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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焦糖色小黑脸     青萝拂衣行txt下载     青萝拂衣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生病

    “什么时候的事情?”朴萝焦急的拉住少年人的衣摆。

    少年人眼疾手快的后退一步,用眼神表达了希望保持距离,“我很雷厉风行的,就昨天。”

    朴萝伸手拉了个空,昨天?昨天晚上回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或许是外祖父不相信,或许是外祖父还需要查证,又或者,外祖父知道了但是没有告诉母亲。

    可是,然后呢?

    “那我外祖父,他会做什么?”心中想着,嘴上也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会做什么?”少年人不屑,“无非就是去母留子之类的,又或者接进府中喽,你们这些大户人家不都这样。”

    去母留子,那女人怕不是直接就下狠手了吧。

    接进府中?自己都没有命活了!

    “你,你真是帮倒忙了!”朴萝都快要哭了。

    “你这小丫头这么不讲理,想赖上我?”少年人斜睨着朴萝,却看到朴萝泫然欲泣的,不似作伪。

    略有些别扭的问:“为何这样说?”

    朴萝呜呜哭道:“那女人害了我母亲了,我要,呜呜,找解药,你这样,打草惊蛇,懂吗?”

    “中毒?”少年皱眉,“你如何知晓的,你家大人不知道?”

    朴萝不愿多说,“不能说,而且,如果大人可以办,我就不用自己跑出来了。”

    少年皱眉,似乎在思考朴萝话中可信的程度。

    朴萝也皱眉,完全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之中,她要怎么样做,后续又会发生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半晌。

    朴萝垂头丧气道:“不管怎么说,多谢你帮我查到。”

    “那之后的事情……”少年说。

    朴萝坚决的摇摇头,头也不回的走了,“之后的事情不必再帮我了。”

    果然是贵族的小丫头,这样的任性,施舍她的人情就像施舍别人钱财一样,财大气粗。只是,他却不是肯受嗟来之食的人!必要还了她这个人情。

    少年冷哼。

    只是这丫头倒小有些胆气。

    “露珠,之前叫你去打听的事情如何了?”朴萝抱着切糕,忧心忡忡的回到马车上。

    露珠抱歉的摇头,“目前还没什么有用的,花了高价,所有从南州来的人都打听到了,没人知晓。”

    “唉,也是,如果这么轻易就打听到,”上一辈子也不会直到死都被蒙在鼓里了。朴萝把后半句咽进肚子。

    “不过,小姐,一个老大爷倒是说了一句:‘前朝查封了很多违禁的书籍,都在皇宫中呢,里面说不定有相关的记载’,唉,可是也没什么用啊,皇宫咱们也进不去啊。”露珠补充了一句。

    “皇宫中啊,那倒也不一定。”朴萝沉吟。

    前些日子放出来的消息,皇宫中最小的云珠公主要选伴读了。

    一则是要有个好成绩,总不能不学无术的去教坏公主。之前朴萝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也没在意。现在想来,以她现在的实力,临时考个好成绩说不定也能蒙混过关。

    二则是要主动报名,这点对朴萝来说大大的有益,因为这小公主也是个尴尬的身份,不仅生母是宫女,还不是像六皇子生母那样的皇贵妃那边的宫女,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等宫女,在宫中都没什么人在意的。要不然也不会快到十四岁,才开始选伴读了,说白了,无人在意的一个透明人。

    因为公主的身份原因,肯给她做伴读的肯定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之女,多半是些小门小户、身份尴尬之人,又或者身份低微、但野心极大的人,毕竟,进了皇宫可是能近距离接触到贵人的。

    三则,是要合了公主的眼缘,就是公主亲自来挑选。朴萝随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样的人,可是她是正经的侯府之女,不管怎么说,都是很有优势的。

    一旦成了公主伴读,进宫看书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朴萝握紧了拳头,看来功课还是要温习下才好。

    待回了府中,拐角处却迎面走来了两个大夫,一个嘴上说着:“张兄,你瞧这侯夫人的病是否有些蹊跷?”

    张大夫不屑的说:“有什么蹊跷了,春末夏初,冷热交替的,偶感风寒也是正常,李兄可别被这些夫人们吓到了,她们就是爱夸张其词、小题大做。”

    李大夫说:“可是,张兄……”

    却还没等说完,就碰着了朴萝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两人经常行走于高官贵族府中,一打眼就这道这是侯府的小姐,也不知道刚刚的对话被听到了多少,连忙尴尬的行礼。

    “等一下,你们是来给我母亲看病的,我母亲怎么了?”朴萝不在意他们言语上的冒犯,只是早上走的时候母亲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要叫大夫了?心都揪起来了。

    “禀小姐,侯夫人今日咳嗽的厉害,应该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已经开好了几贴药,只要按时吃上几日,定然……”是那个姓张的大夫说的。

    朴萝打断道:“你们刚刚说,我母亲她这个病有些蹊跷,请问蹊跷在何处?”

    张大夫隐晦的瞪了李大夫一眼,意思是,让你多话,你来解释吧。

    李大夫也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回小姐,侯夫人的症状是咳嗽、咽喉痛,是明显的风寒之症,可是脉象上却没有对应。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张大夫探讨下其中原理,没想到到让小姐担心了。”

    “无事,李大夫。”朴萝也回了一礼,“露珠你去送送张大夫。”

    “李大夫,你可否再来帮我母亲看一看,再同我细讲讲?”

    张大夫幸灾乐祸的看了李大夫一眼,跟着露珠出去了。

    朴萝带着说病情蹊跷的大夫一同来到了倚云阁。

    远远看去,原本丝丝缕缕的黑线不知为何突然加粗了一倍,虽然没有那晚那个少年的黑云压顶的程度,可是也让人心惊了。怎么会突然如此的?

    “萝儿?咳咳,你怎么带着李大夫又回来了?”清汮连忙起身。

    “母亲,你快别动,”朴萝焦急上前,“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清汮不觉着有什么大碍,反倒因为女儿的关心而笑了笑,“萝儿别担心,只是咳嗽罢了。”

    “母亲!”朴萝生气,“只是咳嗽,为何脉象有异?”

    “原来是因为这个,”母亲说:“刚刚两位大夫已经给我说了,虽不常见,但是也是有的,或是心里头想得多,只要放宽了心,再多吃几贴药就没事了。”

    李大夫在旁边附和,“是这样的,小姐。”

    “那还有什么情况?”朴萝追问,“除了心里头想多了,还有什么情况可以导致脉象不对的?”

    “这个嘛,情况有很多,比如,有人是沉脉,就是脉象不容易显示出来,还有呢,就是身体虽然有病灶,可是实际上马上就要好了,所以脉象康健。还有就是……总之,情况很多,要持续观察。”

    “那李大夫你就暂住家中吧,你每日都帮我母亲看看,可好?”朴萝抢白道。

    清汮觉着朴萝有些小题大做了,问道:“萝儿,为何?”

    朴萝扑到了清汮怀里,鼻音有些重,“母亲,近日女儿心中总是不安定,你又生病,我实在是担心的厉害,过几日就要考试了,你就当让我心安好不好?”

    清汮叹气,“好好好”,抬头,“李大夫近日可有空闲,不知可否辛苦李大夫小住几日?”

    “回夫人,我无事,贵府小姐真是纯孝之人,李某定当尽心竭力。”

第十七章 过节

    尽心竭力也是无用。

    朴萝心里清楚,上一世也是这样,咳嗽着、咳嗽着,突然就没了。人人都说是小病,吃药也是换了几贴,可是左右都是风寒之症。

    蛊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邪术在世上?

    住了几日,李大夫也发现有些不对的地方。仔细询问了侯夫人的起居和过往,她身体康健,心里头也不是深沉藏事的,女儿孝顺、府中没什么烦心的人和事,侯夫人对于眼下生活很满意,并不追着丈夫搞功名利禄那一套,没见过比她心还宽的夫人了。

    那怎么就脉象不对呢?

    李大夫是个认真负责的,可是资历尚浅。

    那日济生堂坐堂的老大夫不在,小丫鬟临时请来的正是李大夫,正在看诊的时候,又有大丫鬟不放心,请了名声更大、资质更老的张大夫来,李大夫也没说什么,后来还有了两人结伴而出的那一幕。

    “小姐,这脉象的事,李某从医的年份实在有限,这种情形确实未见过。”李大夫在府中住了三日,煎药、开方、每日问诊,十分负责,正是因为时刻关注,才把当初的关于脉象不对的假设一一排除。

    “李大夫,无碍的,需要什么药材,或者什么人,都叫丫鬟去帮你寻过来。我信任你,你尽管治疗。”朴萝说道,她心里知道,这是蛊,换了别的大夫也未必知晓。

    “多谢小姐信任,脉象虽然有异,风寒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小姐也不必太过于忧虑,病去如抽丝,虽然时间久了些,并不要人性命。”李大夫觉着脉象是有异,可是也不必太过追究。

    朴萝摇头,“李大夫,我不怕天灾,就怕人祸。”

    李大夫惊讶,“此话怎讲?”

    朴萝认真严肃的盯着李大夫,“李大夫,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小孩子,担心过度?”

    李大夫也认真的说:“小姐,我从未如此觉得。其实,若要说实话,贵族的小姐、夫人们我见的也不少了。知事、不知事的,一眼就可以看出。”

    朴萝倒有些惊讶了,“怎么说?”

    “眼角眉梢放松、时常带笑,或者眼神懵懂、神色无聊,又或者调皮欢脱也好、神色恬静也好,都是不知事的,贵族的小姐少爷们大多如此。第一次见小姐,眉头紧蹙、眼神坚定,面露愁苦之色,”

    李大夫摇头,“说实话,李某不知道小姐的愁苦从何而来,可是李某知道,只有身上、心里扛着重担之人,才会这样。”

    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③啊。这样的人,又怎么是小孩子了?”

    朴萝忽的眼睛忽的有些酸涩,没想到,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大夫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多谢大夫体谅,既然大夫信我的话,我也就直说了,我知道母亲的情况有异,可是手上却没有什么实证,请李大夫往别的方面考虑一样。”

    朴萝咬咬牙,盯着李大夫的眼睛,“比如,中毒,或者中蛊。”

    李大夫吃惊,中毒他知道,中蛊是个什么意思?

    朴萝满怀希冀的看着李大夫,“我知有凶手存在,可是没有证据,如果李大夫可以证明母亲确实是为人所害,也大有帮助的。”

    接着道:“如果有什么人手或者药材方面的需求,李大夫尽管提。如果我母亲可以渡此难关,李大夫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朴萝定当全力以赴。”说罢,朴萝行了一个大礼。

    李大夫连忙回了一礼,“小姐太客气了,只是我懂得有限,若说对于害人的把戏熟悉的莫过于宫里的太医了,只是眼下宫中的太医被皇后打杀了大半,要请一个出来恐怕不易。”

    谁说不是呢,朴萝苦笑摇头。只是请太医出宫那是皇家的恩典,为了这种小毛小病的,父亲母亲怕是不肯的。

    看来,云珠公主这条线,一定要搭上了!

    原本,朴萝想也去夜探下烟雨巷,可是两日后就是大考了,即使她底子都在,还是要好好温习的。

    这几日朴萝的绿暖阁中,灯都点到了深夜,让父亲和病中的母亲都倍感欣慰。

    温书的时候,朴萝也颇为忐忑,外祖父那边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好在除了舅妈前来探望了母亲之外,外祖父那边都没什么动静。

    这日就是大考的日子。

    到了学堂,朴萝还捧着一卷书。

    走着,却突然被绊倒了。

    然后是几个女孩子的大笑声。

    朴萝摔了个大马趴,手上、手肘都擦破了,很痛,她皱眉爬起身来,看了看脚底下,并无任何东西,倒是武思烟就坐在刚刚绊倒她的位置旁,肆无忌惮的大笑着。

    武思烟是宗正家的嫡女,平日和朴萝并无瓜葛,朴萝不知为何今日她会做这样的事。

    “呦呦,这不是我们不学无术的南武侯府小姐嘛!怎么,竟变成书呆子了?”武思烟见朴萝看着她,假装惊讶的捂嘴。

    朴萝气愤,“你为什么绊我?”

    “你可别污蔑人啊,明明是某人,眼高于顶,不知道脚踏实地,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可不迟早要摔跤的。”武思烟说。

    “嘻嘻,就是,知道她父亲要给她议亲相府的四公子了,这就开始临时抱佛脚了,以为自己能一飞冲天呀?”旁边一个女孩子搭腔道。

    “什么相府的四公子?”朴萝莫名其妙。

    “我呀,最烦这股子矫情劲儿了,明明自己踮起脚尖来往上够,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嘻嘻,我问你,你不知你父亲帮你议亲,你努力做个读书的样子给谁看呢?我呸。”武思烟说。

    “就是,敢抢我们蔺忆雪未来的夫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又一女孩说。

    蔺忆雪未来的夫婿?相府的四公子?朴萝心中隐隐有数了,蔺忆雪,就是班级最前排的那个小才女了,也是皇都大部分少年倾心的对象。除了相貌不如,颇有母亲当年的架势。

    相府的四公子是大才子,不仅家事好,而且为人风流倜傥,是皇都众多少女思慕的对象。

    两人郎才女貌,也互相有点意思。

    原本两家有意下定,只是随着皇贵妃逐渐得势,丞相府也水涨船高,可能四公子的母亲觉得蔺忆雪不配了,所以才暂缓了议亲的流程。

    皇贵妃这边最缺的是同大将军府分庭抗礼的兵权。

    朴萝的父亲虽然没有实权,却是实打实的当过将军带过兵的,在老丞相这边还是有些价值的。而且,也是实实在在的侯爵。

    上次不也撞见了父亲私会老丞相了?

    只是四公子最讨厌不学无术的女子了!

    父亲应该也是看自己最近爱看书了,才敢去议亲吧。

    父亲瞒着她去议亲,却不知为何不告诉自己,却叫旁人知道了,朴萝无奈摇头,蔺忆雪在女学中素有威望,现在这帮小鱼小虾都是来打抱不平来了。

    相通了其中关节,朴萝无奈的一笑,捡起了书本,想回到自己座位,她有正事要做,可不想跟这些女孩子们有什么口舌。

第十八章 争吵

    武思烟却说:“刚刚还说不知道呢,现在就不装了?要不说有人就是贱呢!”

    “就是,真以为她母亲是皇都第一才女,她就是了?蠢笨如猪,我若是她就拿一根绳子吊死自己算了。”旁边有人附和。

    朴萝心下微怒,这些小丫头们,说话真是难听,不欲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边却越说越过分,“其实啊,她母亲当年为何下嫁,还另有一番缘由呢!”

    “是什么?武思烟,你快说。”

    “据说是失贞……”武思烟只说了一半。

    朴萝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只听清脆的“啪”的一声,整个课堂都清静了。

    武思烟捂着脸,震惊的看着朴萝:“你,你敢打我?”

    却不敢还手。

    一是因为朴萝却是候府的小姐,身份要高出一截,二是因为朴萝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异类,虽然也没多厉害,但是打她们这些贵女们却是不在话下的。

    刚刚在旁边搭腔的女孩们也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想平白挨这蛮牛的一巴掌。

    武思烟见状,便捂着脸坐在原地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十分委屈。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严肃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学生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是先生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帮忙拿考卷的蔺忆雪。

    武思烟哭的更大声了,跑到先生面前跪下,说道:“先生救我,朴萝打人了。”

    “怎么回事?”女先生板起脸。

    武思烟忙不迭的把捂着脸的手拿开,露出了红肿的面容,似乎因为擦了白粉,更显得那个五个指印十分明显。

    “朴萝!”女先生把考卷狠狠地拍在桌上,“你过来!”

    “先生,”朴萝也委屈的跪下,“她侮辱我的母亲。”

    “那就可以打人了?”女先生很是生气,若所有学生都像是蔺忆雪这样乖巧懂事、认真好学,她也不至于这样累了,要考试了竟然还闹出这样的事情,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先生,我知道错了!”朴萝连忙说道,然后站在武思烟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武思烟,你刚刚说我母亲失贞,我是绝不会视而不见的,不然我就是不孝。可是我打你是不对的,我向你道歉。”

    武思烟很吃惊朴萝的举动,往日朴萝也不爱学习,经常被先生责罚,考试什么的更是随缘,一点也不在意成绩,谁叫人家有一个要求不高的母亲呢!今日为何做出这样的举动?果然是……“果然是你要好好考试,好讨四公子的喜爱吧?”一句话脱口而出,也是不过脑子的。

    原本朴萝打人有八分的错处,现在因为朴萝点出了武思烟侮辱她母亲在先,武思烟没有反驳,又造谣她讨好四公子在后。

    短短几句话,先生已经听得明白前因后果,朴萝八分的错处也减到了五分。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父亲的安排,我好好考试是因为我母亲病重,”朴萝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先生,今日都有大夫常驻在候府了,母亲身体实在不好,我就是想让她开心一下,这几日一直努力背书。可是我一来,武思烟就故意绊倒了我,还说我要肖想四公子这样的话。”

    朴萝不待武思烟插嘴,大声说:“我朴萝在此发誓,若是想嫁给四公子,我就是猪狗不如、天打雷劈!”

    原本武思烟还想反驳朴萝前面说的她绊她之类的,却没想到朴萝直接发了毒誓,难道,难道朴萝真的不知道?

    早上蔺忆雪突然跑过来冲她委屈抱怨,说亲事被人插足,武思烟也是直肠子,就想着要为好姐妹找回场子,好像乌龙了……登时也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先生也心念转动,原本想让朴萝在外面罚站,不许考试了。现在看来朴萝这个孩子确实是有苦衷的。

    “好了,先都回座位吧,朴萝和武思烟考试结束后来找我。”先生最终发话道,朴萝松了一口气。

    还好……

    朴萝心底暗自庆幸,又后悔,太冲动了,竟然不分缓急轻重,母亲被骂了,和母亲的性命而言,孰轻孰重?她经不起太多的事端了。

    朴萝尽量把思绪都抛到了脑后,认认真真的答完了考题。

    好容易结束了考试,其他同学都络绎不绝的走了,朴萝和武思烟默默的跟在先生身后,去了后堂先生们住的屋舍。

    蔺忆雪也跟过来了,她经常帮先生整理文献,有时候也会检查考卷。不论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是先生信得过的。

    今日过来,却还未等先生说什么,挡在了朴萝和武思烟前面,率先跪下,“先生,都是忆雪的错。”

    先生惊讶,连忙扶起她,“忆雪,你何错之有?”

    忆雪也哭了,不像是武思烟那样的涕泗横流,而是哭的带雨梨花,“是忆雪无能,原本的婚事竟然被插足,无奈下才找思烟抱怨了几句,以至于两位同窗发生了口角,都是忆雪的不是。”

    倒像是朴萝真的插足了她的婚姻一样,且不提朴萝根本对四公子无感,就算父亲擅自给她定下了又如何,她还有自己的使命在身上,为了母亲,也为了玉乌龟说的什么国家大事,或许以后都要奔波忙碌了,没空去在意什么婚事。

    而且,蔺忆雪家中跟四公子之间只是议亲阶段,还没有下定,更谈不上什么插足了。

    不过武思烟听到这番话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好姐妹为了她求情呢。

    “忆雪,此事跟你无关,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先生柔声安慰,“你们两个,还不跪下。”

    “说吧,此事想怎么解决?”先生对二人厉声询问。

    武思烟只是低头不语。

    朴萝也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平日里只要梗着脖子听先生数落就好了,总归告到家里也有母亲帮忙兜着。也不大会求情认错。

    蔺忆雪却说,“先生,此事虽然与忆雪无关,却是因为忆雪而起,忆雪深感愧疚,愿领戒尺十下,抄书十卷,禁闭十天。”

    “听到了没?如果你们有忆雪的觉悟,就不至于创下如此祸端了。就这样吧,也懒得同你们烦了。”先生深感疲倦的看着二人,批阅考卷是最忙碌的时候,不想同她们浪费时间,挥了挥手,“你们二人去戒律堂各领戒尺十下,抄书十卷,禁闭十天吧。”

    朴萝抬头,想要分辨什么,却看到先生的神色而闭嘴了。

    “忆雪,你就不必了,就罚你留下来帮忙好了。”先生对忆雪柔声道。

    “你们两个,还不走,别在这儿碍眼!”又对朴萝二人横眉冷对。

    朴萝和武思烟相视一眼,一同走出了屋舍。

第十九章 绑架

    “打了十下戒尺,为什么还要抄十卷书啊……”武思烟看着朴萝,忍不住说。

    “抄了十卷书,还要关十天的禁闭呢!”朴萝也看着武思烟,无奈的说。关禁闭倒不是被关在学校不能回家,而是别人上课,她们就去静室思过。

    “啊——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只是嘴上没把门的而已啊,不至于吧!”武思烟苦着一张脸,从未有这样多的责罚啊。

    “这要问你的好姐妹了。”朴萝没好气的说道,这三样责罚并下,不是她的“好姐妹”帮先生出的主意吗?

    “你不要说忆雪啊,她又没有说让先生这样罚我们。”武思烟辩解道。

    朴萝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这孩子蠢到家了,不想多说,自己先走了。

    “哎,你等我一下啊,”武思烟追了上来,“明明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你打我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呢!”

    入夜。

    朴萝用绷带把挨打的左手用力的缠好。

    她替武思烟挨了十戒尺,一共是二十下,整个左手肿得像是猪蹄一样。

    一是想叫武思烟回家去不要声张,朴萝可不想自己在父母面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乖巧听话的形象倒塌。

    二是为日后一起在学堂关禁闭的时候做个准备,不然若武思烟对她有气,日后朴萝想要逃个课都不方便了。

    今夜露珠守夜,朴萝很方便就可以溜出去。骑着提前租好的小马,一路朝着烟雨巷子而去。

    巷子并不黑,有的家门外头留着一盏盏的夜灯,方便晚归的丈夫。

    今夜朴萝出来的早一些,大部分的家中还没有睡,时不时的传来说话的声音。

    二十八号在巷子极深处的地方,里面安静无声。

    盈盈的灯火飘动,似明似灭,像是一个长着大口的野兽。

    朴萝打了一个寒颤,她把马栓在了远一些的桩子上,独自一人走了进来。现在忽然觉得身上发冷。

    有些害怕,她想到上一次见吴慕凝这个女人,还是自己死后的场景。

    鬼不可怕,恶人才可怕。

    朴萝稍定了定。

    鼓起勇气,迈步进去。

    繁花锦簇。

    稀疏的灯影下,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从前,杂乱的味道入鼻,让人不适。

    朴萝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拨开茂密的灌木花草,往院子中心走去。

    忽然觉得一阵寒凉,脖子上的汗毛竖起来,原本有些闷的晚风,现在冷得朴萝打了一个哆嗦。

    是蛇,一条碧绿的三角头的蛇,正盘踞在离鼻尖不远的地方,丝丝的吐着蛇信。

    它个头虽然小,可是却对眼前的猎物势在必得。

    朴萝没有受伤的右手缓缓的往腰间移动,那里有一柄很小的匕首。

    朴萝吞咽着口水,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蛇,不敢眨眼一下。

    “嗖”的一声。

    一道绿影起飞,一道寒光闪过。

    险之又险的,小蛇被朴萝抛出的匕首钉在了原地。

    朴萝呼吸粗重,刚刚机会只有一次,但凡匕首偏了一分、或者慢了一分,她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还好……

    纯粹是运气。

    她平日里丢匕首绝对没有这个准头。

    突然,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朴萝刚刚出了一身的汗,现在觉得更冷了。

    是人的声音。

    只是不知是什么时间靠近的,可现在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而自己身上唯一防身的匕首,正在和小蛇的尸体待在一处。

    朴萝有些绝望的转头。

    是一个略显高大的身影,正拨开两人之间挡着的树叶。

    当月光映照在他脸上的时候,朴萝浑身的紧绷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下来。

    长出了一口气。

    是那个少年。那个她救了的少年。

    他走上前来,拾起了小蛇和匕首,话不多说,拉着朴萝就往外走去。

    朴萝挣扎了一下,却被少年狠狠地握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只得被拉着往外面走。

    少年脚步迈的很大,可是却悄无声息,朴萝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终于翻墙而出,走出了烟雨巷子。

    朴萝狠狠地往回抽自己的手臂。

    少年顺势放开,转身,悠哉的看着朴萝。

    “你,你把我拉出来做什么?”朴萝揉了揉手臂,疑惑的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当然是来偿还你的救命之恩的。”少年轻笑着,他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你不必去那里偷听了,我有一个惊喜给你。”少年不顾朴萝反对,把朴萝拎到了一匹高头大马上,一甩马鞭,马就极速的跑了起来。

    少年人个子极高、力气极大,朴萝在他面前完全像个轻飘飘的娃娃。

    “我的小红马……”朴萝的声音被淹没在风中。

    马跑的疾快,朴萝不得不环抱住少年的腰才能稳住身形。

    少年却不管不顾,一路疾驰,良久,少年身子往前一探,马鞭拉住了前面的门栓,一挑一勾,门应声而开。马匹的脚步也没怎么停,直接迈入了院子里。

    几乎一进院子朴萝就反应过来了,这是那个光头爷爷的院子,有着标致规整的田圃和石板路。

    “嘘,”少年把手放在了唇边,示意朴萝噤声。

    朴萝点头,少年把门拉开了一个缝隙,朴萝往屋里一看,差点没惊叫出声。

    房间里反手绑了一个女孩儿,穿着鲜艳的衣裙,她的眼睛被蒙住了,只露出了白皙的下颌。

    可是朴萝认得清楚,那分明是前世的继妹啊,是朴婉!

    朴婉浑身上下最标致的就是她的小嘴了,樱桃口,俏丽可爱,她总是跟在朴萝后面“姐姐、姐姐”的叫喊。

    婚礼当日,还陪着轿子一起去了卞王府邸。

    朴萝心底五味杂陈,这是仇人的女儿,不知是否也是加害者之一。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朴萝拉着少年走到院子里,凑近了少年小声的问道。

    热气吹得少年的耳朵有些痒,他掏了掏耳朵,无所谓的说:“你不是说你母亲被害的么,这几日我都在监视那个院子呢,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地方?”朴萝追问。

    “那一家三口在无人的地方说的都是南洲话,听不大懂,可是那个女人饲养了很多蛇虫八脚的在院子里,很是奇怪,若不是我身手好,早就中招了。”少年说。

    “听又听不懂,除了那个男的,她们几乎不出门,若想找到你母亲被害的什么解药,不知道要蹲守什么时候去了,我就把她绑出来了。”少年指了指屋里面。

    “我吓唬了她几句,她也吓哭了,可是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少年有些无奈的说。

    “我刚刚就想回去给她母亲说一下,她女儿被绑来了,让她拿解药来换,没想到遇到了你。”少年接着说。

第二十章 问

    朴萝听完,目瞪口呆。这个少年人做事实在是直接着急、雷厉风行,不像她总是瞻前顾后、选择最保守的方式。

    “这位,公子,请问你怎么称呼?”朴萝问道。

    “唔,本不想你和纠缠,可是你的事情棘手……算了,你可以叫我白乞儿。”少年说。

    “白公子,当时救你,没想到要你偿还什么救命的恩情,问你这女人的事情,也是因为你恰巧出现在慈幼局。你实在不必,呃,这样费心。”朴萝觉得朴婉的事情棘手,可是这个白乞儿的事情更棘手,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白乞儿似乎想说些什么,朴萝又快又急打断他,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这几日都劳心劳力,我很感激,有些话是我没有说清楚,你既然去那边,蹲守了,也知道,那女人很危险,不是毒,是蛊,你没听过吧?很厉害的,可以害人于无形。我母亲已经中招了,现在病的很厉害,大夫都束手无策……”

    “上次你告诉了我外祖父,我却生气,是因为他却也不知详情,我怕他贸然行事,会惹恼了那女人。”朴萝说。

    “我不同你说清楚,一是我们萍水相逢、不知你是敌是友,二是这整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我不能告诉你消息的来源。三是,这女人太过危险,我不想你也遇害。”朴萝诚挚的说。

    “如今,既然已经说开了,我希望你……”

    “那你如今呢?如果我没有绑了她来,你是如何打算的?”白乞儿打断道,他背着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我,我想去考公主伴读,然后去皇家的书阁查找消息,还有请拖公主找太医出来问诊……”朴萝说。

    白乞儿嗤笑出声,“考伴读,考不考的上未可知,书阁里头,有没有消息未可知,请不请得到太医,太医懂不懂蛊术也未可知,你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朴萝想要反驳。

    白乞儿冷冷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是说,你怕了?”

    朴萝呆愣在原地。

    怕?

    她怕吗?

    是怕的……当然怕!

    她恨,可是她也怕。

    一个恶人,举手投足间就害了她母亲和她的性命。

    无一人察觉,所有人都把她当做是好人!

    她一个无权无势、文不成武不就的女孩,又能做到什么呢!

    她是害怕,她做噩梦都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脸,那张平平无奇、却温婉柔媚毒如蛇蝎的脸。

    她连走进她的院子都觉得发寒。

    她有错吗?

    白乞儿看到朴萝的一张小脸逐渐变得惨白,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读懂了朴萝的心声,第一次用柔声说道:“你没有错,可是你母亲似乎等不及了?”

    朴萝闻言,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她连忙用袖子擦去。

    白乞儿别扭的用手拍了拍朴萝的头,似乎是在安慰。

    只是力道过重,拍的朴萝脑仁生疼。

    抬起头来瞪了白乞儿一眼,朴萝眼睛最像母亲,大大的杏仁儿眼,明艳美丽,这不经意之间风情万种。

    白乞儿手一顿,收了回来,眼睛瞟向了天边的月亮。

    “那,我们走吧。”朴萝小声说。

    “啊?去哪里?”白乞儿回神,他出身平民,往日最讨厌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少男少女,只是,这小姑娘倒是不那么讨厌,为何呢?可能因为她也有点凄惨吧。

    “你不是说,要去审问朴婉……刚刚问了她毒的事情,她说不知,要不你再问问她蛊的事情?”朴萝小声说。

    “哦,好的,你在外面帮我看着点。”白乞儿离去。

    自从清程听说姑爷包养了外室,便派人去烟雨巷子二十八号蹲守,侍卫一连几日都回报说没有见到姑爷前来。

    都差点以为是什么误会,或者无聊之人的挑拨,就在侍卫要被撤回的时候。

    今夜,轮最后一班岗的侍卫正百无聊赖的蹲守,他一会看看月亮,一会儿拍打蚊虫,心中也不抱什么希望,那家人很少有人出入,只每天早上有一个丫鬟提着小篮子出门买菜,又有一个少年人时而早出晚归,并没有什么证据显示是南武侯的外室。

    正在侍卫想要早些收工的时候。

    只听“吱嘎”一声响声,却是二十八号的大门开了,和每天早上丫鬟拉开大门的“吱嘎”声一模一样!

    有情况!

    侍卫瞪大了眼睛,用力的盯着大门处,试图在昏暗的灯光中看清楚开门的人。

    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匆匆而出,正梳着婚后妇人的发髻。

    咦?是正主了,烟雨巷子二十八号的女主人。

    那妇人似乎有什么急事,左右看了看,就直奔烟雨巷子的出口。

    盯梢的侍卫连忙跟上。这么晚了,这从不出现的妇人要去往何处?

    那妇人在巷子口拦了一辆拉人的马车,比人力车要贵上许多。

    她直接坐了上去,给车夫塞了银子,说了句什么。

    那车夫一扬鞭,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驶离。

    侍卫连忙找到了自己的马,策马扬鞭紧随其后。

    晚上,路上的车马不多,侍卫很快的就跟上了,小心隐藏自己,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

    盯梢了这许多日了,他也有些好奇了,这户人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随着马车往城中心一路行去,直到停到了南武侯府的后门处。

    侍卫心中的答案一点点的清晰。

    还真是……这妇人真的和南武侯府有些关系。

    不多时,经过层层通传,朴仁出现在后门处,又急急的回去了。

    那妇人退了开去,离开了南武侯府,却在不远处的街上来回的徘徊。

    侍卫紧跟着妇人,不敢错眼珠。

    果然,没过多久,南武侯出现了!他把妇人扶上了他的高头大马,两人同乘一匹马离去。

    留下来有些目瞪口呆的侍卫。

    抓,抓住了……

    果然是姑爷的女人。

    不然一个年轻鲜艳的妇人还能同姑爷有什么其他关系?

    虽然早有预感,可是真的目睹了这一幕,侍卫还是觉得惊掉了眼球。一时间,脑海中只有三个念头:南武侯宠妻的形象崩塌了!

    两府之间近日是不会安宁了……

    老太爷的女儿那样美,姑爷也会偷腥!

    不管了,赶紧回去禀告老太爷才是正经。

第二十一章 吴慕凝

    “妾吃饭时候还同小婉在一处,晚些去寻她一同绣花,却突然没有了!屋里屋外都找过了,哪里都没有!老爷,老爷,妾不能没有小婉,求求您了。”

    吴慕凝跪在地上,哀哀恳求,神色惊慌凄婉,竟是从未见过的无助,让朴志刚隐隐动容。

    遥记得十余年前,他同清汮刚刚孕有一个女儿,却再次临危受命来到南州。

    不料,刚刚故地重游,却得知一年前被巫寨女子所救的那次,就那一次,竟同她有了一个儿子,朴志刚十分惊讶,但是却没怎么在意,也没什么感情,并不想认下这个儿子。

    究其原因,他的妻子也生了一女,是正经的嫡女,而不是什么无名无分的外室子,他可不想让自己未来的长子不是嫡出。

    这次南征,他是大将军的身份,见或者不见这个女子,也没什么人敢嚼舌根,就随意的接见了这个曾春风一度的女子。

    原本想说清楚之后打发了去,可同这女子见面后,她十分的听话懂事,也没什么逾举的行动,只说爱慕自己的英姿,不求名分、只求做几日夫妻。

    朴志刚就乐得当成是风流事一桩。

    后来南征大捷,短短一年就击溃敌军,是朴志刚最意气风发的岁月,帐中还有一个解语花,别提有多爽快了。

    只是,他从未想过把这朵野花带回家的。

    家中的名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呵护。

    班师回朝之前他给了这女子足够多的银钱,也坚定的切断了任何后续的往来的可能。

    那女子也同意了,原以为两人的缘分就此就结束了。

    却没想到,两年前,这女子竟然携儿带女的找上皇都来。

    时过境迁,十几年前坚定的回绝,如今却变得那么的脆弱。

    无他,家中的名花,生不出儿子。

    他已经四十有余了,一直为了妻子守身如玉,有时长夜凄凉,也会想一想自己千里之外、不知自己这个父亲的儿子,聊表安慰。

    每每想到纳妾的事情,却在见到妻子的如花容颜后都开不了口。

    朴志刚觉得,自己对比同僚、同朝官员,真的算得上不多得的好男人了!

    后来,就连吴慕凝携儿带女的来了,他也从未想过要接进家门来!

    所以他这样好的男人,这个儿子是上天给他的补偿吧?

    十几岁的儿子很好,那狭长的丹凤眼简直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是他的儿子,擅长武艺,乖巧听话,朴志刚把他安插在金吾卫中,暗中照料,现在十六的年纪,已经是个小小的队长了,未来可期。

    这个妇人倒是没什么颜色,比妻子相差甚远。

    可是几次偷偷摸摸之下,倒别有一番滋味。

    妻子是要爱惜、疼爱的,在情事上,同这个妇人倒是十分放得开。

    妻子清水芙蓉、素雅清淡,这个妇人颜色鲜艳、大胆明丽。哪个男人会厌烦更多类型的女子呢?

    妻子说不得也碰不得,这个妇人可以随意打骂,且以他为尊。

    渐渐的,朴志刚除了照料儿子,也时不时的来烟雨巷子坐一坐。

    只是这外室有一点奇怪,就是对他们的女儿朴婉尤其的爱惜,更甚于他们的儿子朴寅。

    可能是跟什么寨子里重女轻男的习俗有关吧,当年深入南州最南,朴志刚对很多当地习俗有所耳闻。

    现在,吴氏看上去已经崩溃了,头发胡乱的堆在了头顶,衣衫都被树木划得有些凌乱了,平日里鲜艳的妆容哭得脸上都花了,原本打扮出来的几分好看都没有了。像个疯婆子一样。

    这外室的事情只有他的两个亲信知道,可朴志刚也不想在两个亲信面前丢了面子。

    他皱眉训斥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朴婉我会找到的,你赶紧去收拾一下。”

    这时,朴仁朴义粗略探查了周围的环境,前来报告。

    朴仁说:“这边,后花园的树枝这里有折断的痕迹。”他指着朴萝飞出匕首钉住小蛇的那一处断枝,短短时间就找出了这种痕迹,看得出非常的能干。

    吴慕凝心知那是青花蛇栖居的青叶树,专门用来抵御歹人入侵的,却没想到被人杀死了,来人确实有些本事。她暗暗的握紧拳头,若要让她知道是谁劫走了她的女儿,只要让她见了那个人的面,她就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朴义指着后面若有似无的凌乱脚步,补充道:“这边倒是可以看出有女子被拖行的痕迹,只是到了这里就断了。”

    朴仁总结道:“只能判断出,似乎是小姐自己到了后花园,然后被人劫持,这人是有些功夫、或者有些手段,竟未留下自己的痕迹。”

    朴义有些犹豫的朝南武侯抱拳,“不知侯爷是否记得,之前也收到过一张劫持大小姐的血帕,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是否有联系……属下斗胆猜测,是不是侯爷的仇人所为?”

    朴志刚深深的皱着眉头,确实,短短的时日,他的两个女儿都被劫持,上次是虚惊一场,这次是真的劫走了。

    他的仇家按说也有几个,可是谁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情来?

    心中锁定了几人,有了方向,后面就可以一一排查了。

    朴志刚对吴慕凝说道:“你且安心回房,我心里有数了。朴仁朴义,跟我来。”

    吴慕凝却不依不饶的拉住朴志刚的衣袖,“老爷,不知是何人所为?为何不多带些人手?”

    朴志刚愤怒的一甩衣袖,吴慕凝跌倒在地上,朴志刚道:“我前面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给我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我的决定岂容你多嘴?”

    看着外室满脸的凄惨,于心不忍,又接着补充了一句:“朴婉也是我的女儿,我会不尽心寻找吗?只是她一个女孩儿被人知道失踪了,对名声总归不好。你一个妇人懂什么?还不听话,非要添乱!”

    吴慕凝的话被噎了回去,只得听话回房。她心知,朴志刚是怕他那个娇妻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才不敢声张的!

    哼!虽然那贱人也没几日好活了,可是若是她的女儿因此有了什么差错,就别怪她让那贱人死无全尸。

    吴慕凝把自己的掌心划的都是血印,这是她的女儿,她的宝,未来的皇后,一飞冲天的依靠,全世界只听她话的女儿,千万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第二十二章 舅舅

    在远离城中心的一处有些逼仄的小院,住着朴萝的外祖父和舅舅一家。

    此时,之前在烟雨巷子监视的侍卫何三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连一口水也顾不上喝,正在汇报所见所闻,“禀老太爷,今晚那妇人匆匆离家,去了南武侯府后院,先是见着了朴仁,然后去隔了两条街的地方等着,然后南武侯亲自去了,骑了快马,还把人拎到了自己的马上,两人同乘一骑走了,举止亲密。”

    “老太爷,你说让我见着了南武侯去就回来禀告,确实见着了,老太爷是如何得知的,真是料事如神啊!”何三趁机拍了马匹。

    却不知老太爷清程心中有多憋闷,姑爷疑似养了外室,变成姑爷果真养了外室。

    心上悬的大石头落地了,却把心砸了一个大窟窿。

    “老太爷,接下来要怎么做?”何三问道,“是喊上府上兄弟去南武侯府闹事,还是把那外室给拎到大街上羞辱一顿?”

    清程无力的摆摆手,让这个侍卫闭嘴,这个侍卫办事倒是尽心,就是嘴巴大,聒噪的不行,“你之前说,这宅邸中还有一个少年经常出入?”

    “是啊,老太爷,之前我远远瞅着,那少年的眉眼就和侯爷有几分相似,但没有实证,咱也不敢说呀,瞧那打扮绝对不是下人,是个小公子。早出晚归的,似乎有什么正经的行当在做着呢。”

    何三继续说道:“老太爷,那小公子身量可不矮呀,我粗略看着,似乎比您孙女还大呢!就算不大,也差不了多少呢。老太爷,这姑爷可真是够可怕的了,瞒了大家伙这样久,却还是躲不过您火眼金睛呀!”

    “唉,人心啊……”

    老头子在灯光昏黄的屋里来回的踱步。

    “你先下去吧。”清程说。

    “等下,你叫何四在继续盯着去,到我说不用了为止。”清程又说。

    “是,老太爷。”何三再次出门。

    “再等下,你去顺便喊清河过来。”清程在后面又喊道。

    “好嘞!”何三远远的答应道,也不回头行礼。府里规矩本来也不严,老太爷面严心慈,大家都真心爱戴。

    何三心道,这是要叫老爷一起来商量了。

    要有大事发生了,不会整日悠闲无趣了,他这次也算是立功了,回去也可以把一手消息跟兄弟们分享一下,讨点酒喝。

    “事情就是这样了。”清程唉声叹气的把事情跟儿子清河说了一遍。

    清河年级轻轻就考了举人,只是后来受了清程的拖累,不仅无缘进士,到现在也只是官寺里小小的文书一枚,在同窗里是混的算是最差的。

    他文采不错,为人却鲁莽。

    听完事情始末,直接愤怒的直拍桌板,口中脏字不断,字字问候南武侯,“狗娘养的杂种,当初就叫姐姐不要嫁他,看那眉眼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来家的才俊哪个比不上这狗东西!装成了大尾巴狼的样子!我呸!姐姐在家里病着,大晚上就跑出去了?”

    “还有个比萝儿还大的儿子!爹,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教他做人!”

    “清河!”清程直呼其名喝到,“你看你,一遇到事就这样毛躁,像什么样子,我找你是来商议的,可不是来听你骂人的。”

    “爹,这还商议个屁了!直接去找姐姐,跟这狗东西和离!以后就接姐姐和小萝回咱家来过!还养不活两口人了吗!”清河脸红脖子粗。

    “你先冷静一下不行吗?”清程心里无奈的很,就这脾气,还好没当高官,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呦爹,冷静什么呀!我浑身就像是猫爪心了一样!”一边站起来走来走去的,模样倒是和刚刚清程来回踱步有些像,只是步子快上了许多,不知道的以为被狗撵了呢。

    “当初他娶姐姐的时候承诺什么了?永不纳妾!这是咱家从太爷爷那里传下来的清正家风,他也答应了的!凭什么姐姐要去受那委屈了!爹给我找的那媳妇那么凶我都没说啥呢!姐姐她貌若天仙的一个人!凭什么姐夫还敢勾三搭四!”清河急了什么都往外说。

    清程横眉瞪眼,感情这小子是心里不平衡了?

    “爹,那小子现在是能耐了,官儿也比爹大了!那怎么着?就能欺负人了不成?当年姐姐怎么下嫁他的,就都可以忘记了吗!”清河像倒豆子一样,一句接着一句。

    清程想到退下来之后确实管不到人家头上,只是摇头叹气,看样子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岁。

    “对了爹,我姐知道吗?”清河突然问道。

    清程摇头,“你媳妇前几日还去看你姐,她正发风寒呢。我也是今晚才知道的。”

    “爹,这事可耽搁不得,我们这就去告诉我姐去,让我姐跟他和离!我姐不可能受这鸟气的!接姐回家,我养姐!”清河拉着老父亲就要往外走。

    清程愁苦中有些欣慰,这儿子虽然大事不成,可还重亲情。

    可是真的让女儿同他和离吗?且不说女儿正生病呢,可他这个老父亲又怎知女儿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遥记当年不管不顾的就要嫁给此人。

    如今呢,还会选择忍气吞声的站在朴志刚那一边吗?

    贫民窟,光头老头的院子里。

    “怎么样?她说了吗?”朴萝在外面等了良久,终于见到白乞儿出来了,有些忐忑的问。

    白乞儿说:“她不懂蛊术,也不知她母亲用蛊。不过她倒是提到了圣草。”

    “圣草?”

    “嗯,似乎是南洲的一种药草,她说偶然间听她母亲提起过,是她们族里最重要的东西。”白乞儿皱眉,只是这莫名其妙的草从未听过,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去寻。

    “这,她说的可是真话?”朴萝小心的问道。

    白乞儿嗤笑,“不要质疑我的拷问能力,想当年,北蛮子在我手底下也乖乖的……”却突然顿住,转移话题道:“她这边应该就这有这些了,这莫须有的草药,你倒是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没听过。之前原本计划找那女人的,后来碰到你耽搁了,要我说,还是让那女人拿消息来换人快些!”

    “这,似乎太过冒险了些……”朴萝下意识的反对。

    白乞儿不愿多说,只道:“交给我来,等你母亲无事了,我们就再无瓜葛。”

    朴萝嘴上答应,心里头却悄悄滋生了一丝委屈。这人干嘛迫不及待的跟她撇清关系。

    白乞儿迈出房门,回身问道:“你在这里帮我看着她?我去去就回。”

    朴萝点头。

第二十三章 惊动

    白乞儿转身就走。

    朴萝望着他一转眼就消失不见的背影,叹气。转身小心的摸进了屋里。

    白乞儿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把朴婉五花大绑,像个粽子一样。

    说是让朴萝看着,其实朴婉根本就跑不掉。眼睛被蒙上、嘴巴也被塞上,力道很大,勒出了肉眼可见的一道道红印子。

    前世种种关于这个“继妹”朴婉的回忆涌入脑海。

    继妹长得并不怎么像父亲。

    父亲爱惜名声。可能为了不叫人觉得是他对不起母亲,硬是给继母安排了个假身份,是个小户人家独居的寡妇,连父母、“死去的丈夫”等等,都有据可查。

    对外宣称这个寡妇和前夫有一个女儿,就是朴婉。

    至于那个朴寅,父亲只简单的介绍说是远房表亲的孩子,帮忙安排在皇宫里做事。

    所有人都信了,包括自己。

    小户人家来的“继妹”,倒是知书达理、书画皆通,什么都会一点,却什么都不精进,仅仅是拿得出手的程度,大概从小是继母对她要求严格,但是却没什么好老师的原因。这也挺符合她小家碧玉的假身份的。

    来了侯府后,朴婉很努力,不管去女学还是请教家里的先生,她都极认真,进步也很快。

    每次先生们用她俩做对比批评朴萝的时候,她总帮朴萝开脱,“姐姐样貌好,又是嫡女,原也不必懂这些。”

    朴婉喜欢黏着朴萝,一起吃饭、玩耍、穿衣、打扮,每次看到朴萝有名贵的钗环和从未见过的饰品时候,都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羡慕和渴望的神色。

    但是朴萝想送她一些东西的时候,她总是严词拒绝,“我不能要姐姐的东西!这些都是姐姐的嫁妆!母亲说,我们可不受嗟来之食。”

    说的朴萝哭笑不得,当时只觉着妹妹理解的不对,“嗟来之食”可不是这样用的。

    现在觉着,却是自己理解的不对,可能继母早就跟继妹说了她们的计划了吧?通过自己这个所谓的“真凤之命”找到未来的“真龙”,然后鸠占鹊巢吧?

    自己的一切,将来都是继妹的,她又何必接受自己的馈赠呢?

    上一世,变成鬼魂后听到的话,每一句,朴萝都铭刻在脑海里。对于悲运的起因,就是有个莫名其妙的算命先生说继母将有一“真凤之命”的女儿。

    朴萝尤其觉得可笑又可悲。

    就为了这莫名其妙的“命”,吴慕凝就千里迢迢的跑到皇都,做人外室,害人性命?万一只是骗钱的算命先生,可笑不可笑呢?

    而自己和母亲,又可悲不可悲呢!

    朴萝不愿意和朴婉在一个屋里多待,便出门到院子外面警戒,既可以看到屋里的情形,又可以第一时间得知白乞儿归来的消息。

    贫民窟不大有人点的起灯火,因此入了夜便安静了许多。

    但是,今夜有些不同寻常。

    一开始只是远远的,有些狗吠。

    后来逐渐有些人声,只是听不大清楚。

    朴萝爬到院墙上,看到从城中的位置逐渐有灯火一点点的亮起。

    灯火和嘈杂逐渐向着这边蔓延过来。

    似乎有些状况。

    朴萝的心咚咚的越跳越快。

    不行,要去看看。

    在夜色的掩映下,朴萝一路朝着城中处飞奔。

    越靠近那边,周围被惊动起来的人越多。

    还未到达,便听到有人议论。

    “又怎么了?大晚上的。”

    “唉,据说是大户人家丢了小孩,搜到咱们这里了。”

    “真是倒霉。谁偷了小孩,早就跑了,还藏在家里呀。”

    “借机搜刮呗,陈扒皮的老手段了。”

    “真是晦气,咱们这穷地方有什么油水了?”

    “陈扒皮嘛,没有油水也给刮下一层皮!”

    “别说了,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吧。值点钱的都藏起来。”

    “大闺女小媳妇的也赶紧藏藏。”

    丢小孩?

    不会吧……难道是那女人报官了?还是别家刚好丢了小孩?

    若是那女人报官了,白乞儿怎么样了?是知道不知道,还是干脆已经被抓了?

    朴萝的眉头拧的紧。

    这样下去不行了。

    若要叫他们搜过来,可就完蛋了!

    光头老头的院落一览无余,屋里又被烧的光秃秃,实在没有藏人的地方。

    扔下朴婉自己走?那白乞儿回来怎么办?

    他要用朴婉交换解蛊之法,没了朴婉可不行!

    想到这里,朴萝连忙撒丫往回跑。

    越是靠近城中的地方越富庶,越是靠近城西边越是贫困。

    有一架极为破旧的马车哒哒的驶向城西来,驾车的男人叫李四,神色疲倦,已经连着几日生意不好了,今儿要赶着回家吃一口饭,再去跑夜班。

    他全家老小都在节衣缩食,盼着再攒三年钱,运气好的话两年,就可以搬出这个贫民窟了,到环境更好城南去,那里有最多的学馆给儿子读书,更体面的织布工作给妻子,不用再每日浆洗上几百件衣裳,把手都洗烂了。

    前面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姑娘拦车,不像是坐得起车的贵人,可看她神色焦急,是找自己帮忙吗?李四犹豫了下,还是停了下来。

    许是家中有什么急事,若是顺路,就捎她一程。

    那小姑娘见车马停下,却不上车,而是朝着车架处登上来,似乎要抢缰绳。

    “你干什么?”李四倒不怕她,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女孩,只是觉得倒霉,自己就这一辆破车老马了,还要抢劫啊。

    “这个给你,够不够买你的车马?”那小姑娘却塞了一张票子到他的怀里面。

    李四就着街边的灯光定睛一看,是张大额的票子,别说买他一架破车,再买他十架都足够了。

    抗拒的力量也不那么强了,半推半就的下了车架,站在灯光下仔细看着票子,是光华天宝的无号票!贵人们、黑商们最喜欢用的,比正常的票子还值钱些。

    “哎,哎,这太多了。”嘴上推拒着,手上却死死的捏着。

    那小姑娘却架着车马哒哒哒的跑远了。

    目送着伴随自己十余年的破马车跑远,李四有一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不用再两三年了?甚至可以在城南选一处两进的院子?儿子有自己独立的小屋了?不用嫌妻子做活吵了?甚至还可以买一辆崭新的车架,去拉更体面的客人,路又少、赚的又多那种?

    真的像做梦一样。

    李四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赶紧把票子塞进裤裆里,匆匆的走回家中去了。

第二十四章 带走

    朴萝把车马停在了后院,疾步跑进了屋子,朝里面看去。

    朴婉还在,她在不断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绳索。

    她听到了朴萝的脚步,停下动作,下意识的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

    朴萝扶着门框,努力平复下自己大声的喘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轻步走到了朴婉旁边。

    要带着朴婉一起走,可是她被牢牢的绑在了柱子上。

    朴萝上前,绕了几圈,试图搞清楚这绳子是怎么解,才能脱离柱子的同时绑着身子。

    白乞儿系绳子的手法很复杂,粗略看去,团团缠绕,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朴婉似乎也意识到了,来人和当初劫持她的可怕男人不是一个人,拼命的扭动挣扎,嘴里不住的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内容,似乎是在求饶。

    朴萝无法,对准其中一个绳结,用力的拉动。

    绳结系的很紧,而且随着朴婉的挣扎,越系越紧,更是很难拉开。

    情急之下,朴萝拿出随身带的小刀,砍在了柱子后面的绳索上。

    绳子应声而断,并不想朴萝预想中的可以脱离柱子把人牵走,而是朴婉全身上下的绳子都没了,秃噜噜一圈一圈的滑落在地上。

    除了反剪双手的绳子,和眼上嘴上蒙上的布条,全身竟再无束缚。

    朴萝吃了一惊,朴婉也停顿了下。

    也不知之前白乞儿对她做了什么,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窜老高,眼睛还蒙着的,却抬腿就跑,不管方向。

    朴萝伸手欲却没拉住,“咔嚓”一声扯断了朴婉衣袖上的一块布料。

    朴婉却没跑几步,便“咚”的一声,狠狠地一头结实的撞上了墙壁。

    朴萝听着都觉得脑仁生疼。

    朴婉晕倒在地。

    这样也好,朴萝长出一口气。

    虽然她的力气比朴婉要大一些,可是朴婉拼死挣扎下,也很难带走她。

    朴萝把晕倒的朴婉抱起来,趁着夜色,塞进了马车的车厢中。

    朴萝想了想,又怕白乞儿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便用白石在烧的漆黑的墙上画了两个小人,一个方块,箭头从中心指向了西边。

    她只能往更西处走了,城中的方向一片混乱,官兵夹杂着百姓的哭嚎,正在逐渐的往这边蔓延。

    这破马车怎么样也藏不住人的,朴萝不敢给朴婉松绑,更不敢让人检查马车。

    “驾!”朴萝一甩鞭子,这老马便慢吞吞的往更黑暗的巷子里行去。

    黑夜静谧。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似乎得了肺痨病的老人的咳嗽声。

    胸膛似乎卡了风箱般,咳的困难。

    听上去似乎命不久矣。

    黑夜的深处,似乎有黑雾弥漫,让整片城区看上去阴沉了几分。

    朴萝心下忐忑,只是扬鞭赶路,并不敢发出吆喝声,生怕惊动了什么。

    皇都的西门属偏门,外面是一片荒野阡陌,连农田也没有。

    相比于南门的富庶、北门的气派、东门的络绎不绝,这实在是没人愿意走的一个城门。

    因为进了城就是脏乱不堪的街道,贫穷肮脏的流浪者和乞讨的老人孩子。

    因此西门也叫“脏门”,倒是整治了几次,可是皇都规定污秽之物、垃圾等也都从此门出入,整治也无用,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从西边来皇都的体面人,宁可绕路去南门或者北门,也绝不从此门进入。

    朴萝原想着,城中在搜查,那就从“脏门”出到城外去,城外人少,也方便躲藏。

    可是远远的,却见“脏门”前面排了老长的一个大队了,似乎在限制进出门,对路过的行人都一一排查。

    怎么会这样?

    朴萝暗暗焦急,前头被堵,后面又查过来,难道真的要放弃朴婉弃车逃跑?

    忽然,前方传来官兵的怒骂,接着一阵的鸡飞狗跳。

    似乎是一堆官兵在围追堵截一个男孩子。

    那男孩身手极好,竟把后头的一队人马溜得团团转。

    他左突右穿,最后竟朝着朴萝的方向跑过来。

    朴萝连忙拉起马缰,想要避一避。

    却没来得及躲开,那男孩速度极快,似是有轻身功夫在身,纵身一跃,竟直接的踏在了老马的头上,借力又跳到了马车棚顶,“咚”的一声,朴萝的心也跟着咚了一下,生怕他把这破旧的车棚给踩漏了。

    还好他跳下了马车,快速的隐入了贫民窟的黑暗中。

    那队官兵也很快追来,一路的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街旁很多的东西都被践踏了。

    老马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到了,竟嚎叫着人立而起。

    朴萝刚刚接手老马,不知要如何安抚,用蛮力去拉缰绳,却根本拉不住。

    只见老马奋力的摇头摆尾,似乎想要甩脱了车架,没有甩掉,就带着车架一路的狂奔。

    原本就混乱不堪的路上,更是鸡飞狗跳。

    “御——御——快停下!”朴萝连声叫喊,却无济于事。

    老马一路狂奔,朴萝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最后一头撞进了一处院落。

    这院落正门十分宽敞,大敞而开,周围也没有侍卫,怪不得受惊的老马要往这边跑了。

    进了院里,也并无下人。

    老马跑了一会后,大概觉得这环境让它觉得安心了,慢慢的在花丛前面停了下来。

    低头还吃起了人家花园里的草。

    朴萝几次拉它,这马都拗着头使着暗劲儿,根本拉不走。

    朴萝气急,看着是匹老马,这力气怎么这样大,还如此的倔强!当初那么听话的跟她走了,真是看走了眼,早知买别人家的了!

    好在这个院子很静谧,可能主人出门了吧,朴萝环顾四周。

    假山石上,树上,路边,每隔一段距离都点了灯火,草丛闪烁着萤火虫的光芒。

    空气中飘来阵阵的梨花香气,很淡,却让朴萝焦躁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早春渐过,部分的花瓣都已经落了,只有些许还挂在枝头。

    这院子的主人也喜欢梨花吗?

    朴萝仔细的分辨,确实,但凡树木皆是梨树,难怪花香阵阵。

    不对!有人!

    朴萝定睛朝那梨树掩映的深处看去。

    有一个男子在梨树掩映的暗处,正不错眼珠的盯着她呢!

第二十五章 男人

    他手中的酒杯凑在嘴边,不断的撒了水在衣襟上都没有注意到。

    他见朴萝看了过去,似乎突然反应过来,把酒杯放在桌上,又手忙脚乱的拍掉了身上的水渍,起身,却没注意到身后的石墩子,竟把石墩子碰的倒了,咕噜咕噜的滚了很远出去,直到撞在了假山石上,“嘭”的一声停了下来。

    巨大的声响打破了静谧的环境,老马不安的刨着蹄子。

    也惊了朴萝一跳,她退后两步,做出随时逃跑的姿态,紧张万分的看着这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起身,缓缓的走出阴影。

    他拨开梨树的枝丫,脸出现在光亮下。

    朴萝惊讶的发现,这还是个见过的人。

    他长了身材高大、粗狂,长了一张国字脸,脸上胡茬凌乱,乍一看像是供奉的大刀门神。

    那晚朴萝追着父亲回府,抢的不正是此人的马!

    当时他惊愕呆愣的表情,和他威严的长相极为不符,给朴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抢了他的马,却还是被父亲发现打了一顿。

    原以为是一面之缘,却没想到,又闯了人家的院子?

    朴萝心底深处五味杂陈,这不地道的事儿都让她做完了,还偏偏坑的是一个人,尴尬、忐忑、愧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好自己今日穿了粗布衣衫,希望他认不出来自己是抢马的人。

    “你是,朴萝?”男人瓮声瓮气的说,他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吓到了谁一样。

    朴萝脸上烧红,心里哀嚎,心中的那点侥幸被戳破了,当时匆匆一瞥,这人竟也记得她的模样了?

    还特地去调查了她的名字?

    这下躲不过了。

    她低下头,小声的“嗯”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晚的,来到了这里?”男人半蹲了下来,让朴萝可以平视他的脸。

    朴萝看着这人的目光,不知为何,没看出什么怨愤,倒看出来了关切,像是母亲和外祖父的那种,充满了长辈的慈爱和关怀。

    一瞬间,心底的有根弦被暗暗的拨动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何这男人这种表现,只是直觉没那么害怕和担忧了。

    “我,我……”朴萝犹豫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马车,说不出来话,要怎样解释?自己深夜来此处做什么?

    这人是什么来头?会不会现在告诉他,转头就给她送官府了?

    就算他认识父母,不给她送官,那是不是也会跑去告诉她的父母?

    就在这时,马车里传来一阵响动。

    朴萝心提的高高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朴婉醒了?这下更瞒不住了!

    那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见朴萝一脸惊慌的盯着马车里面,一个健步迈了过去,掀开车帘。

    只见里面有一个被蒙住眼睛嘴巴,双手还被绑起来的女孩儿。

    他惊讶的转头,望向朴萝。

    朴萝面露祈求的朝着男人直摆手,让他不要出声。

    随即也跑了过去,想要控制住不断踢着车壁、似乎陷入癫狂的朴婉,却被朴婉踹了好几脚。

    那男人见状,上前拉朴萝后退,紧接着一个手刀劈砍在朴婉的脖子上。

    朴婉应声倒地,竟又晕了过去。

    朴萝被戒尺打的肿了的手也被踢到了,痛的她直冒冷汗,不断的揉着自己的手。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男人有些严肃,又说:“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

    他看到了自己的秘密,还帮了自己?他是谁?为何要对自己示好?

    “你是谁?”朴萝的疑问脱口而出。

    男人抓了抓头,说:“咳,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我是叫铁塔……”

    “铁塔将军?”朴萝惊呼到。

    “啊,你认得我?嘿嘿,不知是谁跟你提到?”刚刚还威严冷峻的男人不知为何咧嘴笑起来,那种憨憨的感觉又出来了。

    “父亲经常说你坏话来着。”朴萝说,母亲似乎也曾提过,说了什么来着?

    铁将军听到此话,愤怒的骂道:“这夯货!净背后嚼人舌根,跟那妇人有何区别!”

    看到朴萝正愣愣的看着他,又立马道歉,“抱歉,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骂你爹的。”

    朴萝却逐渐回忆起更多的东西。

    爹有段时间似乎和此人有了什么矛盾,回家就骂,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以救命之恩要挟、挟恩图报等等,什么攀高枝、没能耐什么的。

    零零碎碎的,让朴萝听了一耳朵,不过也没太在意,总归父亲工作上不顺心的人和事多了,经常回家抱怨。

    对了,母亲翻出多宝盒的铁甲片时,提到过此人一句,似乎说铁塔将军曾经在北边的护卫战役中救了父亲的性命,在乱军丛中背了父亲回来。

    好似因为铁塔将军也前来提亲,而外祖父更想让母亲嫁给此人,所以父亲和他二人反目成仇了。

    当时的“铁塔将军”对于朴萝而言就是个路人甲而已,朴萝并不在意,可是此时对上号了,所有关于铁塔将军的点滴都穿针引线的浮现。

    结合父亲和母亲两人的评价,朴萝总结出来,似乎就是救了父亲,但是看上母亲,和父亲反目了。后来加入了大将军一党,父亲反而空有爵位没什么实差,所以混得比父亲好,更让父亲讨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此人曾追求过母亲,是不会眼看着母亲被父亲的外室害死的吧?

    朴萝不断的在心中权衡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呢?

    又回想着几次见面,这人莫名的对她迁就。朴萝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自己长得颇肖母亲,尤其是眼睛,这人两次见她,都盯着她的眼睛,是因为对母亲些恋恋不忘?

    想到此处,朴萝决定赌一把,直说道:“铁塔叔叔,车上的是我父亲和外室的女儿,父亲在烟雨巷二十八号养了外室,生了儿子和女儿,儿子是他第一次南征时候生的,比我大一岁,这个妹妹”朴萝指了指车里,“比我小一岁。父亲的外室是从南疆最南边来的,会巫蛊之术,害我母亲,如今母亲病重,我绑了她,要换解药。”

第二十六章 突袭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没想到朴萝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铁塔将军张大了嘴巴,呆立在原地,消化着其中的含义。

    “岂有此理!”

    铁塔忽的怒发冲冠,猛地一拍旁边的树,原本剩下不多的白色花瓣簌簌而落,落在了两人的头上、肩上。

    老马甩了甩尾巴、抖了抖头,抖掉了身上的花瓣。

    朴萝吓了一跳,不经意的往后退了两步,男人原本就高大威猛,满脸胡茬,这下子更显得骇人。

    男人看到朴萝害怕的样子,连忙收敛了情绪,连忙道歉,笨手笨脚的想要拍掉朴萝身上的花瓣,却被朴萝躲开。

    他讪讪的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朴萝摇头,她不知男人为何发怒,只是担忧的问道:“叔叔,你为何生气,是觉得我在编故事吗?”

    “没有,我信你,我知道朴萝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怎么会编故事呢,”男人连忙解释道:“我只是生气,为什么有人得到了明月却不珍惜,有人却只能远远的望着……”

    男人身上突然散发出了寂寥难过的气息。

    这是,在暗指她的母亲吧!“叔叔,你成婚了吗?”朴萝不知为何,突然好奇,这大叔表现的这样明显,他妻子不会生气吗?

    男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搞了个措手不及,他没有成婚,可是对于一个将近四十的男人还未成婚,总归是有些丢人的,解释道:“战事忙,倒还未来得及成婚。”

    朴萝被他的拙劣借口逗笑了一下,却又觉着有些心酸,叹了一口气,道:“若我父亲也像你一样就好了。”一样心中只有她的母亲,一样的无条件的信任朴萝。

    男人一开始受宠若惊,很是欣喜,后来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苦笑的摇头,“当年,你的外祖父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你母亲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后面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我们不说这个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男人转移话题。

    “我还有一个朋友,原本说我来看守,他去找那女人换解药。可是官兵突然来搜查,我就带着她跑出来了,现下也不知他那边进展的如何了。”

    铁塔突然朝朴萝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说:“嘘,噤声。”

    蒲扇般的耳朵动了动,忽然又趴在地上,似乎在分辨什么,“似乎有一队人马朝这边来了,保险起见,你们快躲起来。”

    说罢,一手拎着朴萝,一手拎着晕过去的朴婉,跑到一处假山石后面,也不知他鼓捣了什么机关,平整的地面突然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不住的传出丝丝的酒香。

    “藏着别动”,铁塔迅速的说道,然后再次按动了机关。

    朴萝站稳后,抬头,地窖咯吱咯吱的收拢,直到严丝合缝,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不见。

    她搓了搓手臂,这里潮湿阴凉,地窖上方闭合之后,更是有浓浓的酒香弥漫在周围,似乎泡在了酒池里面。

    也不知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坛酒。光是闻着,就有些微醺了。

    果然,没多一会儿,上方先是传来了马蹄声,似乎有人长驱直入。马蹄声疾而杂乱,似乎有十几二十人的样子。

    然后,是下马的声音,脚步声很急,直奔花园正中。

    紧接着,脚步声分散开来,似乎围了一个圈儿。

    铁将军被围住了?朴萝有些忧心,怎么连个侍卫也不设,这院子未免也太好闯了吧!

    转念一想,若不是这样,自己的老马也不会跑进来了吧。

    “老朋友……光临……饮……?”

    铁塔将军说话了,声音有些听不清楚。

    朴萝摸索着简陋木梯的扶手,小心翼翼的向上面攀爬着,尽量不弄出任何声响。

    直到头轻轻的顶到了什么,她连忙抓紧梯子,让自己站稳,再努力的拗着头,把自己的耳朵贴到上方的板子上,想听的更清楚些。

    “哼,少来!”朴萝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声音,怎么这样的熟悉,难道是……

    “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每日酗酒吗?”不客气的声音,厌恶的语气,这,这分明是父亲!

    意识到这点,朴萝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若是让父亲抓到自己躲在这里,还绑架了他的另一个女儿,不知父亲会直接把自己的腿给折了,还是削了头发送她去做尼姑!

    朴萝呼吸急促,心颤颤,不住的祈祷着,自己千万别看走眼,铁塔将军千万不要供了她出去啊。

    “来呃我这里,所谓,嗝,谓何事啊。”瓮声瓮气的声音,是铁塔将军。

    只是,为何听上去这样奇怪,吐字也不清,一副喝多了舌头麻了的样子。

    刚刚同自己说话时还好好的,这一下子就喝醉了?

    朴萝哭笑不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个看上去耿直憨憨的将军,竟然装醉!还装的这样自然。

    “瞧你的德行,也配镇守西门!”父亲厌恶的说,“城里丢了一个孩子,你没见着吧?”

    “丢,丢惹个孩子,你,你乃找。”铁塔似乎咚咚的往前走了几步,要去搂朴志刚的肩膀。

    “别靠近我。”朴志刚嫌弃的推开他,铁塔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开始哇哇乱叫起来:“劳,劳动你,莫不是,丢惹太子?丢惹,太子!”

    铁塔开始胡乱的嚷嚷起来,丢太子丢太子的,内容很是骇人。

    “住嘴,你给我住嘴,我可没有这样说。”朴志刚气得跺脚,好在这院子够大,声音不至于传到外头去。

    朴志刚觉着问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但也不想白来,转而吩咐手下,“你们几个,给我搜这个院子。”

    “侯爷,我们搜铁将军的院子是否有些不大妥当……”其中一个亲兵小声说。

    朴志刚愤怒的瞪了一个没眼力的亲兵一眼,冷声道:“你怕他做什么,他难道敢去告我不成?哼,若是我们搜出来了,这将军他也做不成了。”

    接着看了铁塔一眼,冷笑,“况且,谁又知道我们搜了,这里没别人,瞧他那醉的那样,明日怕连自己老妈都不记得了。”

第二十七章 搜查

    铁塔将军一边丢太子丢太子的胡嚷嚷,一边往朴志刚身上靠。

    朴志刚倒是想推开他,可是铁塔虽然醉醺醺了,武艺未全然忘记,人又比朴志刚高大了一圈,他并不敢真的趁醉把铁塔将军怎么样。

    只觉得难缠的很,被酒气熏得浑身难受。

    忍受了一会儿后,十余人分成的几个小队搜索完毕,回来禀报。

    “禀侯爷,院子西边干净了。”

    “禀侯爷,屋里查过了,无人。”

    “禀侯爷,东院也无人。”

    “好。”朴志刚松了一口气,想离开此处,赶紧赶去下一处。

    刚刚那个没眼力的新兵却又说道:“禀侯爷,属下觉得有一处可疑。”

    负责带领新兵的小队长怒视他,这人真没眼色。

    “说!”朴志刚冷厉的说。

    “就是南院深处停着一个破马车,属下觉得,不似铁将军用的。”新兵蛋子快言快语,还未经历过磨砺的他,不懂得领头的说没有了他却说有意味着什么,估计回去要吃苦头了。

    朴志刚斜睨了刚刚的领队一眼,领队连忙拱手道:“是有这样一辆马车,可属下仔细查探过了,车内车底车棚上下均无可疑的人,属下觉得无关。”

    新兵接口,“队长说的对,是无人,只是属下觉着有些奇怪。”

    朴志刚皱眉,还是带领众人去了。

    既没说新兵对,也没说领队对,让两人的心悬着,等待侯爷的说法。

    朴萝在地底下听到此处,心也高高悬了起来。

    当时从铁塔将军发现有人朝这边来,到打开地窖藏好她们两个,时间并不多,破马车应该是没来得及处理好,不会惹出什么祸端吧?

    朴志刚和一众亲兵站在破马车前仔细打量,这一看就是外面拉活的车,还是那种体面人不愿意坐的破马车,出现在一个将军的府邸,确实有些可疑。

    前后左右绕了一圈,车座车轮也翻找了个遍。

    也确如领队的所说,也只是一个破马车而已,里外均无可疑的人和物。

    朴志刚想了想,把车马牵到了铁塔面前,问:“这是怎么回事?”

    铁塔只是瘫坐在地上,嘴上嘀嘀咕咕的,一副烂醉之人的模样。

    朴志刚上前拉起铁塔的头,让他抬头看。

    铁塔看了一眼,胡乱的比划着,“马,马,狗,是人,是狗,都来我的,嗝,院子。”

    “禀侯爷,铁将军似乎说,是马是人是狗都来闯他的院子。”那个新兵蛋子好心帮忙转述道。

    “不用你来告诉我。”朴志刚气愤的斜睨了他一眼。

    “是,侯爷。”新兵说。

    领队的插嘴:“将军,属下觉得可能是外面骚乱,受惊闯进来的。”

    朴志刚皱眉,这确实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况且这人醉成这样,问什么都是白搭。

    朴志刚把铁塔撂下。也不知是刚刚提起铁塔时候让他胃里不舒服了还是什么,铁塔竟“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食物掺杂着酒水在胃中发酵过,发出难闻的酸味。

    来不及躲避的朴志刚被吐了一身。

    “侯爷!”

    “侯爷……”

    亲兵们见状,连忙上前,不顾恶心,帮忙擦拭、拍打,还有的去推搡铁塔将军,以防他继续吐过来。

    朴志刚气的脸都绿了,他今日就不该来此处!铁塔虽然和他两人不对付,可是这人没能耐,遇到不如意的就终日酗酒,谅他也不敢绑架他的女儿。

    深觉晦气,把锦衣外袍脱掉,甩给了下属,带着众人骑马走了。

    ……

    上头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

    朴萝听到有踉跄的脚步声过来。

    紧接着头顶的木板嘎吱嘎吱的动了,一丝光亮从头顶照射进来。

    铁塔将军毛茸茸的大头出现在上方,拉碴的胡子上还残存着没有清理好的呕吐物。

    眼神关切。

    朴萝毫不犹豫的拉住了他伸下来拉她的手。

    “你喝醉了吗?”朴萝关心道。

    “嗨,哪有,我可是千杯不倒的。”铁塔说完还捶了捶自己的胸膛,颇感自豪。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为了让自己装醉像一些,连着干了三坛酒,不然想吐也吐不出来啊。

    “谢谢你,铁叔叔。”朴萝诚挚的道谢,如果不是他收留和帮忙,她独自一人带着朴婉真不知要躲到哪里去。

    “应该的,应该的。”铁塔忙道,受不得小姑娘的感谢,又变成了手足无措的憨样。

    朴萝觉得铁塔这样子很有趣,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

    月光不甚明亮,朴萝低头捂嘴,杏仁眼笑的弯弯,变成了新月形状。

    铁塔心下感慨,虽然这小姑娘气质和清汮截然不同,可是,单看眼睛,真的很像啊。当初不就是为了多看一眼这眼睛,才被抢了马匹的吗。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跟清汮牵扯上一丝联系,这是上天对自己这个蠢人仅剩不多的可怜吗?

    他不敢让胸中怅然的情绪发酵,说起了别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朴萝皱眉沉思,不知白乞儿那边情况如何了?

    白乞儿一路疾行,离开了平民窟直奔烟雨巷而去。

    路经一个巷陌,却听到了不堪的声音,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呼救。

    他犹豫了下,停下脚步,折返过去。

    只见一处寻常巷陌,一个浑身酒气的异族男子正在侵犯一个少女。那少女似乎被狠狠的打过了一顿,头发散乱,脸上有红肿的掌印,却还是奋力的挣扎着。

    那男子却更加起劲儿,他头戴一顶貂皮小帽,后面扎了一个很小的短辫儿,身材粗壮魁梧,不是北蛮驻夏使者吾鲁海还有谁。

    自大夏一统东南西北四大洲,北据雪山,南至沼泽,西临沙漠,东临大海。让华夏人世代生活繁衍的肥沃丰饶土地合而为一。

    可是在北州更北、南沼更南等艰苦的环境下,却也析居着其他的民族,有着其他的语言和生活方式。

    大夏朝不欲侵犯,还同他们建立起了邦交关系,自那时起,在皇都会专门留有一处宅邸,为来交流学习的外邦提供住所,这个习俗一直延续至今。有诸多的好处,可是也有劣处。

第二十八章 往事

    就比如说现下,大夏朝经历了几次的内斗,严重内耗了实力,从当朝皇帝辟帝的十几个兄弟都死光光了就可见一斑。

    而北蛮似乎正趁势崛起,贫瘠冰冷的雪原让他们的战力愈加的强悍凶猛。

    大夏朝节节败退,不仅供奉粮食财物,还献上美女,最后连北州的土地都割让了几块,让有识之士纷纷的愤怒感慨,似乎回到了从前的屈辱年代。

    可也没什么用,前些年辟帝似乎还有些励精图治的样子,可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连上朝都很少了。

    而吾鲁海作为北蛮的驻夏使者,在这种情形下,别提有多嚣张了。

    他有个臭名昭著的癖好,不喜欢顺从的女子,觉得没劲儿,专挑那些反抗的厉害的下手。

    原先典客们也曾送去过一些女子,也曾细心的嘱咐过女子们吾鲁海的喜好,可他不多时便厌了,真的反抗和装的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而秦楼楚馆这种地方他更是不爱去了。

    因此,皇都的好些良家妇女都遭了殃了。

    若说朝廷助纣为虐,帮他欺辱自己的百姓,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龌龊事儿哪个官员也不敢做。

    那他祸害的良家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有小人支招,让吾鲁海暗中雇的地痞流氓帮他搜罗过来的正经女子。

    事毕再放还,为此,闹出的妇女自杀案也有几起了,朝廷也是接到报案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拿那些受雇的地痞开刀。

    地痞流氓有都是,这批被罚了,下一批还敢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吾鲁海给的实在太多了,均是官员们奉上的钱财。

    官员们为何对吾鲁海这样忍让?

    还不是因为北边战事胜少输多,还要指着此人联络求和之事呢。真要是把此人给惹怒了,那跟北蛮撕破脸的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之前,差点打死白乞儿的那帮人,就是因为受雇与吾鲁海,想要诱拐慈幼局的女孩儿,被白乞儿制止了。不仅钱没拿到,还差点被吾鲁海打个半死。因此才对白乞儿怀恨在心,痛下杀手的。

    此时,吾鲁海刚从富庶繁华的城南和人喝完酒,觉着不尽兴,就独自一人去了城西。邦交所就地处城西和城南的交界处。

    他虽然嚣张,可也知道,这等事儿最好挑着没背景的平民下手,真要是得罪了有权有势的人,欲拼了命将他砍了也不是做不到的,毕竟在人家的地盘儿上。

    白乞儿生平第一恨北蛮,第二恨是贵族。

    此时见到吾鲁海一人落单,还在欺辱女子,一个健步上前,揪住那满身白肉不断蠕动如肥虫一样恶心的吾鲁海的小辫子。

    把吾鲁海拉了一个后仰,手脚乱登,口中气急败坏的用蛮语骂个不停。

    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样,他竟然没带手下。白乞儿一个手刀过去,吾鲁海便晕倒在地上。

    白乞儿咬牙切齿的看了这恶心的肥肉一眼,强忍住心中的杀意,转身欲走。

    “白哥哥!”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凄惨哀鸣的女声,喊住了白乞儿的脚步。

    他回头一看,怒目圆睁,只因这被侮辱的女子他认识,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战友之妹!

    ……

    白乞儿是在北州长大的。

    养大她的婆婆说白乞儿是她捡来的,因为婆婆的亡夫姓白,就随着白姓,两人以乞讨为生,就取名为乞儿。

    这种搭伙过日子的在北州再常见不过了。

    没了孩儿的父母,没了丈夫的妻子,没了双亲的孩子,鳏寡孤独,抱团取暖罢了。

    婆婆是个有本事的人。

    白乞儿小时候也以为婆婆是带他乞讨为生的,可是随着年龄渐长,白乞儿渐渐发现,白日里婆婆乞讨到的东西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反倒是夜间婆婆在他熟睡后独自出门,会带回来好些东西。

    因为婆婆喂养的好,白乞儿身量蹿的极快,比同龄的孩子高了不止一头。因此,六七岁的年纪,就可以独自进深山狩猎了。

    自打白乞儿可以养活自己后,婆婆就懒散了下来,常常窝在破屋棚中,对着一块玉佩,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北方边陲,有一常年不化的雪山,叫不化山,婆婆的破屋子就搭在了山脚下。

    这个位置很好,后面是不化山,山里虽有猛虎豺狼,可也有兔子麋鹿,有野山菌山宝。

    往山下左边走,近些,就到了不化村,村里都住着的都是些和他家差不多的搭伙过日子的村民们。

    往山下右边走,稍远些,就到了雪镇,这里在年幼的白乞儿眼中,非常繁华、应有尽有。婆婆从前乞讨、采买都是在这里。

    不化村里大概有五六个和白乞儿差不多大的小孩,他们都很喜欢跟白乞儿一处,因为白乞儿不仅身手好,人也仗义,跟着他,常常能分到些好东西打牙祭。

    也是在不化村,发生了让白乞儿毕生难忘的事情。

    那是一个明朗的午后。

    冬日,不很冷。

    白乞儿正高高兴兴的拿着刚买到的新弓箭,想去找小伙伴们,一同进山打猎,好好的炫耀一番。

    可是进了村子,眼前的一幕猝不及防的闯入了年幼的白乞儿的眼睛。

    血流成河,无一活口。

    哒哒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往更远处行去,村子的另一头还能看到些马蹄踏过的烟尘。

    只是,村子里头不远处,光天化日之下,却还有两个蛮兵留在了原地。他们嘻嘻哈哈的拉扯着张狗蛋的养母张婶子,在行苟且之事。张婶子浑身都是血。

    白乞儿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张婶子虽然收养了张狗蛋,但是却还未嫁过人,据说因为相恋多年的未婚夫死在了战场上,就准备独自过一辈子。

    村子上,镇子上,很多人都求娶,均不答应。

    白乞儿虽不大爱与人说话,却记得这个婶子,因为她是他从小见过的最好看的婶子了。

    时至今日,铭刻在白乞儿心中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张婶子空洞绝望的眼神,第二件事,就是自己僵掉的双手、双脚,不敢稍微动一下的懦弱。

    他无数次做梦,都梦到自己用新买的小弓箭,奋勇出击,一箭双雕的射死两个蛮兵。

    可是梦醒了无数次,都没有,那两个蛮兵离去,而他只是一动不敢动的站在村口草垛旁边。

第二十九章 守城

    一动不敢动。

    只是看着。

    看着他们行凶,然后一刀结果了张婶子的性命。

    看着他们结束,然后嘻嘻哈哈的远去。

    看着他们远去,直到夜幕低垂。

    夜幕低垂后,下雪了。

    大雪落了白乞儿满身,也掩盖了这血红的大地。

    “走吧……”

    婆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白乞儿身后,叹气,把冻僵的白乞儿抱走,白乞儿手上还死死的握着自己的小弓箭。

    “我为什么,没能射出这一箭?”

    白乞儿大病了七天七夜,差点从鬼门关中没有拉回来,在高烧时,他一直喃喃自语。

    病好了之后,白乞儿就说,他要去参军。

    婆婆没有阻拦,只是默默收拾好行囊,跟着白乞儿一起来到了距离北边战线最近的一处刚好在征兵的城,樊城。

    这年头,北边的人都往南迁。

    绵延千里的北部防线再也不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了。

    时不时的小股蛮族骑兵入境,百姓们不堪其扰。

    况且,谁知道下次割让城池会不会就轮到这里了。

    原先的开垦好的沃土,无人耕种,杂草丛生。原先的繁荣城镇,也人烟稀少起来。

    大批的北州最北的居民,不得不抛弃自己世代生活的家园,背井离乡。

    有点能力的都去往了中州、西州,就算不去其他州,只要往北州更南一些,性命就多了一分保障。

    还留在城中的人也有,要么是家业带不走的,要么是走不动路的,要么,就是独身一人未报家仇视死如归的。

    而逆行的人,除了不断被派来的军队,或者发配边疆的囚徒,再没有别人了。

    樊城缺人。

    这是一座在前线耸立的孤城。

    它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后头是就是平地千里。若让蛮军踏足,再想驱逐出去,就难上加难。

    好在左边有高山耸立,右边有一座军事重地,雪城,快马一日便可驰援樊城。

    最近战事吃紧,樊城战损太多,上头承诺补充的兵丁却迟迟未到。

    不得已插上了招兵旗,来报名的人却屈指可数。

    看到白乞儿这种小孩带了个老婆婆来,更是觉得稀奇。

    虽然白乞儿看上去有十三四岁的身高了。

    可是嘴上都还没长毛呢。

    招兵的人犹豫了下,实在太缺人了。便违心的把白乞儿给收了,名字记做“白七”,因为他也不会写几个字。

    年龄记了“十五”。

    就这样被白乞儿混进去了,婆婆就在后方帮忙煮煮饭,补补衣。

    婆婆这人很奇怪,好像把白乞儿养大了就完成任务了。

    随遇而安。

    不管白乞儿要做什么决定,即使是要上战场这么危险的事她也不发一言。

    婆婆从小到大都没教过白乞儿什么。

    白乞儿知道婆婆的本事,婆婆晚上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带回好多好东西。只是这些事情,婆婆不说,他也不问。

    婆婆只教他了一句话。

    永远不要欠人情!

    原先,白乞儿总是不理解。

    这教的有什么用?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有点懂了。

    张婶子曾经给他纳过双鞋子,高高的靴筒,用心加厚了的内衬,暖暖的,再深的雪堆也不怕。

    张狗蛋曾经偷偷给他分过家里的母鸡生下的蛋,虽然只有半颗。

    村长李爷爷,曾经到他和婆婆住的破屋子,带领乡亲们亲手给他们垒了一个灶台,直通了炕下面。只要做饭时候生了火,睡觉也都暖和的,比婆婆胡乱堆得篝火堆好用多了,更持久。

    还有王婆婆得了新的小孙孙,高兴地满村子撒糖,是镇子上卖的那种南边来的糖,软糯香甜。

    很贵。

    从未吃过。

    让白乞儿甜到了心里。

    却再也没有了。

    张婶子没有了,李爷爷没有了,王婆婆也没有了。

    白乞儿忽然发觉出,自己和婆婆虽然住在了山脚下,不算在村子里,可是却受了村人这么多的恩惠。

    这人情要怎么还呢?

    怨不得婆婆说不要欠人的人情。

    这还不上的滋味,还真是难受。

    是不是如果帮他们报仇了,这个人情就算是还上了?

    白乞儿曾经去问过婆婆。

    婆婆说,一要世人觉得还上了,二要你自己心里头觉得还上了。

    白乞儿想了想,去杀蛮兵给村里人报仇这个事儿,自己心里头觉得可行。

    又特地跑到镇子上去问旁人。连着问了几个,都说算还了,人死了还能怎么着呢,能给他复仇了,怎么不算还人情呢?

    亲人都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吧。

    白乞儿也逐渐振作了起来。他要为村子里的人复仇。

    一开始,他们不叫白乞儿上战场。

    只叫他在后方搬砖、砌城墙、做饭什么的。白乞儿什么活都干的很好,极认真,比旁人快了不止一倍。就是为了上战场。

    可是老兵们却都辱骂嘲笑他,说他不够格,他力气小,打趣他嘴上还没长毛呢,嘲讽他连大刀都没见过。

    白乞儿愤怒,除了干活,就没日没夜的偷偷练习。

    他能拉动一石的弓了,能骑上最烈的马了,刀枪剑戟都用的熟练了。

    老兵们却都摇头。

    说,不能上,还不够。

    这是在保护他。

    想上战场还不容易?眼睛一闭,就死在那里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老兵们眼睛有多毒辣呢!这少年是个好苗子啊!

    大家心里都对这小少年有些怜惜,才压着他的锐气,磨着他的性子。

    后来。

    白乞儿终于得到了上战场的机会。

    因为能拿得起刀枪的老兵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除了残兵,就是妇孺了。

    大军压境。

    白乞儿第一次在战时登上了城墙。

    带着铁锈和血腥气的凛冽寒风,像刀子一样割人的脸。

    乌压压的蛮兵像是黑色的潮水,呼号着,涌动着。

    而樊城像是脆弱的船坞,在潮水的拍打下,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也许下一次,就会彻底的被摧毁。

    樊盛是樊城的守将,他焦急的来回踱步,每隔半个时辰就询问一下手底下的亲兵,“雪城的援军呢,怎么还不来?”

    亲兵们也只得机械的回应,“去请了,去请了。”声音中都充满了绝望,早就去请了,发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请了,可雪城那边战事也吃紧呢,又哪里来的人手支援呢。

    大家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

    心底都隐隐有预感,这次,怕是过不去了。

    白乞儿站在城墙上,凝视着在三射之地远的奔走呼号蛮兵,这次他不怕。

    他偷偷拿着樊城无人能拉动的七石的大弓。

    拉弓,瞄准。

    就像他无数次练习的那样。

    就像他无数次在梦中瞄准那两个蛮子,并且准确的射出那一箭一样。

    放弦,射出。

    这次,梦变成了现实。

    醒来,再也不会心痛。

    一剑穿云,直奔敌首!

    领头的蛮兵首领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看着这只必死的兔子。

    下一秒,却被一箭穿喉。

    刚刚还汹涌的潮水瞬时乱了。

    就在那个穿着一身风骚白貂,在樊城下耀武扬威的蛮人倒下的那一刻。

    他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哭嚎着,怪叫着。

    似乎是个大人物呢。

    白乞儿面上冷笑,其实手指都在微微的颤抖,他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向头顶,那种兴奋无以言表。

    守将樊盛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却好似痴呆了一样。

    那一刻,看着少年,只觉得无与伦比的英武不凡,像是看到了下凡的天兵。

    蛮兵退了。

    樊盛跪地痛哭,涕泗横流,他不想死。

    他被派到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孤城,没日没夜的守城,每夜都无法安然入眠。

    他本不是什么名将,却因年轻时候不懂事,被人家夸奖两句就临危受命了。

    若不是他运气实在不错,每次到了绝境都有高人相助,或者紧要关头刚好有援兵赶来,他都不知道要死了多少回了。

    只是,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谁又敢真的指望运气呢!

    城里剩余不多的兵将和百姓们,含泪把白乞儿抛到了天上,城中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他这一刻,是英雄。

    蛮兵退了。

    少年英雄守城。

    没等樊城再次陷入绝境,雪城那边的援军来了。

    胜了。

    论功行赏。

    可守将樊盛却把射杀蛮族褐颜部右贤王的功劳认领下来了。

    他对上面汇报说,这一箭是他射的,独守孤城十日,又射杀敌首,功劳很大,他连升了三级。

    樊城剩余不多的老兵都在背后怒骂他,厚颜无耻、不要老脸了,贪人家小孩的功劳。

    可是无所谓了,樊盛升迁了,离开了这里,不必再守樊城了。

    他带着年少的白乞儿一起走马上任了。

    樊盛领兵打仗的功夫一般,运筹帷幄的功夫更是平平。可是他也有优点,混迹在军场大半辈子了,他自认为对于人心的把握有几分心得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这么年轻的少年人,这么好的箭术,这样大的功劳。

    要知道,北州军,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

    有多少英才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阴谋诡计之下的。

    而今他年龄够老,资历够高,会点头哈腰,也会结党营私,像一条油滑的老泥鳅,还不至于被人视为眼中钉。

    他带着白乞儿和自己的残部升任到了北州中军,来到了正面迎击蛮军的主战场。

    放白乞儿在手底下最不起眼的步兵军团做一个小小的兵士。

    却也抵挡不住少年的热血,不要命的拼杀。

    “婆婆,到了今天为止,算上那个破贤王,我共杀了五十三个蛮子了,刚好是不化村男女老幼的人数,一个不少,我是不是了把人情债都还清了?”

    一日,白乞儿兴奋的跑到了烧锅炉的婆婆面前。

    “你心里头觉着呢?”婆婆问。

    “我觉着心里头松快多了。”白乞儿说。

    也再没做过,自己手握着弓箭,却似石头般抬不起来的梦了。后头这句,白乞儿没说。

    “是啊,还上了,这心里头,就松快多了。”婆婆意有所指的感慨了一句,她厌弃的甩了甩手上的锅灰,“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呢?”

    “我要继续打仗!”白乞儿兴奋地道。

    婆婆的脸忽的黑的和手上的锅灰一样,“为何?你不是已经还了债了?”

    “婆婆,你瞧我这一身的本事,”白乞儿比划了下手臂上健硕的肌肉,“人人都夸我是武曲星下凡呢,我若不打仗,还去干嘛?回到深山老林里,打兔子吗?”

    白乞儿接着道:“兵士们说了!除了不化村,这北州大地上有成百上千个村落惨遭屠戮!左右我也无事,就替他们把人情也还了!”

    人情还有替着还的?

    婆婆苦笑。

    “罢了罢了,你想留就留吧。”婆婆继续朝锅炉里头填着柴火,一边唱着不知名的曲儿:“世途旦复旦,人情玄又玄④……”

    即使有樊盛压着,白乞儿还是蹿的太快了。

    连上层都逐渐有耳闻,平民军中出了一个悍将“白七”,年纪轻轻,勇不可当。

    一日,樊盛衣衫不整的冲到了白乞儿所在的下士营房,在一众兵士的目光中拉住正在整理行装的白乞儿,急急问道:“你要去铁狼小队?”

    铁狼小队是斥候小队其中一个,一般以十人为一小队,独立行动。

    既负责深入敌军侦查,也负责勘探地形,因为配了快马,有时也会扫荡军后流窜的蛮族骑兵。

    肩负重任,死亡率极高。

    白乞儿厌恶的甩开他,冷声道:“樊将军这几年后方可坐的安稳?当年蒙你收留,你抢我军功我不说什么,你压我晋升我也不说什么。如今这铁狼小队远离中军,难不成也碍你眼了?”

    樊盛失魂落魄的看着走远的白乞儿,不知要怎样跟这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说清楚,自己这多年来的用心良苦。

    白乞儿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白乞儿清楚这是个危险的兵种,可是也是他多番考察后,梦寐以求的兵种,他个人能力极强,在这种小队中,可以不必听从中军指挥,自行决策、独立作战,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第三十章 铁狼

    铁狼小队的队长叫卫狼,斥候小队的死亡率很高,卫狼能活到将近三十,是资质很老的斥候了。

    这次在山上和一只百余人的蛮族骑兵遭遇,敌众我寡,已是必死无疑,大家拼死杀敌,结果,和敌人抱着一起滚落山下的他,反而成了铁狼小队唯一的幸存者。

    军中对他有颇多的猜疑和议论,说他临阵脱逃的有,说他坑害队友的也有。原来招人都会有近百人,此时前面的兵士却寥寥无几。

    卫狼深感疲惫,他累了,若不是为了铁狼小队名号不灭,他早就想退下了,手中的刀已经锈了,就像他的心一样。

    斥候小队的入选条件很苛刻。

    首先,要背景清白,军功至少有一转,一是证明自己的贡献,以防被敌军混入,二是证明能力,这种精英小队可不要新兵蛋子。

    其次,是要有一些特殊的本领,最基本的骑术,要取优等录取,射术、枪术、刀术其一取中上,隐蔽、侦查、地形、蛮语、书信等必有擅长精通的一项。

    卫狼前头站着的一排不多的兵士,心中微微感慨,参选的人这样少,优秀的人自然也少了。也许铁狼小队真的要结束在他手上了。

    白乞儿在众人中尤为突出,卫狼会些医术,观其骨象,这个孩子年级怕还没满十五,他心底微微惊讶,没满十五混进军中的不是没有,可这孩子累积的军功已经够格申请这种小队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卫狼点了他。

    “白七。”白乞儿干脆利落的答。

    卫狼皱眉,低头查看了下册子,“白七”,军功二转,斩首78人,军功还排在报名的人里进了头三。

    卫狼不敢置信,莫不是贵族买功?

    再一看背景:北固郡、稻香县、不化村的村民,入樊城军籍,立功,转中军。

    是平民,是实打实的自己的功劳。

    再看武评:骑术上等,擅射,拉弓七石。

    卫狼几乎立刻意识到,如果册子上没有记错,这可是天生的好苗子啊。

    他心底忽的有些发热,如果好好培养这孩子,铁狼小队后继有人了。

    卫狼收了白乞儿,就像是伯乐遇上了千里马。

    白乞儿不仅善骑善射,学东西也极快,一点就透。

    他的身体不断的成长,和他的本领一样,三年后,已经成为了经验丰富的斥候,也是铁狼小队的副队长。

    铁狼小队这三年在卫狼和白乞儿的带领下,竟无一人减员。

    更是立功无数。

    竟达到了可以晋级一等小队的程度。

    斥候小队分为三等。

    三等小队,活动范围是中军前后五十里,主勘探地形,七日一报。队长武陵尉,从七品。

    二等小队,前后为五百里,自由行动,一月一报。队长是云骑尉,正七品,队员是武陵尉,从七品。

    一等小队,活动范围不受距离限制,汇报不受时间限制。队长是骑都尉,从五品,队员是飞骑尉,从六品。

    二三等小队风餐露宿,也危险些,若不是为了比平常军士高一些的称号和军饷,也无人应征。

    可是一等小队就不一样了。

    在名誉上,一等小队的不受任何限制,往往可以起到最大的作用,三百年前曾经有一个传奇的斥候小队,深入敌后数月,烧了敌方辎重粮草,取了大首领的人头。是所有斥候的憧憬和向往。

    在利益上,一等小队的成员称号和封赏都极高,军功也蹭蹭的往上涨。

    活动还不受限制,若是不思进取,找个安全的地儿一呆,然后躺着领功劳和军饷也无人能管。

    于是,这每年晋级一等小队的名额,是贵族们盯上的肥肉,都想叫自己的子嗣进去,若遇到危险就一躲,有功劳了,就抢夺,如果军中长辈们想要喂功,也更容易些。

    总之,这可是个镀金的好地方。

    今年有些特殊,上头特批,因为战时需要,特许两支小队晋级。

    而焕发新生的铁狼小队机会很大!

    可也就因为这个,出现了变故。

    寻常的一次巡山排查,铁狼小队留了五名队员在山顶据点留守。

    卫狼带着白乞儿等三人在树林里搜索蛮军的踪迹。

    正回程之时,树林间却突然出现了绊马索。

    一时间人吼马嘶,除了白乞儿,卫狼等四人竟全部中招。

    十余个蒙面人从树林后面冲杀出来,直接下了死手。

    白乞儿只来得及救下被砍断一臂的卫狼,眼瞅着其他三名队员全都被斩于马下。

    白乞儿神勇,砍死了两人,背靠着树木跟他们对峙。大有一种谁敢上前谁先死的架势。

    那八人一时之间竟只是围而不攻。

    卫狼失魂落魄的看着地上绊马索的制式,还有对方的武功路数,忽然惊呼,“是北州军的人!”

    随即,更加大声的怒吼了一句:“是北州军的斥候!”

    复又仔细打量眼前的八人神态动作,声音却低了下去,喃喃道:“是神风小队的人。”

    白乞儿惊讶于卫狼的判断力。

    对面见瞒不住了,也把面罩摘下,不是神风小队的还是谁?

    神风小队队长愠风面色也不好看,看着自己的队员,显然是救不活了。稳赢的战斗,竟然减员两人。

    他恨恨的对着白乞儿身后的树林说,“你们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树林里竟又走出了五人。是猛虎小队的。

    看到这里,卫狼全都明白了。

    若铁狼小队不异军突起,原先,最有可能晋级的是猛虎小队和神风小队,前者是有真才实干的斥候小队。

    后者却是一个全是混功劳的贵族小队,实力一般,关系却一个比一个硬。

    只要铁狼小队晋级,其中有一个必要被淘汰,二者遂联手,要把他们铲除。

    那猛虎小队领头的虎哥笑嘻嘻的说:“我们只是来助拳,谁想到你们十打五还这么费劲。”

    愠风愤怒的哼了一声,“那你们来四打二吧,这猛将白七果然名不虚传。”

    卫狼悲愤欲绝,“你们,竟然戕害战友,这可是重罪!”

    愠风冷冷的说:“你们都死了,也就无人知道了。”

    又道:“只能怪你们不时抬举,竟敢跑出来抢名额,你难道不知每年名额只有一个?这多出来的一个是怎么来的?是我父亲为我争取来的。你们凭什么?”

    “放心,你们山上的人也都死光了,若乖乖束手就擒,就给你们一个壮烈牺牲的好名声,否则,别怪你们的家人受牵连。”

    卫狼捂着流血的胳膊,久久不能言语。忽然想到,之前有贵族找过他,开出了很优厚的条件,要换掉他几名队员,可是,这些队员都是他收了白乞儿同批的人,三年来无一人减员,让他几乎忘记了失去队友的痛苦,他又怎么肯换?

    可是此时,再看站在虎哥旁边的三人,那都不是他原来的队员,而是新换来的三个贵族少爷。

    卫狼不理会愠风,只悲愤的盯着虎哥的眼睛说:“我们都是平民上来的,你却对我下手?你只带着这三个贵族新兵,是不敢叫你原先的队员瞧见吗?”

    虎哥沉默的低头,似是默认了他的指控,只是说:“抱歉,可一等小队,我势在必得。”

    卫狼一边假装悲愤的跟他们周旋,野兽有时候最喜欢对到口的食物戏耍一番了。

    一边在白乞儿的手上写字。“逃,报,妹。”

    白乞儿心知,他是叫自己逃走,报告给军中,还有,卫狼父母亲人全都死了,只有一前来投奔的远房表妹,希望白乞儿代为照顾。

    白乞儿见过她一次,就在离前线不远处的农户家寄宿,好似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快到了嫁人的年纪。

    是卫狼唯一的亲人了。

    后来……

    后来白乞儿逃了,卫狼拼死阻拦给他获得了宝贵的时间。

    白乞儿逃回了军营,敲响了告示鼓。

    会审如约举行。

    可是也如樊将军那晚跑来对他说的一样。

    “不论是谁,会为了你一人,得罪了神风和猛虎两大斥候小队吗?一个全是贵族,背后的根系有多深你知道吗?一个真正有实力,队员十人绝不容折损!”

    “你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把这件事吞到肚子里。”

    “我的上司潘将军是大将军的连襟,你跟我去好好求他,求他庇护,他惜才,说不定会保下你。”

    “这次的名额就算了,你若咽不下折扣气,就重组个小队,明年的名额……”

    白乞儿记得当时愤怒的甩开了樊将军,骂他不知礼义廉耻,要将他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队友九人被冤屈杀害的仇就不报了?这样大的冤屈就不管了?军中发生这样大的陷害事件,也不整治了?世道就允许这样颠倒黑白吗?为什么樊将军也要认可这样的同流合污?

    “樊将军,你的脊梁骨还在吗?属于大夏军人的脊梁?”

    最后的结果呢?

    白乞儿被判了死刑,罪名是“因私怨,杀害队友九人。”

    樊将军再无法相救,眼睁睁的看着白乞儿不日问斩。

    白乞儿再见他,只求他照顾好卫狼的表妹。

    眼前的一幕幕不断的闪过脑海。

    在皇都的日子,他隐姓埋名。

    可是此时,看到卫狼嘱托照顾的表妹,竟然出现在眼前,被蛮人欺辱。

    白乞儿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杀意,转身抽刀,一下砍了晕倒在地的吾鲁海的头。

    “你怎么在这里?”白乞儿问道。

    卫兰只是泣不成声,不住的缩成一团。

    白乞儿把外袍脱下,给卫兰披上,卫兰有些瑟缩,却没有躲开。

    “我们先离开这里。”白乞儿抱起了卫兰,左右环顾,蹿上了旁边的屋檐。

    “哥,你听,那女子好像没声音了,是不是大人结束了?”原来正是当初坑杀白乞儿的几人,他们城西这片无人敢惹,最是阴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们搭上了吾鲁海,就像是臭虫搭上了老鼠,臭味相投。

    在全城西各地搜罗女子。

    既要有几分颜色,又不能给大人惹麻烦。

    这女子独身一人在皇都徘徊了好些时日了。

    不是送上门来肥羊是谁什么。

    他们选女子是要先画画像的,要吾鲁海先看中了再下手。

    刚好,吾鲁海今日便点了此女。

    “哥,要不我们去看看?”那个小一些的说。

    一人说道:“大人每次都要玩了尽兴了才叫我们,你这样上去不是连累我们讨骂?”

    “可是这次毕竟是在巷子里,又没有护卫,我担心……”

    “你担心个屁!宫里头那是明面上的皇帝,大人,那是暗地里的皇帝。如今皇都中无人敢惹。”

    “就是,如果蛮军打了进来,嘿嘿,我们几人也变成大功臣了呢。”另一让人听了恶心的声音说道。

    领头的沉吟,“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那女子的哀嚎声也没有了,瘦子,你还是去看看。偷摸过去,别被发现就好。”

    那叫瘦子的不情不愿的摸黑上前。

    “啊——杀人啦!”

    一声大吼刺破了巷子的黑暗。

    皇都乱了。

    白乞儿背着卫兰狂奔。

    他自然听到了后头的喊声。心里暗恨,这些日子都帮那个小姑娘去查什么外室了。放着这些渣滓没管。

    却没想到这些渣滓不仅坏,而且蠢。

    这样直直的喊出来,自己是难跑了,他们几人难道就有好下场了?

    若是大家一起跑路,说不定还能算作无头公案呢。

    如今,却是先把卫兰安置好了要紧。

    那个小姑娘的什么妹妹,只好先关在屋里饿上她一天了。

    白乞儿心中暗暗愧疚,也不知道朴萝等不到他会怎么担忧呢。

    不过这小姑娘机灵,应该会自己先回府吧。

    却说,清府里头。

    朴萝的舅舅和外祖父两个男人商议来,商议去,都觉得,自己两个说什么都是白瞎。

    这等事儿虽然难以启齿,还是要交给清汮自己处理。

    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就去告诉她去!

    到时候,不管清汮是选择凑合着过,还是和离,他们都支持她便是了。

    左右那狗男人现在正在会情人呢。

    便连夜赶来了南武侯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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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拂衣行介绍:
男主,白乞儿,流落民间的第七皇子,从不欠人人情,却在还女主人情债的过程中越来越还不清楚。
女主,朴萝,自以为幸福美满的小傻子,却被害家破人亡不自知。
北蛮铁蹄逼近,国破家亡近在眼前,千年前算出这一切的张真人,为大夏朝留下一线生机。
女主携玉器重生,能否改变所有人的命运?青萝拂衣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萝拂衣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萝拂衣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