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剑的重量（完）
罗隐耳中充斥着呼啸的风声，奔流的龙血将体内储存的所有养分输送到身体各处，强化初生的龙躯。
如果他失败了，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一片阴霾将笼罩在所有生命头顶。
加图索是一群沉迷权力的野心家，西伯利亚进化派则是渴望战争的疯子。
某些情况下，在特定的时间地点，一个人会清晰无比地领悟到当下的事实：
他是唯一的人选。
没有选择，也没有备用方案。
总会有他无法预测到的意外。此时此刻，罗隐脑中只有四个字，可以上了。
空气在龙翼两侧炸裂，音障的阻力脆弱得像一张糖纸。
他吞噬了李雾月三分之一的龙骨，三分之一的风之权柄，这让他触及了速度的巅峰。
罗隐主动将意识沉入李雾月残留的记忆碎片，现在他顾不上考虑这种行为的后遗症。
他仿佛统治了这片天穹数千年。世间的风都是他的臣民，天际触手可及。
他微调着龙翼和骨骼的结构，调动着风之权柄，将大气阻力衰减到可以忽略不计。
更快，他要飞得更快。
罗隐逐渐生出挣脱地心引力的错觉。
地下发射井中，进化派的工程人员和后勤人员有种大白天见鬼的荒谬感。
搭载天谴卫星的三级火箭，在最初的十几秒垂直加速后已经接近音速，但一个不明飞行物正迅速逼近火箭的高度。
那玩意在和他们的火箭同步加速，而且那玩意的加速度更大。
“启动备用发射方案，提前分离一级火箭。”
“没有莉莉丝的支持，备用方案的风险......遵命。”
负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只能执行命令。
罗隐将自身与运载火箭顶端维持在同一水平线，正准备开启原界冲过去。
用言灵远程轰击只是他的备用方案。他不确定这样是否能破坏火箭结构，也无法预测火箭解体的后果。
一级火箭突然分离坠落，火箭的剩余部分在壮观的橙蓝色焰流中爆发加速，炸裂的气流让罗隐努力维持着平衡。
理论上，剩下的两部分发动机足够将卫星送入近地轨道。进化派预想过火箭在低空被截获的可能性。
万米高空中，白龙低吼着扇动龙翼，扇形骨骼之间的膜翼被高压空气撑满到极限，几近破裂。
二倍音速，三倍，三点五倍......
云层在他身边翻卷避散，远方天穹瞬息可至。
但远远不够，运载火箭正在迅速和他拉开距离。
罗隐记得，单级液体火箭在大气层中可以加速到秒速4公里，约12马赫。而他头顶这枚将会更快。
当它分离二级火箭进入近地轨道时，秒速会超过9公里，超过第一宇宙速度。
罗隐不可能追得上，哪怕是龙王之躯也远远达不到那种速度。
唯有超越极限。像李雾月那样，在极速飞行的状态下同时叠加时间零。
他必须在使用残缺权柄取消风阻的同时，复制释放至少5倍速的时间零领域，维持到他触及火箭为止。
而在罗隐思考或是犹豫的每个瞬间，他和火箭的距离都在变得更大。
假设他出现失误，龙翼撕裂、折断都只是次要后果，关键是他再无重来的机会。
冷静，想想能让自己放松下来的东西。
罗隐紧绷的思维中冒出一段熟悉的旋律，他下意识地哼了出来。
“GonnaTIGA!Takeme，takemehigher！
勇気抱きしめて強く（用力地拥抱住勇气）！”
他的DNA里到底刻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雾月，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罗隐在心底默念着。管你乐不乐意。
他仰起头，整个世界化为静止的画卷。身处极动之中，顿生极静的错觉。
白龙如若弓矢，加速撞入火箭周围的高温高压气流。
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间。
罗隐在气流冲击中失去平衡。
时间零领域破碎。
膜翼被气流撕裂，左右龙翼发生多处烧伤和骨折。
天丛云转化为万能的以太，金属丝线刺入火箭内部结构，被临时赋予强韧和抗高温性质。
他撞击在火箭外层，恐怖的冲击力和上千度高温让罗隐体表的龙鳞直接裂开，伴随着严重的内出血。
罗隐操纵流动的以太覆盖体表隔绝高温，调整龙骨结构控制伤势。
他的撞击绝对使得火箭轨道发生了偏转，但它正在重新调整角度。
言灵·镜瞳！
罗隐还记得他刚刚觉醒血统时，只能维持镜瞳十几秒钟，解析能力连对付一台电风扇都困难。
优秀的镜瞳使用者可以解析枪械、钟表、汽车，甚至是操纵歼击机、复制言灵。
此刻罗隐面前的，是一件拥有超过八万枚零件的超大玩具。
信息的海潮涌入他的大脑，那是唯有他能目睹的壮观景象。
每一枚零件的参数，固体和液体染料的组成成分，卫星中搭载的高密度钨棒，铸模、切割、打磨过程中发生的每一分误差，包括在撞击中损坏的结构情况。
以太如若一株金属藤蔓，在火箭内部生长扩散，将机械造物的“生命”牢牢束缚。
他不需要斩击或者爆炸，罗隐采取的是悄无声息的肢解方式。
镜瞳的效果正在减弱，元素慢慢变得稀薄。他距离星空越来越近了。
是时候了。
以太的金属丝线变得极其锋利，一瞬间破坏了火箭的上百处局部结构。
在大气稀薄的中间层外围，搭载第二枚天谴的无名火箭，裂解为数十块四散坠落的太空垃圾，只剩下偏离方向的发动机继续飞向星空。
罗隐注视着它们与大气摩擦，在红热中燃烧，从天坠地。他背后残破的龙翼挂上一层冰霜。
坠落之前，他透过澄澈的淡蓝色天空，望向亘古燃烧的群星和太阳。
群星熄灭，太阳的碎片渐渐冷却。寒冰覆盖天空，人造卫星的碎片在齑粉中留下人类的文字。黑暗广袤的废墟上，新的生命欣欣向荣。
这样的幻想、奇思，在刹那间划过罗隐的脑海。他生出一种渺小感，但并不感到恐惧。
他张开残破的双翼，风声再次涌入耳中，感受到地心引力的牵引。
燃烧的碎片聚成火雨，从天边划过，坠向坟墓般的荒原。
数十枚防空导弹拽着明亮的尾焰，飞向高空的火雨和白龙。
火雨中开始不间断的连锁爆炸，残余的燃料和天谴的发射装置让爆炸更加剧烈，裂解的部件被炸成上万个碎片。
罗隐被炸的次数实在太多，多到形成了条件反射的地步。
四大元素在他身边不断转化生灭，他携着整个原界领域在炮火的洗礼中自由落体。
罗隐为以太赋予临时的磁性，从而在大范围的强磁场中顺利减速。冻土层在巨响中爆裂开来，罗隐成功落地。
爆炸后漫天坠落的火雨倒映在苏茜的黄金瞳中，这是她在西伯利亚之旅看到的最好的景观。
“我在想，科罗廖夫会是个怎样的人。一个困顿在西伯利亚牢房里的工程师，却梦想着踏入星空。”
罗隐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痛，还好伤势已经在慢慢愈合。
“在他眼中，星空大概是这里唯一美好的事物吧。
但或许终有一天，星空也会跌落尘土，上面踩满肮脏的脚印，群星之间插满商人们的广告牌。至少他不用看到那一天。”
“我们也不会的。”
他击毁了进化派的天基武器，但一切尚未结束。
他们手中握有天谴的制造技术，剩下的庇护所中或许还有其他发射场。
罗隐向范围内的所有尸守下达指令，分别围向23号城市和地下发射井。这里每多逃走一个人，出现第三枚天谴卫星的概率就大一分。
庞大的实验室中气温低至冰点以下，十几个骨折的研究员战栗着趴在地面上，不敢发声。
23号城市正处于史无前例的混乱中，大多数卫兵都被调出，对付入侵的敌人。
他们刚刚接到命令，要紧急转移这里最重要的财产。突然之间，一个像是未成年的女孩就打穿了实验室的大门，重伤所有警卫，杀死实验室的长官，再折断他们的手臂。
她是为黑蛇而来。但研究员们不明白她具体想要什么，她一个人至多带走黑蛇极少量的身体样本。
鲜血顺着零的小腿流下，她快步走到实验室尽头，好像没受到任何影响。
零怔在了原地。
她仰起头，凝望着黑天鹅港的朋友，向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缓缓伸手。
泪水从零的眼角流下，悄无声息。她的指尖抚在粗糙的黑色龙鳞上，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祂已经没了双眼。一只被人偷走，另一只被挖出制成标本。
祂低垂的头颅上满是伤疤，威严的头角和骨刺早已被锯断运走。
祂魁伟的身躯上没有一片完好的鳞甲。数不清的龙鳞被连着血肉撬开，钻出深深的孔洞。
祂的尾部只剩下白骨，空荡荡的腹腔中残留着无数咬痕。
一长排的软管仍然在向祂体内注射营养物和各种药剂，同时从另一侧抽取祂的血液和骨髓。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不该承受这一切的苦难。”
研究员们完全无法理解零的所言所做。在他们眼中，“黑蛇”就是一个残留着生命体征的无限素材库，一块会流血的金矿。
零悲伤的脸庞上突然露出笑容。
“你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整整二十年。
跟我去外面的世界，去结束这一切，外面有天空和太阳。
死亡并不可怕。真正的你已经迎来新生，我们会一同完成使命，送他登上王座。”
他称黑蛇为宠物，但黑蛇才是陪伴他最久的那个，他最初的使徒。
至于零，她的存在是个意外，并不在最初的计划中。薯片和长腿同样如此。
零的鲜血顺着地板的缝隙缓缓流淌，血腥味开始在实验室中弥散。
研究员们听到了风声。他们本以为是错觉，但紧接着就感受到了室内寒冷的气流。
祂在呼吸。祂在醒来。
祂的大脑早已萎缩，只剩下脑干还在运转。
黑蛇昂起头颅，嗅着熟悉的气味，用面部的鳞片蹭着女孩的掌心。
“带我去外面的世界。像你曾经做的那样。”
零攀上黑蛇的颈部，抓紧那里竖起的龙鳞。
她扫视着周围已经被吓到呆愣的人们，高声呵斥：“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逃吧！”
黑蛇咆哮着挣脱身上的锁链，扯出身上密集的针管，拖着半生半死的身躯撞向实验室的铁墙。
那颗大小堪比火车头的蛇首从墙壁中钻出时，23号城市的所有“居民”都果断放弃了执行命令，开始玩命地向上逃跑。
刚撤离到地面的伊丽莎白和老管家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心跳骤停。合着这东西一直就养在地下，之前和他们的最近距离都不超过十米。
所有人沿着螺旋阶梯夺命狂奔，而零也指挥黑蛇沿着墙壁向上游动。
祂从口中吐出冰蓝色的火焰，向下覆盖着23号城市的地基和墙壁。
下方的墙壁、铁桥和阶梯在火焰中冻结，接着极速氧化，像饼干一样成片垮塌。
学院在日本见过这种吐息，它的威能不亚于高危言灵，而且范围大得异常。
黑蛇释放火焰时，残缺的身躯在迅速萎缩。但零好像并不在意。
23号城市的底层被寒冷的火焰完全淹没，一段段腐朽崩塌。当承重柱也开始断裂时，23号城市的毁灭已成为必然。
零并不在意少部分没逃出的人。就凭他们在这里做过的事，能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已经称得上仁慈。
黑蛇攀上地面，继续朝着发射井的方向游动。
罗隐看到黑蛇时相当惊诧。他虽然知道水王的旧躯壳在23号城市中，但他没想到这东西还能爆发出龙王级的杀伤力。
哪怕是对海洋与水的王座来说，这种生命力也太过异常了。
更意外的是，零这次不是来扰乱他们的行动，反倒像是要帮他们做一些麻烦的扫尾工作。
也就是说，进化派也是“降临者”的敌人。
黑蛇来到发射井时，罗隐觉得祂的状态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阶段。祂的心脏有时会突然停跳几秒钟，头部和身躯的行动明显不协调。
黑蛇口中的冰蓝色火焰也缓缓熄灭。
零从黑蛇的背上跳下，站在祂空洞的双眼前。
黑蛇从鼻孔中喷出热气，用长舌上的倒刺轻轻与女孩的手指相触。零也露出笑容，她知道黑蛇能够看到。
祂再度高昂起头颅，口中的烈焰比之前更加强盛。
罗隐终于明白，这是一场迟来的葬礼。
在龙族眼中，复仇是件无比重要的龙生大事。在将敌人推入地狱之前，他们绝不愿去死。
狂舞的黑蛇向发射井中灌入烈焰，燃烧其中的一切，也燃烧着自身。
黑蛇庞然的身躯像融化一般干瘪下去，接着连龙骨也开始腐朽。
祂坠入深渊般的地下发射井中，和其中的一切，在自身的烈焰中化为冰层中的死灰。
这里是零为祂挑选的墓地，祂很喜欢。
......
罗隐和苏茜站在山坡上，望着23号城市的一切走向终结。
拉斯普京和安娜斯塔西娅还活着，进化派的势力依然残余甚多。但他们的毁灭是将来必然之事。
“一位喜剧演员说过，
我们如今所面对的悲剧，是因为永不中断的贪欲，是那些畏惧人类进步者所制造的苦痛。
但人类间的仇恨终会消散，所有独裁者终会死去，他们所夺走的权力终会回到人民手中。”
苏茜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罗隐。
“为什么感觉你最近觉悟变高了......”
罗隐沉思了两秒。
“得先把这些混球都做掉，我才能继续安心赚钱啊。”
－－－－－－题外话－－－－－－
本人的航天知识非常匮乏，对于一些可能的错误麻烦小声嘲笑。
第五十六章 拼图
“那条龙背上的女孩，是学院的学生？”
“零，比我低两级，出色的A级。”
罗隐和苏茜骑着小摩托与伊丽莎白会合。他们用长风衣遮住了尚未愈合的伤口，但难掩体力透支后的虚弱。
伊丽莎白能认出零很正常，学院里突出的学生通常会受到校董们的关注。
“在这场博弈中，零是一张明牌。她背后的人需要一个与学院合作的媒介，校长和其他人也就默契地无视她身上的问题。”
“她好像和路明非走得很近。”
“如果对此感兴趣，可以试探试探校长。不过他一个字都不愿告诉我。”
虽然他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只差几条关键讯息。
伊丽莎白微微颔首，没有再问什么。
在23号城市事件之后，他们两方之间的情报分享会更多，合作也会更加默契。
她不会问罗隐，进化派的火箭是怎么炸成一地碎渣的。只要罗隐在关键时刻站在学院一边就足够了。
洛朗家族的私人武装还有五分钟抵达这里，不过罗隐婉拒了同行的邀请。他还有些其它安排。
“进化派的后援也在赶来。对付他们不用急于一时，注意时间。”
“旅途愉快。”
伊丽莎白登上归程的直升机后，苏茜有些犹豫地问道：
“当时，你为什么能确定，那两人一定是克隆人？”
因为在系统界面能看到他们名字后面的编号。
罗隐斟酌了一下，才回答道：
“我不能确定。但他们是或不是，其实不是重点。
你记得我们在另一座庇护所里找到的克隆机器吗？”
苏茜点点头，那里等同于一座克隆人工厂。
“在从洛朗夫妇遭遇空难到现在的时间里，想培养出相近年龄外观的克隆人非常困难。即便是以进化派的技术水平为论。
其二，克隆人的记忆是通过炼金技术的梦境伪造，而梦境的素材需要一个来源。
况且，秘党高层普遍重视保护自己的基因遗传信息，尤其不可能泄露可用于克隆的干细胞。”
罗隐话语中的含义再明白不过。不论那两人是真是假，洛朗夫妇必然不干净。
洛朗家族的立场并不像伊丽莎白所认为的那样坚定，他们至少曾经与进化派有私下的合作。
苏茜不后悔提出这个问题。不干净的真相总比美好的无知要好。
“所以，重点在于伊丽莎白的选择。她发现自己的家族不干净后，能迅速做出决断。
于是在应对进化派时，她仍然是值得信任的盟友。”
“没有人完全干净，所有人都有不见光的小秘密。但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总得去信任一部分人。”
罗隐打了个超大的哈欠，可惜现在还不能补觉。两人下车，走到23号城市的废墟前。
【检测到主线任务相关物品】
如果不是系统大爷突然诈尸，反复弹出这条提示还怎么也叉不掉，罗隐已经骑着尸守撤了。
在日本海沟中的高天原开启主线任务，即寻找冰海铜柱表碎片后，他为完成“主线任务”提供了除帮助之外的一切支持。
发布主线任务，意味着屑系统或许存在自我目的。这是个高度不可控的因素。
所以哪怕罗隐知道秘党手中就有多个残片，其中大部分尚未被破译，他也一直没采取行动。
但根据现在的情况，大概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稍等，我下去找点东西。”
罗隐跳入化为废墟的庇护所，一些钢架上尚且残留着黑蛇的火焰。
苏茜觉得他的表情有些猫腻，但没多问什么。
罗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耶大人还苟的屑系统，大概率杀不死他。
但如果神头鬼脸的系统消失不见，他大抵也会伤感吧。
罗隐在极寒的废墟中穿行，腐朽的金属碎屑不断碎裂掉落。他找到变形的墙体中隐藏的甬道，挥剑斩开大门。
系统让他与进化派的某件藏品之间建立了一种临时的共鸣，甬道中原本的安保装置已经损坏，罗隐轻松找到了进化派的藏宝库。
透明的石英基座上，十几块青铜碎片拼接镶嵌成残缺的圆柱，表面上刻录的龙文大面积残缺、磨损。
它们被进化派精心保存在无菌的钢化玻璃房中，内部注入惰性气体，维持着低温和适当的湿度。
工作台旁边冻着几具倒霉蛋的尸体，他们应该是在复原和破译铜柱上的文字。
根据铜柱表的毁损程度，罗隐觉得他们成功的机会十分渺茫。
他劈开房门，径直走到碎片之前。黑蛇的吐息让这里的机关和警报装置全部失灵了。
罗隐可以断言，这些碎片中的灵早已消散，更别说是完整的活灵。也不存在任何可以激活的炼金领域。
破译这些碎片上的信息完全是天方夜谭，它们的毁损程度比高天原中的碎片严重太多。
除非他拥有几乎完整的龙文库。
罗隐对着自己狠狠来了一剑，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极高纯度的龙血在铜柱表面的沟壑中流淌，绘制出繁盛的鲜血画卷。
【检测到主线任务道具......
开始进行龙文比对......】
您开心就好。
罗隐感知到，他的血液正在渗入铜柱内部，尝试填补着龙文的缺失部分。
龙文作为一种三维文字，纸张并不是它合适的载体，铜柱则便利得多。
他的血是极其出色的纯天然炼金材料。如果能复原出铜柱表上原本的龙文，或许能取得一些有用的讯息。
罗隐心境平和地看着自己的血流啊流，系统大爷逐句比对着铜柱上的龙文。
“忒妈，我快贫血了！”
【任务完成剩余时间：30秒】
紧接着，倒计时就卡住不动了。
恕他直言，WIndowsxp都不至于这么丢人。
直到罗隐快被榨干，久违的灵视终于到来。
－－－－－－题外话－－－－－－
这几天状态很差，明天开始重新做人（一定）。
第五十七章 罪臣
囚犯们在封冻的冰海上前行。天穹泛着不祥的血红，远方的黑色礁石上矗立着燃烧的山峰。
时至今日，灵视对罗隐来说和看电影没什么区别。那点精神影响他随时可以挣脱。
按照他此前的猜测，龙族借鉴了旧世界树的部分结构，炼制了能观测并储存巨量历史信息的青铜柱。
而能被龙族神官整理、刻录到冰海铜柱表面的，一定是龙族历史上的大事件。
罗隐揣测着这些囚犯的身份。
他们被斩断龙翼，身躯上固定着炼金枷锁，深深嵌入他们的血肉和骨骼。
炽烈的黄金瞳昭示着囚犯们高贵的血统，月白色的龙鳞则点明了他们血统的源头。
白王叛军？
不太可能。那帮叛军绝对活不到白王的头七，能留下骨灰都算是黑王法外开恩。
罗隐猜想，囚犯们或许是受到牵连的中立派。对于黑王，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他们一直被放逐至冰海边缘，仰望着高耸如山峰的青铜碎片。
白皇帝的雕像在被斩裂后沉入浅海，又于宏伟的炼金阵中熔化重塑。
参天铜柱拔地而起，在冰海中迅速冷却成型。
白王的罪臣们跪伏在铜柱之前，低垂着头颅，接受黑王的审判和命令。
罗隐的直觉没错。他们曾是龙族的神职人员，负责举办祭礼、撰写史书，不参与龙族内部的任何纷争。
在大神官被处刑后，隶属于白王的神官们全数被剥夺神职，发配西伯利亚种土豆...不，发配冰海刻铜柱了。
白王在龙族历史上以残暴而闻名。问题是，黑王是参照自身创造的白王，那位是什么性格可想而知。
神官们被剥夺了力量和地位，但他们还要以罪臣之身完成最后一项工作。
在铜柱上一一刻下白王之罪，以及黑王向整个世界的宣告。
“快进！”
罗隐没兴趣看这群倒霉蛋惨兮兮地刻柱子，这部分能放多快放多快。
他想不明白，黑王的狗腿子是怎么做到为白王罗织出如此丰富多彩的罪名的。但对于叛乱的原因仍然是只字不提。
断罪之后，囚犯们开始刻录黑王的命令，即向整个龙族的宣告。
首先，是任命【——】为新一任大神官。
罗隐嘴角一抽，奥丁果然是无所不在的搅屎棍。
【——】要么是曾经的奥丁，要么是被祂从历史中删除的存在。
接着是对六位龙王的含蓄警告，以及新的领地分封。敲打一下再给点好处，毫无新意。
六位龙王包括地火双子，维德弗涅，以及古尔薇格。
古尔薇格是海洋与水双子之一的名号？这解答了罗隐的一些疑惑。
【——】不出意外也是龙王之一，那就还剩下一位龙王没被提及。但这一部分只到此为止。
罗隐暗自记下这位受到黑王特殊对待的龙王。这可能是冷遇，也可能是独一无二的青睐。
宣告的最后一部分，出现了大面积的信息缺失。罗隐不确定这是由于修复不完全，还是奥丁坏事做尽。
他只能读出这是黑王的预言，关于“太子”的预言。
罗隐目不转睛地盯着铜柱表上模糊不清的纹路，记下其中所有的残缺信息。有时候，信息缺失的事实也可以转化为重要的情报。
身形枯朽的神官在铜柱表上刻下最后一笔。与此同时，罗隐感觉自己终于获得了补全龙族历史所需要的所有碎片。
过去与当下，神话与现实，种种线索在其中彼此呼应，互相印证。
他需要的只是一些可靠的佐证，以及适当的提示。
“我似乎犯了个错误......”
罗隐一步步理清思路，勾画出各个龙王所扮演的角色。
他当时应该直接杀死水王，而不是留下祂的茧作为制衡降临者的筹码。
但蝴蝶效应可能又会使得他输给李雾月......
停下，这不重要。现在他仍然有机会改变局势。
灵视进入尾声。
神官们拖着枷锁走到铜柱表前，他们的生命已然如同风中烛火。
黑王不仅剥夺了他们的权与力，而且切断了他们与旧世界树的联系，意味着他们无法再通过茧复活。
罗隐与白袍的神官们面对面，看着他们逐一在铜柱前自戕，灵魂以鲜血为媒介渗入自己刻下的文字。
冰冷的世界重归死寂。罪臣的魂灵被逐一禁锢在参天铜柱之中，炼制为不朽的活灵。
他们困在自己的作品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机械地执行着记录一切的命令。
直到历史终结的那一天。
倒塌的铜柱在冰海中掀起巨浪，正如当初被毁的白王塑像。
它们携带着龙族全部的历史，埋葬在黑王的世界。只有极少数的残片，在战争中流落到新世界。
罗隐轻轻触碰铜柱碎片，体会着那一丝残存的共鸣。
冰海铜柱的主体存在于黑王的世界，而他通过残片感知到了那个世界的存在。
但它与现实之间的障壁，比任何尼伯龙根都要厚得多。唯有获得钥匙之人，才能进入黑王的世界。
【这就没了？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
罗隐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系统只是一台机器。机器不做选择，人才做选择。
又或者，系统有一定的自我意志，但不知如何选择。
而所谓的“主线任务”，已经没有继续完成的意义。他用不着再去收集其他碎片，复原信息。
现在他需要的，是立即做出行动。
罗隐拔剑斩落，铜柱表一侧的碎片断成数截。那是黑王的预言，祂亲手设计的新时代和新龙族。
“你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什么九流烂剧本。后面的换我来写。”
他一边嘀咕，一边将自己看到、想到的一切烂在心里。
罗隐走出甬道，几步跃上地面。
“没有休整的时间了。我们得立刻与奥莉薇娅会合，去支援学院的行动组。”
“你已经知道了？”
心绪重重的罗隐被苏茜问得一愣。
“我知道什么了？”
“阿瓦隆计划行动组找到‘利维坦’，在格陵兰海遭遇疑似黑王直系后裔的黑龙，死伤惨重。校长还在抢救。
康斯坦丁他们遭遇疑似真白王的龙类，激战后击退敌人。但康斯坦丁陷入植物龙状态。”
罗隐深吸一口气。
“你让我缓缓。”
－－－－－－题外话－－－－－－
先更一点。
第五十八章 海墟（一）
先是应对全球性龙族泄密事件，又徒手拆了一枚天基武器，罗隐本以为没人会度过比他更魔幻的一天了。
但很显然，他错了。
学院那边又是黑王又是白王的，听起来像是直接快进到了最终章。
追杀进化派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一边了，洛朗家族有实力应对他们的反扑。
“校长表现出异常血统，送回学院抢救。精锐人人带伤，后援人员死伤大半。”
罗隐向尸守群下令，带着23号城市的俘虏开始撤离，同时整合着来自奥莉薇娅和楚子航的情报。
“YAMAL号严重损毁，他们现在乘坐的是加图索家派遣的鹦鹉螺号潜艇。
行动组决定跟随‘利维坦’的航道，继续深入北极圈。”
苏茜补充说道。她有点怀疑情报的真实性。
罗隐不禁捂脸。他觉得这帮莽子应该被芬里厄使劲晃晃脑瓜子，狠狠清醒一下。
加图索家打出核潜艇这种底牌，显然就是要诱导他们继续执行计划。
其他人不知道白鲸“利维坦”前往的目的地，但庞贝绝对知道。那里有加图索家一定要拿到手的东西。
况且利维坦为什么要为他们指路，难道要去找OnePiece吗？
罗隐的第一直觉是，那条白鲸并不是在指引行动组。船上除了耶大人，一定还有其他龙族的细作。
他能理解，学院那边为什么要冒险继续深入。他们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终止计划，就让牺牲显得毫无意义。
但十年之前，学院在格陵兰行动中冒进导致的悲剧，至今仍然让人隐隐作痛。
罗隐平复着心中滋生的强烈焦虑。
下一次战斗，或许就是决定命运的一战。他必须以自身最强的状态迎战，而且他的计划绝不能出错。
“我需要沉睡一段时间。后续的行动得交给你了。”
“嗯。”
学院那边的情况让苏茜感到一种风暴降临之际的压迫感。
如果无法唤醒康斯坦丁，罗隐将是他们一方唯一能匹敌奥丁甚至更强者的人。
“我希望对那对父女，采取一些暂时的控制措施，缩小潜在风险。”
楚子航直接抛出他的打算。他不擅长铺垫和绕弯子。
利维坦的行动模式显然前后矛盾。祂先是袭击YAMAL号，之后却竭尽全力保护破冰船，甚至不惜与黑龙为敌。哪怕在濒死状态下，白鲸依然在指引他们前进。
这其中最明显的变量，就是船上多的两个人。尤其，雪还是个掌握着言灵审判的孤儿。
换成是几百年前的秘党，早就先杀一下试试了。
“控制措施？”
“按照执行部的通常标准。”
即可以远程引爆的手环和脚镣，并且内置麻醉剂和剧毒物的注射装置。恺撒知道执行部控制高度危险对象的方式。
问题是雪看上去只有十岁多点。也就楚子航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直接击穿道德底线的提议。
“错了怎么办？”
“想象一下龙王在封闭的潜艇中觉醒的后果。”
恺撒的头皮有些发麻。理智告诉他，现在唯有做恶人才是对全船人生命负责的行为，但往小女孩身上装炸弹实在违背了他做人的基本原则。
“你们打算对雪做什么？”
上杉绘梨衣顿时警觉起来。她知道人们是如何对待“危险品”的。
楚子航和恺撒更加头疼起来。根据常识，混血种不可能拥有审判级别的言灵，但一个例外正站在他们面前。
这种例外不太可能扎堆出现吧......
“有的初代种在觉醒前，从心智到身体指标都无法与人类或混血种分辨开来。
没有人希望雪是龙类。但我们不能欺骗自己，忽略这种可能。”
靠在病床上的面瘫有些中气不足。他和恺撒在战斗中身体被扎了太多窟窿，休养两天后仍然是半残状态。
而重度龙血中毒的绘梨衣直接把解毒血清当感冒药喝，迅速恢复了过来。反正钱都是记在哥哥账上。
“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雪不是怪物。”
上杉绘梨衣认真地说道。
“雪不是龙类，她和我没什么差别。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绘梨衣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如果雪是龙王，就由她负责到底。
如果一定要给那女孩套上枷锁，那就由她这个异类来做吗......
两个病患沉默着点点头，绘梨衣急冲冲地跑去雪所在的舱室。
寂静持续了片刻，直到恺撒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夏弥是山王吗？”
楚子航在这一瞬差点心梗，大脑在宕机0.1秒后开始疯狂运作。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是或否，而是问恺撒为什么。和龙王谈恋爱，这足够判他几百次死刑。
恺撒绝不是在试探他，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难道一切交给长老会决定？那就太草率了。
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有种感觉......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恺撒咳了两声，苍白的面色让楚子航联想到诗人形态的恺撒。
“我小时候觉得屠龙是件很有趣的事，刺激又热血。
家族强调的是血统和荣耀，而不是对龙族的仇恨。屠龙只是一种特别值得夸耀的功勋。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和那时的我不同。愤怒是你屠龙的唯一动力，就像校长那样。”
这样的两个人当然会互相看不顺眼。
“但现在，不论是你还是我，一切都没那么简单了。”
屠龙只是实权派眼中的一门生意。加图索的荣耀血统是龙王操纵仆从的工具。他未来的岳父可能是一头巨龙。
“家族和血统根本毫无荣耀可言。而你也用最简单的方式，打破了秘党的所有教条。”
楚子航看不懂恺撒的表情。是疑惑，嘲讽，愤怒还是更复杂的东西。
他思考的模式就像挥刀，凭着理性一直斩过去。恺撒看上去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浪子，但内心比他复杂得多。
“你怎么猜到的？”
“去年五月，底特律出现山王踪迹。此后那个龙王就突然没了动静。
非洲那次和猎人网的交战中，夏弥异常失踪了很久。
你多次表现出稳定的超常血统，那不是爆血能实现的。我还因此自我怀疑了一段时间，直到想到血统恩赐。
夏弥有点......疯疯癫癫的，她好像不害怕任何东西。但多次面对强敌时，她没有用言灵支援你，而是去找掩护了。”
如果不是气氛太过尴尬，楚子航一定会礼貌地鼓掌。
“我不清楚夏弥的目的是什么。但事实是，她已经帮助我们数次了。没有龙王的帮助，我们可能活不到现在。
敌人，朋友......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目的是统治世界，但计划完成进度条从未超过10%。楚子航在心里回复道。
耶梦加得则在夏弥的劝导下，不再提议灭口恺撒。这病房里可一直不止两个人。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那种能毫不犹豫地，用刀剑刺穿任何敌人的男人。”
“某些经历之后，我开始相信世界上存在超越理性的事物。”
－－－－－－题外话－－－－－－
这两天又整了一遍最终部分的大纲，应该没问题了。
第五十九章 海墟（二）
真正的危机，往往来自于信念。
当恺撒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由谎言编织的体系中之后，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既然他认为楚子航是个无聊但值得信任的男人，那就先问问他。
“你有评估过她的风险吗？应对方案呢？”
楚子航点头表示肯定。然后一言不发地和恺撒互相瞪着眼睛。
恺撒寻思，您倒是继续说啊，总不会是语言模块失灵了。
楚子航则在内心表示，我这边情况很复杂。
耶梦加得不像夏弥那样懂得尊重私人空间，日常通过精神烙印来查岗，时刻提防他被罗某策反。
阿提拉事件如果再上演一次，耶大人是真不想复活了。
时间每过去一秒，恺撒的神色就更严峻一分。
楚子航的应对方案，不会是“区区秘党，反了他的”这种吧......
咚！
病房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混乱的争吵声。
两人如释重负，有种谢天谢地的感觉。这出事出得太是时候了。
他们有默契地离开病床，一瘸一拐地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对她做了什么！”
走廊尽头的医务室外，几个船员正惊恐地跑开，墙壁上反射着灼目的强光。
是上杉绘梨衣。她紧握着未出鞘的长刀，直指面前陌生的娃娃脸男人。
楚子航扫视着医务室周围的情况。
刚才的巨响是有人试图撞破医务室的大门，不远处几个加图索家的保镖正强行控制住雪的养父努阿。
与暴怒中的上杉绘梨衣对峙的，则是加图索家的一个执事，负责与鹦鹉螺号对接。他对这个人本来没什么印象。
楚子航心底一沉。他踏上鹦鹉螺号后，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本次任务中采取的任何行动，必须事先向行动组负责人申请，获得批准。
现在，向我报告情况。”
他盯着那个外貌和善的男人，对方仍旧勉强保持着微笑。
恺撒：“藤原信之介，我没给过你任何命令。”
恺撒甚至更加愤怒，他知道这个藤原的底细。他可以被冠以任何职务，但本质都是处理家族重要的脏活。
“我得知鹦鹉螺号上存在血统异常的混血种后，出于安全考虑，立即安排船医对目标采取了动脉锁植入手术。
手术非常顺利。之后按照执行部的通常做法，给目标佩戴了手环和脚镣。”
藤原信之介眯着眼睛，以平常的语气说明着他的行动。
他不会纠结于道德问题。他只担心手环的爆炸威力不够，所以得先在心脏附近植入微型炸弹。
“谁给你的命令？”
“这是根据当前任务的情况，必须采取的紧急措施。”
楚子航明白了他的失误。这个不起眼的藤原，才是加图索家派来的执行人，而鹦鹉螺号的船长坎贝尔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动脉锁植入本身难度极高，更别说是在潜艇上的简陋条件下完成。鹦鹉螺号的船医恰巧有这方面的知识和技术也太巧合了。
此刻情境下，楚子航不会用停职、监禁之类的处罚去威胁藤原信之介。那些东西解决不了问题。
现在适合的做法只有一种。
被两个怀着杀意的超级混血种怼在墙边，藤原开始怀疑，他也许草率了一点。
他知道面前这两人的能力。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活下来是另一回事。
藤原将时间零锻炼到了可以瞬发，但发动的那个瞬间他也许就会被超出常理的审判锁定。
而楚子航应该不会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使用君焰，应该不会，应该。
“谁下的命令？你想做什么？”
楚子航最后一次发问，如同狮子怒吼。
藤原信之介用余光看向恺撒，却发现少爷正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恺撒也想知道家族又在密谋什么，正等着他老实交代呢。
他早该想到会是这样。
上杉绘梨衣向前缓缓踏出半步。藤原紧紧抿着嘴唇，汗珠从他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上流下。
时间零，最大加速！
加图索家隐瞒了他的言灵十几年，每次动手都是必杀。但今天他不得不暴露了。
35倍加速，这是他至今最快的时间零，他躲过审判了！
不对。
空气凝结的无形之剑擦过他的左肩，撕出半尺长深可见骨的伤口。
贴着墙壁逃跑的藤原尚未反应过来，又被一道火焰柱命中，撞在墙上陷入昏迷。
他是带着满心困惑晕过去的。藤原并不知晓，他的时间零很早很早就被罗某探知到，并归入加图索家的共享情报档案。
而楚子航是个过目不忘的人。加上他猜测藤原会避开上杉绘梨衣的方向，火柱该瞄准哪里就不难预判了。
他用眼神示意，几个背景干净的专员将藤原带走，准备简单救治后单独看管。审判造成的伤口能不能愈合他们不负责。
加图索家的精锐们全程愤怒，但现场最高贵的那个加图索就一直看戏。
恺撒终于下令。让他们把努阿放了。
......
“我们不想伤害到雪，但前提是你对我们说真话。
你知道雪绝不是普通的孩子，你当初是怎么收养她的？”
恺撒询问着努阿，语气有些急躁。
藤原仿佛百分百确定雪就是龙王，但这根本不合常理。家族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容易的屠龙机会？
“我不该带雪上船的。我只想带她安全离开这里。”
见鬼，努阿根本没明白现在的情况，他知晓龙族的存在才一个星期。
楚子航无奈之下，选择出动深受重伤，还在坐轮椅的富山雅史教授。
在得知是一头受伤的鲸鱼将雪送上陆地后，一行人的脸色彻底绿了。
无论绘梨衣多么难以接受，雪龙王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而利维坦，无疑是她的龙侍。
不，雪才是真正的利维坦，海洋与水的王座。
第六十章 海墟（三）
“雪还在医务室吗？”
“手术后麻醉中。我们后续又增加了麻醉剂量。”
楚子航握住村雨的刀柄，沉默了一阵。
“注意艇上情况，看好她。我尽快过来。”
鹦鹉螺号当前的的情况已然极为严峻。
制服藤原信之介后，行动组和加图索家的私人武装之间气氛极其紧张。船长和海员也是加图索家的人，这点尤其危险。
利维坦（雪）如果就是格陵兰行动中提前孵化的古龙，那么她已经苏醒了十年之久。
她中途一定遭遇了某种变故，但这期间极大概率制造了自己的茧。
他们无法彻底杀死利维坦。此外，龙侍白鲸必然反扑，艇上也极有可能发生内讧。
楚子航又想到他们秘密保存起来的残缺七宗罪，它们之前被肯德基先生留在了YAMAL号上。但因为缺失了关键的暴怒，不知是否还能禁止茧化。
不对。如果真的获得了龙骨十字，他将被迫与耶梦加得为敌，潜艇上会直接上演龙骨争夺战。
他做出了决断。他必须终止整个计划。
杀胚从未面对过像雪这样“柔弱”的龙王。她就像雪花一样洁白，脆弱，比寻常的人类小女孩还要单纯。
但屠龙者的事业，从来不全然是高尚的。
楚子航紧握着御神刀，快步前往医务室。空气沉闷而冰冷。
......
“信之介，你太鲁莽了。”
藤原恢复了一丝意识，听到植入式耳麦中庞贝的声音。
佛罗伦萨，阿诺河河畔，帕西向庞贝汇报着任务进行情况。
庞贝欣赏年轻人们的果敢，能毫不迟疑地重创藤原。但他不会因此放弃计划。
他们必然会进入利维坦的圣殿，计划仍在稳步推进。
藤原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铐住，而且是特种材质的镣铐，左肩伤口的剧痛让他的面部肌肉扭曲起来。
但他发现君焰造成的烧伤和骨折已经消失，麻醉药物的作用也在迅速消退。
“你体内植入过一个小物件。不是毒药，是风王的胎血。”
藤原脸色骤变。那不是李雾月给加图索后裔使用的东西吗。
“你不是加图索，所以大概95%吧。”
藤原刚刚放松一点，庞贝又补了一句。
“我说的是进化失败概率。
听到我的指令时，发动时间零逃脱。”
藤原信之介在心中疯狂咒骂着庞贝。如果血统失控，他下半辈子只有靠天价的血清疗法活下去。
“派遣我下潜的话，计划会更稳妥。”
帕西恭敬地说道。他不信任藤原。
“你要珍惜自己的命。有一天家族会需要你的。”
鹦鹉螺号突然一阵晃动。
短暂的停歇后，晃动变得更加频繁而剧烈，海员们已经站立不稳。
白鲸不再前行，开始在深水中缓缓游动。
藤原咬紧牙关，将四肢关节同时脱臼，神色狰狞地挣脱镣铐。
他在时间零加速下躲过两个看守者的肘击，匍匐在地，用尽全力击打他们的膝盖，再重击他们的腹腔神经丛位置。
藤原信之介痛吼着将脱臼的关节复位，踉踉跄跄地冲向舱室铁门。
古龙胎血开始发挥作用。他用难以形容的奇怪姿势沿着走廊高速狂奔，周围的路人完全看不清从面前经过的是什么怪东西。
庞贝，庞贝！
他的血统在越过临界血限后，毫无稳定下来的趋势。他这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藤原没有选择，唯有卯足劲向着医务室跑去。
另一边，加图索家的一队精锐拦在楚子航面前，标志性言灵无尘之地双重叠加爆发。
真空领域，可以完美防御绝大多数四元素言灵。
他们不解地看着面瘫拔刀斩来，他怎么可能正面砍穿无尘之地的防御呢？
村雨在炼金领域中幻化变形，再次映入眼帘的已经是一柄连接着细锁链的银色飞镰。
飞镰避开无尘之地，以诡异的曲线从敌人后背刺入。紧随其后的，是两发碗口粗的火焰柱。
楚子航撕开封锁后，发现医务室大门已经被人破坏。
闯入者的逃逸方向，是潜艇头部。对方的打算难道是......
鹦鹉螺号撞上了强劲的涡流，整个船体都在晃动中发生轻微倾斜。
他在混乱中奔向艇首，但速度远远不及使用胎血后的藤原信之介，
当楚子航来到艇首最底层时，已然晚了一步。
鹦鹉螺号使用的是533mm鱼雷发射管，这种中型鱼雷管可以用于艇员的紧急逃生。
身材瘦小的雪可以被轻易放入鱼雷管中，在海水加压后弹射出去。藤原没有为雪穿上潜水服，因为没有意义。
藤原闪过楚子航的刺拳，全身蒸腾着白雾。
“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卒子。”
面瘫没时间耗在这里，几步跑到舷窗前。
强光照亮了深海，雪在乱流中漂向嘶鸣着的白鲸，长发像海藻一样披散开来。
女孩还在沉睡，但好像下一秒就要醒来。
正常人在两百米以下的深海，早已因窒息和恐怖的水压而痛苦挣扎。雪却像是回到了故乡，她的王国。
白鲸摆动长尾向她奋力游去，伤口中涌出的鲜血氤氲着红雾。祂终于在死亡之前找回了自己的君主。
坎贝尔船长下令启动所有武器系统，反舰导弹，水雷，鱼雷，一百多名海员开始整齐划一地行动。
鹦鹉螺号满载着来自加图索家和装备部的特制武器。导弹和鱼雷配备了多种炼金弹头，水雷中装载着巨量的水银和硫磺。
深海朦胧如梦的光辉中，所有人目睹着那白发的少女，幻化为摄人心魄的海妖。
她的双腿化为纯黑的长尾，像鲸或是人鱼。介于翅翼和鳍之间的扇形骨骼从她背后缓缓展开，覆上蓝黑色的龙鳞。
沉闷的轰响撕裂了幻梦。
海妖暴怒地张开双翼，暗蓝色的冰棱在深海中蔓延，折射着赤金色的烈光。
楚子航引爆了动脉锁和其他装置，炸碎了利维坦新生的心脏，和数十根脆弱的骨骼。
－－－－－－题外话－－－－－－
早上睡醒找不到眼镜。经调查，是被猫在晚上当球踢，踹到了床底下。
第六十一章 海墟（四）
由内而外的爆炸撕裂了利维坦初生的躯体，海妖在暗红的血雾中痛苦地扭动，像一支癫狂的舞。
引爆动脉锁的效果比楚子航预想中更好。利维坦身体周围的幽蓝色光辉渐渐黯淡下来，冰棱在海流的冲击中碎裂消散。
他想起，施耐德教授曾用一支水下步枪让利维坦流血，说明她的躯体或许就像康斯坦丁一样脆弱。
但楚子航清晰地看见，利维坦身上被撕裂的伤口正在快速闭合痊愈，折断的骨骼正在自动复位。她说不定连心脏也能快速再生复原。
“快发射鱼雷！她还没死！”
但海员们不为所动，他们在等待船长坎贝尔的命令。而船长在等待庞贝的指令。
鹦鹉螺号的武器系统是纯电控的，楚子航无法独自发射鱼雷。
他们在给利维坦时间愈合伤口。加图索家根本不是为杀死利维坦而来，他们寻求的是尚未出现的，更恐怖的东西。
围绕着利维坦，一个直径数十米的环形海流正缓缓成型。
那是一个不知名的言灵，聚集海水中的氧气和龙血，再输送给受到重创的龙王。
这是白鲸最后的言灵。祂在消耗自己剩余的生命，将自身仅存的力量通过龙血献给利维坦。
直到那双如同黄金宝石的大眼睛熄灭之时，白鲸真实的名字仍然无人知晓。祂只是静静坠落，成为冰海的一部分。
楚子航的心底生出一团说不清的情绪，哽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学院眼中曾经的“利维坦”，只是一头对君主忠诚至死的鲸鱼。或者，它更像是只蠢蠢的大型宠物。
它不会明白，它拼命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推进加图索家的计划。
他们与雪一同远行，但没人将那个女孩当成真正的同伴。除了上杉绘梨衣。
白鲸因血统的共鸣对恺撒感到亲切，但恺撒的海洋与水血统根本不是来自利维坦。
“我是加图索家的继承人。立刻开火。”
恺撒很少像这样愤怒。他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瞳孔却几乎燃烧起来。
“庞贝！”
长久以来，无法挣脱的被操纵感，让他战栗，也让他暴怒。
深海中传来龙王压抑的嘶吼。
从爆炸伤势中恢复过来的利维坦张开王域，与深海中另一个不明精神领域纠缠一体，向整片海域施加了强烈的精神影响。
强大的灵在鹦鹉螺号上苏醒，将严密的炼金领域覆盖到整个舰体。
两年前，加图索家在三峡并非一无所获。他们打捞到了部分青铜城的碎片，交由炼金术士们研究。
鹦鹉螺号装备了他们的研究成果，一种能够抵抗强烈精神冲击的炼金领域。
“开火！”
坎贝尔终于下令。
鱼雷和水雷以最快速度连续发射投放，沉闷的轰响不停震撼着耳膜。
炼金弹头在爆炸后释放出数以万计的炼金弹片，圣婴之血弹头扩散着暗红色的炼汞毒剂，环形分布的水雷制造着水银和硫磺的海潮。
利维坦身躯中延伸出的暗蓝色丝状网络被瞬间摧毁，加图索家并不想给她进一步孵化的机会。
各个角度，毫无死角的爆炸淹没了利维坦，第二轮爆炸又接踵而至。
鹦鹉螺号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发射了价值数亿的尖端武器。现代热武器和简化炼金术结合的成果，展现着超越S级混血种的杀伤力。
“装填导弹，等待发射命令。”
庞贝十分笃定，刚刚的两轮爆炸杀不死利维坦。
炼金武器制造的激荡浑浊的海流之中，一枚澄澈的蓝宝石缓缓显露出完美的几何轮廓。
利维坦的龙躯在龙类的厮杀中脆弱如纸，但她拥有巅峰的言灵之力。
所有暗金色的弹片全部凝结在宝石中，三色的炼金毒雾也静止在领域边缘。
分子热运动在逼近极限的低温中接近停止，这便是利维坦保护自身的盾。
“开火。”
冻结的海水在爆炸中碎裂，利维坦在被爆炸淹没前再度释放超低温。
“开火。”
......
庞贝的目的不是杀死利维坦，至少现在不是。鹦鹉螺号装备的炼金武器，是用于不断消耗她的体力。
周围数公里的海水已经被全部污染，利维坦没有补充养分的途径。
她要么选择逃跑，要么进入自己的主场发起反击。
龙王会做出哪种选择，显而易见。
体力逐渐枯竭的利维坦终于唤醒自己的神国，尼伯龙根·华纳海姆！
一切，按计划进行。
冰海中骤然现出庞大的漩涡，华纳海姆之门。
黑王残存的四份蕴含权能的骨骸，被秘党称为黑王之卵。
4号卵由青铜与火之王保存，于白帝城之战中遗失，之后落入陈家陈君之手。
3号卵由大地与山之王保存，在阿提拉死后遗失，辗转流落至南美，由汉高家族夺得。
2号卵由天空与风之王保存，李雾月被封印于统万城之后遗失。由梅涅克发掘，在夏之哀悼后转移，最终被奥丁从第三代守望者楚天骄手中夺走。
而最后的，由海洋与水之王保存的1号卵，就在华纳海姆之底！
夺取黑王权柄者，便是开启新时代的皇帝。
庞贝拥有窃取权柄的方法，自身却没有适用这个方法的条件。但恺撒可以。
当恺撒登上王座后，他就会明白一个朴素的道理。绝对的力量，带来绝对的自由。
当然，如果恺撒在那之前死去，他就只能启动备用方案了。
“庞贝，记住你的承诺。”
“凯旋归来时，你将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庞贝向坎贝尔许诺了很多条件，血统、权力、财富，他都会如约一一兑现。那些东西在世界的终极面前不值一提。
利维坦摆动着鲸鱼般的长尾，垂直潜入庞大的漩涡，鹦鹉螺号也以最高速驶向漩涡。
但就在此时，潜艇的声呐图像上，突然出现了9个高速移动的红点。
“鱼雷！”
漆黑的幽灵潜伏在浑浊的海水中，在关键时刻露出凶险的獠牙。
那是一艘德尔塔级战略核潜艇，朝鹦鹉螺号一次性发射了8枚时速突破70节的反舰鱼雷。
鹦鹉螺号本来有应对这种攻击的能力，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利维坦身上，发现攻击时时机已经太晚。
潜艇以最快速度转向闪躲，同时投放深水炸弹进行干扰，但仍然被1发鱼雷从侧面命中艇身。
那艘德尔塔级先一步潜入漩涡，而鹦鹉螺号内部充斥着急促的警报声。
庞贝制定号了针对龙王的战术，但低估了来自混血种的威胁。他的表面盟友，北极进化派。
他以为罗隐能牵制住进化派，但他们在两边同时采取了行动。
“鹦鹉螺号的装甲经过改造，它不会被一发鱼雷击沉！继续任务！”
潜艇上一片混乱，侧面装甲可能在漏水，电力系统出现多处异常。
但船长下令继续下潜，这次行动没有退路可言。
两分钟后，勉强恢复正常运作的鹦鹉螺号重新驶向华纳海姆的大门。
穿过漩涡的一瞬间，鹦鹉螺号开始飞速下坠。
潜艇不像是在下潜，而是沿着垂直的河流坠向深渊。
外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空气，无暇的冰晶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闪亮的银河。
“归墟......”
恺撒喃喃自语着。
眼前的世界，像是倒映在深渊中的星空。
失重让船员们摔得七荤八素，只有少数人还能顾及外界的情况。
穿过这贯穿冰海的大渊，才能进入利维坦的神国。
那里是她的王座，也是她埋葬黑王的坟墓。
－－－－－－题外话－－－－－－
明天开始连更，直到完结。决定全职一段时间试试（危险的想法）。
第六十二章 天启（一）
鹦鹉螺号在惯性作用下冲入深水，又极速上浮，撞碎水面的冰层。
他们穿过归墟，驶入宽阔的地下暗河，上方是被冰层覆盖的溶洞岩顶。
两侧的岩墙上满是风格粗糙的壁画，看上去是用矿石和植物颜料绘制而成。
暗河边缘的浅水区和冰层上，散落着材质和样式各异的船只残骸。
远洋帆船，捕鲸船，蒸汽轮船，科考船，大型木筏......
各种船只部件在河道中堆积如山，在寒冷的岩洞中慢慢锈蚀腐坏。
鹦鹉螺号没有时间逗留，继续以最快航速驶向暗河尽头，那里正爆发着刺眼的言灵光焰。
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座透明无暇的金字塔形冰山，四周的海水中矗立着数十根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型冰柱。
二十多个白衣人站在浮冰上，同时颂唱着高阶言灵，轰向海面上的利维坦。
他们看上去平均只有十五岁左右，瞳孔全部是危险的熔金色，裸露的皮肤表面暴突着紫黑色的静脉血管。
安娜斯塔西娅的克隆体启动遥控装置，向他们体内注入黑蛇的血清，同时以三倍剂量为自己注射。
以他们所掌握的基因技术，如果能取得黑王圣骸，进化派将从此成为混血种世界的绝对主宰。
她振动蓝黑色的龙翼扑向利维坦，在下一轮言灵轰击前牵制龙王的行动。
“你的血液......怎么会有他的气味？”
利维坦闪过攻击，眼神中露出几分困惑。
此刻她的身上，属于因纽特少女“雪”的痕迹，已经残留不到百分之一。
漫长的记忆在苏醒后正飞速涌入她的大脑。古尔薇格，这是她曾经的名字，在属于黑王的时代。
背叛龙族的君王，她的兄长，原来还未被杀死吗？
以他的立场，将自己的血脉赐予杂种，倒不算意外。
“是他派你们来杀我的吗？”
安娜斯塔西娅没有回应利维坦的疑惑。她听不懂对方在问什么。
毕竟在进化派眼中，黑蛇只是数十年来实验和研究的对象而已。
利维坦随意挥动利爪，暗河中掀起风帆般的巨浪，挡住公主克隆体的攻击。
四面八方同时凝结出修长而锋利的冰刺，交叉封锁，犹如樊笼。
被多根冰刺贯穿的安娜斯塔西娅撞向冰面，猛得从伤口中拔出冰刺掷向龙王，但水或冰不可能伤到利维坦。
利维坦的实力每时每刻都在恢复增强。
这条暗河中没有大型生物，但有耐低温的微生物和藻类在此长期繁衍，水底还分布着多个死火山。
她能通过水体迅速汲取巨量的营养物质，促使受创的躯体迅速愈合、强化。
白衣的克隆混血种们开始又一轮言灵轰炸。雷电，火焰，风刃，噪音，在高亢的龙文吟唱中无差别覆盖着利维坦的方位。
利维坦在狭窄的空间中掀起巨浪，将层叠的海水凝结为无法突破的冰盾。
她的言灵力量在初代种中也属于最强势的级别，独自抗衡数十个高阶杀伤言灵也不显得吃力。
轰！
身后传来的连续巨响让利维坦神色骤变。她跃出海面，全力扇动龙翼飞向冰山。
年轻版本的拉斯普京，趁着她受到牵制，在金字塔侧面安装并引爆了巨量的高能炸药。
艺术品般的冰山小岛被炸出大面积的缺口，冰块开始成片碎裂垮塌。
黑色的德尔塔级潜艇一次性发射了余下的武器，阻挡利维坦的回援。
“继续！”
技术员引爆了另一处的炸药，冰山的巨大碎片在爆炸中四面飞溅。
整座冰山的体积削减了接近一半，差不多从正中央被撕裂开来。
换成正常的冰山，经过两轮当量极其恐怖的爆破早已成了碎渣，只有这种言灵造物还能维持着形状。
一个龙形生物从爆炸的硝烟中飞出，手中捧着一个严重磨损的暗金色方盒，盒子的缝隙处还在向外渗出猩红的血水。
龙化的拉斯普京落在冰山顶端，收拢龙翼，感受着盒中传出的，犹如心跳的振动。
没有牢笼能困住魔鬼，祂终会归来。
神父的克隆体用利爪轻松撕开方盒，其上铭刻的炼金领域如今已经被腐蚀到不堪一击。
不，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新的拉斯普京。他是他们中，最强大的一个。
拉斯普京握着一团跳动着的血肉，它的表面覆着纯黑的细鳞片和淡金色的网状血管。
他站在残缺的金字塔顶端，俯视着暗河冰面上的生命。
进化派的克隆混血种，秘党的年轻精锐，被他夺走黑王之卵的加图索们。还有初代种利维坦。
他将从这一刻起登上进化的顶峰，凌驾于他们所有生命之上。
“不要直接吞噬黑王之卵。你也会失控的。”
远处的安娜斯塔西娅提醒道。他们调查过历史上混血种和黑王圣骸融合的案例，直接吞噬必然导致失控和死亡。
“不包括我。”
拉斯普京费力地保持着优雅迷人的微笑，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扭曲。
“你一直想知道我的言灵是什么。我为之命名为血律。
它是最高阶的血脉类言灵之一，让我拥有了洞悉龙血成分的能力。如何削弱龙血的毒素，如何剔除影响精神的成分，我早已通过对黑蛇的研究掌握了。”
在拉斯普京眼中，血律是天赐的礼物，最完美的言灵。它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上百年里，他先是研究自身的血液，再寻找、研究其他混血种，最后是纯血龙族。
从龙血中提取出的多种试剂，让他获得了十几种奇异的能力，成为了“不死的妖僧”。
拉斯普京一边解释，一边将黑王之卵按向胸口。鳞片缝隙中长出细长的血肉触须，刺入神父体内。
他张开龙翼，感受着那至高的权能以龙血为媒介流入身躯，将他的血液染为充满神性的淡金色。
拉斯普京观察着冰面上的低等生物们，意在观察他们眼中的敬畏和惶恐。
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他们的眼瞳中的确有恐惧。但那是一种惊惧，像是看到了突然的，不可思议的景象。
拉斯普京将目光集中到安娜斯塔西娅的瞳孔中，看向她眼中的倒影。
那崩塌的冰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
镜中倒映着青灰色的死神。
死神安静地望着他，挥动手中的镰刀。
拉斯普京看到了死神，但他没有反应的时间。
镰刀从冰镜中挥出，在刹那间收割生命。
神父尚未登上进化的顶峰，身体就断成了四截，死神从他破裂的胸腔中掏出了刚刚开始融合的黑王血肉。
祂青灰色的龙鳞像是褪色的甲胄，骑乘着一条身躯干枯的尸守巨龙，巨龙脊背上插着刀剑枪矛。
祂紧闭着双目，龙翼残破凋零，低垂的额头上用鲜血勾画着不祥的图案。
死神的身姿恐怖而神圣。学院的众人面对祂时，心中只有难以描绘的惊悚。
“李雾月，怎么可能......”
行动组离开鹦鹉螺号，踏上暗河上的冰面，学院的精锐们和加图索家的人员保持着距离。
恺撒简直是大白天看到了鬼。李雾月当时龙骨十字都被打出来了，龙王复活也得守基本法啊。
“不，祂是奥丁的英灵。”
奥丁的烙印在楚子航大脑中发烫，燃烧。这枚烙印从未像今天这样炙热过，像是通红的烙铁。
恺撒有些难以相信。英灵的实力可以达到如此夸张的地步吗？
圣哉！圣哉！圣哉！
龙文的颂唱声宏大，低沉，浑浊。
颂歌从冰山中传出，在利维坦的圣殿中不停回响。
圣哉！
纯白的八足天马从镜面中跃出，魁梧的身躯上披挂着金银两色的重甲，它是斯莱普尼尔的子嗣。
骑乘天马的白龙手持红色的大弓，戴着形状怪异扭曲的白银冠冕，背后隐约悬着两轮光弧。一轮如日出的金红，一轮如满月的白银。
祂不取箭矢，发力拉满弓弦，朝进化派的士兵们射去。
无形的弓矢穿透摧毁了所有挡在路径之上的领域，切开肉体，冰层，以及钢铁。
那艘黑色潜艇的侧面装甲被一箭射穿，切出两米多长的裂口。
“我就看见，见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恺撒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忆着启示录中的字句。
“代表征服与胜利的白马骑士，也有观点认为祂代表反基督者。”
楚子航也反应了过来。
“代表死亡的灰马骑士，但khlōros也可以翻译为绿色。”
这与死后的李雾月完全相符。
启示录中的天启四骑士，征服之白，战争之红，饥荒之黑，死亡之青（灰）。
本该成为战争骑士的，是红龙康斯坦丁。
而象征饥荒和绝望的黑骑士，还未现身。
第六十三章 天启（二）
利维坦的圣殿中，到处是冰和水，也就等同于无数的镜面。
冰山之中，水面之上，岩顶之下，镜中灰白色的浓烟迷雾里闪烁着几千个耀眼的金色光点。
群星般的光点涌入冰山圣殿，越过天空中的末日骑士，飞向这里一切的生者。
光点的真实面目，是足有小臂长度，外观类似蝗虫的生物。
它们头顶长着菱形的发光器官，漆黑的外壳反射着金属光泽，背后生着两对锋利的膜翼，尾端是帝王蝎那样的倒曲毒刺。
“奥丁到底养了些什么东西......这种蝗虫应该和鬼齿龙蝰关在一起优胜劣汰。”
恺撒现在无比感谢进化派的搅局，否则现在直面天启骑士和蝗群的就是他们了。
“金色的冠冕，并有蝎子的毒刺，这是亚巴顿的蝗群。
所有人，准备作战。”
楚子航其实并不熟悉《启示录》，因为学院的教授们普遍认为其对研究龙族历史没什么参考价值。
但天启末日，竟然是对今日的预言。
【奥丁为什么能入侵利维坦的国度？祂的活动能力怎么变得这么强？】
楚子航在心中询问着夏弥，夏弥又转发给耶大人。
手持昆古尼尔的奥丁，如果再掌握溜门撬锁的绝技，那四大君主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问问问，知道得太多只会不快乐。】
杀胚不会想到，耶梦加得才是这里最麻的，从角麻到尾。
这和她知道的不一样啊！
奥丁在取得胜利后占据了黑王的国。但尼德霍格死后，那个废墟之国就成了祂的牢笼。
就算凭借永恒之枪的权能，洞穿黑王之国也绝不容易。直到黑王归来之日，奥丁才能彻底进入现世。
问题是现在才刚到哪个时间点啊？不应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吗？
奥丁已经能放出天启骑士这种关底boss一样的鬼东西了，而她耶梦加得大人依然是个不完整的君主，简直落后了不止一个版本。
这怕是不等她成为海拉，奥丁已经继承黑王正统了，压根没法玩啊！
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才使得奥丁在现世中的能力远超预想。究竟是为什么呢。
蝗群从低空掠过，如黄金的海潮。
它们附上进化派的德尔塔级潜艇，用锯齿形的口器啃咬装甲，再从裂口中钻入。
暗河冰面上，进化派伤亡惨重的克隆士兵们淹没在金色的风暴中，在短暂的抵抗后消失不见。连一片骨骸也没留下。
几百只飞蝗包围着安娜斯塔西娅，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她四周纯白如雪的火焰。
它们触碰到雪焰时，在极短时间内被夺走庞大的热量，肌肉组织大面积坏死，主要器官衰竭。
冻僵的飞蝗落上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继续挣扎着向猎物爬去。但在它们触碰到安娜斯塔西娅之前，已经被狂热状态的同类分食殆尽。
不到十秒，蝗群强行突破了言灵·雪焰的防御，与安娜斯塔西娅手中的刀剑相撞。
身体被斩断的黑色飞蝗仍在试图啃咬她的鳞片，用倒弯的尾刺刺入缝隙。
安娜斯塔西娅被黑蛇之血污染过，之后注射过大量龙王血清，能够免疫几乎绝大部分致命的毒素。
但这些飞蝗储存在尾部腺体中的“毒素”，实际是一种效用极强的致幻剂。并不致死，甚至不会造成明显的损伤。
她脑中伪造的记忆开始暴走，以疯狂的速度闪烁，胡乱拼接着。
她听见姐姐们的呼唤，听见嘈杂的枪声，血与火在她身后流淌，手边是铂金色的复活节彩蛋。
雪焰！
她甩开后背上偷袭的几只飞蝗，但幻觉并未消失。
八音盒中传出优雅的女高音，她在金色的群星间起舞。
“啊——！”
安娜斯塔西娅拍碎了自己的耳膜，振翼飞向潜艇的舱门。
但蝗群已经捕获了她。末代公主坠向冰面，溺死在致命的幻觉中，葬身于金色的风暴。
进化派残余的人员发动严重受损的潜艇，开始下潜撤离。
蝗群覆盖了潜艇表面的每一寸空间，随着潜艇一齐下沉，在水下散发出烈日般的光辉。
不久后，将生命吞噬殆尽的蝗群破水而出。那艘幽灵般的黑色潜艇沉入河底，化为这里船只坟场的一部分。
进食完毕的蝗群重新集结，金色的浪潮涌向鹦鹉螺号。
“A级以下，全部撤回艇内！撤回！”
楚子航大吼着下令。相对于这些蝗虫的咬合力，执行部最厚实的作战服也不过是威化饼干的硬度。
“加图索家还有什么武器？现在全部都拿出来！”
杀胚迅猛地截入逃窜的人群，持刀挟住坎贝尔，血统失控中的藤原信之介则用时间零远远地躲到一边。
“藤原，如果是我提出的要求，无论要求怎么处置你，他都会照做的。”
恺撒用轻松的语气陈述着让藤原感到绝望的事实，他似乎怎么都难逃一死。
“启动密码是，ostra。需要船长的掌纹。”
楚子航松开坎贝尔，恺撒拉着船长跑向鹦鹉螺号的主控室。
冰面上面对蝗群冲击的，除了楚子航和加图索家的精锐，还有闷闷不乐的上杉绘梨衣。
女孩脸上满是委屈，远远望着盛怒的利维坦。
楚子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遇到雪的时候，她心里一定无比欣喜吧？
她大概在雪身上看到了曾经被当成怪物的自己，可那柔弱的女孩转瞬就成了敌人。
利维坦毫不犹豫地撕去了名为“雪”的伪装，或者说，杀死了“雪”这个虚幻的人格。
可是，那破碎的泡影，是她想帮助的女孩，或许是她未来的朋友。
杀胚着实有些被上杉绘梨衣爆发出的力量惊吓到了。
高度压缩的君焰一次性炸碎了数十只飞蝗，而审判径直在蝗群中轰出了一条半米宽的真空带。
骑乘白色天马的征服骑士，祂那双血色与金色交织的竖瞳，缓缓转动过来。
对于目前危急的状况，绘梨衣心中那难以排解的委屈和愤怒，对他们一方来说是有利的。
愤怒的绘梨衣使用审判疯狂割草，君焰和多个风属性言灵填补盲区，灭杀蝗群，竟然短时间内挡住飞蝗的推进。
身后传来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楚子航扭过头，看见了表情复杂的恺撒。
科尔努图斯，克拉苏，塞多留，大西庇阿，卢库乌斯，阿格里帕......
他们身着炼金重甲，手持剑盾，浑身冒着冷气，每个人的名字都来自于罗马著名的执政官和将军。
这将近三十个强大的不朽者，都是加图索家的列祖列宗，冷冻后装在鹦鹉螺号上。
恺撒思索着，合着家族先辈不是进入元老院冻起来，就是做成不朽者冻起来。
那么，每年祭拜家族公墓时，他们到底在拜些什么......
“省着点用。算了，别省了。”
恺撒将两大盒子弹递给背着狙击枪的诺诺。
“这一盒的弹头是提炼贤者之石的失败产物，残留着四大元素的概念，用来轰炸。
这盒是贤者之石弹头的。”
家族无处安放的金钱，总算是花在了正确的地方。
言灵和身体素质双双悲剧的诺诺，终于等到了用枪法大杀四方的机会。
恺撒望着加图索的列祖列宗冲向蝗群，一边将封存四大元素的子弹逐枚上膛，表情复杂。
这一刻，是他有生以来最尊敬家族老不死们的时候。
金色海潮撞上坚硬的礁石，蝗群被从正中央撕开，狞恶的飞蝗尸体像大冰雹一样砸落。
灭虫中的众人，并未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蝗群上。
他们很清楚，真正的强敌是正在围攻利维坦的天启骑士。
【耶梦加得在做什么？】
【她在尝试关上大门。她说，“还有两个骑士”。】
又会撬门，又会关门，耶梦加得掌握的技能还真是......有个性。
【只剩饥荒还未出现。手持大刀的战争骑士，对应的是火王，奥丁失败了。】
楚子航停顿了一瞬，又补充说道：
【如果她要撤离的话......】
【我们家代代都没有逃兵！组织上会督促耶梦加得战斗到底的！】
面瘫眼皮一跳，日常担心夏弥的精神状况。
他本想说，耶梦加得决定跑路的时候，能不能多带些人一起撤。
“那？那是什么？”
碎裂的冰山镜面中，显现出一个不断变大的黑影。
一具十米多高，黑色的岩石棺材，棺盖上用鲜血绘制着逆十字架。
圣哉，圣哉，祸哉——
万王之王，拯救之王——
黑月，大蛇，三位一体——
昔在，今在，永在——
荣耀，在天，在地，在海——
日蚀，大十字，流放之主——
祸哉！圣哉——
不知多少重颂唱声重叠在一处。天使高唱颂歌，魔鬼低声诅咒。
黑石棺材开始震颤，沉重的棺盖挪开一条缝隙。
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出那东西所释放的，一股令人战栗胆寒的邪性。
黑色棺盖又移动了一丝。
耶梦加得的直觉在疯狂示警。死亡和征服，已经是能够压制初代种的怪物。
而饥荒是另一个级别的东西。饥荒的力量，无疑来源于奥丁手中那份黑王之卵，祂找到了窃取黑王力量的方法。
不能让那东西出来，绝对不能。
第六十四章 天启（三）
“芝麻关门！”
夏弥费劲地合拢双手，冰山中的黑棺之影顿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水面上泛起了涟漪。
当然，负责关门的主力是耶梦加得，她在十分卖力地配合她表演。
夏弥突然打了个寒颤。
黑岩棺椁里面的东西，似乎看了她一眼。
棺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挪动着，重如一座铸铁的山峰。
刚刚开始关闭的门，被一点一点，不可阻挡地推开。
征服骑士朝利维坦射出一支裁决的箭矢，收起红色的大弓。
祂那双凶厉的血色竖瞳，锁定了耶梦加得的所在。八足天马迈动铜柱般的马腿，挟着狂风和电光冲向鹦鹉螺号。
苍雷支配！
以亚音速掠过低空时，征服骑士挥动利爪，朝抵御蝗群的人们降下十六道青白色的雷霆。
几个加图索家先辈顿时麻痹倒地，重甲内冒出皮肉碳化产生的黑烟。
河水成旋涡状涌向高空，数十吨水流被聚缩在四个高压水涡中。
绘梨衣及时改变了审判破坏的方向，才避免了水涡在他们头顶正上方爆裂，把所有人打成花洒。
君焰！
君焰！
君焰对轰的强烈爆炸风将楚子航向一旁推开，征服骑士高举弓身，拉满血色的弓弦。
短短几秒内连续释放三个不同性质的高危言灵，对祂来说轻松写意，顺利突破了封锁。
征服并不是元素的绝对掌控者，但祂已经贯通了五大元素的相互转化。
这里有好几个有趣的猎物......但无法与耶梦加得相比。海拉，必须毁灭。
紧绷的弓弦上，渐渐显现出箭矢的形体，似光与雾构造的幻觉，但那箭矢上强盛的杀意真实无疑。
那支螺旋形箭矢上的光芒越来越强，几近要灼伤人的眼眸，狂热的蝗群也远远避开。
精神领域的无形之眼已经锁定耶梦加得，她无处可躲。
放弃关门，饥荒所在的黑棺就将进入此地。继续阻拦，审判的箭矢就将贯穿她的心脏，连带着打穿整艘鹦鹉螺号。
征服骑士继续增幅着领域，祂四周数米的范围已经化为死地，覆盖着无差别的死亡概念。
审判的箭矢蓄势待发，悬于高空的日月双轮仿若实质。
砰！砰！
赤红色的子弹贯入领域，碎裂的弹头释放出暴烈的燃烧概念。
涡轮状的烈焰轰破征服骑士背后的防御，第二枚子弹穿过四散的火流，射向白骑士背部最薄弱的鳞片。
但祂只是略微移动了一下身体，贤者之石子弹就在坚硬的骨刺上撞得粉碎。
【躲开！】
楚子航来不及回援，也没有时间考虑鹦鹉螺号被毁的后果。
一旦箭矢离弦，留给夏弥闪避的时间可能不到0.1秒。
以征服与胜利为名的白骑士放开弓弦，刹那间爆发的辉光宛若神的盛怒，斩断一切，无论荆棘、钢铁还是敌人。
楚子航的担心是多余的。耶梦加得十分果断地放弃了与饥荒的对抗，一边夺路狂奔，一边扭曲钢铁进行防御。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黑色的雷霆冲出鹦鹉螺号的舱门，从潜艇表面弹射向那不可阻挡的箭矢。
不明身份的黑影行动之时，疾如风雷，恐怖的气势如怒海狂潮。
祂背后的黑色长发被大风吹起如乌云，龙鳞覆盖的面容肃然若山岩，发力紧绷的强劲肌肉比钢铁更加坚实。
那副完美身躯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昭示着四个字，坚不可摧。
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同时斩向无形的弓矢，双重炼金领域与审判的律令相互破坏，在半空中释放出耀眼的光弧。
她振动龙翼二次发力，以狂暴的力量连续挥舞斩击，任由箭矢的威能在躯体上切割出数道极深的伤口也绝不后退。
她挥剑时，从未露出任何表情，也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坚如磐石。
对撞产生的余波，在岩顶和地面轰出纵横的沟壑，砂石和碎冰四处飞溅。
黑影重重落在暗河冰面上，破裂的冰层迅速冻结复原，比先前更加厚重。
沸腾的龙血在她的长尾下流淌，征服骑士的审判箭矢在她身上切出四道极深的伤口，闭合的龙骨都被斩断，内脏也被剖开。
但没有被那箭矢直接贯穿，说明她的躯体强度已经和钛合金有的一拼了。
“伊玛尼？”
无论是卡塞尔的师生，还是加图索家的精锐，一时都难以理解黑影的身份。
尚未入学的埃及A级新生，具有一放电就容易吐血的奇怪体质。
楚子航因为伊玛尼没有经过系统的战斗培训，所以让她留在鹦鹉螺号内待命。
所以，鹦鹉螺号上，有三个龙王？
如果之前再把康斯坦丁叫过来，能直接开桌麻将了。
【她是海洋与水之王埃戈！她是利维坦的哥哥！】
楚子航愣了一下，信息量有点大。
耶梦加得继续尝试着阻止饥荒降临，脸色发绿。
遥想上一次见到埃戈时，她们还是兄弟。只能感叹沧海桑田。
【利维坦在北欧神话中名为古尔薇格，是属于华纳神族的女神。
埃戈（Aegir）则是孤立于两大神族之外的深海之神......
海洋与水的双生子，是各成一派吗？】
【埃戈是个疯子啊！祂抛弃了四大君主的身份，与所有龙王为敌。】
耶梦加得回想起，之前一路上和埃戈打过多少次照面，不禁背后一凉。
她简直想掐死夏弥。夏弥之前因为严肃认真的伊玛尼有点像女版楚子航，觉得这师妹很好玩，在YAMAL号上和这个龙王叛徒一起玩耍了整整两天！
和其他初代种不同，埃戈并没有明显的缺陷，并且实力远强于能力均衡的诺顿。
祂是唯一没有背叛黑王的初代种，因此被他们用正义的围攻做掉了。在那之后，埃戈一直在追杀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包括祂的双生子利维坦。
据耶梦加得估测，这疯子的屠龙战绩能顶得上半个秘党。
如果不是因为初代种的茧化能力太过无解，四大君主现在或许只剩下一半了。
埃戈一个多世纪以来都没有任何行踪，耶梦加得本来十分恶意地猜测，这混蛋终于栽在哪个不世出的屠龙者手上了。
可埃戈竟然转生成美少女潜入秘党，这不是抄袭她耶大人吗，查重率99%！
天空中的征服骑士，与冰河上人首蛇身的埃戈远远对峙着。
祂体表的龙鳞，色泽比利维坦更加深沉，几乎是纯黑色，仔细观察时才能察觉到一丝暗蓝的光泽。
埃戈和利维坦相同，从水体中汲取着养分，龙躯上被斩裂的伤口无视常理地强行闭合止血。
死亡律令将伤口撕开，又在某种超常力量的作用下再度闭合。
血肉、骨骼、内脏反复撕裂又愈合，那种剧痛也没让埃戈出现任何表情变化。
祂掌握着“再生”的概念，这种权能如果更进一步，或许就能触及到“生命”。
“埃戈......你还没有放弃吗？”
利维坦低声问道，神情复杂。
青灰色的死亡骑士暂时收起手中的巨镰，静待埃戈的下一步行动。
因为埃戈极为特殊的立场，现在的形势有些微妙。
耶梦加得难以准确地描绘，此刻利维坦显露的种种情绪。
悲哀？愤怒？喜悦？困惑？
初代种被最深重的血之哀折磨着，只能依靠双生子获取一点温暖。
耶梦加得难以想象，利维坦是怎么独自熬过数千年的孤独的。
她独居在荒无人烟的冰海中，终日与鲸群为伴，在漫长的极昼和极夜里漂流。
利维坦甚至没有侵入过人类世界，她只在偶然来往的船舶上对人类繁华又无趣的世界惊鸿一瞥，余下的使命只有看守黑王的骨骸。
耶梦加得突然觉得，自己的傻弟弟真不错啊。以后再也不随便骂芬里厄了，即使他沉迷游戏，还被无耻的人类骗得团团转。
“贝希摩斯，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不死的贝希摩斯，神的利刃。
三分钟前。
两名天启骑士，死亡和征服接连降临，金色的蝗群如风暴袭来。
鹦鹉螺号内部乱成一团，惊慌失措的海员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病床上，魁梧的男子随手扯掉身上的输液管和电极贴片，穿着蓝白色相间的病号服穿过嘈杂的走廊。
在与黑龙的战斗中，路明非被动地龙化，挡下了黑龙的吐息。
那次龙化抽干了他的体力，休整很久之后才恢复清醒。
但龙化的副作用不仅如此。他身上随后出现了嗜睡，肌肉无力，血压、心率不稳定等各种问题，不得不接受医疗措施。
－－－－－－题外话－－－－－－
昨日外出遛猫。嘻嘻，猫猫，嘿嘿。
第六十五章 天启（四）
路明非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穿过长廊时像个无意识的幽魂。
他困乏地眯着眼睛，瞳中的金色光芒并不炽烈，但威严十足。
“老板”低声呢喃着，微弱的声波在潜艇中静谧扩散。
他在呼唤自己最忠实的使徒，贝希摩斯。或者说，“黑蛇”。
贝希摩斯是他最重要的底牌之一，本不该在现在打出。
但在第二次交易后，哥哥的身体就出了不明原因的问题，暂时不宜进一步融合。
提前唤醒贝希摩斯，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老板推开长廊尽头舱室的铁门，白发的伊玛尼已经在等待他的到来。
她的神情十分痛苦，似乎在挣扎着，想挣脱什么，身体四周闪烁着炽白的危险电流。
“路明非”低诵的龙文，类似于一把精神层面的钥匙，慢慢打开藏在她灵魂中的枷锁。
“很痛苦吧......”
老板用手术刀割破手掌，用食指指尖在伊玛尼额头和脸庞上勾画着王血的符文。
贝希摩斯的茧，被庞贝从黑天鹅港偷走后刻意破坏，引起异常孵化。
那是黑蛇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所幸，茧的核心部分尚且完好。
贝希摩斯在日本海沟中发育成畸形的大蛇，重新制造了一枚茧。但茧又被罗隐夺走作为筹码，并毁坏了一部分。
即便在他的协助下，黑蛇的复苏仍旧出了些问题。
最初的计划是，等待贝希摩斯恢复到完美状态，再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投放到哥哥身边。比如，蹭一下奥丁“修改世界”的权能。
秘党不该如此急躁地踏入北极的。
漫长而痛苦的记忆在伊玛尼大脑中苏醒，猛烈的头痛让她无法发出声音，思维好像要被撕得粉碎。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垂死的大蛇，困在狭窄、冰冷的洞穴中无法动弹。
斩击，切割，穿刺，啃食，烧伤，冻伤......各种形式的痛苦叠加在一起，压迫在她的神经上。
龙类的觉醒应该是个渐进的过程。贝希摩斯是个例外。
祂没有足够的时间按部就班地发育，而是通过外力强行孵化。
“伊玛尼”这个表层人格并不是自然形成，贝希摩斯是通过“复制”真正的伊玛尼制造了这层伪装。
伊玛尼的确是叙利亚的难民，但在逃亡过程中重病而死。之后来到开罗的，已经是贝希摩斯。
罗隐在埃及负责招生时，当天深夜就用龙威和言灵试探贝希摩斯，正常情况下龙类会受刺激苏醒。
但贝希摩斯的龙类人格和力量是被刻意封锁的，除非脑部、脊椎受到严重破坏才会被迫苏醒。
伊玛尼挣扎着，向黑暗的记忆更深处游去。
她拼命逃出西伯利亚的实验室，来到一个燃烧的海港。
海港中只有更多的痛苦。还有一个叫雷娜塔的女孩。
她逃出港口，再次陷入黑暗。
被龙血污染的野兽贪婪地分食着她的身躯，僧侣打扮的俄国男人用水泥将她和群兽一同封存在无光的世界里。
“伊玛尼”正在粉碎消失——人类人格无法承受住贝希摩斯的记忆。
记忆进一步回溯。
身受重创的黑色大蛇昂首嘶吼，躯体上不少部位只剩下森森白骨，龙化状态的混血种前仆后继地向祂发起冲锋。
面目暴怒狰狞的人类踏着同伴的尸体跳上大蛇的脊背，将炼金刺刀贯入脊椎直至末柄，燃烧的黄金瞳中倒映着血与火。
贝希摩斯来不及怒吼，就被拖向更久远的记忆。
祂在漆黑的深坑之底醒来，无法动弹，碳化的身体组织一层层从龙躯上剥落，大脑和脊椎副脑都被严重破坏。
祂感知到神的苏醒，聆听到神的感召。但祂的朝圣之旅在此终结。
通古斯河畔，莱茵在千分之三秒中将一切燃烧殆尽，周围上百公顷的森林碳化、倒伏。
但处于领域中心的贝希摩斯，最终拖着残躯离开了通古斯。
追寻，厮杀，死亡。
新生，追寻，厮杀，死亡。
贝希摩斯逐渐变成了自我记忆的旁观者，冷静，近乎麻木地，观看着生死的轮回。
痛苦，死亡，因为经历了太多，于祂而言已然无感。
记忆回溯的速度渐渐减缓。祂回到了那个一切即将分崩离析的时间点。
“埃戈......为什么？”
气势威严的龙类从天而降，身着玄色的铠甲，背着修长的刀剑匣。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贝希摩斯矗立在荒芜的大地上，人首蛇身的躯体上遍染着鲜血。
但那并非祂的血。大地上散落着成堆的龙类尸骸，从四代种到次代种皆有。
“逆臣皆杀。”
诺顿：“【——】根本不是我们的一员，为什么要让他成为新的黑王？”
“这是由至尊书写的命运。我等一切的权与力皆来于至尊的骨与血，没有资格违逆祂的意志。”
诺顿：“我族的命运，不由至尊的意志决定。
我族上万年的繁荣，不会因至尊的意志终结。
你我的权能由至尊赐予，但意志与自由生而有之。”
诺顿的声音沙哑低沉，这是他对曾经的同族，最后的劝诫。
贝希摩斯望着远方的天空，沉默着。
“诸行无常，生者必灭，盛者必衰。
此为世间常理。”
贝希摩斯低声说道。
“诺顿，你不曾感到绝望吗？
一成不变的统治，一成不变的世界，一遍遍轮回重生。
君王生来就是君王，永远是君王。次代种永远是次代种，三代种永远是三代种，劣化的族裔永远处于低等，死侍们永远对你言听计从。”
贝希摩斯与诺顿对视着，都无法理解对方的眼神。
“繁荣？那只是至尊独自的伟大，一切的荣耀都是至尊的荣耀。
四大君主，初代种，王座......都只是他的玩具和提线木偶。
完美的物种？我们只是仿制神明而诞生的残缺品。
诺顿！诺顿！你不曾对此感到绝望吗！”
贝希摩斯朝诺顿厉声质问着，那是祂发自肺腑的嘶吼。
“而现在，至尊决定修正这个错误的世界，修正这个失败的种族，哪怕以祂的死亡为代价。
我会遵循祂的意志，无论代价。”
诺顿看着贝希摩斯眼中的癫狂与绝望，终于理解，龙王埃戈为什么放弃了自己的王座。
龙族是个上限被锁死的种族，一个不可打破的金字塔。
没有龙类，能超越他们共同的父神，尼德霍格。
第六十六章 天启（五）
“错误？龙族是不合格的造物，所以就要毁掉重来？”
诺顿的语气，从难以置信渐渐变为愤怒，毫不克制的暴怒。
何等傲慢的造物主。冷酷无情的神明。
“不需要毁掉一切。但四大君主的权柄必须被全部收回。
剥夺权柄并不会杀死你们，只是失去永生和绝对的单一元素掌控。”
贝希摩斯给出了交还权柄的选项。但祂知晓，其他七个初代种不可能接受这一方案。
要收回权柄，唯有彻底杀死他们，连茧也彻底毁灭。
“古尔薇格呢？你要亲手杀死她吗？”
“我会留给她更多的时间，放弃无意义的叛逆。如果必须杀死古尔薇格，我会亲手执行，这是必要的代价。”
诺顿从背后取下新铸的武器，他从青铜匣中拔出七柄刀剑，将七大罪依次插入被同族鲜血浸透的泥土中。
“收回所有权柄之后呢？我们顺从尼德霍格书写的命运，将这片世界拱手让给混血种吗？
那些白王制造的玩物，他们难道就比我们更加优越吗？”
“现在当然不是，但在未来，他们将缔造更加伟大的文明，比如今辉煌百倍。”
贝希摩斯冷漠麻木的眼瞳中，涌现出无比炙热的光芒。
“诺顿，封神之路仪式已经诞生，而你们的权柄将成为铺就封神之路的基石。”
“封神之路？”
诺顿本能地感到危险，好像那四个字比一切刀剑都更危险。
“封神之路即进化之路，一切龙裔皆能踏足，淬炼精神，纯化血统。
它是荆棘之路，亦是荣耀之道。贯通道路者，远离黑暗蒙昧，成就无上的奇迹。”
震撼，困惑，无法相信。诺顿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们无法永生不死，但被赋予了成就一切的可能性。
混血种的寿命只是短暂的一两百年，但他们的数量将是我们的千倍，万倍！
他们将开辟难以计数的进化之路，将精神和物质理论发展到难以想象的深度。那该是，多么辉煌的新世界啊！”
诺顿也不禁战栗。
数千年来，王座之下的族裔从未在炼金术上取得超越他的成就。
炼金的王座，不过是赐给在这条道路上踽踽独行的孤独者，悲哀的冠冕。如贝希摩斯所说，龙族的社会结构像一潭死水。
但，那又如何？龙族终会找到出路，他们绝不会乖顺地放弃一切，对抗命运是一切生命的本能。
“可是，埃戈，你也是龙类。
无论新世界多么辉煌，都不再是我们的故乡了。”
“但我会亲眼目睹新世界的诞生，我会看见新的黑王登临王座，我会死在崭新的星空之下。
数千数万年后，当混血种发展到他们的尽头，他们也会被更优越的种族继承取代。
死亡与毁灭并不悲哀，旧世界的废墟上会生出新芽。真正的悲哀是困顿无变，看着世界在无止境的内耗中沉默消亡。”
诺顿恍惚之间，好像在贝希摩斯身上看见了黑王的影子。如出一辙的傲慢，和超脱。
他们自诩为神明和其使徒，从未爱过自己的同族。
诺顿用流血的双手，逐一抚过七柄刀剑，拔起名为傲慢的八方剑。
“七宗罪是为弑君而铸造，但我终究没能打造出能杀死祂的刀剑。
而贝希摩斯，对你的审判，用这把剑开始再合适不过。”
“你不明白吗，你我之间的差距。”
诺顿一直清楚，黑王是偏心的。祂给了康斯坦丁残疾的躯体，剥夺了他的龙之心，却给了埃戈一切。
“贝希摩斯，你只是他的使徒。如果要收回我的权柄，就让新的皇帝亲手杀死我。”
“他不会的。”
贝希摩斯摇摇头。
“他是神明，是龙类，也是人类。
他既有强大与残暴的一面，亦有软弱与仁慈的一面。
当神明怜悯于逆命者时，使徒就是神的利刃。”
贝希摩斯的瞳孔变为异常的白金色，数十米范围内的空气开始电离分解，头顶低矮的铁灰色云层越来越压抑。
大地龟裂，岩石泥土翻卷如浪涛，魁伟的巨龙扇动铁翼从低空袭来，脊背上站立着娇小的黑发女孩。
乌云中落下大片的雪花，树木上结起冰霜，远方传来悠扬悲怆的鲸歌声。
云层之上，天青色的龙类漠然俯视着这一切。
“逆臣，皆当死去！”
贝希摩斯将凶暴的雷霆攥在手中，挥拳轰向自己的同类。
......
祂终于来到了记忆的，四周好像变得光明起来。
贝希摩斯低垂着头颅，身着黑袍的年轻男人缓步走下纯白的大理石阶梯，来到他面前。
“埃戈，抬起头。”
男人的声音十分温和，柔和的五官轮廓并不显得威严，甚至有些普通。
但他的双眼深沉如海，天然有种肃穆的威仪。
“你将在大地上行走，以贝希摩斯之名。”
男人的双瞳燃烧起来，威严的面目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将自己的鲜血涂抹在贝希摩斯的额头，是恩赐，也是契约。
“赐汝以血，汝当为前驱，扫平荆棘。
赐汝以雷霆，汝当为利刃，诛杀叛逆。
永不背叛，永不畏惧，直至新世界的第一次日出。
抛弃王冠者，终有荣耀作其冠冕。”
新王的鲜血渗入贝希摩斯的额头，黑色龙鳞中爆发炽白的雷霆。
祂找回了数千年来的记忆，包括那沉重的使命。
伊玛尼，不，贝希摩斯抬起头，看到面前那无比熟悉的脸庞。
漆黑的龙鳞刺破祂的皮肤，白色短发变得深黑如墨，疯狂生长变长。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还活着。真好啊。”
苏醒的贝希摩斯，气场正以可怖的速度变强。鹦鹉螺号上的所有人，这一刻都感觉自己身处于一头史前巨兽的猎食范围内，肾上腺素大量分泌。
“拿起刀剑，击退敌人。距离他的归来之日，已经不远了。”
沉默的贝希摩斯点头致意，重拳打破保险柜，取出诺顿铸造的刀剑。
祂在长廊上狂奔，拔出傲慢与妒忌，冲向潜艇舱门。
男人的黄金瞳缓缓熄灭，在短暂的恍惚后清醒过来。
我在哪，我是怎么到这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旁边爆裂的保险柜，路明非的脸彻底绿了。
康斯坦丁的七宗罪又丢了，而他是头号嫌疑人。
梦游这么离谱的吗？
时间回到现在。
“奥丁，你要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贝希摩斯携着雷霆冲天而起，之前被审判切开的伤口似乎已经没什么影响。
苍雷支配！
青色与炽白的闪电在半空中相撞湮灭，贝希摩斯挥剑斩向征服骑士。
天羽羽斩与布都御魂连续重击在猩红的大弓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裂口。
以七宗罪为基础，用赐福炼制的幻想武器，是仅次于天丛云剑那一级别的利器。
征服骑士跳下八足天马，扇动龙翼，闪避开贝希摩斯的追击。
审判！
白骑士连续拉弓，射出三枚无形箭矢，限制对手的行动。
不祥的漆黑日轮从祂背后升起，在释放高温的同时掀起漩涡形的强气流。
贝希摩斯被吸向黑日，用雷电轰向领域核心，但闪电也被吸入其中。
审判！
贝希摩斯挣脱黑日的吸引力，躲开征服骑士的弓矢。
失去控制的黑日迅速坍缩，崩溃，在爆炸中释放出内部的巨量热能。
贝希摩斯的背部龙鳞大面积焦黑，膜翼被烧穿出几十个洞眼，但祂只是不管不顾地冲向敌人。
征服骑士举起弓身挡住从天而落的重斩，一瞬释放时间零极速躲开。
言灵·天地为炉！
白骑士有些狼狈地闪躲着贝希摩斯的进攻，在岩壁之中制造高温的熔炉。
速度本不是海洋与水一系的长处，但贝希摩斯并不受此限制。
祂掌控着海洋的权能，能够驱使雷霆，力量、速度、再生力都是初代种中的佼佼者。
而且祂的各方面素质还在不断增强。祂的茧被破坏过，造成的先天不足在苏醒之后正迅速补全。
贝希摩斯正逐步化身为漆黑的雷电，在溶洞墙壁上重踏着跳跃弹射，重重音爆声在封闭的空间轰响。
熔炉，爆发！
炙热的液态金属和岩石从岩壁和地面中喷出，完全封锁住了贝希摩斯闪避的可能性。
巨浪涌起，冻结成型，坚实的冰盾与高温液体相撞，消融破碎。贝希摩斯冲破白色的高温蒸汽，雷霆与刀剑同时攻向征服骑士。
祂的言灵能力没有利维坦那么强大，但足够辅助战斗。
来不及闪避的征服骑士挥动大弓与贝希摩斯数次对撞，但力量差了不止一个级别，几个回合的交锋之间胸甲就被破开，斩出两道半寸深的伤口。
冷凝的金属和岩石在半空中各个方位开始塑形，化为数百根长近一米半的修长箭矢。
刹那！
重重撞上岩壁的白骑士躲开轰击的雷电，爆发出十阶刹那的极致速度。
祂在天空中疾驰，以一千倍的速度反复拉弓射箭。
每一处的箭矢被射空后，征服骑士就飞向下一个方位，继续拉弓射箭。
十阶刹那的恐怖负荷让祂的臂甲爆开，肌肉纤维大面积撕裂，连龙骨也开始发出不正常的响声。
刹那落到八阶，白骑士又射出五十支箭矢。
刹那掉落至五阶，天空中的数百根箭矢已然全部射空。
三分之一的箭矢被贝希摩斯以冰盾挡下，数十根箭矢被闪电轰折，数十根被骨刺撞断。
余下的所有箭矢，从各个方向，各个位置，刺入了贝希摩斯强悍的躯体。
白骑士的右臂无力地垂落，暂时无法动弹，猩红大弓的弓弦疯狂震颤着，好像随时会崩断。
这把弓射出的任何箭矢，都会被附加额外的冲击力，并赋予阻碍愈合的特性。
全身插满箭矢的贝希摩斯坠向冰面，正上方又落下苍雷。
君焰！剑御！
水涡！王权！
征服骑士的双瞳，已经从血色和金色混合，变为单纯而暴虐的猩红。
即便是对五大元素的掌控者来说，连续释放这么多个高阶杀伤言灵也会严重透支精神。但唯有极限的爆发力，才有可能扼杀贝希摩斯。
贝希摩斯撞碎冰层，被王权深深压入河床。
岩洞顶端碎裂开来，分散出形状锋利的岩石和冰层碎片，携着死亡的诅咒贯入河底。
征服骑士爆发出的噩梦般的杀伤力，让一旁围观的混血种们压抑得无法呼吸。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第一次明白白王会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之前山峦般的黑龙，具有极致强悍的躯体。而征服骑士，展现的是压倒性的言灵能力。
耶梦加得还在忙着阻止饥荒，楚子航即使百分百放开血统压制也不可能是天启骑士的对手。
上杉绘梨衣是应对蝗群的主力，况且她也至多能和征服骑士抗衡一段时间。
白骑士口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将冰冷的空气巨量吸入肺中，废掉的右臂在快速愈合恢复。
这时，暗河的水流分裂开来，露出底部变形的河床。
贝希摩斯舒展着身躯，粗暴地拔出嵌在身体中的箭矢，箭头的倒勾每次都会扯出血肉。
伤口强行闭合，钢铁般的肌肉将残留的碎片挤出体外，新生的肉芽像医用的缝合丝线一样填补着伤口。
历史上秘党面对过的龙类中，从未有个体展现出哪怕接近这个水准的再生能力。
贝希摩斯的能力看起来已经不像是再生，而是强制不死的律令，命令着被破坏的躯体重新愈合。或许只有禁忌级别的言灵，才能真正给予祂重创。
不死的怪物拔出身体上的最后一支箭矢，精神领域的压迫力更胜于之前。
与此同时，征服骑士身上也发生着不明的变化。
－－－－－－题外话－－－－－－
三年过去，老白仍然活着，感觉它的毛都老得掉色了。（图估计得好一会才能放出来。）
第六十七章 天启（六）
地面上的金属碎片，悬浮上升至白骑士面前，熔化塑形为一张厚重的铁面具。
祂戴上灼热的面具，生铁表面裂开一道金色的狭缝，如同一只巨大的独目。
天启骑士，本质上仍然是奥丁炼制的英灵。是奥丁的士兵，也是备用的躯壳。
以次代种级的英灵为基础，再用残缺的初代种龙骨进行强化，天启骑士是奥丁最完美的躯体。
“主君既死，仆从为何在世间流浪？”
白骑士口中发出隆隆巨声，僵硬的声线没有任何波动。
“他重临世界之日，尔等皆当死去。”
贝希摩斯的语气笃定如磐石，好像这是既定的事实。
混血种们则难以理解，奥丁所说的主君和仆从是什么含义。
有资格做贝希摩斯主君的龙类，唯有死去的尼德霍格吧？
降临于征服骑士的奥丁，向一片透明的冰面伸出右手，从中抽出一根修长、微曲的枯萎树枝。
祂握住枯枝，枯枝上便蔓延出蛛网般的金色纹路，庄严神圣的星芒缠绕其上。
贝希摩斯与奥丁的精神领域如同遮盖一切光芒的乌云，暴雨将至。
汹涌的暗河上落下灿烂的金色流星雨，执剑跳向岩顶的贝希摩斯犹如黑色的彗星。
高达数百米的岩洞，对厮杀的双方来说仍旧狭窄，岩壁和冰层成片成片地爆开。
大多数人只能看到一黑一白的两道折线不断碰撞交击，昆古尼尔释放的金色烈光照耀着暗红色的鲜血。
暗河的另一端，利维坦与死亡骑士以冰山金字塔为中心来回周旋。
死亡骑士小心地保存着活化状态的黑王之卵，它的重要性甚至超过初代种的龙骨十字。
只要杀死利维坦，黑王之卵上利维坦与尼伯龙根·华纳海姆的烙印标记就会消失，变为一件安全的藏品。
但麻烦的是如何找到第二个能融合卵的载体。为了制造饥荒，英灵殿中的棺椁已经空出了十数个。
利维坦跃出暗河，曲线优雅的长尾掀起数十吨的水流。
死亡骑士凭借高速轻松闪过水流的冲击，尸守巨龙朝利维坦释放出上百道剃刀状的高压风刃，但根本无法侵入到利维坦周围十米之内。
利维坦，或者古尔薇格，她的龙躯比康斯坦丁更加脆弱，连三代种的及格线都达不到，抵御不了大威力枪支。
康斯坦丁无法孵化完整的巨型龙躯，而利维坦是不愿意孵化，大型龙躯对她而言完全是累赘。
言灵之力，是利维坦唯一的剑与盾。
滔天巨浪开始层层分裂，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分裂为数以千计的细小水流。
水流如丝线，交织为猎杀之网，一步步推进覆盖。
低温水流构造的菱形网格，毫无遗漏地覆盖了整片空间。
潺潺的水流毫无冲击力，但尸守巨龙在撞上大网后，用炼金术处理过的龙躯开始成片成片地僵硬坏死。
它的膜翼变得脆如薄纸，在自己掀起的狂风中碎裂开来。
青骑士试探性地触摸水流，发现水流的温度低于冰点，利维坦篡改了这片水体的性质。但水流的温度并未低到能毁坏龙躯的地步。
祂感知着风的流动，微风穿过水流之网时的细微变化。
水之网中的热量分布是彻底紊乱的，相邻区域的温差可能超过两百度。
死亡骑士警惕地撑开无尘之地的领域，将水流之网排斥在外，挥动巨镰攻向麻烦的水之王座。
利维坦潜入暗河，周围的水体开始以超高速流动加压，层层包裹住她的身躯。
死亡骑士撑着无尘之地穿过水之网，瞬间加速数十倍，幻影般的高速斩击将涡流一层层剖开。
恐怖的巨镰直接截断了暗河的水流，连续的进攻斩空了区域内的海水，但却没看到一丝鲜血。
是折射率，利维坦通过调整水体的折射率误导了祂的进攻方位。
数十道细小水流击中死亡骑士的双翼和后背，但并不是预想中的极寒。
龙鳞上显现出大片的灰白色斑痕，冒出刺鼻的烟雾。是腐蚀性的液体，还有毒素。
死亡骑士挥动巨镰斩破水流，但立刻又有海水补充着利维坦的巨网。
祂龙躯的各方面素质碾压性地强于利维坦，只需要一击就能斩断对方的龙躯。
仔细聆听，追踪她心跳的位置。
死亡骑士紧贴着水面和水面高速飞行，不断挥动巨镰斩破水之网。祂闭上双目，完全利用超级听力锁定利维坦在冰下的位置。
再度睁开双目的一瞬，祂以极致速度斩下死神的镰刀。锋刃尚未触及冰层，表面的高压气流已经将冰面压碎。
祂挥出两道十字形的斩击，携着气流冲入冰面之下，再接着挥出凶暴的回旋斩击。
死亡骑士撞碎冰层回到水面之上，龙翼没有沾上一滴海水。但是镰刀的锋刃上也未见到血迹。
听觉也被误导了吗，为什么......
难道水体中声波传播的速度被改变了？连这种篡改也能做到吗。
死亡骑士撑开无尘之地远离水面，依靠有限的思维能力寻找着击杀利维坦的方法。
天启骑士比一般的英灵保留的逻辑能力更多，但要解决现在的局面就有些不够了。
以威能和破坏力著称的地和火属性，更适合用来攻击利维坦。
死亡骑士释放出三道尖锥状的风蛇，一齐贯入水面，搅动着暗河的流动。
但祂的言灵能力相比于利维坦处于劣势，纵深的海水在祂的感知中如同混沌的黑洞。
冰层之下无数涌动的暗流和漩涡，水之网中脉搏般的律动，这一切像一支由利维坦演奏的盛大交响曲，每一滴海水都是她歌唱的音符。
这里是她的神国，华纳海姆。不同于外界广袤的海洋，这里的水体是她最亲近的子民。
死亡骑士开始无差别地发起进攻，暗河在难以计数的斩击之下掀起混乱的海浪，恍如飓风来临时的大海。
连续30秒的狂暴进攻之后，暗河中第一次出现了殷红的血雾，利维坦的鳍状龙翼被巨镰意外撕裂出巨大的豁口。
水流之网中凝结出纤细的冰晶箭矢，从四面覆盖射向青色骑士，在触及龙鳞时瞬间破碎，同时带走大量热量。
尸守巨龙已经难以抵御水流之网的低温，缓慢地坠向冰面，死亡骑士的极速也在极寒中一点点下降。
利维坦的难缠程度，甚至让死亡骑士产生了一点危险感。必须速战速决。
贝希摩斯像陨星般撞碎冰层，但双爪仍然紧握着刀剑。
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的锋刃上到处是豁口，活灵的气息无比紊乱。
七宗罪中的傲慢与妒忌，也无法与命运之枪抗衡。昆古尼尔好像已经超越了武器的形体，更接近于一种概念。
贝希摩斯身上的伤口之多，让人不禁怀疑祂是否已经流干了每一滴血液。
祂大口呼吸着，吸入巨量海水再从龙鳞中排出，如同进食的鲸鱼。
贝希摩斯吸收着海水中的一切养分，包括从祂身体中流出的血液。
周围的人们此时已无法判断出祂的性别，人类形态下的特质已经彻底消失。
雄性或雌性对初代种来说没有意义，贝希摩斯也没有繁殖后裔的欲望。祂是新黑王的卫道者，旧龙族的掘墓人。
短短五秒，贝希摩斯惨烈的伤势已经愈合了一小半，新生的膝关节支撑着祂再度站立。
以征服骑士为躯壳的奥丁，权与力已然全面碾压单一的初代种，逼近旧时代的白王。
能够和奥丁正面搏杀的贝希摩斯，绝对是初代种中特殊的存在。
奥丁身躯上的伤痕数量不到贝希摩斯的三分之一，严重的贯穿伤只有寥寥几处。铁面具的裂缝中，金色光芒沉静如水。
正常厮杀下去，贝希摩斯同样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可惜，祂的活动时间是有限的。
尼德霍格最偏爱的孩子，唯一忠诚于祂的孩子，就在今天埋葬祂吧。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挣扎了数千年，换来的只有苦痛而已。死亡也是一种自由。
奥丁发出深沉的叹息。那叹息声让人想到极夜来临之前的暮光，古国废墟的最后一抔尘土。
命运之枪的矛头，瞄准了贝希摩斯的心脏。死亡的结果在这一刻锚定。
不死者身后闪耀着雷霆，祂死死握紧双剑，爪尖用力到刺破龙鳞。
全身的肌肉和骨骼蓄积着超越极限的力量，为了打破昆古尼尔书写的命运。
在看到新世界的日出之前，名为贝希摩斯的怪兽绝不死去。
黑色彗星一往无前地撞向被掷出的圣枪，疲惫的奥丁平静地注视着这幕盛大的葬礼。
昆古尼尔穿破炽白的雷霆，熔穿贝希摩斯的双翼，与七宗罪幻化的奇迹刀剑相撞。
贝希摩斯被圣枪上不可阻挡的力量不断击退，双手腕骨上出现严重的骨裂。
祂怒吼着，咆哮着，用双剑死死抵住前进的圣枪，重重撞在岩壁之上。
昆古尼尔的力量将贝希摩斯硬生生地压进岩石，一根根折断祂的骨骼。
天羽羽斩与布都御魂的炼金领域双双崩溃，退化为最初的汉八方剑和唐刀。
伴随着金属断裂声和活灵最后的哀鸣，傲慢与妒忌，青铜与火之王最巅峰的作品之二，断成了四截。
命运之枪突破最后的防御，将贝希摩斯钉在岩壁之中。
第六十八章 天启（七）
贝希摩斯的心脏位置，被穿刺出直径超过二十厘米的空洞，四周的身体组织全部碳化，看不到一点血迹。
祂的黄金瞳仍在燃烧，但身体已经无法行动，龙躯上各处的伤口不再愈合。
以昆古尼尔为中心，贝希摩斯的身躯一层层化为灰烬，残余的血液顺着岩壁流下，结成冰棱。
祂依然缄默着。
头颅低垂，双瞳熄灭，深陷在岩石中的十字龙翼褪去光泽。
命运之枪收回到奥丁手中。祂静立于天空，不再攻击。
刚醒来不久的路明非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幕，大脑中好像有一千重的浪潮，又好像一片空白。
才认识不久的师妹突然变身龙王，又突然被奥丁杀死。
她到底是谁，她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联？
他“梦游”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鸣泽，出来！你做了什么！”
“哥哥，不要着急，还没到谢幕的时间。”
“你怎么有点，掉色了？”
“哥哥，别这么不礼貌啊。”
面露疲色的小魔鬼整理着黑西装的领结，在混乱的战场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寻找合适的观战位置。
“一般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开始诱导我进行交易了吗？”
“亲，您购物车中的商品暂时售罄了，魔鬼的生意好着呢。”
嗯？路明非感觉小魔鬼又在敷衍他。
凄厉的嘶吼声贯穿了整条暗河，利维坦破水而出，携着极寒的领域冲破阻挡的蝗群，来到死去的贝希摩斯身边。
她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死去的埃戈，悲伤像无边无际的海水将古尔薇格淹没。
为何选择背叛，为何数千年来不回到他们故乡的大海。
那个预言中的愚蠢的新世界，为何要因之死去？
兄长就这样，伴随着种种谜团死去了。从此王座之上，只余下一人。
奥丁和死亡骑士并未追击利维坦，因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利维坦从岩壁中挖出贝希摩斯的尸体，拥抱着兄长飞向水中，好像数千年来的所有悲剧从未发生过。
“真是个笨孩子啊。不论被兄长抛弃了多少年，仍然将他视为亲人。单纯地盼望着他能回到故乡。
可惜，美好的旧日时光永远不会归来。”
在小魔鬼的低语声中，利维坦落在新冻结的冰面上，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她优雅美好的身躯。
贝希摩斯收回利爪，掌心中是利维坦破碎的心脏。
无数幽蓝色的丝线刺入她的身躯，染上暗红的色泽，利维坦的躯体以可怖的速度干瘪下去。
失去了大海和极寒的保护，她的生命是那样脆弱，如烛火般转瞬熄灭。
贝希摩斯的嘶吼声像是癫狂的魔鬼，悲伤中透着疯狂，痛苦却又暴虐。
祂空洞的胸口中冒出新生的血管，坏死的骨骼和脏器正在反常理地再生。
贝希摩斯试图束缚龙王不死的精神，延缓茧的活化，一点点吞噬着利维坦的权柄。
从天而降的金色流星雨打断了祂的吞噬进程。
奥丁铁面具上的独目浮现出人性化的表情，疑惑地注视着这头不死的怪兽。
昆古尼尔锁定的死亡结果，被打破了。
祂转过身，举起昆古尼尔。
奥丁尚未瞄准冰山金字塔，耶梦加得就果断地撤了。
她不知道埃戈为什么能活，但她挨一下圣枪一定会死。
镜子般的冰面碎裂开来，半毁的冰金字塔彻底倾塌，漆黑的岩石棺椁诡异地悬浮在冰山上空。
岩石棺盖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轻松如吹动一片落叶。
不，掀开棺盖的其实是黑色的利爪，只不过表面缠绕着白色的裹尸布。
饥荒的体长将近十米，层层缠绕的裹尸布上勾画着大量暗红发黑的龙文图案。
白色裹尸布在触及冰冷的空气时，成片地化为灰烬，露出饥荒的真容。
祂戴着似乎是木质的面具，垂直于躯干的黑色膜翼如同一架完美的天秤，笔直的蛇尾末端连接着一根近两米长的多棱骨刺。
饥荒的胸口中央，插着一支染血的木制长枪，伤口中还在渗出新的血液。
征服骑士的铁面具裂成两半，而饥荒骤然睁开了金色的独目，发力拔出自己胸口的木枪。
“哬————”
奥丁长长地叹息，吹散棺椁中的烟尘，适应着这具有史以来最强悍的躯壳。
阿瓦隆中的时间概念是扭曲的，融合黑王之卵的饥荒可以长时间封印在石棺中，而不会迅速失控死亡。以饥荒为媒介，祂拥有了黑王之卵的部分力量。
染血的木枪化为命运之枪，饥荒体表的黑色龙鳞一层层生长，再闭合一体，犹如纯黑的甲胄。
饥荒，即粮食短缺，生命饥饿而死。
爱，信念，梦想，勇气......这些空无而美好的东西，同样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
饥荒，即绝望，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绝望是可以放上天秤的最后一块筹码。
奥丁缓缓扇动着黑翼，恢弘而压抑的精神领域随着祂的下坠而不停扩大。恐惧，绝望，顶礼膜拜。
贝希摩斯拔出贪婪与懒惰，在奥丁的王域覆盖整个尼伯龙根之前，向那象征绝望的敌人进攻。
雷霆在饥荒的利爪中炸开，奥丁强硬地握住活化状态的贪婪，裂开的龙鳞中渗出几滴细小的血液。
活化为巨型直刃斩刀的懒惰重击在昆古尼尔的枪身上，长枪微微弯曲，奥丁握枪的右爪只是略有些颤抖。
在纯粹力量上，他们已经不在一个级别。
贝希摩斯知晓，祂无法战胜这个状态的奥丁，整个龙族的历史上都只有寥寥几个个体达到过这种高度。
唯有拖延。黑王之卵是极端不稳定的东西，除祂追随的主君之外，没有生物能完美融合黑王的血肉。
贝希摩斯闪过命运之枪的刺击，正想要从侧方袭杀时，昆古尼尔又封住了祂的行动。
奥丁似乎还在适应那具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身躯，进攻时并不连贯，否则这两个回合之间祂必然被圣枪贯穿。
贝希摩斯果断调整了战斗的策略，开始不顾一切地狂暴进攻。
祂不断被奥丁击退，不断替换新的角度发起冲锋。
贝希摩斯身上的贯穿伤不停增多，昆古尼尔刺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但祂毫不放缓进攻的频率。
贪婪与懒惰在碰撞中严重磨损，祂就用最袖珍的色欲和饕餮替上，继续斩击。
活灵贪婪地吞噬着贝希摩斯无数伤口中流出的鲜血，但再生金属的恢复速度仍然抵抗不了双方碰撞时狂暴的力量。
奥丁一直在小范围内不断变换方位，行动愈发灵活，发力结构复杂的龙翼让祂能够完成误差小于0.1度的瞬间变向。
贝希摩斯对祂造成的伤害，相比于祂的再生能力，至多等同于严重点的擦伤。
坚实的龙骨从未被撼动，甚至连体内的脏器表面也覆盖着强韧而细密的角质结构。
奥丁任何随意的行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元素浪潮，元素运动的强度逼近序列号50左右的言灵，祂的身躯时时刻刻被带电粒子流和奇异的光辉笼罩着。
奥丁在原地停顿了一秒钟，安静地观察着被鲜血浸透的贝希摩斯。
进攻。
贝希摩斯还没有看清奥丁的行动，右侧龙翼已经被饥荒的尾刺撕裂，圣枪的金色流星穿透了另一侧龙翼。
圣枪推动着祂撞上溶洞顶端，贝希摩斯坠落时又遭到第二轮攻击。
数百米的距离对他们来说转瞬可至，双方在溶洞中反复对撞，贝希摩斯毫无重创奥丁的机会。
海水从岩洞的裂缝中向下倒灌，尼伯龙根·华纳海姆在利维坦死亡后变得无比脆弱，现实世界正在侵入她的神国。
奥丁收回昆古尼尔，任凭意识模糊的贝希摩斯坠向水面，暗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潮。
不死的怪兽将水面冻结，面目狰狞地起身，但全身大面积断裂的骨骼和关节，已经无法支撑祂站立起来。
小魔鬼神情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幕。万不得已的话只有与哥哥融合，代价是今后他将无法伴随在哥哥身边。
贝希摩斯和零能否保护着哥哥，直到他登上王座呢......
利剑洞穿肉体的声音，打断了小魔鬼的思索。
这一幕对他，对所有人，对奥丁来说都无比突然，好像一场歌剧被用最粗暴的方式打断。
小魔鬼甚至愣了一瞬间，接着咬牙切齿，精致的面容变得极其扭曲。
路明非心中涌出狂暴的杀意，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不可饶恕！
他迅速反应了过来，这并非他自己的情绪。
冰面之下，人首蛇身形态的白龙从背后切开了贝希摩斯的胸腔，收回修长的尾刺，天丛云剑。
面目冰冷的罗隐用右爪刺入贝希摩斯的右侧胸腔，用全部的力量扯出一枚纯黑的心脏，贝希摩斯的第二枚心脏。
“我亲手将你招进了学院，我本来抱有一丝幻想，认为结局不必如此。”
第六十九章 新王（一）
尼德霍格被杀死后，留下了四份无法被摧毁的骨骸，初代种也无法吞噬其中的权能。这便是被秘党称为黑王之卵的东西。
但初代种无法吞噬，并不意味着特定的混血种不能获得其中的力量。
随着获取的信息碎片越来越多，罗隐大致还原出了尼德霍格之死的真相。
旧世界树即灵魂之树，是纯血龙类能够茧化重生的基石，同时与尼德霍格的生命相关联。
尼德霍格啃食旧树，等同于啃食自身。旧树走向毁灭，新世界树就此诞生。
新树即进化之树，承载着完整的封神之路，能够让混血种的人类和龙类精神达成和谐并不断进化。
将尼德霍格和黑王划等号，实在是个低级错误。罗隐意识到了这一点。
新树诞生之时，新的黑王也随之诞生。
新的黑王并不是纯血龙族，而是第一个贯通封神之路的混血种。
封神之路不是让混血种进化为纯血龙族，而是一条全新的进化路线。
当罗隐做出这样的假设之后，龙族历史中的诸多疑点就得到了解释。
白王与四大君主为何发起叛乱，龙族的至尊为什么会被自己的造物杀死。
罗隐大致推测出了尼德霍格最初的计划。
新黑王吞噬祂的骸骨，登上北极的王座，收回四大君主的力量。
旧树彻底毁灭，新世界树将使得混血种蓬勃发展，取代失去茧化能力的纯血龙族。
黑王圣骸，是留给新黑王的礼物，是祂补全力量的关键。但新黑王尚未登上王座，就在历史中销声匿迹。
能做到这一点的，无疑是手握命运之枪的奥丁。
四大君主中，山王与火王双子，水王古尔薇格，都是叛逆者。李雾月保存着新树的种子，银槲之枪米斯特汀，但直到数千年后的末路之际才选择使用。
除了不知所踪的风王双生子，最可疑的就是“不属于四大君主”的黑蛇。
黑蛇很可能是新黑王的支持者，虽然罗隐想不通祂这样做的原因。
尼德霍格的计划对龙族来说堪称残暴，祂需要一个强大的龙类作为新黑王的使徒和卫道者，而这个龙类就是黑蛇。
他本以为黑蛇与其他初代种没什么差别。现在回想起来，那场交易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作为尼德霍格选定的卫道者，新黑王最初的臣子，黑蛇身上绝对有其他秘密。
理清猜想只花了他很短的时间，罗隐的思维速度是常人的数十倍。
重要的是接下来如何行动。
罗隐分别接收了来自奥莉薇娅和学院行动组的情报。
山峰般的黑龙，可能与陈君有关，或者就是真正的陈君。他获得了黑王圣骸的权能，但结果并不好。
白王未死，实力不完整，但掌握着疑似逆转自身状态的言灵。
加图索家第一时间援助了行动组，向着北极更深处进发。
他们想找什么东西，根本用不着推理。
混血家族想要窃取圣骸的权能，四大君主想要阻止新黑王的归来。
已经拥有圣骸的，则会全力阻止新的一方夺得圣骸，成为王座的竞争者。
在这之后，便是问鼎王座的最终争夺。
他不能输在这里。
罗隐不想要那个孤高的王座。他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去全世界旅行，去品尝每个地区的美食，去拍他想喜欢的电影，养一大群猫猫狗狗，邀请苏茜一起。
如果有可能，某一天他会踏入星空。
为了这梦想的一切，他不会将自己，将混血种的命运交给疯子和怪物。
罗隐将深潜器作为自己的孵化地，在新阿尔文号上茧化，孵化更强大的龙躯。
他不喜欢那副非人的姿态，但他必须以最强的状态的应战。
一天前，他们与奥莉薇娅会合。
与躯壳分离的康斯坦丁，沉睡在七宗罪·暴怒之中，无法被唤醒，更别说是与诺顿之茧融合为苏尔特尔。
康斯坦丁的本体连接着各式维生装置，但生命体征依然在随时间逐渐削弱，没有苏醒的迹象。
会合之后，深潜器沿着鹦鹉螺号的航线，全速驶向北极深处。
除去苏尔特尔，罗隐没有其他方法挡下必杀的命运之枪。他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
罗隐手握着那枚黑色的心脏，游动到垂死的贝希摩斯身旁。
新阿尔文号也浮出水面，停靠在鹦鹉螺号侧后方。
“你为什么要挡下昆古尼尔呢......”
所谓黑王之卵，即包含尼德霍格全部的基因信息，可以活性化的血肉。
白王圣骸教会了罗隐一些印象深刻的知识。圣骸可以是一小截枯骨，可以是寄生虫，也可以是庞然的八岐大蛇。
新黑王即便无法与全盛的尼德霍格抗衡，至少也是白王级的生物。那种生命，又怎么会需要黑蛇的保护呢？
不死的怪物贝希摩斯，祂就是尼德霍格制造的第五圣骸。
黑王将自己的骨血赐予贝希摩斯，但这并非出于慷慨或青睐。
圣骸，是为新黑王准备的食物。在最被动，最极端的态势下，新黑王可以吞噬自己的臣子，获得黑王级别的躯体。
贝希摩斯并非卫道者，而是殉道者。
无论其他四份圣骸流落何处，贝希摩斯都会永远追随在主君身边。
罗隐最初的目标是死亡骑士手中的黑王血肉，但他潜伏许久也未等到一击必杀的机会。
而贝希摩斯所展露的异常不死性，暴露了祂第五圣骸的身份。
利维坦拥抱着贝希摩斯坠向冰面时，罗隐听到了一声心跳。
但那一刻，贝希摩斯的心脏已经被圣枪摧毁，利维坦的心脏也被捏碎。
那一声心跳，决定了此刻的结局。
贝希摩斯的双瞳不再燃烧，灰色的瞳孔黯淡茫然。
祂看不懂罗隐那悲哀的目光，祂想再次挥剑，却已经没有一分力气。
“龙族是相信轮回的，下一次生命，为自己而活吧。”
罗隐一直相信，屠龙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但贝希摩斯，祂是一枚能够动摇全局的棋子，而且永不背叛。
数千年来，黑蛇经受过的所有创伤和折磨，此刻集中爆发了出来。
那坚如磐石的身躯轰然倒塌，映入龙王埃戈眼中的最后一幕，是暗红的冰面上，古尔薇格干瘪的尸体。
罗隐看着祂化为瘦削的白发女孩，化为灰烬，随风而散，才转过目光。
路明非对上白龙的双眼，对方威严的目光让他有些熟悉。
不，白龙目光的方向，是他空无一人的身后。
圣哉——
又响起了神圣而缥缈的颂唱声，奥丁高举起命运之枪。
奥丁没有打断贝希摩斯的葬礼，这是祂对旧日时代最后的缅怀。
“就这样，赌上我的全部吧......”
罗隐吞下黑色的心脏，从背后拔出沉重的斩马刀。
“康斯坦丁！醒来！
此战，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