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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焦糖色小黑脸     青萝拂衣行txt下载     青萝拂衣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身世2

    她抱起了小男孩。

    头也不回的,沿着她熟悉的肮脏的小道。

    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她的肮脏的窝棚。

    男孩没有哭闹,也没有挣扎,只是好奇的看着她,时不时的嗦两口糖葫芦。

    她的心跳的比打仗的战鼓还快。

    她心中似乎泛起了一点点的后悔。

    可是很快就被她用浓烈的幸福掩盖过去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男孩身上的衣服、玉佩、鞋子、小衣、头饰、镯子都扒了下来,放进了一个捡来的木盒子里,然后深深埋在了她的窝棚中间的小枯井里头,埋得很深、很深。

    她想好了。

    如果官府的人把她抓了,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结束算了,她甘愿冒这个险,留下这个孩子。

    她把孩子放进了坭坑里,让他浑身沾满肮脏和泥土,孩子却乐得嘎嘎叫,极为开心的样子。

    那个木盒,她再也没有打开过。

    也没有人寻上门来,这片窝棚去,连狗都不愿意来。大概官府的人也想着,这片儿的人连自己都养不活,也不会窝藏一个孩子在里头吧?

    她自始至终,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谁。

    她对这个孩子极为珍视爱护,甚至胜过了自己的生命。

    而内心深处的一点点愧疚,却像是种子一样,被她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她原以为,她埋得极深。

    可是这种子随着男孩的长大,也一点点的钻了出来。

    随着男孩愈加的孝顺、出息,逐渐的占据了她的心扉。

    这愧疚和亏欠,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滋生在她全部的血液中。她罪孽深重,无法辩驳。

    尤其是,在看到这孩子有几次一身的伤回来的时候,这孩子为了她跟别人打起来的时候,这孩子没日没夜的在外面忙碌奔波的时候……

    她的心都无法安宁,她不受控制的去想,如果这个孩子在他原来的家里,会是怎样的场景?有父亲、娘亲,也许还有仆从侍卫,他会锦衣玉食,不必为了生计奔波,不必如同她一样,终日同垃圾打交道,也许,也许还会读书,做大官。

    因为她的自私……

    因为她的自私!让这个,她深爱的孩子……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只是她不敢说。

    她懦弱的不敢告诉他真相。

    她能做的只有像是苦行僧一样生活,来赎罪。

    她不敢享用孩子带回来的钱财和好吃的好喝的。

    她不敢搬家。

    如果没有这孩子,她知道自己会在这个破旧的小院儿里头,在某一天,孤独肮脏的离开这个世界。

    况且,这个小院儿的深井里头,埋藏着他身世的秘密。

    如果搬走了,这个秘密也许永远就消逝在世间了。而她,就占据着男孩“救命恩人”的身份,恬不知耻的享受着男孩的孝顺。

    她不愿意这样,她总想着,如果有一天,她要死之前,她就把这个秘密告诉男孩,那样她就不必面对他指责痛恨的眼神了。

    却没想到,在男孩的精心照料下,她活得一日比一日久。

    久到,她还活着,脑子和嘴巴都不好使了,没有办法说出这个秘密了……

    “福儿,去挖那个枯井……”

    “对不起……”

    这是老妇人最想说的话。

    “奶奶?”男人突然站住了。

    他的神色再也没有了面对胖子时候的残忍,面对白荷时候的戏谑,面对朴萝时候仿佛在看一坨猪肉的毫无感觉。

    他听到了他挚爱的奶奶的声音,在这个小院儿里头回响。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奶奶早就不能说话了啊……

    “奶奶,奶奶……”他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一个诚挚的信徒,跑进了屋里。

    可是,却看到了没有呼吸的奶奶。

    奶奶走了……在这个食物充足的饥荒的深秋,在刚刚晒过太阳的午后。

    “啊,啊——”他痛苦的嚎叫着,他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鲜血沿着头顶淌了下来。

    他的眼睛通红,充血,像是濒死的鱼的眼睛。

    他拿起手边的斧子,到处的劈砍,奶奶不在了,这个精心维护打扫过的垃圾堆,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不够。

    斧子砍在了木板石砖上,它们不会痛。

    他想要砍人,砍活人,他想要让自己的痛苦让别人感同身受。

    他又跑到了柴房,朝朴萝的头上兜头泼了凉水,用力的摇晃着她,把她的头举起,用力的朝着案板上砸下。

    他冲进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小玉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玉连忙用更加空灵更加老迈的声音说:“福儿……枯井……”

    男人停下动作,茫然四顾,“奶奶,是你吗?”

    “福儿……枯井……”小玉丝毫不敢放松,它生怕自己被拆穿。

    男人再次在柴房四顾了一圈儿,除了手底下这个又气儿却没有意识的活死人外,再没有任何人了。

    他跑到小院子中间的那个枯井,跳了下去,然后用力的挖着。

    这枯井他小时候经常下来玩,并不深,也没什么危险,除了里头有些死老鼠,发臭的垃圾,沉积的枯叶,什么都没有。

    哦,对了,近些日子,还有他丢下来的枯骨之类的。

    这次他用铲子在一下一下的挖着。

    铲子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果真有东西?

    他激动的把那个木盒拿了出来。

    木盒虽然掉了漆又缺了块儿,可是材质却是难能可贵的防腐木。大概是奶奶从哪里捡到的吧。

    男人颤抖的用手打开了盒子。

    里头的东西很多,看上去大概属于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衣衫分了三件,内衣、中衣、外套,材质都是名贵光滑的丝绸,只有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东西。

    那小鞋是一个虎头鞋,虎头绣的极为灵动可爱,足见绣工的高明,花了很大的心血。

    只是因为放的久了,显得发黄老旧了而已,依稀可以想见当初干净可爱的模样。

    里头还有一个玉镯,他不大懂玉,虽然富贵了起来,也只是爱金爱银,不爱研究这等华而不实又会破碎的东西,可是他觉得这玉镯入手温润光滑,很是好看的样子。

    还有一枚长命锁,有些眼熟。

第一百五十二章 身世3

    还有一枚长命锁。

    锁上写了两行字:“赣南姜氏,福儿百岁”八个字,上头还刻画着一个花纹繁复的徽记,是四朵祥云的模样,每个云朵都有三瓣,底下一个长尾巴,相互环绕在一起,首尾相扣。

    极为眼熟。

    他的脑子很乱,像是要天旋地转一样,一瞬间,有好多的记忆涌入脑海,可是却又全然抓不住头绪,一片空白。

    奶奶为什么要把一个男孩的东西深埋在地下?

    奶奶说,这辈子,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这东西是属于他的?

    奶奶为什么要道歉,她捡到了原本会被冻死饿死的自己,含辛茹苦的把自己抚养长大,她哪里对不起自己?

    那个答案已经到了嘴边了,可是男人不愿意承认。

    他还在想着,企图从脑海中搜索出有关于真相的全部证据。

    如果这些东西是属于他的?那奶奶为什么要骗自己呢?骗自己是捡来的小孩,可是……男人的手颤抖的拿起画有族徽的长命锁。

    如果这些东西是属于他的,那想要找到他的亲生父母不是轻而易举吗?

    可是,奶奶却把这些藏起来了,深埋在地下,整整二十余年。

    奶奶对他说……对不起……

    男人痛苦的抓住自己的头发。

    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有时会做梦,梦到一个很大的宅子,里头有小桥流水,有亭台水榭,有数不尽的漂亮的姐姐,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唤着:“福儿,我的福儿。”

    还有四朵云……

    对了,四朵云,首尾相连。

    他记得有时候梦醒时抬头,天棚上有四朵云的图案。

    以至于他看到天上的云彩时,还问过奶奶。“这就是云彩呀,有没有那种带着小尾巴的云彩?”

    可是奶奶却有些慌张的说:“没有见过。”

    那些出现在梦中的富贵场景,叫他每次梦醒后,都会嘲笑自己野心太大,连窝棚都没有搬出去,就想要比官府还大的房子啦?

    不过也不算白日做梦,所有的一切,他都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抢过来!那些高高在上的富贵人家都是面慈心黑的真正的垃圾,他们为富不仁,他们欺压百姓,他们自己吃喝浪费着数不尽的好东西,却叫奶奶连饭也吃不饱。

    他们都活该去死。

    他对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从来都没有好感。

    对了,老爷夫人……

    突然又有一段记忆涌入了脑海,好似,是关于那个族徽的,他不止是在梦中的天花板上见过,也不止是拿在手中的这块玉佩,还有!

    在哪里呢?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冒烟了。

    想起来了……是前阵子,在野外……

    这想起来的事情却叫他浑身发凉。

    那阵子,有腿的人都跑光了,没腿的人都饿死了。

    不仅仅是饿死,连尸体都腐臭了。

    男人不得不用把那些恶臭的尸体堆在一起掩埋焚烧了,以免出现瘟疫。毕竟,奶奶已经不能行走了,他只能在这里想办法养活奶奶。

    可是,整个镇子,一丁点儿的吃的都没有了。

    恰巧路过了一伙人!

    那伙人护卫众多,装备精良,人强马壮。

    他暗中窥视,知道自己没有一点儿机会。

    可是他并不想放弃。

    尝试一下,又不会丢了性命,他扮做了一个讨饭的流民,上前祈求施舍。

    毫不意外的,他被护卫给揍了一顿,并警告他不准靠近。

    那伙人高高在上的殴打他,像是习以为常的乐趣一样,像是打跑一只敢于觊觎人的食物的狗一样。

    但是却被一个妇人给制止了,那个妇人很好看,可是他眼底暗藏着杀机,为富不仁,都是一路货色。

    那妇人还假仁假义的把他叫上前去,给了他吃食,询问他今年多大,住在哪里之类的。

    他已经准备下杀手了,怎肯说实话,胡乱的编造了一个可怜的身世背景给糊弄过去了。那妇人似乎有些失望,但是还是收留了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了妇人的抬举,那些殴打过他的护卫们纷纷向他低头道歉。

    可是已经晚了。

    夜晚,他把迷药下在了他们饮用的水,吃的食物中。

    第二日,大部分人都晕死了过去,还剩下几个,哪里又是他的对手?枉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管是下阴招还是正面交锋,他从来没怕过谁!不然也不会凭一己之力,从一个捡垃圾的孩子成为了窝棚区的老大了。

    他对准那伙人,每个人的脖子上都补了一刀,他向来不留后患。

    人太多了,砍的他手都酸软了。包括那个妇人在内,刀在脖颈处一抹,人就没了,看,人的命就是这么的贱,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和我们这些垃圾没有任何的不同。

    他不敢耽搁,便想把他们的口粮全都运回家中,这些食物,够他和奶奶活好多日子了!

    再次回来,这些人还没有被动过,他便又把这伙人里头值钱的物什全都带回了家中。等饥荒过去,他要把整片的窝棚区全都买下来,奶奶爱住这边,就把这边弄得漂亮一点。

    而那个女人身上就带着这样一块玉佩,他随手给撸了下来,上头就有这样的四朵云纹。

    他发疯一样跑到了那个杂物屋子里头。

    在胡乱堆做一团的名贵物什里头寻找着。

    珍贵的瓷器古玩被他如同垃圾一样扫落在地上,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只是他都无暇在意了。

    他似乎找了一辈子那么久。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到了那块玉佩。

    他颤抖着,左手拿着长命锁,右手拿着玉佩。

    一模一样的云纹,一模一样的族徽。

    “啊——为什么——”

    他发出野兽般的悲怆嚎叫,那其中的疯狂和痛苦郁结不散,让听闻到的人都会感到莫名的心惊。

    突然,从窗外头飞来得到一柄匕首正扎在了他的后脖颈。

    一刀毙命。

    他缓缓的倒地。

    手中还紧紧的攥着玉璧和金锁。

    小玉感知到了白乞儿的到来,松了一口气。

    它也感知到了,一个苦痛的灵魂在那个男人身上缓缓升起,其中的不甘与怨愤那么厚重。

第一百五十三章 醒来

    死去的男人毕竟没有灵气,灵魂不能像朴萝那样的凝实,很快便消融在了天地间。

    小玉有些感慨,它想到那个老太婆的执念,其中有一条是,愿我孙儿所犯下的所有杀孽,都由我来承担。

    也不知到了阴曹地府,这其中的恩罪情仇要如何计算呢?

    白乞儿杀了这个发狂的男人后,跑过来抱起了朴萝。

    周围的环境,触目惊心的血腥与骨肉,就是朴萝所在的地方。

    这里更像是一个屠宰场。

    只不过对象不是动物罢了。

    他十分的后怕。

    他浑身颤抖,把头埋在了朴萝的肩颈间,竟有一滴泪低落。

    “白……乞,儿,哥哥……”朴萝缓缓的睁开双眼,她的眼睛如同蒙了一层污浊的潭水,虽然睁开了,却没有丝毫的灵气。

    嘶哑的声音从朴萝的喉咙里发出,像是卡了一根烧了几天几夜的干柴一般,十分的火烧火燎与干哑难听。

    却如同仙乐一样,让白乞儿十分的惊喜。

    他抬头,不顾丢人的抹掉了眼角的泪痕,“朴萝,朴萝,你终于醒了!”他激动不已的呼唤着。

    朴萝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又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如今梦醒,只感觉十分虚弱,除了睁眼,竟是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她眼睛扫过满屋的支离破碎和血迹,眼神里却没有了畏惧和痛苦,似乎只剩下了麻木和冷漠。

    白乞儿带着朴萝回到了他们原来所在的地方。

    白荷看着清醒的朴萝,眼神有些躲闪。

    他们把胖子安葬在了大柳树下,白乞儿给他立了一块墓碑,上头祭奠了那个男人的头颅,他给胖子的坟前摆了两碟食物、从男人院子里搜出来的一壶烧酒,一炷香,一些白纸,还有一柄匕首。

    他说,“兄弟到了地底下,要吃好喝好,有钱,也要好好练武。”

    朴萝没有办法站立起来,只行了注目礼。

    “所以,那个时候你去如厕了?”白乞儿诘问着白荷。

    “对,我听到这边有马嘶声,想着胖子哥在,就没有过去。等我过去了,却看到一个男人骑马离去的背影,胖子哥已经……呜呜。”白荷说道。

    白乞儿皱眉,直觉告诉他,白荷似乎有所隐瞒,说话不尽不实。可是白乞儿也没有过多责怪,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害怕、躲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现在朴萝找回来了,一切都好说。

    可是,在白荷的讲述中,胖子只是一个碰到凶徒却没有打过的倒霉鬼、怂货。

    实际上,这个自私自利的怂货,却不知为了什么,在屋檐下挺身而出,勇敢了一回,正义了一回。

    做了一回英雄。

    事情的真相,也随着胖子的离开,深埋在了地下。

    离去的白乞儿、昏迷的朴萝、沉睡的小玉、不会讲话的马儿、还有被白乞儿一刀毙命的凶手,没有谁再能开口,讲述事情的经过了。

    白荷的心情也从忐忑不安,变得心安理得了。

    仿佛她真的如厕归来,想要阻止却来不及,无奈的成为了幸存者。

    白荷也不是丝毫变化都没有,她从原先的敷衍了事,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照顾朴萝用心了很多。也不知是心虚还是良心发现。

    白乞儿自然乐得看到这种变化,对白荷的排斥也少了一些,就当是无知少女的成长。

    没有了胖子,白乞儿成为了驾车人。

    白荷就在车上日夜照看虚弱的朴萝,也逐渐发现了她女子的身份。

    朴萝还是待她如常,可是她却又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原来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吸引了一位少年的青睐,哪里知道……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只是在心里,表面上可半点也不敢露出来。

    有了白乞儿带回来的三五日的吃食,四人又变作了三人。

    一路向南,连行数日,没有停歇。

    路两旁时不时有流民经过,可是朴萝却发现,自己再也看不见那些气息了。

    不仅是缭绕在流民身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

    包括每个人身上五光十色的气息。

    朴萝人醒了,却失去了观气的能力。

    她同白乞儿说了。

    白乞儿却安慰她,无妨,能醒来便已经不易了。

    是啊,只不过是很鸡肋的一个能力罢了,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可有可无。

    现在她要做的,是尽快找到七皇子,把这个支离破碎的王朝给有能力承受这一切的人,那个张真人选中的继承人,而她只是一个把小玉运输过去的工具,一个抛砖引玉的“砖”罢了。

    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大地,只有张真人认定的七皇子,惊才绝艳的人物,才能逆转乾坤吧。她又算是什么?

    现在她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认命了。

    据说,只要渡过了浩水,就能看到了。

    七皇子已经被别人先找到了,在浩水的另一边,被扶持了。

    以后,这个世界定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大夏朝会重新繁荣昌盛起来,以后再也没有人饿死了,娘亲和外祖父也会从流放的途中被赦免。

    她所需求的全部都得到了,还有什么期待呢?

    她见识了现实,接受了现实,也接受了自己的无能,她不喜欢这样的现实和无能为力,可是却不得不忍受着这一切,她想着死去也许会更轻松,却不得不活着。

    小玉自然也知道了她失去了观气的能力,可是难能可贵的是,小玉竟也没有过多的责怪。

    原来的小玉对她的严苛,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它并不是真的瞧不起朴萝、觉得朴萝一无是处,甚至,它知道对于一个生长于皇都贵女圈子,被当做金丝雀一样圈养的女孩子来说,朴萝拥有难得的真诚、善良、勇敢。

    可是,现在……

    这铁却像是锈蚀了。

    而它因为沉睡了太久,甚至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它甚至开始自我反省,是不是因为它说了朴萝懦弱,是不是它太过严厉,批评太过……

    又或者,是朴萝在它沉睡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事情。

    可是每当它在无人时询问,却只得到朴萝的沉默摇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渡河

    又过了三五日。

    最艰难的路段已经过去。

    在那片满目疮痍和灰烬的土地上,埋葬了数不清的人。

    那座受灾最严重的城,像是一根噩梦,埋藏在朴萝的心底。

    这世上能从那边生还的人,除了魔鬼,就只有极幸运或者极有能力的人了。

    而他们三人、两匹瘦马、一辆破车驶出那片区域的时候,叫路边的人都躲闪。

    后头的路程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虽然大把的难民,可是又逐渐有活人行走的踪影了,他们虽然骨瘦如柴,可是却还活着。

    也有了官府和富户的身影。

    又两日,遥遥的可以看见大水了,那是浩水,几经改道,淹了一片又一片的沃土,它终于回到了原来的河床。

    他们终于到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浩水,浩浩荡荡,里头总有些鱼虾可吃,逃到这水边的人,虽然不能渡河,可是也不至于饿死。

    若是土地养不起人了,山川河流总也能养活一些人。

    朴萝看着这车外头的行走的人,有些怔忪,如果现在可以看到气息,是不是他们的黑色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呢?

    朴萝不知道,她习惯了可以看到每个人身上的气息和颜色,突然失去了这些,就像是从彩色的世界,变作了黑白的墨色。

    有些不习惯了。

    只能根据这些人的外表来判断,他们没有那样瘦得脱了形,大概也是有活力和生机的吧。

    他们一路行到了河岸边。

    可以看到那边排着几条长长的队伍,队伍的尽头挂着一张张写了“粥”字的旗帜。

    有前头领了粥的人急匆匆的往后赶,他只领到了一碗,可是却似乎着急给家人的样子。

    那粥里清汤寡水的,见不到米粒,还有泥沙。

    白荷原本跃跃欲试的想去排队,看到却直皱眉。

    白乞儿却说:“这样不错了,可以吊着人的一口命,如果真的领米领面的,能领到的就不一定是真的需要的人了。”

    听旁边人的说法,这些施粥的铺子似乎是河对岸的人派来的。

    南越王扶持了七皇子,他因为以皇子安全为重,不愿意接纳大批的灾民过河,可是又因七皇子心善,所以派人来施粥。

    灾民们也都称颂七皇子的仁义,也不知道这个冒出来的皇子是什么来头,只不过给了粥那自然是好人了。起码比早早带了钱款跑路的官府的人强。

    白乞儿多方打探如何过河,却被告知,先要渡河只有一条路可以选,那就是去登记,然后坐官家的渡船。

    据看到的人说,那船极大,有三层楼那么高,有一整个码头那样长。

    每旬只来一船,在这水流浩荡的浩水中,如履平地,特别气派,虽然也能载上不少人,可是相比于这头的人来说,那点儿人也不算什么了。

    没有任何其他方法了,一是所有船家的船都被官家没收了,如果私自行船,就是违抗禁令,死路一条。

    二是两岸有官兵巡逻,如果发现有人偷渡,就地格杀。

    若是白乞儿独身一人,想要过河,游过去也未尝不可,可是带着朴萝和白荷两个弱女子,这样却行不通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朴萝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整个人十分的虚弱,仿佛风一吹便要倒地一样。

    这也难免,这一路行来,吃的苦挨得饿,竟比在鼠山时候还要艰难些。

    河岸旁有一座颇为气派的宅子,前后左右都有官兵巡逻守卫。

    这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乘上渡船的方法了。

    就是要到里头去,填写自己的身份信息,如祖籍、姓名、功名、钱财等。

    这边排队的人也不少。

    只不过看起来却气派体面的多了,看上去都是衣着光鲜的,虽然面有菜色,可也不是那种挨饿受苦了的人。

    一个排在白乞儿后头的人,还热心的同白乞儿解释起来其中的道道来:“小兄弟,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虽然告示上写着只要填写祖籍、功名等,可是你要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白乞儿问。

    “嗨,筛选人呗,有官身的,有家族的,有文治武功的,那才能上船,再不济的,有家财的也可以。”那人掰着手指数着,他又隐晦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白乞儿三人,暗示道:“所以,一穷二白的人,去了也是白去,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那边的粥铺去排着在理。”

    他旁边的人也搭腔,“说白了一句话,不要没用的人!”他说话却又直又难听,“你们趁早让地方,我们还能往前走两步。”

    白乞儿皱着眉头,却没有发脾气。

    他让白荷继续拍在这里,拉着朴萝到了角落里商议起对策来。

    若是要凭借“身份”才能渡河,现在他们倒是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借用朴萝武侯之女的身份,毕竟是正经的贵族,只比那王爵差上一等,相信这边儿堆着的一沓子人,比这身份高的也没几个了。

    二是,白乞儿曾经斥候白七的身份,若要说“有用”,白乞儿领兵作战的本事,还有一身的武艺,那也绝对是极有用的。

    可是二者都有弊端。

    朴萝若是坦白了自己的身份,相当于把行踪暴露给了父亲和那毒妇,也不知他们得知了会作何反应就是了,是派人来捉拿,还是干脆不认。

    不认倒还好,若是叫南越王给派人捉了,遣送回去,那可就糟糕了。还有一点,就是不知道父亲的处境现在如何了,毕竟贵妃一派败落了,而当初,父亲是站错了队伍的。

    而白乞儿的身份也有麻烦,毕竟,白七当初的罪名是杀害了战友十余人。在没有洗清冤屈前,这是重罪,况且谁愿意接纳一个背信弃义、戕害同伴的人呢?另外,白乞儿得罪的是北州军,是大将军一派,如今可是当权派。

    两人仔细分析了其中利弊,最终决定用朴萝的身份,风险较小。

    大不了就是南武侯千里迢迢来抓人,如今,朴萝又白乞儿的帮忙,能不能对她构成麻烦还是两说。

    还剩下一个问题,就是朴萝身上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

    朴萝身上唯一的玉佩就是玉乌龟了,可是除了栩栩如生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名贵。

    他们尽可以说自己是南武侯嫡女,可是人家也可以说,又怎么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试一试。”白乞儿说:“如果这条路行不通,我们再去想别的法子吧。”

    朴萝点头赞同。

    待二人回到了队伍中,又往前挪了几步。

    后头排着的人,见他三人死皮赖脸的不走,没好气的哼哼两声,便也不答话了。毕竟他三人穿的实在寒酸落魄,又不识抬举。

    到了里头,只是每个人给一张纸,在上头写上规定回答的问题便可了,同后头人说的也大同小异,就是每个人的身份以及可以提供的佐证。

    进去之前,二人同白荷说好了,就写皇都南武侯嫡女的婢女便可,白荷虽然惊讶,可是也照做了。白乞儿写的身份是南武侯的侍卫一职。

    在填写纸张的时候,其实也是筛选了。

    首先得要识字才行,其次,也看人的字迹。

    白乞儿自是不用说,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比那些正经考学的人也丝毫不差。

    朴萝的字朴素端正,白荷一手簪花小楷,很是秀美。她倒是惊讶朴萝和白乞儿也能写字了。

    写好之后,便是等待结果,五日后拿着号牌来等公示。

    趁着这几日,白乞儿也用仅剩不多的钱财把三人的行头给换了一番,虽然也不多华贵,可是弄得干净利落里些,不显得那样脏兮兮和落魄了。到时若要盘问身份,就说自己在逃难的过程中遗失了身份信物,也是说的通的。

    他扮做侍从的样子,白荷扮做侍女的样子。

    朴萝又恢复了女装的扮相,虽然瘦得有些脱形了,可是这一打扮,却也十分的美丽,看的白荷一阵嫉妒,心道,果然是人靠衣装,这青大哥也太偏心眼子,反正是假扮什么侯府的女儿,让她去扮不是更像?她可是精通诗词歌赋啊!

    到了公布那日,几日早早的便凑到府前头。

    刚好又碰到了那日排在他们身后的二人,那二人也认出他们来了,极为反感。

    两个人自顾自的聊起天来,话里话外都是含沙射影,“张兄,都是这群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太多了,才给大人们的甄别工作多了许多的麻烦。”

    “可不是,如果之前,只需三日便好了,现在倒是需要五日了。”

    “张兄,你说这次我们能被选上吧?”

    “那是当然了,大人物都在前几船走了,也该轮到我们二人了,毕竟是正经的秀才。”那被唤做张兄的人在深秋还打着一把折扇,摇啊摇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风流倜傥。

    听到秀才一词,白荷却转身投来了惊讶的目光,这目光叫这张兄颇为受用,腰板挺得更直了。

    “不管怎么说,总排在那些阿猫阿狗的前头吧。”

    “是,是,我看这次……”另外一人环视了一周,最后在白乞儿三人身上顿了顿,“机会很大,机会很大。”

    终于,府前的锣被敲响了三声,里头有一个太监样子的人吊着嗓子出来喊号牌。

    “一号、三号、七号……六十九,一百零八……”

    叫到他们的时候,白荷都没反应过来,知道朴萝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起身的,嘴巴还长大合不拢。

    白荷心道,感情就是乱写呗,这样都成?他们三人难道很像南武侯府的人吗?若是被拆穿了可如何是好?

    朴萝他们的号牌在很后头了,基本叫完了他们的号牌,那人便道:“以上这些,拿着自己的号牌,从角门进来,自有人验看。”

    之前在聒噪的姓张的二个秀才都惊讶又憋屈的目送着三人进了门儿,当下是不敢说什么了,后头要怎样议论排揎却是不知了。

    进了府之后,先是有人前来告知,不能假冒身份,不然会挨二十大板,刺字发配云云……说的白荷一阵发颤。

    然后这三十余人便被引到了单独的小院儿里头,安排住下,有人专门送来干净的水和食物。

    领路的人也不多说,只说在这里安心休息,等着人来验明身份即可。

    吃食倒是有保障了,只是不知到时候会怎么验明身份。不仅白荷紧张,朴萝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她虽然身份是真的,可是若真要考较什么诗词歌赋、宫廷礼仪之类的,她也没有多擅长啊。

    住了大约六七日,终于有人来请了。

    这府里地方很大,几人被带着八拐七扭的到了府中央的一个大院里头。

    院里院外都站着很多的兵士,手中拿着刀枪,很是肃穆。

    到了屋里,也依旧有十余人那么多,严防死守的,中间一个身着官服,听口音似乎是南越王那边儿的。

    他目光落在了走在正中的朴萝身上,点了点头。

    “话就不多说了,你称自己是南武侯嫡女,刚好南武侯南征的时候路过我们王爷的属地,当初受伤时,也受过王爷医治,留下过血迹。”

    那人朝着手底下的人示意,手底下的人把一个木盒子打开,用小刀从里头刮着什么,然后小心的点到了旁边的一碗水里头,那水边化成了淡淡的红色。

    朴萝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的动作。

    “我们王爷曾得过一块宝石,名为‘滴血石’。”那官员指着自己身前的一块石头。

    那石头平平无奇,就只是一块随处可见的青石块罢了,有手掌大小。若说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朝上的一面平整光滑,有如桌面一般吧。

    “这石头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具有滴血认亲的功效。”那官员道。

    这荒谬的介绍叫朴萝目瞪口呆,民间不是没有滴血认亲的法子,都是在清水里头滴两滴鲜血,可是这官家早有定论,时灵时不灵的,只能作为佐证罢了。

    哪里有真的用这法子判别身份的。

    况且他们还把十余年前父亲的血给留到了现在是要做什么,都说南州人有很多习俗和想法同中州不同,如此也真是见识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滴血

    白乞儿见其中一个侍卫拿着一柄小刀过来略微有些紧张,挡在了朴萝面前。

    朴萝轻轻咳嗽了一声,说:“白侍卫,你退下吧,我自有分寸。”白乞儿此举似有些僭越,朴萝提醒他,防止穿了帮了,可是这语气也没什么份量就是了,倒像是商量。

    他们三人填写姓名的时候也填了本名,朴萝,白乞儿和白荷。朴萝解释的出逃是走失了,白乞儿和白荷都是外祖家中找过来的家臣,左右外祖家的人也都被遣散了,根本无证可考。

    因为朴萝的提醒,白乞儿冷着脸又退到了朴萝身后。

    朴萝乖乖的把手伸了过去。

    那人似乎很熟练,只在手指尖轻轻一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刚好挤出了两三滴血,伤口便挤不出多余的了,很快便愈合,只剩下一个小红点了。

    竟然把一柄小刀用出了比针还要细的感觉,颇为神奇。

    见状,白乞儿就没有动作,尽职尽责的站在朴萝的身后。

    白荷一直低着头,她不敢叫自己明显心虚的表情流露出来,如果不是有长裙,她的腿抖的样子都会被人瞧见了。她害怕自己被这两个人给坑害了性命,再一次后悔自己怎么落到了他俩手上……那有权有势的官老爷,那风流倜傥的小少爷……呜呜,她今日有可能就因为冒充候府的人给打了板子、发配边疆了。

    那侍卫把盛有朴萝鲜血的瓷碟拿去了给那位官员,那位官员小心的用银针沾了一点,滴在了那青石光滑的表面。

    然后用用另外一枚银针取了化了据说是南武侯干涸血的水,也滴了一滴在青石板上。

    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两滴血液,包括站岗的侍卫,似乎眼神也有意无意的往青石上头瞟去。

    半晌,那两滴血液也没有任何变化。

    朴萝觉得有些热,头上有些冒汗。

    她十分紧张,脑子里头的想法也十分杂乱,一遍想着这南州人的神奇术法是不是假的,想那毒妇用蛊不也是这边来的,可见应该是有些门道的。

    一边胡思乱想母亲当年怀她的时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会不会她根本不是父亲的娃……虽然这么想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可是这什么滴血石并没有什么变化呀。

    白乞儿捏了捏朴萝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紧张。

    那官员倒是不着急,还在一旁泡起了茶,用茶的盖碗轻轻的磕着茶杯边沿,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他轻轻的嗦了一口茶水,似乎有些烫,又放下了,竟还安慰朴萝说:“你若是真的不必心焦,毕竟血是十多年前的了,慢一点也是有的。”

    “哎,这就有了!”上一句话话音还未落,那青石板上的两滴血液竟真的起了神奇的变化。

    明明没有任何的外力,两滴血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一般,缓缓的往一块凑去,最后藕断丝连的化作了一滴。

    “果然,果然,”那官员吹了吹茶水,对着朴萝有了些笑模样:“其实我看小姐的仪态举止就是像的,虽然瘦弱了些,可是弱柳扶风、仪态端庄,果然我识人的眼光不错。”

    “大人过奖了。”朴萝小声道,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来人啊,引侯府小姐去内院去歇息,等候五日之后的渡船。”

    “是。”那官员手下的一个人毕恭毕敬的凑到了朴萝面前,行了大礼,然后便要引他们出去。

    朴萝目光扫到,那官员又小心的把她父亲的血迹又收了起来,她刚刚的血迹,剩余的那些,也被同父亲的血迹一样,小心的封存了起来。

    “大人,”朴萝突然问道:“请问这滴血石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如此神奇?”

    “呵呵,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是因为我们王爷德高望重,有百姓得了宝贝,自然要来献给王爷了。”那官员朝着南边的方向遥遥握拳行礼,以示对王爷的尊敬。

    “至于具体是如何被发现的,这我倒是不知了。”那官员对朴萝倒是很和蔼,知无不言,“王爷得了此物,原也没有什么大用,在府里的小殿下们身上用了一圈儿,都没有什么稀奇的,呵呵,王爷跟王妃恩爱,府里的其他侧妃夫人等也都是一等一的老实人,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了。”

    “只不过,王爷手底下的官员倒是时而来求宝石,只因为怀疑家中的血脉。”那官员一改刚刚严肃的样子,对着朴萝挤眉弄眼的,“后来这个事情也成了我们南越的一件乐事,大家都喜欢讨论谁家的儿子不是他的,谁家的女人给他带了绿帽子。”

    朴萝一边点头,一边“嗯嗯”的附和,像是一个认真倾听的女孩一般,让人很有讲述下去的欲望。

    那官员捋着胡须接着感慨道:“后来为了方便百姓,如果能缴纳足够的钱财,也可以来使用此石,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叫我们找到了七皇子的踪迹啊。”

    来了!朴萝就想听这个!她连忙接话道:“请问是如何找到的?”

    “得了王爷宝石之时,大概是三十年前左右,自打那以后,我们王爷就设立了一个存储血迹的小观,反正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也废不了多少工夫,关键时候,还有大用不是?”官员意指朴萝。

    朴萝忙不迭的点头。

    “大约二十余年前吧……”官员似乎陷入了回忆,“就是当今圣上登基那会儿,来京的路上,发生了惨案,二王子就是那个时候变成瘸子的……”

    似乎觉得不该对当时的事情多做置喙,官员匆匆带过,“总之,在医治上头,我们的南越也是有些独门的手艺的,就被拉去进宫了。我们府里的太医也就顺手带了些血样回来,都是老习惯了,改不了。”

    这时,一个侍从匆匆赶紧来,对着那官员的耳畔说了几句话。

    那官员才恍然,“小姐,你先去歇息吧,我们过后再聊,我一不小心没注意时间,这后头还有人在等着呢。”

    “是,耽误大人正事了,真不好意思。”朴萝连忙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改日聊,改日聊。”那官员连忙摆手。

    朴萝三人便被带走了。

    白荷全程都在控制自己,一开始是控制自己不要颤抖,后来是控制自己不要张大嘴巴。事情太过波折,直接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忍不住的上下打量朴萝,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朴萝真的是侯府小姐,还是她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给欺瞒了过去……

    南越同白荷的家乡隔着浩水,南越王又是那边儿的土皇帝,虽然同在一州,实则像是相隔很远似的,来这边儿的人也不多,倒是没听过什么滴血石的了,只不过那官员说的煞有介事,应该,应该是真的了。白荷只觉得自己瞎了眼,竟没看出这个小泥猴子,竟真的是那么尊贵的身份。

    不,不如说,身份尊贵的小姐也就那样!换她来她也成!

    三人被换过来的居所比之前的逼仄小院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外有侍卫,内有婢女。

    因为他们人少,就更显得空旷宽裕了。

    白乞儿被单独安排在了外头住,因为白荷是贴身侍女的身份,倒是跟朴萝住在了一块儿。

    到了里头,两人先被引到了一处私汤温泉,里头撒了香香的花瓣等物,朴萝竟难得的好好洗了个澡。

    白荷自己却连洗澡都顾不上了,就贴着朴萝不住的问。

    “你真的是侯府小姐?你真的是侯府小姐?”看样子,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朴萝苦笑,“身份是真的,不过现在也算不得了,毕竟是逃出来了。”

    因为有侍女进来给朴萝更衣擦身,白荷就在一旁焦急等待也不好问话。

    两人用过晚膳,到了睡觉的时间。

    白荷又借着两人关系亲近,凑到了朴萝的床前。

    “小、小姐。”她有些结巴的唤道。

    朴萝也没什么睡意,便点了一盏灯,说道:“你不必这样称呼我,人后,你可以唤我朴萝,嗯……或者青萝也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青小哥也行。”朴萝打趣道。

    “这,这哪成……”白荷难得的拘谨起来。

    朴萝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床边,温柔的说道:“成的,之前的时候也同你说了,不是要买下你做什么的,就当是交了一个朋友。”

    白荷好奇:“你当初说,我像你的一个故人,是谁?”

    朴萝张口想说乙四三,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下意识的咽了回去,那毕竟是个禁忌,眼前的女孩若是不小心说漏嘴了,叫鼠盟的人得知了,也可能有杀身之祸。

    便含糊道:“是你眼角的泪痣,有些像我的一个朋友罢了。”

    白荷将信将疑,有心追问,可能又觉得身份有别,便也没有刨根问底。她对朴萝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了后来的有些愧疚和对白乞儿的畏惧,到现在的觉得尊贵觉得好奇,期间差异太过,倒是朴萝待她始终如一。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侯府呢?”白荷又问道。

    这个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朴萝心想,便简略的把母亲、那毒妇还有父亲的事儿说了一遍,除了没有提母亲的病和巫蛊之术,剩下的也都差不离。

    这叫白荷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很是心满意足。

    两人秉烛夜谈到很晚,将将到丑时才入睡。

    第二日,白乞儿一脸严肃的前来,假意汇报,屏退左右,实则严厉的批评了二人,“你们这样子不行!会叫我们有暴露的风险。”

    “怎么了?”朴萝一脸的疑惑。

    白乞儿指着白荷:“主要是她,你瞧瞧,哪里有家生子的样子?若是叫人有了怀疑,说不定要查我们三人的身世,倒时说不定会有不安全。”

    朴萝也凛然,白乞儿的真实身份却有风险,不能让人得知。

    白荷不甘心的小声咕哝,“我怎么了。”

    “你以为那些侍女都是来服侍你们的?她们实则是监视,我们三人的一举一动,她们都是会去汇报的。”白乞儿冷声道。

    “早上我听她们小声议论你们两个,主不主仆不仆的,你这个侍女,连端茶倒水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还上桌同主人一起吃饭、沐浴,夜晚进入主卧,两人凑在床上秉烛夜谈?”

    白乞儿每说一桩,白荷的脸便红了一些。

    朴萝连忙帮她说话:“是我叫她如此的。”

    “这样不行。”白乞儿难得对朴萝也没有顺从,他皱着眉,说道:“你必须即时学会一切丫鬟的礼仪技艺,规矩行事。”

    白荷梗着脖子道:“我,我即使想学,也不是这么快的,我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从来没有做过丫鬟!”

    “你家丫鬟的样子你不会学?”白乞儿冷冷地说。

    “我……我家请不起丫鬟……”白荷臊的不行,可是也只得说道。

    白乞儿皱眉,来回踱步。

    朴萝同白荷对视一眼,尽皆无奈,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若这样,”白乞儿突然道:“你们二人身份互换。”

    “什么?”朴萝和白荷都惊讶问道。

    白乞儿说:“我这有两张面具,只要带上了就可以变作她人的模样。”说着把猫赠与的两张面具拿了出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其中有一张刚好是朴萝的模样,还有一张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女。

    “这……只怕不妥吧……”朴萝下意识的说道,只是哪里不妥,她也说不出来。

    “有何不妥?”白乞儿冷哼道:“你在侯府长大,自然知道丫鬟该做什么,她不也擅长做小姐么?”白乞儿这样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或者说,是为朴萝考量。暴露了身份毕竟有风险,如果可以找人做个“替身”,到时候无论是想逃跑还是怎样都方便了许多,想来,这南越王和七皇子肯引渡他们过去,必然是觉得她们是“有用之人”。既然是“有用之人”,可能未必肯轻易放他们走了。

    “要么你教会她做丫鬟的礼仪,要么你们二人就互换身份。”白乞儿给她们扔出了两条选择。

    朴萝凝眉沉思。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互换

    白乞儿见其中一个侍卫拿着一柄小刀过来略微有些紧张,挡在了朴萝面前。

    朴萝轻轻咳嗽了一声,说:“白侍卫,你退下吧,我自有分寸。”白乞儿此举似有些僭越,朴萝提醒他,防止穿了帮了,可是这语气也没什么份量就是了,倒像是商量。

    他们三人填写姓名的时候也填了本名,朴萝,白乞儿和白荷。朴萝解释的出逃是走失了,白乞儿和白荷都是外祖家中找过来的家臣,左右外祖家的人也都被遣散了,根本无证可考。

    因为朴萝的提醒,白乞儿冷着脸又退到了朴萝身后。

    朴萝乖乖的把手伸了过去。

    那人似乎很熟练,只在手指尖轻轻一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刚好挤出了两三滴血,伤口便挤不出多余的了,很快便愈合,只剩下一个小红点了。

    竟然把一柄小刀用出了比针还要细的感觉,颇为神奇。

    见状,白乞儿就没有动作,尽职尽责的站在朴萝的身后。

    白荷一直低着头,她不敢叫自己明显心虚的表情流露出来,如果不是有长裙,她的腿抖的样子都会被人瞧见了。她害怕自己被这两个人给坑害了性命,再一次后悔自己怎么落到了他俩手上……那有权有势的官老爷,那风流倜傥的小少爷……呜呜,她今日有可能就因为冒充候府的人给打了板子、发配边疆了。

    那侍卫把盛有朴萝鲜血的瓷碟拿去了给那位官员,那位官员小心的用银针沾了一点,滴在了那青石光滑的表面。

    然后用用另外一枚银针取了化了据说是南武侯干涸血的水,也滴了一滴在青石板上。

    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两滴血液,包括站岗的侍卫,似乎眼神也有意无意的往青石上头瞟去。

    半晌,那两滴血液也没有任何变化。

    朴萝觉得有些热,头上有些冒汗。

    她十分紧张,脑子里头的想法也十分杂乱,一遍想着这南州人的神奇术法是不是假的,想那毒妇用蛊不也是这边来的,可见应该是有些门道的。

    一边胡思乱想母亲当年怀她的时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会不会她根本不是父亲的娃……虽然这么想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可是这什么滴血石并没有什么变化呀。

    白乞儿捏了捏朴萝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紧张。

    那官员倒是不着急,还在一旁泡起了茶,用茶的盖碗轻轻的磕着茶杯边沿,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他轻轻的嗦了一口茶水,似乎有些烫,又放下了,竟还安慰朴萝说:“你若是真的不必心焦,毕竟血是十多年前的了,慢一点也是有的。”

    “哎,这就有了!”上一句话话音还未落,那青石板上的两滴血液竟真的起了神奇的变化。

    明明没有任何的外力,两滴血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一般,缓缓的往一块凑去,最后藕断丝连的化作了一滴。

    “果然,果然,”那官员吹了吹茶水,对着朴萝有了些笑模样:“其实我看小姐的仪态举止就是像的,虽然瘦弱了些,可是弱柳扶风、仪态端庄,果然我识人的眼光不错。”

    “大人过奖了。”朴萝小声道,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来人啊,引侯府小姐去内院去歇息,等候五日之后的渡船。”

    “是。”那官员手下的一个人毕恭毕敬的凑到了朴萝面前,行了大礼,然后便要引他们出去。

    朴萝目光扫到,那官员又小心的把她父亲的血迹又收了起来,她刚刚的血迹,剩余的那些,也被同父亲的血迹一样,小心的封存了起来。

    “大人,”朴萝突然问道:“请问这滴血石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如此神奇?”

    “呵呵,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是因为我们王爷德高望重,有百姓得了宝贝,自然要来献给王爷了。”那官员朝着南边的方向遥遥握拳行礼,以示对王爷的尊敬。

    “至于具体是如何被发现的,这我倒是不知了。”那官员对朴萝倒是很和蔼,知无不言,“王爷得了此物,原也没有什么大用,在府里的小殿下们身上用了一圈儿,都没有什么稀奇的,呵呵,王爷跟王妃恩爱,府里的其他侧妃夫人等也都是一等一的老实人,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了。”

    “只不过,王爷手底下的官员倒是时而来求宝石,只因为怀疑家中的血脉。”那官员一改刚刚严肃的样子,对着朴萝挤眉弄眼的,“后来这个事情也成了我们南越的一件乐事,大家都喜欢讨论谁家的儿子不是他的,谁家的女人给他带了绿帽子。”

    朴萝一边点头,一边“嗯嗯”的附和,像是一个认真倾听的女孩一般,让人很有讲述下去的欲望。

    那官员捋着胡须接着感慨道:“后来为了方便百姓,如果能缴纳足够的钱财,也可以来使用此石,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叫我们找到了七皇子的踪迹啊。”

    来了!朴萝就想听这个!她连忙接话道:“请问是如何找到的?”

    “得了王爷宝石之时,大概是三十年前左右,自打那以后,我们王爷就设立了一个存储血迹的小观,反正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也废不了多少工夫,关键时候,还有大用不是?”官员意指朴萝。

    朴萝忙不迭的点头。

    “大约二十余年前吧……”官员似乎陷入了回忆,“就是当今圣上登基那会儿,来京的路上,发生了惨案,二王子就是那个时候变成瘸子的……”

    似乎觉得不该对当时的事情多做置喙,官员匆匆带过,“总之,在医治上头,我们的南越也是有些独门的手艺的,就被拉去进宫了。我们府里的太医也就顺手带了些血样回来,都是老习惯了,改不了。”

    这时,一个侍从匆匆赶紧来,对着那官员的耳畔说了几句话。

    那官员才恍然,“小姐,你先去歇息吧,我们过后再聊,我一不小心没注意时间,这后头还有人在等着呢。”

    “是,耽误大人正事了,真不好意思。”朴萝连忙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改日聊,改日聊。”那官员连忙摆手。

    朴萝三人便被带走了。

    白荷全程都在控制自己,一开始是控制自己不要颤抖,后来是控制自己不要张大嘴巴。事情太过波折,直接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忍不住的上下打量朴萝,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朴萝真的是侯府小姐,还是她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给欺瞒了过去……

    南越同白荷的家乡隔着浩水,南越王又是那边儿的土皇帝,虽然同在一州,实则像是相隔很远似的,来这边儿的人也不多,倒是没听过什么滴血石的了,只不过那官员说的煞有介事,应该,应该是真的了。白荷只觉得自己瞎了眼,竟没看出这个小泥猴子,竟真的是那么尊贵的身份。

    不,不如说,身份尊贵的小姐也就那样!换她来她也成!

    三人被换过来的居所比之前的逼仄小院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外有侍卫,内有婢女。

    因为他们人少,就更显得空旷宽裕了。

    白乞儿被单独安排在了外头住,因为白荷是贴身侍女的身份,倒是跟朴萝住在了一块儿。

    到了里头,两人先被引到了一处私汤温泉,里头撒了香香的花瓣等物,朴萝竟难得的好好洗了个澡。

    白荷自己却连洗澡都顾不上了,就贴着朴萝不住的问。

    “你真的是侯府小姐?你真的是侯府小姐?”看样子,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朴萝苦笑,“身份是真的,不过现在也算不得了,毕竟是逃出来了。”

    因为有侍女进来给朴萝更衣擦身,白荷就在一旁焦急等待也不好问话。

    两人用过晚膳,到了睡觉的时间。

    白荷又借着两人关系亲近,凑到了朴萝的床前。

    “小、小姐。”她有些结巴的唤道。

    朴萝也没什么睡意,便点了一盏灯,说道:“你不必这样称呼我,人后,你可以唤我朴萝,嗯……或者青萝也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青小哥也行。”朴萝打趣道。

    “这,这哪成……”白荷难得的拘谨起来。

    朴萝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床边,温柔的说道:“成的,之前的时候也同你说了,不是要买下你做什么的,就当是交了一个朋友。”

    白荷好奇:“你当初说,我像你的一个故人,是谁?”

    朴萝张口想说乙四三,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下意识的咽了回去,那毕竟是个禁忌,眼前的女孩若是不小心说漏嘴了,叫鼠盟的人得知了,也可能有杀身之祸。

    便含糊道:“是你眼角的泪痣,有些像我的一个朋友罢了。”

    白荷将信将疑,有心追问,可能又觉得身份有别,便也没有刨根问底。她对朴萝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了后来的有些愧疚和对白乞儿的畏惧,到现在的觉得尊贵觉得好奇,期间差异太过,倒是朴萝待她始终如一。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侯府呢?”白荷又问道。

    这个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朴萝心想,便简略的把母亲、那毒妇还有父亲的事儿说了一遍,除了没有提母亲的病和巫蛊之术,剩下的也都差不离。

    这叫白荷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很是心满意足。

    两人秉烛夜谈到很晚,将将到丑时才入睡。

    第二日,白乞儿一脸严肃的前来,假意汇报,屏退左右,实则严厉的批评了二人,“你们这样子不行!会叫我们有暴露的风险。”

    “怎么了?”朴萝一脸的疑惑。

    白乞儿指着白荷:“主要是她,你瞧瞧,哪里有家生子的样子?若是叫人有了怀疑,说不定要查我们三人的身世,倒时说不定会有不安全。”

    朴萝也凛然,白乞儿的真实身份却有风险,不能让人得知。

    白荷不甘心的小声咕哝,“我怎么了。”

    “你以为那些侍女都是来服侍你们的?她们实则是监视,我们三人的一举一动,她们都是会去汇报的。”白乞儿冷声道。

    “早上我听她们小声议论你们两个,主不主仆不仆的,你这个侍女,连端茶倒水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还上桌同主人一起吃饭、沐浴,夜晚进入主卧,两人凑在床上秉烛夜谈?”

    白乞儿每说一桩,白荷的脸便红了一些。

    朴萝连忙帮她说话:“是我叫她如此的。”

    “这样不行。”白乞儿难得对朴萝也没有顺从,他皱着眉,说道:“你必须即时学会一切丫鬟的礼仪技艺,规矩行事。”

    白荷梗着脖子道:“我,我即使想学,也不是这么快的,我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从来没有做过丫鬟!”

    “你家丫鬟的样子你不会学?”白乞儿冷冷地说。

    “我……我家请不起丫鬟……”白荷臊的不行,可是也只得说道。

    白乞儿皱眉,来回踱步。

    朴萝同白荷对视一眼,尽皆无奈,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若这样,”白乞儿突然道:“你们二人身份互换。”

    “什么?”朴萝和白荷都惊讶问道。

    白乞儿说:“我这有两张面具,只要带上了就可以变作她人的模样。”说着把猫赠与的两张面具拿了出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其中有一张刚好是朴萝的模样,还有一张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女。

    “这……只怕不妥吧……”朴萝下意识的说道,只是哪里不妥,她也说不出来。

    “有何不妥?”白乞儿冷哼道:“你在侯府长大,自然知道丫鬟该做什么,她不也擅长做小姐么?”白乞儿这样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或者说,是为朴萝考量。暴露了身份毕竟有风险,如果可以找人做个“替身”,到时候无论是想逃跑还是怎样都方便了许多,想来,这南越王和七皇子肯引渡他们过去,必然是觉得她们是“有用之人”。既然是“有用之人”,可能未必肯轻易放他们走了。

    “要么你教会她做丫鬟的礼仪,要么你们二人就互换身份。”白乞儿给她们扔出了两条选择。

    朴萝凝眉沉思。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下船

    白荷却已然怦然心动了,这……这是什么机会!是摇身一变,乌鸦变凤凰的机会啊!她,成为侯府小姐,这个选项,光是想想就叫人心动不已了好吗?况且另外一项是学着做丫鬟!她肯定学不来的。

    “我,我还是做小姐吧,”白荷扭着裙角急急的说道:“毕竟我人比较愚笨,学着做丫鬟,实在学的慢,到时候暴露了我们不是主仆就不好了。”

    “可、可是……”朴萝觉得不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白荷打断。

    “可是什么?”白荷的手快要把裙摆拉断,瞬间红了眼眶,“你,你原先说要我们做朋友的,现在为何又不同意了,是不是心里还是看轻我?”说着,眼泪就要出来了。

    “不是,昨日跟你说过,我是偷跑出来的,我家里有很严苛的父亲和那个恶毒的外室,我担心……”朴萝手足无措的解释道。

    “没关系的,这算是什么事儿呢,他们总不会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况且,你都出来这么久了,长相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白荷忙道。

    “况且……”朴萝皱眉沉思,“我过往的生活习惯,你都不知,这,万一……”

    “你放心,这里这么远,没有人认识你。”白荷说道,又接了一句,“只要你把你过往的事情同我讲清楚,我保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没有人能认出我们来。”

    朴萝目瞪口呆的看着白荷,这妮子说话向来慢条斯理的,这像是炮仗一样的一串儿话很难想象是她说出来的。

    “这倒是个问题,”白乞儿也赞同道:“你不如把你的吃食喜好都告诉白荷,这样她也不会露馅了。”

    朴萝心里有诸多觉得不妥的地方,她皱着眉头,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可是在白荷和白乞儿两人赶鸭子上架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换上了下人的衣衫,带上了猫留下的面具。

    还在眼下点了三枚泪痣。

    “这……怕是不大像白荷。”朴萝犹豫的,“白荷的样子要美上许多。”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她先前一直低着头,又是同你走在一起。”白乞儿笑道。

    白荷满嘴的惊叹摸着自己的脸,那完全是朴萝的模样了,或者说,是朴萝漂亮时候的样子,圆润可爱,比现在好看上很多,口中忍不住道:“竟然这样神奇,这东西还有吗?能不能送我两个?”

    “没有了,最后两个。”白乞儿斩钉截铁的道:“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还有些不妥,要再润色润色才是。”

    白荷开心的拿起了梳妆台上的画笔,十分自信的说:“这你就找对人了,这个我在行!”

    说罢,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是在朴萝脸上简单的画画弄弄,朴萝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竟然同先前清丽的白荷有四五分相像了。

    白荷笑道:“我原先总爱给自己画,眉毛要这样,才显得脸蛋儿小些,眼角要扫些红色,这样显得楚楚可怜……”白荷似乎很开心,话也多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算是白乞儿乍一看二人,也觉得同之前差不离,况且是那些没见过几面的旁人了。

    好一阵忙活,白荷也心满意足的换上了属于侯府小姐的衣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朴萝也起身行了一礼,“那,奴婢告退。”正是之前府里丫鬟行的那种礼,朴萝做来还有几分生疏,可是大体上却是挑不出来毛病的。

    朴萝趁着“小姐”午睡的时候,把白乞儿拉到了一处僻静处。

    “你为何要这样提议呀!”朴萝控诉白乞儿。

    白乞儿道:“你不觉得这样更方便行事么,你瞧,我们两个随时可以在一处说话。”

    朴萝无奈道:“我们是方便了,可是,白荷要怎么办?她、她这样子……”

    “她怎样子,都是她自己选的,不是吗?”白乞儿沉声。

    “你是故意的!”朴萝越发肯定了。

    白乞儿笑笑,“我没有强迫她。”

    “话虽如此,”朴萝难得的强硬,“这是她选的路,可是这身份不是好事,也许伴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这也是我这样提议的原因。”白乞儿倒是丝毫不避讳。

    朴萝瞪着眼睛。

    “你不是已经把你家中的危险事情告知她了吗?”

    “是,可是。”

    “是贪婪,是她的贪婪,让她自己愿意承受这些风险。如果你不让她做,她反而会怨恨你。”

    “我知道,但是,”朴萝还是想要反驳。

    “朴萝,”

    “什么?”

    “你要听话。”白乞儿说。

    “我是很听话的,可是这个事儿,我觉得有待商榷。”朴萝梗着脖子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欠我一条命,所以你要更听我话才行。”

    “我知道,我……咦?我为什么欠你一条命了?”朴萝惊讶。

    “你人事不省,我把你从那男人的院子里救出来的,你记得吗?”

    “我记得,可是,你之前说,你还欠我一条,那不是刚刚抵消掉吗?所以我们是平等的。”朴萝算到。

    白乞儿嘴边似乎有笑意一闪而过,“鼠山的事情你忘了?”

    朴萝长大嘴巴,“没有忘记,可是你不是说,那个不算了?”

    白乞儿忍不住用手在朴萝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我说不算就不算?那现在我反悔了,我说算,这样你就欠我一条命了。怎么,你不认?”

    “我……”朴萝目瞪口呆,第一次见白乞儿耍无赖的样子,也有些无所适从,“我没有不认,其实按理说,那是应该算的……”

    “那不就得了,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后面的一路上,你听我的话就是了。”

    “好,好吧……”

    “你若担心白荷,不如多教她些礼仪,和习俗,她学的越像,也就越安全不是?”

    朴萝只得无奈道:“好吧,可是若是遇到危险,你不会丢下她吧?”

    白乞儿摸着朴萝的头:“到时候我会问她的意见的。”

    朴萝心里觉得这个回答不算好,可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对。

    这几日,朴萝都在尽心尽力的把侯府小姐的生活日常都告诉白荷,还有皇都的风土人情、她交往的朋友,周围亲友的脾性等等。

    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况且这个学生也不笨,这几日下来,竟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白荷带着朴萝的面具有八九分像,朴萝在白荷的化妆下有四五分像。

    结果也真如同白乞儿说的,没有人分辨的出来,这小姐和丫鬟已经悄然换了身份。

    也许有些丫鬟们似乎觉得朴萝这个“贴身丫鬟”有些变化,可是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变化,总归都是一个鹅蛋脸,三颗泪痣罢了。谁会去注意一个总是低着头,不会说话和做事的丫鬟呢。

    不过,这丫鬟越来越有丫鬟的样子,小姐也越来越有小姐的样子,这一行人的身份,倒也真的没什么猫腻了。她们也都如实汇报给了南越王的官员。

    五日很快就到了,大大的渡船从远处航行而来。

    他们获得了许可的,在码头上面,地下围了密密麻麻的一圈儿兵士,防止有人闹事或者偷偷溜上去。

    这似乎是浩水北岸的难民们最喜欢看的节目了,早早的就在码头边上围了一大圈儿,翘首看着登船的人。

    当然,围观的最主要的都是以那些不是很穷,有些机会却没有通过的人为主。张姓秀才二人就在此列,还排在很前面的位置。

    若是朴萝,自然看一眼就视而不见了,可是白荷却炫耀似的,特地将帕子丢了过去,然后借着机会在二人面前走了一个来回。

    看着那两个秀才懊恼又畏惧、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抿嘴笑了。

    朴萝头一次在不是镜子外的地方看自己的脸,总感觉有些……奇异。很难想象自己会做出这样小有得意却又窈窕动人的表情。

    三人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登船了。

    他们又见了那日的官员,官员还特地冲白荷点头示意。

    有一点白乞儿说的没错,丫鬟确实比小姐要方便很多,小姐只能在别人安排好的闺房里头呆着,若要出去,到哪里都有人问询。

    丫鬟就要方便很多了。

    朴萝穿着丫鬟的衣服在渡船上穿梭,借口小姐饿了、小姐渴了、小姐要如厕了,真是无往而不利。

    她第一次乘坐这么大的渡船,总免不了好奇的跑到甲板上看水。

    浩水水面极宽,又有雾气,看不到尽头,听船员说约莫也要傍晚才能到了。

    这船看着大,可是在水面上却又算不得什么了,如履平地是做不到的,行驶间时常颠簸,也只比小船好了一点儿而已。

    朴萝在船上也不光是看风景。

    那日,那个官员没有说完的话,也叫朴萝同其他丫鬟们打听出来了。

    只是这故事的可信程度有几分就值得商榷了。

    据说是,有一日,清晨,有镶金边儿的云彩出现。那一日,天气十分的晴朗。

    那保管滴血石的小观的观主说,这日子好,要拿东西出来晒一晒,其中就有一个是装了圣上的圣血的盒子。

    又刚好,从院子外头飞进来一个小孩,他的头在青石上磕破了。

    一切就仿佛上天指引一般,血液融合了。

    这点刚好被观主看到,直呼天意啊,就要跪下来磕头。

    由此而确定,那就是当今圣上流落民间的孩子。

    只不过,据说有人追杀这个孩子,这“据说”是南越王那边儿的人说的,所以他就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这个孩子收做了养子。

    ……

    白乞儿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故事,骗小孩子小孩子都不信吧?”

    “信的人很多的!”朴萝强调,“跟我讲事情的丫鬟都是信的。首先,咱们大夏朝皇帝有上天庇佑,经常天降祥瑞之兆什么的,……这事情本也不稀奇。”

    “其次,皇上嘛,都喜欢沾花惹草,风流成性的。有一个两个民间皇子这不是也很正常吗?以前几任皇帝又不是没有过。”朴萝说。

    “所以,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却是在这边儿传的最广的版本了,十个人里头有九个都这样说。”

    “这么说来,南越王是早有预谋了。”白乞儿沉吟道。

    “预谋什么?”朴萝问。

    “造反啊。”白乞儿无所谓的说。

    “没有呀,”朴萝复述着其他丫鬟婆子那里听来的话:“南越王仁厚,原先只想着报答圣上的恩情,偷偷替他养着这个被遗弃的孩子,没想过别的。这个七皇子,也是原来是王府中的,大家都称呼他为七殿下。”

    “虽然原来就说了是王爷领养的孩子,可是因为王爷对他特别重视,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给他,那时候,王府上下还猜测这孩子是不是王爷的私生子呢!”

    “王爷瞒了所有人十余年,还因为这个事情同王妃争吵了好多次,为的就是保护好七皇子的身份。如今,皇都被奸人占领,圣上的儿子都快被害没了,北州都没了,所以,王爷才选择公开的,他要扶持七皇子,清君侧!”

    “而王爷和王妃之间没有了误会,和好如初,还传为佳话呢!”朴萝把听来的消息都同白乞儿说了一遍。

    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忍不住用手又捏了捏玉乌龟,“如此一来,我们费尽周折要寻的人就这样找到了,总算可以安心了。”

    白乞儿却皱眉道:“我觉得此时还有待商榷。”

    “怎么了?”朴萝疑惑的问:“你是觉得七皇子的身份有什么猫腻吗?”

    白乞儿摇头,“这倒未必,我只是觉得七皇子未必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子。”

    朴萝惊讶,“此话怎讲?就连张真人也算出来七皇子就是未来的天命所归……”

    “我不懂你们那些神神鬼鬼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断。”白乞儿摇头,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朴萝意识道:“你是说,封江的事情吗?”确实,如果浩水不封,就可以接济大量的流民,这无疑可以让北岸活下来的人多上许多。然而,这大大的渡船,却只渡有身份之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射箭

    “你别想的太多啦!兴许只是南越王的意思,七皇子毕竟只是独身一人,还是以义子的身份长大的,兴许,因为依靠着南越王的势力,也不得不听信他的意见吧。”朴萝说道:“等你们聚集在他的麾下,他的力量强大了之后,就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了。”

    “况且,水的本事你也见识过了,算无遗策,张真人是他的祖师爷呢!”朴萝又道。

    “最好如此,”白乞儿摇摇头,“但愿是我想得太多,”他遥遥望着船舷外的浩渺水面,也振奋了一些,壮气凌云的说:“若七皇子是一圣主,我愿追随其鞍前马后!战死沙场,在所不辞!”

    朴萝开心的点头,“一定是的!”这是一路南行以来,她难得的好心情了!她将完成对小玉的承诺!整个大夏朝将一改倾颓之势!她也能快马加鞭的去找她的母亲了。

    船行了这一日,都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除了白荷有些晕船,一直在船舱里睡觉。

    她叫朴萝要到达之前提前喊她起来,她要整理仪容。

    可是水上烟波缥缈,不是很看得清楚岸边的距离。

    朴萝喊得晚了一些,叫白荷委屈的快哭出来了,满肚子的牢骚,却不敢对朴萝和白乞儿吐出来。只隐晦的表示了不满。

    船行到了岸边,先是坐在船舱底部的人依次下船,他们下了船之后就各自散去了。

    然后便是船的第二层,有单独船舱住的人下船,朴萝三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下了船之后,却被专门邀请去了南越王接待宾客的宅邸。

    据说,明日晚宴,南越王七皇子有请。

    只要是坐在第二层或者往上的,想走的或者不想走的这下都没有办法走了,在南越王的地盘儿上受到邀约,谁敢不给他面子呢?况且还有一个传闻中的七皇子。

    不接受邀约?那就是别有用心之人。

    其实上了船选择来岸这边的人,大家其实心里头都有觉悟了。

    白乞儿暗道一声果真如此。

    白荷听闻此事,很是高兴。心里头禁不住开始描画起未来的场景了,那可是南越王和七皇子的邀约啊!那等级别的晚宴上!会有多少青年才俊!他们要身世有身世,要才华有才华,定然各个都比当初驿站的强上许多了……只要她随便找一个……

    不,不能随便找!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侯府的嫡女,定也要认真挑选一个,配得上她如今的身份的人。

    白荷心头火热。

    她迫不及待的把脸颊旁边可以描画的阴影擦去了些,还要描画在眼窝出的青黑,她可不想自己显得这样枯瘦了,她恨不得一下子叫这幅面具一下子恢复她原本灵气可爱的模样。

    后续的事情她也想好了,虽然这面具的样子同她本身有些差别,可是只要她每日化妆都变化一点儿,也不容易叫人察觉到,反正女大十八变,再慢慢画回她原来的模样去不就好了?

    这还难不倒她。

    白荷不仅仅在自己的脸上做了文章,还特地拜托朴萝去据说是南越此地最著名的云蔼绣纺。

    “拜托你了,”白荷可怜巴巴的握着朴萝的手,“我想要一件华服,这样才能漂漂亮亮的参加晚宴啊,最好是一件水绿色的,最趁你这张青葱可爱的面庞啦。”

    朴萝被求得没法儿,便和白乞儿结伴出来。

    只是,行到半路,白乞儿似乎看到了什么熟人,他同朴萝打招呼想要过去一下。

    正好云蔼绣纺就在眼前了,有七层楼高,气派非常,里头守卫森严,只有出示代表贵族身份的令牌才能出入。

    刚好下船的时候官员就交给了他们这样一块儿。

    白乞儿叮嘱朴萝进去后如果买完衣衫也不要出来,等他过来一起同行。

    朴萝满嘴答应,心里暖融融的。

    南州本就是富庶繁华的地方,这云蔼绣纺比皇都的四大绣纺也丝毫不差。里头装潢似乎都镶着金箔,金碧辉煌的,华服琳琅满目,直看的人眼睛花,再加上墙的四面挂满了铜镜,显得原本的空间更大了一圈,似乎走到哪里都是数不尽的金箔、华服,极有巧思。

    而这里每一件能摆在这里头的无不是绣娘呕心沥血之作,当然,这价格也是蹭蹭的往上涨了。

    朴萝看了看自己的荷包,白乞儿没有给她太多的钱啊。

    摆在正殿中央的这些她连零头都付不起,只能慢腾腾的往偏处走去,想着淘到一件又便宜又好看的水绿色衣裙。

    到了偏殿,却隐隐听到门后传来了莺莺燕燕欢声笑语的声音,难道门后也有好看的衣衫?朴萝好奇的推看门去。

    却见那是一处偏门,直通云蔼绣纺的第二层楼。

    朴萝心里这才觉得惊奇,自己在这一层楼绕了半晌,她说怎么没见着楼梯呢?原来是从这里上去的。

    前头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男子,虽不见面容,可是身材高大,一身衣服的料子十分的光滑,阳光一照,还隐隐的有暗金色流动,十分的神奇,一看就非常名贵。朴萝脸有些红,她虽然是皇都贵女,可是对衣服料子向来没什么研究,母亲给什么她就穿什么来着。不然或可通过这衣衫来分辨一二这来人的身份。

    这男子身旁的几个女子也不简单,她们说笑的时候可以看见侧脸,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就算是本身的长相不美,可是一看就是用心打扮过的,就像是……对了,就像是白荷那般,可以把自身的美放大数倍。

    她们说着一口稍稍带有南州口音的话,嬉笑着一同上楼去了。隐约间似乎听到:“七殿下……”

    七殿下?

    七殿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朴萝激动的提起裙摆,小心的跟了上去。

    她摸着身上的小玉,到了离别的时候了……

    她不禁想起了之前在船舷上,同小玉的对话。

    “小玉,要见到你的七皇子了,你可开心?”朴萝笑问,这是小玉一直以来的愿望,自打他们一起回到现在,它就一直念叨着。

    “也没有特别开心啦,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都是张真人算好的。”小玉说。

    “咦?既然是算好的,为什么某玉一路上都那么紧张,生怕我死掉的?”朴萝打趣道。

    “哼,张真人说过‘人算不如天算’,我这不是担心你这个冒失的倒霉蛋是那个意外嘛!不过还好,这次还是真人胜天一筹。”小玉说。

    “你就是嘴硬。”朴萝撇撇嘴,她忍不住把小玉拿出来,捧在手心里,“你呀,到了七皇子那里不要再这么讲话啦,人家可是真命天子,万一惹得他不高兴可不好。”

    “我还用你担心我?我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况且,七皇子惊才绝艳、雄才大略,哪里用得着我说什么。”小玉道:“不过,说真的,你真的打算离开啦?”

    朴萝点头,自然什么都瞒不过小玉,她写了一封离别信,就揣在怀里,她准备在把小玉交接给七皇子之后,就瞒着白乞儿,偷偷的溜走。

    虽然现在找到了七皇子,可是情盟这一大势力还是要收归己用的。

    可是在竞选情盟盟主这里,朴萝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仅如此,她既不会文、也不会武,既不会领兵打仗,也不通政事政务,为人也不八面玲珑,反而木讷少言。

    就连马匪的头头刘帮主,都可以为七皇子积蓄兵力,可是她呢?

    她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被保护的对象。

    她不想成为累赘,七皇子阵营里,也不要她这样一个废物。

    她想早早的去北州,去找母亲。

    她心知,白乞儿有可能不会放心她一个人走,毕竟她实在太废物了,有可能自己会死掉,可是这次,她不想再麻烦别人了。

    “唉……”小玉叹气,“没有我和白乞儿,你自己一人……”

    “我知道!”朴萝打断道:“我知道我很没用,可是已经走过的路我还是会走的。况且以后若是找到了母亲,我也要自己独立起来才是,刚好这次回去路上可以好好的锻炼一下自己。”

    “好吧……”小玉闷闷的说:“其实……”

    一阵沉默。

    朴萝见它话只说一半,好奇的追问:“其实什么?”

    “咳,其实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啦。”小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

    “刚刚遇到你的时候,你挨了板子却把我护在身子底下。”

    “你用智慧,让你母亲从你父亲的囚禁中逃脱。”

    “你吃苦耐劳,明明的娇滴滴的小姐,却在鼠山和饥荒里活下来了。”

    “你人善良,在皇都救白乞儿,在雨夜救婴孩,还会去无条件的帮助那些身陷厄运的人。”

    “你有天赋,即使在真人的时候,把观气术学的这么快的也不多,只可惜……”

    “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赤诚之心。”

    小玉一口气的把话说完。

    “小玉……”朴萝忽然很感动。

    “往日,是我对你太过严苛了。”小玉说:“其实你是一个好的人。”

    朴萝哭了,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了玉佩上,又连忙用手拭去,“哎,这船开的不稳当,浪都打上船来了。”

    一人一玉都心知肚明,却谁都没有拆穿。

    可是不想搞得这么伤感,小玉说:“哎,你放心,我到了七皇子身边,会时刻提醒他要仁政爱民,也会提醒他去救你的母亲的。”

    “嗯,谢谢你了。”

    ……

    朴萝一只手隔着衣衫握紧了小玉。

    没想到离别来的这样快。

    原想着,就算是在宴席上能见到七皇子,可是却不大好上前单独搭话的,现在却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朴萝想要跟上楼去,却在楼梯口处,被手持长枪的卫兵给拦下来了,不停的盘问着她的身份。

    在朴萝的百般解释下,才一边把朴萝几乎是架着塞回到了一楼,一边埋怨的说:“小坊主又忘记锁门了,真是……”

    朴萝这才知道,二楼是她上不去的地方,她有些着急,不甘心这样一个机会就从眼前溜走了。

    她急忙出去,绕到了云蔼绣纺的后院,那里别有天地,可比正对着大街的正门要宽敞漂亮的多。

    里头还停着四五架十分豪华的马车,还有二三十名随从。

    朴萝想了想,便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又恢复到了本来的样貌,然后又赶回云蔼绣纺,买了一身小姐的衣衫换上。

    不管如何,到时候等七皇子出来,就以南武侯嫡女的身份找他说两句话,不知他会不会拒绝,可是,总比一个莫名其妙的丫鬟好接近的多。

    她等了没多久,果然见到,那几名漂亮的女子簇拥着七皇子走出了绣纺。

    可是,他们竟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从绣纺的围墙处,直接走了一个角门,到了隔壁的一处院子里。

    这可把朴萝急坏了,就像是有一块肥肉吊在了嘴边,却怎么也够不着的感觉。

    她拿出了她最拿手的翻墙的本事,从绣纺这头翻墙过去了那头,这头的那些个随从都在悠哉的聊天,墙的那头巡逻的人也刚好阴差阳错的走了过去。

    朴萝长出一口气。

    本事没有,就靠运气。

    她听见前头似乎有人呼喝和说话的声音,连忙扒开了花圃朝里面的庭院走去。

    她已经想好说什么了,“七皇子,刚刚在绣纺见到你了,就斗胆跟了过来,我有几句话想同你单独说说,不知可否赏光?”然后再把怀中的小玉、古图,还有两本张真人的书册交出去。

    到时候小玉一开口,保准惊得他下巴都掉下来,肯定嘉奖自己献宝的行为,根本不会怪罪她尾随!

    “朴萝,等一等,别过去。”小玉突然开口。

    “怎么了?”朴萝疑惑。

    “有些不对劲。”小玉说。

    朴萝依言,没有往前头迈出去,而是躲在了树木后头,小心翼翼的往前面看去。

    没有什么不对劲,除了那些女子外,又多了几个公子哥儿而已,他们喝着桌上的酒,推杯换盏的说些场面话。

    然后,然后拿起了随从捧上来的弓箭,似乎是要射靶子。

    朴萝瞧着,是在正常不过的聚会了,只不过又多了几人,喊他单独说话又麻烦了几分而已。

第一百五十九章 晚宴

    自从那日朴萝醒来,就呆滞木讷,不管是喜还是悲都不由心,仿佛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所有的反应、动作、情绪都是像是模仿从前的自己,而心却没有了。

    现在,却终于有点人模样了。

    朴萝又说道:“不过,我也算因祸得福,观气术又回来啦,这次终于又能帮到猫了。”

    朴萝想着约定的日期,问道:“你说,猫已经知道七皇子的消息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汇合?一定要早点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啊,这七皇子怕是靠不住了。”

    “不急。”白乞儿道,“既然来了,有两样东西要先确认一下。”

    “什么事情?”朴萝问。

    ……

    到了晚宴当天。

    白荷欢天喜地的盛装打扮。

    朴萝看着打扮好的白荷呆住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这张脸,还可以这样的精致好看,说不上哪里变了,又感觉哪里都不一样了。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若这样子到母亲面前,一定是她喜欢的淑女模样吧。”

    怨不得这姑娘总说要做小姐,果然这小姐的样子做的比朴萝要优秀的多。

    白荷也对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不住的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身影。

    “白荷,我说的事情你都记得了吧?”朴萝紧张的提醒道:“那七皇子和他周围的几个公子都是很可怕的人,你若是见到,就离他们远一些。”

    “嘻嘻,那可不成,”白荷笑道:“那不就露了馅儿啦,你不是说了,你是因为倾心七皇子才跟过去的?”

    “虽然是这样,可是……”

    “那七皇子我定要好好的看看了,是什么人物叫你都倾心?”

    “白荷,我是认真的!”朴萝急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嘛。”白荷心不在焉的说道。

    一行三人乘坐者王府给安排好的马车,朝着南越王府驶去。

    到了宴席,朴萝被这豪华的地方震惊到了,庙宇之宽阔,菜肴之精美,比之每年皇宫的宴席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妥妥的一个僭越的罪名。哦,忘了,他们已经举起“清君侧”的大旗了,还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呢。

    朴萝小心的避让着白荷长长的水绿色的裙摆,她二人正被带着朝属于他们的座位而去。

    整个宴席很长,只一小半是摆在王府的大殿之中的,还有一半就摆在大殿之外的宽阶上,还有宽阶下头的花园中,延绵出去很远,少说也有百十来桌。

    每个桌上都有精美的碗碟和酒壶,还有几碟精美的小菜、糕点之类的,看样子还只是前菜。朴萝心中难过,一江之隔,这边是朱门酒肉臭,而另一边则是路有冻死骨。心中对南越王和七皇子的印象便又差了几成。

    她二人一路跟随侍从拾阶而上,最后竟来到了殿内,这可是重要的客人才能坐的地方。

    随着位置的不断靠前,朴萝的心情就越发紧张起来,以她的身份,凭什么坐在殿中呢?

    白荷似乎对二人的处境一无所知,她一边兴奋的打量着与会的客人,一边刻意端着姿态、注意着仪表。

    二人到的算是晚的了,很多人都已经落座了。他们似乎也对新来的美丽少女心怀好奇,有的交头接耳的朝这边指指点点。

    白荷似乎很习惯这种感受,人家越是瞧着,她越临危而不乱,礼仪礼节丝毫不差。若是朴萝亲自上场,少不得要浑身别扭了。她还记得父亲母亲带她参加过几场宫宴,那简直像是浑身有几百只蚂蚁在爬一样难熬。

    还好她现在是个丫鬟,朴萝恭谨的站在白荷的后头,居高临下的偷偷瞄着已经落座的众人。

    这是白乞儿交给她的任务,好好的看一看殿上众人的脾性,朴萝也颇为赞同,她那时安慰小玉说七皇子可能身不由己的,也是安慰自己,现在倒要好好的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人。

    这殿上的众人都没什么稀奇,有好的有坏的,有的奸诈狡猾,有的急躁耿直,只是朴萝都不认识他们谁是谁,知道他们的脾性也是毫无用处,她在等着宴会的主人到来。

    随着众人逐一落座,侍从敲了三声好听的铃铛,原本有些嗡嗡声的下头瞬间安静了下来。在众人的注目下,七皇子、南越王和南越王妃缓缓的走了出来。

    正上方的位置是七皇子,南越王和王妃在下首一点的位置。

    朴萝行过大礼之后,翻着眼皮,有些着急的盯着七皇子看——然后失望了,表面上看,他还是那样的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十成十的君子姿态,比之皇都的其他皇子也丝毫不落下风。只他一出场,很多少女都偷偷看去,包括白荷,也不知获得了多少少女的心。

    只可惜,他最明显的气就是他是一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浑身散发着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气质,他确实是有才气之人,可能也是因为这点,发自内心的无视其他人,可能在他心中,只有寥寥几人堪堪入目吧。大概之前在那花园射箭之时,他也没有把那些女孩当人看的。

    意识到了这点,朴萝提起来的一点点希望瞬间破灭了。

    七皇子的目光在场上扫视了一圈儿,最后竟看了过来,正是白荷的位置!

    朴萝下意识的低头敛目。当然,他也不大可能注意到一个丫鬟就是了。

    七皇子和南越王各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又繁琐的进行了敬酒的仪式,宴席就开始了。

    朴萝从头到尾都老老实实的站在白荷的身后,她的心很乱。她想起白乞儿的话:“现在又两样东西要确认一下,你去宴席上好好看看这南越王府都是些什么人;我去看看那滴血石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她知道白乞儿的意思,如果这滴血石是一个为了造反而编造出来的谎言,那“七皇子”也很可能不是七皇子了。

    她这边是没戏了,这七皇子绝对不是一个仁政爱民的家伙,现下也不知白乞儿那边如何了……如果现在可以传递消息,朴萝甚至想直接叫白乞儿把那破石头偷出来算了,这样七皇子是真的也成了假的了——谁能证明他是真的呢?

    侍卫都需等在殿外。

    白乞儿趁着无人注意,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直奔滴血观。

    白乞儿之前在云蔼绣纺前头看到的正是他昔日在皇都的同窗,那同窗家中本是南州中人,早些时日便归家准备在南州参加考试的。

    白乞儿那日同他简要的相约了第二日见面,就立刻回去找朴萝了。

    第二日,在参加晚宴之前,就已经同那同窗好好打探了这南越王属地的情况,包括那滴血石。

    旁的不论,那滴血石在这边可是神石一样的存在,无论是本地的官员,还是外地的富商,甚至有些好奇的百姓,无不亲身体验过这“滴血石”的神奇之处。

    是自家血脉的那自然是,若验出不是自家血脉的,最后,那肯定也会发现些妻子不忠的蛛丝马迹。总之,这可是有口皆碑的神奇石头。

    正因为有了这块石头,南越才成为了“天赐之地”,不然这石头为什么不出现在西州、东州、北州?又为什么?这石头出现在了这里,刚好七皇子也流落到了这里?这不是上天的预示是什么?

    小小的一块石头,竟让整个南越从上到下的人,都觉得自己师出有名起来。

    滴血石位于滴血观中,滴血观就在离王府不远的地方,那是重地,常有重兵把守,只不过今日是重要的晚宴,人手被抽调过去大半。

    就这样,还三步一巡逻,五步一岗哨的。

    好在这一路南下,白乞儿熟读《五禽戏》,武功大有进益。

    他如同一只飞鸟一般,一闪身就落在了滴血观内。

    他那同窗也曾经近前来瞧过热闹,据说,正中间的殿中摆放着滴血石,左边的大殿都是存放的重要人物的血迹,右边的大殿则是一些典籍之类,没有人看过,大约是记载着身份族谱或者谁来过一类的东西。

    白乞儿直奔右殿而去,他想找出关于这个七皇子身份的蛛丝马迹。

    他偷到了小童的钥匙,一闪身便进了右殿之中。

    外头的都是些枯燥的人名之类,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直接朝着内殿的方向而去。

    这殿里弯弯绕绕的,仿若迷宫一般,如果不是当年做斥候在雪原上寻路的本事,恐怕早就迷失在了这一排排的书架之中。

    在往里的地方,记载多了一些变化,大多是南州特有的风土人情之类。再往里,甚至出现了一些记载南越此地各级官员的族谱,还有族内的辛秘。

    白乞儿翻了几本就不感兴趣的放下,这些芝麻绿豆小官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意义。

    这时,他的第六感突然警觉起来,似乎有人在靠近。

    他躲在一排书架之后,屏气凝神。他隐蔽的本事出神入化,在雪原上有北蛮从他身旁路过都会以为他是一块石头。

    来人不是一般人。

    白乞儿立刻意识到了这点。

    没有说话,也没有脚步声。

    却迅速的接近。

    不止一个人。

    这让白乞儿都有些紧张。

    如果不是凭六感,只是凭借听觉的话,是绝没有可能察觉到这些人的到来的。

    他们过来是什么目的?在这南越王大宴宾客的晚上。

    他们的速度极快,是有目标的,不像是白乞儿一样漫无目的的在找寻。

    白乞儿暗道一声好,这些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自己只需要跟着他们,坐收渔翁之利便可方便许多了。

    只是……

    这些人在白乞儿前面的书架处停了下来。

    让白乞儿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没有,没有发现。

    一人凭空一跃而起,在最上头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出来。

    “吱——嘎——”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白乞儿,连同他紧靠着的书架,一同沉入地下。

    这竟是一处机关!

    白乞儿入地之后,立刻腾空而起,整个人扒在了天棚顶上。

    好险——

    那些人随之跳了下来,直接落在刚刚的他站立的位置旁边。

    还好这地窟的深度很高。

    地下的人用火把谨慎的四处兜了一圈,却叫他给混了过去。

    白乞儿从小到大,都是凭借实力,凭借运气,还是头一回!他一边心中不断的庆幸着,一边迅速进入半封闭的状态,就像是雪原上伏击猎物的雪狼一般。

    这是一个全封闭的地下密室。

    随着书架的缓缓上升,发出“咔嚓”的一声轻响。

    在这里做任何的动作,都有淡淡的回音。

    下头一共有四人,一个矮小佝偻的男人跟一个低眉顺目的女人是一起的;还有一个是全身都笼罩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小小眼睛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一个全身华服,十分有派头,却非常恭谨的中年男人。

    这华服中年男人躬身行礼,“大人,这密室自打建成之日起,从未动用过,绝对安全,请大人放心。”

    那黑衣男人点头,率先席地而坐,华服中年男人紧跟着跪坐在他的身后。

    另外一边,那佝偻的男人似乎对对面有些忌惮,中间隔了老远,才坐下。他身后的女人仿佛影子一般,没有丝毫的情感和声响的跟着坐下。

    “自打上次会面以来,已经过去十五年之久啊。”那黑衣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十分的嘶哑难听,如同用锯子在锯木头一般,让人听了十分的不适。

    只是在场的三人,还有顶上处于闭气状态的白乞儿,都没有任何的反应流露出来。

    “王爷,别来无恙。”黑衣男人抱拳。

    王爷?什么王爷?白乞儿心念急转,说的可是南越王?

    前头那佝偻的男人也开口了,他声音略尖细,似乎是吊着嗓子说话惯了,“呵呵,鼠王客气了,咱家一把老骨头喽,只能折腾这一回了。”

    白乞儿虽未见过南越王,可是听同窗的形容,他四五十岁年级,身形富态,面容威严,显然不是这佝偻男人了。

    “王爷”这词本就有些熟悉,“鼠王”一出,就连白乞儿的心也仿佛漏跳了一拍。

    这……这是抓住大家伙了!

    若是自己今日可以全身而退,这收获!绝对不小。

第一百六十章 偷听

    即使沉稳如白乞儿,也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他还记得猫和水说过的话,情盟有东西南北中五个分部,中州的首领自称王爷,大概就是说的这个太监一样的佝偻男子了,好笑的是,他一个状若太监的人却得了一个“王爷”的代号。

    南州,白乞儿最没有好感的地方,他们不仅拐走了那对双胞胎,还随意的绑架小孩,害得朴萝身陷鼠山,险些遇难,一把火烧了整个镇子十余处客栈,就是为了抓捕他们,可不都是这南州鼠盟的杰作。

    这两人今日竟凑到一块儿去了……

    “为了孩子们能过上好日子,老家伙们的牺牲是正常的。”鼠王开口了,还是用那喑哑的声音,听得人十分不适。

    可是“王爷”似乎毫无反应,而是急急的问道:“我那儿子怎么样了?”

    “他很好,现下正在大宴宾客,按照约定,你可以远远的看一眼,却不可近前说话。”鼠王说:“他极有才华,又刻苦努力,他能文能武,又有心机城府,绝对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王爷”听到这些,用衣袖按了按眼角,“多谢你们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了,我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念想了。”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白乞儿低头看去,两伙人都如同雕塑一般坐着。

    良久。

    鼠王开口了,“皇都那边如何了?”

    王爷摇头“同前朝差不多,快叫这帮狼子野心的家伙给杀没了。”

    “大皇子,死了。二皇子,瘸了。三皇子,被大将军杀了。四皇子,被毒死了。五皇子,瘫了。只剩下一个奴才生的六皇子,还有没了影儿的七皇子了。”

    “这么说,六皇子是稳坐皇帝的宝座了?”

    王爷叹气,“坐上也无用,六皇子,在小的时候,就吃了一种药,没有生育的能力了。”

    “我们在中州,只是负责探听消息,虽然我想叫我的儿子做皇帝,可是,未到关键时刻,我们不会出手的,是他们自己自相残杀到如此境地,可悲可笑啊……”

    “老祖宗留下来的大好江山,眼看着,就要被这帮败家子给败光了。”

    王爷说过这番话后,静室内又是一片沉默。

    喑哑的声音开口了,“你知道,人在饥荒的时候会做什么吗?会去掏老鼠的窝。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的老鼠,勤勤恳恳的积蓄粮食,却被不懂得积蓄的人给挖走了。人,得天独厚,可以渔樵耕读,可以拿起武器。可是,他们却不思进取,不知苦难。”

    “是啊,身在皇都,这样的事儿,我见得太多了。没有人比我更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嘴脸了。满嘴的仁义道德,一个个都是肮脏败坏的家伙。一代不如一代!”王爷说着说着,提高了声音,“一直以来,我们中州分盟都忠心耿耿的如实汇报,根据这两朝的状况来看,大夏朝绝对命不久矣了!结果呢?有人听取我的意见吗?情盟的那些老家伙们,王朝将亡,却一味的因循守旧。再不干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北州……已经失了啊。”

    王爷握紧了拳头,似乎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鼠王似有共鸣。

    心有戚戚焉。

    一番畅谈下,两人坐着的姿势也稍稍放松了些,没有那样的紧绷了。

    “这次来,先是看看我的儿子,这些年来,你们把他培养的这样好,我就放心了。”王爷说。

    “他是你的儿子,也是帝姬的儿子,是大夏朝皇室正统的血脉,我们互取所需,你不必介怀。”鼠王说。

    王爷颔首,“然后是这个。”

    他身后的女人起身,恭谨的递过来厚厚一叠书册。

    “整个中州,包括皇都,主要的城防、兵力、将领,都在里头了,包括这些年来,我们调查到的各个官员的家事、私密等。希望到时候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多谢。”鼠王身后的富贵男人也起身接了过来。

    鼠王说:“此事却不急,还要等年初,待我夺得情盟盟主之位之后,便整合东南西北中五州情盟的势力,再加上南越王积蓄的力量,一举挥师北上。”

    鼠王说:“这天底下,得情报者,得天下。我们会证明这一点。”

    王爷似乎也有些激动,“那我就等老哥的好消息了。”

    两人就北上的路线、部署之类还有一些商议,都被白乞儿用心的一字一句的记在心中。

    商议了半晌后。

    王爷突然道:“老哥,有一点,我心里总有些不大踏实。”

    “请讲。”

    王爷说:“盟主之位十年一轮换,从前我们觉得,若想成就大事,必得获得盟主之位,可是,你我两州,都是费尽心思精挑细选的忠心耿耿的继承人,可是,为什么他们当了盟主之后,初心就变了呢?”

    鼠王摇头,“我也不得而知,或许有什么原因。可是,这不重要了。”

    “不重要?”王爷疑惑。

    “这次,我们虽然是奔着盟主之位去的,可是,却不打算按照他们的规则来。这次,没有总盟盟主,只有鼠盟的傀儡。”

    “你是要……”

    鼠王微微颔首,“在南州的地盘上,我们早该出手了。本不必多出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东西出来,掣肘我们。”

    王爷似乎感慨,“还是老哥你有魄力。”

    鼠王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有魄力,而是运气好,抓住了监管者,不然,我们没办法有任何动作。”

    “是啊。”王爷感慨,“监管者,真是如同噩梦一样的存在。历史上,从未有过你我二州同时控制住监管者的情况出现,不得不说,或许这就是天命所归吧。也许,是上天都助我们一臂之力,叫我们做千百年间先辈们都不敢做的事情。”

    鼠王点头,表示赞成。

    忽的又道:“说起天命,我也有一事不大放心。”

    “什么?”

    “那个真正的七皇子,现下到底在何处?我担心有什么变数。”

    又是沉默。

    王爷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不瞒你了,只不过,此事说来话长,当今圣上虽然是个好人,却也是个可怜人。

    他本就单薄命令,当年做皇子的时候,就没有丝毫的野心,早早寻觅了一个偏远的封地,同他那美若天仙的原配皇后,在西州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听闻从无妾室,也无通房,两个人虽然不富裕,但是男耕女织的,也教养出来了两个好儿子。

    只可惜,不得不说造化弄人,躲得最远,死的也最晚。

    最后这皇位竟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这先皇的儿子都死光了,才想到他的头上。

    当时朝中有两大势力,就是如今年事已高的老丞相,和当年的少年成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他们都盯上了这块肥肉。

    ‘接你来皇都做皇帝,可以,但是这皇后、太子的位置是谁来做,可就由不得你了。’这是当时二人的原话。

    我的人未亲自到场,听说这二位出动大量的兵力,兴师动众的埋伏在了来皇都的关隘上。

    只不过,当今圣上的行伍中似乎也有高手,为让这二人如愿。”

    “未能如愿?”鼠王问道:“不是除了一个被打断了腿的二皇子,原配皇后和大皇子都死了吗?”

    王爷摇摇头:“不是的,原皇后还活着。”

    “什么?”鼠王也有些惊讶。

    王爷道:“这也是我后来才得知的,有高人出手了,在重重包围之下,竟然把原皇后活生生的救出去了……我怀疑,似有西州千面的人出手,或者,是监管者。”紧接着,却又摇摇头:“也只是猜测罢了,当时我的人死了,真实的情况不得而知。”

    鼠王皱眉冥思,“你若说西州,还有可能,监管者?这……位面太匪夷所思了些。”

    王爷摇头:“我这样说并非是空穴来风,你且听我慢慢讲来。

    原皇后被救了的事儿我不知道,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当时的皇帝也不知。

    他万分悲苦,妻离子散孤身一人登上了王位。

    看他当时的状况,如果不是为了让那瘸了的二皇子,安全回到他原来的属地上好好生活,只怕就要绝食自尽了。

    只是身在其位,身不由己啊……

    最后,不得不妥协皇后和皇贵妃,成了他们的棋子。

    真是可怜啊,堂堂一个皇帝,却如同身不由己的马儿一样,每夜去哪个宫殿,同哪个妃子睡,都只能任人摆布。”

    “你的帝姬也是那时候?”鼠王问道。

    “是。”王爷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那时皇帝被喂了药,我也就做了顺水推舟之事,安排了我的人同皇帝……”

    随即有叹气道:“只是,咱们这行,要么不动,要动,就容易被发现,我就是那个时候被监管者盯上了的。”

    鼠王深知这意味着什么,“然后呢?”

    “监管者没有告发我,反而提出同我交换。”王爷说。

    “交换?”

    “监管者虽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是他常年孤身一人,有些事情,还需要根深叶茂的积累的。比如,把一个形迹可疑的女人,安插进皇宫。”

    “那人就是原皇后,我们一直盯着此人,后来才发现了端倪。

    她不知怎么活下来,又不知怎么同监管者搭上了关系。”

    “所以,你之前才猜测,是监管者出手?”鼠王问。

    “是,后来这对苦命鸳鸯又凑到了一起。

    皇帝整个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开始励精图治起来,他本就不是愚笨之人,只是一直以来都缺乏进取心而已,后来的保皇党也就是那时候组建起来的。

    圣上也不愧是夏祖的血脉,他只认真了几年,就成功的挑拨起了皇后和皇贵妃两党之间的矛盾。

    两股势力闹得不可开交,他在其中暗中发展势力。”

    王爷摇头,“可惜啊,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就能将他们彻底分化,自己大权独揽了。”

    “如果是这样,也就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鼠王叹气。

    “是啊,真是可惜。”王爷说道,“因为那个原皇后假扮的宫女怀孕了,一个宫女,生活在宫中,大着肚子,再怎么隐藏行迹,也还是暴露了。

    皇后和皇贵妃二宫联审,差点把这可怜的女人搞到没有性命,当庭流产。

    陛下失而复得,可想而知会如何暴怒,再加上他再为人父,过于紧张,以至于一下失了分寸。

    他竟当庭狠狠的抽了皇后和皇贵妃巴掌,这还不算,竟还当庭拔剑,看那架势,红了眼睛,似乎真的想把那两个女人给砍死。

    如果不是原皇后死死的拉住陛下,只怕血溅当场了。

    后来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皇后和皇贵妃被吓坏了,原本已经撕破脸皮的两派瞬间好的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王爷摇头,“后来的事情,我也不必详述了,陛下败了。在原皇后生产的那天,整个皇宫中……唉,弄得跟宫变一样,还好我躲起来的早,不然……唉,就连我手底下的人都死了一半,可想而知,当时死了多少人。”

    “原皇后死了,皇帝疯了,小皇子却不见尸首。后来我才知道,是被监管者给救了。”

    “他们牵扯的倒是深。”鼠王道。

    “是,也不知过往有什么渊源。”

    “那监管者死了?”鼠王问。

    “当然,监管者受了重伤,是我们亲自出手除掉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能掌握了他汇报的通道和暗号,也没法来和你们合作了。”

    “那七皇子?”鼠王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王爷摇头,“未见尸体,不知何处去了。”

    “那襁褓中的小皇子,也许叫人给捡了,也许叫野兽给叼了,也许活着,也许死了,谁知道呢。

    只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想要夺得天下,不是站出来说我是皇子,就可以的。他背后要有足够多的资源、人脉、兵力,才可起势。他本人也要立得起来,若是大字都不识一个,别说是皇子了,就算是皇帝的老子也不行。”

    “也许吧,只是为这件事,我准备了大半辈子,不希望有任何变数。”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王妃

    大殿里灯火通明,晚宴上,主宾尽欢。

    朴萝老老实实的站在白荷的身后,座上的大人物们觥筹交错,这真是难得的新奇体验,原来做侍女是这种感觉。

    原来她坐在前头觉得拘束难受,恨不得立刻吃完了出去玩,现在站在后头才知,更是无聊煎熬,腰酸腿酸,还没有的吃。

    前头的桌上,除了一开始的前菜,后来又上来了精致的肉食放在左边,清香扑鼻的汤水放在右边,菜肴稍稍放置的远些,调料放置的近一些,碗碟都是精美的细瓷,前边还有透亮的夜光杯,里头盛满琼浆玉液。

    即使白荷想表示矜持,也忍不住多动了几筷子。

    每敬过一旬酒水,就有侍女端着托盘前来,为每一个人轮流更换菜肴,也不管客人动没动筷,短短的半个时辰,前头竟然换了六七个菜了。

    后来就连白荷也吃不下了,放了筷子,面上堆满了微笑,做出一副认真倾听别人说话、很有涵养的模样。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言谈间都熟络了不少,主位上的王爷王妃和七皇子也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到宾客的桌前举杯畅饮、攀谈。

    殿上坐的大多都是些有身份的男子,朴萝留神看去,看座位打扮,坐在前排的那个应该是这王府中正经的小王爷了,有的矮粗胖,有的高大却长着一张方脸,均没有七皇子俊美、一表人才,只是也都绝非善类,各个心机深沉。

    还有那王妃,她长相很普通,打扮的也以端庄大方为主,这就趁出了一些样貌难以给予的气度,她面露微笑,看上去慈眉善目,实则……称不上是坏人也绝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同那些皇都里头的贵妇人、皇宫中的妃子大同小异罢了,脑子里都是些伎俩、算计。

    这殿上的女人不多,除了一大一小两位郡主,跟随当官儿的夫君一同前来的两个妇人,还有携家带口的不知身份的两桌,孤身一人的妙龄女子就只有白荷和白荷对面的一桌了。

    朴萝瞄了一眼那女子,她颇为腼腆,只是坐着也不大抬头,性子懦弱和善,便也不过多关注。

    白荷倒是时不时的就朝那边看过去,一举一动似是在比较。

    不多时,那王妃便携着两位郡主一桌一桌的挨个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酒水。

    白荷见状,远远的便起身恭候了,她对面那个女子倒是还是木讷的坐在原地,似乎对眼前的一叠青菜很感兴趣,越发趁出白荷识大体、懂礼节。

    王妃走到了近前,对白荷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你就是南武侯嫡长女朴萝吧,初次见面,果然是如传闻中的温柔娴静、玉雪可爱。”

    这话叫白荷受宠若惊,嘴上不住的谦虚,手上把酒水一饮而尽,以示尊敬。

    朴萝在后头忍不住腹诽,她怎么不知道,她在“传闻中”竟然是这样的形象呢!皇都看上去很大,实则很小,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谁人不知道,她作为娘亲的好女儿,喜武厌文、调皮捣蛋,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早就传开了,除了后头考上了公主伴读之外,前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了。

    那王妃见白荷紧张郑重的样子,了然一笑,走上前来,亲昵的拉住她的手,“前头男人们就知喝酒吃肉,走,我们一行女眷,到后院去看戏去,请的是南州最著名的福棠苑,虽不比你们皇都的正宗,可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个我知道的,是极好的戏班子。”白荷忙接道,她是真的知道,有一次福棠苑路过他们的镇子,镇上所有的老人小孩都前去围观。

    王妃抿嘴一笑,还共同邀请了在场的所有女眷,包括大殿外头的宾客,只不过没有亲去罢了。

    除了极少一部分人,大都跟去了。

    朴萝注意到白荷对面的木讷女子以不胜酒力为名,早早离场。

    她们跟随王妃的步伐,来到了后院。

    后院有一处特地搭起来的戏台子,十分豪华气派,朴萝敢说,比皇都里她去过最好的家养戏班子都要好上许多,大抵因为天高皇帝远的,这地方又不似皇都寸土寸金,自然想造的多豪华就多豪华了。

    正对面的高台上,有四五个包厢,王妃领着众人落座后。

    之前坐在大殿外头的女眷也被引着前来,在下头纷纷坐下。

    王妃竟把戏本子放在了白荷手中,和蔼的叫她先点一出戏。

    白荷受宠若惊,几番推拒。

    奈何王妃似是要生气的模样,便随意的点了一出《桃花扇》,然后竭力装作镇定,可是手却激动的有些发颤。

    朴萝也心中暗觉不好,不知这王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说她是王爵之女也便罢了,一个侯爵之女哪里只得这王妃这样的下功夫。

    只是她一个婢女的身份,除了在后头干着急,却什么都不敢做。

    不一会儿,台上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只是这戏再好听也只是戏罢了,其中的剧情关节大家都听了无数遍,一边闲聊一边听戏才是享受,听到想听的关节便仔细听,听到腻了的地方便自顾自的说话。

    “我听闻你因爱慕小七,跟随他去了吴园?”

    正戏来了……王妃打开话匣。

    “是……是。”白荷心中慌张,毕竟不是她亲自做的事情,假装害羞的低下头。

    王妃和善的笑了,“我说话比较直,你别见怪。”

    “不敢,不敢,您请说。”

    “我这个做养母的,替他问上一句,你可愿意嫁给小七?”

    “咳……咳咳……”这却不是白荷在咳嗽,而是朴萝,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用力的咳嗽,也是在提醒白荷。

    王妃不经意的瞄了朴萝一眼,她自然觉得这丫鬟莽撞僭越,可是也不愿意搭理。

    “我……我……”白荷的头埋得更低了,都快埋到自己的胸膛里去了,“我愿意……”

    “我愿意”这三个字细若蚊蝇,可是该听的人都听到了。

    那王妃满意的神色中似有一丝轻蔑。

    朴萝在二人身后,如遭雷劈。

    这一瞬间,台上曼妙的戏曲儿突然高亢起来,坐在包厢另一侧的两个郡主正聚精会神的听着戏。

    坐在稍远些距离的两个夫人也似乎聊起了家长里短。

    就,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嘈杂环境里!白荷,把“自己的身份”莫名其妙的给嫁了出去?朴萝觉得似乎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凉。

    “那便好,那便好。”王妃呵呵的笑了起来,仿佛这世间最和善的婆婆一般,跟白荷唠起了闲话。

    “我原先觉着这世间的婚姻都是先要嫁娶了才会看着喜欢,今日在你和小七身上才知道,真的有一见钟情的。你看,你不顾安危,跟着小七跑到了院子里,小七回来就同我说了,十分喜欢你的模样。”王妃和善的打趣。

    白荷的心通通直跳,她答应的话脱口而出了!她不敢回头去看朴萝,可是她知道,如果王妃再问一次!她还是会答应!王妃再问一百次,她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这可是小王爷啊!不!这可是七皇子啊!有可能,还是未来的……

    白荷觉得头晕目眩,她就连做最不可能的梦都不敢想,自己竟然,未来有一天,有可能成为皇帝的女人?

    王妃说的每一句话她似乎都听了,又似乎没听进去。

    王妃继续说:“我原先还觉得他冒失来的,虽然你身份不低,可是那有随随便便的就要娶一个女人的道理呢?可是,小七虽然还肯称我一声娘亲,我却不能做了他的主,只是说,要先看看你,帮他把把关。”

    “谁知,我一见你便喜欢,一看你这丫头就是一个知书达理、温良贤淑的人儿,我这才知道,小七果然眼光是很好的。”

    王妃自顾自的说下去,“只是,你知道的,小七现在事业未成,也不方便立正妃,不若,先封你做一位妾室如何?你放心,这只是暂时的,日后你二人感情深了,自然不日便提了上去。”

    不管王妃说什么,白荷都像是被冲昏了头脑,不住地害羞低头点头称是。

    朴萝却觉得刚刚的冷水现在却要将她冻成了冰茬子,她只想用力的拍打白荷的脑袋,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那是妾室,妾室!每位王爷都有正妃一位、侧妃两位,夫人四名,侍妾无数!

    以她侯府嫡女的身份,就算现在家里落寞了,做不成侧妃,至少至少也要是夫人,不然,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自甘堕落,若是被她父亲知道了,都能跑过来打断她的腿,不,是打断白荷的腿。

    这事儿,放在皇都就是一个极大的乐事,能叫皇都的夫人小姐们每顿吃饭都有笑料。

    别说这七皇子离皇位还八字没一撇呢,就算真的成了皇帝,也绝不可能给这种身份……

    对了,朴萝想到了前世,她可是正经的六皇子妃啊!怎么到了今世,竟混成了一个侍妾的身份了!简直……想要骂娘。

    那王妃眼中的轻蔑之色更浓了,她伸手,在白荷在身前交叉紧握的手上拍了拍,“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下你回去收拾收拾,我派人去接你进府。”

    “嗯。”白荷还是细若蚊蝇的应道。

    那王妃起身走了,不知又去了那个包厢里头。

    白荷晕晕乎乎的起身,她脑子里只有一句,“回去收拾收拾,就可以进府了……就可以进府了……”

    “来人啊,搀我回去。”

    “你……”朴萝气急,一堆话堵在胸口,却憋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上前搀着白荷,一步一步的朝着外头走去。

    白乞儿的车架没有过来,送他们出府的丫鬟贴心的道:“大约是出来早了,侍卫们在一处喝酒呢,我再帮你喊一辆车来。”

    “劳驾你了。”白荷还是有些晕乎。

    朴萝翻了个白眼。

    终于,两人坐上了车架,又回到了客房里头。

    朴萝迫不及待的拉她进了厢房,关锁好门窗。

    “你,你真是太糊涂!”朴萝用最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要声音过高。

    “我……我……”白荷第一次见到朴萝如此模样,吓了一跳,有点从晕乎的状态中清醒了些。

    “嘘,你小一点声。”

    “我怎么小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朴萝面目都有些狰狞了。

    白荷轻轻咳了咳,“我,我不过就是选择了我终身的幸福么。”

    她见朴萝涨的小脸通红,上前拉住朴萝的手,“你之前说过,会按照我的喜好,为我寻觅一佳婿的,这就是我选的佳婿。”

    朴萝使劲摇头,“且不说我先前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我父亲暴虐,他那外室阴毒,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不,是你,现在的身份,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甚至有可能丧命,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最后这句,朴萝提高了声音。

    “今日,那王妃明摆着就是在轻蔑你、羞辱你,你怎么看不出来?我问你,哪有侯爵嫡女的身份同人家做妾的?”朴萝简直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哦”白荷似乎恍然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给忘了,我当时只想着……”

    “只想着什么?”

    “那,那大殿上头的翩翩公子……”白荷的声音如同浸了春水一般,她又说道:“而且你说的也太夸张了些,那王妃为人和蔼可亲,怎么会轻蔑我、羞辱我呢?她明明说了的,我进府后不日便能提高位份了的,又不是一直做妾。况且,那是皇子,又不是普通的小王爷,我委曲求全些,也是应该的。”

    白荷说着说着,声音便略高了一些,“是你太小题大做了些。”

    朴萝摇头,也不欲跟她多费口舌了,“你赶紧收拾收拾,等白乞儿回来了,我们连夜逃走。”

    “我不!”这是白荷声音最高的一次,“我不走。”

    朴萝气急,上前拖拽她水绿色的衣袖。

    白荷耍赖坐在地上,哀哀的哭泣起来。

    “你别哭了!这不是不是哭不哭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二章 滴血

    “你给我起来!”朴萝怒急。

    “我求求你了,朴萝,小姐,青小哥,只要你把身份给我,让我安安心心的嫁去王府,来世叫我做牛做马我都甘愿。”白荷哭着抱住朴萝的腿。

    “你怎么想不明白呢?那七皇子绝非良配啊。”朴萝大声道。“你怎么这样,不知轻重,不知好歹?”

    “又有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呢?”白荷反问,“难道养不活老婆孩子的就是好男人了吗?懦弱贫穷的就是好男人了吗?三妻四妾的就是好男人了吗?”

    “男人的本性如何,本就是全凭运气,更有那成婚时满口仁义,过了几年狗屁不如的!我这一辈子,只想嫁个有钱又有势的!若是年轻又有才华,便更好了!这些都是不会变的!我何必要去赌那虚无缥缈的人品!”

    朴萝竟一时语塞。

    “还是说,你舍不得你的身份了?”

    “当然不是。王府很危险,我的家人也很危险。”

    白荷打断道:“既然不是舍不得你的身份,那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送了我吧,我这一辈子体弱多病,家中贫困,这样的生活,只过一日我也甘愿,若是能过上两日,我便觉得赚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担心我的安危。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从小就衣食无忧、吃穿不愁,你从小就高高在上,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我希望每次生病都有药吃,这样才不会突然死掉!我希望可以穿到好看的衣裳,我最羡慕的就是镇上的成衣坊里头可以自由买衣裳的姑娘,你知道吗?我每隔三年才能买一件新衣!剩下都要自己做,我根本不喜欢素雅的料子,可是这样的料子最便宜!”

    “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男人你知道吗?就是我的父亲!他辜负了我的母亲,更辜负了我!就因为他没有出息!”

    “我想要嫁给一个最有出息的男人!我也想要衣食无忧、吃穿不愁!你知道我还想要什么吗?我想要叫别人都听我的话,因为我从小到大都只能听别人话,看别人的脸色做事情!”

    “和这些相比,你说的那些危险又算什么!这是我所追求的事情,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你难道就没有想做一件事情,想到奋不顾身也想去做呢?你难道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吗?”

    “这样的想法不分高低贵贱吧?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这就是我的追求。我讨厌你摆出那份高高在上的、一副为了我着想的嘴脸,你都不了解我,你凭什么说自己是为我着想?”

    朴萝几次张口,却没能说出来话。白荷顶着自己的面孔,说出这样一番话,叫她大受震撼。一时间,她竟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错了,还是白荷错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三声规规矩矩的扣门声。

    “小姐,王妃命我们来恭候您,小姐若是收拾好了,就说一声,我们便接您入府了。”是一个四平八稳的女声。

    白荷大口喘了几口气,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她看了眼被扯坏的衣裙,当即脱掉,换上了之前朴萝买的的常服。

    至于行李包裹之类的,原本她也没有什么,这一路吃穿都依靠白乞儿。

    白荷看了朴萝一眼,但是朴萝有些愣怔,没有任何表示。

    白荷咳了一声,恢复了温柔的语调,说道:“那我去了,你就不必跟过来了。我就同王妃说,你们回去把消息告知我的亲人好了。”

    朴萝还是愣怔。

    白荷叹了一口气,便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朴萝不受控制的叫住她。

    白荷回头。

    “你,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未婚夫了?”

    白荷惊讶的回头,盯着朴萝看了几眼,心中千回百转,似乎她明白朴萝为什么会救下她,还对她这样好,也许是曾经见过裴哥,也许是……但是白荷却没有问话,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她不想了解,也不想问,有的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白荷只是说:“不必提了,当初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朴萝张了张嘴,她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回想起那个洞窟,一盏烛火,那个清瘦的男子拿出一张纸,上头画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姑娘鹅蛋脸,眼角下有三颗泪痣,楚楚可怜。

    “她身体不好,治病要花很多钱……她父母待她很差,我很担心她……”

    朴萝印象中,这是一个善良、柔弱、体弱多病又喜欢哭泣,需要依赖别人的可怜人儿。

    可是……如今,这个迫不及待要进王府的人,就是那个乙四三口中美丽可怜的姑娘吗?

    一时间,朴萝有些恍惚。

    ……

    在滴血观藏书阁的地下密窟里,白乞儿已经坚持了太久了。

    底下的烛火忽明忽暗,两个人的对话终于到了尽头。期盼中,两人聊得不愉快而发生口角和争斗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最后的会谈竟合作愉快的收场,这对于猫和水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个鼠王身后的富态男人起身,在墙壁上按动了一下,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轰隆声,书架缓缓的下沉。

    白乞儿隐藏在上头的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他可以选择现在窜到书架顶端,先一步出去,可是这样太过于冒险了,这些人都在抬头向上看呢。

    那叫王爷的,一边看还一边称赞他们南州的机关做的好。

    白乞儿只能等几人跳了上去,书架又缓缓的回升,之后再做打算。

    白乞儿在黑暗中的地下等了很久,等到他们都已经远去了,才摸索到了墙壁上,按照刚刚那富态男人的做法,有样学样的按下去。

    “隆隆”的声音响起了,白乞儿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一跃回到了地面上。

    突然,他浑身的汗毛竖起,一股死亡的气息袭来!他的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他忽然往后一仰,堪堪的躲过了致命的一剑。

    白乞儿伸手抹了一把脖颈,手上一片鲜红。

    他脖颈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血一滴滴的渗了出来。只差一点……他就命丧剑下了。白乞儿死死的盯着前方。

    “呵呵,小子,你反应倒是很快嘛。”一个蹁跹的身影从书架后头缓缓走出来,她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像猫戏弄老鼠那样,先戏耍一番。

    白乞儿一眼就认出,正是那个女人,那个低眉跪坐在“王爷”身后的女人,原来竟是一个狠角色!

    “就你一人?”白乞儿冷声道。

    “当然,不过收拾你足够了。”那女人同之前在密室中的乖巧形象截然相反,她悠闲的依靠在书架上,就着月光打磨着自己的指甲,用的正是刚刚伤到了白乞儿的那柄短剑。

    短剑上染了白乞儿的血,她的指甲也染了好看的朱红色丹蔻,相得益彰,更加妍丽了。

    她时不时的对着月光照耀一下自己的指甲,似乎在等白乞儿求饶,她最喜欢看敌人绝望的样子了。

    可是现在白乞儿脑中只有无数怎么脱身的想法,他的第六感不断的告诉他,这个女人危险……绝对,不可力敌。

    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对着女人,散发出一种想要全力以赴、大战一场的信号。

    可是在他冲向女人的一瞬间,却突然转了一个弯,从两人中间的书架空隙直直的冲了出去,然后迅速在书架之中来回的变动路线,企图躲掉女人。

    “呵,滑头的小子。”女人轻轻吹了一口气,不见她如何动作,变鬼魅一般的紧紧跟在白乞儿的身后。

    虽然每次都被白乞儿利用书架的优势,及早的转向,再绕圈,可是,这个女人却完全的跟上了他的脚步,甚至还离他越来越近!

    “噗嗤,”又是一剑,白乞儿的胳膊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有专心逃跑。

    又是“刺啦”的一声,白乞儿的大腿上也被刺了一剑,他躲闪的及时,只是衣服下摆破了一个大洞。

    那回头的一瞬间,那女人还似乎对他微笑了下。

    白乞儿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左躲右闪,就这样,浑身还被刺破了数处,仅仅是避开了要害之处,身上细小的伤口不断,流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个女人是不是为了戏耍他而手下留情了!这女人的武功之高,平生未见,也许只有婆婆有这种本事吧?白乞儿想到,婆婆在北州监牢劫狱时候大展神威的样子。

    那女人紧紧的坠在身后,轻笑着,“小滑头,身体不错嘛,若不是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说不定我还会收你为徒,不过,到此为止了。”

    说罢,她突然发力,竟一下出现在了白乞儿的身后,不见她如何动作,可是剑影四处闪动,一时间,前后左右的退路都被封死了。

    白乞儿无处可躲,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切成数块了。

    他忽的脚下用力一蹬,直直朝后头的墙壁撞去!只能期盼这墙壁没有那样的厚实了。

    成了。

    白乞儿破墙而出。

    这一手出乎了女人的意料,必杀的一击又失手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啊,真是该死,还是把鼠王的地盘给破坏了,希望他不要怪罪才好。真是个不认命的小子,麻烦死了。”

    白乞儿却没有听到女人的牢骚,他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必死的一剑,从未觉得死亡这样接近过。

    他迅速的环顾四周,这里竟然是主殿!

    清冷的月光照射进来,整个大殿都空荡荡的,除了正中央摆放的一方供台。

    供台上又有名贵的檀木做成了支架,上头摆放着的,不正是之前的那块青石——滴血石吗?

    平平无奇的青石,却因为摆放的位置太过特殊,显得十分的珍贵。

    白乞儿心念急转,这样下去不行!

    这女人的速度太快了!在书架间还可以稍稍躲闪一下,可是在这空荡荡的殿中,一旦和女人正面对上,他绝无幸免。

    不能再这样逃跑了!

    白乞儿飞身到供台后头,利用这难得的空隙,把自己隐蔽起来。

    那女人冷着面孔从破开的墙壁之中钻了过去,灰尘粘在了她的头上脸上,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阴沉过。

    乍然出现在正殿之中,这女人也抬头寻找白乞儿的踪迹,却在瞧见青石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怔愣,此乃人之常情。

    就是此时!

    白乞儿准确的抓住了这一瞬间,飞剑脱手,直直的刺向女人的面门。

    那女人的右手来不及回抽,只得用左手空手接白刃!

    “咔嚓”一声,女人左手的精心维护的五根指甲一齐断裂,在中指上,甚至离血肉太近了些,中指竟还出血了。

    这下,女人的面色没有那样好看了,她狰狞的说着:“小子,我要让你后悔做了这件事!”

    白乞儿心冷的像是要结冰碴一般……只赌了这一把!他知道敌我实力相差悬殊,可是反正也逃不掉,万一这个女人在大意中死去,也是有的。

    可惜,赌输了……

    那女人右手还是短剑,左手却是白乞儿那柄长剑!一步一步的朝着白乞儿走来。

    白乞儿并不想坐以待毙。他举起身边唯一的一块青石,同女人缠斗了起来。

    好在女人似乎对这青石也十分的在乎,每次在剑要击上青石的一瞬间,便放轻了力度,才让白乞儿苟且偷生。

    突然,女人抓住了机会,飞起一脚,把白乞儿手中的青石踢飞到半空中,迅速的欺上白乞儿的身。

    用胳膊环绕着他的脖子,嘴巴在白乞儿的耳边轻轻吹气。

    只是白乞儿一动也不敢动。

    她那把短剑正四平八稳的抵住了他的喉咙,只要他稍稍一动,便命丧于此了。

    女人伸出脚,勾住了掉落下来的青石。

    随意的一甩衣袖。

    她被白乞儿削到的中指指尖,刚好又一滴血液滴落,在青石板上。

    也刚好,白乞儿脖子上的血也滴滴答答的滴了下去。

    神奇的反应发生在了青石之上。

    只见,两个人的血液,竟然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一般,缓慢,却逐步的,往一起移动着。

第一百六十三章 滴血2

    这移动很缓慢。

    这两滴血的移动很细微,细微但是缓慢的,凑到了一起。

    在场的两人都是高手,尘埃的变换都逃不出眼睛。

    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从血珠的滴落,到缓缓的,如同蚂蚁在爬一样,最后,合二为一。

    女人搭在白乞儿脖颈上的剑突然僵住了,就像是陈旧的轴承一样。

    原本按照她的脾性,会在杀死猎物前,好好的戏耍一番,看着猎物的表情是如何的绝望、求生而不得、无限的渴望却毫无希望。啊,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就连皇宫中最清醇的美酒,都没有这种情感令人迷醉。

    尤其是这个高傲的猎物,真想撕碎他的面具,露出脆弱的表情,那一定比普通人更为美妙吧!

    为了这个,她不惜隐瞒了猎物的存在,只为了独享这个时刻。反正也无妨,不过是一个小毛贼而已,独自一人杀死他轻而易举,只需要轻飘飘的回去说一句,“有一个小毛贼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我已经把他解决了。”就可以了,

    高超的武艺,还有同“王爷”有着世上最牢固的联结,让她成为这个组织中特殊的存在。

    因为有绝对的忠诚,所以就有绝对的自由。

    她就是三十年前,被王爷偷偷带出宫的帝姬。从小,她就被教导要对组织忠诚,对首领敬畏,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迫跟首领发生了关系。

    后来,有了那个小人儿的诞生。

    首领说,他们的儿子,会是未来的皇帝,会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把这一整个天下都碰到她的面前。

    为此,他们要把这么小的孩子,远远的送到南州去,再也不得相见。

    在那个冰冷的组织里,每日除了练武就是练武,暗无天日。可是自从怀上了那个小人儿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极好,首领甚至亲自陪她晒太阳。

    小人儿极乖巧,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不哭不闹,其他婆子们说过的难受的反应一点儿也没有。那时她便不断的憧憬,他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后来,小人儿被她生出来了,他是那样的好看,大大的眼睛犹如天上的星辰。这是从来未有过的感觉,往后也不会有!即使在首领身上也没有过,她知道了,那种感觉——叫幸福。

    小人儿被送走的十几年,都是煎熬。

    只因为首领说,要好好的练武,以后才能帮上忙,她就每日每夜的练武。

    终于,在这一日。

    他们日夜兼程的赶到了南州!

    她偷偷过去想要看一眼,可是又担心被发现,违背了首领的约定。

    现在,只要解决掉这个小毛贼,她就要去见那个小人儿了!只是这小毛贼太滑溜了些,勾起了她嗜血的欲望。

    可是……可是……现在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她剑下的少年,年龄……最重要的是,滴血石,是不会骗人的。难道……难道王爷骗了自己?

    还是说连王爷也被骗了?

    难道那鼠王用心险恶,想要让她手刃自己的儿子?

    她的心……乱了。

    她匕首下的白乞儿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点!

    他身子后仰,把重量压在了女人的身上,同时让脖颈远离那把短剑。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失了神的女人会下意识的闪开。却没想到,那个女人手忙脚乱的丢了匕首,竟然来扶他的肩膀!

    白乞儿拉住了女人的手臂,反手在她胸前打了一掌。女人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浑身的气血翻涌,一股腥咸的味道涌上了喉咙。

    白乞儿趁机破窗而出,翻滚到了外头的院子里。

    “什么人!”

    白乞儿毫不掩饰踪迹的样子惊动了外头巡逻的侍卫,只是侍卫中没有那女人那样的高手,叫他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侍卫们迅速的聚集在一起,一部分追着白乞儿离去的方向,还有一部分跑进了存放滴血石的正殿!如果滴血石没有了,今夜值班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看到了!殿中还有一个形迹可疑的女人,她的手中正捧着滴血石!

    “拿下!”侍卫长大呼一声。

    十数人提着长矛冲了进去,还有百十人正在聚集而来的路上。

    女人心神大乱,她勉励提起一股气,用短剑隔档开那些长矛。“别打了,是自己人!”她说道,只是没有人肯听她的话。

    她只会杀人的招数,可不会这些打来打去的把戏。

    她不知道如果放下武器,就地投降,这些人会不会放过她,还是会把她就地格杀。她不能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她心一横,大开杀戒起来。

    她杀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杀红了眼睛!这些蠢货,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把路堵住了,那个少年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万一真的是她的儿子怎么办!

    这边打的昏天黑地,侍卫的尸体堆积如山。

    听到打斗声前来的侍卫却越来越多,最后,直到惊动了王爷、鼠王、南越王。

    刚刚还言谈甚欢的人,如今再次回到了原地,却只有目瞪口呆。

    “啊姬,快住手!”王爷大喊,甚至不惜只身跑到了接战的范围中去。

    那边,南越王也喊停了侍卫们的攻击。

    四人重新聚在了一起。

    只是这次,三个人在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脸色都很难看。

    女人捂着胸口,擦干了嘴角的鲜血,跪伏在地上。

    “王爷,我请求跟你单独谈话。”她只肯说这一句话,其余所有的话都不做交代。

    王爷无奈的看了一眼帝姬,转身对鼠王请求。

    鼠王的脸色看不出来变化,只是微微一颔首。转身,出门,并且关上了门。

    “说吧。”王爷的脸色如同猪肝一般难看,他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

    女人不敢耽搁,她爬起身来,在王爷的耳畔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包括滴血石的变化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王爷半晌没有说话。

    帝姬紧张的看着他。

    却毫无征兆的,王爷反手一个巴掌狠狠的抽在了帝姬的脸上。帝姬在原地转了两圈,直接跪倒在地。

    她惊愕的看着王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咳、咳咳。”紧接着又咳了一口血出来,原本就受了内伤,然后没有得到缓解又激战良久,现在内伤和外伤加在一起,叫她整个人如同是一个破布娃娃一般,狼狈可怜。

    “糊涂!糊涂啊你!”王爷捶胸顿足,“往日叫你不要痴迷练武,也要好好的了解一下外头的事情。”

    “你只知道滴血石可以验父母儿女,可是,兄弟姐妹也属于血亲啊!”

    王爷的这番话,把女人从“伤害到了儿子”的咒语中解除了出来,她忽然冷静了下来,心跳也逐渐的平复了下来。

    她面朝着王爷磕了一个头,“王爷,阿凤请求现在亲自检验下他们手中七皇子的血。如果不是,现在去追那少年或许还追的上。”

    “你不说,这件事情也是要做的。”王爷冷冷的道:“你却选择了最坏的方式,回去自己领罚。”

    女人浑身似乎颤抖了一下,也只是低头称是。

    两人密谈过后,王爷喊了鼠王进来,把刚刚对话的内容一五一十的讲给了鼠王听。

    鼠王听完,微微颔首,没有怪罪。

    “这是一件好事。”他的眼神熠熠发光,“也许我们因祸得福了。同帝姬有这么快反应的血珠,应当便是那个七皇子了吧?”

    王爷微微沉吟,“很有可能,不,是极有可能。听帝姬的形容,这个年岁的少年,在皇都记录在册的并不多,不排除还有人暗度陈仓,可是,”王爷摇头,“能在我们的监视下做到这一点的人极少,除了当年的监管者,还能有谁呢!”

    鼠王点头,“紫二。”

    “在。”

    “封城,发布檄文,抓捕城中所有身份不明的十七八岁少年。”鼠王朝受了很重的伤的帝姬说道:“还要劳烦你把他的样子给描述出来。”

    帝姬点头。

    鼠王接着道:“把七皇子带过来,给两位朋友当庭验血。”

    “是。”

    白乞儿的心也不平静。

    从小婆婆就说他是没人要的孤儿,可是,今日那女人明明同他有血缘关系!

    只是白乞儿比那女人多知道了一点,就是那日同窗告诉他的,关于滴血石的细则,“父母、兄弟姐妹、直系旁系血亲,都可能引发石头的变化。观主曾经做过很多的实验,他已经知道该怎样通过两滴血液融合的速度稍做出判断了。”同窗说:“大抵是根据血液的新鲜程度,两人的亲缘关系这些,速度会有一定的差异。”

    按照同窗所形容的“迅速吸引在一起,逐渐吸引在一起,和缓慢的吸引在一起”来区分的话,他和女人都是最新鲜的鲜血,却只能算得上是“逐渐吸引在一起”。

    白乞儿知道,这应不大可能是他的母亲。

    他非常想知道女人的身份!只要知道了女人的身份,很大可能就顺藤摸瓜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只是,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听到了不得了的话,那女人也只是那个王爷的手下……她真的会放自己一马吗?如果不立刻逃走,他还有机会全身而退吗?

    白乞儿不知道,也不敢赌!

    但是那个女人突然变得笨手笨脚的样子也叫他看在眼中,原本可以一刀结束她的性命的,可是他也心软了,只是叫那女人无法动弹,无法继续追捕他而已。

    白乞儿行走在夜色中,目光深沉。

    不急,还不急。他不断的告诫着自己。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也许,过了这个冬天,在情盟的总部,就能知道关于女人身份的答案。

    白乞儿骤然出现在了朴萝的厢房之中。

    朴萝浑身一震,“你,你怎么了?”

    白乞儿这才恍然惊觉,他全身上下一共被女人刺了有二十八处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可是也逐渐浸透了衣衫。

    他当着朴萝的面,三下五除二的把染血的外衫脱掉,“快,拿去烧掉,要快。”

    朴萝依言行事。

    白乞儿简要的包扎了自己的伤口,叫他们不要流血,又快速的换上另一身干净的衣衫。

    他伸手一撕,把猫送给他的面具撕掉,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他万分庆幸自己在夜探的时候带上了这个面具。

    “好了,”朴萝在火盆里用力的戳了好几下,把最后的布料也燃成灰烬。

    “我们走。”

    “发生了什么?”朴萝担忧的问。

    “先走再说。”

    朴萝没来得及说白荷的事情,白乞儿也没有问。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从角门出了城。

    还未走出多远,就听得后头传来了“邦邦”的敲锣的声音,里头戒严了。

    白乞儿快马加鞭,带着朴萝连夜往南边跑去,天蒙蒙亮,也只是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叫马歇了歇脚,便又急忙赶路。

    一连三天,两人几乎除了赶路就没有交谈。

    直到两人跑进了一处深山,朴萝也面露疲惫之色,白乞儿才稍作歇息。

    “发生了什么事情?”朴萝终于又机会问。

    白乞儿叹息,把之前在密室里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朴萝。

    朴萝睁大了眼睛,良久,却突然开心起来,“所以说,那七皇子是一个冒充的!是什么帝姬的儿子!根本就不是七皇子!”

    白乞儿点头,“这是一个大大的阴谋,是一个在十余年前就计划好的,要夺得皇位的阴谋。”

    朴萝不管那些,她只用力的捏了捏小玉。

    朴萝又问道:“所以,你同那女人有什么关系?”

    白乞儿叹气,摇头,“看来当年婆婆说谎了,我并不是没人要的孤儿,我应当同这些情盟的人有些渊源吧。不管是婆婆,还是这个女人,都是武林高手,我相信这不是巧合。”

    “只是……”他揉了揉眉心,“婆婆是不可能告诉我我的身份的,如果能说,她早就说了。我从小到大问过她无数次,她都守口如瓶。”

    “你,你别担心,到时候如果猫坐上了盟主之位,也许他会告诉你的。”

    白乞儿点头,苦笑,“也许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些会武的人的孩子罢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悬赏

    两人前往一处小镇子,朴萝拉住了白乞儿,指着那镇子的方向,凝眉道:“远远看去,那边隐隐约约有灰色雾气,把那镇子笼罩在其中,要不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白乞儿疑惑的问道:“灰色的雾气?”

    “上次醒过来发现的,不止可以看见人身上的,还有些物什和地方也会隐隐约约的叫我看到些气,只是还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罢了。”朴萝挠挠头,“具体也看不清楚,初一看似乎有,

    可是用力看去却又见不到了,模模糊糊的,若有似无,可是那感觉不是很好,似乎有些不详。”

    白乞儿笑道,“你倒是有了水的本领了。”

    朴萝害羞道:“可不敢相比,他可以准确的预测凶吉,我只能看到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的气罢了。”

    “不要妄自菲薄。”白乞儿道:“既然如此,我独自前去置办些货物,你在这里等我,切记,不要在乱跑了。”白乞儿对着朴萝叮嘱再三。

    朴萝不好意思的点头称是。

    白乞儿进入了小镇子,还没有到近前,就发现很多人都盯着他的脸看,不是那种暗中观察的眼神,而是直勾勾的毫不掩饰的盯着他的脸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这些人都是些寻常百姓,行路人、商贩、大人老人小孩,均是如此。

    白乞儿不明其意,却暗自警觉,全镇子的人都这样打量他,如果真的有一些隶属于南州鼠盟或者南越王的人在其中,就可以明目张胆的监视他了。

    他的一举一动但凡叫人觉得可疑,只怕难以脱身。

    他迅速置办了些必要的衣物和食物,天气逐渐的寒凉了,之前准备的衣衫显然不够用了,朴萝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自己裹得如同粽子一般,最好购买一件厚实放风的棉袍。

    他路过了镇子正中,看到了中间摆放的悬赏令,很多人还围在那里指指点点,假装不经意的路过。

    “从未见过这样的悬赏啊,赏万金,够子孙后代吃好几辈子啦。”

    “不仅如此呢,南越王承诺了,还要给你宅邸护卫,最重要的一条,给你的子孙三个名额,进入南越王经办的族学。这是给你子孙后代都铺好路了,谁要是捉住这个人了,以后啊,就真的光宗耀祖了。”

    “老三,你看看就得了。”也有人一脸漠不关心的道:“这种好事能落到你我头上吗?不如躺在大街上等着天上掉馅饼还来的快一些。就算碰到了又如何,说不定你钱没拿到,命先没了。”

    “二狗,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不关心?你不关心那你来这里干嘛?最烦你这种假正经的人,装模作样,最是恶心。”

    两人说着说着便要争吵推攘起来。

    他们打架,人群散开,却叫白乞儿看到了悬赏令上的画像,不正是他之前带面具的样子?

    白乞儿苦笑,这面具也不必留了,竟比他的本尊还值钱,还是直接烧了吧。

    他尽量装作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又四平八稳的走出了小镇子。

    回到了小树林里,远远的便看到了朴萝,这次朴萝倒是乖巧的很,一动也没动,见白乞儿来了,还冲他一笑。

    白乞儿便觉得心下温暖。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朴萝期待的问道,她想知道自己看到的不祥的灰暗是不是管用。

    白乞儿弹了下朴萝的脑门,“有不好的事情,我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哦。”朴萝似有失望之色,她观地之气的时候朦朦胧胧的,经常不经意间看到很多,凝神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看来还需要多加练习才是。

    “不过倒是有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

    “镇上挂了我的悬赏令,赏万金,我可比以前值钱多了。”

    “什么?”朴萝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生气道:“你又同我开玩笑,这是什么好事,这是天大的坏事啊。”

    “我自然知道,这赏金和加官进爵的承诺只怕叫很多江湖人士都要忍不住出手了吧,更何况那些如同老鼠一般暗中偷窥的人。虽然悬赏的是猫的面具上的样子,可是他们对所有外乡的十七八的人都盯得紧,往后的路只怕要艰难。”白乞儿说。

    朴萝想要说话,却被白乞儿制止了。

    “嘘,有人上来了。”

    不一会儿,有一个身上背了斧子和柴的樵夫大爷吭哧吭哧的前来,见到白乞儿和朴萝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

    “呵呵,小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呀?”

    朴萝在白乞儿身后偷偷用手拉了拉他的衣摆。

    白乞儿意会,“我同舍弟去南边投亲。”说罢,把拴着的马解开,拉着朴萝上马。

    “哎,急什么?”那樵夫笑呵呵的拦住了去路,“南边儿的路可不好走啊。”

    “关你什么事?”白乞儿冷声道,“让路。”

    那樵夫把柴放在了地上,轮动了几下斧子,“不关我什么事,只是最近镇子周围的毛贼有点多,我想问个清楚。”

    “你亲戚姓甚名谁呀?家住哪里?你身上可有同他通信的信件,拿出来叫我瞧瞧。”

    “让开!”

    “不说?那就是没有了。”樵夫露出了笑模样,“我看你的身高体貌都同那价值万金的逃犯有些类似呢,你说会不会叫我运气好给蒙着了,从此就荫庇子孙了呢?”

    “只怕你没有那个福分。”白乞儿冷冷的道。

    “福分这种事儿,是要自己争取的。”樵夫似乎很轻松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在意白乞儿的威胁,“不然,老天爷送到你面前的馅饼,你也吃不到不是?”

    朴萝的马落后了白乞儿半头,她有些紧张的听着樵夫和白乞儿的谈话。

    这樵夫绝非善类,他的头上血色气重,手中不知又多少条人命了,浊气多清气少,可见杀的大多是些不该杀的人,可谓作恶多端。

    “贴在外头的榜,那是给百姓看的,为着就是叫他们多注意来往的外乡人。”樵夫说,“官府给我们江湖人士另有一榜,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白乞儿冷着面庞没有搭腔。

    樵夫又呵呵的笑了两声,“逃犯的脖子,”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侧颈,正是白乞儿受伤的位置,“这里有伤口哦。”

    说罢,没有任何征兆的一跃而起,跳到了和白乞儿身下的白马平齐的高度,马儿受惊,人立而起。朴萝连忙牵马后退两步。

    那樵夫一斧子朝白乞儿的面门处劈来,白乞儿瞬间拔剑招架住。

    “哈哈,手腕处也有伤口哦。果然叫我给猜对了!”那樵夫更加兴奋,合身扑上,每一招一式都是大开大阖,仿佛白乞儿就是面前新鲜的白肉一般。

    白乞儿看着似乎有些吃力,只有招架并没有还手,最后竟被逼下马来,两人在林间缠斗起来。

    朴萝十分揪心,她摸了摸手上的蛇戒,却不敢擅自使用。两人的身形移动的太快,她怕误伤到白乞儿,况且,猫曾经说过,这个戒指的射程比手镯要近很多,朴萝也不知,究竟是有多近。

    她身下的马儿,不断的跺着蹄子,想要远离这个刀光剑影的地方,朴萝要用力才能拉住马儿的缰绳。

    那樵夫久攻不下,逐渐失去了耐心。

    更叫他烦躁的是,每次眼看着就能砍到白乞儿了,却总被那小子险之又险的避过去了。他的斧子沉重,在对上刀剑时很占优势,可是却不能久战。

    “斗眼,别看了,出来帮一把,就成了。”忽然,樵夫朝着后头喊了一句。

    朴萝大吃一惊。

    从樵夫的后头果然窜出来一个人,他身材十分的干瘦,就像是山里挨饿的猴子一样,他的眼睛也确实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是个对眼。

    白乞儿同樵夫原本势均力敌,如果突然出现一个人,会怎么样?

    看樵夫嘴角的笑容,他心中显然有了答案。

    那个窜出来的对眼儿,心中也有答案,他快速接近二人,从身后摸出了五把飞镖,根本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几乎是五镖连出,朝樵夫和白乞儿飞去。

    樵夫似乎和他配合过很多次了,听到风声的瞬间,就伏倒在地。

    “小心。”朴萝忍不住叫到。

    却见白乞儿如同大鸟一般,在树干上踏了几步,突然飞上了空中,一个漂亮的翻滚之后,直接落到了对眼面前。

    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那樵夫从地上抬起头来,正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他目眦欲裂,心下哪里还不知道答案,原来之前白乞儿的疲态都是装出来的!

    看他露的这一手,根本不会被他压着打。原来早就知道樵夫不是一个人,又没把握在杀了樵夫之后,抓住另一个人,特地的引对眼出来呢。

    完了,快跑。

    这是樵夫心中仅存的想法。

    人是对的人,绝没错!

    如果不是他太贪了,想要独享赏金,就单单是把这个消息上报,也值一千金了,这是王爷的承诺。

    他发誓,如果这次叫他逃了出去,日后杀人必定更加审慎!只是可惜了斗眼兄弟了,探路跟踪隐匿他可都是一个好帮手,他俩配合的一直不错。兄弟就是好,关键时候还能帮他挡灾,换他活命。

    樵夫提起斧子,往身后用力掷了一个白色布袋,那布袋落地后,一股浓郁的白烟瞬间弥漫而出,不知什么味道,闻之十分辛辣刺鼻,也叫眼睛一直难以睁开,流泪不止。

    朴萝呛咳了半晌。

    当白烟散去,却见那樵夫躺倒在地了,胸前插着一柄飞镖。

    朴萝连忙上前,见白乞儿拾起了他的斧子,在那对眼脖子上的剑痕处劈了一斧,刚好和剑痕重叠,叫人看不出原来的伤口了。

    白乞儿凝重的道:“看来,在我身上的伤好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了。”

    朴萝点头。

    两人骑马,继续南行。

    忽有一日,朴萝觉得脖颈处十分冰凉,伸手一摸,惊讶抬头。

    天上零零星星的飘落了一些白色的点点,仔细一看,是雪花。

    竟然下雪了。

    “下雪了啊。”白乞儿也骑马哒哒的与朴萝并排而行,“听闻南州很少下雪。”

    朴萝点头,“我也听先生讲过,我们已经在南州的腹部了,没想到竟然有雪。”

    一开始,雪很小,只是零零落落的,仿若冰凉的雨点子一般。

    后来,雪逐渐的大了起来。

    北方的天气冷,雪落在身上还是雪,就像是调皮的小鸟,用冰凉的爪子踩在了身上一般,用手轻轻一弹,它便走了。

    可是,这南州的雪却同中州、北州不同,雪落在发上、衣上,很快便融化了,像是冰水一点点浸透了身子。

    朴萝早就在发抖了,她控制不住牙齿在打颤,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心里想干脆冻死我算了,可是身体却只是觉得冷,可承受范围之内的冷,冻不死人的冷。这种感觉却更叫人难受。

    白乞儿注意到了朴萝的不适。

    “我们先找一处地方歇息,等雪停了再走吧。”

    朴萝忙不迭的点头。

    想法是好的,只是举目四望,这四周荒山野岭,除了些光秃秃的树,并没有任何可以荫蔽的地方。

    白乞儿看了眼地图,皱眉道:“只是这方圆百里都是这种树木山林,大概找不到有人居住的地方。”

    朴萝失望的四处远眺,山林间的景色仿佛都是重复的,一颗枯木挨着另外一个颗。有一颗歪脖子的树都好像见过很多次了,如果不是知道白乞儿不会迷路,她都以为他们在原地转圈了。

    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只是这湿冷的感觉一直往骨头里钻。

    神色恍惚间,忽然前方有一道如同夕阳一般温暖的色彩,在眼中一闪而过,朴萝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同之前几次一样,再要仔细的瞪大眼睛看,就什么都没有了。

    朴萝犹豫的指着刚刚那处地方,说:“白乞儿哥,要不我们到东边那处地方看一看可以吗?”

    “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次看的更不清晰了,只是一闪而过的样子。”朴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没关系,我们去看看便是。”

    两人策马往那边走去,马蹄的哒哒声似乎加快了很多。

第一百六五章 投靠

    一直朝朴萝指的方向走了十余里,忽然看见树林的掩映下有一汪池水。

    那池水不是普通的水,正汩汩的冒着热气,雪花飘在上空,就被热气消融了。

    “是温泉?”朴萝感受着铺面而来的热气,瞬间觉得温暖了很多。

    白乞儿笑了笑,“看来,你的观气术真的进益了。这附近都没什么人,你先在这池边歇息,刚好我去打些野味过来,我们好好休息一下。这南州的雪下不了多久,我们等雪停了再走吧。”

    朴萝点头。

    “朴萝,朴萝!”这是自打逃出南越王府以来,小玉第一次同朴萝说话。

    “小玉!你好啦?”

    “咳,什么好了坏了的,”小玉装作听不懂。

    朴萝笑而不语。

    “你不要瞎说哦,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真人的测算。”

    “嗯嗯,我知道。”朴萝觉得它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乞儿不是说了,那两人聊天字里行间,是真的有七皇子流落民间的。”

    “是啊。”

    “其实我有一个怀疑。”

    “什么?”

    “白乞儿会不会就是七皇子?”

    “什么!你,你为什么这么说?”朴萝吃惊。

    “你想……那王爷说,七皇子被监管者救走了,那婆婆的武艺颇为不凡,当得起监管者吧?”

    朴萝挠挠头,“就凭这一点?未免有些太牵强了吧?”

    “白乞儿的年龄正相当。”

    “年龄相当的那可多了去了。”

    “还有呢!你看,我为什么到了你的手上?你为什么又同白乞儿的牵扯这样深,我觉得不是毫无缘由的。”

    “就因为这个?”朴萝还是觉得荒谬,“我同谁结伴而行,那他就是七皇子?那猫、水、胖子为什么不是?”

    “哎,你若是再打岔,那我就不说话了。”小玉生气道。

    “好好,你继续说,我不说就是了。”

    “还有,如果那个王爷身边的女人就是带来看儿子的帝姬,然后那假的七皇子是帝姬的儿子,而白乞儿与她同为当今圣上的孩子,这不就说的通了?”

    “嗯……你说完了吗?”朴萝小心的问,“我可以发表意见了吗?”

    “哼,我说完了。”小玉气道。

    “我觉得你说的不无可能,可也只是可能性的其中之一,还是很小的那种。”朴萝尽量客气的说道:“也有可能,王爷身边的女人就是一个孤儿,而白乞儿也是一个孤儿,或许有些亲缘关系,可能是某个习武的世家一起流落在外的孩子也说不定,所以武艺都学的快。因为武艺学的快,才被同样会武艺的婆婆给看中了……”

    “那同你有渊源这个事儿呢?你怎么解释?”小玉问。

    朴萝惊讶的说:“不是吧,真的拿这个出来说事?如果有渊源就是七皇子了,那真人还费尽心机的留下地图来做什么?”

    最后,小玉和朴萝谁也没有说服谁。

    一直等到白乞儿带着猎物回来了。

    两人一玉在热气腾腾的池水边,享受着温暖,烤着肉食。

    这池水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罩子,把所有的寒冷和饥饿都隔绝在了外头。

    叫他们难得的好好休息了一番。

    在朴萝和白乞儿走后。

    白荷被一顶小轿子抬进了王府。

    据说,七皇子当晚就去了,还特地的准备了两根红烛。

    只是……

    七皇子看着身下的人儿,同样美丽的面庞,同样钦慕他的眼神。

    听母妃说,这个女子听闻做他的侍妾这种事情,都想也不想的答应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是一个别有用心之人。第二,她确实对自己一见钟情,十分的爱重。

    关于这第一点,倒是不大可能,父王把他的安全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身份可疑之人根本不能接近他半步。听闻滴血观中恰好有那武侯的血迹,想来也是验过了的。还没有哪个仇家有这么大的手笔,培养一个正经的侯府嫡女来靠近他。

    那么只有第二种了,这女子心中的想法倒是与他无关,不是他说大话,这整个南州的女子,十个有八个都对他爱重,日后等他做了皇帝,这天下的俄女子都会对他爱重。七皇子摇了摇头,这感觉一点也不稀奇了。

    况且,这个侯府嫡女美则美矣,只是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

    这也正是他疑惑的地方。

    犹记得当初在花园的惊鸿一瞥,箭带着风射过,扬起了少女的头发,她惊慌失措的跌坐在地上,表情鲜活的犹如早春刚抽芽的嫩枝,十分的鲜嫩活泼。

    就连后来同他对话,也不经意间刻在了心中,说“因爱慕七皇子……”的时候,眼睛都是水灵灵的,像是在讲述一动人的故事。

    而现在……七皇子再次打量身下的少女,眼睛里的那股灵气完全消失不见了。

    “唉……”七皇子食之无味的起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心道,早知不这么快把她接近府里了,听闻少女嫁做人妇时,是会发生变化的。早知便应该先在外头谈情说爱、巫山云雨,然后再接近府里,或者腻了,不接也好。

    母妃说了,他身边的每个女人都要娶得有价值。即使是侍妾,也不能全凭着性子来。

    七皇子已经十七岁了,可是,没有正妃,也没有侧妃,只有二位庶妃,和众多的侍妾。

    想来,父王知道他身份贵重,早就打定了注意,用他的妃位来联合其他的势力吧。

    七皇子觉得没有兴味,便连夜离开了这个“新宠”,到两位庶妃的屋里好生折腾了一番。

    竟连住都没住下。

    这种事情很快便在七皇子的后院里传开了。

    原来还严阵以待的众多女人们,第二日一早却笑得人仰马翻。

    白荷还未同她们见过面呢,却成为了她们口中的最大笑柄。

    大家都道,有一侯府嫡女自降身份来做侍妾就算了,竟然还连新婚的男人都留不住,叫人家连一夜都没睡过,连夜跑了,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第二日一早,两位受到雨露恩泽的庶妃一脸笑意的把侍妾们都聚在一起,装模作样的叫白荷来敬茶。

    顺便把白荷好一阵的冷嘲热讽,不仅言语上羞辱,还叫她跪了好久,还把滚烫的茶碗泼了她一身。

    原先朴萝同她说王府里危险不好过,白荷还一脸不屑,现在……想到昨晚的那个清贵的男子毫不怜惜的模样,就叫她心里难过。也不知是何处得罪了他,竟然连夜跑了?

    不知为何,白荷想起了自己曾经同朴萝说过的,男子花心也比无用强的这番言论,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她想起了,母亲对父亲嫌弃的模样,母亲对父亲动辄打骂,还把父亲从卧房中骂着“窝囊废”把他赶出来的的样子。

    再想想自己昨晚被如同破布麻袋一般,用完就扔掉的样子。一时之间,说不后悔是假的……

    还有,眼下又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前来敬茶么?那个和蔼可亲的老王妃怎么不在场?

    就是那个王妃的看重的样子才叫她下了决心的,她从小到大最是讨厌裴哥的母亲那种恶婆婆的样子。

    白荷身上都是茶叶子,她跪在地上哀哀痛哭,这带雨梨花的模样看在男人眼里是美丽同情,看在女人眼里只有更加的厌恶和嫉恨罢了。

    那两个庶妃带头,一众侍妾帮忙搭腔,你一言我一语的,只把白荷骂的狗血淋头,羞辱的什么都不是。

    又因白荷礼数不周全,全程哀哀的哭泣,又治了她一个“不敬”之罪,叫她多跪了三个时辰。

    白荷起来后旧疾就犯了。

    她在自己的屋里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王府的丫鬟却连一杯水也不帮她倒。

    越气越急,越急越气,白荷彻底病倒了。

    她嘴里不住的喊着王妃和七皇子,她期盼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王妃或者那个俊美的少年前来救她。

    可是,可能因为刁奴的隐瞒,或者两人实在太忙了,竟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怎么会这样?

    想象中的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冷了有衣穿,病了有药喝的生活,原来,不是进了王府就有了?

    白荷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又咳嗽了起来,这屋子里竟比原先她住的闺房还有冷上几分。

    下雪了……下雪了吗?

    她只记得从小到大,南州只下过一回的雪,那时候她还小又是第一次见着这新鲜的玩意儿,从小只在书中见过。

    雪花落在手心之中,凉凉的,不一会儿就化了,同书中描述的很不一样,不能堆起来,变成雪人。

    但是因为新鲜,她就在外头多玩儿了一阵子。

    然后呢?对了,然后那个从小就待她极好的哥哥一脸焦急的到处喊她的名字。她顽皮的在屋后多躲了一阵子,不想回屋去,就这样暗中盯着那个少年看。

    那少年找了屋前又找了屋后,最后跑到了街上到处找寻、呼唤,神色十分的担心焦虑。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哦,似乎是在想,好无趣。这个哥哥从小就待她很好,很温柔,他模样也好、家事也好、才识也比父亲这种只会掉书袋的人好上许多,可是就是……好无趣。

    就像是那琳琅满目的簪子一样,木的也好、玉的也好,最好看的永远是摆在摊子上的样子,买回了家中,当初再怎么珍视,也觉得,就那样了吧……

    即使是裴哥送她的那柄金簪子也是如此。

    就那样吧。花纹更加繁复的,做工更加精细的,甚至是上头镶嵌了玛瑙宝石的簪子,她又不是没有在铺子中远远的见过。

    相比之下,这金簪子也就平平无奇了。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凭借她的容貌,裴哥这样看重她,那是她没有被更有身份地位的人给瞧见!

    她值得更好的,绝不止于此。

    她是不是错了?

    白荷似乎烧了厉害,逐渐开始胡思乱想。

    不!

    她怎么可能错?

    错的是朴萝的这张脸!

    要是给她恢复自己原有的容貌……那七皇子肯定不止这样对她了,一定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该死,都已经好好的化妆了,这张脸还是不行。

    要不要,把面具摘掉?

    白荷这样想着,也准备这样做了。

    可是……

    恍惚之间,似乎有人在给她把脉。

    白荷微微的睁开眼睛,是大夫……她是在做梦,还是醒着?

    她分不清楚。

    后来,有熟悉的煎药的味道传来,似乎是很久以前,裴哥曾经帮她做过这事情。

    她又想到裴哥了。

    她想起裴哥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

    “扶她起来,吃药了。”

    似乎……是王妃的声音,看了她真的是在做梦了,竟然梦到王妃亲自来喂她吃药,两行泪水从神志不清的眼角流下。

    第二日,竟然是七皇子来喂她吃药,看来她大概已经死去了,接连不断的做白日梦了。

    “朴萝,你快点好起来,母妃已经给你抬了庶妃的位份了,你千万不要这样病倒了。”七皇子一边喂药一边说道。

    朴萝?哦,对,是在叫她,她现在叫这个名字。

    那声音无比温柔,同那晚的似乎是两个人,叫白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地底下见到了裴哥了。

    后来,药劲儿慢慢上来了,她在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的。

    但是却有一件事情不一样了——朴萝的父母携家带口的前来投靠南越王了!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都好好的在皇都带着吗?为什么突然跑了这么远到南边来?

    这消息传来,叫白荷的病更重了几分——担心自己被拆穿。

    “怎么回事,大夫?”有一日,七皇子指着又晕过去的白荷,责问大夫。

    “回七殿下,这位夫人是心事过重、忧思过度导致的。”

    “哼,那你就给我下猛药,给我治好!没想到南武侯真的肯为了这个嫡女前来投靠,南武侯当年可是亲率大军来这边儿打了胜仗的,这行军打仗的本事可不是纸上谈兵,人家是有真本事的!父王和我也正缺这种人才。”

    他有看了眼晕过去的白荷道:“原是母妃和我思虑不周了,是真的没想到南武侯会来的这样快,这可是造反的事儿……”

    大夫在一旁不小心听到了七皇子的心声,不仅十分的惶恐,七皇子不会杀他灭口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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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拂衣行介绍:
男主,白乞儿,流落民间的第七皇子,从不欠人人情,却在还女主人情债的过程中越来越还不清楚。
女主,朴萝,自以为幸福美满的小傻子,却被害家破人亡不自知。
北蛮铁蹄逼近,国破家亡近在眼前,千年前算出这一切的张真人,为大夏朝留下一线生机。
女主携玉器重生,能否改变所有人的命运?青萝拂衣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萝拂衣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萝拂衣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