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新王（二）
第五圣骸在罗隐体内进一步活化，生长出细长的血肉触须，向着龙躯各处蔓延。
它与每一根粗壮或纤细的血管相连，如同一株逆向生长的黑色大树。
罗隐清楚，他无法吞噬圣骸，他并非尼德霍格预言的新王。
他赌的是，自己有融合黑王圣骸的资格。
吞噬白王和风王的部分龙骨后，他的血统不亚于初代种，理论上不会被黑王之血侵蚀而死。
他曾在新树中踏上真正的封神之路，进化为混血君主。
另一方面，他自身的精神足够强大，能够对抗外源的入侵意志，不会迅速堕落为被寄生的怪物。
当然，罗隐从未实际接触过黑王之卵，这是一场豪赌。
出于本能的危机感，他的躯体开始抵抗黑王血肉的进一步入侵，阻止其刺入脊椎神经，阻止其向大脑蔓延。
罗隐在剧痛之中呕出大口的鲜血，其中夹杂着暗金色的金属碎片。
他体内植入的炼金心脏被新生的血肉组织粉碎，此前为了压制血统，和为了实验尼伯龙根计划植入的炼金回路，也全部被毁。
罗隐忍耐着融合圣骸的痛苦，用尽全力振动月白色的龙翼，向侧后方闪避。
斩马刀的刀柄末端伸出中空的金属尖刺，吸收着滚烫的龙血，但在刀中沉眠的火王双子仍毫无反应。
奥丁的速度实在太快，速度力量数倍于以往。
仅饥荒本身，就是足以压制初代种的超级英灵，是奥丁用于对抗诸神黄昏的武器。
罗隐眼前金色星河般的光幕，都是圣枪刺出的星芒，天下地上无处可躲。
短短几秒，他就被昆古尼尔刺穿了上百次。换成是临时的龙化躯体，罗隐这会儿已经离凉透不远了。
他能做的只有尽全力闪避，给黑王之卵融合和改造的时间。
奥丁没有动用圣枪裁决的能力，这招已经无法对罗隐必杀了，反而会耗费躯壳巨量的体能。
苏茜和奥莉薇娅冲出深潜器，向还处于懵逼中的专员们解释着情况。
那玩意是最先进的人造龙躯。罗隐是人，龙躯是他自己孵的，所以那就是百分百的人造龙躯。
奥莉薇娅负责配发补给药品和装备部的各式炸弹，苏茜和其他几个人形大规模杀伤武器拦住了征服骑士。
大总管尝试了数次，终于释放出天演开始指挥。奥丁的王域使得施放言灵极为困难，而她只是处于王域的边缘。
直面奥丁的罗隐从最开始就放弃了使用言灵的打算，王域和周围的元素乱流会使得言灵效果弱得可怜。
他猛得收拢龙翼，躲避死亡骑士挥落的巨镰，但龙尾又被圣枪贯穿。
青灰色的高速英灵，配合着奥丁步步紧逼。
罗隐全身几乎不剩下完好的部位，碎裂后新生的白色龙鳞浸润在鲜血中，又被再次击穿。
龙翼被撕裂，骨骼被折断，左眼被毁，但他的行动反而愈发灵敏，毫无迟疑。
“奥丁，我们之间，是时候算个总账了。”
满身是血的白龙用斩马刀支撑着身体，龙鳞和血迹覆盖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天启骑士，用初代种龙骨和黑王之卵制造的英灵傀儡，龙族历史上最昂贵、最强大的炼金造物，真是让人心动的玩具。”
身体千疮百孔的罗隐站起身，面向完好无损的奥丁，平和的语气像是在与老朋友聊天。
“但是，你为什么不自己吞噬龙骨？你的元素权柄并不完整。
哪怕你是混血种，以你的炼金技术，吞噬龙骨绝不是难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白龙全身的伤势开始高速愈合再生，鲜血中反射着微弱的淡金色光辉。
“因为你没有吞噬龙骨的能力。你的正体根本没有行动能力，只能以纯精神的形态降临于英灵。
‘倒吊于世界树九个日夜，将自己作为祭品，从而获得真知。’你早已将真相写于神话之中。”
罗隐体表的骨刺和龙鳞开始大面积褪落，结构和材质更加优越的新生组织取代了它们。
翼骨之间的膜状物碎裂剥落，暗金色的扇形翼骨结构进一步优化，完美对称的骨骼线条展露着惊人的几何美感。
上万块体积不一的肌肉同步强化，彼此之间和谐一体，龙尾末端的骨剑变得更加坚硬、修长。
“我思考了很久，昆古尼尔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锁定的死亡结果不可更改，它的确是命运的象征吗？为什么被折断之后，它会再次完好无损地出现？
也许，昆古尼尔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个概念，一种独一无二的权能。
对龙族至高无上的刑罚权，至尊之下的所有龙族皆受其裁决。是这样吗？
圣枪并不是你的东西。昆古尼尔，就是你献祭自我获得的‘真知’。”
奥丁悬浮在原处，没有回应。
征服和死亡停止了活动，带着另一份黑王圣骸，踏入青色极光组成的大门。他们对接下来的战斗起不到太多用处了。
罗隐在原界的光辉中扇动重生的灰色龙翼，上升到与奥丁同一高度。
他新生的龙躯，是黑与白混合的深灰色，反射着微弱的金属光泽。没有纯黑那样的威严，亦无月白那般的高贵。
没有照着斑马线给他染色，罗隐已经非常满意了。
地水风火在原界中转化生灭，光辉渐渐黯淡，而领域不断扩张。
五米，十米，二十米，一百米......扩散到整个华纳海姆，扩散到肉眼无法触及的远方。
领域最终微弱到难以察觉，范围大到无法估测。
“静。”
暴乱的四大元素瞬间变得安宁静谧，一切乱流和各色光辉尽皆消散。
灰之王，诞生。
暴怒吸收了新生的尊贵血液，终于以炙热的共鸣回应着罗隐的呼唤。
苏尔特尔意为“黝黑”，它是黑王的刀剑，被尼德霍格分裂后赐予青铜与火的双子。
此刻的罗隐，才有资格唤醒这把武器。
苏尔特尔的炼金领域如苏醒的死火山，红与黑的光弧释放着恒星表面般的热度。
傲慢，妒忌，贪婪，懒惰，饕餮，色欲。在战斗中折断、毁损的六柄刀剑，其碎片在领域的牵引下飞向苏尔特尔。
七宗罪在毁灭后化为苏尔特尔的一部分，罗隐从炙热的熔炉中拔出黝黑的长剑。
漆黑的剑刃带有恰到好处的轻微弧度，修长的剑身上火焰状的裂纹仿佛正在燃烧。
罗隐可以根据战斗的需要随意改变苏尔特尔的形制，魔剑所造成的伤势，黑王之下的龙类都无法愈合。
“康斯坦丁，醒来吧。”
身着赤红盔甲的瘦弱少年，手捧青铜之茧，睁开三只熔金色的眼睛，如梦初醒。
虚幻的康斯坦丁回过头，整条龙都变得迷惑起来。
您哪位啊？罗某吗？
他在思考，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罗隐在这期间是吃了几个龙王吗，怎么就进化到这个阶段了。
以后他还怎么和罗隐合作，突然就低了罗某两头。
你不明白这背后的代价。罗隐在心中吐槽道。
“弃族会找到新的故乡，这是我的承诺。”
“期限。”
“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康斯坦丁的幻影随之消散，双子的精神力量进一步融合。
罗隐双手持握住燃烧的黑剑，龙尾末端的天丛云剑随时准备偷袭。
昆古尼尔，不过如此。他终于能和奥丁来场公平快乐的决斗了。
灰色的王座，和诸神的君王，从暗河的两段同时加速，周围的大气变得扭曲而模糊。
黑剑与圣枪交击，黑红和纯金的炼金领域相互倾轧，在暗河之底和溶洞之顶撕开恐怖的裂缝，冰海之水数百上千吨地涌入，暗河之中卷起大潮。
失去利维坦维持的尼伯龙根，对厮杀的双方来说太过脆弱，与现实之间的障壁脆弱之极。
昆古尼尔的必中，和苏尔特尔的不可愈合，都是作弊级别的能力。
但在王与王的搏杀中，显然是后者更有效果。
融合黑王之卵的饥荒，也只能略微抵抗苏尔特尔，保持一小部分愈合能力，至多是三代种级别。
罗隐放弃了所有防御，用苏尔特尔主攻，天丛云偷袭，不停与奥丁以伤换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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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8日是国际猫咪日，一定要善待家里的喵星人哦（野生喵星人得先噶掉再说），尤其要善待会码字的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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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复杂。
第七十一章 新王（三）
圣枪刺入罗隐的左肺，苏尔特尔洞穿了奥丁的右肩。
灰色龙形强压着奥丁撞入岩层，双方几乎同时用尾刺发起进攻，强悍的尾部肌肉像是缠绕扭动的钢索。
天丛云先一步斩击在黑色尾刺中部，直接削去其三分之一的体积。
奥丁试图用左爪刺入罗隐腹部，但刚撕裂表层龙鳞时左臂就被骨剑刺穿。
怪物们纠缠在一起，以数倍音速撞入海水。
罗隐调整着龙骨结构，将昆古尼尔死死卡住，发力扭动着苏尔特尔的剑柄。
黑王之血中的各种超越常识的化学成分，让搏杀的双方无视了疼痛和生物本能的恐惧。他们脑中唯一的目标，就是将对方近乎不死的身躯破坏到无法再生和行动为止。
罗隐拔出黑剑，剑身上恐怖的高温在海水中引发着蒸汽爆炸，造成的伤口处飘散着灰烬。
奥丁伸出利爪，撕扯下自己肩膀处的大片血肉，连带着上面附着的漆黑火焰。
如果对抗苏尔特尔的权能强行愈合伤势，消耗会更大，不如直接舍弃掉局部的身体组织。
罗隐抓住这个机会，全力将苏尔特尔刺向奥丁的独目。
奥丁双手横握圣枪格挡黑剑，昆古尼尔的枪身上被斩切出半寸深的沟壑。
罗隐在刹那间飞跃过饥荒，龙翼在0.01秒内反向加速，被挡开的黑剑从斜后方回斩向奥丁的颈椎。
奥丁同时向后方直刺，枪尖携着神圣的辉光中重击在苏尔特尔的剑身末端。
天丛云从另一角度斩向饥荒的龙翼根部，奥丁以左臂格挡，骨剑径直斩入骨骼。祂松开昆古尼尔，用右爪切开罗隐的尾部肌肉群。
苏尔特尔在奥丁后背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罗隐挣脱开祂的束缚，极速转移到正面再次进攻。
融合黑王圣骸后的躯体具有极其夸张的灵活性，双方的攻防招式都快如鬼魅，攻击角度诡异到好像两个动作之间被抽掉了帧数。
重力，阻力，视觉范围，元素乱流......这些因素都不再能束缚或干扰厮杀双方。
四周其他的一切事物都变得轻描淡写，剩下的不过是眼前的敌人，刀剑见血而已。
两条狂龙同时突破水面冲向岩顶，彼此死死纠缠，燃烧眼瞳中的威严已然不属于人世的范畴。
祂们尾部修长的骨剑陷在彼此的骨骼中，骨刺交错着刺穿敌人的甲胄，灰色和黑色的龙翼互角，两种龙血在交融时发生着剧烈的高温和腐蚀反应。
奥丁在用利爪折断罗隐的肋骨，试图破坏脏器。罗隐将苏尔特尔刺入龙翼根部，怒吼着斩下饥荒的左侧龙翼。
圣枪呼啸着穿破海潮和大气，不停加速，从罗隐背后正中央贯入。
受到刺激的黑王血肉立刻开始反击，漆黑的血肉触须和角质结构将昆古尼尔一寸寸挤出罗隐体外。
难以描绘的痛感突破了罗隐痛觉神经承受的上限，让他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康斯坦丁！”
苏尔特尔表面熔岩般的纹路发出灼目的火光，炼金领域刹那间暴涨，一次性爆发出的恐怖动能和热量将厮杀双方强行推开。
奥丁被斩断的半边龙翼迅速在漆黑之火种化为死灰，翼骨完全再生至少需要半分钟的时间。
落在冰面上的独目神明，举起满是创痕的命运之枪。从利爪和右臂开始，直到龙尾最末端的肌肉，全部绷紧到了极点。
苏尔特尔爆发的炼金领域极速收缩，领域边缘的光弧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变得更加灿烂。
罗隐双手紧握剑柄，领域中心的燃烧之剑收敛着自身所有的光辉和热度，化为一片深沉的黑色。
苏尔特尔的剑身在不断生长，越来越沉重，黑剑上承载着绝对的意志。
斩开面前的一切，无论钢铁，神明，还是被书写的命运，要将它们全部毁灭殆尽。
纵使是战无不胜的诸神之王，永恒胜利的命运之枪——黄昏之日终会降临，那一日到来时祂自会知晓。
奥丁掷出昆古尼尔，漆黑之剑自天斩落。
无限短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光线、空气、水流都变得抽象模糊，此间世界只余下枪与剑。
黑剑与圣枪的锋芒相撞时，双方的耳膜都被声波和气流震碎，视力严重衰减，强大的王域也几乎感知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
“无尘之地！”
所有还活着的无尘之地使用者在极端的恐惧中同时释放言灵，八重领域相互融合增幅，变为直径超过二十米的真空防御罩。
行动组剩余的活人在两个怪物刚开始厮杀时，就撤到了鹦鹉螺号后方，但那两个生命的恐怖程度仍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真空罩只扛下了最初的碰撞余波，紧接着就被后续的乱流轻易撕碎了。
之前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蝗虫形龙族亚种，在碰撞余波的高温和冲击中大片碳化死亡。
处于碰撞中心的罗隐外表极为惨烈，全身龙鳞都被掀掉了一层，持剑的双臂有不少部位裸露着暗金色的骨骼。
他嘶吼着，严重受损的声带发出低沉嘶哑的声响，苏尔特尔震颤着回应他的意志。
斩！
黑剑一往无前地斩落，无可阻挡，即便前方是命运的圣枪。
大面积开裂的昆古尼尔被从正中央斩断成对称的两半，褪去所有光芒，化为不起眼的焦黑色枯枝。
罗隐坠上冰面，用剑支撑着身体，冲向同样受到重创的奥丁。
饥荒的躯体上生出狰狞的不规则骨刺，狂舞的黑色触须填补着千疮百孔的龙躯。
奥丁的独目变得黯淡而疯狂，释放着如同野兽的凶性。
只是失去武器而已，继续厮杀，不论代价，到死为止。
－－－－－－题外话－－－－－－
更得很少，我先谢个罪。
第七十二章 黄昏（一）
夏弥一拳打碎头顶的冰层，灰头土脸地从地下钻出。
几百米外，两个怪物正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耶大人只能选择钻地道。
【继续呆在这里怎么想都太危险了吧......】
【小夏弥，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耶梦加得很少表现出这样坚定的决意。
超越完整君主的怪物越来越多，哪怕她成为海拉也没有竞争王座的资格。但进化为海拉，她才能获得自保的能力。
坍塌的冰山中心，数十米厚的岩层和泥土之下，隐藏着温热的庞大水体，独立于暗河之外。
如果利维坦制造了茧，那里必然就是她的孵化地。
【打穿岩层，进入孵化地，吃掉利维坦，趁那两个怪物没注意迅速撤退。】
简洁而有力的计划，毫无失败的可能。
【其他人的情况现在很危险，尼伯龙根似乎有崩溃的迹象。】
华纳海姆与现实连接的大门处于数百米深的冰海中。一旦尼伯龙根崩溃，即便能回到现实，绝大部分人也会死于水压和低温。
【知道你担心他。等我进化为海拉，顺手帮个忙轻而易举。】
耶梦加得在冰山碎片的缝隙中快速穿行，向着圣殿的中心位置前进。
她挥拳打在十几吨重的冰墙上，流动的力量使其四分五裂。
穿过冰墙的耶梦加得愣了一下。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怎么会出现第二个人？
背着一大包炸药的藤原信之介同样愣住了。
家族给他的任务是带回黑王圣骸，次目标是带回利维坦的茧，最次的目标是带回龙骨十字。
毕竟鹦鹉螺号上装备了足够击杀初代种的炼金热武器，二十多个不朽者，数十枚贤者之石和四大元素子弹，还有学院和家族的大量精锐。
然而，藤原亲眼看着任务一步步烂到了现在的地步。
如果空手而归，血统失控的他必死无疑，藤原唯一的选择就是盗走利维坦的茧。
他以匍匐的姿态，也就是爬的方式，贴在岩壁的边角位置一路爬到了坍塌的冰山圣殿中。
一千多米的距离，藤原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差点因为余波当场去世。
但事实证明，幸运女神终于再次眷顾于他，藤原成功背着塑料炸药和引爆雷管来到了中心区域。
他朝夏弥微笑着，将深青色的利爪收在背后，衣领遮掩着无法压制的龙化体征，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逐渐坚硬起来。
无论对方是逃到这里避难，还是和他类似的亡命赌徒，既然她出现在这里，只有让她去死了。
“我们快一起出去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藤原语气温和地提议道，但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元气美少女已经化身为龙王耶梦加得，用熔金色的竖瞳恶趣味地打量着他。
“人类，谢谢你的暖心提议。不过，你藏在背后的短刀，是准备用来做什么的呢？”
时间零！
藤原信之介将领域增幅到极限，但这里的乱流实在太过剧烈，他能成功释放言灵都多亏了那一管风王胎血。
耶梦加得踏碎脚下的冻土层，蓄积全力的一拳重击在冰山金字塔的废墟上，力量的海潮在冰层和泥土中流动。
时间零的加速只剩下三倍多，不超过五倍，藤原的进攻轨迹看起来十分清晰，他踏步时产生的振动也全部反馈在耶梦加得脑中。
这是位格上的差距，她可是高贵的初代种。
直到脚下的冻土翻卷如浪涛，头顶的冰盖碎裂成数千片后坠落如暴雨，藤原才意识到他在面对什么。
“大地与山之王......开什么玩笑。”
天启骑士，贝希摩斯，奥丁，灰之王，山王，到底是为什么啊！
什么时间零，稀有血统，加图索家特使，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东西都是些笑话。他为什么要踏入属于怪物们的世界。
“这样都没爆，一定不是装备部出产的炸药。”
塑胶炸药的稳定性让耶梦加得有些意外，夏弥为藤原先生的不幸遭遇默哀了一秒。
耶大人路过藤原信之介，进入圣殿的中央区域。
说起来，她一直觉得古尔薇格满可爱的，美色仅次于中庭之蛇。
就是脑子不太清醒，多少年都不愿认清现实，总认为埃戈那个疯子还有可能回头是岸。
吞噬利维坦进化成的海拉，也许会是个究极美少女吧。
岩层和冻土在耶梦加得脚下向两侧裂开，地缝中涌出浅红色的地下水，如同摩西分海。
耶大人想到了那篇举世闻名的童话。单纯的人鱼公主，为那热烈而危险的感情付出一切，最终化为大海中的泡沫。
换成她，就绝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耳边响起了缥缈的歌声，像传说中的塞壬那样美得动人心魄。
耶梦加得初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发现，歌声的源头就在地缝之下。
歌声美好而热烈，但骨子里却是深沉如海的凄切哀伤，渐起的暴怒如层层涌起的大潮。
海的女儿会流着眼泪化为泡沫，黑王的女儿只想死前再放个大招。
这一刻，耶梦加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你们海洋与水之王都不守基本法的吗？她没记错的话，您才死了不到十分钟吧！
龙王复活也得等CD啊，而且刚睁眼就开始释放究极言灵，这合理吗？
几秒后，她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利维坦被贝希摩斯捏碎心脏时，就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她死前传递给茧的意志，恐怕并不是活化，而是自杀。
龙侍白鲸死亡，黑王圣骸被夺走，因兄长的背刺而死。的确是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
茧中储备的精神力量，全部用来发动归墟。
【利维坦是在施放灭世级言灵吧？】
【没错。归墟会在深海中释放足够引发岛屿陆沉的能量，形成近百米的大海啸，和分裂冰海的壮观海渊。】
以燃烧茧的方式释放，大概只有完整版十分之一的威力，但释放者是初代种中拥有至强言灵力量的利维坦。
【那现在不是应该赶紧撤吗？】
夏弥感觉，耶大人好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我现在觉得有点累。】
难道世界上真的存在王者气运那一类的东西，而她没有？
耶梦加得朝着归墟的外层领域给了两拳，但无法破坏究极言灵的结构。
“算了算了，撤。”
......
“以鹦鹉螺号的受损程度，可能无法支持我们安全上浮了。”
技术人员的报告，让所有人的心凉了半截。
水位线已经上涨了二十多米，暗河上的冰层大面积解体，鹦鹉螺号将是他们最后的依靠。
冰山中的人鱼歌声和言灵光辉，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你能打开后花园的大门吗？”
奥莉薇娅低声询问着苏茜，后者无奈地摇头。所谓后花园，即罗隐还在建设中的尼伯龙根。
后花园的坐标就在深潜器上，她们都有那座尼伯龙根的烙印，即钥匙。
但她们没有奥丁那样强大的精神力量，能在华纳海姆中强行打开另一个尼伯龙根的大门。
而罗隐还在与奥丁决斗，无法分神。
“有个人应该可以做到。”
苏茜礼貌地打扰了一下神秘消失又悄悄出现的夏弥，询问耶梦加得能否使用一下她的特殊技能。
【杂鱼脸的尼伯龙根？撬它！】
苏茜和奥莉薇娅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深潜器尾部已经打开了一扇由半透明海水形成的扭曲之门，其中隐隐显现着纯白的古代城市废墟。
“人造尼伯龙根计划，这是执行部保密级别最高的项目之一。
大家不必惊慌，听从指挥有序进入尼伯龙根，对其中的一切请务必保密。”
自从上任执行部部长，楚子航随机应变的能力与日俱增。
加图索家残余的人员心中一惊，学院竟然还私下藏着这么离谱的东西，昂热的话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楚子航没有打听耶梦加得刚刚去了哪里。反正看样子，计划一如既往地失败了。
后花园中的环境极其不稳定，气温忽冷忽热，空气成分似乎还有毒性，黯淡的不明光线也在变幻着颜色。
大部分人立刻戴上了防毒面罩或是掩住口鼻。也就上杉家主毫无感觉，觉得很是新奇，开始想着回家后让哥哥也造一个，毕竟最强分部各方面都不能落后于本部。
“可以关门了。他会赢的。”
苏茜朝远方挥了挥手，好像这只是寻常的一天里，寻常的短暂告别。
愉快地复仇吧。
后花园中，白王的尸守军团从废墟中探出大脑袋，成群地游向尼伯龙根的访客。
楚子航的脸色又黑了一分。看来，执行部的保密计划要再增加一个了。
罗隐和奥丁都有解除归墟的能力，至多花费三四秒钟。
但他们无暇顾及自我毁灭的利维坦，反正归墟无法对他们造成严重的伤害。
看到新阿尔文号开始上浮，罗隐也彻底放下心来，继续挥动苏尔特尔把奥丁往死里砍。
他注意到，奥丁的反应速度在逐步下降，但再生能力随之增强，愈合速度恢复到了次代种的水准。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罗隐已经斩断了奥丁的双翼和尾刺，祂的左臂也暂时无法活动，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他这一边。
神明发出如同野蛮凶兽的愤怒嘶吼，无数纯黑的血肉触须伸出祂的龙鳞，崭新的黑色骨翼从祂后背生出。
奥丁独目中的光芒变得忽明忽灭，饥荒痛苦地嚎叫着，用双爪扣动奥丁的面具，试图将其掰碎后从脸上取下。
第七十三章 黄昏（二）
奥丁解除了对黑王圣骸的压制，进一步推升饥荒体内的黑王之血浓度，以此恢复受损严重的躯体，和罗隐继续搏杀。
但饥荒融合的黑王血肉却先一步失控了。
罗隐对英灵的炼制技术非常熟悉，毕竟他亲自在英灵殿里躺过。
英灵想要自主破除奥丁的控制几乎不可能，但饥荒是个例外。
圣骸不同于龙骨十字这种死物，它可以被视为一种另类形态的生命，承载着究极生物的意志。
看到那扇熟悉的青色极光之门时，罗隐并不焦急，让康斯坦丁也不要急。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当所有秘密都被揭开，奥丁已经无处可躲。”
罗隐用海水洗去身上的血水，在汹涌的海潮中安静地聆听着利维坦的灭亡之歌。
冰柱断裂，穹顶崩塌，无垠的海水从全世界涌来，各个时代的船只残骸在逆流的潮水中航行。
无数冰粒折射着银色的光辉，海渊中像是坠落着数万颗古老的星辰。
这壮丽的死亡，让罗隐有些不忍打断。
利维坦的歌声越发高亢，却在终章开始之前戛然而止。
释放归墟，需要引发超大范围内的元素转化，聚集最高量级的水元素。
对于第五元素的掌控者来说，打断归墟的释放再容易不过。
“在宁静中归去吧。贝希摩斯已经死去，黑王的时代也不会重来。”
无论是尼德霍格，还是新的黑王。
归墟的领域开始大范围溃散，利维坦之茧仍然在自我献祭，但已无力维持崩溃中的言灵。
行将化为泡影的世界中，罗隐握着黑色长剑，缓缓飞向海水中央，那姿态犹如受难者的龙骨十字。
他的胸腔中隐隐作痛，深灰色的龙鳞像是古朴的铁甲。
两天后。
阿瓦隆计划行动组，除了需要抢救的专员，全员乘坐校长专机离开了噩梦般的北极圈，抵达繁华的东京新宿区。
加图索家仅有恺撒受到了邀请，其他人都被赶回去找庞贝谢罪了。
大部分人对此完全摸不到头脑。按照惯例，现在的安排不该是在医院里补行动报告吗。
而那位校董对此的解释是，“任务尚未结束”。
......
苏茜盘腿坐在罗隐的右肩上。龙躯形态的罗隐有将近十米高，并排走的话苏茜连他膝盖都够不到。
哦，他暂时没有膝盖，那没事了。
“水费，电费，订制的巨型家电，伙食费，学费，误工费，游戏氪金，还有基建工程款。你知道养一只芬里厄有多花钱吗？”
罗隐游向芬里厄的巢穴，给耶大人发了一串长到夸张的账单，后者的血压扑哧扑哧地飙升。
夏弥努力劝说着耶梦加得，和对方动武会出龙命的。
“你抽了芬里厄多少血，挖走了这里多少矿石！至少拿了50倍的利润！”
“抽血是为了定期体检，挖土是为了修路，偶然获得的材料用于科研。出于校友情谊我才把体检费免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条杂鱼作威作福，这个世界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姐姐！”
芬里厄热烈的招呼声，和音波武器没什么两样，震得人耳膜疼。
“这位是你未来的小舅子。”
罗隐贴心地为楚子航介绍道。
久别重逢，芬里厄对着姐姐就是一顿乱添，夏弥灵活地闪避着龙王的大舌头，看样子非常熟练。
耶大人在傻弟弟耳边窃窃私语，向芬里厄普及着罗某的种种恶行，是个屑到极致的儿童诈骗犯。
“但是姐姐，他给我带了很多好玩的，不像坏人......”
耶梦加得将拳头攥得嘎吱作响。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她在外面打拼的时候，弟弟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痛，实在太痛了。
此时，芬里厄还在向姐姐介绍他的格斗老师薇拉，一众人类网友，还有这里最好的厨子。
不得不说，一段时间没见，傻弟弟的语言系统丰富了很多。
悄悄旁观的康斯坦丁狠狠打了个寒颤，他再也不纠结自己龙躯的先天缺陷了。
他失去的不过是完整的龙躯，至少保住了自己的脑子。
被罗隐唤醒后，康斯坦丁脱离了植物龙状态，就是精神和肉体的同步率暂时有点低。
“你挺能藏的啊。”
“你们如果在东京打起来，场面会非常难看。况且，杀死芬里厄，心里不会有点怪怪的吗，成功之后真的会感到骄傲吗？”
那简直像是把邻居家的大猫猫揍了一顿。
“以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说话。”
后来康斯坦丁才发觉，对方是连语言系统都没发育好。
另一边，芬里厄被耶梦加得狠狠训了一顿，勉强弄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对着罗隐等人龇牙咧嘴。
楚子航步伐有些僵硬地走向凶悍的芬里厄，想要安抚情绪激动的龙王，被喷了一身腐蚀性龙涎。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或许能跑得掉，但带着芬里厄一起跑不太现实。
罗隐和新世界树有联系，融合了黑王圣骸，利维坦的龙骨很可能在他手上，连进化为苏尔特尔的康斯坦丁也站在他一边。
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当今最接近黑王的混血种，“太子”这个名讳放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不要那么紧张，我又没什么坏心眼。至于我想做什么......”
苏茜平稳地落上地面，走到矿坑中心，打开背后的装备箱。
数百个金属配件在磁场中移动组装，形成直径超过十米的大型炼金阵。
康斯坦丁打了个响指，内部的炼汞开始流动，炼金阵的节点上燃起幽蓝色的烛火。
“我想让你们成为海拉。”
......
精神融合仪式？
康斯坦丁竟然用残缺的封神之路仪式，改造出了纯血龙族能使用的临时版本。
她还以为这厮成功下克上，吃掉了诺顿。原来依靠的是这种作弊的方法。
“火元素与炼金紧密相关，暗藏着‘精炼’的概念。青铜与火之王继承的是黑王的刀剑，这并不难猜。
风元素除了极速的能力，还赋予灵性和感知能力，天空与风之王继承的是沟通世界树的神权。
水元素象征着不息的生命力，海洋与水之王继承了黑王的躯体。”
可惜，完整的风之君主和水之君主永远无法出现了。
罗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地元素象征着至强的威能，赋予纯粹且极致的力。我本以为你们继承的是黑王的伟力，但你是真没啥力气，难道芬里厄才是重点？
再者，这也与海拉死亡之神，死国之王的称号不太符合。”
罗隐搓了搓爪爪。
“直到我见识到你溜门撬锁的奇特技能，才拓宽了思路。
地元素富含于广大的地脉中，它的另一个潜在象征，是‘宝藏’。
死人之国尼伯龙根，也是遍地黄金的宝藏之国。海拉继承了黑王的宝藏，乃是一切死国之王，能打开世界上所有的尼伯龙根，是这样吗？”
所有的尼伯龙根，包括黑王之国，和永生之岛阿瓦隆。
第七十四章 黄昏（三）
海拉的权能，是一把钥匙。
她能自由进出所有死亡之国，从最强大的到最隐秘的，甚至是被废弃的尼伯龙根。
“是又如何？”
耶梦加得接管了身体，双眼变为金色的竖瞳。
“我需要你帮忙打开两扇大门。之后，我不会再干涉你和芬里厄的自由。当前，前提是你们不整大幺蛾子。”
“我拒绝。”
两扇大门，自然是黑王之国和阿瓦隆。
某种意义上，海拉是奥丁的天敌。她可以随意进出永生之岛，也可以从诸多死国中召集数量恐怖的死侍军团覆灭英灵殿。
海拉的权能，是找到阿瓦隆、彻底毁灭奥丁的关键。
“我再吃一两个龙王，就能强行进入黑王之国了。”
罗隐只是随口提一句，不带任何恶意。
“野心，策略，决断的能力，以及运气，都是登上黑王座的必要条件......耶梦加得，你从来不是个合格的君王。是时候放弃了。”
出乎夏弥的意料，耶大人并没有立即反驳。
“假若黑王归来，即使是海拉也做不了什么，最多是穿梭于各个尼伯龙根不断躲藏，多如海沙的死侍也撼动不了祂的王座。
这样的结局，你能接受吗？”
耶梦加得：“这算是很好的结局了，不接受又能如何？你认为占据了一份圣骸，就能阻止祂的归来，或者成为另一个黑王？”
“不会有任何生命登上新的黑王座，包括我在内。”
罗隐语气的笃定程度，好像他就是黑王本尊。
“你低估了人类，也低估了自己的同族。一个相当离奇的计划，已经临近尾声了。”
他低声说了一句，没有继续解释。
“成为海拉吧。帮助我，也帮助你们，改写黑王的预言。
黑王的弃族会找到新的家园，这也是我对康斯坦丁的承诺。”
毫无疑问，这个承诺完全偏离了秘党的宗旨。
但一旁的苏茜和楚子航都没有感到多么意外，毕竟罗隐此前已经清晰地表现出了这种倾向。他并没有灭绝纯血龙类的强烈愿望。
“为什么？”
“从龙族手中夺走世界的不是人类，而是黑王，祂才是数千年血仇的根源。
但你们找不到彻底杀死黑王的方法，所以将矛头对准人类世界，双方的仇恨越积越深。
大多数龙类逐渐遗忘了最初的敌人，混血种同样如此。
龙族，人类，混血种，任何种族都不需要神明，生命和文明会自己做出决定。黑王必须死。”
共同杀死黑王，再寻找不同种族共处的出路。
这混蛋真是狂妄到了极点。在他身上赌一次吧。
太阳已经死去。
铁青色的晦暗天穹中，悬着深灰色的天体，没有光热，也不上升或坠落。
周围没有风声，准确来说，是没有任何声音。
荒芜贫瘠的泥土上，覆盖着数米厚的不明灰烬。
大都市的废墟淹没在死寂的海水中，天空树的塔顶倾斜着刺穿海面。
看向彼此时，所有色彩都变得黯淡，像是身处于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苍白的大船航行在死亡的海洋中，细长的船身由无数骨骸拼接而成，错落的骨节构造着禁忌的图案，美得惊悚而狰狞。
“这里，是东京？”
这怎么可能只是一座尼伯龙根？它广阔到根本看不见尽头，简直像是另一个地球。
人们呆滞地凝望着广袤而死寂的世界，防护服面罩外的一切，震撼到有些失真。
“向着北极进发吧。”
罗隐对船头的海拉说道。
通过融合仪式暂时进化为海拉的耶梦加得，比先前高了二三十公分。元气美少女变成了冷艳的死亡系御姐，散发着让一切生命恐惧战栗的不祥气场。
“吼吼！你开船，去那个北......北极，到了喊我。
芬里厄，你不要捣乱！夏弥，阿提拉，你们快分散他的注意力！”
进化的同时，耶梦加得的智力被大幅度拉低了。
这是炼金罗师傅和康师傅的失误。由于诺顿是茧化状态，康斯坦丁在融合时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而芬里厄可是活蹦乱跳的。
虽然耶梦加得是主导融合的一方，但芬里厄的力量是真的非常强。他们应该先让芬里厄进入半沉睡状态，再开始融合的。
谢天谢地，仪式没有失败，就是耶大人的精神分裂进一步加重了。
“楚大副，我相信你。开船吧。”
楚子航很难想到，最后是他在开船。
海拉制造出骨船奈迦尔法之后，就把事情全部甩给了他，连个说明书都没有。
至于擅长开船的恺撒，他正在画速写，诺诺背靠在龙脊骨构成的船舷上摆着pose。
没有人问楚子航任何问题。奈迦尔法上的每个乘客，都签署过一份协议书，不过问任何细节，只看不问。
除了几个初代种的存在，罗隐并未向他们隐瞒其他的东西。
特别受邀的古德里安教授已经兴奋到接近中风，间歇性地喃喃自语和大呼小叫。由于老式和电子照相机都不好使，他就一刻不停地画下这里的一切。
罗隐和苏茜并肩飞向天空，一直没有触及到它的尽头。
“这片世界，曾经该是多么壮观。”
苏茜平稳地站在剑身上，一同鸟瞰着黑王的世界。
但此刻她无心欣赏，一些心事正困扰着苏茜。
“你体内的圣骸，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危险。我已经和装备部的疯子们约好了，邀请了学院最好的几位医师，等回去后就做个全方位检查。”
听到装备部三个字，苏茜更加担心了。那些地下生物的危险程度和黑王圣骸相比真不好说。
“吞噬圣骸，真的不可行吗？”
“命运之枪的裁决都杀不死它，苏尔特尔也只能压制圣骸的活性，我同样无法杀死圣骸。
不过我自身的血统暂时足够抵抗它的侵蚀，圣骸自身的意识还非常微弱。”
但如果再融合一份圣骸，罗隐非常确信，他绝对压不住。
“侵蚀的后果，到底是什么？”
苏茜心里有些发冷。罗隐从未告知过其他人吞噬圣骸的代价。
吞噬圣骸之前，他的实力已经强于单一的初代种，但最多凭借武器优势逼近完整君主的实力。
获得比肩白王乃至黑王的龙躯，掌控第五元素，发挥出苏尔特尔的全部力量，击溃最强状态的奥丁......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罗隐沉默了一阵。他不想欺骗苏茜。
“大概是，新黑王的诞生吧。这具躯壳会继承尼德霍格的意志，恢复新世界树和封神之路，开启审判日。
每份圣骸都是新黑王的种子，获其力量者必接受其命运。神的馈赠总不是那么好拿的。”
被圣枪抹去存在的新黑王其实从未死去，祂终会以圣骸为媒介在新的躯体上复苏。
“那，罗隐呢？”
不复存在。
他绝不接受被圣骸扭曲自己的想法。要么由他掌控圣骸，要么他被圣骸杀死。
“苏茜，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
我会用圣骸的力量打完最后的战斗，在它吞噬我之前将其剥离出去。
凭我现在的血统，那种小手术杀不死我的。”
苏茜仍然心神不宁，总感觉事情不会那样顺利。
“不要再融合第二份圣骸了。”
“不会的。我只需要再战斗两次，或者三次，就能和这个鬼东西说永别了。”
......
奈迦尔法在尼伯龙根中的航速极为惊人，船只两侧掠过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
远处的岛屿和礁石上，时常能看到诡异的漆黑人影，默然注视着航行的骨船。
头颅紧贴泥土，俯身叩拜。
双爪合十胸前，躬身朝觐。
口中呢喃低语，虔敬赞颂。
数千，数万的死侍爬出灰烬，注视着数千年后再次踏入此间世界的生者，觐见伟大的海拉。
奈迦尔法驶近白令海峡，冰海上空横跨着数百米宽的神道。残垣断壁之间，旧日的辉煌犹在眼前。
船舶港口破败不堪，冰原上锈蚀的铁路轨道穿过鳞次栉比的青铜高塔。
海峡两岸矗立着直达天空的岩柱，那是横贯天地的神门。
他们用望远镜看到了冻土上的北极科考站，基地已经老化得像是废弃了一个世纪。
科考站后方荒凉的冰原上，隐约可见纯金属的银色城墙，巨型岩石建造的古代城市。
“哥哥......我们终于回到故乡了。”
向东再跨过几座山丘，就是他们在北极的封地，最初的白帝城。
“是啊。”
耶梦加得的声音无比落寞。
流亡数千年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死去的故乡。
她还剩下芬里厄，康斯坦丁还剩下诺顿。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他的。既知如此，何必还乡呢？
黑王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她。当她修好断裂的钥匙打开老家的房门，看到的却只有记忆的坟墓。
“做好战斗准备。快到了。”
看到天空中出现一抹金色，罗隐严肃地提醒道。
死之岛，也是永生之岛，阿瓦隆。
海岸停靠着一叶独木舟，岛屿四周环绕着高耸的尖刺石林。
阿瓦隆淹没在金色的火海中，火光照亮了整片天幕，在这个废墟的世界中更显得耀眼。
奈迦尔法停靠在阿瓦隆附近，所有人沉默地看着英灵殿在大火中燃烧。
耶梦加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阿瓦隆只是黑王之国的一部分，那罗隐希望她打开的第二扇门在哪？
天幕像是迸裂开来，乌云破碎，金色的枪矛刺向阿瓦隆中心的石质祭坛，灿烂的彗星从天坠地。
阿瓦隆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绝望，悲哀，也是解脱。
罗隐站在船边，恍惚间有些怅然。他没预料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和奥丁的恩怨。
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吗。
大火还在燃烧，火势随着时间慢慢衰退。
天空中倒映的火光也渐渐黯淡下来，像是日落西垂。
天空最终完全阴暗，黄昏融入了长夜。
罗隐踏上遍地灰烬的阿瓦隆岛，沿着螺旋的石阶，走向中心区域的石祭坛。
台阶上是大堆焦黑的骨骼，有巨蛇的，也有英灵的。
背靠岩壁而建的英灵殿大面积垮塌，山体本身都严重碎裂，其中所有英灵之棺全部是打开状态。
石祭坛四周，到处是英灵四分五裂的尸骸，折断的炼金刀剑插在焦黑的泥土中。
两名天启骑士，死亡与征服，也已经死去，残缺的龙骨支撑着半跪姿态的盔甲。
饥荒被圣枪钉在祭坛中央，面部是碎裂了一大半的奥丁面具。昆古尼尔贯穿了一个暗金色的方盒，又刺入饥荒的胸腔。
罗隐掰开天启骑士熔化的甲胄，从中回收了两份残缺的龙骨。四分之一的圣骸之骨，三分之一的风王龙骨。
白王圣骸当初在高架路上挨了圣枪一下，果然是彻底凉了，终究不如尼德霍格能苟。
被奥丁拦路打劫的圣骸终于完整地回到了他手里，罗隐算是解了一桩心结。
不需要侧写的技能，罗隐也能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即将失控的饥荒被收回阿瓦隆，奥丁放出了所有英灵，将其制服在祭坛上。
圣枪刚被他毁掉不久，奥丁想要立刻使用昆古尼尔的能力，只能通过自我献祭。
那颗划破天际的彗星，是诸神之王最后一次掷出圣枪。燃烧一切，威能至强的裁决。
罗隐刚触碰到饥荒，它的胸口就像瓷片一样裂开了，内部血肉处于恐怖的碳化状态。
他从饥荒体内和金属盒中分别取出一块炙热的纯黑骨骼。
奥丁的最后一击成功杀死黑王圣骸了吗？答案是否定的。
罗隐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好像有几千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劝说他吃掉这两块骸骨。
它们已经没有任何肌肉和神经组织，没有增生的骨刺，甚至失去了汲取养分的能力。
但其中微弱的意志，仍在与罗隐沟通。它们只是暂时退化到了最弱小的状态，一旦找到合适的宿主就会逐渐恢复。
【融合...成为伟大的存在...融合...融合...成为命运...】
无聊的把戏。
罗隐在心底顺便吐槽了一下系统大爷，这种时候是压根看不到影子。毕竟是个看到龙王就会绕着走的屑系统。
......
两块黑色骸骨突然掉落在地，罗隐有些发怔。
是苏茜用剑从他手上打落的。
“怎么了？”
“你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看了将近半分钟。”
罗隐钝化的感知恢复正常，大口呼吸着有毒气体，灰龙鳞都吓掉了几片。
“密封起来，保存好。不要让我靠近它们，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它们，小心。”
看来得加快后续计划了，黑王圣骸比他预想得更加诡异。
面色不妙的罗隐拎着两具残缺龙骨走向康斯坦丁，准备商量一下分赃事宜。而大部分人员并未登岛，还在骨船上等候。
“我要风王龙骨吧。”
“这个有点缺斤少两，要不我从利维坦龙骨上再掰几块给你？”
阿康的表情十分古怪。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有如此豪横的一瞬间，吞噬初代种龙骨还能点菜。
“不用了，风王的高感知和反应速度对我来说更有用。获得水王的能力后，你抵抗圣骸时应该会轻松些。”
罗隐顿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凭我对祂的了解。”
此时，一只耶梦加得恰巧路过分赃现场。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区区开锁师傅，去去去。”
融合仪式的时效已过，耶梦加得的海拉体验卡也到期了，暂时寄宿在她脑中的芬里厄还在闹腾。
凭耶大人兴趣使然的炼金术，想看一眼就复刻出融合仪式是不可能的，下次变身海拉还得从他这买炼金阵，什么叫技术垄断啊。
“我现在就去把船凿了！”
“行行行，给你一份。”
罗隐拿起本就小得可怜的残缺白王圣骸，稍加斟酌，又挥动天丛云切了一刀。
他将1/4圣骸中的3/8，即3/32的圣骸之骨丢给了耶梦加得。
“你欺龙太甚！”
“有的吃就不错了，靠你自己一辈子都薅不到白王一片鳞。”
日常刺激了一波耶大人的血压，罗隐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阿瓦隆岛上还剩下最后一个秘密——奥丁的本尊在哪。
罗隐来到英灵殿废墟的尽头，最黑暗的角落。这里还剩下最后一具普普通通的石棺，唯一没被打开的棺椁。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掀开了棺盖，其中并不是英灵，而是暗金色的龙类骸骨。
微风吹入石棺，那骸骨的表面就开始碎裂，化为尘灰。
奥丁在各个时代绑架强大的龙类和混血种，制作英灵之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抵抗归来的黑王。
瓦尔哈拉埋葬的第一个棺材，埋葬着奥丁自己。祂自称诸神之王，黑王的宿命之敌，也是最初的英灵。
“这是？为什么？”
康斯坦丁无法理解。难道奥丁早就死了？
“一个不算复杂的故事。”
罗隐深呼吸，整理了一下思绪。
“有一个初代种，他的兄弟掌握着强大的力量，他则拥有风元素代表的权能。他能倾听全世界的声音，受到世界树的青睐。
但某一天，旧树开始凋零，黑王抛弃了不完美的龙族。他想要刺杀尚未成长完全的新黑王，但就像你们一样，他不愿吞噬自己的双生子。”
“海洋与水之王埃戈背叛龙族，成为新王的使徒贝希摩斯。这件事让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成为了第二个拥护新王的初代种，努力获得新王的信任。
时机成熟之际，他开始了一场豪赌。他把自己当成祭品，以自己的权柄和躯体为质，交换一种极强的能力。这种能力甚至能从记忆层面抹除一个人的存在。
在那之后的故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题外话－－－－－－
这两天有点卡，咕了一下。
第七十五章 动荡
石棺中的骸骨一寸寸化为暗金色的灰烬。祂已经将自己的权柄献给新树，不会留下龙骨十字。
奥丁的本体一直被封印在阿瓦隆岛上，这大概是祂为背叛新黑王付出的代价。
祂凭借圣枪的权能成为了那场大战的胜利者，独占了黑王的国度。
一个幽魂骑乘着八足天马，身着金色甲胄和暗蓝色大氅，手持永恒命运之枪，数千年来在废墟之国中独自驰骋。
奥丁是被钉在王座上的君主。
如此沉重的代价......你就这么仇恨黑王吗？
罗隐踌躇了一阵，最终将石棺恢复原状，推回倒塌的英灵殿中。
他的敌人在此长眠。
“走了走了。”
......
“所有组员，在场的和还在休养的......为计划牺牲的组员，世人会永远铭记你们的勇气和奉献，学院的新生们将在课本上读到你们的名字。
阿瓦隆计划，至此圆满完成。”
楚子航收好半边碎裂的奥丁面具，扣上黑色的手提箱，表面是银色的半朽世界树。
他的话音落下时，船上一片寂静，强烈的疲倦感涌入了所有人的大脑。
他们中大多数人，面对龙王以及更强的敌人时，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但行动组最终完成了秘党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北极探索。
从今之后，北极不再是混血种的禁区，格陵兰的阴影终于烟消云散。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龙躯形态的罗隐也藏在阴影中跟着鼓掌。
“我在这件事上冒进了，我低估了北极圈内的情况。”
阿瓦隆计划的最初目的，仅仅是寻找永生之岛的线索，顺带着寻找利维坦的下落。
可计划逐步牵扯出了太多潜藏的存在，这场航行惊动了海渊中沉睡的怪兽。
如果学员的大半精锐，他的友人们在北极全军覆没......罗隐不敢想象那种结果。
“但结果终归是好的。”
罗隐第一次看到杀胚脸上露出这样轻松的笑容，像是松开了一根绷紧了几千个日夜的琴弦。
“楚先生呢？”
“父亲他独自在船舱里。”
罗隐朝苏茜招手，需要她帮个忙。
......
失忆的楚天骄在罗隐那里暂住了几个月，逐渐找回了正常的生活节奏，不会再突然发动时间零，随机挑选幸运儿当人质了。
他独自安静地看着阿瓦隆燃烧，直至最后一线火光消失，脑海中时不时地涌出凌乱的画面。
“靠我的权限，也只能查询到‘守望者计划’这个名字。
它不在执行部备案，甚至不向校董会报告，直属于秘党的长老团，即老不死中的老不死。
这个计划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时间跨度超过80年。”
“谢谢。”
楚子航点点头，就是不太明白罗隐为什么站得离他们那么远，而且在对着墙说话。
“黑王之卵是个很邪门的东西，它会诱导强大的混血种与之融合。但无论融合成败，宿主都只是它的祭品，肉体和精神会成为加速它复苏的食粮。
这东西无论在哪里出现，都会引发混血种势力的争斗，差不多是个超级加强版的魔戒。
长老团因此遴选出意志极其强大，且擅长隐匿逃遁的优秀专员，将卵交给其秘密保存，守望者就此诞生。”
长老团成员本身都是血统极高的族裔，和老贝奥武夫差不多的水准，时间久了他们自己都顶不住圣骸的影响。
他们没有直接把圣骸发射向月球，就说明依然存在一丝念想，觉得有朝一日能安全地挖掘出卵的力量。
守望者应该也换了好几个了，意志顶不住就交给下一任。
“苏茜，开箱吧。”
女孩打开左手的黑箱，箱中向外冒着冷气。
“风王李雾月保存的第二圣骸，丢失后于1899年被秘党发掘。天启骑士饥荒的力量就来源于它。”
看到那块黑不溜秋的骨头时，楚天骄的瞳孔瞬间放大，全身肌肉紧绷。
楚天骄双耳中出现严重的幻听，那若有若无的蛊惑声他再熟悉不过，这个声音陪伴了他将近二十年。
如果不是苏小妍和楚子航的存在，他很可能早已变成圣骸的祭品之一。
楚天骄急促地呼吸着，额头上沁出一粒粒汗珠。
他全部想起来了。
“她过得还好吗？”
“还好。爸是个不错的人，闺蜜会陪她打麻将购物，她每天会记得喝一杯热牛奶，不会失眠。”
“那就好。我们回家吧。”
“好啊。”
一旁，罗隐用爪子戳戳低着头的苏茜。
“你眼睛怎么红了？”
“没什么。”
她看惯了血浆横飞，但真看不得这种。
“你忘记关上箱子了，快，快盖上！”
罗隐顿时躲得远远的，面对着墙壁。
“还有最后一件事，给岛上的英灵们收尸，带回去做鉴定，入土为安。”
英灵们大多来自各个时代赫赫有名的混血世家，包括卡塞尔、路家等家族的绝世猛人，也有须佐之男命那种极端危险分子。
阿瓦隆岛中央的石祭坛中央，冷却的圣枪褪去最后的光芒，永生之岛陷入长夜。
北极，避风港。
这一天的避风港依然风平浪静，比传说中的杜王町更加宁静祥和。
从天空中俯瞰，避风港中的各种建筑拥挤到了极点。但各个区域安排得规律有致，并不显得凌乱。
最大面积的住宅区挤满了类似赫鲁晓夫楼的灰色公寓楼，但层数要多上不少，每间公寓的面积和结构只为保障基本的生活需求服务。
养殖场上方安装着大量的人造光源，下方被仔细分隔出数百个区域，饲养着牲畜家禽，和分属于各个门类的动物。
养殖场里也培育着新型的龙族亚种，比如忠诚勇敢的龙血猎犬，和没什么用的龙血松鼠。
养殖场右侧是小面积的人造森林与河流，之后便是避风港的核心区域之一，科研区。
上千名优秀的科研人员在此日夜辛勤工作，工作内容涵盖自然科学的各个领域，包括言灵和炼金学科。
这里还保存着世界最大的动植物基因库，储存着巨量动物胚胎和植物种子。
接着是学校，工厂，医院，以及归属于委员会的独幢小楼。
委员会负责避风港的行政管理。财政统筹，生活物资配发，批准婚姻等等。
建筑圈外围是大面积的冰海，厚实的冰层似乎永远不会融化。龙血猎犬拖动着雪橇，两人一组的小队按时在避风港边界巡逻。
避风港将有限的面积利用到了极致。他们将先进的技术转化为生产力，加上严格的计划分配，做到了自给自足。
委员会办公室中，路麟城伏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小憩，暂时不去思考避风港的未来。
“明非的身体出了问题。”
“我接到报告了，这不应该。”
不应该这么早出问题。
闭目养神的路麟城有些皱眉。他不仅是担心计划，也担忧乔薇尼的状态。
她对路明非过度关切了，可能成为扰乱计划的因素。
“我们把明非接过来吧，全面检查一下。”
乔薇尼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瞬间压了下去，好像只是面部肌肉跳了一下。
“现在不会太早吗？”
“明非成长得很快。秘党现在也无暇顾及我们。”
说起来，那个人才是执行计划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但随着罗隐了解得越来越多，他终将倒向末日派。
“让娜塔莎跑一趟吧.....”
“我去吧。更安全。”
“不要发生冲突。”
路麟城刚站起身，整幢楼突然剧烈晃动，坚实的墙体上撕开裂缝。
他冲到窗边，看到整个避风港的所有建筑都在摇晃，部分区域的地面甚至在上下起伏。
永不融化的冰海成片开裂，养殖场中的龙族亚种恐惧不安的吼叫着，互相撕咬攻击。
一只龙血松鼠刚穿过裂开的水泥墙，啪得一下就被二十多米长的巨蛇撞扁了。
地震？怎么可能，避风港，一座尼伯龙根，怎么可能地震？
路麟城在摇晃和混乱中冲向电梯。
“请求紧急授权，进入最终圣所！”
“批准。”
以最终圣所的建筑强度，哪怕面对9级地震也不会出问题。
电梯以最快速度下降，摩擦的钢索绽出火花，如同坠向地狱。
路麟城不安地踏入圣所，顾不上戴面具，快步穿过水银蒸汽。
中央炼金矩阵的水银池底部，闪烁着神圣的金色光芒。
那支暗金色的永恒之枪，竟然在剧烈晃动！
它居然被撼动了，开始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被挤出魔鬼的心脏。
路麟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圣枪的压制力在减弱，生命与死亡的平衡被打破了。
为什么？难道奥丁死了？
“需要我的帮助吗？我可以帮你握住圣枪......”
“不！滚开！”
路麟城在脑中愤怒地吼道。
最终圣所之外，避风港在短暂的地震后恢复了宁静祥和。可能是居民们的错觉，避风港的面积似乎变大了一点。
第七十六章 Ω
“这具身体太美妙了！简直是神迹！神迹！”
罗隐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别人用美妙来形容自己的身材。还是被一个男人。
哦，洞穴矮人不属于常规范畴的人类。
东京地下基地中，装备部生物医学方面的研究员，龙族生物学、基因学的教授，医疗部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一同围在罗隐身边，仿佛一场专家会诊。
“我去拿个切割机......”
“不要太过分了，装备部混蛋。”
罗隐用一根手指将发癫的研究员拎到眼前，使劲晃来晃去，把他的脑浆子摇匀点。
看到正在研究X片的古德里安，罗隐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
古教授在战斗方面是个不可燃的废柴，但在学术上的热情和能力着实惊人。
“我们讨论后认为，切除手术是可行的。”
古德里安先说了个好消息。
“我们从未见过生命力如此强大的活体组织，而且还是一次性见到两种。
你胸腔中的黑色寄生体，你称之为圣骸的东西，在持续性地从基因层面改造你的身体。
我们每隔3小时提取一次你的血液样本，它们的毒性越来越强，那种奇怪的淡金色光芒也有一定的增强。”
古德里安指向桌上一字排开的试管，其中散发着高贵光芒的暗红色液体让人不禁联想到神明之血。
死侍的血就像粘稠的石油，肮脏丑恶，然而桌上的一小管“神血”说不定能把死侍都毒死。
“你的身体对抗着这种入侵式的改造，避免圣骸侵入神经系统，阻止它和重要的器官直接接触。
你的细胞代谢速率是人类的数百倍，在和圣骸的对抗中不断消耗，再由新细胞替代。
细胞分裂次数极限也远超常人，即使以这种夸张的速度折寿，也没有一点衰老的迹象。”
罗某好像听到了一个很恐怖的词汇。
“根据金医生的判断，你的心脏和肺部结构比学院解剖过的所有龙类都离谱，切掉三分之二也能勉强维持生命活动。
当然，圣骸现在还未侵蚀到这些器官。
切掉圣骸主体后，第二步是换血。我们会事先提取你的干细胞培养干净的新血，配合你自身强大的造血功能迅速替换掉剧毒的血液。
之后就是多次小手术，彻底清除残留在体内的圣骸组织。
不过，切除手术会对你造成很严重的伤害，血统下降也是必然的。”
罗隐点点头，这种代价比他预想的要小很多。
“时间呢？”
“根据目前情况评估，半年左右，它会侵入你的脊椎神经，那样就很难办了。
如果进入大脑......”
专家组同时摇了摇头。
“足够了。”
时间比他想得充裕。
“后面最好每三天检查一次，我们的判断仅是根据对圣骸极为有限的观察分析作出，它毕竟是黑王的造物。”
“辛苦各位。后续的一些必要措施，还望不要介意。”
来自撒玛利亚的24小时严密监控，防止泄密。
“我们先签了保密协议才答应来的。能够近距离研究神迹般的生命，这点要求算不了什么。”
一群脑回路异常的狂人，纯粹、古怪还有点可爱。罗隐在心里评价道。
“详细的手术方案我们讨论好再发给你，”
“好的，我先爬了。”
罗隐快爬到门口时，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手术不要用到切割机。”
“那换成电锯好了。”
装备部混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天丛云噌得一下从罗隐的尾巴末端弹出。还是把这帮洞穴生物送去异世界吧。
......
“你这幅样子还得维持多久？”
苏茜用盗版七宗罪在深灰的龙鳞上磕了磕，没有破防。
罗隐也有点胃疼。他现在的状态，如果恢复成人形躯体，怕是直接成了圣骸的口粮。
“我先做了个替代方案。”
空气中投射出分辨率极高的全息投影，从头到脚的细节纤毫毕现。
苏茜伸手揪了一下投影的右脸颊，区域的投影随之被拽动。
就是这个投影的细节，是否修改得有亿点多，捏脸捏出了魅力+10的效果。
不是说时间很宝贵吗......
“现在放心了吗？没什么大问题。”
“差得远呢。快去推进你的计划吧，早打完早收工。”
“校长，您这样就不够意思了。”
“罗隐”看向空荡荡的茶杯，不禁抱怨道。
“投影喝不到，别浪费我的茶叶。”
一段时间没见，昂热突然苍老了很多。整齐的银发，变成了和寻常老人差不多的灰白色。
罗隐甚至在那双刀锋般的眼睛中瞥见了一分浑浊的颜色。
“贝希摩斯，利维坦，奥丁，四大君主的王座已崩毁了半数。美好到有种不真实感。
确实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
“使不得使不得。卡塞尔失去了您，就像西方失去了蒂法。”
由于血统问题，昂热被停职调查。长老会出于对他的尊重，才让昂热在校长办公室中等待结果。
昂热也从秘党长老团中暂时卸任，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不容侵犯。
“说吧，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们都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您知道我想问什么，他是一切的关键。”
漫长的沉默。
昂热端着沸热的红茶一动不动，镜片盖上一层白色的雾气。
“想知道，就当面问吧。”
空气微微扭曲，深灰色的龙形出现在办公室中，魁伟的身躯盘曲后才能勉强塞进来。
昂热下意识地握住折刀，肌肉绷紧，手背上青筋暴突。
“亲眼见到时，果然还是有杀掉你的冲动。”
“我也不喜欢自己的新躯体。作战的必要工具罢了。”
罗隐微调龙骨结构，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将庞大的龙首搭在校长心爱的红木办公桌上。
“没有窃听设备，200米内没有第三个人。现在，能告诉我路明非的身份了吗？”
看到昂热依然沉默，罗隐有些失望。时至今日，仍然不愿透露这个秘密吗。
知晓路明非的情况后，他才好安排后续的计划，并和末日派交涉。
“一切得从二十年前说起，1991年的冬天。”
昂热放下茶杯，将镜片擦拭干净，苍老的面容坚硬如钢铁。
“在此之前，你需要先了解末日派的起源。
末日派是从秘党分裂出的一派，抛弃屠龙宗旨的叛徒。而分裂的源头......”
“夏之哀悼。”
“秘党的天之骄子梅涅克·卡塞尔，和黄金一代组成的狮心会，一夜覆灭。
他天生的血统就接近蛇岐八家的影皇，复原爆血技术后，被认为是最接近龙王的混血种。
但即便是这样的天才，生来注定是英雄的人，也没能终结初代种。”
纯粹是幸运值太低了。换个龙王，他说不定能单刷。
“动乱时期，秘党中很多成员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认为屠龙没有出路。
他们离开一线，投入到世界各地的考古挖掘和文献研究中。很多人远走北极，试图在龙族的发源地了解一切的起源。
这批成员在北极圈内逐步建立了新的根据地。他们认为黑王不可战胜，龙族会在祂的归来之日重新主宰世界，混血种的当务之急是建造保存文明的方舟。
他们与本部的理念分裂越来越大，最终在二战后被秘党视为叛徒。”
然后昂热就去把蛇岐八家打穿了，让日本分部老实点。您这是转移仇恨吧。
“之后数十年，末日派主动避世，不与秘党发生冲突。很多年轻人甚至不知晓他们的存在。
直到1991年的冬天，末日派主动联系了长老会，那是双方近半个世纪后的首次交涉。
一头苏醒中的古龙，正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穿过荒原，走向边境。
当时距离苏联解体不到一周，整个西方都在狂欢，庆祝圣诞节和冷战结束。”
罗隐回忆着赫尔佐格的笔记。时间对上了，黑天鹅港。
“持续数天的争执之后，秘党最强的屠龙队伍前往北极，其中包含7个长老会成员。
1992年1月，我们与末日派的精锐会合，拦截了古龙和他身边的一个俄国女孩。
他用一柄黑色军刺撕开了包围圈，让女孩逃走。我们无暇顾及那个女孩，集中堵截他的突围路线。”
昂热打开记事本，两秒钟便完成了一张速写。
那是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神情暴怒凶厉，罗隐透过那简约的线条都能感觉到他与生俱来的威严。
男孩的五官轮廓......像是路明非和另一个人的叠加。
“他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强大，只释放过两三个低阶言灵，身体素质最初只是略强于A级血统的水平。
令人敬畏的，是他恐怖的生命力和进步速度。他的血似乎怎么都流不尽，一边应对来自四面的攻击，一边变得更强。
我们意识到这一点后，开始不计代价地猛攻，在他进化完全之前压垮他。
他倒下之前的最后一刻，已经生出龙翼，掌握了取消部分言灵的能力，秘党与末日派的队伍都牺牲过半。
也是在那场战斗中，我认识了一个名叫路麟城的年轻人。”
罗隐隐约抓住了一点线索，但尚不能确定。
“双方暂时握手言和，共同研究那位龙王的遗体，想要判别他的身份。
但解剖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不是初代种或次代种，甚至不是纯血龙族，而是混血种。
我们无法理解。他拥有复数的言灵，数千块骨骼，能生出骨翼，体能超过尊贵的古龙。
并且他对我们怀有强烈的仇恨，一照面就主动攻击我们。
但基因检测说明了一切。他兼具人与龙特有的遗传信息，但又能像纯血龙类那样选择性地表达基因，获得不同的躯体和能力。”
遗体？
男孩应该是进化中的混血君主，算是罗隐的前辈。
“末日派将他命名为零号。
他明明是混血种，却与我们为敌，而且远比一般混血种强大。
当时如果放任零号继续进化，他必然会成为比龙王更加强大的生物，混血种从未达到过的新高度。”
“这种混血种不去屠龙实在太可惜了，不是吗？”
罗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但眼中却泛着寒意。
“秘党和末日派都无法解开零号身上的秘密，不久后又恢复到冷战状态，但我与路麟城仍然保持着联系。
路麟城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是末日派下一任领袖最有力的竞争者。
他与其他末日派成员不同。我相信他，他是山彦的后代，路山彦的子孙一定不会是只知消极避世的懦夫。
路麟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克隆零号。既然零号是我们的敌人，那就克隆一个新的零号，由秘党培养成最强大的屠龙者。”
1992年，那时候临床克隆技术还处于萌芽阶段，五年后著名的多莉羊才成功诞生。
“末日派有混血种的克隆技术？”
罗隐略去了一个“也”字。
“他们很早就开始了尝试。克隆技术在末日派眼中，是延续人类的重要技术之一。
低温保存的零号遗体，在他死后数个月仍然保持着活性，仿佛不朽不死。
但克隆零号的过程非常艰难，移植成功的卵细胞尚未发育到胚胎阶段就会突然死亡。
直到路麟城尝试用来源不明的古龙胎血培育胚胎，计划终于有了进展，剧毒的龙血竟然构成了零号的细胞发育的适宜环境。”
是贝希摩斯。路麟城手中怎么会有祂的胎血。
“但龙血培养出的胚胎，要么早夭要么畸形，零号那样稳定的高阶血统本身就不合理。
当时的我，终于看见了一丝终结龙族的希望，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
失去理智的赌徒，会将所有筹码放上赌桌。
他的右手紧紧握拳，用力到拳头颤抖着，指节发白。这是昂热一生中最黑暗的回忆。
“我从楚子航父亲那里要来了一件东西，带着它去了北极。我利用了学生对我的信任，让他违背了守望者的誓言。
路麟城用某种炼金技术，运用圣骸制造出了一种淡金色的龙血清，作为血统稳定剂。克隆胚胎培育成功了。”
说到这里，路明非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使用混血君主零号的遗体，古龙胎血作为培养基，圣骸血清作为稳定剂，克隆出的人造混血君主。
不是龙类，不是人类，不是混血种。当之无愧的怪物。
此时此刻，他甚至想一拳揍在昂热脸上。
老人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讲述这段黑暗的过去。
“路麟城找到了另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愿意支持这个绝密计划，作为植入零号克隆胚胎的母体。
乔薇尼·古尔薇格，拥有海洋与水之王血统的S级。”
罗隐想通了其中的原委。他们弄错了黑蛇的名字，错误地将祂命名为古尔薇格。
黑蛇放弃了王座，几乎没留下什么记录。古尔薇格则是北欧神话中，象征海洋与水的华纳神族中最有名的女神。
古尔薇格是个后天人造的混血家族，经过贝希摩斯胎血洗礼的混血种便被赐予古尔薇格的姓氏。
“这个胚胎的名字是Ω，武器Ω。”
欧米伽，最末位的希腊字母，最终的武器，灭亡龙族的利刃。
路麟城和乔薇尼来到卡塞尔学院进修，表面目的是作为末日派的使者与秘党交流，核心目的却是脱离末日派的视线，安全生下Ω。
“所以，你给路明非说的故事是真的。”
路麟城的确是独自为乔薇尼接生，婴儿降生时，产房外也的确安放了大当量的炸弹。他们无法确定Ω降生时会是什么状态。
只不过，降生的并不是他们的孩子。
明非，明辨是非。路麟城给了Ω这个名字，大概是希望他能站在秘党这一边，不要成为另一个零号。
“但路明非平时并没有零号的能力。”
“可能是圣骸血清的影响，也可能是因为他幼年时期经历的一系列检查和手术，路明非属于龙类的那一半平时处于休眠，各方面与人类无异。
只有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他的龙血才会苏醒，变为完整状态。”
“所以只要把他扔进龙王老窝，路明非就会变成混血君主宰掉龙王？
那他杀死四大君主之后呢？”
罗隐想到了他的克隆体，罗影。罗影很早就出现了器官衰竭的迹象，注射八岐细胞后才没有死去。
而八岐药剂对路明非根本不起效，他本身的位阶太高了。
罗影的器官衰竭可能不是个例，目前的克隆技术存在普遍的缺陷。
多次变身，杀光所有龙王后，路明非会死于全身性的器官衰竭。Ω是一件会自我销毁的武器。
昂热和罗隐都不再出声，窗外的树枝在微风中摇曳。
一直静默到茶水变凉。老人坚硬的面庞浮上暮色。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道路？”
“秘党等待了数千年，也没能等到终结龙族的英雄。唯有自己制造一个。”
“为什么宁愿告诉我，也不亲口告诉他？”
“因为战争还没结束，龙族还没灭绝。”
罗隐感觉自己的心中逐渐变冷。
“您考虑过放弃这个计划吗？”
“考虑过。但紧接着，格陵兰，我的学生们又一次被龙王杀死。”
“路明非，他也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您是他的老师。”
“他会拯救数千数万的学生。”
“李雾月死了，林凤隆死了，利维坦也死了，这样还不够吗？”
“这是一场一方灭绝才会结束的战争。世界只有一个，不够人与龙共享。”
“不是所有龙类都一心毁灭人类，存在合作共处的空间。”
“你没有经历过最黑暗的年代，没有亲眼看着朋友们在身边逐个倒下，没有感受过挣扎上百年也无法战胜龙王的绝望！
屠龙在你眼中只是一件可做可不做的事，因为你拥有常人永远无法触及的才能！”
昂热上半身前倾着，正对着罗隐头顶的骨刺，两人的黄金瞳中燃烧着火焰。
罗隐尊敬昂热的意志，但他从未完全认同校长的理念。反过来也是如此。
双方长期保持着克制，但不代表矛盾已经化解。
“混血君主不会凭空出现，零号的情况没那么简单。他的体内寄宿着神明或魔鬼，路明非的变身也是如此。
您应该认识他，难道猜不出他是谁吗？”
罗隐用利爪在桌上刻出降临者的模样。直觉告诉他，这才是零号和路明非强大的根源。
“如果龙族灭绝，但新黑王归来......他是混血种又如何？新黑王造成的危害只会比四大君主恐怖得多。”
他说得有些累了，不想继续争辩下去。
“我不会让他作为一件武器死去，我一定会救他。
您明明知道我不可能赞成Ω计划，但依然告诉了我真相。因为校长你清楚，这绝非正义的道路。
屠龙是一项高尚的事业，这是您在第一课上向我们阐述的信念。无数人说这是个谎言，但您依然一遍又一遍地让我们相信它。
我确实是个幼稚的年轻人。如果屠龙必须牺牲一个衰小孩的性命，那我们才是恶的一方。
校长......祝您身体安好。”
罗隐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平淡地结束。
他有些气不过，就把昂热的酒柜和茶叶全顺走了。灰色的龙影溶化在空气中，推开窗户飞向天空。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昂热一人，窗外隐约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
晴朗的天空中传来轰隆的雷鸣，骤然间暴雨倾盆。
假如昂热有融合圣骸的资质，他一定会亲身踏上这条歧途，不用让双手沾满罪恶。
放弃Ω计划，让路明非活下去，意味着要将一切赌在罗隐身上。他所追求的和平，真的有实现的可能吗。
此时，副校长慌忙地打开窗户，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大白天的，哪个龙王闲得在这人工降雨。
－－－－－－题外话－－－－－－
遇到一只很瘦的老猫，天气太热，走路时摇摇晃晃的。
投喂了它两根猫条，家里的主子因为被克扣零食用喵语言骂了我十分钟。
第七十七章 谢幕
“老板，有人请你吃饭。”
“谁？”
“庞贝的私人晚宴。他邀请了擅长料理河豚的私厨。”
罗隐不置可否，看了眼现在的时间。
“奥莉薇娅，你觉得呢？”
“他想交易我们手中的圣骸，交换条件是某种安全使用圣骸的技术。”
“你打算怎么回复？”
“请求推迟晚宴，需要调整一下日程。你想要扼杀加图索家的计划，可能已经动手了。”
“加薪。”
意大利，都灵皇家歌剧院。
剧院中正重演着莫扎特的经典，《费加罗的婚礼》。
舞台上布置着豪华的伯爵府场景，大厅里为了晚上的婚礼精心装饰。
侍女苏珊娜将一封信交给阿尔玛维瓦伯爵，约他晚上在花园幽会。
觊觎苏珊娜已久的伯爵大喜过望，总算能绿了费加罗的婚礼，丝毫不知这是伯爵夫人罗西娜和苏珊娜商议的计谋。
这出歌剧庞贝已经看了十几遍，每次在他身边的都是不同的女人。
悬空的包厢中只有庞贝和一个拉丁女郎，帕西照常在外等候。
和谐优美的三重唱被突然的杂音打断，惊诧的观众们带着几分怒气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源头。
恺撒砍断门栓，推开沉重的包厢大门，歌剧院的保安被帕西客客气气地拦在门外。
庞贝对女伴耳语了几句，很快，包厢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他并不愤怒或是慌乱，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父子小矛盾。
“家族批准了我和陈墨瞳的婚姻。”
“是的，你们很般配，没理由不通过。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的确很久。快三年了。”
建议选择陈墨瞳作为恺撒·加图索的新娘。文件上这样写着。
时间2008年8月，署名是庞贝。
而那时，恺撒甚至不认识诺诺，她才刚刚入学。
庞贝没有问恺撒是怎么拿到这份文件的，不重要。
“那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推荐陈墨瞳的原因。
她的血统优秀且稳定，而且她是陈家的女儿。
我们的确欺骗了你。陈墨瞳一开始就是家族为你选择的新娘。”
“我想知道的，是真正的原因。”
恺撒再次取出一份文件。庞贝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这次似乎没那么简单。
“根据基因鉴定，诺诺和陈君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血缘关系。她不是陈君的女儿。”
“谁知道呢。也许她是养女，也许，哈哈。”
“诺诺告诉我，她是通过代孕生下的，代孕母亲在她很小时就因病过世。”
“你不清楚陈家的情况。陈君为了获得血统更强更多样化的后代，会从血统优异的女性那里购买卵子。陈家的很多孩子都是通过代孕降生的。”
恺撒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陈君制造的试管婴儿，却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有一种可能，有人在过程中将胚胎换掉了。”
这次，庞贝没有立刻回答，靠在深红的天鹅绒沙发上。他赞许地鼓起掌来。
“是你替换的。”
“你的推测很不错。继续说下去，你还能推出什么。”
恺撒取出第三份文件。庞贝的嘴角抽了一下。
“这是一份被重新整理好的计划书，它的原主是荣格·冯·赫尔佐格。
源稚生三兄妹都是人造的皇，源稚女和上杉绘梨衣做过脑桥分裂手术。
白王圣骸可以让血统极高的族裔完成进化，但会摧毁宿主的意识。”
恺撒停顿了一下。
“恺撒，帕西，陈墨瞳。源稚生，源稚女，上杉绘梨衣。
黑王圣骸。白王圣骸。”
“竟能如此相像。”
庞贝点头肯定道。像啊，非常像。
恺撒特意将诺诺和上杉绘梨衣的照片放在一起。两人的五官整体极为相似，但细节上的差异又让人能轻松分辨。
学院中不少人常用“红发巫女”指代绘梨衣，但巫女在龙族的文化中并不是美好的词汇。
巫女乃是侍神的存在，主持神明的祭祀，受神明的凭依。
诺诺的“侧写”，实质上是极强的灵视能力。在龙族文明中，通灵是神官巫女独有的权柄。
“庞贝，我不会像个傀儡一样坐上别人准备好的王座。”
出乎庞贝的意料，恺撒的目光变得冷漠，冰蓝色的眼瞳深处涌动着异样的光芒。
“我生来便是要踏上王座的人，但王座必须由我决定。
由我决定自己的道路，由我决定家族的未来，由我决定对陈墨瞳的处理......而不是你。
你不能期盼我成为皇帝，又做你的提线木偶。”
“看来，你对这次北极之旅有不少的感触。”
庞贝朝恺撒微笑着，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攻击性。这样很好。
“罗隐给了我不少重要的信息。他想让我毁掉加图索家的计划。”
庞贝：“当然是他。”
恺撒眼中泛着怒意，冷硬的面庞上肌肉微微颤抖。
“家族筹备了近十年的计划，从监视利维坦到追踪圣骸......最终的受益者却是他。
如果我们也向他低头，混血种中将再无势力能与他抗衡。”
“没错，我们必须采取行动维护加图索的荣耀......”
“庞贝！”
恺撒怒声打断了父亲。
“你没有发现贝希摩斯的真正价值，是你对形势的错误判断导致了北极的失利。
是你的自负和偏执让家族陷入了现在的境地！”
庞贝的神情阴暗下来，绷紧的面部肌肉抽搐着，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因为恺撒没说错。他认为黑蛇和其他初代种没有区别，将其作为复苏白王圣骸的祭品，后续卵的回收行动又宣告失败。
“我需要知道家族的一切。我会亲手夺回遗失的王座。”
庞贝的表情阴晴不定地变化着，最终笑了出来。他从冰桶中取出一支基安蒂，向两个高脚杯中倒入三分之一的深红酒液。
“没错，我的目标一直是黑王圣骸。知晓那种力量的存在之后，四大君主，甚至残缺的白王，他们的王座还有什么吸引力可言？
只有黑王的权能才是至强，至强者才拥有绝对的自由。”
“诺诺...陈墨瞳呢？她有融合圣骸的资质？”
“没错。她的遗传信息中富含着白王和黑蛇的基因，是补全圣骸最好的祭品。
等待圣骸占据躯壳、完成进化的一刻，抽出新生时毒性最弱的黑王之血，让你完成进化。”
恺撒不动声色地消化着讯息。
“但陈墨瞳的血统并不强，甚至没有言灵。”
“她是比上杉绘梨衣新一代的产品。一个掌握着过强力量的祭品，可是很容易失控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用？”
“承受黑王之血的洗礼者，本身必须拥有融合圣骸的资质。
纵观历史上的融合案例，海洋与水之王的直系后裔成功率最高，白王血裔其次，其他则低得可怜。
而我已经注射了风王胎血，再使用其他胎血必然失控。”
庞贝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后代身上。古尔薇格家族的血统，不仅让恺撒能挣脱李雾月的控制，也大幅提升了他和圣骸的适配度。
“成功率，也就是说并非绝对成功。如果我失败而死呢？”
“你一直知道的。”
帕西。他的佩刀是恺撒的是一对，名为奥古斯都，即屋大维。
如果恺撒死去，影子中的帕西就将代替他接受洗礼，就像屋大维继承罗马帝国。
“不过，帕西在洗礼前需要做一些简单的手术。”
“所以，帕西是我的兄弟。”
“你们是仅存的两个，他是替补的次品。”
恺撒冰冷的表情转变为开怀的笑容，对庞贝放下了戒备。
“我们还有机会获得圣骸，这是通向王座的入场券......”
嘭！
庞贝的脸猝不及防地扭曲了，肌肉强悍的身躯重重撞上包厢的外墙。
都灵皇家歌剧院中顿时人人侧目，连舞台上的“费加罗”也忍不住看向包厢。
恺撒踩碎了地板，蓄力打出的重拳痛殴在种马的腹肌上，前冲着撞碎包厢外墙，木屑飞溅。
加图索父子撞入金色的玻璃吊灯，流苏状的纤细玻璃棱柱成百上千地破碎，碎片被一阵狂风吹落在舞台前。
在两人落地沉重的闷响中，衣冠楚楚的观众们慌不择路地远远逃开。
恺撒和庞贝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整理着衣服。
恺撒扯掉领带，扔掉外套，将衬衫解开两粒纽扣。
庞贝吐掉嘴里的淤血，突然嗤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传说中的邦达列夫少校会更聪明一些。”
“我确实退步了。邦达列夫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恺撒踩着红色天鹅绒座椅冲向庞贝，跳跃着出拳，姿态犹如扑击的鹰隼。
庞贝用双臂格挡住进攻，两人纠缠着，向舞台方向靠近。
“我喜欢这出剧，你不该破坏它的。”
“费加罗的婚礼......你从没补偿过她一个像样的婚礼！”
恺撒一定会和自己的新娘，一同筹办最盛大而美好的婚礼，她一定也会看到的。
父子两人跳上精心布置的舞台，歌剧演员们识趣地远离着这两个疯子。
恺撒解开刀鞘的搭扣，将猎刀狄克推多随意丢弃在玻璃渣子里，举起双拳摆出拳击的架势。
庞贝活动着全身关节，姿态随意地站立原地，复杂的眼神中含着轻蔑。
“我想和你打一场，我想了很多年了。”
“我也是。”
两人紧紧咬牙，在炙热的沉默中朝对方出拳，一次又一次。
拳头和拳头毫不避让地相撞，拳面皮开肉绽，指骨在反复重击中开裂。
两人都未动用言灵。恺撒的血统稍高一线，防御和力量占优，而庞贝的速度更快。
庞贝变换了套路，将全身关节反常地放松到极点，攻击角度诡异多变，步伐移动飘忽不定。
他的动作灵活而优美，像踩着探戈舞步，进攻时又展现着克格勃格斗术的刁钻凶悍，对西斯特玛有相当深厚的掌握。
恺撒接连被拳头击中躯干，但重心稳得像一块礁石。
庞贝垫步前冲，一击命中恺撒的鼻梁。但恺撒毫无停滞地反击，右勾拳打向混球老爹已经破相的脸颊。
他下意识地格挡，看出是假动作时已经晚了，恺撒的拳头正中他的胸口。
“你太看重自己的脸了。”
恺撒低声嘲笑着，大跨步地追击。
庞贝双臂下压，恺撒擒抱住他的腰部摔向地面。两人重重地摔在布景道具上，将伯爵府的钢琴撞裂成几块。
在被绞住关节前，庞贝灵活地挣脱恺撒的双臂，跳跃起身闪开恺撒的追击。
歌剧院里的观众们看得眼花缭乱，此时已经不太关心费加罗会不会被牛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婚礼黄不了。
舞台上的两人速度奇快，力量感和技巧更是惊人。不少人忍不住违反歌剧院的规定，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连续的骨骼脆响声让气氛进一步白热化，父子两人同时进入了龙骨状态，攻防能力大幅提升。
两人所过之处，舞台布景像龙卷风摧毁停车场一样被破坏得不成样子，阿尔玛维瓦伯爵府遭到强制拆迁。
恺撒硬接庞贝一拳，钳住他的手臂，撞碎墙壁，穿过幕布进入后台。
两人充血的黄金瞳散发着危险的光芒，不停地挥拳，挥拳，再挥拳。
打到站立不稳，大脑昏沉，被血污遮挡了视线。
“够了吗？”
“永远不够！”
恺撒身体摇晃着，一记歪斜的右摆拳打在庞贝的大臂上。
后台的墙壁和地面像被机枪犁过一遍，两人的感官都已模糊不清，在坑洼的地面上踉踉跄跄地继续挥拳。
“你对她，难道就没有一分一毫的爱吗！”
“你会爱上一件工具吗？”
两发上勾拳同时命中彼此的下巴，两人倒退至墙边支撑着身体。
“你是我的儿子！你要成为新世界的皇帝，没有什么能再束缚你，全世界的自由与荣耀都归于你一人！”
庞贝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一步步走向他最爱的人。
突然间，他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摔倒在地面上。
完成致命打击的诺诺收回右脚，跨过庞贝跑向恺撒。
“你在搞什么啊！”
“做了一件想做很久的事。”
诺诺搀扶着恺撒起身，用袖口擦去他脸上的血污。
“你也知道了吗？”
诺诺点点头。她看了恺撒发来的资料，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也猜到了以恺撒的性格会怎么做。
“胚胎是哪里来的？”
“买的。”
躺在地上的庞贝回答道。
诺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高阶混血种连下三路招数都能轻松扛住吗。
“谁？”
“秘密，发誓过绝不泄露卖家的身份。”
“我已经厌倦永无止境的秘密了。”
来自贝希摩斯的血统开始发挥作用，恺撒渐渐恢复清醒。
“不用再问了。”
恺撒诧异地看向诺诺。
“别人希望我去做什么，我的血统到底来自哪两个人或龙，都与我无关。诺诺就是诺诺。”
他沉默了几秒，点点头。继续深挖下去，无非是更多的肮脏。
“去他妈的加图索。去他妈的暗面君主。去他妈的黑王。
我的名字是恺撒，后面没有加图索也没有古尔薇格。妈妈她也不会再被这个姓氏诅咒了。”
恺撒一字一顿地对庞贝说道。
诺诺戴上黑色摩托头盔，踩下哈雷的油门。两人在引擎的轰鸣中飞驰着冲出了剧院。
......
舞台前，帕西安抚着演员和观众们，用大额支票熄灭工作人员的怒火。
“你知道此时此刻，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庞贝颓废地倚靠在墙角，脸上身上到处是青紫色的淤伤。
“用天谴对准都灵皇家剧院来一发，来一场盛大的陪葬。”
电话另一头，一条灰龙用玩笑的语气回答道。
“Bingo.”
“可惜，达摩克利斯卫星一次性只能装载12枚钨棒，只够发射两次。”
他在西伯利亚亲手砍爆过一颗，非常熟悉。
“等到重新装弹完毕，气也差不多该消了。
最后的牌桌，没有加图索的位置。亲爱的庞贝先生，祝您身体健康。”
通讯中断许久之后，庞贝笑了起来，笑得眼泪和血液混在一起。
“帕西！”
波斯猫眼的秘书走到庞贝身旁，恭敬地等待他的命令。
庞贝死死盯着他，帕西的种种小动作无处可藏，仿佛内心都被看穿。
“你被逐出加图索家了。滚吧。”
帕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波澜。他朝庞贝深深地弯腰鞠躬，毕恭毕敬地行礼，转身走向剧院的大门。
庞贝拨通弗罗斯特的电话，走向舞台中央。
“你是家主了。没有代理两个字。是的。”
庞贝·加图索，微笑着，面向观众席三鞠躬。大幕落下。
......
“合作愉快。”
“跳槽前，总要给新东家留个好印象。之后数十年的血清药物都得依靠您了。”
帕西漫步在都灵的阳光中，平和的语气中掺杂着一丝欣喜。
“没考虑过做个自由人吗？”
“我已经习惯了秘书的工作，缺少尝试其他生活方式的勇气。”
“欢迎加入撒玛利亚人，帕西。”
“我的荣幸。”
罗隐摩挲着下巴的龙鳞，若有所思。
“奥莉薇娅，你没有一点紧张感吗？新人可是很强的哦，似乎还有点...腹黑。”
“不紧张不紧张，多个同事少加点班。要管的人实在太多了，我经常回忆起那段只有一座小工坊的日子，真不错啊。”
－－－－－－题外话－－－－－－
大致看了下动画前三集，综合来说合格（65）的水平，可看。
剧情，作画，音乐还算顺畅。
人名地名避讳，和部分情节删减，属于可接受的缺憾。老唐戏份但愿后续补上。
比较难受的点：配音，配角普遍有违和感；过度夸张化和其他迎合低龄向的改动；言灵效果设定魔改；龙类外形廉价。
第七十八章 故事的开端
罗隐俯视着下方死寂的冰海。除了静谧航行的奈迦尔法，天海之间再无他物。
他又一次进入黑王的国度，身边只有海拉随行。
“你说的第二扇门在哪？”
耶梦加得有些恼火。罗隐借用奈迦尔法之船，在荒蛮死寂的冰海上溜达了好几天。每次问他都是快了，快找到了。
“还不到时候，我是来寻找另一件东西的。
呵，找到了。”
“那这次算什么？”
“算免费劳动力啊。”
没等耶大人高血压发作，罗隐就若一支箭矢刺入冰海，没惊起一点波澜。
十几分钟过去，冰面下毫无动静。肯定是淹死了。
咔。
耶梦加得听到一声脆响，冰层上裂开细长的缝隙。
冰面上的裂缝以夸张的速度增加着，海中涌动着危险的暗流。
耶梦加得及时驱动骨船远离了这片海域。蛛网般的冰面从中心向四周垮塌，涌入下方的巨型漩涡。
浪潮涌向天空，中心海面下沉，如同起伏的山脉与盆地。
海水不断下降，已经比四周的海平面低了超过两百米，出现了一个湖泊大小的空洞。
黝黑的礁石露出海面，随着海面下沉展现出自己的全貌。
冰海铜柱表！
这里竟然沉没着断裂的铜柱，龙族崩毁的史书。
时隔数千年，青铜柱的断面已经严重腐蚀，表面刻录的龙文也已大面积磨损，但个别部分仍旧残留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罗隐站立在其中一根铜柱的断面，宽阔的龙翼上毫无水迹。
他才不会慢慢去收集铜柱碎片。既然能进入黑王之国，当然要一次性找个大的。
耶梦加得现在满脑子都是好奇。他为什么能找到这里？他想用铜柱做什么？
几千年过去，冰海铜柱上的龙文回路全毁了，活灵都消散干净了，剩下的只有古董收藏和回收利用的价值。
淡金色光泽的龙血渗入古老的青铜柱，无声无息。
罗隐在西伯利亚复原过一次铜柱碎片的炼金回路。表层虽已经毁损，内部的回路仍然有修复激活的潜力。
虽然这个“残片”有那么一点大，但他的血也比之前值钱多了。
龙血不断消耗又再生，圣骸变得不老实起来，罗隐不禁皱眉。
他操纵着龙血在数百米长的断裂铜柱中流淌蔓延，修复残缺的回路，重新赋予金属以魂灵。
铜柱轻微地震颤着，漩涡状的海水中泛起细密的波纹，灰黑色、青绿色的锈蚀残片从柱体上剥落，沉入深海。
冰冷死寂的海水，倒映着幽蓝色的荧光，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光点。
真是怀念啊。
罗隐触及到青铜柱的核心部分，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简易而不可或缺的龙文结构。他一般称之为，“永久的回忆”。
因为它的存在，冰海铜柱所记录的一直是真实的历史，无法被除黑王之外的任何生物篡改。
哪怕是昆古尼尔，也仅能抹去其中少量的讯息。
黑王死去的数千年后，冰海铜柱的炼金领域再度苏醒，晦暗死寂的世界中绽放着忽明忽暗的环形光弧。
罗隐在那光芒中隐约看见了一扇大门，龙文如同江河在门之上流淌，又如一株繁盛不衰的长青树。
门是锁着的，但罗隐知道门会为他而开。
他闭上双眼，天文数字量级的信息在他眼前流动。
罗隐必须抓紧时间。这种恐怖规模的炼金阵本该由通天的铜柱承载，他维系不了多久。
断裂的铜柱数千年来依然在静默地记录历史，只是再没有神官进行整理。无人读取过其中的信息，也没有读取的资格。
无数的时间，无数的地点，无数的生命。罗隐如同步入了世界的回收站，各种混杂的信息随机堆放在废墟之上。
好消息是，他正在获得整理信息的权限。
罗隐试着按时间瞬息将信息分类排序，但周围仍然混乱得可怕。
他的时间有限，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才可能获得有用的讯息。
搜索：X市仕兰中学，路明非。
罗隐看到了一个衰仔在网吧里用红点打星际，对面是个叫老唐的美国网友。
衰仔收到一封信，来自卡塞尔学院。
衰仔表白陈雯雯失败了。
成千上万的时间切面在罗隐眼前跳动着向前，好像一部电影。
......
电影中断，四周变为灰色。
罗隐明白，无论是他还是冰海铜柱，都只能维持炼金阵这么长时间了。
他在灰色的世界中继续向前，看到一座龙类的塑像。身穿白袍，手持法典和权杖。
罗隐快步走过一座又一座白色雕塑，直至尽头。
第二个位置上，空无一物。而最初的塑像，只剩下一地残渣。
尽头的高台上摆放着三样东西：白袍，法典，和权杖。
“我不需要。”
罗隐毫不犹豫地说道。
【龙类和混血种已经不需要神官了。不会再有新的黑王，也不需要侍神之人。
创造历史的并非神明的预言，而是世界的众生。也包括你，你们。
你们将来会继续自己的职责——在新世界，记录它的未来。】
他在心中默念。
炼金领域溃散。罗隐睁开双眼，思维仍然沉浸在他读取的信息中。
许久之后。
【主线任务已完成。基础龙文库已解锁。请自行探索世界。】
罗隐笑了一下，飞向奈迦尔法之船。
断裂的青铜柱在短暂的光辉之后变得比之前更加晦暗，龙文回路大片大片地破碎剥落，铜柱表重新淹没于上涨的海水中。
耶大人暗自生疑。罗隐是看到什么了，这么乐，怎么没乐死他呢。
而且这人看她的眼神非常古怪，似乎藏着很多不同的含义。
【没有恶意，但绝对有嘲笑。外加一点同情，和敬佩？】
【夏弥你陪芬里厄玩去！】
罗隐想通了不少疑惑，对他接下来的计划信心倍增。这趟没白来。
而且，他果然没看错耶梦加得，给她多少次机会都没用。
罗隐漫步在壮阔的虚拟世界中，路明非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这个区域尚未在《起源》中上线，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而游戏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正式更新了，广大玩家们怨声载道，直呼退钱。
“风王的章节已经差不多做好了，但牵涉到保密问题，还在修改中。”
罗隐笑着解释，他最近没时间处理《起源》的问题。
实际上，路明非也因为任务很长时间没上线了。
最近，他整天在卫生医疗部和医师谈心，反复体检，无聊透顶，才又到《起源》里消磨时间。
罗隐拍拍手，四周响起音乐。雄厚有力的男声，听不懂的歌剧。
“检查结果怎么样？医疗部有解决方案吗？”
“没呢。”
路明非有些卡壳。时至今日，他仍旧不太习惯来自别人的关心。
“每天得睡16个小时多，有时候怎么也叫不醒。身上经常莫名其妙地疼，也找不到原因。
医生说我的身体有时像二十岁，有时像八十岁。没什么可靠的疗法，让我多休息别瞎练。”
罗隐心里一沉，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啊。
他的寿命还剩下多久？五年，十年？如果再龙化一次，他的身体必然会衰竭。
“保重好自己。已经没有龙王需要杀了，屠龙者的历史翻篇了。
保重身体，注意养生。”
“我又不是真的八十了啊！”
吐槽机自动吐槽道。
“如果学院这边没有办法，我应该会去我的父母那里。
他们联系我说，那边也有顶级的医学专家，或许能解决我身上的问题。”
罗隐：“什么时候呢？”
“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好像在忙着装修的事。”
“那很好啊。虽然末日派的观念比较消极，但他们中有很多优秀的人才。你也很久没和父母见面了吧。”
“嗯。”
音乐行进到最激昂的部分，罗隐也跟着低声哼唱。
他低声念诵着：
“你身边站着魔鬼，孩童的模样/
你的一切他都想得到，你的出生只为了他/
他日夜伴你身旁/
终有一天，会杀死你/
......
如何摆脱自我的阴影，如何对命运说不/
如何活出自我，如何重获新生/
如果不了解自己，如果不挣脱自我的阴影/
如何能得到自由/”
路明非顿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望向罗隐。
“你怎么知道的？”
“看翻译啊，我几乎不懂德语。这歌词写得可真不错。”
罗隐哼着小曲继续散着步。
你一定要亲身去了解自己的过去。你一定会挣脱自己的阴影的。
－－－－－－题外话－－－－－－
《Wiewirdmaenlos》，德国歌剧《莫扎特》第十六幕。
第七十九章 战争时钟
【言灵·血系结罗
效果：侦测较大范围内的龙族血裔，对上位族裔可能失效
使用语句：18句，11种
龙文模型：[三维图像]】
外侧围绕着2句环形龙文，8句龙文嵌合组成了内部核心，中间区域的8句成射线状朝各个方向发散。
这种结构，让罗隐联想到了指南针，不过是球体版的。
他没有解析各种高危言灵，甚至灭世级言灵，而是选择了烂大街的血系结罗。
他已经能随意释放五花八门的高阶杀伤言灵，罗隐现在更看重具备特殊功能的辅助言灵。
这次解析的另一个特殊之处，是罗隐旁观了整个解析的过程，解析言灵的技术原理已经向他放开了。
基础龙文库同样向他放开。即除去专属指令之外，所有单句龙文的基本形态，包含文字和图腾花纹两种形式。
学院的地下冰窖中，守夜人在桌边绕来绕去，对着3D打印的言灵模型东瞅瞅西瞅瞅。这人指定是开挂了。
“某种探测型的言灵，应该是利用精神领域释放类似电磁波的东西，作用范围很大。”
“血系结罗。导师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罗隐一边商业互吹，一边顺走了守夜人手里的酒瓶子。
“龙族认为，智慧生命体都天然具有自我的精神领域，A.T.Field。纯血龙类常态下的精神领域一般被称为龙威，初代种的则被称为王域。”
“我看过那部动漫，神神叨叨的。换成我早就全推了......”
守夜人嘟囔着。
换成你那就不能播了吧！
“有些研究认为精神领域是一种特殊的生物磁场，实际上远远不止如此。
可能是这样。使用者通过血系结罗领域向外扩散精神形态的波形，当触碰到龙裔的精神领域时就原路折返，将信息反馈给使用者。
但触碰到过强的精神领域时，血系结罗的波动会直接溃散，反而探测不到目标。”
弗拉梅尔自言自语地琢磨着。
“果然来找您就对了。”
看到罗隐笑哈哈的，守夜人感到一丝不妙。
血系结罗似乎干不了什么，又好像能做些前无古人的大事。
“你小子不会是想......?”
“我要找到全世界所有的混血种。”
罗隐坦率地说道。
“制作相同原理的炼金物品，定时自动运作，范围覆盖整个人类世界。
探测到的坐标信息集中反馈给诺玛，配合全球卫星，找出所有混血种。”
“你明白集中这种信息，有多大的风险吗？”
“所以才交给诺玛保管，真正的诺玛。无论凭多少张黑卡的权限也获取不了任何信息，相关任务只由诺玛派发。”
弗拉梅尔一屁股坐在冰窖的藏品上，一尊源自纳斯卡文明的石雕。
如果诺玛能得知几乎所有混血种的所在，那么龙族秘密遭到泄露的概率将会大幅降低，很多危险的龙族事件将会被提前阻止。
但推行这个计划的潜在风险仍然太大了。所有混血种势力，尤其是秘党本身，都会想方设法地获取这些信息。
“这么庞大的计划是瞒不住人的。”
“不用隐瞒，长老会的压力不是问题。”
弗拉梅尔依然愁眉苦脸的。说到底，这个计划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理念。
“为什么突然想到去做这种事呢？”
“因为我们已经站在战争的悬崖边缘。
诺玛，撒玛利亚。”
两个虚幻的影子浮现在两人身旁。
“告诉我，一周内发生世界范围泄密的概率。”
“约1.7%。”
“一周内爆发大范围战争的概率。”
“约1.6%。”
“100天内爆发的概率。”
“约31.7%。”
“明天呢？”
“约0.03%。”
两个炼金智能同步回答着罗隐的问题。
“这是他们综合战争史，世界文化，科技，经济，国际关系，气候等等因素建立的战争预测模型，计算出的结果。”
守夜人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罗隐没说是哪场战争，但他当然能猜到。
万分之三，不起眼的数字。如果说一座火山有万分之三的概率喷发，听者只会一笑了之。
但当他们所有人，所有人的未来，都绑在这座火山上时......0.03%就突然巨大得令人战栗。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预测！”
“弗拉梅尔导师，我还在完善预测模型。但不论哪种模型，算出的概率都在随时间升高，升高的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这种状态下的诺玛，语气和动作都十分人性化，话语中不由自主地流露着悲悯。
“学院不是在拍电影吗，等那部电影上映了......”
说到一半，守夜人就自己停下了。这个变量诺玛必然已经考虑在内。
“我...我觉得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没必要把所有人想得那么邪恶。21世纪了，大家都开化了。”
但弗拉梅尔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亲身经历过美国的西进运动，知道人类和混血种可以变得多么残酷，无论对同族还是异族。
“如果能将血系结罗覆盖75%的人类世界，战争爆发概率能下降多少？”
“......一半以上。”
血系结罗，即以血脉为发丝纽带，织结而成的网络。
它的丝线是脆弱的，若有若无，隐隐将人们彼此联结，对抗与生俱来的血之哀。
罗隐并非要用这张网进行控制，而是保护。
“那场尚未来临的战争，这么让你畏惧吗。”
“当然害怕。虽然躯体中流淌着龙的血液，但我永远是人类之子。
如果能阻止矛盾的爆发，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弗拉梅尔想到了一个概念，龙王之心。
罗隐强大的躯壳中，跳动的是一颗不适配的心脏。畏惧战争，畏惧孤独，畏惧死亡，畏惧失去。
权柄，力量，躯壳，心灵。相比于完整的龙王，他仍然是残缺的。
人类之子啊。
“你想怎么设计？”
“嘿嘿，我就知道您善解人意，英明神武。
造价低是第一位的，需要的数量太多了。范围得大，精度不用太高，有卫星配合。
要方便在现代社会中安装和隐藏，还得有自毁装置。”
也就是说，最好能装在随处可见的东西上，而且不被发现。但要降低造价、扩大侦测范围，体积无法做得很小。
弗拉梅尔长期闲置的聪明大脑高速运转着，要装在哪呢。
“路灯。核心放在基座，信号装置藏在路灯杆子里。”
不知为何，罗隐本能地拒绝着。
“路灯......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随处可见，金属的，体积大，还高。多买点公司，替换老化路灯，没路灯的地方帮他们建。”
罗隐：“要不换成电线杆子呢？KFC也行啊。”
“难度大太多了，覆盖率也不够。路灯有什么不好的吗？”
“......没有。路灯非常好。”
弗拉梅尔不知从哪里拿出了纸笔，参照言灵模型开始画设计图。
罗隐从尾巴上拆下天丛云，转化为万能的以太，递给弗拉梅尔。
“直接用这个试吧。”
尾巴尖居然是可拆卸的，这么先进吗。
守夜人拿到以太，顿时两眼发绿，这种万能材料简直是炼金术士的终极梦想。只有君主级别的龙类，才能赋予物质这种绝对的概念。
只要消耗精神或是付出其他代价，就能将以太转化为各类炼金材料，获得各种不同的特性。
......
两人在冰窖中讨论、试验了不知多久，外界已然日落又日出。
罗隐的精神强度更高，操作时更加精密。但在炼金材料学，设计经验方面，守夜人仍然领先他太多。
样品总算是搞出来了。
样品的外观绝对谈不上优美，相比七宗罪那类艺术品堪称丑陋。就是一个圆饼型基座，连接长杆，顶端是发射装置。
刻录的回路也简化到了极点，填装水银后每天能自启三次，每次持续五分钟。
它能藏进路灯杆子里，不妨碍电路，预估的侦测半径能达到800米。再安装一个连接诺玛的发信装置，它就能投入使用了。
“你打算叫它什么，路灯探测器？”
绝对不能和路灯两个字沾边。
“叫它薪烛好了。我希望它能照亮所有角落，哪怕没那么明亮。”
1级炼金物品，【薪烛】。
“太矫情了。初代路灯型血裔侦测器，这个不错。”
您终于被装备部传染了吗。
“形成有效的覆盖，至少需要几万个薪烛，一些特殊地区还要额外设计其他型号。
装备部炼金机关，加上所有炼金系师生，一个月内连十分之一都做不了。这还是材料充足的情况下。
耗费的资金，从制造到安装维护，以亿为单位都算少了......”
“材料和资金我来解决。我会说服其他校董，甚至长老会，求助汉高家族也可以考虑。
而召集炼金术士的事，就得交给导师了。”
“诶，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况且铁匠（SMITH）协会还和我不太对付。”
“他们有意见我就去揍他丫的。”
“好！就等你这句话！”
弗拉梅尔突然不再扭扭捏捏，胖胖的身体活力充沛，发福的脸庞上意气风发，仿佛回到了三四十岁的青春时代。
“哦，还有一件事。这是全部的基础龙文。”
罗隐冷不丁地把龙文库发给了弗拉梅尔。
“100号以下的言灵，组成它们的所有龙文单句，都在这了。”
守夜人感觉自己出现了心肌梗塞的前兆。
“我们会复兴，不，超越龙族的炼金术。
炼金术士们不用再于黑暗中摸索前行，无数的年轻人会追赶并超越您，竞争弗拉梅尔的桂冠。
所以，少喝点吧。”
第八十章 归家
罗隐打了个哈欠，挥爪与守夜人告别。
弗拉梅尔搓搓手，笑容变得三分猥琐。
“这玩意借我盘两天呗。”
“那是我尾巴。”
“能拆卸的只能算装备。”
守夜人诡异的目光，让罗隐有些不好的联想。
“不要拿它去做奇怪的东西。”
“怎么会呢。”
算了算了。舍不得尾巴套不住肥宅
罗隐模拟出冥照，消失在空气中。
“他一辈子都在屠龙，他被龙类夺走了太多。”
守夜人在背后低声说道。
“放下屠刀这种话都是骗鬼的。复仇就是追杀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原谅敌人就是背叛自己。”
模糊的阴影中传出罗隐的声音。
“但复仇是一个人的事，埋进坟墓的除了敌人只有自己。
一百年前的他只是个屠龙者，现在的昂热同时还是教育家。”
教育家不会放弃他的学生。任何一个学生。
“哦，您还不知道吧。路明非其实是......”
弗拉梅尔捂上了耳朵。知道得太多只会被灭口。
罗隐仔细擦拭着天丛云剑，连水元素言灵也一并用上，他总觉得上面还沾着烧烤味。
借尾巴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次。
两个月以来，他因为尾巴秃了多次被苏茜取笑，混血君主亲自卖身。
黑王圣骸的侵蚀速度比预想中要慢一些，这得归功于装备部的地精们。
他们在罗隐的胸腔中植入了一个抑制装置，通过局部低温和细胞分裂抑制药物，将圣骸的活性压制了40%。
虽然两个月后，圣骸基本免疫了抑制装置的效果，但依然为罗隐减轻了不少压力。
薪烛已经生产了17400个，在世界范围内成功投放超过12000个，诺玛则找到了3741个此前未被记录的混血种。
学院耗资数亿拍摄的电影即将完成剪辑，只待配乐和加入音效。已经在全球一百多个国家地区开始宣传预热。
“末日派有行动了。路明非半小时前从学院中消失了。”
“向路麟城发送请求。我想拜访一下他们的方舟。”
五分钟过去，请求的消息似乎石沉大海。
“欢迎您的来访。不过要求老板你独自前往北极圈内的这个坐标。”
“感谢他们的邀请。三天后我会准时抵达那里。”
罗隐深深呼吸，取出胸口的抑制器，彻底活化的圣骸让他距离黑王又近了一点。
“让康斯坦丁和耶梦加得做好准备。如果事情走向不好的局面，他们的力量都是必须的。
苏茜，奥莉薇娅，我加强了你们身上的尼伯龙根烙印，后花园中的尸守军团和炼金武器随意支配。”
终于到这一天了吗。
“这次的任务不是冲锋在前，保护好自己。一定保护好自己。”
罗隐的声音很低，但极为郑重。
苏茜意外地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
......
逃。
乔薇尼单手握着方向盘，和路明非有说有笑，手指在他掌心写着笔划。
这里是最后的机会。她有两支枪，36枚子弹，距离机场12公里。
从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命运的所有支线将会收束，只剩下一条通向避风港的路径。
“你们离开后，我每天都会回忆，回忆你们还在身边的日子。
老旧的筒子楼，红墙上的爬山虎，我们散步时踏过的石板路，但除此之外呢？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所有时间，所有画面，所有面孔，都是模糊的，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怎么可能想不起来呢？明明是最重要的回忆，我为什么会忘记......”
路明非靠在副驾驶座椅上，清晰而平静地述说着，车窗外模糊的景色一闪而逝。
“我失去了十多年的记忆。我不知道你们的工作，不知道你们的所在。我不了解自己的祖辈，也不了解自己。
我时常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又欺骗自己只是毫无异常的普通人。”
车内变得异常安静，乔薇尼双手紧扣着方向盘。
“有时我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你们离开的那个夏天。所有人都在向前，只有我停在原地不愿离开。
我庆幸自己进入了卡塞尔学院，遇到了很多人。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崭新的生活都在拖着我逃离那个夏日。”
乔薇尼紧抿着嘴唇，缄默无言。
“我想，我已经准备好回家了。
无论谜底是好是坏，我想要解开它。
我想去看那个夏天的真相。然后向前。”
“要，回家吗？”
家并不是温馨的地方。过去并不值得怀念。
“你是我的妈妈吗？”
路明非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倦。
“你当然是我的孩子。”
“那带我回家吧。”
数十双眼睛，瞄准镜前的，监控录像前的眼睛，移开了视线。安全。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疲倦的双眼带着希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
深灰的龙形降落在荒无人烟的冰原上，风雪的深处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源，像是引导旅人的灯塔。
“尼伯龙根和现实之间的缓冲带吗。”
罗隐独自向着光源前行，距离和方向感逐渐变得扭曲，只有灯光恒定不变。
穿过这片雪原，就能抵达末日派的方舟。
他不紧不慢地前进着，周围十数米的范围内风雪不侵。
跋涉半个多小时后，罗隐在这企鹅不拉屎的地方瞥见了一个人影。
高大魁梧，背着一柄长刀。
“（德国脏话）！哪来的妖孽！”
“废柴师兄，我今天必把你头套拽掉。”
肯德基叔叔主动摘下头套，露出芬格尔那张贱兮兮的脸。
“师兄我因为等级太低，被发配到北极了，很合理吧。”
“合理。走吧。”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多说什么，在和谐的气氛中继续跋涉。
......
“灰之王，和3号清理者。避风港很久没有到访过这么尊贵的客人了。”
会议室中，几个年老的委员不禁感叹着。
两名访客在巡逻队的伴随下进入避风港外围，这里的孩子们在欢迎他们的到访。
罗隐高大的龙躯让人望而生畏，但好奇心压倒了畏惧，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活着的龙类。尽管罗某并不是。
“路委员长还在陪他的儿子，那个孩子身上的问题可能很严重。”
娜塔莎向委员们报告着。
“我现在去见他们。”
路麟城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面露疲色。
另一边，罗隐正微笑着和避风港的孩子们握爪，心中却只有凛冽的寒意。
其一，从进入名为避风港的尼伯龙根开始，系统的探知功能就被限制到最低，只能显示姓名。
其二，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克隆人。而且，安东、霍尔金娜、谢尔盖等名字在赫尔佐格的笔记中出现过。
其三，他看到了大面积的养殖场甚至人造生态圈，但死亡之国的环境一般恶劣到大部分生物无法长期生存。
他已经能猜到，避风港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
委员会专门空出了一个礼堂作为会客室，罗隐的体型根本塞不进空间逼仄的赫鲁晓夫楼。
“两位远道而来，先休整片刻。稍后由我当导游，认识一下我们的城市。”
“那敢情好啊！”
芬格尔热情洋溢地和路麟城亲切握手，脸上挂满了未成年人逛夜店般的笑容。
“不必了。我想去的地方，应该不能随意参观。”
“你想去参观哪个区域呢？”
路麟城并未生气，笑着询问罗隐。
“比如从这里开始。”
罗隐来到窗边，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风景。
“尼伯龙根相比于现实空间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可以扭曲、折叠，也可以隐藏。”
他一拳打碎窗户，却没有玻璃飞溅。
通过窗户的裂口，芬格尔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燃烧的世界。
三人先后穿过裂口。地面上四处是火焰和焦炭，浓烈的黑烟与纯白的雪花在天空中交融。
“你已经调查到这个程度了啊。”
路麟城的笑容消失了，平静的双眼中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呼之欲出。
“避风港就是黑天鹅港。1991年圣诞节的大火，在静止的世界中一直烧到了今天。
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交谈了。”
罗隐注视着燃烧的黑天鹅港，路麟城低头看着脚下的焦土。
芬格尔在挠后脑勺。他是谁，他在哪，这啥玩意。
“我们都只关心一件事，或者说一个生物。我们最后也是最初的敌人，黑王。
路先生，末日派...不，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
依然是宽敞暖和的会客室，但气氛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昂热告诉过你路明非的身份吗？”
“说过。但我觉得，那个计划并不完整。”
芬格尔也绷着一幅严肃的面孔，但心里在疯狂咆哮。这事没和他说过啊！
罗隐看出了他的懵逼，通过诺玛给他发了份缩略版。
“避风港与黑天鹅港是一体两面的。曾经处于外部的是黑天鹅港，现在则是避风港。
80年代到90年代初，黑天鹅港是德尔塔计划的基地，聚集着当时最优秀的一批基因学家和数百名作为实验品的混血种。
其中最珍贵的实验品，是一个名为零号的男孩。”
“而末日派在避风港中旁观着计划。零号就是你们送进黑天鹅港的。”
“末日派捕获他后，不愿杀死他。于是手术切除了他的脑叶白质，确认安全后送入黑天鹅港进行研究。
赫尔佐格在他身上尝试了脑桥分裂手术。但零号还是恢复了能力，逃出了黑天鹅港。”
罗隐知道，切除脑叶白质可以切断混血种精神共鸣的能力，也就意味着无法使用言灵和炼金武器，对所有龙文都不会共鸣。
情感丧失，智力损伤，则属于手术的附带效果。
“出逃的零号被杀死后，一切才刚刚开始。
之后数年里，秘党和我们多次接到报告，关于一个手持黑色军刺，实力强悍的混血种男孩。
X市，HK，TKY，LA......他好像一个幽灵，飘荡在这世界上。
我们埋葬的似乎只是他的躯壳，而零号的灵魂仍在世上行走。”
罗隐：“纯粹精神形态的寄生体。”
路麟城着实有些惊讶了。
“这也是我们推测出的结论。零号在多个混血种身上复活，毁灭奴役、伤害混血种的组织和个人，解救那些混血种后就离开躯壳。
这类事件持续发生了数次，零号的幽灵终于销声匿迹，提心吊胆的委员会终于安心了。”
芬格尔有点迷惑。零号又要杀混血种，又在救混血种，精神分裂吗。
“零号的幽灵消失的时间，我猜是在路明非出生之后。”
神色严肃的路麟城不禁露出笑容，让人本能地感到危险。
“你的推论呢？”
“零号不断替换寄生的躯壳，一方面是在挑选门徒，另一方面也在寻找适配的躯体。
他迟早会找到合适的躯体，重临世界。
你不想被动地等待零号复活，于是主动为他制造了最合适的躯体。”
芬格尔也想通了事情的关键。
路明非是魔鬼的牢笼。原来是这个意思。
“罗隐，如果我们认识得早些，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路麟城拉上所有窗帘，踏过阶梯走上讲台。
“零号的精神寄生在了明非身上，他不会拒绝完美的躯壳。
他没有杀死明非，而是伴随着他一同长大。”
他插入U盘，打开隐藏的文件夹，开始播放一段十多年前的视频。
画面上是幼年时期的路明非。原来他从小就长得这么衰。
幼崽形态的路明非本来正在搭积木，乔薇尼在一旁看护，忍不住微笑着。但幼崽突然毫无征兆地扔掉积木，随之消失的还有那股衰气。
他平静地走向CD机，开始播放巴赫的受难曲。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理会乔薇尼的敌意，什么也不做。聆听着悲怆肃穆的乐曲，幽深的眼瞳中荡漾着金色。
男孩看向镜头。
“魔鬼也需要娱乐的时间。”
画面到此结束。
“他们是共生的状态，但之后零号的人格被压制了。是依靠脑桥分裂手术吗？”
“更先进的版本。用类似原理的炼金仪式引导精神的分离，压制零号的意识。”
－－－－－－题外话－－－－－－
明天结局，大概。
第八十一章 太子
“零号的力量完全恢复之时，他也就彻底被困在躯壳中。
重启分裂的仪式，将他和明非切割开，重创他，杀死他。”
寄宿在零号和路明非身上的精神体，极有可能是被抹去存在的新黑王，至少是新黑王的一部分。
如果能通过他和路明非的关系先一步重创他，他们就只需要迎战一个残缺的黑王。
1号清理者：奥丁（已死亡）。
2号清理者：路麟城。
3号清理者：芬格尔·冯·弗林斯。
4号清理者：恺撒·加图索/帕西·加图索（已放弃）。
备选清理者：罗隐，楚子航，上杉绘梨衣，希尔伯特·让·昂热......
“路明非的自我意识不可能战胜零号，切割仪式杀不死他。
我们需要清理者，与复苏的新黑王作战，将他再次埋葬。”
这个计划无论怎么想，都和末日派的宗旨不沾边。
身为委员长的路麟城，其实是最极端的屠龙派。随意践踏人类的道德准则，牺牲无辜者的生命，利用所有可利用的力量，也要阻止黑王归来。
“末日派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固守避风港。这座尼伯龙根的障壁是不可攻破的。”
攻破确实不太可能，但是开门的方法多着呢。
“避风港其实是新黑王的尼伯龙根吧，奥丁就是在这里背叛新王，用圣枪刺穿了他。
新王的身躯就是构造避风港的核心，支撑着这个庇护所，末日派打算用黑王本身的力量抵抗黑王。
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解。”
罗隐随口说着惊悚的理论，他们在新王的棺材里。
“你果然是最接近黑王的混血种。
但这个计划是注定失败的。如果放任新黑王复苏，随着他的力量恢复，他终会突破昆古尼尔的封印，拔出圣枪。
奥丁是不可能击败新王的，他无法用圣枪再杀他一次。
而你杀死奥丁，更是加速了整个进程。命运之枪已经开始松动了。
你们知道委员会为什么这么欢迎你们的到来吗？”
芬格尔越发感觉自己是多余的。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他却不配拥有姓名。
“他们希望有人能握住命运之枪，将其插回原处。”
但握住圣枪必然付出沉重的代价。
罗隐曾从奥丁手中接过昆古尼尔，投向新世界树，右臂整个碳化。而想要成为圣枪的主人，只有像奥丁那样自我献祭。
谁握谁是大冤种。
路麟城的计划虽然极端，却比末日派的方案靠谱得多。
“你从西伯利亚进化派引入了混血种克隆技术，复制零号。
你从陈家获取了至尊之血，即圣骸血清的制造技术，培育胚胎。
你与昂热合作，成功使路明非诞生，引导他成为屠龙者。
你藉由赫尔佐格的研究，促使末日派发展出切割精神的炼金仪式。
你将古尔薇格和陈墨瞳作为筹码，获得加图索家的支持。”
罗隐将过往事件中的碎片信息串联起来，也就认识了这个令人敬畏又厌恶的人，路麟城。
“我也被你算计在内。你有意地引导我去和各个暗面君主见面，利用我削弱他们的实力防止失控。
同时也是让我看清形势，最终只能选择你铺设好的路。”
“巧合罢了，哪有人能算得这么清。”
路麟城只是摆摆手，让罗隐不要想太多。
“取代奥丁，成为第一清理者吧。”
他彻底摘下了平日里谦谦君子的面具，作为残酷的弑神之人，诚挚地请求罗隐。
路麟城此刻的笑容是真实的，他终于等到了计划最合适的执行者。
“不急，我们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师兄，那个你最想解决的问题。”
太子是谁。是谁给学院布下陷阱，杀死了芬格尔的朋友们。
是谁，杀了诺玛·劳恩斯。
阻止黑王归来，是芬格尔融合圣骸后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是，找到并杀死太子，才是他必须达成的宿命。
路麟城微微皱眉，斟酌了一下答案。
“末日派也没有追查到太子的确凿身份，但他是谁并不难猜。
太子，尚未登基的皇帝。新黑王在他的时代到来前就被抹去了。”
“但格陵兰行动时，路明非才多大？”
芬格尔立刻质疑道。
“路明非的年龄与他无关。当他间歇性地掌握身体时，与君王无异。
再者，他招募了多个门徒，很可能和他们保持着特殊的联系。”
怎么可能，太子怎么可能会是路明非？
但芬格尔越是回想，越是难以推翻这个理论。
太子将冰海铜柱残片作为诱饵。他知晓利维坦的孵化地，却不去杀死她。让秘党的屠龙者和利维坦互相伤害。
贝希摩斯那时候正在日本海沟里喂白王，排除嫌疑。最符合这些条件的，就是寄生路明非的新黑王。
要杀了他吗？
他本来就必须死，加上“太子”的身份就更该死。
但当追寻近十年的仇人，与那张衰脸重合时，芬格尔却出现了一丝动摇。
罗隐：“太子也可能是你。末日派在北极圈内有长期的考古活动。”
“我们得知利维坦的苏醒，比秘党更晚。况且我为什么要坑杀格陵兰行动组？”
路麟城因为罗隐的怀疑有些恼怒。要不是罗隐那时还在上初中，路一定会将他也加入嫌疑人名单。
“校长告诉我，他曾经考虑过放弃路明非，但格陵兰的失败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说服昂热，不需要那么极端的方法。”
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芬格尔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曾经的他像恺撒一样张扬，像楚子航一样勇。但重回卡塞尔后，芬格尔必须逼着自己改变，而新闻部是最合适的地方。
芬格尔警觉起来。因为牵涉到太子，他的判断力下降了。
他是当下三方中掌握信息最少的，稍不注意就会被误导，被人当枪使。
“在圣佩德罗苏拉，有个人抱着一个龙化婴儿，朝世界树释放了言灵莱茵。
阿瓦隆行动组遭遇的黑龙，脊骨中被人植入了束缚它的巨型炼金矩阵。
那个人是你吗？如果是，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相互缠绕的谜团被一一解开，罗隐终于丢出了致命的问题。
路麟城整理了一下衣领，手指轻敲着桌面。
当然都是他。但他无法告知自己是什么做到的。
因为白王残缺的精神体，就寄宿在他身上。关于路明非的整个计划，原型就是路麟城自己。
唯一能篡改冰海铜柱表的就是黑王。尼德霍格并未彻底杀死白王，回收权能。
白王残缺的骨骼转化为圣骸逃匿至日本，残缺的精神被尼德霍格钉入北极的冰海铜柱，让他活着见证新王的时代。
在一枚冰海铜柱的碎片中，路麟城找到了白王。
他们达成了交易的契约，一个彼此都不可违逆的精神仪式。
路麟城允许白王寄生在他身上，每次交易白王的权能就交出1/4的身体，四次交易后白王自动获得他的躯体。
第一次交易，他要求最大程度精炼自己的血统，提升言灵。
于是路麟城获得了被称为天照命的血统，自身的言灵溯影进阶为溯洄。
溯影是个奇特的言灵，能让他看到事物过去的幻影。如果目标的大致形态没有变化，溯影甚至能看到它上千年前的样子，看到它身上发生的过往。
而溯洄，则是超出言灵序列表，神迹般的能力。它的效果是逆转自身的时间，包括身体状态、空间位置等等。
他可以选择某个时间点的自己，作为溯洄的锚点，在需要的时候将自身状态逆转到过去。逆转之后，由过去状态的自己支付使用溯洄的代价。
路麟城最多可以连续溯洄两次，他依靠溯洄躲过了无数次危机。
第二次交易，是因为他不可能击败的敌人，融合圣骸后失控的陈君。
他化身白王，捕获了疯狂吞噬一切的陈君，用十字枪钉穿他的脊椎，再用炼金技术将他囚禁在冰海中。
在那之后，路麟城才是陈家的实际控制者，一个多世纪前的恩怨至此了结。
被囚禁折磨的陈君在北冰洋深处继续生长，获得了山峦般的龙躯，同时也完全失去了身为人类的意识。
两次交易之后，白王对现实的干预能力大幅增强，他因此再未进行第三次交易。
“风王那次的确是我。我带去的龙化婴儿是委员会培育出的基因武器，为释放莱茵而生。
我的言灵是时间零，在莱茵发动之前逃出了爆炸范围。
至于你说的黑龙，我不了解，可能和尼德霍格有关吧。”
这个谎言可不高明啊。
“莱茵是最接近灭世级的杀伤言灵，时间零在它的领域附近是不可能释放成功的。
康斯坦丁曾经和疑似白王的龙类交战。对方展现了一种奇特的能力，能瞬间在原处消失，并消除自己的伤势。简直像是倒流了自己的时间。”
路麟城脸色骤变，但他的反应出乎了罗隐的预想。
白王和康斯坦丁？他们什么时候打过？
难道白王寄宿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其他人掌握着言灵溯洄？
罗隐也被路麟城整得有些懵。你在迷惑什么，你自己就是幕后黑手啊。
难不成真不是他？
而芬格尔早就全麻了，大脑过载。
罗隐重新思考着关于路麟城的信息，突然想通了事情的关键。竟然会是这样。
“路麟城，你就是太子，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麟城面色铁青。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你的言灵，和逆转有关吧。”
他迟疑了片刻，“逆转我自己的时间状态，我称之为溯洄。”
这无疑是个破格的言灵。就像皇帝，神谕，奥丁对世界记忆的篡改。
路麟城不可能是通过遗传获得溯洄的，它来自某个王座的恩赐。
“逆转的范围也包括记忆吧，连记忆都会重置到过去。”
记忆？
他说不定真的和康斯坦丁打过，但因为溯洄失去了那段记忆。
“你身上寄宿着白王，正如路明非身上寄宿着新黑王。
如果他用你的身体行动，再用溯洄消除行动期间的记忆，你在某些时间段就成了另一个人。”
“不可能！契约没有完成，他掌控不了这具躯壳！”
不。
不，不，不......
契约真的没有完成吗？
如果白王在交易结束后还保留着释放一次溯洄的体力，他就能溯洄到交易之前，让自己认为没有交易过。
他到底和白王交易过几次？两次，三次，还是更多？
呼——呼——呼——
想到这一点的路麟城几乎窒息，大口喘息着。
他飞快地搜寻着记忆，从口袋中取出记事本，一页页疯狂地翻动。
他有时会觉得时间过得异常得快，有时会突然间感到疲劳，恍惚得好像忘了刚刚想做什么。
路麟城几乎要被无形的压力摧垮了。
他知道的所有秘密，他的所有计划，白王都知道。他不能成为释放魔鬼的罪人。
“融合圣骸后的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决定和你见一面，坦诚地聊聊天。
我们永远不会是一路人。但在弑神这条路上，你是走得最远的。我想了解路麟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可这一面，大概也成了最后一面。
罗隐鄙夷路麟城，敬畏这个男人，也真心为他感到悲哀。
新王寄宿于路明非，希望他成为归来的黑王。
耶梦加得寄宿于楚子航，出于这一世的爱。
系统寄宿于他，单纯地想让他看到真实的历史。
但是，白王呢？
傲慢，残暴，对黑王和混血种怀着刻骨仇恨的白王。
“人类，我们之间的契约早已结束。我只是将新的躯壳继续寄存在你这里而已。”
“路麟城”恢复了冷静。也许用冷漠更合适。
白王，或者说，真正的太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两名圣骸的融合者。
他们身上有恶心的气味，尼德霍格之血的味道。
“你认为，太子这个名号属于自己。”
“应然如此。混血种不过是我制造的仆从，他却认为你们拥有更大的潜能。
他想毁灭纯血龙族，还要将新世界的王座交给一个杂种。”
依然是路麟城的模样，但说话者的气场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伟大生物。
“你们是活不久的，只有尼德霍格预言的继承者才能吞噬祂的骨骸。”
话音未落，白王就从会客室中消失不见。
“祂去哪了？！”
芬格尔拔出背后的长刀，燃烧的黄金瞳释放着暴怒的火光。
太子就这样离开了，甚至没有搭理他。
可他们明明是仇人。
白王表现得，好像只是在格陵兰踩死了几只蚂蚁，最逼近神的存在怎么会在乎蚂蚁的仇恨。
“祂去自己准备好的篡位之地了。
白王获得了路麟城的躯壳，混血种的躯壳。祂可以窃取圣骸的权能了。”
白王手中有一份圣骸，有通过祭品净化圣骸的方法，还有一具山峦般的龙躯。
祂才是黑王的宿命之敌。哪怕变为混血种，祂也要打破尼德霍格的预言，以白银的王座君临世界。
第八十二章 篡位者
避风港科研区地下七层，白王沐浴在纯金色的血液中，接受至尊之血的洗礼，抵达封神之路的尽头。
祂身后的水箱里，漂浮着数个被抽干血液的漆黑龙形，这块圣骸的权能几乎被压榨干净了。
而在它们身后，还漂浮着十几个沉睡的红发女孩。上杉绘梨衣和陈墨瞳不是唯二的祭品，只是早期型号。
她们体内都富集着龙族基因，是献祭给圣骸的人偶，交换至尊的权能。
白王张开月色的双翼，龙鳞反射着白银般的光辉。
坠入深渊之底的魔鬼，终有一天会重返天穹，再度挑战神权。
祂撞破地表冲向天空，俯瞰着整个避风港，妄想的方舟。
“觐见！”
黑天鹅港与避风港的界限被打破。
地面翻涌，剧烈摇晃的公寓楼成片倒塌，大火和黑烟吞没了整座城市。
末日派的末日到了。
这一天的到来，对他们来说太过突然。
“预言之日，明明距离那一天还有一年多，为什么！”
末日委员会的众人，面对眼前的一幕已经没有避难逃离的想法，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在刹那间破灭了。
冰海分裂，潮汐涌起，山峰般的黑龙跃出海面，龙类的哀鸣震颤着世界。
被挖出体内的圣骸后，黑龙终于死去，但它的尸体仍在炼金矩阵的驱动下向着白王垂首觐见。
白王进入黑龙胸口的空洞，将金色龙血注入黑龙的心脏。伤痕累累的龙躯开始愈合，苍白的骨骼镀上暗金色的光泽，生出鲜红的血肉。
白王的精神藉由炼金矩阵，接入黑龙损毁的大脑和四个副脑，通过粗壮的神经流向整个躯体。
祂振动遮天蔽日的骨翼，破海升天，半座避风港笼罩在新生白王的阴影中。
炼金回路破碎成齑粉，固定在脊骨中的白色十字枪被新生的骨骼逐一顶出，数百柄十字枪从天坠海。
一切枷锁都被打碎，腐朽的躯体焕发新生，褪去的漆黑龙鳞覆盖了整个海面。
土石，潮水，风暴，光热，一切都涌向新生的王座。
祂凭空补全着自身的躯体，两柄螺旋形的武器同时破开海面。长度超过百米的猩红色枪矛，像是金属，亦如鲜血浸透的骨骼。
天穹中悬着数百米高的纯白十字架，祂的形体是那样神圣，黄金瞳中却燃烧着对世界无限的恶意。
白王握住两柄猩红的螺旋枪矛，时隔数千年的怒吼声响彻世界。
BlackSheepWall！
白王篡位登基的同时，路明非物理麻醉了保安，夺路狂奔，闯进了末日派委员会的独栋小楼。
他虽然身体出了问题，但这一身肌肉可不是白练的。路明非并没有虚弱到无法战斗，他装的。
脑内地图全开，他逆向穿过避难的人群，连续撞破几扇大门冲入电梯。
路明非没有启动电梯的权限，但没关系。
“Thegathering！芝麻开门！”
电梯门禁自动解锁，电梯间坠向地下深处。
他已经能独自发动这些乱七八糟的言灵，不需要路鸣泽的帮助。
人间失踪很久之后，小魔鬼终于诈尸了。
“哥哥，快下来找我玩啊，下来找我玩啊......哥哥，快下来......”
这个逼绝对是故意的。
“别念了，我下来了。”
他的谜团，他必须自己解开。
不询问父亲，母亲，校长，也不依靠师兄们。
虽然白王在外面篡位，但说实话，关他锤子事情，他又打不过。
就算外面陨石坠落，外星入侵，第三次冲击，仍然是眼前的事最重要。
电梯门打开，路明非脱下衬衫遮住口鼻，穿过汞蒸气进入最终圣所。
他有些眩晕，不知是中毒还是身体原因。
路明非撞开铁栏杆，看到了一座庞大的水银池。他突然头痛欲裂，无数碎片化的画面涌入他的脑中，他不确定是自己的记忆还是别人的。
只剩最后几步了。
他用手扶在台阶上，狼狈地走到水银池边，用力压下连接锁链的机关扳手。
青铜锁链拽动着池底的东西，缓缓浮出水银池。
真的是你啊。
水银浸透了他的身体，小魔鬼像是一尊灰色雕塑。青铜锁链束缚着他的四肢，金色的弯曲长枪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哥哥，你终于来看我啦。”
“别念了，有什么话当面说。”
路明非擦擦双手，对着水银池面上的倒影认真地说道：“不要死啊。”
他踩着青铜锁链，双手握向命运之枪的本体。
手掌不到1秒钟就露出了白骨，一瞬的剧痛让路明非无法发声，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啊！
路明非的双手在反复毁坏和愈合中变得惨不忍睹，但命运之枪正一点点被拔出小魔鬼的心脏。
没有炼金武器可以拒绝他，不论是七宗罪，还是昆古尼尔。
“拔萝卜，拔萝卜，咿呀咿呀拔萝卜，咿呀咿呀拔不动——
拔萝卜，拔萝卜......”
你丫有病吧！
伴随着耳边走调的儿歌，路明非用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拽动圣枪。
他练的每一块肌肉，都不会辜负他。
在和圣枪的对抗中，在反复的毁灭和再生中，路明非的身体逐渐濒临极限，走向衰竭。
他轱辘轱辘地滚下阶梯，命运之枪落在青铜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鸣声。
“哥哥，你真的要死了。”
“告诉我，我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不然哥哥我死不瞑目啊。”
Somethingf，100%融合。
小魔鬼的幻影主动拥抱向路明非。不需要1/4的生命，从来都不需要。
他从一开始就可以将全部的力量都送给路明非。但他需要路明非成为新的黑王，而不是空有黑王力量的人类衰仔。
但今天不同。他只是想让路明非活下来。
圣枪被拔出，他的灵魂彻底自由了。与路明非的灵魂融合后，新王的灵魂已经完美无缺。
路麟城和罗隐都猜错了一点。路鸣泽寻找的不止是新躯壳，还有灵魂，人类的灵魂。
昆古尼尔没能杀死新王，但的确毁掉了他部分的灵魂，属于人类的那部分。
残缺的他，加上一个人类的灵魂，才能重新补全为新王的灵魂。
但新王原本的躯壳已经无可挽回，化为尼伯龙根的基石，拔出圣枪也无法复活。
缺少黑王圣骸补全躯体，现在这副身体还能再支撑多久呢。
“去握住命运之枪吧，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这和我是谁有什么关系......”
“握住命运之枪，自然会明白。”
龙化的路明非起身走向圣枪，轻松地捡起了它。
黑王掌握着至高的生命权能，手中的命运之枪则象征着罪罚和死亡。
新王因为属于人类的那份善良和软弱，不愿挥舞命运之枪，才遭到奥丁的欺骗和背叛。
除去尼德霍格和白王，王座上都坐着双生子。
而新王具有龙类和人类两个侧面，是精神层面上的特殊双生，一体两面。
路明非握住圣枪时，脑中自然苏醒着属于新王的记忆。
祂与尼德霍格、四大君主的交谈和争辩，祂心中的自我矛盾，遭到背叛、被圣枪刺穿时的悲伤绝望。
接着浮现的是属于零号的痛苦回忆。无穷无尽的实验和折磨，雷娜塔，燃烧的黑天鹅港，逃亡和死去。
最后是他自己的记忆。在避风港中度过童年，频繁地接受检查，手术植入不明功能的炼金物品，在严密的监视下慢慢长大。
受到催眠，修改记忆，送至X市的寄养家庭，突然多了叔叔婶婶和堂弟。
“我果然是个怪物啊。”
Ω，最终的屠龙武器，给小魔鬼设下的牢笼和陷阱。
知道真相时，他并没有自己预想中那么悲伤或愤怒，大概是早有预料。
至于小魔鬼，他是新王残缺的灵魂，属于龙类的那部分。
“没错。你是承载人们的恶意而降生的怪物，没有人真心爱你。”
扎心了啊。
“我不是你的哥哥啊，皇帝陛下。您为什么要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呢？”
“不，你才是要登上王座的那个人。
你是最典型的人类。懦弱与勇敢，自私与奉献，卑微与孤高，希望与绝望，你总是在二者之间随时变换。渴望被爱，也期待世界毁灭。
当你真正绝望，认识到自己的残缺，主动拥抱龙类——我会补全你的灵魂，让你成为新王重塑世界。
让人类精心设计的屠龙武器，为我设下的陷阱，成为真正的黑王，埋葬他们的世界。那该是多么讽刺，多么壮观的一幕啊。”
“真不愧是魔鬼啊。”
路明非苦笑着。真正绝望吗。
“那你呢？我成为黑王后，你会怎么样？”
“魔鬼就死掉啦。但我会作为你灵魂的一部分，去往新世界。”
路明非摸了一下自己龙化之后狰狞的脸，上面全是血，但他却没感到疼痛。
“你现在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必须吞噬黑王圣骸才能活下去，但贝希摩斯已经被那个混蛋杀了。
怎么样，想成为黑王吗？去夺取圣骸吧。”
路明非呆呆地站在原地，耷拉着翅膀。
“我不知道。”
也许就这样死去比较好，反正他已经得知了所有秘密。
小魔鬼也自由了，让他去做其他人的生意好了，从头做起。
“先上去吧，再看看这个世界。”
路明非点点头，手握圣枪走进电梯，摁了一下楼层。
“你可以飞上去的。”
“累。”
一个长着黑色翅膀的男人，握着一根树枝，来到楼顶的天台。
小魔鬼打了个响指，让他能看到避风港之外的世界。
全世界都被铁灰色的天穹笼罩着。
地脉震动，海洋深处暗流湍急，低矮的云层中酝酿着风暴，熔岩活动十数倍增强，活火山和死火山都处于爆发的边缘。
死侍拨开泥土，从地下爬入人世。
龙类咆哮着苏醒，飞过现代都市的天空。
黑王之国，与现实重合了。
－－－－－－题外话－－－－－－
省流：今天结局失败了。
明早发大结局，勿等。
如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