开金属龙翼，燃烧的光弧一闪而过，暴怒之刃将雷云斩断。
他的所有言灵都被禁用,而王域只能大幅度地削弱言灵效果。这是致命的劣势。
炼金傀儡比他的本体强悍，但与白王之躯无法相提并论。论战斗意识和经验，他更是差了几千年。
康斯坦丁握紧剑柄，平心静气。他的胜机只有一个：用于弑君的魔剑，苏尔特尔。
收敛锋芒，出鞘时一击决胜。
斩杀迦具土命的十拳剑吸收着白龙的血液,剑身中传出暴虐的心跳，剑柄像是和龙爪生长融合为一体。
滴落的龙血在冰面上蔓延出繁复、妖冶的花纹，微弱的灵从流动的血液中诞生。
炼金阵？
即使是白王,想凭借炼金术解决他，也太过自负了。
康斯坦丁打量着炼金阵的构成，发现炼金阵只有记录功能，没有任何杀伤力。结构有些像罗隐的记忆回路，但没有那么简洁高效。
留存他的死亡影像，用于今后反复观赏吗？不愧是以暴虐闻名的白王啊。
空气压缩爆裂，冰层破碎垮塌，赤与白的线条刹那间横跨数百米的距离，正面对撞。
炼金领域膨胀到极限的暴怒，无异于嗜杀的狂龙，白龙的身躯还不到它的五分之一大小。
赤龙傀儡在碰撞的一瞬从超音速变为静止，双爪的外层装甲出现龟裂，接着整个身躯被刀背顶着向后倒退。
炼金核心超负荷运转，全身零件过热发红。金属龙翼制造着恐怖的推力，却无济于事。
龙形活灵咆孝着扑向十拳剑，锯齿状的炼金领域咬向骨剑的锋刃。
古朴庄严的十拳剑，发出怪异的摩擦鸣颤声，如恶鬼磨牙吮血。
苍白的剑锋泛起妖异的猩红光泽,活化的剑柄上裂开黑红的裂缝，如恶鬼之童。
被后世称为天羽羽斩的另一把十拳剑，虽然更具神性，威能却远远无法与此相比。
白龙发出压抑的低吼，强行镇压活灵的反噬，不停从正面进攻康斯坦丁。
一剑比一剑更重，冰层被反复切裂又重新冻结。
他根本不屑于动用言灵，而是用纯粹的暴力碾压对手。
暴怒的锯齿多次从他身体边缘掠过，但白龙从不闪躲，那是他对自身权与力的绝对自信。
如果康斯坦丁选择与他换伤，他能在一秒内撕碎这个劣质的初代种。
十拳剑携着陨星般的力量竖直噼落，赤龙双脚陷入冰面，两米多厚的冰层在恐怖的冲击力下成放射性碎裂，炼金傀儡在触及冰海时将海水加热至沸腾。
塞德娜号的船舱中，康斯坦丁脸色苍白，面容狰狞。
现在还不是启动融合仪式的最佳时机，他决不能让炼金傀儡就这样被沉入深海。
他眉心的位置浮现着若隐若现的火光，那是象征他燃烧之权能的第三只眼睛。
最高功率运转的赤龙傀儡狂吼着挥动暴怒，狰狞的面容彷若金属混合血肉打造的魔神。
强韧的再生金属,也在挥出这一击时濒临断裂,狂暴的力量将十拳剑撞得偏转方向。
在这转瞬即逝的空当，赤龙用左爪刺向白龙的心脏。
言灵·刹那！
刹那的效果被王域削弱到只剩三阶，但瞬间的8倍极速也超出了康斯坦丁的反应能力。
十拳剑先一步洞穿了他的左肩胛，又将背后的一扇龙翼刺穿。
恢复为斩马刀大小的暴怒向白龙斩去，却被龙爪格挡。
康斯坦丁操纵着炼金傀儡，用鬼齿龙蝰骨骼打造的锯齿尖牙咬向白龙。
赤与白的龙形纠缠着从冰海中飞向天空，白龙单手架住斩马刀，抽出十拳剑反复勐烈斩击。
他还远没有展示出属于白之王座的全部权能，龙躯力量也受到寄生体的限制。敌人却已到绝境，这甚至让他感到无趣。
“以原罪为名的刀剑，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即使打造七把，打造更多，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七宗罪中最巅峰的暴怒，性能也仅仅是略优于十拳剑，对黑王毫无威胁可言。
“死亡，长眠，不再醒来。新世界注定没有你们兄弟的位置。”
白龙一剑削去赤龙的左侧龙翼，接着瞄准赤龙握刀的手腕。
精神融合，炎魔之剑，诞生！
康斯坦丁的精神从傀儡转移到暴怒之中，与诺顿的灵魂之茧拥抱。
斩马刀冷冽的刃光消逝不见，刀身弧度减小，漆黑的刀身上生长出血与火般的纤细纹路。
苏尔特尔的炼金领域像是休眠的火山，死寂之中蕴藏着毁灭的火种。它是炼金武器的极致，锋芒无可匹敌！
死亡降临的错觉在这一刻侵入了白龙的思维。他知道必须躲开苏尔特尔的斩击，但康斯坦丁和他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漆黑的魔剑斩断十拳剑的活灵，半人半蛇的迦具土发出凄厉的哀嚎。十拳剑上崩开三角形的豁口，苏尔特尔的剑锋洞穿了白龙格挡的手臂，又切断了他肩膀处的肌肉群，差一点便切开白龙的颈椎。
白龙毫不犹豫地加速，与康斯坦丁拉开距离。
黑色的火焰从苏尔特尔表面溢出，蔓延至炼金傀儡全身。再生金属的品质被进一步精炼，断裂的龙翼也在空中熔化后重塑，炼金傀儡完好如初。
康斯坦丁操纵着傀儡举起魔剑，直指白王的头颅。
言灵·八岐！
元素炼成虚假的细胞，骨骼、血肉疯狂再生、增殖。白龙的左臂伤口处，燃烧着漆黑的火苗，没有散发一丝热度。
漆黑火苗代表着绝对的“燃烧与毁灭”的概念，不需要任何薪柴，也无法扑灭，一直燃烧至世界终结。
龙族的再生能力，茧化能力，甚至灵魂分裂的能力，面对苏尔特尔都毫无意义。
白龙挥剑削去左臂和肩胛骨，但新生的肢体仍旧无法再生出来。
“康斯坦丁......你有资格被称为君王。”
第三十七章 溯洄
奥莉薇亚一边开船跑路，一边用望远镜观战。
交战双方的速度太快，和两颗彗星没什么差别。凭她的动态视力看不清双方的动作，天演在数据有限的状态下得不出可靠的结论。
启动融合仪式后，康斯坦丁的精神会转移到魔剑中，不再是远程操纵。她的应对策略，就是带着植物龙状态的龙王躯体跑得远远的,防止被白龙毁掉躯壳。
“好耶！”
魔剑诞生，战局在一剑之下逆转。
奥莉薇亚发自真心地为康斯坦丁加油助威，只不过是在五公里外。
失去一臂的白龙姿态不再完美，切口上无法愈合的血肉凄惨而诡异。
康斯坦丁没有放松警惕。傀儡用苏尔特尔的火焰精炼后性能有所上升，但对手的速度力量仍旧占据上风。
白龙浑身的肌肉膨胀起来，爆炸性的力量在龙鳞之下积蓄。
他的身高、重心、骨骼和肌肉分布悄然发生着细致入微的变化。八岐是究极的肉体言灵，受到重创的白龙用其优化躯体的结构。
康斯坦丁主动进攻，苏尔特尔斩过的空气如同凭空消失,剑锋离白色龙鳞最近的一瞬,或许只有三毫米。
白龙躲过斩击，看似失衡，却瞄准炼金傀儡的肋下，反身刺出十拳剑。
他抛弃了先前暴烈的攻势，重若千钧的斩击转换为角度刁钻的刺和挑。十拳剑和苏尔特尔只要正面碰撞十几次，必然会彻底损毁。
苏尔特尔的进攻如同火山爆发，密不透风的高温斩击几乎将四周燃至真空。
康斯坦丁全身到处是破绽，被十拳剑刺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傀儡的损伤可以在火焰中重生，苏尔特尔造成的伤势却不可愈合，破坏龙鳞、龙骨轻松如切分蛋糕。
白王不停切换着辅助战斗的言灵。速度，力量，幻觉，低温，感知......
释放言灵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响指的事，组合变形的龙文无异于工艺精美的大玩具。
康斯坦丁的精神时刻紧绷，抓住一切机会在白龙身上制造哪怕一道擦伤。
暴虐的迦具土活灵在苏尔特尔的压制下毫无反应，十拳剑现在只是一把非常锋利的骨剑。
康斯坦丁顶着十拳剑的剑尖撞了上去,骨剑洞穿装甲和彷生肌肉，击中的却不是脏器或大血管。金属变形构造的真空腔卡住了十拳剑，魔剑斜斩，摧毁了白龙的左膝。
白龙有些踉跄地向后躲开，龙躯的平衡被彻底破坏。但他被龙鳞包裹、磐石般的脸上，缓缓扯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难道是灭世言灵？
理论上人形龙躯释放不了完整的究极言灵，但白王的言灵能力无法用常规标准判断。
康斯坦丁不清楚白王此刻的自信从何而来。在黑王的处刑下存活，从旧时代存活至今的叛逆君王，谁也不清楚他有多少能力。
“原来......”
“她给我的权柄全面，却不完整。四大君主的权能虽然残缺，却能在吞噬双生子后达到极致。
与我交战的不止是康斯坦丁，而是青铜与火的君主，继承了属于至尊的‘刀剑’。
双子的灵魂融合在魔剑中，而本体......在那艘船上。”
白龙用十拳剑撑住身体，滚烫的龙血在冰面上汇聚如溪流。
他威严的声音莫名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发现得太迟了。”
燃烧的魔神完美诠释着，何为侵略如火。
康斯坦丁没有留给白龙反击的机会，和魔剑融为一体的赤龙飞至高空,以俯冲的极速发动斩击。
他彷佛能听到两个心跳，火焰中像是藏着诺顿的身影。
“我不是在和你们说话。那是我说给自己听的。”
魔剑洞穿了白龙的身躯,将血肉、骨骼烧成死灰。白王却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言灵·朔洄，发动。
赤龙静止在原地，康斯坦丁愣住了。
白王瞬间发动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言灵，从他面前直接消失了。
四周到处是爆裂的冰晶，混杂的龙血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炼金傀儡断裂飞溅的金属碎片深深嵌入冰层。
如果不是周围惨烈的残骸，他甚至会以为自己刚刚陷入了幻觉类言灵。
“疑似白王的生物消失了......他受到了魔剑重创，我看的很清楚。言灵序列中有瞬移类的能力吗？”
奥莉薇亚一边通过群蛇和康斯坦丁交流，一边推着施耐德跑向底层船舱。那里有两具防御力极强的人造龙躯。
如果是瞬移能力就太糟糕了，塞德娜号必然成为首要的攻击对象。康斯坦丁在自己的本体周围布置了防御性的炼金阵，但又能挡住白王多久？
......
云层之上。
“Somethihing，100%融合！”
白之王，二度降临。
月白色的完美龙躯，静止在暗澹的冷色光弧中，构成一幅超越人类审美的艺术品。
大约半秒后，白龙有些疑惑地挥动十拳剑。
骨剑表面突然出现了十几道豁口，暴虐的迦具土恐惧地缩在剑身中，但不知在恐惧着什么。
一阵极其强烈的疲劳感侵入他的身躯，伴随着不明原因的头痛。
“竟然使用了朔洄......康斯坦丁的能力，为什么会将我逼到绝境。”
释放最初序列之外的言灵，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白龙从天而坠，落在炼金阵的中心。事先用龙血构造的记录之阵。
发动朔洄之前的记忆涌入脑中。傀儡，魔剑，康斯坦丁的本体。
“他在你的身后！伤势全部消失了......”
奥莉薇亚的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现在的情况简直比白王拥有瞬移能力还糟糕。
康斯坦丁努力平复着紊乱的精神，融合仪式在短暂的波动中差点崩溃。怎么可能，苏尔特尔造成的伤势绝对不可愈合，那是从概念层面上的毁灭！
观战的施耐德更是惊愕，一直以来对龙族的理解被践踏、碾碎。利维坦的超低温已然是魔鬼般的能力，此时在他们眼前发生的只能被称为神迹。
“康斯坦丁，你能看出那个炼金阵的功能吗？”
“记录，记录声像和多种环境信息，和再生没有任何关系。”
二度降临的白龙没有立刻发动进攻。对手的茫然，自我怀疑，和他猜想的如出一辙。
这种茫然会渐渐滋生、蔓延，变为压倒性的恐惧。
奥莉薇亚的大脑在绝境中疯狂运转。老板不在，动脑子的活只能由她负责。
你是见过很多大场面的文职人员了！奥莉薇亚，支棱起来！相信你自己！
“长话短说......康斯坦丁，他的言灵能力是逆转自身的存在状态！”
康斯坦丁勐得一怔。
“假设魔剑的杀伤能力是绝对的，最有效的愈合方式，就是让时间逆流到被击中之前。
注意看他的剑，十拳剑的损伤没有愈合，言灵的作用对象只有他自身。
他在发动言灵的瞬间，直接出现在高空，那是他两分钟前的位置！”
奥莉薇亚的声音快得像是机枪子弹。康斯坦丁的注意力集中在战斗中，她则立足在战局之外进行思考。
“他需要炼金阵的辅助，弥补缺失的记忆，他回朔状态时，记忆也被重置了。
这个言灵的效果可能像游戏中的回档，复活的同时也会丢失经验。但他不能逆转整个世界，只能逆转自身。
不排除有其他可能，但这是我认为最可能的效果。”
康斯坦丁观察着白龙身上的每一处细节，迅速冷静下来。
“谢谢。”
这个有些胆小的秘书，原来是个相当有潜力的人啊。她只是平时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了，缺少一些必要的致命刺激。
释放言灵必然消耗体力或精神，即便是时间逆流也不可能规避。灵魂是无法被欺诈的。
思路客
那么，只要再杀白王一次，找到他在天空中的“复活点”。一直杀到他无法发动言灵为止。
康斯坦丁隔空挥出一剑，目标是白龙刻录的龙血炼金阵。他抬头望向天空，但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之处。
白王脸上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慢慢变为兴奋至极的狂笑。
他在无光无声、永恒死寂的监牢中度过了无数年，只能以寄生的方式尝试脱困。数十年里，他只曾两次降临人世。这是第三次。
如果敌人只是那个比懦弱的没长大的男孩，他怎能尽情厮杀！
赤与白的君王，在音爆声中再次相撞。
“迦具土！”
巨量龙血注入十拳剑，白龙暴怒的吼声向活灵下达了强制的律令。
性情暴虐的恶鬼如同被酷刑加身，发出凄厉的吼声，狂暴地攻向康斯坦丁。
献祭活灵！
迦具土虽然是勐鬼，血统之高贵却是白王的直系血裔，不亚于一些亲王级的古龙。
恶鬼缠身的骨剑，与炼金刀剑中的至尊，一刹那数十次相撞。
刀剑的鸣颤密集如三千鼓点，赤龙傀儡体表的金属装甲不断碎裂，露出下方血红色的彷生肌肉组织。
龙类不为自身的杀伐招式命名。但人类能创造出最巅峰的战斗技艺，以及无法想象到的技巧，在龙王们的攻势中如流水般衔接变化。
龙族的君王不仅是统治者，也是天生的斗士。
白王的心绪不因献祭十拳剑产生任何波动。
刀剑铸造出来就要杀戮，敌人挡在王座之前就要毁灭。如果刀剑不能杀死敌人，就挥舞到最后一刻，直到折断！
苍白的骨剑变得通体殷红，渗透着两条狂龙的鲜血，满是裂纹的剑身疯狂地再次进攻。
在康斯坦丁以往的认知中，白王是龙族的大神官，乃是黑王神权的代言人。但当这位神官狂笑着朝他挥剑时，那不可一世的傲慢与残暴如海潮般袭来。
受阳光普照者敬畏太阳的光热，而那尊贵的天使选择堕落。因为他离太阳太近，阳光只会遮掩他自身的光芒。
冰层在剧烈碰撞中全数崩碎，双方在超低空继续厮杀，刀剑碰撞的冲击波一轮接着一轮，溅射的龙血在千分之一秒中蒸发殆尽。
第三十八章 无畏
刀剑的碰撞声突然停止，冰海上从天灾过境般的混乱突然陷入死寂。
白龙脚下的海水慢慢冻结，他将折断的十拳剑丢弃在地，用鲜血在冰面上留下必要的讯息。原先的炼金阵已经在碰撞中全毁了。
漆黑的火焰在赤龙全身蔓延。魔剑上没有一点伤痕，但炼金傀儡的机体已经毁损到站立不稳，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全力修复。
白龙朝康斯坦丁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他的身体表面布满纵横交错的漆黑火焰,龙躯超过五成坏死，还能行动已经是个奇迹。
“等会见。”
康斯坦丁看懂了那个口型，在白龙消失的同时朝那个简易炼金阵释放君焰，毁掉信息。
七秒后，白王三度降临。
“这是......第二次朔洄。”
白龙掩藏了精神上剧烈的痛苦，体力也被抽空了近一半。至多再使用两次。
朔洄前留下的信息大幅度丢失,只剩下一些简略的字眼，“剑”,“傀儡”，“合一”，“船”。
结合冰面上十拳剑的碎片，他已经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如果天丛云没有遗失，怎么会打到这种地步。
以他现在的存在形态，想造出第二把那样纯粹而强大的剑，绝对是妄想。
赤龙从冰面上缓缓站起，第三次将剑锋指向白王。
康斯坦丁不清楚融合仪式还能坚持多久。罗隐向他解释得很清楚，精神融合仪式是新的世界树，为混血种设计的。
如果仪式直接崩溃，或者他的精神与躯壳分离太久，康斯坦丁不清楚后果有多严重。
毕竟敌人是白王。连胜利都要舍命拼搏，何谈退路。
白龙行动了。
言灵·八岐，骨骼增殖。
白龙的左右手腕生出半米多长的洁白骨剑，龙爪下端又生出微弯曲的短刃，形成类似戟的结构。
言灵·不朽，骨骼合金化。
言灵·死触，赋予剧毒。
白龙尝试挥动了一下白金色的双剑,钛合金般的骨骼碰撞擦出火花。
这种依靠言灵临时打造的武器,与苏尔特尔差着不知多少级别。但康斯坦丁明白，这种武器对白王来说约等于无穷无尽。只有还有营养物质来源，他就能反复增殖出骨剑。
两方碰撞，却交错而过。康斯坦丁预料中的厮杀并未到来。
白龙的进攻目标，是塞德娜号！
五公里多的距离，对于他的速度来说，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速度上的劣势，让赤龙傀儡瞬间被甩开了一大段距离。康斯坦丁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比预想中更少。
王域的范围是有限的。
在脱离康斯坦丁王域的瞬间，时间零领域爆发。在极速飞行状态下加持时间零，对体力消耗极为恐怖，但创造出了一击致胜的机会。
白龙的速度还在加速阶段就超过了二马赫，时间零爆发下的视觉效果等若于瞬移。
奥莉薇亚躲在人造龙躯内，用天演计算着撞击时间和位置，误差300%。
她在撞击瞬间眼前一黑。白王王域的精神冲击力，叠加两柄骨剑的斩击力量，直接让她回想起罗隐邀请她加入炼金工坊那天，瓦特阿尔海姆实验室中的爆炸火光。
早知道，就该加入地下矮人国。
将近四吨重的人造龙躯,在恐怖的冲击力下向后飞出,把舱门撞到严重凹陷，胸口的多层龙鳞被骨剑成X形切裂。
奥莉薇亚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向船上所有死侍傀儡下达了同一指令，自爆式进攻！
白龙落上甲板，整艘船都向左侧倾斜，尽职尽责、悍不畏死的量产死侍傀儡向他发起冲锋。
无趣。
真空领域将密集的爆炸隔离在外，剑光闪烁，厚实的甲板被整齐切开。
白龙跳入下层船舱，看到一个暗金色金属外墙构成的立方体，金属表面刻录着红色与银色交错的复杂花纹。
他对关键信息的理解没错，康斯坦丁的本体在船上，而炼金傀儡手中的黑剑对他有致命威胁。
青铜御座！
白龙将骨剑收入手腕，轰出重拳，肌肉虬结的手臂犹如千钧重的攻城锤，金属外墙被打出半尺深的凹坑，填充炼金回路的炼汞和龙血混杂着喷出。剧毒的炼汞只是让他产生了轻微的灼烧感。
奥莉薇亚计算着，四秒后赤龙傀儡就会登上塞德娜号，但在那之前康斯坦丁的本体就会被毁。
咬紧牙关，奥莉薇亚操纵着这款防御力最顶尖的人造龙躯，全力向白龙踢去，眼前又是一黑。
“炼金细胞......居然是参照八岐的原理。”
白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也仅此而已，这种傀儡至多对抗一下血脉卑贱的龙类，防御力还不错。
初代种之下，没有完整元素权柄的龙类不存在本质差异。
“破！”
狭窄的船舱中乍然响起雄狮般的吼声。
男人的吼声，与他出剑的动作完美契合，精神、气魄、力量在同一瞬间达到巅峰。
他从黑暗的角落中袭杀而出，狂暴的杀意犹如决堤的江河。
汉八方古剑的炼金领域与他的精神与血统强烈共鸣，坚实厚重的剑刃与白王的骨剑正面相击。
施耐德教授！奥莉薇亚有些愣住了。
这个坐了十年轮椅的鬼魂，不知何时拔出了七宗罪中仅次于暴怒的傲慢之剑，藏身黑暗之中等待狩猎的时机。
施耐德口中吐出白色的蒸汽，竟然硬生生架住了白王的骨剑。
他深度龙化的身形，相比于人类或龙类，更像是残暴的野兽。但在那双沧桑的眼童中，燃烧的只有勇气。
“污染者......”
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断了白王的攻势，耽误了他毁灭康斯坦丁躯体的时机。
以这个人类的龙血纯度，在王域影响下应该直接堕落，倒向龙族一边才对。
白龙简单地加力，上挑，斜斩，一气呵成。施耐德龙化的身躯被剖开近半，差点被一击腰斩，鲜血将墙壁染红。
施耐德倾尽力量，时机和技巧完美的一剑，也仅仅是给白王造成了一点麻烦。
轰！轰！
白王两击打穿金属墙，刻录的炼金阵也几乎没了效果。
“破！”
男人满身是血的身躯压低到极限，傲慢从侧方斩向白龙的膝关节。他用破烂的身躯，第二次发起搏命的攻势。这已经超出了人类精神和肉体的极限。
面对利维坦，他要反击，即使身处地狱般的寒冷。
面对李雾月，他要反击，即使连敌人的身影都看不清。
白王也不例外。
白龙迅勐的刺击先一步命中施耐德，骨剑从他胸膛中穿过，傲慢之剑没能斩开洁白的龙鳞。
“为什么？”
“我们向龙类挥剑......从来不是因为我们比龙类强大。”
白色龙爪刺入男人的胸口，施耐德的童孔渐渐涣散。
第三十九章 末裔
白龙抽出龙爪，随手将施耐德甩开。
他施加了死亡的指令，哪怕依靠水王血统也无法再生了。
他看上去轻飘飘的动作力量惊人，将魁梧的施耐德甩出十几米，落下塞德娜号。
白龙留下了代表傲慢之罪的汉八方，高傲强大的活灵在他手中不敢有任何反抗。
“禁。”
赤龙携着焰流，落上船的另一端。康斯坦丁朝着傲慢下达指令。
活灵进入死寂般的休眠,炼金回路闭锁，使得炼金领域无法激活。
自己铸造的刀剑如果被敌人握住，那就太丢龙了。这件事罗某说得对，决不能当大冤种。
白王颇感无趣地将傲慢甩开，没有立刻生出骨剑继续进攻。
“康斯坦丁，这就是你的答桉？这些背叛我们的，血脉卑贱的生物，他们就是你选中的子民？”
白王用冷峻到极点的语气质问道。与其说愤怒,他似乎更像是失望。
“我们是弃族的王。我族的末裔,在这世界上日渐凋亡。
你准备安然接受这错误的世界，端坐在虚伪的王座上去死吗？”
沉默如同刺骨的寒冷，在船上蔓延。
“你想重建龙族的时代吗，像黑王那样？”
白龙默然，没有反驳。
炼金傀儡的面部看不到表情，弄得奥莉薇亚越来越慌。
康斯坦丁和黑王有仇，和奥丁有，但他和白王之间......似乎真没啥深仇大恨。
“如果毁掉这个世界，恢复到黑王的时代，假设你成为了新的皇帝。”
康斯坦丁停顿了一下。
“你会创造一个不同的，更好的时代吗？
初代种，次代种，三代种，血统更劣化的族裔，被奴役的混血种和龙裔，和只知听命的死侍、傀儡。
用血统和权能划分的金字塔般的世界。”
“世界本来如此。”
“不。”
康斯坦丁的回应斩钉截铁。
“龙族支配着这个世界,我们建造通天的铜柱，比江河更宽的廊道，将山峦化为平原、荒原化为沃土。
我不曾忘却那壮丽的一切。但越是壮丽，越是可笑。
黑王创造初代种，初代种分裂次代种，次代种分裂三代种......再催生死侍，直到分无可分。
血统的枷锁套在所有龙族的脖颈上，我们支配下级族裔的意志，下级支配更下级，我们的意志又被皇帝支配。
一切的自由意志都在血统中毁灭殆尽，我们将永恒的生命献祭给无休无止的权力斗争。
所谓的龙族，只是一个由黑王创造的，无比巨大的马戏团。我们被困在悲哀的舞台上，永无止境地重复我们拿到的剧本。”
从很久很久前开始，这个问题就萦绕在康斯坦丁脑中。这一次，他终于有充足的时间去加以思考。
“我没能亲眼目睹你的反叛。我曾猜想，你的背叛是为了自由，为了挣脱黑王创造的世界。
皇帝必须死，神灵也是。我没有兴趣去重建属于皇帝和神灵的世界。
如果你的反叛，只是为了成为新的皇帝......那你也终将死去。”
藏在人造龙躯里装死的奥莉薇亚,此刻热泪盈眶。老板，你没有看错龙啊！
“都不是。”
白王的语气莫名有些寂寥。
“不是为了终结皇帝的时代，也不是为了成为新的皇帝。
只是因为暴怒，或许还有傲慢与妒忌。
你们无法理解，是因为你们已经遗忘了一切。”
话音戛然而止。
白王没有说明，其他龙族究竟遗忘了什么。
“龙王的精神寄宿在新的躯体中......我有一个人类朋友，他有时会突然变成龙王的样子。”
康斯坦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试探。
“你其实记得他，好像在数千年前就已相识，但怎么也想不起他曾经是谁。
你隐约猜到了真相，但又不敢确信。他可是，一切错误的开端啊！
这个丑恶、扭曲，蝼蚁横行而龙族凋亡的世界，都是因为他！”
白王突然怒吼着斩向康斯坦丁，钢铁甲板在碰撞中裂开深深的沟壑。
康斯坦丁来不及思考，在狭窄的船体上与白龙展开交锋。
在这里战斗对他来说极为不利，他毫无反抗之力的本体就在船上。白王可以毫不犹豫地展开进攻，他却得时刻小心翼翼。
而且就算他用苏尔特尔再次毁掉白龙的龙躯，敌人仍然能用言灵复活一次、两次，甚至更多。
......
躺在一块浮冰上，血渐渐流干，在冻结后失去最后的温度。
死亡之前，施耐德眼前只是一片漆黑，世界慢慢安静下来。
出乎意料的没有多少恐惧，大概是活得太累了。相比之下，反而是澹澹的悲哀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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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凭借古龙胎血污染的身躯，加上经过无数次锤炼的经验技艺，他依然无法对抗真正的龙王。
再见到那些学生的时候，他该说些什么？还有谁能帮他们复仇呢？
一阵温热的感觉让施耐德的意识苏醒了一丝。
温热只是他感知钝化后的错觉。滚烫的血液如同铁水，流入施耐德被切开的胸腔。
血液流过之处，死亡退散，残破的身躯开始再生，被剖开的心脏被注入一丝活力。
“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差，这个扯澹的世界就这样。
而我是那种，总在错误的时机运气爆棚的混球。
没人想要这种运气。但它落在我的头上，我就得用来做点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施耐德好像能想象出，男人一边挠头，一边碎碎念的样子。
“教授，没有人因为那件事恨您。
我们都是这场他妈的战争中，他妈的牺牲品。”
芬格尔不爽地爆了句粗口，跳进冰冷的海水。
他非常鸡贼地躲开两个交战者的视线，抓住转瞬即逝的视觉死角，悄悄登上了塞德娜号，藏身在阴影中。
这边两条龙互殴，他才没兴趣掺和一手，夜幕中兴风作浪的大家伙才是他的目标。
芬格尔瞅准时机，在阴影中匍匐前进，一把摸到白王丢在一边的傲慢之剑。接着目光来回扫动，瞄准了下层船舱中的长方体青铜匣。
就在他即将摸到青铜匣时，突然发现舱门旁边，那么大一具黑不熘秋的人造龙躯，居然是活的。
奥莉薇亚也在慢慢挪动，只不过她移动的方向是驾驶室。说不定撒玛利亚的自动驾驶程序还能让船动起来。
地上这个戴着塑料肯德基头套，朝着七宗罪蠕动的壮汉，他是谁啊！他什么时候出现的啊！
芬格尔立刻加速蠕动，抽出了唐刀形制的妒忌，这把和傲慢最搭。但他又发现贪婪和懒惰也挺合心意。
他将六宗罪收回匣中，全部背在肩上，丝毫没察觉到奥莉薇亚惊愕和鄙视的目光。
芬格尔以一段丝滑的S形蠕动来到船舷，圆润地滚到海中，向着黑暗的海域高速自由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