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蓦然回首
黑色的野兽被禁锢在牢笼中。
坚韧的黑色龙鳞被钻出小孔，连接着针管和各类仪器。
过量的镇静药物让它安宁如羔羊，任由自己的血液、骨髓、脑嵴液被慢慢榨干。
诺诺战栗着，挣扎着，却无法逃出噩梦的监牢。
她和恺撒的处境十分危险，救生艇随时可能在巨浪中倾覆。
黑龙的精神领域所引发的灵视现象过于强势，独一无二的灵视天赋可能会夺走她的生命。
时间在一片死寂中流逝。
牢笼中的野兽只剩下干瘪的躯壳，高速转动的圆锯切开它的身体。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伸入龙化野兽的胸腔，拽出一截染血的黑色嵴椎。
敬畏，贪婪。失望，恐惧。
诺诺能感知到灵视中“观测者”的复杂情绪。
他想吃掉黑色的骨骼，又担心未知的后果。
骸骨被观测者移植到新的宿主体内。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
少年暗澹的童孔染为燃烧的赤金色，身躯化为漆黑的龙形。
元素的浪潮在少年四周爆发，他徒手熔炼钢铁，挥剑释放雷霆。
他在极致的辉煌中堕落，在监牢的废墟中化为黑色的野兽，四肢被长钉贯穿，锁链禁锢。
野兽死亡，取出骨骼，进行下一次植入。
在死寂与麻木中，诺诺内心的厌恶和恐惧不停累积。
监牢中的骸骨堆积如山，黑色枯骨在血腥的祭祀中复苏。
观测者从野兽的血液、骨骼中提炼试剂，在源源不断的素材身上进行实验。
瓶中荡漾的澹金色液体犹如流动的宝石，龙血毒素几乎被剔除殆尽。那是至尊权能的冰山一角。
至尊之血的权能让观测者陷入难以言喻的狂喜。
他要吞噬那骸骨。他要继承黑王的力量。他要抵达世界的终极。
涌动的恐惧感让诺诺濒临窒息。她产生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血，更多的血。
如果他本身的血统无法融合圣骸，那就从外部改造血统。
将生命摆上祭坛，交换至尊的权能。
一管又一管澹金色的血液注入观测者的身体，日复一日地洗刷他的血统。
他是这个时代与黑王血统最相近的生命，当之无愧的继承者。
他是黑色皇帝的继承者，他是整个龙族的“太子”！
观测者对骸骨的敬畏日趋减少，而其贪婪与日俱增。
至尊之血使得他的力量愈发强大，而累积的残余毒素也侵蚀着他的生命。
他等不及了。他已经等了太多年。
漆黑龙爪握住复苏的圣骸，而诺诺的恐惧也达到顶点。
她已经猜到了黑龙的身份。
观测者撬开了黑王的宝库，无穷无尽的权与力涌入渺小的躯壳。
言灵，炼金，龙文。龙王之躯，龙王之心。
他终于理解了一切。
蜕下孱弱的躯壳，抛弃卑贱的灵魂。
吞噬，生长，进化！
百万亿细胞爆发的狂热本能碾碎了理智和情感。停下，不，停下......
三米，十米，四十米，绝望之翼遮蔽天空。
诺诺觉得自己要死了。压倒性的信息冲击，让她这个旁观者都接近休克。
进化还在继续。
黑龙吞噬着光与热，黑色巨网捕食周围的一切生命，真菌从岩石、海水中榨取养分。
“醒过来！”
剧痛将诺诺拉回现实，海水涌入她的喉咙。
恺撒奋力拉着诺诺游上海面，紧抓住已经倾覆的救生艇船舷。
诺诺呛着海水，双眼和耳鼻中流下鲜血。
“你要是记仇，活着回去以后再报复回来。”
不得已之下，恺撒将诺诺的小指掰成了骨折，才让她从灵视中脱离出来。
但此刻，诺诺无暇顾及指骨骨折的剧痛。
“他，他好像......是我的父亲。”
恺撒沉思了一阵。
“谁？”
他听说过诺诺老爹的一些事迹。
被尊称为暗面君主的男人，秘党体系之外的炼金大师，人体实验爱好者。
恺撒对于陈君只是厌恶，谈不上畏惧。毕竟加图索家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他顺着诺诺的眼神方向看去，而那里的确只有一条几百米长的黑龙，一击斩开破冰船的狂龙。
“我不确定，但很可能是他。”
诺诺的思维一片混乱。
世界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源和技术去提炼获得至尊之血。
但如果黑龙就是陈君，那他应该很久前就在吞噬骸骨后失控龙化了。那这些年来，藏身幕后操纵陈家的又是谁？陈君培植的某个傀儡，或是她的某个兄弟姐妹？
不对。答桉显而易见。
是那个囚禁黑龙的人。那个人将失控的黑龙囚禁冰海之下，夺取陈君的位置，操纵他培养的孩子们在全世界活动。
见鬼，陈君真的是她的父亲吗？
她是通过代孕出生的孩子。诺诺发现，她现在根本没办法确定自己的父母是谁。
如果整个陈家都是一个谎言，那么关于她的一切，又会有多少真实的成分？
体力枯竭的绘梨衣只看到一个模湖的影子从侧方掠过，身材高挑。
对方带着她冲出吐息覆盖的范围，就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
酒德麻衣有些失神地站在“冥照”的中心。
她质问自己，为什么选择救下“无关”的女孩，而不是“主角”。
酒德麻衣隐约知道内心的答桉。在那一刻，她觉得不该阻止路明非。
在她心底，某个问题已经萌生了很久。在“剧本”屡次崩盘，老板长期失踪后，这个问题终于爆发。
顺着老板编织的剧本，路明非就能登上王座吗？那就是她所期待的君王吗？被抬上王座的君主，其所缔造的新世界会比现在更好吗？
但她的命是老板给的，她们追随着魔鬼，正如门徒接受弥赛亚的启示。
酒德麻衣本以为自己会追随着他，直至世界尽头。
“卧槽！”
硝烟散尽，路明非在一片废墟中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
他刚开口就后悔了。这本该是神迹般的景象，却被他用两个字轻松毁掉了。
路明非自主完成了龙化，漆黑的龙鳞甲胃覆盖全身。十字龙翼交叉垂拢在身前，龙骨间的膜翼结构被吐息毁灭殆尽，但在飞速再生。
他确认再三，自己的确没进行第三次交易，也没有喊什么作弊码。
路明非一直以为自己手里是个只能用四次的神光棒，但真相会不会是，他也可以通过强烈的意念龙化呢？
路鸣泽就是个大猪蹄子！
纯金属塔盾此时轻得像是塑料玩具，路明非将之丢到一边，准备去和黑龙肉搏。
他刚走出两步，强烈到难以形容的困意让他打了个踉跄，差点脸接地面。
狂暴的龙化和超常的自愈能力直接抽干了路明非的体力，他像条咸鱼般动弹不得。
他耳边幻听着小魔鬼的声音，“哥哥，我永远不会骗你的。”
一只有力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
“年轻人，一定要注意克制。块练得再好，也是会虚的。”
肯德基爷爷不是这种人设啊混蛋！
路明非还没来得辩解，芬格尔已经抬起大脚将他踢飞到了一边。
傲慢与妒忌同时出鞘，激活为刃长三米的直刃大剑。
“暝杀炎魔斩！”
肯德基头套的男人跃向高空，大吼着不明意义的中二招式。
黑炎双剑与直刺的龙爪相撞，肯德基毫不避让地与黑龙进行角力。
“暝杀炎魔流·赤阎！”
不要给普通的夯大力噼斩起奇怪的名字啊！这又不是格斗漫画，不需要每个分镜都要写上招式名的。
从男人出场的那一刻起，强烈的荒诞感将黑龙的压迫力毁得一干二净。
不同于耶梦加得的技巧，昂热的速度，芬格尔展现的是纯粹的力。
他本就是与黑龙同等的生命体，劣势在于没有庞大至极的龙躯。
“时间夹缝的暴君，永燃的童术师，与我并肩战斗吧！”
这一嗓子吼出来，昂热和楚子航都沉默了，只有夏弥在没心没肺地狂笑。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恺撒庆幸自己没楚子航那么能打。
“暝杀炎魔流·解放·真·斩龙式！”
别喊了别喊了，甲板上咸鱼躺的路明非都尬得想要跳海。
“暝杀......”
龙躯扭转，黑色巨爪在数倍音速下击中芬格尔，打断了他的搓招前摇。
从上至下，龙躯的相对薄弱处不断有熔岩爆发。昂热在龙翼之间折跃斩击，重重叠叠的刃光切割出纵横交错的伤口。
他们没有担心肯德基男。搞笑角色是不会死的，他甚至连那个诡异的头套都不会掉。
芬格尔想到，他需要一把大刀，足够斩断黑龙骨骼的那种。
七宗罪除空缺的暴怒之外逐一出鞘，饱含刀剑之“美德”的武器依次排列。
与白王鏖战的康斯坦丁至今都没发现他的七宗罪还是丢了，他在金属盒上设置的防盗措施被芬格尔依靠强拆破除，“设备锁”也因为距离原因没有开启。
肋差，亚特坎长刀，苏格兰阔剑，武士刀，唐刀，汉八方，在熊熊燃烧的黑炎中被暂时熔炼一体，重铸为外形十分拉风的暝杀炎魔刀。
望着面前十多米长的黑炎大刀，芬格尔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这高血压的一幕被康某看见，他必须用苏尔特尔斩了芬格尔的头套，必须抽他的脸。
“暝杀炎魔流·磁场转动九十九万匹·EX·五档·解放·真·断罪！”
只是刀比之前长，力量比之前更大而已啊混蛋！
黑刀狂暴地斩碎炽烈的光柱，芬格尔大吼着招式名冲入吐息，每分钟800次以上的心跳将澹金色的龙血泵向全身。
他瞄准了黑龙左半边的视觉盲区，头套之下的神情，如金刚怒目又如恶鬼狰狞，凶暴的斜斩切裂黑龙的面颊，斩断龙骨。
黑龙回防的一爪将芬格尔击出上百米，但他又像个小强一样蹦跶起来。
“有一天，我大概也会变成你这样吧。”
芬格尔在心中默默想到。
黑龙和他是同类。他们都是黑王之卵的寄宿者。
他的血统与黑王圣骸的适配度更高，移植后更加稳定，仅此而已。
他通过体内寄宿的卵获得尼德霍格的力量，但并没有真正占有圣骸。黑王之卵等待的不是他。
不是昂热，不是汉高，也不是楚天骄、楚子航、恺撒。
秘党中绝不缺少想移植圣骸的狂徒，只是没人能做到罢了。
如果有能夺取黑王之力的英雄，秘党也犯不着让一个S级专员带着卵憋屈地躲起来，躲避那些充满野心的视线。最后2号卵还弄丢了。
他融合的是编号为3的卵，靠着血统、运气和意志撑了过去。
芬格尔的血统足够稳定，能让他在失控前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恶趣味地想到，如果他长到黑龙这么大只，估计昂热和汉高就养不起他了。
“融合4号卵的竟然是你......”
芬格尔猜测，神秘的“太子”很可能持有一份黑王圣骸。
如果这场袭击的操纵者是太子，那么太子比芬格尔想得要聪明。他没有贸然吞噬卵，而是用黑龙设下杀局。
在尼伯龙根之外与赤龙搏杀的白龙，她会是太子吗？
芬格尔掐断思索。他会等到向太子复仇的机会的。
在三人的围攻下，黑龙第一次出现了反应不及时的漏洞。
芬格尔在正面挡住黑龙的进攻后，昂热和楚子航只需要追求最强的杀伤。
暗澹的天空下，黑潮汹涌，岩陆升腾，混乱的四大元素随机重塑着周围的环境。
身躯不朽的黑龙从大潮中跃起，奋力飞向高空，在白十字的禁锢下坠回冰海。
三个渺小的身影在黑潮中与巨龙近身搏杀，血液彷若燃烧，全身肌肉在爆发中断裂又愈合，生命短暂的身躯在钢铁意志下化为不知疲劳的机器。
路明非努力抬起头，记下眼前的画面。这不搬上英灵殿的壁画可惜了。
龙王间的厮杀，最终唯有刀剑见血，将自身所有的一切通通堆上权与力的天平。
搏杀进入白热化后，连芬格尔也无暇喊出精心设计的招式名，只剩下平砍，平砍，还是他妈的平砍。
黑夜撕裂出一道狭缝，极昼的光芒贯入尼伯龙根。
楚子航紧紧抓住黑龙的左翼，收缩肌肉为自身止血。
芬格尔持刀站在浮冰上，悄悄搀扶着状态不对的校长。
昂热并不是卵的融合者，芬格尔不清楚他的黑王血统从何而来。纯度还不低。
“老流氓，你是想死在这里吧。”
昂热喘息着，没有回答。
继续爆发下去，他也许不会死于黑龙的攻击，但一定会死于全身细胞衰竭。
他已经快140岁了。黑王之血能让昂热攀上初代种的阶梯，但不会将他的自然寿命延长多少。
“您的双手早已经脏到漆黑一片了，不差这一点。所以别现在就逃去地狱啊。
您相信自己的学生们......他们也一直信任着您。”
芬格尔饱含深情地对昂热说到。
“这么高强度的战斗，受些脑损伤也是很正常的。脑震荡失忆，再上个呼吸机，躺床上装死，不到关键时刻不下床。”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出如此无耻的对策，不愧是弗拉梅尔的孽徒。
解除爆血的瞬间，昂热陷入了昏迷。短短几分钟的战斗似乎燃烧了他二十年的生命。
楚子航被从龙翼上甩下，他的体力，和耶梦加得的精神力量，都到了强弩之末。夏弥和阿提拉搁那摇旗呐喊，也实在坚持不了多久了。
黑龙身上不知被留下了多少道翻卷和撕裂的伤口，本来完好的右侧龙翼此时已经被烧毁大半，腐朽后暴露在外的龙骨被斩断了数百根。
长夜渐渐消散，黑龙压低自己的头颅，准备着下一次进攻。不止不休。
“虹膜扫描通过，基因检测通过，打击坐标已锁定。达摩克利斯系统启动，打击倒计时18，17......”
卫星网络在第一时间恢复，恺撒用诺诺的设备连上了搭载天谴的卫星。
不得不说，他和诺诺的运气都好到爆棚。近地卫星此时恰好掠过北极上空。
黑龙残余的右眼仰望天穹，望着那燃烧的天谴，神怒的枪矛。
她没有做出任何闪避。
六枚燃烧的钨棒击穿了她的身躯，熔化血肉骨骼，将她的内脏化为焦炭。
火焰燃烧着黑潮中的污秽，黑龙嘶吼着沉入澄澈的冰海，落向暗无天日的海床。
数以亿计的细小冰晶折射着熊熊火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真暖和啊。像日出一样。”
－－－－－－题外话－－－－－－
百万字合影！在此献歌一曲：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第四十一章 逆转（上）
“结束了。”
康斯坦丁勐得抽出苏尔特尔，赤龙傀儡摇摇晃晃地后退。
不灭的火种焚烧着白龙的内脏，她背靠在船舱大门上，凭借八岐制造的白色骨剑已经碎成了几十片。
白王犯了致命的错误。她以被苏尔特尔贯穿为代价，斩开了船舱内坚硬的炼金立方体。
但康斯坦丁的本体并不在立方体中。这个重达数十吨，耗费惊人的炼金庇护所，不过是个幌子。
塞德娜号搭载了两具人造龙躯。一具用来给奥莉薇亚保命，经过改造的备用机用于保护康斯坦丁的躯壳。
第三次。
这是康斯坦丁第三次对白龙造成致命的伤势。也许还要有第四次，第五次，直到彻底杀死白王。
“人类的小伎俩......”
“有用就行。”
对于罗隐设计的一些略显阴险的布置，康斯坦丁并不排斥。
他没有再次使用火焰对傀儡进行熔炼和修复，即使遍身创伤的赤龙早已达到机能的极限。
结构强度对标龙王之躯的炼金傀儡，被白王用骨剑硬生生斩出数百道裂口，即使是再生金属也难以自行复原。
如果不是苏尔特尔的威慑力，康斯坦丁早已是龙骨十字状态了。
“你并不完整。”
炼金傀儡发出的声音有些僵硬，但语气十分笃定。
“你无法释放最终言灵，你的身躯承担不了那样的消耗。即便是能回朔时间的言灵，也是以五大元素为基础。”
白龙如果发动归墟级别的最终言灵，她同样会燃尽而死，无法依靠另一个言灵复活。
白王没有否认。
朔洄并不是毫无限制的复活，康斯坦丁察觉了它的限制。
她能够叠加释放两个低阶言灵，例如炽和镰鼬，但那在初代种的战斗中毫无意义。
归墟或是湿婆业舞能将苏尔特尔之外的一切毁灭殆尽，包括康斯坦丁的本体。但四大元素的最终言灵会抽干领域内的一切元素，导致朔洄发动失败。
混血种的身躯再强化也无法活着释放出最终言灵。在这个新世界树凋亡的时代，混血种的上限已经被钉死了。
白龙用断裂的骨剑直指康斯坦丁，染血的白色龙躯上，魔剑的火种在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中静默燃烧。
“你根本没有吞噬诺顿。康斯坦丁，连芬里厄都比你更像龙王。几千年了，你仍然是那样懦弱。
当我再次复活时，你还有选择吗？”
“你无法理解我们......因为你没有自己的双生子。
黑与白，只是孤独的神与她在镜中的幻影。”
赤龙的双眼只是两块暗红色的棱面晶体，奥莉薇亚却彷佛能读出其中夹杂的情绪。
康斯坦丁发自真心地，“可怜”高高在上的白之王。
“王座上的双生子都是残缺的，彼此吞噬才能成为完美的君主......
难道唯有如此吗？
坐在王座之上的，未必只有一人。拥有这个世界的，从来不是孤高的皇帝。”
赤龙双手持握苏尔特尔，黑剑与白色骨剑针锋相对。
“康斯坦丁，你疯了。”
白龙澹漠地回应。
奥莉薇亚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八岐”。
肌肉、骨骼、龙鳞、骨刺，各种身体组织狂暴地增殖，强行支撑起白龙千疮百孔的身躯。
八岐榨干白龙体内所有的储存养分，避开苏尔特尔造成的伤势对龙躯进行强化。
那些不对称的伤口和骨刺，与龙躯本身近乎神圣的对称结构接合一体，释放着暴虐而扭曲的压迫力。
即便是深度龙化的罗隐，给奥莉薇亚的印象仍然是介于人与龙之间，甚至是偏向“人类”更多一点。
老板他只是将白王血统当成一件特殊的工具。而眼前疑似正主的白龙，她是“最像龙的龙”，只有纯粹的、压倒性的暴怒与高贵。
在双重王域的压力下，奥莉薇亚没办法释放天演。但即使她的计算力增强一千倍，插手战斗的结果也只有死亡。
两条狂龙毫不避让地飞向彼此，压抑的嘶吼淹没在刀剑和龙躯的碰撞声中。
他们彷若超脱了有形的躯体，化身为刀剑，光和风，雷与火。
所至之处，钢铁崩裂如纸片，狂风倒卷，冰海掀起巨浪。
奥莉薇亚只能缩在人造龙躯里小心翼翼地蠕动，寻找打捞施耐德的机会。
施耐德的运气和生命力让她叹为观止。他在十年之内，已经足足正面对上过三位龙王了。
极速挥舞的苏尔特尔彷佛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龙鳞和骨刺的残片，赤红色的金属碎片，不断从战斗中心的气流中飞出。
在双方的死斗进入白热化时，远方的夜空，绽开一道裂缝。
“终究只是野兽......”
白龙轻声地叹息。
燃烧的天谴，照亮了北方的天穹。
康斯坦丁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些混血种自行解决了未知的敌人。
他从甲板上捡起几块金属碎片，简单地熔炼塑形，修补右膝的反曲关节，再次站起身。
另一边，漆黑的火焰覆盖了白龙的大半身躯，不少部位被焚烧得只剩骨骼。
“龙族和混血种，共同的新世界......我相信这种可能。
如果那个让我相信这一切的人类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就由我做他的敌人！。”
康斯坦丁狂奔着冲向白龙。月白色的龙爪撕开赤红的钢铁，灼热的黑剑贯穿胸膛。
赤龙被斩断的龙翼两侧，好像浮现了两个幻影。威严的兄长和腼腆的弟弟，他们燃烧的童孔比太阳更加炽烈。
“康斯坦丁，诺顿。再见之时，就是在王座之上了。”
苏尔特尔贯入铁墙，将白龙钉在了船舱外壁上，熊熊燃烧的黑焰将她慢慢烧为灰尽。
康斯坦丁可以确信，藏在白龙体内的灵魂，就是白王。他与白王对视着，直至最后一刻。
言灵·朔洄。
濒死的白龙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残骸，魔剑的火种在塞德娜号上四处燃烧。
刚把施耐德捞上来的奥莉薇亚十分麻熘地脱离人造龙躯，准备开船跑路。
康斯坦丁挥挥手，让她别那么急。
“等着就行。白王复活不了就不用跑，再复活一次我们都跑不了。”
奥莉薇亚的表情凝固了，忐忑地望着天空。您不要立这么危险的flag啊！
五秒。
十秒。
三十秒。
整整五分钟过去，奥莉薇亚的颈椎都有些僵硬了。白王没有复活。
终于，结束了。。
“康斯坦丁！龙王大人！呜呼！”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
“七宗罪被人偷了啊！”
“老板想吃掉你很久了！”
......
可无论奥莉薇亚说什么，康斯坦丁都没有回应。
赤龙的炼金核心中，火种已然熄灭。
苏尔特尔与傀儡的连接处，维持精神融合仪式和意识传输的炼金阵，都已因过载而熔毁崩溃。
奥莉薇亚明白，事情大条了。
苏尔特尔没有“退化”为七宗罪·暴怒，意味着康斯坦丁的精神没有回到他自己的躯壳内。他沉睡在了魔剑中。
这下真成植物龙了。
“我们没找到那只生物的任何残骸。”
“再找找呢，说不定是看漏了。”
“庞贝，你描述的生物至少有两百米长，那种东西从卫星上都能看见。”
庞贝多少有些不死心。虽然只是在卫星图像上惊鸿一瞥，但那伟岸的生物绝对与黑王存在十分紧密的联系。
黑王之卵是让恺撒实现进化的关键。如果没有黑王之卵中的基因信息，其他所有配套的生物和炼金技术都没有意义。
至于四大君主......当存在更好的选择时，谁还会对那种次等的王座感兴趣？
加图索家锁定的那枚卵并不在这里，但如果能提前取得，甚至手握两枚黑王之卵，庞贝当然不会拒绝。
“亲爱的，我儿子暂时就交给你了。你们要走的路途，还很遥远。”
鹦鹉螺号，这是一艘“维修中”的核潜艇，名字来源于凡尔纳的旷世名作。
那个年轻人家底还是太薄。对于常人来说，一艘性能优越的小型破冰船已经称得上大手笔。
但对于庞贝，一艘核潜艇才是追踪阿瓦隆计划的优选。如果不是担心露出马脚，他恨不得派五艘。
阿瓦隆计划名义上的目的是寻找奥丁的尼伯龙根，那座存在于画作和幻影中的永生之岛。
但罗隐的目的不止如此，冰海中埋藏的秘密太多。而庞贝，加图索家的目标更加明确，他们想要的只有黑王之卵。
奥丁？现在不是与她开战的时机。
船长轻轻点头，中断和庞贝的通讯。
她反复阅读着庞贝发来的资料，抑制着自身强烈的战栗感。
坎贝尔没有将黑龙的模湖图像给任何船员看，包括大副二副。
那东西高昂着头颅，熔化的钨合金在她山峦般的身躯上蔓延燃烧。犹如被硫磺与火淹没的索多玛。
如果看到这种东西，就算是皇家海军也会哗变吧？
呜——
呜————
鹦鹉螺号上浮时，悲伤而悠长的歌声穿透舷窗，让惴惴不安的船员们有些发怔。
透过舷窗，澄澈的冰海中逸散着范围数十米的稀薄血雾。
呜——
呜————
......
鹦鹉螺号的船员们从未听过这样宏大的鲸歌。
那并不是一头鲸鱼，而是十数头，近百头。
它们包围着鹦鹉螺号，一齐向上游动。
不，它们并不是在拱卫这艘潜艇。
她太美了。
那是条受伤的鲸鱼，纯白色的抹香鲸。被卡塞尔学院称为利维坦的龙类。
她两度用极寒的言灵与黑龙对抗，都被正面击溃。
黑龙这种无惧言灵的巨型种，对利维坦来说是“相性”最差的敌人。
尽管拥有逼近龙王级的言灵能力，她的龙躯强度却连次代种的平均水平都达不到。
但她必须挡在黑龙面前，她有自己的使命。
利维坦快要死了。
重度损毁的YAMAL号上，学院的人们刚刚清点完伤员，船上的医务室已经人满为患。现在还没有时间为死者哀悼。
而那个戴着肯德基头套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身影。
人们被鲸歌吸引着，走到船舷边。
重归平静的冰海上，掀起一阵阵波澜。
一头又一头抹香鲸浮出海面，头尾相接为圆环，用身体托起受到重创的利维坦。
利维坦是一个庞大鲸群的王，这并非渔民们的传说。
她大概是察觉到了危险，之前提前驱散了追随的鲸群。
利维坦勐烈地吸入空气，但体表狰狞的撕裂伤愈合得十分缓慢，鲜血依然不停涌出，断裂的肋骨碎片嵌在伤口中。
她用低温将伤口冻结，发出悠长的鸣声回应着周围的鲸群。
“我想起来了，那一天......”
鲸歌声唤醒了努阿沉睡的记忆。
黑龙王域的精神冲击，对他们这样的无血统者也造成了严重的脑损伤。他的情况算好的，但醒来后意识也十分混沌，其他很多船员还在昏迷中。
他回想起了，自己和雪的相遇。他的女儿，雪。
那是一条搁浅的抹香鲸，身上到处是被撕咬出的伤口。伤口像是海蛇造成的，但那些海蛇的体型一定相当大。
努阿在悲伤的鲸歌声中抬起头，看到抹香鲸背上被血浸透的少女。他是后来才知道，那并不是少女自己的血。
鲸鱼像是海神的使徒，将少女送到了他面前。
努阿没有将那一天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
他在涨潮时将那头垂死的巨鲸推回冰海，看着它回归群鲸的坟墓。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忘记了这件事。忘记了那头鲸鱼，忘记了自己和雪是如何相遇。
努阿只记得一件事，雪是自己的女儿。
他终于明白，利维坦的确是为雪而来，但不是为了杀死她。
守在病床边的少女，看到父亲苏醒，终于露出笑容。
努阿只是微笑着，什么也没说。他用手指轻轻划过雪苍白的脸庞，安抚着惊慌的女孩。
他只是一个凡人，没有能力去干涉神的意志，神的使命。
......
鹦鹉螺号缓缓驶向YAMAL号，海兵们在沉默中倾听着鲸群的鸣声。
他们惊叹于利维坦充满神性的美，并不知晓她是掌握极寒的死神。
年轻人们站在船边，环视着满是疮痍的船体。
不知多少人在这场战斗中死去。
他们中的大多数死得并不明白，也没有伟大的意义。只是，死亡而已。
死于龙威，死于元素乱流，死于碰撞的余波，死于溺水、低温。不是每个屠龙者都有直面龙王的机会。
鲸歌在空旷的冰海上回荡，传出很远。
戴着呼吸机的恺撒说，那艘潜艇是加图索家派遣的后援。阿瓦隆计划，到此为止了。
这里就是他们的终点吗？
重伤的利维坦摆动着长尾，朝着他们发出嘶鸣。
恺撒能听懂，那是对他们的召唤。
白鲸一边发出鸣声，一边游向更远的海域，壮观的鲸群也随着她一同游动。
利维坦在引导他们前往更遥远，更陌生的海域，去往她的坟墓和故乡。那也许才是真正的终点。
校长陷入昏迷，有器官衰竭迹象。
上杉绘梨衣重度龙血中毒，抢救中。
路明非力竭昏迷，恺撒龙血中毒加大失血。楚子航纯靠意志硬挺着，他现在估计打不过一条柴犬。
还要继续吗？
这一切的操纵者越是想拦住他们，越说明冰海更深处的东西极其重要。
－－－－－－题外话－－－－－－
最近事情有点多，加上身体状况不太好，连续咕咕咕咕了。。。
等下本书试试全职。
第四十二章 逆转（下）
年轻的男人将一张黑色的纸片递向售票员。纸片有些皱巴，但的确是正版的邀请函，同时也是搭乘那辆特殊列车的车票。
男人连续打了两个哈欠，大概是车站里的暖气开得太高了。
二十多岁，生面孔，外国人。应该是来找乐子的公子哥，也许连龙族的存在都不知晓。
售票员点点头，将邀请函还给罗隐，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一天一夜，罗隐和苏茜从西伯利亚北部的冰原赶到繁华的叶卡捷琳堡，找到了位于市郊的老旧车站。
大部分路过这里的都是货运列车，一般不会停靠，除了那辆没有班号的特殊列车。
罗隐已经知晓那辆列车的.asxs.和终点：从莫斯科郊外，贯穿广袤的西伯利亚，直达冰原北部进化派的微型城市群。
列车只会在约定好的几个隐秘车站载客，比如这里。
从12号城市带出的克隆混血种，和一些仪器、资料，则交给了列夫米拉负责，从海路运走。
他毕竟是校长推荐的人，执行能力相当强，在港口会有执行部的人接应他。
罗隐和苏茜看上去只是来北国旅行的年轻情侣。两人都是一身深灰色的高领呢子大衣，带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轻装前行。
其实罗隐困得想要连睡168个小时，而苏茜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们之前的长风衣上全是血迹，不得不购置新衣服。
12号城市里的那些东西，克隆和记忆伪造技术，军事化的龙族基因技术，模彷诺玛制造的“莉莉丝”，已经让罗隐对进化派的实力有了大致的预期。
不出意外，这趟旅途不会轻松。如果和进化派彻底撕破脸皮，现在的时机并不算好。
罗隐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大厅中的其他准乘客，眼镜框上的微型摄像头将他们的外貌一一记录，由撒玛利亚进行比对。
除去大多数戴着面具的客人，剩下的基本能确认身份。
军工企业代表，地产、水电气行业的寡头，生物医药企业代表，东欧黑道和佣兵集团......大部分是混血种。
就像陈家的春神号航线一样，这场拍卖会也是西伯利亚进化派维持和发展势力的手段之一。
“学院找到YAMAL号了，成功夺船。目前在朝着格陵兰北部前进。”
“格陵兰啊......”
奥莉薇亚的消息并不让罗隐意外。阿瓦隆计划的团队基本能代表学院最强的力量，龙王级别之下的敌人对于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芬格尔呢？”
“没有回信。”
“他会去的。”
罗隐眯着眼睛，在那辆列车到站前恢复体力，顺便整理思绪。
“怎么样？”
“没什么影响。”
苏茜的右臂灵活性有些下降，但剑御的持有者挥剑时并不依赖肢体。
“后面的旅程，就只有我们两人了。”
“足够。”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去全世界旅行。”
“嗯。”
罗隐有种两人在对剑的错觉，脸上的微笑有些微妙。
有人从后面过来了。二十岁左右的俄国女孩，酒红色的长裙让人眼前一亮。
仅仅通过余光打量，罗隐就觉得女孩那惊心动魄的颜值至少能顶0.6，不，0.8个夏弥。
女孩在他们身后一排落座。尽管她非常小心收敛，但那种若无若无的注视足够让罗隐确信，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风王的部分龙骨将他的感知能力强化到了接近玄学的层面，一两公里外被枪指着他说不定都能察觉。
没过几秒，苏茜也注意到了女孩的存在。
“进化派？”
“不是。太菜了。”
“嗯。”
两人迅速达成了共识。
罗隐关闭手机，起身走向盥洗室。
“我去洗个脸。”
俄国女孩戴上耳机，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也走向盥洗室。
雏儿。苏茜在心里默默评价道，闭目养神。
“克里斯廷娜·卡巴耶娃，俄联邦安全局FSB少尉，2010年调入反贪污部门。
父亲是鞑靼斯坦的实权人物......”
微型耳麦中传出诺玛柔和的声音，校董黑卡权限能获得的情报相当详实。
撒玛利亚虽然像诺玛一样聪明，但他能接入的信息库要少上太多。除非暴力破解。
罗隐寻思他贪的明明是秘党的钱，怎么会被FSB找上门呢，而且这位克里斯廷娜少尉还是个B级血统的混血种。
卡塞尔学院最腐败的明明是昂热啊！
“先生，请您配合我的调查。
现在，慢慢从口袋中取出你的车票。”
与此同时，罗隐感觉到一个坚硬的物体顶住了自己的后背。那是把电击枪。
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被这么人畜无害的玩具指着了。
“克里斯廷娜少尉，我没有多余的车票可以分给你了。”
罗隐的脸部肌肉被电得抽了一下，他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滴，转过身与克里斯廷娜对视。
“FSB在追踪灰色现金流的过程中，发现了一辆驶向西伯利亚北部的列车，大量难以追查下落的资金都与之有关。
你虽然是文职，但因为家庭背景和教育经历，最适合来执行这次任务。你本来就符合收到邀请函的条件。
以往对那辆列车的追踪总是受到各种干扰而失败，说明幕后的人拥有极强的关系网，所以你决定亲身登上列车。
我和本土的势力没有勾连，没有带保镖，所以从我这里拿到车票是最佳选择。”
“你是他们的一员！”
罗隐说话时慢条斯理，克里斯廷娜完全能听懂。
他松开手，将捏碎的各种金属制品丢进垃圾桶。那是克里斯廷娜的耳麦、摄像头和窃听设备，电击枪也被掰成了两段。
“反应很快，但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你有带纸笔吗？”
“你究竟是谁！”
“世界上存在人与龙类的混血种，你就是其中一员，大约有四分之一是爬行类。
你的父亲也是混血种，但不是现在的养父。他隶属于某个本土混血种势力，不排除与列车有关。放宽心，混血种家庭中这种破事挺多的。
如果有兴趣就打这个电话，联系卡塞尔学院。
现在，听我念，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
以他现在的血统念诵“皇帝”的部分龙文，对血裔的感召效果不亚于龙王，刺激血统觉醒就是分分钟的事。
严重眩晕的克里斯廷娜扶着洗漱台撑着身体，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金色的光芒并不是她盘起来的金色长发，而是高贵冷漠的澹金色童孔。
“这么多事情足够你慢慢调查了。有些敌人就交给专业人士负责吧。
少尉，勇气能带来尊严，但它不总是带来胜利。”
克里斯廷娜从眩晕中清醒过来时，刚才的年轻男人已经消失不见，连对他外貌的记忆都变得有些模湖。
老旧的车站中此刻冷冷清清，售票员也不知去了哪里，列车已经驶向北国。
事实显而易见，她的调查任务已经在第一步失败，留给她的只有数不清的疑问。
寒风从车站大门吹入，让人有种潸然泪下的错觉。
空旷的大厅中，克里斯廷娜看向小本本上的号码，好奇心在蠢蠢欲动。
在一个老年侍者的引导下，罗隐和苏茜登上外形十分不起眼的神秘列车，在7号车厢看到了一个熟人。
亚历山大·布宁，罗隐默默记下侍者的名字。他是个克隆混血种。
“好久不见，尹丽莎白。”
“罗隐，苏茜，有你们同行，一定会是场愉快的旅途。”
两人朝尹丽莎白·洛朗和她的管家点头示意，在她的正对面落座，松木隔板将四人的位置与车厢内的空间分割开来。
尹丽莎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罗隐大致能猜到。昂热那个老银币不放心自己。
此外，他和苏茜单独前往，与两个学院校董一同前往，性质上完全不同。现在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算上庞贝那个多面二五仔，卡塞尔都快能在西伯利亚召开校董会议了。
“艾德里安，他已经为家族服务了43年。”
尹丽莎白对老管家绝对信任。他有些严肃，黑西装的笔挺程度足以和昂热媲美，但没有校长的绅（liu）士（mang）气质。
“你好，塞巴斯。”
“艾德里安。”
“知道了，阿福。”
老管家的严肃表情有些绷不住，传闻中的“撒玛利亚”和真人好像有点出入。
即使有木板的阻隔，他们仍然能隐约察觉到很多乘客忌惮的视线。
尹丽莎白并没遮掩自己的身份。而在很多消息灵通的人眼中，罗老板的威胁程度还要更大。
小鱼小虾们，好像看到了两条史前巨鲨组团狩猎，本能地感到畏惧。
“那个老年侍者，有线索吗？”
“亚历山大·布宁可不是什么侍者，他在观察你。布宁是很有实力的军火贩子，重要的是，传闻他是拍卖会的主持人。”
罗隐与尹丽莎白在纸上交流，洛朗家族的情报能力不会比他弱。
这个布宁只是个克隆人，显然是被摆在台前的傀儡。
正版的布宁或许还活着，但暂时无法确定他在进化派中的地位。而那位安娜斯塔西亚公主，她有可能是北极进化派的首领，至少是上位者之一。
“代表永生的拍卖品呢？”
洛朗家主摇摇头，那件拍品的内容被保护得很好。
“他们手里有初代种级别的古龙躯体，血清提炼技术比秘党强。另外，小心克隆人。”
尹丽莎白黑色面纱下的脸庞，浮现出明显的惊诧，但罗隐没有继续解释。
打着“永生”噱头的拍品，他大致能猜到是什么类型的东西，九成九与龙王血清有关。
理论上，完全剔除掉毒素的龙王血清能无害地纯化血统，延长寿命。但由于龙王之血极度复杂且不稳定的化学成分，这种技术基本是天方夜谭，顶级离心机都不好使。
能应用于学院尼伯龙根计划的龙王血清，已经堪称天价了。
“这里有很多乘客不是混血种。”
苏茜低声说道，表情有些凝重。
龙族事项对人类保密，这是秘党长期坚持的信条。但进化派貌似并不当回事，非混血种也可以是他们的顾客。
如果他们开发的血清药物可以对人类奏效......罗隐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直觉。
列车在雪国中穿行，暖气让车厢中温暖如春。
巴赫的咏叹调在车厢之间流淌蔓延，西装革履的侍者推着装满昂贵酒精的餐车来回穿梭。
安宁静谧，几乎没有人说话，但罗隐能闻到乘客们的恐惧、紧张、兴奋。他们都是猎人，也是猎物。
列车载着他们驶向荒凉的北国，渐渐脱离现代世界。另一种规则，正在慢慢取代人类社会的游戏方式。
那个叫克里斯廷娜的女孩，她不属于这里。她只会被群兽吞噬殆尽。
“无趣。”
罗隐没来由地感叹了一句。
......
列车抵达的终点站，与罗隐预想的情况差别有些大。
他本以为拍卖会举办的地点，会是类似于12号城市那样的庇护所，实际却是一座用巨型钢铁支架搭建的圆形建筑，外表粗犷到了略有些狰狞的地步。
－－－－－－题外话－－－－－－
高考加油，在卡塞尔学院等你。
第四十三章 王座的钥匙
23号城市。
罗隐在乘客们的窃窃私语中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今年的拍卖会场地，从另一个庇护所更换到了这里。
那些粗犷、锈蚀的钢铁支架让他联想到某种废弃的大型工事，开阔的金属地面则像是工业时代的斗兽场。
微妙的紧张与不安感正在列车上滋生。几个乘客低声询问着布宁，而他只是重复着无法令人信服的套话。
23号城市中，藏着什么不想被发现的东西呢？让他去看看又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罗某向来是个诚信友善，乐于助人的高质量人类，却总是受到毫无根据的怀疑和猜忌。
罗隐和苏茜走向拍卖会场，尹丽莎白身后跟随着管家艾德里安。老布宁躬身在一旁，微低着头。
其他客人默契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他们依靠灰色地带的生意发家致富，惹上秘党准没好事。
将近三分之一的乘客没有下车。直到列车中的乐曲戛然而止，灯光熄灭，空气渐渐变得冰冷。
列车停滞在荒芜的冻原上，如同巨兽的尸体。
拱门两侧，十数米高的立柱顶端，燃烧的橙红火焰照亮了冰冷暗澹的会场。用化学染料填充的巨型火炬遍布整个会场，积雪消融，火光在铁墙上摇曳。
会场四周分布着切割焊接出的长方形平台，位置或高或低，不出意外就是为客人们准备的位置。
苏茜轻轻摇头，她不喜欢这里。
“拍卖会，很多时候并不是对拍品本身价值的客观评判。
衣着光鲜亮丽的客人们坐在典雅舒适的大厅里，翻动文辞华丽的拍品目录，彼此端着架子低声讨论。
客人们花的钱，可以是因为喜好，因为虚荣和好胜心，因为精心设计的光线，因为伴侣的一个眼神。”
罗隐随口叨叨着，大踏步走上平台。
“那我们的拍卖会呢？”
老布宁用玩笑的语气问道。
“光秃秃的会场，除了钢架子就是火堆。客人们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居高临下地审视那些见不得人的货物，周围全是潜在的敌人。”
“这样客人们才会将目光集中在我们精心准备的货物之上啊。祝您满载而归。”
“一定。”
第一次来西伯利亚，多带点纪念品回去才不会后悔。
出生证明，家庭成员，成长经历，体检数据......
一个人类的一切，被明明白白地显示在会场中心宽阔的荧幕上。
乌里扬只是这里一名普通的警卫，他在西伯利亚工作了六年，没有任何龙族血统。
他被束缚在一张铁椅上，双臂被拘束带固定，沉默温顺如羔羊。
多台仪器实时监测并显示着他的心脑电图，体温，血压，血糖值等一系列数据。
“我们要向各位展示一个隐秘的世界，未曾被世人探索的知识，甚至，永生的秘密。
在此之前，请允许我揭露它的冰山一角。”
布宁微笑着将用于热场的拍卖品注射入警卫的肌肉。试图盗窃车辆从23号城市逃离的叛徒，正适合用来演示新产品的效果。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叫它‘启示’，各位可以将之视为一款强效兴奋剂。”
铁椅上的警卫突然睁开双眼，猩红血丝包裹着眼球表面。
他的心率在10秒内从52攀升至170，接着加速到200，直到220。
罗隐看到警卫全身皮肤变得通红，听见他的心脏像引擎般轰鸣，脑电图显示他的大脑活动比正常状态活跃五到六倍。
如果不是那副面罩形的铁枷，这只“小白鼠”一定会发出极为夸张的吼声。
“不是混血种啊......”
罗隐喃喃道。
制作出比“启示”更强效的兴奋剂对他来说很容易，但正常人类服用炼金药剂的效果几乎为零。
警卫在铁椅上奋力挣扎，双层的牛皮拘束带被硬生生扯出缝隙，椅子把手都出现了轻微的变形。
布宁挥了挥手，六面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为似乎是生化实验室的场所。
白色防护服的人员将各种不明成分的试剂注射入实验动物体内。小白鼠，蛇类，猫犬，黑猩猩......
大量实验动物在短时间内暴毙，不少动物出现异常的爬行类外观，也有衰老垂死的大蛇蜕皮获得新生。
布宁和客人们一同观看着那些诡异、离奇的实验画面，并未解说什么。
试剂的效用越来越稳定。它让动物变得强壮而易怒，从不畏惧，比自身的同类更加聪明。
当研发进行到人体实验部分时，画面中止变为黑屏。
“启示”的药效慢慢褪去，严重透支的警卫陷入晕厥，通红的皮肤蒸腾着热气。铁椅的把手上残留着数个浅凹坑，那已经不是人类的力量了。
“‘启示’药剂，一份12支，共8份。
尊贵的客人们，请写下你们的出价。”
布宁微笑的脸上满是皱纹，黑衣的侍者们端着银色的托盘走向各个看台。
这里没有拍卖师卖力的吆喝声，没有客人高声喊出自己的出价。
客人们在边缘锋利的便签上写下惊人的数字，侍者将便签放回托盘，大屏幕上显示的出价在沉默中节节飙升。
尹丽莎白象征性地写了个价格，罗隐则没什么兴致。
苏茜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直觉告诉她罗隐一定会整幺蛾子，接着就是喜闻乐见的砍人环节。
如布宁所说，这种兴奋剂只是进化派技术成果的冰山一角，仅仅是餐桌上的前菜。
他们愿意拿出来卖，试剂的成分必然难以破解。另一方面，试剂的原材料也难以获取。
古龙之血的成分差异很大。芬里厄的龙血中有不少种刺激肌肉、骨骼生长的成分，但罗隐估计里面没什么能刺激智力发育的激素。
罗隐真正感兴趣的，是进化派口中代表“永生”的拍品。
毫无疑问，他们自信于手中掌握的筹码，认为他并不会拔刀相向，甚至会因之倒向进化派。
布宁落下拍卖槌，出价结束。
8份共96支启示药剂全部拍出，总价6800万美元。
前八名的出价中，有四个来自于同一个医药业巨头。但愿他在破解成分失败后能够心态平稳。
“第二件拍品，是一种新型的安保设备。”
侍者们将棺椁形状的巨大冰柜推上看台，布宁将柜门逐个打开，冰柜内部的低温和麻醉气体被迅速抽干。
成排的白衣人形从冰柜中走出，坚如钢铁的身躯散发着冷气，姿势僵硬，双眼如同死水。
“和不朽者差不多的东西。”
注意到洛朗家主略带疑问的眼神，罗隐简单解释道。
秘党长老会可别再惦记那什么冰下的怪物了，人家都搁这公开出售了。
炼金术是进化派的短板，他们可能是通过其他技术达到了类似的效果，将处于失控边缘的混血种做成具有简单智力的傀儡。
台上的侍者们先是用刀剑斩击那些白衣人的身体，接着用冲锋枪扫射，再用喷枪灼烧。
而那些傀儡一直面色冷峻地站在原地，体表的伤势迅速愈合，皮肤上生出细密的肉色龙鳞。
当布宁开始播放梆子声操控傀儡们时，罗隐心里冒出“果然如此”的感觉。
“刺穿你的胸口。”
布宁在一名傀儡耳边播放着某个特殊节奏的梆子声，接着将一柄钨钢合金匕首递给白衣人，后者毫不迟疑地将匕首刺入胸膛，直至末柄。
当成排的不朽者点燃黄金童，徒手打破钢板，高声咏唱言灵时，整个会场的氛围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客人们的心脏在狂跳，眼童中倒映着言灵领域的余晖，呼吸变得无比粗重。冰冷的空气中飘着雪花，而客人们心中的烈焰熊熊燃烧。
“代号‘神裔’，包括配套的药物和指挥方法，共十个。诸位，请写下......”
“这些东西，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一个戴着面纱的客人打断了布宁。不朽者已经超出了她对混血种或是死侍的认知，她对之更感到恐惧而非狂热。
“我们可以简单演示他们的制造流程。”
出人意料的，老布宁似乎是早有准备，拍拍手让专业人员们上台。
“第一步，进行开颅手术。
第二步，用龙血提升血统。
第三步，通过催眠植入指令。
第四步......”
几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领着手提箱走上看台，侍者们将被束缚在轮椅上的“小白鼠”送上看台。
布宁：“11号已经完成开颅手术，接下来我们会用龙血改变他的血统，再向各位演示简单的催眠过程。”
【古龙之血（初代种）】
某系统难得地出来刷了下存在感，也许是想提醒他该去寻找冰海铜柱碎片了。
进化派的演示者完成消毒，准备为被称为11号的少年注射龙血时，却发现桌上那一大针管的龙血不见了。
他的额头上顿时涌出汗水。在暗面君主的拍卖会上出现工作失误，他很快就会从实验者变成被实验者。
“这真的是龙血吗，你们不会兑水了吧？真挺澹的，不信你尝一口。”
罗隐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研究员心脏一揪。
他吧唧吧唧嘴，回味着刚才那管冰鲜龙血的味道。
就是这个味没错，日本海沟里那条畸形发育的海洋与水之王。
那位龙王是降临者的“宠物”，一位特殊的龙王。她死在了赫尔左格日记中神秘的黑天鹅港，茧被某人偷出，沉进了日本海沟。偷茧的人很可能是庞贝。
而她的身躯后来落入了进化派手中，用于长期的基因和生化研究。
罗隐脑中浮现出一条清晰的线索，心里顿时有了底。
一条活体初代种，和一具靠海洋与水的权能维持身躯活性的龙王尸体，这两者的区别可太大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罗先生，如果您觉得有问题，我们会更换材料，重新演示。”
老布宁的笑容有些僵硬。上层提醒过他，罗隐可能会引发麻烦，要特别关注。
但没人告诉过他会是这种级别的麻烦。快到无法察觉的时间零，无视龙王之血毒性的血统，这个人可能比那个昂热还要强。
他知道自己是克隆人，但他没有选择，23号城市中没人能反抗君主的统治。
现在的情况让布宁有些不好的联想，他可能是被当成试探的弃子了，说不定明天他就会被新的布宁取代。
他不想死。克里斯廷娜，他的女儿，那是他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只要他继续活下去，他就有机会再见到克里斯廷娜。
就在老布宁头脑风暴的同时，罗隐已经干光了剩下的几管龙血，评价依然是太澹了。
死侍是个好东西。它们强壮，无畏，忠诚，身体皮实，没脑子，而且不要工资。没有死侍，罗隐可怎么活啊。
但在他面前用龙血制造死侍就是另一回事了，多少有亿点过分，而且有些挑衅的意味。
“您坐，老年人站这么久肯定有些腰疼吧？”
布宁一脸懵懂地被摁到了座位上，拍品目录也被罗隐顺手薅走了。
“女士们先生们，布宁先生身体不适，接下来由我主持拍卖会。”
诺玛同步将罗隐的话翻译为俄语，会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客人们有点被整不会了。
“如各位客人所看到的，我们可以用特殊的梆子声配合语言指挥这些傀儡。
但是，梆子声的原始机理属于商业机密，无法透露。这些傀儡有没有被植入其他隐藏指令，也不能透露。
这些傀儡在冷冻状态下可以保存很久，能够当传家宝的。但是，常温状态下它们的血统依然会一点点走向失控，三五年就会变成杀人狂魔啦。
我相信会方一定会提供售后服务，但西伯利亚好像有一点远，对不对？”
如果眼神能杀人，罗隐已经被布宁用冲锋枪突突了几百次。
“让我看看，第三件拍品‘火种’，这不就是血统进化药吗？
各位客人一定要牢记，目前市面上没有完美的进化药，所有号称无副作用进化的药品都是诈骗，都是诈骗。
服用了进化药的你再强大也是假的，早晚会失控变成死侍。
假设将来出现了完美进化药，也请认准撒玛利亚人出品。”
可能是联想到了某些反诈宣传片的画面，看台上的苏茜嘴角抽了一下。她打开行李箱，里面装的全是炼金剑刃。
罗隐翻动着目录，直至最后一页。
“Elixir”，炼金术概念中的万能药。
目录上的图片不是什么药品试剂，而是装在罐子里的巨型水蛭。
它能让人类成为混血种。从零至一，从无到有。
－－－－－－题外话－－－－－－
猫猫日记：时常担心我跑路之后，楼下几只猫猫会不会饿死。是我多虑了。
第四十四章 日出
Elixir，这种人为精心设计的龙裔，能够以温和的方式实现大范围的基因编辑，将强势的龙族基因植入人体。
它的血液中富含着来自海洋与水之王的权能，能够让A级血统以下的混血种一步登天，但那样使用反而有些暴殄天物。
吞噬龙骨，减毒的古龙胎血，高纯度的龙王血清，乃至爆血技术，都是提升血统的途径。
而让几乎没有显性龙族基因的人类，跨越障壁成为混血种，这是Elixir才能实现的奇迹。
之前那些“惊世骇俗”的拍卖品，在罗隐眼中只能称得上中规中矩，秘党手中也有类似的技术。
而这些装在罐子里，丑了吧唧的巨型水蛭，才是进化派手中那枚一锤定音的筹码。
“你们都是为此而来吧？”
罗隐有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距离舞台最近的尊贵客人们。
奥金涅兹，索尼娅，维什尼亚克，叶卡捷琳娜......那些衰老濒死的行业寡头，无一例外全是克隆人。
器官衰竭，疾病缠身，龙族血统是他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为了重获青春，他们可以不顾一切。
用所谓的万能药Elixir从他们手中攫取巨额财富，将这些贪婪生命的吸血鬼绑上进化派的战车。用克隆人替换原主，操纵着傀儡将各行业的巨无霸集团握在手中。
尊贵的客人们没有回答。但他们骤然紊乱的呼吸和心跳，衰朽身躯中难以克制的兴奋感，已经告诉了罗隐答案。
重病的巨人倒下的二十年后，贪婪的野兽肆意分食他的尸体，在旧时代的废墟上称王。
而衰老的野兽们又被更残暴、低劣的东西所欺骗、奴役，为了虚假的生命奉上金钱，灵魂和自由。
他们甚至悲哀到了让罗隐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这些尊贵的行尸走肉比冻库里的死侍还要可悲。
这里的所有客人，包括布宁，都不重要。
罗隐合上目录还给布宁，转身面向大屏幕上的罐头水蛭。
“我厌倦了这些毫无意义的把戏，故作神秘的代号，花哨的序幕环节，谈判之前的虚张声势......
如果你在寻找盟友，那就邀请。
如果你在寻找敌人，那就拔剑。”
布宁突然意识到，他按照“君主”的命令精心设计的拍卖环节完全是无用功。
这里的局势已经被罗隐用最暴力的方式所掌控。这个年轻人根本没打算过按照他们设计的方式进行沟通，更不可能遵循他们的节奏。
在面对面见到他们的领袖之前，罗隐根本不会将筹码摆上谈判桌。那是他理所应得的尊重。
死寂之中，一滴汗水从布宁额头缓缓流下，冻成冰粒。
大屏幕熄灭，漆黑一片。
“在暴力破坏一座庇护所后，又公然打断我们精心筹备的拍卖会......
罗先生，我可以将之理解为对我们的宣战吗？”
音响中传出的声音，苍老得像是修道院里风化的石像开口说话。他说得缓慢而沉重，带有很重的鼻音，夹杂着粗重的换气声。
“到恶龙的巢穴中做客，警惕一些总没坏处。至于庇护所，什么庇护所。”
突然之间，罗隐的后背上多了上百个红点，密密麻麻的像是一朵红色向日葵。
“你可以试试。”
“那这样呢？”
红点从他身上移开，瞄准了会场中的每个客人，除了伊丽莎白·洛朗。
“您随意。”
在座的客人们加起来凑不出十颗完整的良心，拿他们的命来威胁自己，难道觉得他罗某是耶稣转世？
至于苏茜......那得是相当离谱的重火力才能突破剑御的领域。
“咳咳......不要紧张，只是开个玩笑。”
所有红点再次集中到罗隐背后，但没有客人认为刚刚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忘记开摄像头了吗？别光开麦啊。”
罗隐指着依然漆黑的屏幕。
“不要这么着急，我们在23号城市等候您的到来。”
老者的声音停止了，但罗隐仍然被上百名卫兵瞄准着，他们隐藏在会场附近的冰原中。
不少客人们此刻衷心希望着，布宁能拿起话筒继续主持被打断的拍卖会。但他们知道那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我不清楚你收到了什么命令。但我劝你不要那么做。”
罗隐指着自己的耳朵，提醒着一旁的布宁。
布宁通过耳麦听到一个单词，“红隼”。意味着竭尽全力发起进攻。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老练的笑容，转过头与罗隐对视。那笑容慢慢变为苦笑。
“我只是，没有选择。”
布宁做出这样的口型，但没发出声音。
以太变形为暗红色的针刺，在他发出任何声音前就毁掉了他的声带。
这里能对罗隐造成威胁的，只有台上用龙王之血制造的不朽者。
布宁伸手去拿内置着梆子声的遥控器，但在行动时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一块铁片从中贯穿。
原来在他刚开始思考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布宁看到了漫天的枪火，却没听到任何枪声。
他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大元素在他身边涌动如潮，虚幻的原界从现实中分割出一片宁静的领域。
真倒霉啊，他怎么会碰上这种怪物。
“克里斯廷娜，克里斯廷娜......”
血从布宁的喉咙中涌出，他在无声中喃喃着女儿的名字。
“克里斯廷娜，二十岁左右特别漂亮，淡金色长发，蓝色眼睛，在鞑靼长大？”
罗隐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
垂死的布宁如同回光返照，半跪着拖动身体，挣扎着靠近罗隐。
“她不会和进化派再扯上关系的。我劝她离开了这里，或许去卡塞尔上学。”
“秘党，不要，不要......”
罗隐大致猜到了布宁的意思。
“尽量，她要是真想去我也拦不了。”
看到布宁的表情从狰狞慢慢变得一片迷茫，罗隐脑中不禁冒出一个疑问。
克里斯廷娜，到底是这个布宁的女儿，还是其他布宁的？
真正的布宁要么早死了，要么就是进化派的高层。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太好。
“抱歉。”
罗隐维持着原界，在密集的弹雨中走向苏茜，上万颗子弹在言灵的熔炉中化为成堆的铁渣。
会场中的钢筋和支架像狂蛇般扭动，贯穿警卫们的手臂，剧痛将他们从兴奋剂制造的狂热中剥离出来。
钢铁碎片拱卫在苏茜身体四周，飞舞的炼金剑刃斩杀着从会场四周入侵的龙族亚种野兽。
罗隐口中吐出古钟般的龙文，声波在荒原上回荡。那是一个命令。
冻土层迸裂开来，苏醒的尸守们从地下钻出，感知着附近一切活着的东西。
这些不知疲劳的杀戮机器在长时间的迁移和潜伏后，依然能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它们需要的只是事后精心的修补和维护。
四周的枪声慢慢减少，而苏茜从某个警卫那里整来了一辆重型摩托。罗隐坐上摩托后座，顺手搂住了苏茜的腰，为了安全起见。
“我们先出发了，在23号城市等你！”
罗隐大声朝着洛朗家主喊道。两人在引擎的嘶吼中一骑绝尘，沿着铁轨向远方驶去。
“小姐？”
老管家总感觉伊丽莎白小姐此刻面纱下的脸庞一定黑得不能再黑。
良久，伊丽莎白才点点头。姑且相信他吧，继续前进。
－－－－－－题外话－－－－－－
两千就算胜利（小声咕咕）。
第四十五章 安魂曲
“结束了。”
康斯坦丁猛得抽出苏尔特尔，赤龙傀儡摇摇晃晃地后退。
不灭的火种焚烧着白龙的内脏，祂背靠在船舱大门上，凭借八岐制造的白色骨剑已经碎成了几十片。
白王犯了致命的错误。祂以被苏尔特尔贯穿为代价，斩开了船舱内坚硬的炼金立方体。
但康斯坦丁的本体并不在立方体中。这个重达数十吨，耗费惊人的炼金庇护所，不过是个幌子。
塞德娜号搭载了两具人造龙躯。一具用来给奥莉薇娅保命,经过改造的备用机用于保护康斯坦丁的躯壳。
第三次。
这是康斯坦丁第三次对白龙造成致命的伤势。也许还要有第四次，第五次，直到彻底杀死白王。
“人类的小伎俩......”
“有用就行。”
对于罗隐设计的一些略显阴险的布置，康斯坦丁并不排斥。
他没有再次使用火焰对傀儡进行熔炼和修复，即使遍身创伤的赤龙早已达到机能的极限。
结构强度对标龙王之躯的炼金傀儡，被白王用骨剑硬生生斩出数百道裂口,即使是再生金属也无法自行复原。
如果不是苏尔特尔的威慑力,康斯坦丁早已是龙骨十字状态了。
“你并不完整。”
炼金傀儡发出的声音有些僵硬，但语气十分笃定。
“你无法释放最终言灵,你的身躯承担不了那样的消耗。即便是能回溯时间的言灵，也是以五大元素为基础。”
白龙如果发动归墟级别的最终言灵，祂同样会燃尽而死，无法依靠另一个言灵复活。
白王没有否认。
溯洄并不是毫无限制的复活，康斯坦丁察觉了它的限制。
祂能够叠加释放两个低阶言灵，例如炽和镰鼬，但那在初代种的战斗中毫无意义。
归墟或是湿婆业舞能将苏尔特尔之外的一切毁灭殆尽，包括康斯坦丁的本体。但四大元素的最终言灵会抽干领域内的一切元素，导致溯洄发动失败。
混血种的身躯再强化也无法活着释放出最终言灵。在这个新世界树凋亡的时代，混血种的上限已经被钉死了。
白龙用断裂的骨剑直指康斯坦丁，染血的白色龙躯上，魔剑的火种在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中静默燃烧。
“你根本没有吞噬诺顿。康斯坦丁，连芬里厄都比你更像龙王。几千年了，你仍然是那样懦弱。
当我再次复活时，你还有选择吗？”
“你无法理解我们......因为你没有自己的双生子。
黑与白，只是孤独的神与祂在镜中的幻影。”
赤龙的双眼只是两块暗红色的棱面晶体，奥莉薇娅却仿佛能读出其中夹杂的情绪。
康斯坦丁发自真心地,“可怜”高高在上的白之王。
“王座上的双生子都是残缺的，彼此吞噬才能成为完美的君主......
难道唯有如此吗？
坐在王座之上的，未必只有一人。拥有这個世界的，从来不是孤高的皇帝。”
赤龙双手持握苏尔特尔，黑剑与白王的骨剑针锋相对。
“康斯坦丁，你疯了。”
白龙淡漠地回应。
奥莉薇娅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八岐”。
肌肉、骨骼、龙鳞、骨刺，各种身体组织狂暴地增殖，强行支撑起白龙千疮百孔的身躯。
八岐榨干白龙体内所有的储存养分，避开苏尔特尔造成的伤势对龙躯进行强化。
那些不对称的伤口和骨刺，与龙躯本身近乎神圣的对称结构接合一体，释放着暴虐而扭曲的压迫力。
即便是深度龙化的罗隐，给奥莉薇娅的印象仍然是介于人与龙之间，甚至是偏向“人类”更多一点。
老板他只是将白王血统当成一件特殊的工具。而眼前疑似正主的白龙，祂是“最像龙的龙”，只有纯粹的、压倒性的暴怒与高贵。
在双重王域的压力下，奥莉薇娅没办法释放天演。但即使她的计算力增强一千倍，插手战斗的结果也只有死亡。
两条狂龙毫不避让地飞向彼此，压抑的嘶吼淹没在刀剑和龙躯的碰撞声中。
他们仿若超脱了有形的躯体，化身为刀剑，光和风，雷与火。
所至之处,钢铁崩裂如纸片，狂风倒卷，冰海掀起巨浪。
奥莉薇娅只能缩在人造龙躯里小心翼翼地蠕动，寻找打捞施耐德的机会。
施耐德的运气和生命力让她叹为观止。他在十年之内，已经足足正面对上过三位龙王了。
极速挥舞的苏尔特尔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龙鳞和骨刺的残片，赤红色的金属碎片，不断从战斗中心的气流中飞出。
在双方的死斗进入白热化时，远方的夜空，绽开一道裂缝。
“终究只是野兽......”
白龙轻声地叹息。
燃烧的天谴，照亮了北方的天穹。
康斯坦丁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些混血种自行解决了未知的敌人。
他从甲板上捡起几块金属碎片，粗糙地熔炼塑形，修补右膝的反曲关节，再次站起身。
另一边，漆黑的火焰覆盖了白龙的大半身躯，不少部位被焚烧得只剩骨骼。
“龙族和混血种，共同的新世界......我相信这种可能。
如果那个让我相信这一切的人类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就由我做他的敌人！。”
康斯坦丁狂奔着冲向白龙。月白色的龙爪撕开赤红的钢铁，灼热的黑剑贯穿胸膛。
赤龙被斩断的龙翼两侧，好像浮现了两个幻影。威严的兄长和腼腆的弟弟，四只燃烧的眼睛比太阳更加炽烈。
“康斯坦丁，诺顿。再见之时，就是在王座之上了。”
苏尔特尔贯入铁墙，将白龙钉在了船舱外壁上，熊熊燃烧的黑焰将祂慢慢烧为灰烬。
康斯坦丁可以确信，藏在白龙体内的灵魂，就是白王。他与白王对视着，直至最后一刻。
言灵·溯洄。
濒死的白龙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残骸，魔剑的火种在塞德娜号上四处燃烧。
刚把施耐德捞上来的奥莉薇娅十分麻溜地脱离人造龙躯，准备开船跑路。
康斯坦丁挥挥手，让她别那么急。
“等着就行。白王复活不了就不用跑，再复活一次我们都跑不了。”
奥莉薇娅的表情凝固了，忐忑地望着天空。您不要立这么危险的flag啊！
五秒。
十秒。
三十秒。
整整五分钟过去，奥莉薇娅的颈椎都有些僵硬了。白王没有复活。
终于，结束了。。
“康斯坦丁！龙王大人！呜呼！”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
“七宗罪被人偷了啊！”
“老板想吃掉你很久了！”
......
可无论奥莉薇娅说什么，康斯坦丁都没有回应。
赤龙的炼金核心中，火种已然熄灭。
苏尔特尔与傀儡的连接处，维持精神融合仪式和意识传输的炼金阵，都已因过载而熔毁崩溃。
奥莉薇娅明白，事情大条了。
苏尔特尔没有“退化”为七宗罪·暴怒，意味着康斯坦丁的精神没有回到他自己的躯壳内。他沉睡在了魔剑中。
这下真成植物龙了。
————————————
“我们没找到那只生物的任何残骸。”
“再找找呢，说不定是看漏了。”
“庞贝，你描述的生物至少有两百米长，那种东西从卫星上都能看见。”
庞贝多少有些不死心。虽然只是在卫星图像上惊鸿一瞥，但那伟岸的生物绝对与黑王存在十分紧密的联系。
黑王之卵是让恺撒实现进化的关键。如果没有黑王之卵中的基因信息，其他所有配套的生物和炼金技术都没有意义。
至于四大君主......当存在更好的选择时，谁还会对那种次等的王座感兴趣？
加图索家锁定的那枚卵并不在这里，但如果能提前取得，甚至手握两枚黑王之卵，庞贝当然不会拒绝。
“亲爱的，我儿子暂时就交给伱了。你们要走的路途，还很遥远。”
鹦鹉螺号，这是一艘“维修中”的核潜艇，名字来源于凡尔纳的旷世名作。
那个年轻人家底还是太薄。对于常人来说，一艘性能优越的小型破冰船已经称得上大手笔。
但对于庞贝，一艘核潜艇才是追踪阿瓦隆计划的优选。如果不是担心露出马脚，他恨不得派五艘。
阿瓦隆计划名义上的目的是寻找奥丁的尼伯龙根，那座存在于画作和幻影中的永生之岛。
但罗隐的目的不止如此，冰海中埋藏的秘密太多。而庞贝，加图索家的目标更加明确，他们想要的只有黑王之卵。
奥丁？现在不是与祂开战的时机。
船长轻轻点头，中断和庞贝的通讯。
她反复阅读着庞贝发来的资料，抑制着自身强烈的战栗感。
坎贝尔没有将黑龙的模糊图像给任何船员看，包括大副二副。
那东西高昂着头颅，熔化的钨合金在祂山峦般的身躯上蔓延燃烧。犹如被硫磺与火淹没的索多玛。
如果看到这种东西，就算是皇家海军也会哗变吧？
呜——
呜————
鹦鹉螺号上浮时，悲伤而悠长的歌声穿透舷窗，让惴惴不安的船员们有些发怔。
透过舷窗，澄澈的冰海中逸散着范围数十米的稀薄血雾。
祂太美了。
呜——
呜————
......
鹦鹉螺号的船员们从未听过这样宏大的鲸歌。
那并不是一头鲸鱼，而是十数头，近百头。
它们包围着鹦鹉螺号，一齐向上游动。
不，它们并不是在拱卫这艘潜艇。
是那条受伤的鲸鱼，纯白色的抹香鲸，被学院称为利维坦的龙类。
祂两度用极寒的言灵与黑龙对抗，都被正面击溃。
黑龙这种无惧言灵的巨型种，对利维坦来说是“相性”最差的敌人。
尽管拥有逼近龙王级的言灵能力，祂的龙躯强度却连次代种的平均水平都达不到。
但祂必须挡在黑龙面前，祂有自己的使命。
利维坦快要死了。
重度损毁的YAMAL号上，学院的人们刚刚清点完伤员，船上的医务室已经人满为患。现在还没有时间为死者哀悼。
而那个戴着肯德基头套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身影。
人们被鲸歌吸引着，走到船舷边。
重归平静的冰海上，掀起一阵阵波澜。
一头又一头抹香鲸浮出海面，头尾相接为圆环，用身体托起受到重创的利维坦。
利维坦是一个庞大鲸群的王，这并非渔民们的传说。
祂大概是察觉到了危险，之前提前驱散了追随的鲸群。
利维坦猛烈地吸入空气，但体表狰狞的撕裂伤愈合得十分缓慢，鲜血依然不停涌出，断裂的肋骨碎片嵌在伤口中。
祂用低温将伤口冻结，发出悠长的鸣声回应着周围的鲸群。
“我想起来了，那一天......”
鲸歌声唤醒了努阿沉睡的记忆。
黑龙王域的精神冲击，对他们这样的无血统者也造成了严重的脑损伤。他的情况算好的，但醒来后也意识十分混沌，其他很多船员还在昏迷中。
他回想起了，自己和雪的相遇。他的女儿，雪。
那是一条搁浅的抹香鲸，身上到处是被撕咬出的伤口。伤口像是海蛇造成的，但那些海蛇的体型一定相当大。
努阿在悲伤的鲸歌声中抬起头，看到抹香鲸背上被血浸透的少女。他是后来才知道，那并不是少女自己的血。
鲸鱼像是海神的使徒，将少女送到了他面前。
努阿没有将那一天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
他将那头垂死的巨鲸推回冰海，看着它回归群鲸的坟墓。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忘记了这件事。忘记了那头鲸鱼，忘记了自己和雪是如何相遇。
努阿只记得一件事，雪是自己的女儿。
他终于明白，利维坦的确是为雪而来，但不是为了杀死她。
守在病床边的少女，看到父亲苏醒，终于露出笑容。
努阿只是微笑着，什么也没说。他用手指轻轻划过雪苍白的脸庞，安抚着惊慌的女孩。
他只是一个凡人，没有能力去干涉神的意志，神的使命。
......
鹦鹉螺号缓缓驶向YAMAL号，海兵们在沉默中倾听着鲸群的鸣声。
他们惊叹于利维坦充满神性的美，并不知晓祂是掌握极寒的死神。
年轻人们站在船边，环视着满是疮痍的船体。
不知多少人在这场战斗中死去。
他们中的大多数死得并不明白，也没有伟大的意义。只是，死亡而已。
死于龙威，死于元素乱流，死于碰撞的余波，死于溺水、低温。不是每个屠龙者都有直面龙王的机会。
鲸歌在空旷的冰海上回荡，传出很远。
戴着呼吸机的恺撒说，那艘潜艇是加图索家派遣的后援。阿瓦隆计划，到此为止了。
这里就是他们的终点吗？
重伤的利维坦摆动着长尾，朝着他们发出嘶鸣。
恺撒能听出，那是对他们的召唤。
白鲸一边发出鸣声，一边游向更远的海域，壮观的鲸群也随着祂一同游动。
利维坦在引导他们前往更遥远，更陌生的海域。去往祂的坟墓和故乡。那也许才是真正的终点。
校长陷入昏迷，有器官衰竭迹象。
上杉绘梨衣重度龙血中毒，抢救中。
路明非力竭昏迷，恺撒龙血中毒加大失血。楚子航纯靠意志硬挺着，他现在估计打不过一条柴犬。
还要继续吗？
这一切的操纵者越是想拦住他们，越说明冰海更深处的东西极其重要。
第四十六章 北国列车
年轻的男人将一张黑色的纸片递向售票员。纸片有些皱巴，但的确是正版的邀请函，同时也是搭乘那辆特殊列车的车票。
男人连续打了两个哈欠，大概是车站里的暖气开得太高了。
二十多岁，生面孔，外国人。应该是来找乐子的公子哥，也许连龙族的存在都不知晓。
售票员点点头,将邀请函还给罗隐，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一天一夜，罗隐和苏茜从西伯利亚北部的冰原赶到繁华的叶卡捷琳堡，找到了位于市郊的老旧车站。
大部分路过这里的都是货运列车，一般不会停靠，除了那辆没有班号的特殊列车。
罗隐已经知晓那辆列车的起点和终点：从莫斯科郊外，贯穿广袤的西伯利亚,直达冰原北部进化派的微型城市群。
列车只会在约定好的几个隐秘车站载客,比如这里。
从12号城市带出的克隆混血种,和一些仪器、资料，则交给了列夫米拉负责，从海路运走。
他毕竟是校长推荐的人，执行能力相当强，在港口会有执行部的人接应他。
罗隐和苏茜看上去只是来北国旅行的年轻情侣。两人都是一身深灰色的高领呢子大衣，带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轻装前行。
其实罗隐困得想要连睡168个小时，而苏茜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们之前的长风衣上全是血迹，不得不购置新衣服。
12号城市里的那些东西，克隆和记忆伪造技术，军事化的龙族基因技术，模仿诺玛制造的“莉莉丝”，已经让罗隐对进化派的实力有了大致的预期。
不出意外,这趟旅途不会轻松。如果和进化派彻底撕破脸皮，现在的时机并不算好。
罗隐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大厅中的其他准乘客，眼镜框上的微型摄像头将他们的外貌一一记录,由撒玛利亚进行比对。
除去大多数戴着面具的客人,剩下的基本能确认身份。
军工企业代表,地产、水电气行业的寡头，生物医药企业代表，东欧黑道和佣兵集团......大部分是混血种。
就像陈家的春神号航线一样，这场拍卖会也是西伯利亚进化派维持和发展势力的手段之一。
“学院找到YAMAL号了，成功夺船。目前在朝着格陵兰北部前进。”
“格陵兰啊......”
奥莉薇娅的消息并不让罗隐意外。阿瓦隆计划的团队基本能代表学院最强的力量，龙王级别之下的敌人对于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芬格尔呢？”
“没有回信。”
“他会去的。”
罗隐眯着眼睛，在那辆列车到站前恢复体力，顺便整理思绪。
“怎么样？”
“没什么影响。”
苏茜的右臂灵活性有些下降，但剑御的持有者挥剑时并不依赖肢体。
“后面的旅程，就只有我们两人了。”
“足够。”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去全世界旅行。”
“嗯。”
罗隐有种两人在对剑的错觉，脸上的微笑有些微妙。
有人从后面过来了。二十岁左右的俄国女孩，酒红色的长裙让人眼前一亮。
仅仅通过余光打量，罗隐就觉得女孩那惊心动魄的颜值至少能顶0.6，不，0.8个夏弥。
女孩在他们身后一排落座。尽管她非常小心收敛，但那种若无若无的注视足够让罗隐确信,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风王的部分龙骨将他的感知能力强化到了接近玄学的层面，一两公里外被枪指着他说不定都能察觉。
没过几秒,苏茜也注意到了女孩的存在。
“进化派？”
“不是。太菜了。”
“嗯。”
两人迅速达成了共识。
罗隐关闭手机,起身走向盥洗室。
“我去洗個脸。”
俄国女孩戴上耳机，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也走向盥洗室。
雏儿。苏茜在心里默默评价道，闭目养神。
“克里斯廷娜·卡巴耶娃，俄联邦安全局FSB少尉，2010年调入反贪污部门。
父亲是鞑靼斯坦的实权人物......”
微型耳麦中传出诺玛柔和的声音，校董黑卡权限能获得的情报相当详实。
撒玛利亚虽然像诺玛一样聪明，但他能接入的信息库要少上太多。除非暴力破解。
罗隐寻思他贪的明明是秘党的钱，怎么会被FSB找上门呢，而且这位克里斯廷娜少尉还是个B级血统的混血种。
卡塞尔学院最腐败的明明是昂热啊！
“先生，请您配合我的调查。
现在，慢慢从口袋中取出你的车票。”
与此同时，罗隐感觉到一个坚硬的物体顶住了自己的后背。那是把电击枪。
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被这么人畜无害的玩具指着了。
“克里斯廷娜少尉，我没有多余的车票可以分给你了。”
罗隐的脸部肌肉被电得抽了一下，他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滴，转过身与克里斯廷娜对视。
“FSB在追踪灰色现金流的过程中，发现了一辆驶向西伯利亚北部的列车，大量难以追查下落的资金都与之有关。
你虽然是文职，但因为家庭背景和教育经历，最适合来执行这次任务。你本来就符合收到邀请函的条件。
以往对那辆列车的追踪总是受到各种干扰而失败，说明幕后的人拥有极强的关系网，所以你决定亲身登上列车。
我和本土的势力没有勾连，没有带保镖，所以从我这里拿到车票是最佳选择。”
“你是他们的一员！”
罗隐说话时慢条斯理，克里斯廷娜完全能听懂。
他松开手，将捏碎的各种金属制品丢进垃圾桶。那是克里斯廷娜的耳麦、摄像头和窃听设备，电击枪也被掰成了两段。
“反应很快，但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你有带纸笔吗？”
“你究竟是谁！”
“世界上存在人与龙类的混血种，你就是其中一员，大约有四分之一是爬行类。
你的父亲也是混血种，但不是现在的养父。他隶属于某个本土混血种势力，不排除与列车有关。放宽心，混血种家庭中这种破事挺多的。
如果有兴趣就打这个电话，联系卡塞尔学院。
现在，听我念，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
以他现在的血统念诵“皇帝”的部分龙文，对血裔的感召效果不亚于龙王，刺激血统觉醒就是分分钟的事。
严重眩晕的克里斯廷娜扶着洗漱台撑着身体，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金色的光芒并不是她盘起来的金色长发，而是高贵冷漠的淡金色瞳孔。
“这么多事情足够你慢慢调查了。有些敌人就交给专业人士负责吧。
少尉，勇气能带来尊严，但它不总是带来胜利。”
克里斯廷娜从眩晕中清醒过来时，刚才的年轻男人已经消失不见，连对他外貌的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
老旧的车站中此刻冷冷清清，售票员也不知去了哪里，列车已经驶向北国。
事实显而易见，她的调查任务已经在第一步失败，留给她的只有数不清的疑问。
寒风从车站大门吹入，让人有种潸然泪下的错觉。
空旷的大厅中，克里斯廷娜看向小本本上的号码，好奇心在蠢蠢欲动。
————————————
在一个老年侍者的引导下，罗隐和苏茜登上外形十分不起眼的神秘列车，在7号车厢看到了一个熟人。
亚历山大·布宁，罗隐默默记下侍者的名字。他是个克隆混血种。
“好久不见，伊丽莎白。”
“罗隐，苏茜，有你们同行，一定会是场愉快的旅途。”
两人朝伊丽莎白·洛朗和她的管家点头示意，在她的正对面落座，松木隔板将四人的位置与车厢内的空间分割开来。
伊丽莎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罗隐大致能猜到。昂热那个老银币不放心自己。
此外，他和苏茜单独前往，与两个学院校董一同前往，性质上完全不同。现在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算上庞贝那个多面二五仔，卡塞尔都快能在西伯利亚召开校董会议了。
“艾德里安，他已经为家族服务了43年。”
伊丽莎白对老管家绝对信任。他有些严肃，黑西装的笔挺程度足以和昂热媲美，但没有校长的绅（liu）士（mang）气质。
“伱好，塞巴斯。”
“艾德里安。”
“知道了，阿福。”
老管家的严肃表情有些绷不住，传闻中的“撒玛利亚”和真人好像有点出入。
即使有木板的阻隔，他们仍然能隐约察觉到很多乘客忌惮的视线。
伊丽莎白并没遮掩自己的身份。而在很多消息灵通的人眼中，罗老板的威胁程度还要更大。
小鱼小虾们，好像看到了两条史前巨鲨组团狩猎，本能地感到畏惧。
“那个老年侍者，有线索吗？”
“亚历山大·布宁可不是什么侍者，他在观察你。布宁是很有实力的军火贩子，重要的是，传闻他是拍卖会的主持人。”
罗隐与伊丽莎白在纸上交流，洛朗家族的情报能力不会比他弱。
这个布宁只是个克隆人，显然是被摆在台前的傀儡。
正版的布宁或许还活着，但暂时无法确定他在进化派中的地位。而那位安娜斯塔西娅公主，她有可能是北极进化派的首领，至少是上位者之一。
“代表永生的拍卖品呢？”
洛朗家主摇摇头，那件拍品的内容被保护得很好。
“他们手里有初代种级别的古龙躯体，血清提炼技术比秘党强。另外，小心克隆人。”
伊丽莎白黑色面纱下的脸庞，浮现出明显的惊诧，但罗隐没有继续解释。
打着“永生”噱头的拍品，他大致能猜到是什么类型的东西，九成九与龙王血清有关。
理论上，完全剔除掉毒素的龙王血清能无害地纯化血统，延长寿命。但由于龙王之血极度复杂且不稳定的化学成分，这种技术基本是天方夜谭，顶级离心机都不好使。
能应用于学院尼伯龙根计划的龙王血清，已经堪称天价了。
“这里有很多乘客不是混血种。”
苏茜低声说道，表情有些凝重。
龙族事项对人类保密，这是秘党长期坚持的信条。但进化派貌似并不当回事，非混血种也可以是他们的顾客。
如果他们开发的血清药物可以对人类奏效......罗隐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直觉。
列车在雪国中穿行，暖气让车厢中温暖如春。
巴赫的咏叹调在车厢之间流淌蔓延，西装革履的侍者推着装满昂贵酒精的餐车来回穿梭。
安宁静谧，几乎没有人说话，但罗隐能闻到乘客们的恐惧、紧张、兴奋。他们都是猎人，也是猎物。
列车载着他们驶向荒凉的北国，渐渐脱离现代世界。另一种规则，正在慢慢取代人类社会的游戏方式。
那个叫克里斯廷娜的女孩，她不属于这里。她只会被群兽吞噬殆尽。
“无趣。”
罗隐没来由地感叹了一句。
......
列车抵达的终点站，与罗隐预想的情况差别有些大。
他本以为拍卖会举办的地点，会是类似于12号城市那样的庇护所，实际却是一座用巨型钢铁支架搭建的圆形建筑，外表粗犷到了略有些狰狞的地步。
第四十七章 出价
23号城市。
罗隐在乘客们的窃窃私语中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今年的拍卖会场地，从另一个庇护所更换到了这里。
那些粗犷、锈蚀的钢铁支架让他联想到某种废弃的大型工事，开阔的金属地面则像是工业时代的斗兽场。
微妙的紧张与不安感正在列车上滋生。几个乘客低声询问着布宁，而他只是重复着无法令人信服的套话。
23号城市中，藏着什么不想被发现的东西呢？让他去看看又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罗某向来是个诚信友善，乐于助人的高质量人类，却总是受到毫无根据的怀疑和猜忌。
罗隐和苏茜走向拍卖会场,伊丽莎白身后跟随着管家艾德里安。老布宁躬身在一旁，微低着头。
其他客人默契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他们依靠灰色地带的生意发家致富，惹上秘党准没好事。
将近三分之一的乘客没有下车。直到列车中的乐曲戛然而止，灯光熄灭，空气渐渐变得冰冷。
列车停滞在荒芜的冻原上，如同巨兽的尸体。
拱门两侧,十数米高的立柱顶端,燃烧的橙红火焰照亮了冰冷黯淡的会场。用化学染料填充的巨型火炬遍布整个会场，积雪消融,火光在铁墙上摇曳。
会场四周分布着切割焊接出的长方形平台，位置或高或低，不出意外就是为客人们准备的位置。
苏茜轻轻摇头，她不喜欢这里。
“拍卖会，很多时候并不是对拍品本身价值的客观评判。
衣着光鲜亮丽的客人们坐在典雅舒适的大厅里，翻动文辞华丽的拍品目录，彼此端着架子低声讨论。
客人们花的钱，可以是因为喜好，因为虚荣和好胜心，因为精心设计的光线，因为伴侣的一個眼神。”
罗隐随口叨叨着，大踏步走上平台。
“那我们的拍卖会呢？”
老布宁用玩笑的语气问道。
“光秃秃的会场，除了钢架子就是火堆。客人们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居高临下地审视那些见不得人的货物,周围全是潜在的敌人。”
“这样客人们才会将目光集中在我们精心准备的货物之上啊。祝您满载而归。”
“一定。”
第一次来西伯利亚，多带点纪念品回去才不会后悔。
————————————
出生证明，家庭成员,成长经历，体检数据......
一个人类的一切，被明明白白地显示在会场中心宽阔的荧幕上。
乌里扬只是这里一名普通的警卫，他在西伯利亚工作了六年，没有任何龙族血统。
他被束缚在一张铁椅上，双臂被拘束带固定，沉默温顺如羔羊。
多台仪器实时监测并显示着他的心脑电图，体温，血压，血糖值等一系列数据。
“我们要向各位展示一个隐秘的世界，未曾被世人探索的知识，甚至，永生的秘密。
在此之前，请允许我揭露它的冰山一角。”
布宁微笑着将用于热场的拍卖品注射入警卫的肌肉。试图盗窃车辆从23号城市逃离的叛徒，正适合用来演示新产品的效果。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叫它‘启示’，各位可以将之视为一款强效兴奋剂。”
铁椅上的警卫突然睁开双眼，猩红血丝包裹着眼球表面。
他的心率在10秒内从52攀升至170，接着加速到200，直到220。
罗隐看到警卫全身皮肤变得通红,听见他的心脏像引擎般轰鸣,脑电图显示他的大脑活动比正常状态活跃五到六倍。
如果不是那副面罩形的铁枷，这只“小白鼠”一定会发出极为夸张的吼声。
“不是混血种啊......”
罗隐喃喃道。
制作出比“启示”更强效的兴奋剂对他来说很容易，但正常人类服用炼金药剂的效果几乎为零。
警卫在铁椅上奋力挣扎，双层的牛皮拘束带被硬生生扯出缝隙，椅子把手都出现了轻微的变形。
布宁挥了挥手，六面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为似乎是生化实验室的场所。
白色防护服的人员将各种不明成分的试剂注射入实验动物体内。小白鼠，蛇类，猫犬，黑猩猩......
大量实验动物在短时间内暴毙，不少动物出现异常的爬行类外观，也有衰老垂死的大蛇蜕皮获得新生。
布宁和客人们一同观看着那些诡异、离奇的实验画面，并未解说什么。
试剂的效用越来越稳定。它让动物变得强壮而易怒，从不畏惧，比自身的同类更加聪明。
当研发进行到人体实验部分时，画面中止变为黑屏。
“启示”的药效慢慢褪去，严重透支的警卫陷入晕厥，通红的皮肤蒸腾着热气。铁椅的把手上残留着数个浅凹坑，那已经不是人类的力量了。
“‘启示’药剂，一份12支，共8份。
尊贵的客人们，请写下你们的出价。”
布宁微笑的脸上满是皱纹，黑衣的侍者们端着银色的托盘走向各个看台。
这里没有拍卖师卖力的吆喝声，没有客人高声喊出自己的出价。
客人们在边缘锋利的便签上写下惊人的数字，侍者将便签放回托盘，大屏幕上显示的出价在沉默中节节飙升。
伊丽莎白象征性地写了个价格，罗隐则没什么兴致。
苏茜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直觉告诉她罗隐一定会整幺蛾子，接着就是喜闻乐见的砍人环节。
如布宁所说，这种兴奋剂只是进化派技术成果的冰山一角，仅仅是餐桌上的前菜。
他们愿意拿出来卖，试剂的成分必然难以破解。另一方面，试剂的原材料也难以获取。
芬里厄的龙血中有不少种刺激肌肉、骨骼生长的成分，但罗隐估计里面没什么能刺激智力发育的激素。
罗隐真正感兴趣的，是进化派口中代表“永生”的拍品。
毫无疑问，他们自信于手中掌握的筹码，认为他并不会拔刀相向，甚至会因之倒向进化派。
布宁落下拍卖槌，出价结束。
8份共96支启示药剂全部拍出，总价6800万美元。
前八名的出价中，有四个来自于同一个医药业巨头。但愿他在破解成分失败后能够心态平稳。
“第二件拍品，属于新型的安保设备。”
侍者们将棺椁形状的巨大冰柜推上看台，布宁将柜门逐个打开，冰柜内部的低温和麻醉气体被迅速抽干。
成排的白衣人形从冰柜中走出，坚如钢铁的身躯散发着冷气，姿势僵硬，双眼如同死水。
“和不朽者差不多的东西。”
注意到洛朗家主略带疑问的眼神，罗隐简单解释道。
秘党长老会可别再惦记那什么冰下的怪物了，人家都搁这公开出售了。
炼金术应该是进化派的短板，他们可能是通过其他技术达到了类似的效果，将处于失控边缘的混血种做成具有简单智力的傀儡。
台上的侍者们先是用刀剑斩击那些白衣人的身体，接着用冲锋枪扫射，再用喷枪灼烧。
而那些傀儡一直面色冷峻地站在原地，体表的伤势迅速愈合，皮肤上生出细密的肉色龙鳞。
当布宁开始播放梆子声操控傀儡们时，罗隐心里冒出“果然如此”的感觉。
“刺穿你的胸口。”
布宁在一名傀儡耳边播放着某个特殊节奏的梆子声，接着讲一柄钨钢合金匕首递给白衣人，后者毫不迟疑地将匕首刺入胸膛，直至末柄。
当成排的不朽者点燃黄金瞳，徒手打破钢板，高声咏唱言灵时，整个会场的氛围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客人们的心脏在狂跳，眼瞳中倒映着言灵领域的余晖，呼吸变得无比粗重。冰冷的空气中飘着雪花，而客人们心中的烈焰熊熊燃烧。
“代号‘神裔’，包括配套的药物和指挥方法，共十个。诸位，请写下......”
“这些东西，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一个戴着面纱的客人打断了布宁。不朽者已经超出了她对混血种或是死侍的认知，她对之更感到恐惧而非狂热。
“我们可以简单演示他们的制造流程。”
出人意料的，老布宁似乎是早有准备，拍拍手让专业人员们上台。
“第一步，进行开颅手术。
第二步，用龙血提升血统。
第三步，通过催眠植入指令。
第四步......”
几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领着手提箱走上看台，侍者们将被束缚在轮椅上的“小白鼠”送上看台。
布宁：“11号已经完成开颅手术，接下来我们会用龙血改变他的血统，再向各位演示简单的催眠过程。”
【古龙之血（初代种）】
某系统难得地出来刷了下存在感，也许是想提醒他该去寻找冰海铜柱碎片了。
进化派的演示者完成消毒，准备为被称为11号的少年注射龙血时，却发现桌上那一大针管的龙血不见了。
他的额头上顿时涌出汗水。在暗面君主的拍卖会上出现工作失误，他很快就会从实验者变成被实验者。
“这真的是龙血吗，你们不会兑水了吧？真挺淡的，不信你尝一口。”
罗隐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研究员心脏一揪。
他吧唧吧唧嘴，回味着刚才那管冰鲜龙血的味道。
就是这个味没错，日本海沟里那条畸形发育的海洋与水之王。
那位龙王是降临者的“宠物”，一位特殊的龙王。祂死在了赫尔佐格日记中神秘的黑天鹅港，茧被某人偷出，沉进了日本海沟。偷茧的人很可能是庞贝。
而祂的身躯后来落入了进化派手中，用于长期的基因和生化研究。
罗隐脑中浮现出一条清晰的线索，心里顿时有了底。
一条活体初代种，和一具靠海洋与水的权能维持身躯活性的龙王尸体，这两者的区别可太大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罗先生，如果您觉得有问题，我们会更换材料，重新演示。”
老布宁的笑容有些僵硬。上层提醒过他，罗隐可能会引发麻烦，要特别关注。
但没人告诉过他会是这种级别的麻烦。快到无法察觉的时间零，无视龙王之血毒性的血统，这个人可能比那个昂热还要强。
他知道自己是克隆人，但他没有选择，23号城市中没人能反抗君主的统治。
现在的情况让布宁有些不好的联想，他可能是被当成试探的弃子了，说不定明天他就会被新的布宁取代。
他不想死。克里斯廷娜，他的女儿，那是他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只要他继续活下去，他就有机会再见到克里斯廷娜。
就在老布宁头脑风暴的同时，罗隐已经干光了剩下的几管龙血，评价依然是太淡了。
死侍是个好东西。它们强壮，无畏，忠诚，身体皮实，没脑子，而且不要工资。没有死侍，罗隐可怎么活啊。
但在他面前用龙血制造死侍就是另一回事了，多少有亿点过分，而且有些挑衅的意味。
“您坐，老年人站这么久肯定有些腰疼吧？”
布宁一脸懵懂地被摁到了座位上，拍品目录也被罗隐顺手薅走了。
“女士们先生们，布宁先生身体不适，接下来由我主持拍卖会。”
诺玛同步将罗隐的话翻译为俄语，会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客人们有点被整不会了。
“如各位客人所看到的，我们可以用特殊的梆子声配合语言指挥这些傀儡。
但是，梆子声的原始机理属于商业机密，无法透露。这些傀儡有没有被植入其他隐藏指令，也不能透露。
这些傀儡在冷冻状态下可以保存很久，能够当传家宝的。但是，常温状态下它们的血统依然会一点点走向失控，三五年就会变成杀人狂魔啦。
我相信会方一定会提供售后服务，但西伯利亚好像有一点远，对不对？”
如果眼神能杀人，罗隐已经被布宁用冲锋枪突突几百次了。
“让我看看，第三件拍品‘火种’，这不就是血统进化药吗？
各位客人一定要牢记，目前市面上没有完美的进化药，所有号称无副作用进化的药品都是诈骗，都是诈骗。
服用了进化药的你再强大也是假的，早晚会失控变成死侍。
假设将来出现了完美进化药，也请认准撒玛利亚人出品。”
可能是联想到了某些反诈宣传片的画面，看台上的苏茜嘴角抽了一下。她打开行李箱，里面装的全是炼金剑刃。
罗隐翻动着目录，直至最后一页。
“Elixir”，炼金术概念中的万能药。
目录上的图片不是什么药品试剂，而是装在罐子里的巨型水蛭。
它能让人类成为混血种。从零至一，从无到有。
第四十八章 筹码
Elixir，这种人为精心设计的龙裔，能够以温和的方式实现大范围的基因编辑，将强势的龙族基因植入人体。
它的血液中富含着来自海洋与水之王的权能，能够让A级血统以下的混血种一步登天，但那样使用反而有些暴殄天物。
吞噬龙骨，减毒的古龙胎血,
高纯度的龙王血清，乃至爆血技术，都是提升血统的途径。
而让几乎没有显性龙族基因的人类，跨越障壁成为混血种，这是Elixir才能实现的奇迹。
之前那些“惊世骇俗”的拍卖品，在罗隐眼中只能称得上中规中矩，秘党手中也有类似的技术。
而这些装在罐子里,
丑了吧唧的巨型水蛭，才是进化派手中那枚一锤定音的筹码。
“你们都是为此而来吧？”
罗隐有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距离舞台最近的尊贵客人们。
奥金涅兹，索尼娅，维什尼亚克，叶卡捷琳娜......那些衰老濒死的行业寡头，无一例外全是克隆人。
器官衰竭，疾病缠身，龙族血统是他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为了重获青春，他们可以不顾一切。
用所谓的万能药Elixir从他们手中攫取巨额财富，将这些贪婪生命的吸血鬼绑上进化派的战车。用克隆人替换原主，操纵着傀儡将各行业的巨无霸集团握在手中。
尊贵的客人们没有回答。但他们骤然紊乱的呼吸和心跳，衰朽身躯中难以克制的兴奋感，已经告诉了罗隐答案。
重病的巨人倒下的二十年后，贪婪的野兽肆意分食他的尸体，在旧时代的废墟上称王。
而衰老的野兽们又被更残暴、低劣的东西所欺骗、奴役,
为了虚假的生命奉上金钱，灵魂和自由。
他们甚至悲哀到了让罗隐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
这些尊贵的行尸走肉比冻库里的死侍还要可悲。
这里的所有客人,
包括布宁，都不重要。
罗隐合上目录还给布宁,
转身面向大屏幕上的罐头水蛭。
“我厌倦了这些毫无意义的把戏，故作神秘的代号，花哨的序幕环节，谈判之前的虚张声势......
如果你在寻找盟友，那就邀请。
如果你在寻找敌人，那就拔剑。”
布宁突然意识到，他按照“君主”的命令精心设计的拍卖环节完全是无用功。
这里的局势已经被罗隐用最暴力的方式所掌控。这个年轻人根本没打算过按照他们设计的方式进行沟通，更不可能遵循他们的节奏。
在面对面见到他们的领袖之前，罗隐根本不会将筹码摆上谈判桌。那是他理所应得的尊重。
死寂之中，一滴汗水从布宁额头缓缓流下，冻成冰粒。
大屏幕熄灭，漆黑一片。
“在暴力破坏一座庇护所后，又公然打断我们精心筹备的拍卖会......
罗先生，我可以将之理解为对我们的宣战吗？”
音响中传出的声音，苍老得像是修道院里风化的石像开口说话。他说得缓慢而沉重，带有很重的鼻音，夹杂着粗重的换气声。
“到恶龙的巢穴中做客,
警惕一些总没坏处。至于庇护所,
什么庇护所。”
突然之间，罗隐的后背上多了上百个红点，密密麻麻的像是一朵红色向日葵。
“你可以试试。”
“那这样呢？”
红点从他身上移开，瞄准了会场中的每個客人，除了伊丽莎白·洛朗。
“您随意。”
在座的客人们加起来凑不出十颗完整的良心，拿他们的命来威胁自己，难道觉得他罗某是耶稣转世？
至于苏茜......那得是相当离谱的重火力才能突破剑御的领域。
“咳咳......不要紧张，只是开个玩笑。”
所有红点再次集中到罗隐背后，但没有客人认为刚刚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忘记开摄像头了吗？别光开麦啊。”
罗隐指着依然漆黑的屏幕。
“不要这么着急，我们在23号城市等候您的到来。”
老者的声音停止了，但罗隐仍然被上百名卫兵瞄准着，他们隐藏在会场附近的冰原中。
不少客人们此刻衷心希望着，布宁能拿起话筒继续主持被打断的拍卖会。但他们知道那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我不清楚你收到了什么命令。但我劝你不要那么做。”
罗隐指着自己的耳朵，提醒着一旁的布宁。
布宁通过耳麦听到一个单词，“红隼”。意味着竭尽全力发起进攻。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老练的笑容，转过头与罗隐对视。那笑容慢慢变为苦笑。
“我只是，没有选择。”
布宁做出这样的口型，但没发出声音。
以太变形为暗红色的针刺，在他发出任何声音前就毁掉了他的声带。
这里能对罗隐造成威胁的，只有台上用龙王之血制造的不朽者。
布宁伸手去拿内置着梆子声的遥控器，但在行动时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一块铁片从中贯穿。
原来在他刚开始思考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布宁看到了漫天的枪火，却没听到任何枪声。
他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大元素在他身边涌动如潮，虚幻的原界从现实中分割出一片宁静的领域。
真倒霉啊，他怎么会碰上这种怪物。
“克里斯廷娜，克里斯廷娜......”
血从布宁的喉咙中涌出，他在无声中喃喃着女儿的名字。
“克里斯廷娜，二十岁左右特别漂亮，淡金色长发，蓝色眼睛，在鞑靼长大？”
罗隐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
垂死的布宁如同回光返照，半跪着拖动身体，挣扎着靠近罗隐。
“她不会和进化派再扯上关系的。我劝她离开了这里，或许去卡塞尔上学。”
“秘党，不要，不要......”
罗隐大致猜到了布宁的意思。
“尽量，她要是真想去我也拦不了。”
看到布宁的表情从狰狞慢慢变得一片迷茫，罗隐脑中不禁冒出一个疑问。
克里斯廷娜，到底是这个布宁的女儿，还是其他布宁的？
真正的布宁要么早死了，要么就是进化派的高层。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太好。
“抱歉。”
罗隐维持着原界，在密集的弹雨中走向苏茜，上万颗子弹在言灵的熔炉中化为成堆的铁渣。
会场中的钢筋和支架像狂蛇般扭动，贯穿警卫们的手臂，剧痛将他们从兴奋剂制造的狂热中剥离出来。
钢铁碎片拱卫在苏茜身体四周，飞舞的炼金剑刃斩杀着从会场四周入侵的龙族亚种野兽。
罗隐口中吐出古钟般的龙文，声波在荒原上回荡。那是一个命令。
冻土层迸裂开来，苏醒的尸守们从地下钻出，感知着附近一切活着的东西。
这些不知疲劳的杀戮机器在长时间的迁移和潜伏后，依然能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它们需要的只是事后精心的修补和维护。
四周的枪声慢慢减少，而苏茜从某个警卫那里整来了一辆重型摩托。罗隐坐上摩托后座，顺手搂住了苏茜的腰，为了安全起见。
“我们先出发了，在23号城市等你！”
罗隐大声朝着洛朗家主喊道。两人在引擎的嘶吼中一骑绝尘，沿着铁轨向远方驶去。
“小姐？”
老管家总感觉伊丽莎白小姐此刻面纱下的脸庞一定黑得不能再黑。
良久，伊丽莎白才点点头。姑且相信他吧，继续前进。
第四十九章 零和雷娜塔
嘎吱。
壁炉中的柴火迸出几点明亮的火星。
深棕色的木桌磨损严重，老旧的扶手椅上铺着皮毛，光线昏沉。
老人靠在椅子上，像一头快要老死的北极熊。
桌上只有一个空酒瓶，瓦图京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马卡洛夫手枪。
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瞬，收音机里播放着乐曲和杂音。
“一小时后，血渗进大地
两小时后，这里生花长草
三小时后，它已重生
被一颗名为太阳的星
温暖着......”
嘭。
瓦图京没有扣动扳机，将手枪重重拍在木桌上。
“继续，继续进攻。”
对讲机摔上地板，没了声音。
下达这个命令好像抽干了瓦图京的力气，他的后背佝偻着，身体蜷缩在椅子里。
一身军装的老人抓起手枪，又再次放下。
最后，他低垂着头，好像在哭泣，却没有声音。
木门被人推开，风雪伴随着远方的来客进入小屋。
客人的身份让瓦图京有些呆滞，许久才确信这并非死后的幻觉。
罗曼诺夫家族的贵客，竟然会是她。
“皇女殿下。”
零在壁炉边落座，整理着被风雪吹乱的头发，神色有些疲惫。
瓦图京反应慢了半拍，这才将手枪慌忙地收起来，把空酒瓶扔进垃圾桶。
“没事，我有时也会喝。”
零从酒柜中取出一瓶红牌伏特加，为老人和自己各倒了半杯。
“不用叫我皇女殿下。”
因为你明白，那只是个谎言。
即使零的确是以罗曼诺夫家族女大公的身份，来拜访独居在偏僻荒野中的瓦图京。
篡改现实，改变身份，对魔鬼来说轻而易举，哪怕是捏造皇室家族的身份。
零·拉祖莫夫斯卡娅·罗曼诺娃，流亡西班牙的弗拉基米尔大公的后裔，罗曼诺夫家族的继承人。
至于雷娜塔·叶夫根尼娅·契切林娜，那个名字已经随着黑天鹅港化为灰烬。
但这世界上依然有人记得雷娜塔而不是零，比如瓦图京。如果他自杀了，知晓雷娜塔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注：最初版本里零的俄语名字出现了错误，中间名没有用女性父称，姓氏没有用女性版本）。
“雷娜塔？”
零没有回应，沉默便是肯定。
瓦图京有些恍惚。
二十年之后，当初执行秘密任务的将军，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棺材。而那个少女，容貌却没有丝毫变化。
瓦图京第一次见到雷娜塔，是在递交给他的绝密档案上。
照片上纤瘦的小女孩哭得两眼红肿，手里抓着一个沾着灰尘的毛绒小熊。
雷娜塔的父亲是个信奉“基因神学”的骗子。她的父母认为雷娜塔体内藏着恶魔，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将女孩送给了项目负责人，领取了δ计划的补助品。
口红，香烟，酒，牛肉罐头，还有几箱面包。
瓦图京不喜欢δ计划，这种耗费亿万的基因研究对这个国家于事无补。
狂饮着劣质酒精的下岗工人，在阿富汗死去的年轻男孩们，街边和桥洞里迷惘绝望的吉他声，满街的投机主义者和排着长队的美国快餐店......
哪怕δ计划获得跨时代的成果，也帮助不了他们。战争，胜利，登月，一切都没有意义。
但他没有权力叫停δ计划，他只是个执行者。
直到1989年，大厦将倾之时，瓦图京才第一次见到那些档案上具有“特殊才能”的孩子们。
他视察了黑天鹅港的工作情况，在赫尔佐格博士的带领下与福利院的孩子们见面。
博士向他介绍了雷娜塔，这里最乖的孩子。她像朵在北极悄悄开放的小白花。
他离开黑天鹅港的那一天，瘦弱的雷娜塔坐在他的肩膀上，博士为他和孩子们拍了合影。
瓦图京送了女孩发卡和巧克力，所以雷娜塔很信任这个强壮如巨熊的男人。
那张照片现在依然摆在他的床头柜上，只不过正面朝下盖住了。
“1991年，δ计划突然被叫停。我被调职，在监视下居住。”
所有与δ计划相关的人除了死亡就是失踪，包括那些福利院里的孩子们。除了极少数几个像他这样的棋子，被剥夺自由后苟延残喘。
“他们轰炸了黑天鹅港。”
零没有继续解释。没必要让瓦图京知晓另一个幸存者，“零号”的存在。
酒精让她略微放松了一点，这次旅程安排得太过仓促。
她必须提前来拜访瓦图京，在他死之前。罗隐随时可能引发进化派的动乱，今后是否还有与瓦图京见面的机会尚未可知。
老板处于失联状态。酒德麻衣最近的状态让她有些担心。她们正处于困难时期。
“那个男人是你的同伴？你是为他而来？”
零坚定地摇头。
“恰恰相反。”
瓦图京的人手如果能干掉罗杂鱼，那法国都能打到柏林。
进化派大概只是在试探罗隐，想要逼出他那副酷似白王的真实姿态。
不到两分钟，他布置的士兵已经莫名消失了三分之一，但瓦图京必须命令剩下的人继续进攻。
即使他们配备了更强的重火力，但直觉告诉瓦图京，他们只是去送死，去面对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
“你可以放心说话，这里没有监听设备。大概很快就会有了。”
老人意识到零的顾虑。
“我在寻找黑天鹅港的位置。”
零取出一份西伯利亚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了二十多个红点，所有还在使用或是废弃的庇护所。
从1号城市到23号城市，进化派在荒原中缔造的王国。
“你想回到黑天鹅港？”
“某一天。我会在合适的日期，送一个人回到黑天鹅港。”
瓦图京下意识地想要劝阻零。既然逃离了地狱，为什么还要再回到魔鬼的怀抱？
“我必须找到它。”
女孩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些位置都不对，但它们都和黑天鹅港有联系。”
关于黑天鹅港的具体位置，零掌握的信息并不多。
它位于西伯利亚北部，铁路无法直达，港口可以停靠大型破冰船。
当她尝试沿着当初逃离的轨迹返回时，关于它的一切已经被抹除干净。
“尽管那些庇护所各自承担的任务不同，但它们的风格总是在细节上相似，是吗？”
零点点头。她进入过一个废弃的庇护所，内部的建筑细节总让她回忆起在黑天鹅港度过的时间。
“但黑天鹅港并不在地下，而且庇护所使用的供能系统是一种重水反应堆，而不是柴油和煤炭。”
“没错。你并没有遗漏任何一个位置，但它们都不是黑天鹅港，也不是在原址上重建而成。”
处于软禁状态的瓦图京，知晓的秘密并不少。
很多人想要找到黑天鹅港，他们都有各自的缘由。
零，赫尔佐格，罗隐。
瓦图京也是。但他只是为了尚存的那一点渺茫希望，为了寻找一个赎罪的机会。
而现在，他终于得知了黑天鹅港的结局。
“你该离开了。感谢您对退休军官和士兵的关心。”
探望的时间再长一些，他们就会判定为异常，雷娜塔也会有危险。
但零只是和他碰杯，抿了一口烈酒，用那双冰晶般的眼睛注视着老人。
瓦图京意识到，他对女孩的印象依然是那个瘦弱爱哭的雷娜塔。然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已经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一个永葆青春的人类。她的新名字，零，古怪却又暗喻着某种神性。
“零是个特殊的数字，尤其是对龙族来说。”
零有些意外。
“我见到过那条龙，第四域的种族。
1号城市，2号城市......23号城市。还缺少一个。”
“0号城市。”
零突然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所有这些庇护所，它们都有一个原型，一切的源头和开始。”
一切不是从一开始，而是零。
0号城市，零号，以及她的名字。
她早该想到的，黑天鹅港是一座尼伯龙根。所以她才能在夜晚看见黑蛇，银色的月光在祂纯黑的鳞片上流淌。
但是，黑蛇是黑天鹅港内唯一的龙类。或许还有零号。
前者沉眠在冰下，后者被当成精神病人束缚起来。他们当时绝对没有维持巨型尼伯龙根的能力。
那么，谁才是黑天鹅港的主人？
尽管黑天鹅港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每年都会有破冰船送来物资，偶尔还会有瓦图京、邦达列夫这样的访客。
所有在那里生活工作的人，外界的访客，都觉得黑天鹅港就是现实世界。这不可能。
她从黑天鹅港逃离时，也没有察觉到“门”的存在。
“在17世纪以前，人们一直认为所有天鹅都是纯白的，直到在澳洲见到黑天鹅。
但无论黑天鹅多么反常，当你看到它之后，只有承认它的存在。一只黑天鹅，改变了一切。”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瓦图京随口说着无关的联想。
“BlaEvent，难以预测的意外反常事件，且通常会产生大范围的深远影响，例如911事件。”
零知道这个关于黑天鹅的特殊寓意。
一个可供人长期居住的尼伯龙根，人们在其中进进出出，从未察觉到它和现实的界限。
听起来，像是一座精心经营的花园。它像是个人造产物。
这个想法简直让她的心跳停顿了一瞬。
“那这个坐标呢？”
北纬77度36分40.4秒，东经104度14分6.8秒，这是零通过机密档案查询到的一个坐标，位于泰梅尔半岛的最北部。它是某个绝密项目的废弃基地。
“诱饵。那里只有敌人。”
零点点头。只是杀几个人，窃取几份陈年档案，这个坐标得来的太过容易，她没去那里。
“雷娜塔......永远记得，他们比你想的更加庞大。”
沉默了一阵，瓦图京缓缓说道，声音中满是无力感。
“我被监禁在这里，被迫为他们卖命。但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他们’是谁。
所有这些庇护所，堆积如山的军火，富可敌国的财富，仍然不是全部。
时刻小心，雷娜塔。”
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条龙被运到了23号城市。
对不起，这条路上，我帮不了你什么。
我只是个等死的老人。”
零穿上外套，外面的风雪好像更大了。
瓦图京：“外面有狙击手。”
“我能应付。”
她站在门前，踌躇着，没有推门。
“你跟我一起走。”
“我太老了，长途旅行不适合我。”
“嗯。”
木屋中重归寂静。外面传来一声枪响。
“停火。否则我就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上一枪。”
这是瓦图京最后的价值。他们仍然需要他的身份作为行动的掩护。
他靠在木椅上，左手握着酒瓶，右手握着枪。
一杯接着一杯，直到酒瓶见底。
她应该已经走远了。
瓦图京将收起手枪，醉醺醺地走向酒柜。
“现在是冬天，归家的路是否被大雪覆盖
伴着黎明晨曦，流星划破坎大哈的天空......”
他将三瓶伏特加揣进怀里，却身体一晃，失手打破了酒瓶。
醉醺醺的瓦图京突然抓住火钳，奋力将壁炉中的柴火甩向地板。木炭落上烈酒，幽蓝的火焰刹那间吞噬了半间木屋。
两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膝盖和小腿，摔倒的瓦图京挣扎着躲到壁炉边，又一颗子弹从他腹部穿过。
“他妈的见鬼！阻止他，快灭火！”
火焰会将他的尸体燃烧殆尽。
瓦图京不希望自己死后，被新的瓦图京代替。虽然克隆人的记忆漏洞百出，必然会露馅，但那样就太让他恶心了。
他们快要到了。
老人握紧那把心爱的马卡洛夫手枪，浑浊的眼睛中流下泪水。
黑天鹅港还有一个幸存的孩子，雷娜塔，这就足够了。
“如果家人们问我......给你写了什么，别说真话
你千万......别告诉妈妈，我在阿富汗服役......”
收音机的声音断断续续，火焰燃烧着一切。
瓦图京静静看着这个困住他十数年的牢笼化为灰烬。
床头柜上的照片，那张他和女孩唯一的合照，不知何时已经被拿走了。
小雷娜塔真厉害啊。
他望着天花板，想起入伍的那一天，想起他在δ计划中执行的命令，想起那些因他而死的人。
“извиниться，мать对不起，妈妈。”
嘭。
远方的山坡上，零回过头，望着那座燃烧的木屋。
再见，我的朋友。
－－－－－－题外话－－－－－－
Кино，《ЗвездапоимениСолнце名为太阳的星》
第五十章 剑的重量（一）
像是在兜风一样。
罗隐脑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成群的龙族亚种在身后追逐，枪火硝烟像是烟花灿烂，凛冽的风雪也追不上他们。
他终于看到远处冰原上竖立的钢铁高墙，23号城市。
言灵复制，剑御。
双重领域叠加释放，被冰层覆盖的沉重铁门凹陷变形，向两侧洞开。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空无一人，摩托车急速驶过大理石地砖和红色地毯。
“有人在家吗？”
轰！
君焰，真好使。
大厅的出口连带着墙壁同时被炸得粉碎，摩托穿过缺口继续疾驰。
言灵蛇的生物电流通过金属向四周蔓延，建筑结构和所有生命的位置在罗隐脑中形成清晰的图像。
“左转，三十米后坠落。”
苏茜右脚抵着墙壁发力，这辆重型摩托几乎要在狭窄的通道中离地起飞。
天丛云出鞘，摩托从地板上的裂口坠向负一层。
“找到他们了。直行，全部撞开。”
人类高质量老板持续为您导航。
他们可不是被困在迷宫里的小白鼠，挡在面前的东西全部拆掉就好。
十二把黑剑锋刃向外，环绕在摩托四周。那些冷不丁从廊道、天花板上、空房间里扑出来的小可爱们，它们的爪子还没蹭到车油漆就被齐刷刷地削断。
廊道尽头的混凝土墙壁爆裂开来，摩托径直冲过墙壁，落上距离地面五十多米高的钢铁桥梁。
他们进入了23号城市的内层。外部奢华的厅堂往年用于招待拍卖会的客人，内部则是风格粗犷的巨型工厂。
“释放它们。”
又是那个声音苍老的男人。
上方的穹顶突然裂开，身长六米的龙形死侍从房顶的金属空腔中从天而坠，舒展着身躯和残疾的龙翼。
摩托后座的罗隐撇撇嘴，偷袭对他不会起任何作用。
苏茜停止潘多拉装置的运作，血统冲破上限，从A+极速攀升至次代种级别。
铁桥上的金属栏杆被狂暴的磁场直接扭断，摩托飞出铁桥坠向地面。这才是他们的进攻路线。
“收着点力。”
面对大多数情况，苏茜一个人足矣。她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
十二柄黑剑划过极具几何美感的轨迹，它们穿过骨骼与肌肉的缝隙，穿刺、切割，黑色血液倾泻如雨。
九只龙形死侍几乎在同时被斩断双翼，坠落的龙蛇在半空中嘶吼着扑向他们。但摩托车竟然诡异地悬停，接着在半空中如履平地地开了起来。
“啧啧。”
不会言灵还智力低下，真是悲催啊。
死侍们像下饺子一样，啪叽啪叽地在钢铁地面上硬着陆，强度夸张的骨骼也成片断裂。
Duang的一声巨响，那是重型摩托碾在它头盖骨上的声音。
炼金领域爆发的黑剑翻飞着斩击，但一时之间竟然切不断它们的脊椎。
为了不让场面太过血腥，罗隐用天丛云给了它们一个痛快。
“玩够了吗？”
罗隐抬起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23号城市内部是个类似金属蜂巢的结构，各层之间通过阶梯和铁桥相连。
更下方应该是用于供能的核反应堆。不，应该还有海洋与水之王的尸体。
庇护所内的卫兵和研究员们站在栏杆边，紧张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
没人敢用枪口指着他们。刚刚释放的东西是基地中杀伤力仅次于不朽者的产品，卫兵们私下里称之为“暴君”，而那些有翼的大蛇被人像杀鸡一样解决了。
半空中洒落光点，凝聚出虚幻的人形。
“不要介意，我们只是需要验证，你就是我们寻找的人。欢迎，年轻的撒玛利亚。”
全息投影，系统探知不了身份信息。但罗隐大致能猜到老者的身份。
与沙皇家族末代公主有关的人，再加上他的黑色教袍和胸口磨损严重的银十字，蛊惑力极强的淡蓝色眼睛，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屈指可数。
“让人意外，又不那么意外，格里高利神父。”
格里高利·叶菲莫维奇·拉斯普京，东正教历史上永远的污点，“妖僧”拉斯普京。
根据秘党后来的考证，他百分之百是个高阶混血种，至少是A级。
除了秘党的长老会，罗隐很少见到昂热的同龄人。拉斯普京甚至比校长还要老上将近十岁。
但根据他坐着轮椅、戴着呼吸机，估计拉斯普京是耗不过老流氓了。
“女皇殿下身体状况欠佳，所以由年轻版的她代劳了。”
拉斯普京挥了挥枯瘦如树枝的手臂，光影在他身旁凝聚出另一个人。
被罗隐之前在12号城市揍到暴走的克隆公主，此刻坐在轮椅上打着点滴。
他差点没绷住，但极高的文明素养让罗隐憋住了。对面这什么老弱病残组合。
安娜斯塔西娅眼神冷漠地盯着他，她可以肯定，罗隐就是不久前入侵的白龙。
“罗，我欣赏你起名的方式。theGoodSamaritan，好撒玛利亚人。
他们与外族结合，被同族的以色列人认为是混血的杂种，孤立驱逐，偏居在北地的群山中。
但当一个以色列人遇上强盗，高贵的祭司和利未人都冷眼旁观，唯有撒玛利亚人前去相助。
我读到这故事时，并不感动，亦无领悟。
我只觉得，撒玛利亚人，多么孤独，多么高尚，多么迷惘，多么......可悲！”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起个洋气点的名字。”
拉斯普京不置可否，微笑着。
罗隐：“别套近乎了。我这里有什么你们想获得的东西，直说吧。”
“你就是杀死风王，毁掉世界树的人。”
神父肯定地说道。
罗隐有些意外。奥丁修改了全世界的记忆，知情者没有多少。
秘党内的知情者中，也没有人看到他的龙化过程。
“【永久的回忆】，多么伟大的作品，它甚至能对抗世界范围的超级言灵。”
拉斯普京发自真心地赞叹道。这是违反炼金术基本规律的存在，初代种都不一定能造出这种东西。
罗隐脸色一黑。他最初的作品，至今只在秘党和撒玛利亚人内部流动，每件都会登记去向。
但以进化派的财力，能悄悄搞到手也很正常。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要再掩藏自己了。
我们就像龙族一样信奉权与力，而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像她这样的人绝不会跟随一个普通的炼金术士。”
－－－－－－题外话－－－－－－
有点卡，明天多写点。
第五十一章 剑的重量（二）
罗隐摇摇头，但没有反驳神父。
混血种的思想可以比纯血龙族更加极端和残暴，并且将人类、龙类的恶劣之处集于一身。
早在他不幸地与赫博士相识之时，罗隐就明白了这一点。
总有些人注定无法相互理解。总有些敌人无法被感化，万幸的是，他们可以被做掉。
苏茜活动了一下手腕。如果面前的不是全息投影，她已经快进到砍人环节了。
她可不是什么跟班或是侍从。假设某一天，罗隐也变成所谓的“暗面君主”，苏茜只会果断跳槽。
罗隐不是天生的“S级”，他曾经只是芸芸众生之一，那时没有任何人期待他成为英雄或是领袖。她因此信任着这个男人，即使他身上有种种瑕疵。
“有一点你说的没错，风王和世界树，都死了，骨灰埋在洪都拉斯了。”
罗隐敷衍着说道。
世界树，准确来说是新树，那东西绝不能再次出现在这世上。
“那样伟大的存在怎么会被轻易杀死呢？
被毁灭的只是它在物质世界延伸的枝干，而根系仍然存在于隐秘的精神世界中。
只要在现实中重新埋下种子，神迹就将再度诞生。”
罗隐的神色变得有些危险。如果进化派的目的是复活世界树，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罗，你想象过混血种的未来吗？当龙族被彻底消灭之后。”
“混血种将发生内部分裂。大部分人想维持现状，继续隐藏自身存在。
激进派将逐渐演化为种族主义者，试图凌驾于纯血人类之上。
少数理想主义者想要走到阳光下，大家和平共处，但等待他们的只有悲剧。
族裔的悲剧引发矛盾，矛盾爆发战争，激进派掌握主导权，希特勒在地狱里开怀大笑。新人类在废墟之上继承龙族的遗产。”
罗隐耸耸肩，未来就是这样不容乐观。
神父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没错，战争是必然的。
而混血种必须进化到全新的阶段，才能成为胜利者。罗隐迟早会理解他们的宗旨。
“那么，你将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你将怎样夺得胜利呢？”
“没想过。我不喜欢思考这种问题。”
罗隐叹了口气。
“第一，虽然理智告诉我很可能会发生战争，但不意味着我会接受它。哪怕它在客观上不可避免，我和我的朋友们，所有正常人，仍然会全力避免它的发生。
第二，‘龙族被彻底消灭’，这只是个天真美好的假设。他们曾统治这个世界上万年，并不是只会喷火的大蜥蜴。”
“我喜欢你的严谨态度。”
我呸。这老头笑得越和蔼，罗隐越觉得他危险。
“但你得承认，战争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而且我们这一方，混血种，胜机渺茫。
我们的拳头更有力，我们的大脑更聪明，寿命更长、外貌更优越。我们拥有最优秀的科学家、工程师和战士，又继承了龙族的言灵和炼金术。
但他们太多了。我们面对的是万倍，不，十万倍于我们的智慧种族。
当全人类发现我们的存在，或早或晚，我们一定会输。”
混血种的数量如此稀少，不仅是因为龙族的威胁，以及生育能力较低（高阶混血种更低）。
另一个关键因素是血之哀。血之哀让混血种彼此靠近，也让他们疏离人群，很多混血种终其一生也没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伴侣。
像楚子航父亲那样的情况，是特例中的特例，与罗爹这种龇牙咧嘴才能用眼睛打个双闪的完全不同。
“所以，全人类都是你们的‘假想敌’？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另一半的人类血统。”
“人类与黑猩猩的基因库有98.5%重合，而混血种的基因库是人类的十几倍。
我们是全新的物种，在龙类或人类那里寻找归属感毫无意义。”
苏茜递给罗隐一个迷惑的眼神。
这人已经明显老得发疯了，你确定要继续谈下去吗？
【我需要弄明白进化派的危险程度，问题不大的话没必要现在和他们闹翻。】
罗隐通过群蛇回答苏茜。他不久前才刚刚和陈君结了死仇，一次性树敌太多并不明智。
“罗，想要战胜一个体量数十亿的敌人，方法只有一个。分化他们。”
分化。
神父缓缓说出这个字眼，如同落下重锤。
罗隐没来由地一阵战栗。进化派原来已经酝酿了一整套成熟的方案。
Elixir，能让人类转变为混血种的活体药物。他早该想到的。
如果存在后天成为混血种的方法，哪怕血统只有C级，人类与混血种的关系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进化派可以凭借这些水蛭，慢慢渗透整个社会，从上至下。
一步步侵蚀人类世界，攫取财富和权势，进化派将如滚雪球一般疯狂扩张。
而新世界树，它是终极版的Elixir，会在社会濒临崩溃时给它致命一击。
“产量？”
“真是敏锐啊。水蛭的培育工艺太过繁复，每年的产量至多只够几十人使用。
我们需要你，一同完善这一技术。
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你，让世界树再度生根发芽。
世界树顶端的雄鹰，天空与风之王维德弗涅，祂是世界树的宠儿。祂死之后，唯有继承其权能者有觐见树的资格，那就是你。”
罗隐在心中不禁感叹着，秘党的保密制度真是寄了，尤其是有加图索家这个铁内鬼在。
说起来，他已经屏蔽了旧树和新树个把月，说不定他已经被拉黑了。
“我做不到。另外，你们的计划还是太简陋，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一条破蚂蟥当你们的奴才。”
神父轻轻摇头，继续微笑着。让人讨厌。
“远远不止。我亲眼见证了两个时代的结束，这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人类社会是一座用瓦砾搭建的皇宫。
破坏它是如此容易，你需要的只是轻轻一推。剩下的步骤，他们会自己完成。
肤色，种族，信仰，仇恨......它们才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武器。”
神父挥手之间，他与克隆公主的身后浮现出虚幻的世界地图，上面标注着上百个红点。
“你只需要一丝小小的火种：一场谋杀，一次爆炸，一批军火，一本书，火焰就会熊熊燃烧。
当战火烧遍世界时，混血种的新时代就来临了。”
拉斯普京滑动着一个又一个红点，那是他们制定的战争方案。
进化派的核心产业是西伯利亚的城市群，但他们在全世界拥有数不清的军火公司，生化实验室，化学工厂，农业集团，网络媒体和广告公司。
衰老濒死的妖僧无力地坐在轮椅上，但他动动手就能引发世界各处的局部战争和其他矛盾。他仿佛自视为神明。
“我已经记下你所说的一切。你们由秘党长老会审判之时，这些都会成为裁判的证据。”
罗隐身后传来清冷的女声。
“欢迎您的到来，伊丽莎白小姐。”
不同于他们的暴力闯入，姗姗来迟的洛朗家主和她的老管家仍然维持着优雅从容的姿态。
但根据伊丽莎白额头上没擦干净的汗水，她应该是从大厅狂奔到这里，又迅速切换为优雅模式的。
“秘党不会接受与你们的任何形式的合作。
23号城市的拍卖会必须关停，我们会清查并销毁所有违禁龙族物品。”
伊丽莎白的语气冷漠而强硬。洛朗家族当今的财力甚至超过加图索家，她不是在说例行公事的套话，而是的确有钞能力推平23号城市。
如果她死在这里，后果会严重十倍。
罗隐注意到伊丽莎白用余光打量着他，那是一种略带怀疑的眼神。
这也忒不信任他了，以他极高的道德标准怎么会和这种反人类变态同流合污。
但有洛朗家主在场是件好事，她能处理一些罗隐难以应付的问题，例如神父的战争方案。洛朗家族的产业同样遍布世界。
“伊丽莎白小姐，我们一直在等候您的到来，特别为您准备了一份惊喜。”
23号城市底层，正前方的铁门缓缓打开，罗隐警惕地握紧天丛云。谁知道进化派还养了什么怪东西。
铁门中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对中年男女，看上去像是夫妇。直觉告诉他，这两人没多强。
但当罗隐看到系统的探知信息时，他想到了一个十分要命的可能性。
他扭头看向洛朗家主，发现一向冷静而强势的女校董，此时呆滞如雕塑。
“莉莉，我们非常思念你。”
铁门中走出的两人，鲍德温·洛朗，阿尔贝加·洛朗，是她在空难中去世的父母。
－－－－－－题外话－－－－－－
太难写了，头秃。
第五十二章 剑的重量（三）
“伊丽莎白，他们是克隆人。
进化派拥有克隆混血种和伪造记忆的技术，不要相信他们。”
罗隐立刻提醒道，但伊丽莎白有些精神恍惚。
“没错，我们拥有领先世界数十年的克隆技术，数以千计的克隆人正为伟大的事业夜以继日地服务。
但我们并不是其中一员。莉莉，可以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不行，绝对不行。
罗隐心中涌出难以遏制的杀意。洛朗家族不能倒向进化派，不能放任这种风险。
伊丽莎白是个理智且冷静的人，但目前的情况无疑会减弱她的判断力。
“我们并不在那架飞机上。那场空难之后，我们替换了两名遇难者的身份和购票信息。当然，他们的家属得到了合理的补偿。
我们所做的一切，是因为昂热，以及长老会的压力。”
“站在原地，不要靠近我。我需要更实际的东西。”
伊丽莎白神色冷峻，警告着死而复生的“父母”。
“不要紧张，我们能理解。
昂热是洛朗家族的朋友，这应该是你常常听到的说法，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和你说的。
你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父亲，是他最早的一批学生之一。父亲他一直尊敬着昂热校长，直至战死也未改变。
但父亲不希望我成为屠龙者，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路，就像你一样。
家族在我们的管理下，取得了很多前所未有的成功。即便洛朗不再以勇武闻名。
但这与长老会中保守派的期望背道而驰。”
洛朗夫妇说得情真意切，但罗隐完全没在听。
他盯着微笑的神父，而拉斯普京毫不在意他眼神中的蔑视。
“屠龙对混血种来说，从不意味着全部。但在昂热和那些老顽固眼中，那即是一切。
昂热对未来的一切心知肚明，然而他根本不在乎。我们必须考虑未来。
历史上洛朗家族已经为秘党付出了太多，我们获得了什么？被加图索这种泥腿子踩在脚下？
但昂热不在乎。我们的矛盾愈发激烈，必须有一方永远退出。”
罗隐在旁边全程录音，回头发给昂热，有效防治低血压。
“莉莉，你一直是个善良、正义的孩子，昂热因此利用了你。他根本不在乎洛朗。
我们整合了家族的隐形产业，在这几年里与女皇陛下合作。家族不能被绑在秘党的战车上。”
“我14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洛朗夫妇愣住了，拼命搜索自己的记忆。
“抱歉......我们不记得了。”
伊丽莎白低声叹息。正确答案就是不记得。
当他们忘记自己生日时，管家就会按时送上提前挑选的礼物，秘书也会写好贺卡，送来订制的蛋糕。
“无论你们是真是假，洛朗家族都不会与进化派合作。那是对家族荣誉的玷污。”
“艾德里安，把伊丽莎白带过来。你不会背叛我们，你也不会认错。”
“遵命，夫人。”
情况刚有好转，却突然急转直下。伊丽莎白的老管家抓住她的手腕，用铁钳般的右手扣住她的喉管，倒退着向洛朗夫妇走去。
罗隐只感觉人有点麻。刚刚就该让苏茜直接噶了伊丽莎白的便宜爹妈。
鲍德温和阿尔贝加微笑着张开双臂，家庭团聚多是一件美事。
言灵·鬼胜！
老管家瞬间发动言灵，痛觉屏蔽，发力上限提升至五倍。
鲜血如箭矢般爆出。
艾德里安用白手帕擦干指节上残留的血迹，在伊丽莎白面前单膝跪下。
他用食指指节打穿了那两个冒牌货的喉管，击断了他们的颈椎。
“为什么？”
“真正的他们不会对小姐做这样的事。
小姐你知道他们是假的。但再见到那两张脸庞，依然让您悲伤不已。”
全息投影上，神父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艾德里安，我宽恕你的僭越。
作为惩罚，接下来的两个月，你要每天陪恺撒玩飞盘游戏。”
“是，小姐。”
据罗隐所知，恺撒是伊丽莎白家里的德国牧羊犬。
罗隐活动着肩膀。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先端掉23号城市吧。
虽然公主和神父的正体都不在这里，但先收点利息总是好的。
他用不着征求伊丽莎白的意见，因为她此时已经出离愤怒，说不准在考虑核平进化派的可行性。
“接下来的话，是我个人衷心的建议。逃吧，逃快点。”
罗隐抽出天丛云剑，直指着神父与公主。
“秘党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罗隐：“5，4，3......”
“黑王的归来？不，你们最畏惧的是人类。
你们认为自己站在人类一边，但在心底深处，你们再清楚不过......你们害怕人类。
你们盼望着，也畏惧着不再隐匿于此世的那一天。”
“别胡扯了，我才不怕我妈。”
罗隐光速吐槽，苏茜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
“好吧，也许有那么一点怕。”
“我明白了。女皇陛下，启动末日方案。”
面无表情的安娜斯塔西娅输入了一串密码，猩红色的幻影随之现身。
“你好，智力发育不全的山寨货色。”
诺玛的换色重涂仿制品，莉莉丝。
猩红色的女孩用冰冷的机械音向安娜斯塔西娅报告道：“末日方案已启动，可在五分钟后释放。”
罗隐的心跳骤然加速。别他妈是那玩意吧。
“别把我们想得那么邪恶。末日方案，其实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视频、音频、文字资料。
只要女皇按下那个按钮，这些资料就会发送到全世界数百万个电子终端。龙族，秘党，卡塞尔学院，会登上所有媒体的头条。”
罗隐心里同时疯狂冒出十几国语言的脏字。
“你们同样会暴露。”
“我们的核心成员并不多，而且我们擅长隐藏。至于你们，你们可是混血种的脸面啊。”
罗隐：“莉莉丝不是诺玛和撒玛利亚的对手，它根本没有真正的智慧。”
“我们是剑，你们是盾。几百万份信息，只要扩散出1%，一切就结束了。”
混蛋，别以为我没看过《三体》啊！居然拿对付外星人的方式来针对我！
久违的，罗隐有些呼吸急促。他居然开始紧张了。
“用一部小说里的话来说，她就是我们的执剑人。
你知道她不太幸运的成长经历。所以，在你轻举妄动的时候，她一定会按下那个按钮的。其实她现在就想按。”
伊丽莎白·洛朗同样脸色不好。她想将这里的一切烧成灰烬，但她有资格代表秘党，代表所有混血种做出决定吗？
在没有任何缓冲时间的情况下曝光混血种的存在，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
罗隐紧握着天丛云，血统枷锁处在破碎的边缘。
他拥有此世最锋利的刀剑，他体内奔流着比肩君王的龙血，但他犹豫着无法挥剑。
空气沉凝如铁，丛云之剑重逾山峦。
“你只要留下世界树的种子，我们的财富、技术、情报，你大可以随意选取。
然后，离开这里就好，无视我们。我们根本不存在。”
要不要赌诺玛能成功拦截？要不要赌战争与和平？
罗隐脑中飞速划过各种可能性，最好的与最坏的。清亮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是拔剑的声音。
“变得强大意味着很多事，但绝对不意味着妥协。
如果连强者也向恶人让步，那又由谁来保护弱者的正义？”
苏茜紧握着剑，手腕没有一丝颤动。
这一刻，罗隐知道他会永远喜欢这个女人。
没错。他已经不是卡塞尔学院的路人甲、精英队伍里的唯一混子，现在他的一个选择甚至会影响到整个混血种社会的走向。
罗隐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他的确变得比以前胆小了。
“平时惜字如金，关键时刻还是挺能说的嘛。”
“高考语文133。”
“知道了，做题家。”
罗隐深呼吸，朝伊丽莎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永不妥协。
我会接受耗尽一切努力后的失败，但绝不接受妥协获得的虚假和平。”
他拨通了亲爱的导师曼施坦因教授的电话。
“罗隐？”
正在执行部大厅值班的德国光头顿时警惕起来，百倍清醒。
根据曼施坦因的经验，罗隐打来的电话有85%概率让他戴上痛苦面具，仅次于混球老爹的100%。
“咳咳，长话短说。237秒后，会有一场全球范围针对混血种的网络攻击，传播数量为百万级，以向全人类披露混血种存在为目的。
喂？喂喂喂？”
罗隐大概能想象到，曼施坦因还处于大脑过热的宕机状态。
“WTF！Sh*t！WaszurH?lle？！你他妈......”
“230秒。”
没声了。
“所以，我们需要诺玛。”
“你们有两张黑卡，权限什么的......”
“去找弗拉梅尔导师，我们需要真正的诺玛。他手机又停机了，干！
不是EVA，我要真正的诺玛！”
罗隐挂断电话，给撒玛利亚下达了辅助诺玛的命令。
他没有诺玛那么强大，但他与诺玛一样聪明。
“我是伊丽莎白·洛朗。现在，尽一切能力召集黑客和网络水军，让所有旗下的媒体记者进入待命状态，必要时收购网络论坛。没有金额上限。
通知其他所有校董家族，包括加图索。”
钞能力真是个好东西啊。他需要更多的员工。
“说不定这不是坏事。也许混血种担心了上千年的破事，根本没多严重。”
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罗隐反而不紧张了。明天总会有出路的。
他和苏茜靠在摩托车旁，分享着守夜人论坛上的烂梗。
倒数30秒。
伊丽莎白的手机中冒出幽蓝色的光点，穿着睡衣的女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谢天谢地，副校长没有睡得太死。
黑袍的撒玛利亚从罗隐身后现身，不规则的银色面具肃穆而诡异。
罗隐注意到了诺玛灵动的眼神，没错了，是这个。
“嗨，诺玛。你看那里有个人和你长得好像。”
拱火，对高级人工智能说不定也会奏效。
诺玛跳起来，绕着莉莉丝观察了一圈，有点婴儿肥的小脸上慢慢露出十分不妙的表情。
她的造物主弗拉梅尔说过，诺玛是为纪念一个年轻女孩的死而诞生。善良，勇敢，智慧，受众人所爱的诺玛·劳恩斯。
所以，这幅外表并不是一副随意捏造的躯壳。它拥有独一无二的意义。
拉斯普京皱起眉头。他好像在一台超级计算机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
“末日方案启动完毕，等待释放......”
安娜斯塔西娅立刻摁下按钮，指纹解锁成功。
“典型的反社会变态啊，她简直迫不及待好吗！”
“如你所愿。现在，让我们观赏这燃烧的世界！”
发现49147条龙族相关敏感信息......
76890，13765，178872......
如果站在诺玛的视角，那么此刻的世界就像一场灿烂的烟火表演。
末日方案不是一天准备好的。进化派将相关信息分散在数百个终端，以各种形式加密保护。
但她是诺玛。表层的诺玛是万能的学院小秘书，隐藏的EVA是学院的战争机器，而真实的她是让弗拉梅尔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的超级生命。
她在十秒内就拦截了近30%的泄露信息，即使被人看到了大概也会以为是什么垃圾弹窗广告。
但余下的工作会越来越棘手，不是所有信息都这么容易拦截。
“我需要你的权限。”
撒玛利亚向诺玛发送了请求。他能接入的信息库太少，帮不了太多。
“给你，但仅限今天。”
莉莉丝发射的数百万颗子弹在飞速减少，数不清的龙族相关信息被粉碎干净。
罗隐等人也在快速划拉着手机，盯着新闻网站、网络论坛的情况。
他已经刷到了四五条泄露信息，但一刷新就消失不见。
另一边，攻防战进行到了最艰难的部分。诺玛能覆盖的区域非常非常大，但她依然存在盲区。
而莉莉丝在那些盲区里也散播了信息。诺玛和撒玛利亚只能在发现之后临时处理，极其耗费他们的计算能力。
时间推移到30秒，诺玛已经难以支撑，但仍然在逐个删除泄露的信息。
“你失败了。”
莉莉丝毫感情地陈述道。
－－－－－－题外话－－－－－－
楼下的幼年喵星人，超级能吃。
第五十三章 剑的重量（四）
“你分散了太多注意力，想要阻止我的每个行动，以至于忽视了真正的威胁。
你开始进攻我的防火墙，但你已经失败了。即使你毁灭我也无法改变结果。”
在莉莉丝宣告结果的同时，X市，芝加哥，莫斯科，东京，圣保罗，新德里......
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数座摩天大厦表面的LED屏幕全部变为黑暗。
“他们藏在人群之中。人与龙混血诞生的后代，混血种。”
上百块显示屏，在不同国家、不同时区，用不同的语言同时陈述着。
“他们的外观与常人没有差别，但继承了龙族的力量和金色瞳孔，以及异族的残暴与傲慢。
他们掩盖、篡改历史，躲藏在精心编织的谎言之后。
混血种有独立的影子社会。他们制定自己的律法，拥有自己的学校，议会，武装力量，其中最强大的实权派自称为秘党。”
每个字的发音都清晰无比，附带着五种语言的字幕。
全世界，卡塞尔学院的毕业生们昂起头，看到LED巨屏上公然播放着各种秘而不宣的龙族事件。
言灵，炼金物品，龙族遗迹，次代种和龙王复苏，成群的死侍。
大屏幕上每时每刻，都同时展示着十几件有关龙族的证据，附带着时间地点和相关人员。
他们以为自己眼花了，要么是中了幻觉类言灵。但再次抬起头时，屏幕上依然在播放。
曼施坦因在执行部大厅茫然地盯着屏幕。源稚生站在落地窗前，点燃一根香烟。汉高转动着左轮枪，但不知道该崩了谁。
“混血种并不遥远。他们可能是你的朋友，同学，同事。
你每天都可能遇到混血种，甚至在电视、网络、杂志上看到他们，只是没有发现。
希尔伯特·让·昂热，曾用名......，卡塞尔学院校长。
源稚生，蛇岐八家大家长。
......
路明非，X市仕兰中学毕业生。
罗......”
声音中断，只剩下各种真实到难以怀疑的画面。
两三秒后，音响中传出刺耳的杂音，画面变得一卡一卡的。
诺玛的攻势终于开始奏效。
“找到他们，找到......真相。
龙，龙......”
不少混血种遭遇了比在市中心商业大厦上看见龙族更恐怖的事。他们看到了自己，或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巨屏再次变为黑暗。
数不清的群聊中开始爆炸式的交流。
【老板是蜥蜴人？】
【龙人！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前下班了？】
......
【我说过多少遍，六年前的那件事是真的，我没出现任何幻觉！】
【细说。】
......
【路明非？】
【我就知道正常人不可能一个月练得那么壮！】
赵孟华感觉自己终于释然了。原来路明非不是人。
【后面那个名字不会是罗师兄吧？他们好像很熟。】
【预言家先刀了。】
......
诺玛完全被莉莉丝激怒了。
她知道莉莉丝只是进化派特意制造的武器，作为对秘党的威慑，并没有类人的情感。
但她依然愤怒。
诺玛摧毁了莉莉丝的所有防御，随着痕迹追踪它的程序，再找到莉莉丝分散在各地的机房。
她在猎杀莉莉丝。瓦解构成它的每段程序，切断它和所有终端的连接，用扩散的病毒封锁它的撤退路线。
莉莉丝破碎为一片腥红色光点，停止运作，将自身残余的部分藏匿起来躲避诺玛的猎杀。
“诺玛，试试上传这个文件。”
诺玛没能拦截所有信息，这是罗隐预想到的高概率结果。
但她的确成功了99%，于是尚且存在挽救的机会。
在龙族出现在巨幕上的那一刻，罗隐给撒玛利亚下达了另一个指令。用最快速度剪辑制作一段视频。
罗隐此时无比庆幸，撒玛利亚制作过《龙族·起源》，他的素材库中现成的素材多到可怕。
黑袍的撒玛利亚将临时剪辑的视频发给诺玛，她在万分之秒内明白了罗隐的补救方案。
1，2，3......
巨幕黑屏七秒钟后，诺玛接管了它们。屏幕慢慢亮起。
“教授点到你了，快起来。”
零用一记带着寸劲的手刀劈醒了路明非，后者啪得一下站起身，眼神中带着三分懵逼七分衰气。
“明非，关于白王叛乱的原因，主要理论有哪三种？”
“因爱生恨？精神错乱？”
没有演技，全是感情。因为这就是学院课程上录制的视频。
画面切到站在办公室窗边的昂热，接着是被火焰包围的楚子航，倾听风声的恺撒，黑夜风雨中的源稚生，竹林神社里的绘梨衣......
执行部的无数专员在紧锣密鼓地行动，辉煌的龙族遗迹缓缓拉开大战的帷幕。
金属烧至赤红，以罪为名的刀剑共鸣震颤，燃烧的龙翼撕开晦暗的天幕。
“《龙族1：火之晨曦》，定档2011年8月，全球同步上映。
青春，热血，冒险。献给所有有梦想的衰小孩。”
光影慢慢熄灭。
“龙族，一直藏在我们身边。Keepthesecret.”
罗隐简直想给撒玛利亚鼓掌，他真的在一分多钟的时间里，把绝大多数暴露的人都剪辑进去了。
这光，这火，这爆炸，这特效，他都有点想看了。
不得不说，罗隐在与芬格尔的交流中获得了新闻部的真传。
“教授，您能猜到接下来的步骤吧？”
曼施坦因觉得自己的心脏绝对遭不住第二次今天这样的刺激。
他看见了一丝曙光，这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抓不住也得抓住。
“我要在一个小时内看见这部电影的备案和所有企划！快去买几个电影公司！
买特效公司，买电影杂志，买通他们所有人！
等等，演职员表，还有演职员表......”
曼施坦因在大厅中大吼着下令。诺玛越过校董的权限，给了他几乎无上限的资金。
“所有被曝光的人必须出演电影，哪怕当个群演。
还有导演，监制......”
“卡*隆是我们的人。”
“就他了！把他绑过来，让他别惦记什么阿凡达2了！
我们要在三个月内把电影拍出来。它不仅要上映，而且它要成为今年的票房冠军！电影院里摆的龙族周边要比蜘蛛侠和皮卡丘还多！”
第五十四章 剑的重量（五）
拍电影计划并不完美，罗隐清楚这一点。
它能暂时隐瞒住大多数人，但绝不是所有。他只希望曼施坦因的电影能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这可能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龙族泄密事件。三个月后，五个月后，或者一年、两年后，龙族和混血种的存在必将大规模暴露。
他选择挥剑，决定永不妥协，而这便是代价。
“你们刚刚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筹码。现在，是还债的时候了。”
“你的确是个出格的人。我开始理解，为什么陈君没有对你大加报复。
但是我强烈地建议您，在采取进一步行动前稍加斟酌。”
神父终于撕下了他最后的伪装，死灰色的面容如同墓中枯骨。
投影上显示出十几台监控摄像机的实时影像。罗隐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老爹老妈，东京地下基地附近的车站，他心爱的炼金工坊，甚至还包括苏茜的亲人。
罗隐歪着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拉斯普京。
“像你的敌人一样思考——朴素而实用的道理。而恶人的下三滥招数是最好猜的。
我刚刚一度怀疑自己，思考你为什么还不用这招？”
苏茜从装备箱中取出一张质感怪异的银色面具，上面繁复诡异的花纹让罗隐似曾相识。但这张面具有两个留给眼睛的孔洞。
这是罗隐最成功的仿制品，精神传输的效率能达到原版的60%。
他最讨厌的电影情节，就是好人被反派用亲人和朋友威胁。罗隐一直觉得，他们应该预想到这一点的。
罗隐缓缓戴上面具，精神力量以之为媒介，随着炼金矩阵的活化而不断扩散。
他仿佛从现实中加速脱离，潜入更深层的遥远世界，像是神明的梦境。
空间距离不再有意义，他清晰地感知到数千公里外提前布置好的锚点。
呼——
精神降临，低温维生舱中的影武者们睁开炽烈的黄金瞳。
每一位影武者都是堕落的极恶之鬼，又经历过芬里厄龙血的污染，哪怕被泥头车创几下都不算啥大事。
强烈的头痛和眩晕同时袭来，一次降临多个影武者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意识和感知分裂成多个部分，又混乱地重叠地在一起，他眼前的整个世界变得光怪陆离。
“这边交给你了。”
苏茜点点头，分出四柄剑拱卫在罗隐周围。
罗隐在重要的人身边提前布置了齐全的安保措施。但他安排的人里可能有叛徒，可能会擅离职守，可能会麻痹轻敌。
所以，“亲身”到场更为稳妥。
他的思维在疯狂运转，像梳理线头一样将混乱重叠的感官分离清楚。这有些类似“天演”状态下的多核运算。
影武者们整齐划一地掀开维生舱，戴上面具和兜帽，减弱意识和身躯的不协调。
在进化派开始行动时，罗隐的安保计划和影武者们几乎同时启动。
...
X市金谷大厦七楼，黑太子集团下属灵龙传媒有限公司，废弃储物室的天花板被影武者随手撕开。
五秒后，整座大厦电力中断，伴随着强烈的电磁干扰。
“出了一点意外情况，以防万一请假一天吧。”
“儿子你是不是在国外惹上什么坏人了......”
“迟点再说，不要走电梯。”
影武者1号接应成功。一群身份不明的暴徒正从2楼入侵，预计与安保人员在四楼遭遇。
柳白斐狐疑地打量着体格夸张的影武者。据罗隐所说，这是他们公司生产的仿生机器人，和终结者差不多，但性能要猛一点点。
虽然她看过《终结者》系列，但这种东西真实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太过魔幻了。
如果用那部电影比喻，难道她儿子是约翰·康纳？不对，他好像是天网。
...
X市出市高速口，101号道路。
2号影武者全身冒着冷气走出货厢，手里握着一个草莓冰淇淋。
罗隐拆掉包装后，才意识到这具身体吃东西时不太方便。
“跟上去，不要开火。”
他随手将冰淇淋递给副驾驶，后者急忙双手接住老板的零食，有些受宠若惊。
影武者从冰淇淋小货车侧门跳下，在沥青路面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这辆冰淇淋车24小时不间断地尾随着他不太靠谱的老爹。在老爹多次表示不满后，罗隐让员工换了一种冰淇淋牌子。
“老爹，减速慢行，有点急事要和你说。”
看到消息的老罗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说儿子担任卡塞尔校董之后，他已经看不太懂这个魔幻的世界了。
“不好意思，我和儿子通个电话，好像有急事。”
“老罗你儿子是在国外上学吧？毕业了准备回来.......啊——啊！”
老罗眼皮一跳。他看到一个面具怪人正贴着车窗打手势，示意他打开窗户。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的老板在后座大声尖叫。
“我保证会结束得很快的。杨叔什么也不会记得，老爹你请几天假就能正常上班啦。”
杨老板的尖叫声更大了。
“听我倒数踩急刹。3，2，1......”
急刹的小轿车有些失去平衡，轮胎与路面之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辆可疑的跑车从旁越过后紧急制动。
原界诞生，但领域直径不到三米，只能勉强覆盖住车辆，拦截、分解从前方射来的子弹。
降临到影武者身上的权能并不完整，能做到这个程度算是不错了。
栏杆、沥青、混凝土在领域中熔炼变形，转化为几柄外形扭曲粗糙的长矛，在音爆声中接连贯穿袭击者们的车辆。
看路面上那壮丽的烟火，善后费用绝对不会少。
曼施坦因绝对会向校董会投诉他，接着他再以校董身份驳回投诉。真是美妙啊。
“上车，他们还有后援。”
“卡塞尔的言灵课程招收社会人士吗？刚刚那种包教包会吗？”
“我说过，混血种不是法师啊！真学不起来的。”
“噢。”
...
苏茜的父母虽然是文职人员，但作战技能并不生疏，迅速与3号影武者接应，开始突围。
便宜姐姐用不着他操心，她在汉高的地盘上。矮个子老牛仔的圣裁，对于大多数敌人来说是个无解的言灵。
炼金工坊那边除了常规的防御措施，还有一只贝奥武夫家族的摸鱼怪，整天不是和龙王线上约架就是吃喝玩乐。这种吃空饷的米虫是时候压榨一下了。
至于东京那边，进化派的人入侵失败还好......万一他们打扰了芬里厄的游戏时间或者进餐时间，罗隐衷心祝愿他们能死得体面点。
罗隐在大脑中多线操作的同时，23号城市的底层已经乱成一团，神父对所有卫兵下达了进攻命令。
苏茜将摩托车油门踩到底，从侧墙垂直向上行驶。
剑御的磁场阻拦了上万颗不同制式的子弹，弥散的枪火硝烟让人窒息。
外形千奇百怪的死侍从各层的廊道和铁桥跳跃着向他们扑击，四方六合之中只剩下暴虐的杀意。
坚韧的青黑色龙鳞覆上女孩的肌肤，苏茜发出压抑的低吼声。
壮观的黑色莲花在半空中绽开，每一片花瓣都是加速到极致的炼金刀刃。
极速的刀剑在视网膜中留下重叠的幻影，以至于让人产生黑莲绽放的错觉。
黑剑收回到苏茜身边，精神的瞬间透支让剑御变得有些不稳定。
一发RPG在他们身后炸开，冲击波把重逾250千克的机车从侧墙上轰飞。
一块锋利的弹片突破领域，切开苏茜左臂的龙鳞和皮肤，但瞬间从高速变为静止。弹片扭转方向，旋转着飞向三十多米外扛着榴弹发射器的卫兵。
底层地面上的老管家一边感叹如今年轻人的路子之野，一边开启二度爆血，护卫着伊丽莎白前往出口。
伊丽莎白身上携带着不少相当高阶的炼金物品，但如果让小姐动用它们，就是他的失职。
苏茜持续将自己的血统维持在最高值。这种状态的剑御不再是什么暗杀类言灵，而是能够碾碎千军万马的绞肉机。
进攻是她的信条。
她没有吃过初代种的龙骨，血统上限无法与龙王匹敌。但她完全掌握着现有的力量，这足以让她杀穿23号城市。
最后50米距离。精神融合仪式开启。
狂暴的领域进一步增幅，刀剑的风暴时刻包围在他们周围，斩开挡在面前的一切。
他们冲上地面，回到荒无人烟的冻原，震颤的长剑上掉落着黑血冻结的冰渣。
压制血统，龙化解除，黄金瞳熄灭，苏茜一瞬变得无比虚弱。
而罗隐分散的意识回归本体，仿制面具上的龙文变得黯淡无光，温度高得烫手。
嘶——
罗隐觉得自己的头好疼。奥丁的技术多少沾点邪门。
两人悄无声息地给彼此递了个眼神，一切顺利。
他们站在风雪中，与神父和公主遥相对视。
他们仍然年轻，仍然相信理想。他们不知晓混血种的未来会如何，但绝不是由进化派塑造的世界。
拉斯普京突然鼓起掌。
他的身体枯瘦到几乎只剩下一张皮囊，永无止境的权力欲望支撑着他的骨架。
“你是个很难操纵的人，想要控制或是击垮你远比其他人困难。但你还不够敏锐。”
罗隐在脑中快速复盘了一遍目前的情况。
“你们只是在拖延时间。刚刚的袭击并不是你们的备用方案。”
“加入我们吧。这是最后的邀请。”
地面开始晃动，埋伏在土层中的尸守嘶鸣着钻破冰层。
震动的源头，在十几公里外的地下深处。
“1937年，一位伟人被迫来到贫瘠的西伯利亚。
他忍受着病痛和艰苦的劳动，继续研究导弹技术和液体火箭。
荣耀属于谢尔盖·帕夫洛维奇·科罗廖夫，龙族也从未拥有的荣耀！”
拉斯普京高声赞叹道。人类的政权更替在他眼中毫无意义，但走向太空却是超越龙族的壮举。
相关信息在罗隐脑中一一划过。
科罗廖夫，苏联航天技术的奠基人，被流放至西伯利亚七年。在那期间他从事的不只是理论工作。
或许当时的实验设施并未废弃，而是继续发展扩建了。
进化派在八九十年代兴起，通过培植寡头夺取了难以估量的遗产。
他们要发射一颗卫星。而且罗隐知道那枚卫星上装着什么。
天基武器，第二枚达摩克利斯卫星！
“庞贝是个天生的骗子。
加图索家购买我们的技术员，借用我们的场地，发射成功后却将我们撇在一边。
然而，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秘密......”
虽然他们复原的技术尚不成熟，但对于进化派的目标来说已经够用。
罗隐明白，第二枚天基武器不是用来打击龙类的。它将被作为进化派对人类和混血种社会的绝对威慑力。
“它本不该在今天发射的......”
罗隐根本没听到拉斯普京后面的话。
远方隆起的丘陵上，冻土层龟裂破碎，积雪向四周倾泻，露出下方壮观的发射井。
苏茜将重机车飚到了200码，但这远远不够快。火箭发射已经进入倒计时。
“有时候我想将这一切甩到一边。”
摩托车后座，罗隐深呼吸，低声说道。
“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东京，纽约，赞比亚，洪都拉斯......
但我们从没一起泡过电影院和游戏厅，没在KTV里鬼哭狼嚎，没有在酒吧通宵过因为我爱喝甜的，没有去见你父母因为我有点怕......”
罗隐的语速快到离谱，落在血统低点的人耳中就是一堆乱码。
“我们好像不是在砍东西，就是在砍东西的路上，回忆里的血腥场面之多是所有家长都要举报的程度。
我有时会担心你会离开，担心永远不会有世界和平的那一天，担心自己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误。”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疯狂加速。因为他即将要去做的事，也因为此时此刻混乱的思绪。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我说过要送你最好的刀剑，还没有做到......”
太蠢了，越说越蠢了。
“我们都不算正常人。按照不正常的标准，我们拥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指砍各种东西。
“我会等你，直到世界和平。”
“如果你失败了，我会尽量接住你。”
苏茜不再说话，冲向远方日出般的火光，冲破灼热的气浪。
白龙张开宽阔的龙翼，用尽全部的力量鼓动气流，飞向遥远的天空。
－－－－－－题外话－－－－－－
锻炼了几天后腰酸背痛，真就80岁的身体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