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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酒赏雪     封神之桑榆非晚txt下载     封神之桑榆非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怎么能不辛苦

    长春子当场拍板,当场留了一千两白银的银票,给我这位好兄弟李西山准备一百坛。

    用不了多久,滁山村就会陷入一片欢腾的海洋。

    这自然是一笔大生意,余氏家主,年纪轻轻的余少爷,翩翩公子余璐,声望再高一层。

    李西山实在不愿在这边多待,让长春子婉拒了余璐的盛情邀请——其实李西山早看出来了,所谓的盛宴,也不过是大锅菜里多放几片肉罢了。

    李西山和长春子自然带不走一百坛酒水。就和余璐等人约定,其余九十九坛酒水,由长春子分时段来取,也不用一次都取走,三月五月、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不确定。

    李西山还撂了句狠话,谁要敢黑心赖账不给,或者被发现换了其它酒水,以后见了李西山的好兄弟杨见山,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李西山说完这几句,还专门看着余璐。

    余璐也不含糊,说只要是杨兄弟来取,保证这酒水还是这个味,更能保证原料还是这春山镇菱米。

    李西山继续阴阳怪气,“到时候酒水变了味,还想听我和杨兄弟几句正经话,那就真是个癞蛤蟆坐进金銮殿——痴心妄想了!”

    这句话一出,连余璐都微微皱起眉头。

    李西山赶忙又说道:“开玩笑,开玩笑,就算是换了番天地,这菱米酒酿,也不可能变味的!”

    李西山往四周看了看,“反正我是看出来了,好一片世外桃源嘛,确实是个好地方!就是姐姐们眼神,和人家丹霞山那边比,太差了!”

    李西山撇撇嘴,说几句羡慕的话,也是言不由衷,反正这些人都习惯自己阴阳怪气了。

    根本原因,最后一句话,清清楚楚,长春子反正听出来了。长春子也跟着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意外意外,要是以后,这个叫李西山的王八蛋还能踏进这片地界一步,我就给你罗疯子当孙子!罗隐峰看长春子的眼神,十分不善。

    余璐倒也不是十分在意。

    几年前,一个叫姜维生的也来谈过生意,比这个青衫读书人讲究多了。

    姜维生就是一路打进来的,最后给了个理由,说就想看看余璐。果然,看过之后,真就拍拍屁股走了。

    余璐把李西山暂时不取酒这个消息给众人一说,众人松了口气,要真在这几天就要一百坛,那还真要把酿酒的这些人累个不轻。这酒,多说着,一天也就能卖给外面那个叫姜维生的十坛八坛,那还得加班加点不闲着的情况下。

    关键是要都给了这年轻人,滁山村村民喝什么?确实如此,酿出的大多数菱米酒,都被滁山村村民喝了。这酒,真不是什么稀罕物,村民花几个铜钱就能喝上一壶,卖给外人才用得着银子,还死贵死贵的。

    李西山当然不会空手回去,李西山让人找来两个大酒囊,正好装了一大坛酒,再用一根绳子系好,李西山挂在脖子上,两大囊酒在李西山胸前晃来荡去,蔚为壮观。

    李西山离开滁山村的时候,抬头挺胸,昂首阔步,他余璐皮囊也就是和滁山村村民比,才显得略微出彩,和我李西山相比,实在差得太远。

    不过李西山在心里也承认,滁山村村民的身材长相,要放在外面,每一个都能称作出类拔萃的。而且虽然看起来滁山村民风淳朴,那也不过是在这里、对自己人,要是对外人,是不可能这般好脾气的。李西山是真领略到了,那些人看自己,真就是当普通人看的。都把李西山看得不自信了,老觉得自己才是矮了别人一头的。

    长春子、李西山、杨见山相携离去,常关月常先生趴在柜台上面念念有词,不可能啊,怎么气血混乱成这个样子?然后再点了点头,这个罗疯子可不是一般拳脚,被打成这样也才正常,最让人放心的是罗疯子没受伤。可是为什么少年郎看不出来受了重伤呢?要是童矮子的手段,万万不可能,童矮子是真没这手段,要说我常关月出手,也才勉强能做到。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是那青衫读书人?

    常关月哈哈一笑,看样自己真多想了,要是那个脑子有毛病的李西山是个高人,常关月以后就倒着走路。

    常关月赶忙起身,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双手托住胸前,挺胸抬头、昂首阔步走了两圈,还故意晃动肩膀扭动腰肢,确实再滑稽不过。

    常关月然后再坐在柜台后面,摸着柜台上的一个小戥子,还是有些发愁,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过再转念一想,这日子才真正是好日子啊。

    常关月一会喜一会忧,到后来,就半点忧愁也没有了,尤其是喝了点化名余璐的“少爷”酿造的菱米酒之后,常关月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坐在躺椅上面哼起了小曲。

    要是有心人看小医馆那副对联,其实能发现,那上下联其实贴反了。

    不过在常关月这边,就是故意的,也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国事天下事,都不如自家事。所以啊,宁可架上药生尘,才是我常关月最大的牺牲,那世间事、天下事,关我屁事?

    如此一想,常先生忧愁又起,这国事天下事,确实没平静过,要不然,为何自己还在这边?更何况,实在不是常关月一人。

    从未有一天懈怠过。除了姓余的。

    真要到了旧嗣延国地界,才忍不下去?

    常关月不觉得那个青衫读书人是个好人,也不觉得那个少年郎是个坏人。

    常关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只要别在这里整什么幺蛾子,就行。

    就凭那个脑子有问题的青衫读书人?确实没那个本事。常关月哈哈一笑,仰头灌了一口酒,确实没什么好愁的。

    长春子、李西山、杨见山一离开,大门前就只剩下了余璐、罗隐峰两人,余璐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样子,给累坏了,“罗老头,这样一天天装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罗隐峰赶紧蹲下身子,“少爷,再忍忍,我也知道少爷辛苦,但是要装成好人,怎么能不辛苦呢?”

    余璐摇了摇头,本来就是个心眼坏了的人,干嘛要装成好人呢?实在是太累了。

    罗隐峰悚然一惊,轻声急忙道:“云姑娘来了!”

    余璐一骨碌爬起来,不忘拍掉屁股上的泥土,“罗爷爷,肩膀还酸不酸,我给你捏捏?”

    哪里用得着商量,罗隐峰顺势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闭上眼,只用享受就行了,少爷的手法,实在是纯熟得很。

    紫月云姑娘隔了条街,不经意往这边瞟了一眼,一下子就红了脸,好在离得远,就装作没看见,紧走几步,头也不回就走了。

    罗隐峰偷偷看了少爷一眼,紫月云姑娘已经走远了,少爷依然神情专注、目不斜视,罗隐峰心内暗赞一声。

    紫月云姑娘这不经意的一眼,最起码十天半个月,不用再提醒少爷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太雅观

    李西山走在长春子身旁,越走越没有精神,“这酒,要是搁在外面,最少能卖多少钱一坛?”

    长春子是个谨慎的,越想越给不出个合适的价格。说多了,难免给人一种奸滑商人的形象,说少了,又不能匹配那断龙石的价格。这滁山村菱米酒酿,真没出过这片大山啊。

    长春子心思转换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如此一来,更加想念师弟戚连山。这些俗事,自己以前真没太操过心。

    那个姓姜的,实在是丧心病狂,在丹霞山加了点所谓的灵丹妙药,就起了个名叫临江仙,还敢在山下卖了个天价?那个姓姜的确实脑子好用。

    长春子内心忽然觉得,这些年,亏欠师弟戚连山太多。自然自己这个掌门师兄压了山主师弟一头,纯青门一直都是这个传统。纯青门在哪里都是纯青门,山主却终生只能有一座山。

    丹霞山山巅一处洞府内,戚连山两眼放光,双手捧着一块微微有凉气透出的黑色石头,怎么都觉得看不够。

    戚连山自从回山后,其实就没那么伤心了,实在是手上这块宝贝疙瘩让他太过兴奋。

    戚连山苦思冥想,无论如何,这次也要找个由头闭关,还能不能破境先不管,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块断龙石炼化成几枚困龙钉,把丹霞山灵气先锁住,再想办法让灵气生长,反哺丹霞山。

    只有这样,自己这个纯青门丹霞山山主才算名副其实。

    纯青门修行境界向来不是最大仰仗,灵丹妙药才是。就如这临江仙酒,真不是徒有其名华而不实物。

    李西山倒也没太为难长春子,毕竟自己也没打算再去滁山村,实在对那余璐厌恶已极,哪有这样拗着性子做人的?余璐这王八蛋做人,太不正直、太不真实、也太没有自我了,我李西山万万不肯和这种人亲近做朋友,不不不,哪能做朋友,说话的来往也不能有的。李西山有些后悔来滁山村这个地方。

    “就此别过,永不再见!”

    李西山一句话说完,扭头就走。

    李西山有此作为,把长春子弄愣住了,“李兄如何来取酒?”别过就别过,怎么还永不相见呢?

    李西山转过身,托住身*前两个大酒囊,用心摩挲一番,拿下巴指了指杨见山,“当然是他来取。”李西山把一半话咽进肚子里,偌大一个滁山村,少说也有几千人,干什么行当的都有,根本不是之前自己预料的那么少,这么多人,都是唱戏的演员,李西山觉得有种猴子走进人群里,被围观耍了的感觉。

    确实如此,真没说反,天下虚伪者为最,不是人是谁?一群人在那里配合演戏,不是拿我李西山和杨见山当外人?尤其是那些满肚子坏心思偏偏要装成好人的人。现在回想一番,李西山太单纯了。

    其实,李西山再明白不过,哪怕李西山不来这边,这一群人依然在演戏,而且是在做给身边人看。这场戏,演了这么久,还能演多少年?

    李西山皱着眉头想了想,看着杨见山,“你留在这边,不合适。”

    杨见山神情漠然。

    李西山气不打一处来,“我要是你,李西山说的话,要能相信一句,以后就把姓倒过来写!”

    长春子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李西山和少年书童到底在说什么,几个意思?自己听不懂也就罢了,偏偏为何觉得被叫做杨见山的少年有些可怜,实在没有道理。李西山这年轻人确实有些不靠谱,但还不是装出来的?出门在外,是要装得坏一些才不吃亏。

    李西山和杨见山走出很远,长春子还是没能回过神,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傻子送上门来。要是两人还来这边,别说是叫李兄,让长春子叫他李大爷都行。

    长春子叹息一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己还有头疼事要去处理呢,要是自己用断龙石去炼化成那几枚困龙钉,说不定就站不住这刚上去的龙门境了。

    不过,牵扯到丹霞山的山水灵气,由不得自己去想太多。

    戚连山这狗东西,屁本事没有,修行本事稀拉,破境本事比自己还不如,净给自己添麻烦不说,还经常给掌门师兄甩脸子。

    长春子越想越气,要是回去后戚连山说什么事情,坚决不同意。长春子微微一笑,当我这个掌门师兄是摆设?

    李西山和杨见山一前一后,相继下山。

    李西山一路唉声叹气,“好没道理,说说看,这一架,真要放开打,谁能打赢?”

    真要打,肯定是杨见山屁滚尿流的,毫无疑问。却没想到一场期待已久的打架,毁在戚连山手上。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这个戚连山,看来是个小人无疑了!”李西山恶狠狠用自己右拳砸了一下左手手心,疼得龇牙咧嘴,后悔得不行。

    其实李西山这句话说得很有问题,戚连山确实没有成人之美,但是成人之恶,从何说起?杨见山没皱眉头就想通了。

    “就一个金身境,确实不太够看。”

    李西山念叨一声,然后看了看杨见山,杨见山依然没点表情变化,李西山大失所望,失去了一次嘲笑少年郎的机会,实在没心情去提那个常关月,当然,真用心去找,也不止常关月一个。

    李西山就只能换个话题。“给少了?”李西山皱着眉头,看杨见山一眼。

    杨见山也不理他。反正是李西山暗示过自己了,就一块,不宜过多。

    “你就不能挑一块大的?”李西山依然尝试鸡蛋里挑出骨头。

    杨见山皱着眉,其实并不是想不明白,而是确实因为太明白了,才拿捏不准。

    李西山这次是真乐了,“别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要靠那恶人磨,管那么多干嘛?”

    李西山这句话出口,才算有点找回往日感觉,摇头晃脑走在前面,身*前*两*坨晃来晃去,实在是蔚为壮观。

    李西山闭上眼,仔细回想一番,确实都把她们比下去了,就算卖馄饨的老板娘比现在的李西山也*小了很多,李西山当然很有成就感。

    但是李西山并没有高兴太久,一是这两大囊酒,挂在脖子上确实太沉,二是······说实话,李西山现在觉得,如果太大了,反而有些不*雅*观。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开府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其实味道还不错,现在就尝尝?”

    李西山双手托着胸前的两个大酒囊,并没感觉到太辛苦,却完完全全成了心理上的负担,就眼巴巴看着杨见山。

    杨见山依然在往前走,不为所动。

    李西山仔细想了想,换了个说法,“这酒水不少,也不能只是你一个人喝,咱俩一人一囊,也算是公平一些。”

    杨见山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停下脚步。

    “你那枚酒葫芦,只有半葫芦酒,不如把这些酒倒进去,反正也占不了太多地方,还省心省力,也不用你背着。”

    杨见山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再思量一番,停下脚步,伸出手。

    李西山大喜过望,把两囊酒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杨见山,就像掀翻了压在身上的两座大山。

    李西山呼出一口气,精神暴涨三分,最起码可以多走十里路,然后再喝那酒葫芦里的酒。

    杨见山看了李西山一眼,从小竹箱拿出那根烧火棍。然后,两囊酒消失不见。

    李西山嘴角抽搐了好几下,虽然人没停下来,却很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什么时候的事?”

    杨见山并没有回答。

    李西山却很明白,自从见到老舟子之后,杨见山就有了那份心思,再然后是行远老道人。当然,有想法和能不能,差了太远距离。至于有多远,李西山反正看不到头,只能说现在的李西山看不到尽头。

    那个行远老道人确实有点手段。但是,也仅仅是如此了,道号行远的老道人,从出手到身死道消在杨见山这里经历了三个阶段,扬汤止沸、蚍蜉撼树、杯水坳堂载大舟。

    李西山看了看这片天地,有些后悔。说到底,杨见山还是不该来这边的。

    “有点欺负人了啊!”李西山冷哼一声。真不是什么好事。最好的事,其实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到那一天,灰飞烟灭,万事万物皆成灰烬,谁也怨不了谁。

    李西山撇了撇嘴,这就骂不还口了?到底是读书人,脸皮不够厚,说不出几句大道理,所以干脆就不现身了?李西山有点小得意。

    能不能开气府,决定了一个人能不能修行。

    行远老道人,是来这边之后,第一个察觉杨见山不同的人。当然,肯定要把那位老先生排除在外。老道人在铁符山山巅出手,虽然暂时压下杨见山体内爆发出的气息,但是治标不治本,还害得自己身死道消,再也没有转世可能。

    当然不怨杨见山。况且,那种情况下,要不是杨见山出手,就黑衣老家伙的性情,陈观主和阿牛老道人,一个也别想活下来。

    那就很明显了。其实,真不用杨见山出手,杨见山做了件错到姥姥家的事,老道人死得很没有价值。

    “读书人不要为难读书人。”李西山很诚心诚意念叨一句,把青色儒衫理了理,青色儒衫穿在李西山身上万分熨帖,没有一丝不妥。

    虽然李西山有些服软,但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哪怕那位老先生现在站在李西山面前,李西山也会挺直腰杆,当着他的面,问他一句凭什么?翻遍世间书,也找不出这样的道理!

    凭什么要让杨见山抗下这份责任?灰飞烟灭就灰飞烟灭,杨见山自己的事,关你们屁事?你们这边的事,关杨见山屁事?逆着自己的心意做事,还不是为了自己,这怎么能行?

    李西山刚有这种念头,就缩了缩脖子,然后看了杨见山一眼,然后就不把刚才自己的想法当回事了。

    有些事,天生就是注定的,任谁也改变不了,都不是说什么宿命。哪怕世间再难改变的宿命,也有改变的机会。但是有些事,根本就不是宿命的事,那是本质,既然本质就是如此,那就只能有一个结果。

    “没用的。”李西山喃喃道。

    李西山实在是再清楚不过,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再回到那个时候,还不是一样,还不是选择了逃离?弄出这个“它”的他都没有办法,谁还能有办法?万千好,敌不过一个错。

    李西山在杨见山身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那个结果不要来得太早。要是能晚一天,那就不能让那个结果提前一秒,实在是心中有愧。一想到那个名字,李西山就咬牙切齿,到底脑子里进了多少水,弄出个这么个玩意,关键是弄出来之后,就没有完全掌控的办法了。

    其实,世间万事万物,是难分一个好坏的。

    李西山其实也不怕这个结果来临,反正是迟早的事,就纯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愧疚。

    想到愧疚,李西山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他,我愧疚什么?

    李西山看了看杨见山,脸色有些发黑。他也不是啊。

    李西山摇头晃脑起来,他杨见山要不是,谁是?

    他杨见山是个什么东西,我李西山再清楚不过······

    李西山刚要晃起来的脑袋,晃不下去了。

    李西山看着杨见山的背影,想了很久,才轻轻念叨一句,“别多想。”

    李西山脸色不太好看,杨见山竟然笑过,凭什么?凭什么他能笑得出来?世间万万人,人人皆可谈笑风生,唯有杨见山不能,他不配。世间万千苦,人人皆可躲开不尝,杨见山不能,是不该躲,都压在他身上,也偿还不了那个必然结果的万一。

    凭什么如此?李西山笑了笑,莫问!时间和结果都可以证明。但是有一点,谁也别在李西山面前谈责任,也别想给杨见山施加负担。真要问为什么,有本事把他李东隅找出来,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李西山恨不得亲自动手,抽筋剥皮一定要慢一点,挫骨扬灰一定要磨得细一点。

    “你不会是要把那酒留给老舟子吧?”李西山想起来一个更好笑的笑话。

    杨见山抬头看了看天色,“要是还不走快点,又要风餐露宿了。”

    一想到要风餐露宿,李西山就觉得吃了天大苦,尤其对不起自己这身儒衫和风流倜傥的皮囊。

    李西山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主,赶路,当然不能只凭两条腿。

    滔滔江水,并不只是奔流不息,因为江面不断变宽,水流也慢慢缓了下来。江陵郡有多繁华,还没下船,李西山已经有了初步认识。

    李西山乘坐的渡轮,已经非常高大华美,但是进了江陵郡郡城范围之后,李西山经常需要仰头去看其它楼船上的公子哥,就有些心有不甘。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赤粼江

    李西山自己一直都在和杨见山比,只要杨见山比自己过得差,李西山就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一直都这样,所以,李西山就没有一天不高兴的。

    可是,现在,李西山觉得自己没那么高兴了。

    凭什么那些家伙能有自家楼船,李西山就要花钱坐船?都是年纪轻轻,游手好闲,凭什么自己就被比下去了?

    尤其是自己看到那几位公子哥身边的莺莺燕燕、花团锦簇,李西山就觉得背着小竹箱的少年郎分外碍眼。

    李西山既羡慕又嫉妒。

    现在李西山对于自己享受的待遇,已经不是十分不甘心了,是万分不甘心。

    此处江水宽广,静水深流只是江心,因为楼船太大,靠岸的时候,就难免被江道托住船底。

    一条极尽奢华的高大楼船,因为搁浅,横在江上,整个船身几乎占了三成江面宽度,光岸上拉纤的纤夫,粗略看起来,就有百人上下。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要摆脱那处相对来说的浅滩,其实也不难。

    和这艘船相比,几乎所有楼船都失去了风采,只能远远看一眼,然后悄无声息离开,万万不敢靠过来。

    虽然楼船搁浅,岸上的纤夫却被允许歇息一会,这绝不是楼船主人看众人辛苦,一片好心,只是因为恰好是到了江湾处,此条江水,出产有一种美味——赤鳞鱼,数量稀少,更难钓出水面。不过此处江湾,赤鳞鱼相对容易被钓出一些。

    果然,巨轮上,一位红衣女子趴在软塌上面,手里拿着一根钓鱼竿,鱼竿金黄耀眼,连那钓鱼丝线和鱼钩,都是黄金色泽。

    远远看上一眼,也要小心万分,千万别莫名其妙惹怒了楼船上那位女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任谁在安国公府辖下,都得受着。

    那些在李西山看来,已经很奢华的楼船,悄无声息远离此处。

    “卢管事,咱们还在这呆着?”李西山看了眼这片江面,尤其是那几个华美楼船,竟然悄无声息走了个一干二净,个中原因,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名叫卢世明的卢管事让人下锚,笑了笑,“咱又不是那富贵公子哥,反而不用那么忌惮。”当然,也只是相对好些。不过卢世明也不用细说,更不用担心,青衫李公子是个循规蹈矩的牢靠读书人,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况且不是本地人,倒霉事,根本不会落在他头上。这个小小渡轮,不够看,殃及池鱼的倒霉事,不可能有。其实要说运气好些,跟着看个热闹,倒有可能。

    “因为赤鳞鱼太过闻名,这边江水才被叫做赤鳞江?”

    李西山问了一句,渡轮管事赶忙回答,“李公子,确实是赤粼江,和赤鳞鱼却有些不同。”

    李西山略微皱眉,渡轮卢管事赶忙解释,“此‘粼’乃波光,彼‘鳞’是鱼鳞,音同意不同罢了。”青衫读书人也是位公子哥,虽然比不上那些楼船上的公子大富大贵,但是上了渡轮就要住最好的房间、还因为价格太低而有所怀疑的公子哥,是缺钱的?所以啊,渡轮管事就经常出现在李西山身边了。

    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青衫公子确实不差钱的,要说卢世明阅人无数,要是这点眼力劲还没有,那就真被人看笑话了。

    李西山听卢管事解释,微微皱眉。

    李西山自然是明白的,不过自己紧皱眉头,是给杨见山看。

    看到手里还拿着一壶渡轮佳酿的李西山微微皱眉,这一壶酒,就要十两银子,实际上比酒楼里贵了很多。卢世明赶忙接着解释,“这赤粼江虽然和赤鳞鱼没什么关系,但是赤粼江也是名副其实。”

    李西山看了渡轮管事一眼,略微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被一根簪子别在一起,看起来竟有些超尘脱俗的感觉。人精,就是说的这种人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管是和哪种人在一起,卢管事都能让人生出一种相见恨晚,恨不得把盏言欢的感觉。这一点,就和杨见山很不同了。其实,杨见山真应该学着点。

    老管事看着宽阔的江面,说道:“这赤粼江在江陵郡变得十分宽阔,不管是日出还是日落,江面上,或朝霞或晚霞时,被映照得红光一片,也算是赤粼江一景。要是李公子今晚不下船,到傍晚就能看到这种美景,明天早上也能。”

    李西山刚要点头,却没注意旁边何时多了一个瘦小且看起来精神有些问题的枯瘦老头,而且老头还接过了话,“卢世明,你能不能换个说法,比如说多少年前这片江水确实有一段时间是红色的,在那时才被称作赤粼江的······”

    “格老子,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再不滚蛋,我就喊人把你扔下船!”卢世明就像一只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毛了。

    渡船管事卢世明看这疯疯癫癫的老东西混上了渡船,实在心烦。双手指甲满是油污,衣衫破破烂烂,怎么能出现在自家渡船上边?混上船且不说,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乱晃!

    卢世明自然见过这个老头,都不知道这老东西借着要饭要东西偷过多少东西了。

    那枯瘦老头却没理卢世明,反而伸出手,看起来是看上了李西山手上拿的这壶酒。

    李西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已经站在渡船边上,李西山腰部被围栏碰了一下,虽然渡船有围栏,人掉不下去,手中酒壶却没拿稳,咕咚一声,掉进江水里去了,同时李西山因为没有倚住围栏,一个后仰,一屁股坐在渡轮甲板上,抬起的一只脚恰巧踢在瘦小老头的右手上。

    枯瘦老头一步没跟上,右手被李西山不巧踢中,叮咚一声,一个闪着寒光的小匕首掉在甲板上。

    李西山被吓得不轻,大喊一声“杀人了!”

    疯疯癫癫的枯瘦老头,人影一闪,咕咚一声也跳进江水里。江面上一根金丝线一阵乱晃,然后忽然绷紧,再弹出水面,鱼钩不见了,鱼线似乎也短了一截。

    渡轮离巨大楼船不算太远。渡轮这边被李西山一声大叫之后,一下子炸了锅,渡轮上人乱成一团。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还是个小姑娘

    卢世明脸色惨白,根本没有出声阻拦,因为下一刻,每个人都抬起头看到了,巨大楼船一排弓弩手,搭箭在弓,再下一秒,只要红衣女子一挥手或者一个口令,渡轮上的人,都会变成一个个大刺猬。

    渡轮上除了船身有些晃动,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好在早早下了锚,渡轮不会乱跑。

    渡轮上的人,因为巨大恐惧,甚至忘了躲藏。

    李西山也抬头看着巨大楼船,却并不是在看那些弓弩手,而是那个红衣女子。

    此时红衣女子手持一把纯金打造的弹弓,一次次把弹弓拉满,速度极快,把一粒粒弹珠打进江水里面。弹珠进入江水的位置,都在疯癫枯瘦老头落水的位置附近。

    弹珠入水,叮叮咚咚响成一片,就像下了一阵密集暴雨,不过范围极小。

    不过,江水里除了几尾射穿身体的游鱼带起一片片血花,并没有老者身影。

    “没想到这么小。”李西山念叨一句。

    卢世明小声解释,“南安王府宇文楚王爷的小公主,还未成年,不过极少出现在这边,不成想这次竟然被我们碰上了。”其实看到巨轮,卢世明就期待着能远远看上一直闻名却未能见过一面的小公主一眼。卢世明好多年管着这条渡轮,过一段时间就会交上一大笔费用的。这一笔笔费用交给谁,在安国公王府辖下,去不了其它地方。

    好在红衣姑娘并没有向那些弓弩手下达指令,似乎不屑于渡轮上这些平民。用弹弓射那个老者,不过是因为老者跳进水中,吵到了姑娘钓鱼。

    渡轮上众人只觉得捡回一条命,更不敢弄出什么动静,已经开始悄悄起锚,和那几位富贵公子哥的楼船一样,选择悄悄离开。

    李西山叹了口气,可惜了。李西山说的小,并不是卢世明说的这个小,而卢世明说的小却解释了李西山说的小是因为什么,世事就是如此机缘巧合。

    委实不怪李西山眼神不好,要怪就怪那小姑娘趴在软塌上钓鱼,李西山根本看不清楚。这不,一站起来站在船边,李西山就一眼看出来了。

    李西山有些怪自己没有管好眼,姑娘那个地方,确实不能乱看。不过,小姑娘眼神有这么好?

    红衣姑娘弹弓已经拉满,嗖嗖两声,李西山一动不敢动。

    一颗弹珠擦着李西山鬓角发丝嵌入渡轮甲板里。过了一小会,有人眼尖,赶忙去看,然后发出惊呼。

    好几个人抢在一起,把那粒珠子从甲板中挖出来,“真的是金子做的!”。

    小姑娘看那呆若木鸡的青衫读书人,当时没了兴致,无知者无畏,自己饶了他一条贱命,竟然一点都没有反应,不是个笨蛋书呆子才怪!要是本姑娘真要取他性命,他就只能莫名其妙去那边念书了。

    李西山背负双手站在渡轮甲板上,红衣小姑娘竟然头也不回趴回软塌上去了。不过这一回,姑娘并没有去钓鱼,而是把钓竿扔到一旁,翘起两条小腿,前后摆动,手里摆弄着刚才用过的弹弓。

    李西山看着那柔若无骨如两段白藕般的小腿,撇撇嘴,竟然没有对我李西山见色起意,确实太不同寻常。不过李西山给自己找了个安慰自己的理由,还是因为姑娘太小了,懂得太少。

    李西山有些惋惜,虽然小点,只是看脸,就能确定,实在是人间少有的美人胚子啊。

    李西山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转头,却被吓了一大跳,杨见山左边肩头已经有殷红血迹渗出衣衫。

    “你也看了不该看的地方?”卢世明已经离开,去船舱赶紧催促渡轮远离这个地方,李西山双手在自己胸前托了两下,问杨见山。

    杨见山摇了摇头。

    李西山明白了,是杨见山这个根本没有表情的表情惹祸了。活该!相对于李西山从惊艳到惋惜的表情变化,杨见山的仿若不见,更容易让女人心生恼恨。

    女人心海底针,最难琢磨?李西山觉得,其实恰恰相反,主要就看你用不用心思去想了。

    “多好的机会,你不觉得?”女人啊,别管老少丑俊,就有一样变不了,不怕男人坏不坏,就怕自己没人爱。杨见山一个欲擒故纵,然后再过去吓她一下,保准让小姑娘记忆深刻,想忘都难。

    现在的杨见山,自然能够做到。

    杨见山微微皱眉,确实不应该站在这里,也不应该没点表情变化,肩头受伤,也该呻吟几声的,至少也该皱皱眉头。

    杨见山只好转头,返回客房去了。

    至于那个枯瘦老头为何要刺杀自己,李西山实在想不明白。在那青云衣馆,自己也没和他结什么梁子啊,实在是一句话也没多说。花钱买东西,钱货两清,有理由来找我李西山麻烦?脑子有病吧!青云衣馆,就属这个枯瘦小老头,最不起眼。李西山连正眼都没瞧过,李西山却不会记错,也不会认错。就像看杨见山一样,看那双眼睛,就再也错不了了。

    如此一想,李西山就不当回事了,总不能和脑子没发育好的人讲道理。

    李西山就觉得,很有意思了。不过也算正常。一方是人多势众脑子太好用,一方是人少力气大脑子不够用。这场架还真有的打。为什么?都在想着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偏偏这样做才正常,李西山也觉得很无奈。实在是都做了最正确的事情。

    “你怎么看?”

    杨见山就像没听见。

    李西山撇撇嘴。

    李西山就没急着下船,一直到下一个渡口,李西山才和杨见山下船登岸。

    李西山自认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和讲不出一个道理的人讲道理,所以,真的要选择离那个小姑娘越远越好。

    李西山杨见山上了岸,就时不时看到几个和尚,倒不是在化斋,相反,都是在助人。

    雪中送炭不至于,都是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帮一把是一把,反正也花不了太多力气。

    李西山知道,这边的和尚,确实挺多的。心相寺老和尚那边反而只有老和尚一个。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时也命也

    皇宫内,老皇帝赵烆缓缓睁开眼,半靠在御榻上,微微转头,看到大太监傅佘哲还在那里跪着,略微感到心安。

    “矞儿还没回来?”

    傅佘哲赶忙把头略微抬起一些,“尚未。”

    实在不敢多说,为什么二皇子赵矞老是不在京城,人人都清楚,大皇子赵沣已经有近三年时间,没有一点音讯。

    傅佘哲又把头埋低一些。

    老皇帝赵烆有些不耐烦,太子早就立完了,太子妃也已经为沣儿接连生了一双儿女,孙子小一些。

    傅佘哲不敢继续跪下去,就只能跪安了。

    绮鹿王朝,传承有序,一次都没有错过。

    安国公王府,一个大胖子在巨大的椅子上呼呼大睡,一位女子,容貌极美,尤其是一双大长腿,匀称修长,女子坐在胖子大腿上,偎在胖子怀中,一会拍拍胖子胸膛,一会捏捏胖子胖嘟嘟的下巴。柔弱女子?恰恰相反。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自然也不是,但要放开手脚,十几个普通兵勇,留不下花容月貌的女子。

    一个幕僚装束、长相儒雅、身材颀长的长须男子,已经在那里弯着腰拱着手说了有一炷香时间,无奈那个自己都不敢抬头看的大胖子,恐怕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男人名廖添,在安国公王府做幕僚,已经有十余年了,但要说时间长,廖添没觉得,但是能算得上一个名副其实的老人。

    虽然安国公王府幕僚极多,但是当不了多久就离开的,实在太多。所以,这个进士,还是一甲榜眼的廖添还真可以说是个有长性的。

    其实,这个榜眼的身份,廖添本人是没当过真的,毕竟出身在那里搁着。

    只是供自己读书,家里都已经举步维艰了,好在读书人功名在身,虽然暂时没有媳妇,也是廖添本人一心读书,没有分心男女之情的缘故。所以,当得知自己暂时没有职位可以留用的时候,廖添反而才觉得真实一些。

    廖添一大通话说完,几乎汗湿衣襟,委实自己的建议和安国公王府现在的做法,有些相悖。

    而且这一次,是廖添自己一个人第一次单独进言。

    以前,有朱清尘朱大人,廖添一直没觉得有多迫切,现在,廖添觉得再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一开始,宇文楚是聚精会神听着也看着廖添在那里说话的,不过还没到三句话,安国公宇文楚就已经鼾声如雷了。

    廖添实在忍不住,微微抬起头,用余光瞥了一眼。

    瞥了一眼之后,廖添就又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到那女子对自己挤了挤眼,然后就趴在宇文楚身上,本来就气象可观的一团,挤压出一个更加圆润的弧度。

    廖添微微皱眉,赶忙把头深深垂下。

    再然后,廖添缓缓转身,下定决心离开后就不再建言,或者干脆和很多人一样,找个理由离开安国公王府。

    其实从王府出去的人,再找个落脚的地方,真不难,而且待遇不会差太多。

    廖添刚走出几步,后面却有个声音问,“说到哪儿了······”

    廖添心跳如擂鼓,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

    廖添不敢回头,偎在宇文楚怀中的女子就把头埋进宇文楚宽大的胸膛中,也一动不动。

    宇文楚忽然一只手抓住女子脖子,女子满眼惊恐,一开始还有哀求神色,当过了一会,喉咙和脖颈骨头噼啪爆响,嘴角涌出污血,女子再想奋力反抗,却已经做不到了。

    宇文楚把女子抛到廖添脚边。

    廖添愣在那里,看着面容扭曲、七窍流血的女子,女子也不过双十年华,侍奉宇文楚也不过半年左右,当然,这样的女子,自然也有侧妃头衔的。

    就在廖添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红衣姑娘,蹦蹦跳跳跑了进来,微微皱起眉头,“死肥猪!”

    宇文楚骨碌一下从椅子上滚下来,“真不怨我!”

    廖添略微犹豫一下,还是拜了三拜,然后才转身离开。

    慕容云澄看了一眼那个叫廖添的老幕僚背影一眼,拍了拍宇文楚肥嘟嘟的胖脸,“这都能忍?”

    宇文楚看着女儿慕容云澄,满脸诚惶诚恐,“该死是该死,倒不如为云澄姑娘积点阴德。”

    慕容云澄冷哼一声,才不信。

    女儿自然是跟着娘亲慕容雁南姓。慕容雁南作为安国公王府正妃,只是在安国公王府待过几年,有了女儿慕容云澄之后,就不在王府住了。

    廖添出了王府门,就彻底想明白了。

    听说王妃是真正心善的女人,至于长相,看慕容云澄就能想象得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就是说这种女子了。却没想到,慕容云澄这一点,根本不像娘亲。

    对于慕容云澄的脚步声,竟然是呼呼大睡的宇文楚更早听到一些。更让廖添意想不到的是,年仅十二岁的慕容云澄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机。

    因为那个脚步声停了一会,然后才装作蹦蹦跳跳刚回来的样子跑进王府里面的。

    廖添叹了口气,时也命也。

    廖添后悔来安国公府当幕僚吗?自然是后悔的,最起码现在来说,真的后悔死了。但要搁在这之前呢?廖添摇了摇头,雕梁画栋、娇妻美妾、父母儿女共享大富大贵,廖添在来安国公府之前,是想也不敢想的。

    廖添出了安国公王府,在大街上晃荡了一会,想了想,还是去了一个不怎么有名的小酒楼。

    小酒楼规模不大不小,既不占据交通要塞,也非身处陋巷,没有多好的酒,不过酒也不坏,廖添对老板没什么印象,好像老板也不知道廖添是多么惹不起的大人物。

    廖添走进小酒楼,也没上楼,就在一楼选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小二看了一眼,不急不慢走过来,“爷是几个?”看这身穿着,小二倒没有轻视之心。

    廖添回答,“就我一人。”

    并没到晚饭饭点,小二有些犹豫。

    “给我拿一壶酒,配两碟小菜,先喝着。”

    小二满脸堆笑起来,这样最好。一个人,能吃几个菜?要是让后厨生了火单独给他做,真不够麻烦。

    小二紧走了几步,没一会就端上来两碟冷拼盘和一壶酒。

    廖添把酒杯倒满,停了一会,似乎在等人,却知道那人再也不会来了。

    一个多月前,廖添来过这边一回,那一次,小酒楼生意不错,多半桌子都有人,廖添姗姗来迟,那个叫李琴良的可怜人挑了个角落坐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罪有应得

    那次李琴良约廖添来这边,廖添有些想不明白,毕竟是副总兵大人的心腹人物,怎么会来这种小酒楼?

    同样是幕僚,相对于起起落落,换了好几任长官的李琴良,自然廖添更清贵一些,而且论年龄,廖添也当以兄长自居,不过廖添娶妻较晚,李琴良的孩子反而要大了一些。

    廖添在安国公王府属于不显山露水的,可是李琴良却是副总兵高琨的心腹,很多时候,是可以和副总兵大人抵足而言的。所以,两人实际上身份,并没有想象中差距那么大。

    廖添和李琴良是同年出身,还各自谋了个不错的营生,互惠互利好多年,是可以交心的。甚至在廖添看来,两个人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交情。

    其实也没什么过硬的理由,不过是见解相近,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说话投机。

    那次李琴良喝酒极多,说话极少,廖添也跟着喝醉了。

    醉后各分散,酒醒之后,各自都忘了说过的话。

    廖添又斟满一杯酒,先端起酒杯,却不急着喝,就那么端了一会,又放下了,不过,并没有放在刚才斟酒的地方。

    廖添用手指蘸着刚才斟酒溢出酒杯的酒水,缓缓写了个字,然后自嘲一笑。字,自然是极好的,法度森严、形神俱备,尤其是第二个点,落笔之后,越看越显得多余了。这个字,廖添不知道写过多少次,似乎这一次,格外好。廖添笑了笑。

    廖添在李琴良离开之后,是有些抱怨李琴良的,倒不是说觉得李琴良错了,纯粹是因为李琴良的选择真的太顾头不顾腚。

    李琴良离开,可谓抛妻弃子,再然后,一大家人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只有一个儿子因为进京赶考负笈游学暂时生死未卜。

    此事闹得满城皆知。那李琴良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得了个遗臭万年的坏名声。现世报,家人都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满城皆知?很快就会传遍绮鹿王朝,连带着廖添?

    廖添呵呵一笑,把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自顾自走出了小酒楼。

    不一会,店小二就会把桌子擦干净。

    盛世王朝、天下太平,自己确实不该多事。确实就该如自己名字一般,锦上添花就足够了,或者更干脆一点,我廖添来此人间,不过就是个添头,什么当仁不让、什么力挽狂澜,就是一臂之力的想法,也不应该有的。

    吃饱了、穿暖了,就不该有那些花花心思。就如这次,竟然对这样的事情指手画脚,应该?廖添真不觉得自己比那些食则勉强果腹、衣才堪堪蔽体的老百姓家强多少。

    活了大半辈子,终究是自己糊涂了。

    廖添死不足惜。

    因言获罪?廖添摇了摇头。

    欲加之罪?廖添还是摇头。

    盛世王朝,数百年安稳,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世道了,纯粹是廖添自找。

    饱暖思**,饱暖思不足,到底是前者安稳一些。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管它阴凉大不大,自己能站在里面就行了。挤不进树荫里的人,多了去了,什么样的大树,能遮起这么大的阴凉?

    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廖添自己了。

    其实说到底,立功、立言、立德,但凡有此心,终究也还是为了自己。那就更不能怪别人。

    罪有应得。

    天色昏黄,廖添有些左摇右晃,那一壶酒,并没有那么大酒劲。

    行道影长,旅居日苦,客人摇摇,中心亦摇摇。

    廖添醉醺醺左摇右晃,好歹快到江边了,路又变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一个不小心,就和一位正在抗货物的年轻人撞了一下。

    年轻人正从码头上抗起一袋袋大米,送往沿街的几家米店,嘴上还叼着几根竹签。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在抗。

    就如这无尽无止的世道一样,不知何时倒霉事就掉在头上,躲也躲不开,不过是被谁碰上谁倒霉罢了。

    这一下撞得,把年轻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赶紧把竹签攥在手里。

    廖添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好巧不巧,正坐进一片水汪里,那一身看起来就不是穷人能穿的衣衫,自然满是泥泞了。

    其实,撞这一下,真不能怨抗米袋子的年轻人,年轻人根本没想到能和相向而行的廖添撞在一起。

    年轻人当然看到迎头走来的廖添了,看那人走路有些不稳的样子,右肩扛着一大袋大米的年轻人还专门往自己左手边让了让,虽然离江边不远,也不是正经街道,还是能分出个上下道的,明显是对方占了自己的道——当然,年轻人可没想着这条路自己拥有任何权利。年轻人自然很放心自己的做法,给别人让路,并不会冒犯了别人。

    但是这一下撞完,年轻人把一整袋大米放在地上,确实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廖添坐在一滩水汪的泥坑中,眼神呆滞,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站起来。

    码头边行人如织。衣服上满是补丁的年轻人赶忙把廖添搀扶到旁边,让廖添坐在一处干净些的地方。

    “没长眼?”廖添张嘴就把年轻人说愣了。

    “你赔得起?”廖添一身酒气,眯眼看着把自己撞倒的年轻人,嘴角的冷笑,让年轻人心中一紧。

    年轻人张着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自然不是赔不起,大不了求着媳妇把那个镯子当了就是,反正到时候儿子要读书,还是要当出去的,只不过提前了些时间。

    不过,现在却不是赔起赔不起衣服的问题。关键是,自己是万万不敢讲理的,看穿着就知道了。

    “那还不滚?”廖添看似压低声音,其实声音不小。

    年轻人如遇大赦,赶紧去抗起那袋大米就要走,却没想到!

    “慢着!”

    年轻人额头上冷汗淋漓,有些后悔,管这袋米作甚!

    要是不管这袋米,自己已经跑远了,即便是听见,也能装作听不见。反正听见这位老爷让自己滚的,肯定有不少人。

    看见的人、听见的人,既看见也听见的人,都不少。

    “来来来,别急着走,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廖添想了想,“问题不难,要是回答得好,有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当个好人难不难

    年轻人当然不信,但是没办法,还是把大米放下,挠了挠头,蹲在廖添身边。真不是嫌地上脏,只是希望这位老爷赶紧问完话,放自己离开。能多抗几袋米,就能多挣几个铜钱。钱都是长腿的,你跑不过它,它就跑远了。

    “要不然,去那里边坐坐?”

    年轻人赶忙一屁股坐下,都不敢看旁边小酒馆一眼。

    廖添不再开年轻人玩笑,也没告诉年轻人,其实廖添问完这句话,是廖添自己后悔了。一屁股泥水,自己这个样子进去,肯定也会被笑话的。虽然掏出银子,就不至于太过被人笑话,但是,毕竟有碍观瞻。

    廖添收起笑意,开始问问题,“比方说,”廖添略微停顿,“那些混沌初开的话就不说了,你就往简单了去想。”

    年轻人点点头。

    廖添继续说道:“整个世上,有饥肠辘辘十人,也有十份饭食,如何做,才算公平?”

    年轻人看了眼廖添,“老爷是读书人?”

    廖添点了点头。

    “老爷是位夫子?”年轻人又问了一句。

    “你只管回答问题就行。”

    年轻人心中有数了,略微心安几分,“这十份饭食,可是一模一样,完全相同?”

    廖添点了点头。

    年轻人这才给出答案,“自然是每人一份,才算公平。”

    “那要是老少妇孺轻壮皆有呢?”

    “一家人?”

    廖添摇了摇头。

    年轻人想了想,“那也得每人一份,最公平。”

    廖添这次点了点头,年轻人想得还真够简单,继续问道:“那要是被其中一人抢走三份饭食,这人能不能算是坏人?”

    年轻人皱起眉头。

    廖添问了这个问题,自己就后悔了,委实是抢三份、抢五份,或者都被他抢走,然后再各种情况,实在太过复杂。没等年轻人回答,廖添换了个问法,“这个问题先不回答。假如他抢到三份饭食,再把其中两份分给没抢到的人,他算不算好人?”

    “大大的好人!”年轻人不假思索。

    “那要是把其中一份分给那两人,自己留下两份呢?”

    “不谈公平了?”

    廖添点了点头,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抢,不公平,分,也难公平。

    年轻人就不再犹豫,“还是好人。”

    “要是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自己之后,才把饭食分给他们两人呢?”

    “这样才公平,当然是个好人啊。”

    廖添摇了摇头,说好的不把公平扯进来,年轻人多说话了。

    年轻人有些心慌,“是个好人。”

    廖添点点头,“要是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才分给他们一些饭食呢?当然,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但是相比饿死,自然又轻了一些。”

    年轻人想了想,“勉强是个好人。”

    年轻人欲言又止。

    廖添看了看年轻人,年轻人又继续说道:“为什么独独看着这一人手中多出的两份,其余人不是都有吗?”

    廖添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了吗,这人手中多出两份。”

    年轻人眉头拧在一起,“只要他能分给两人一些,只要两人对于付出的代价能接受,这人就能算是好人。”

    廖添沉默不言,其实手中只有一份甚至半份不到,被人盯着,甚至抢走的事情,也很多。有时候,还不用抢。

    “老爷还有什么问题?”年轻人实在等不起,码头上那一袋袋米,是很有限的。

    廖添看了看心急如焚的年轻人,忽然怒不可遏,“滚你娘的蛋!去你娘的好人!蠢货!怂包!······”廖添就像忽然发疯一般,用沾了泥水的手,够着去打年轻人。

    年轻人被吓了一跳,却也不生气,反而如释重负,真就赶紧滚蛋了,扛起那袋米,使出吃奶的劲,跑得比驴子还快。去他娘的奖赏,害老子浪费这么多时间。

    廖添没骂几句,就累得喘不过气来,实在是用力太过。

    年轻人去跟他一样抗大米的人争,确实更容易一些。

    廖添喘息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下来。何苦来哉。

    年轻人又没做错什么,更没说错什么,真要说谁错了,也是廖添自己错了。

    廖添叹了口气。原来,有时候,做个坏人,比当个好人,还难的。那如果当了坏人之后,是继续当坏人好些,还是摇身一变,做个好人好些呢?其实这个就比较容易一些,就是看做到什么程度。廖添自嘲一笑,就是别做过头事。那要是百步笑五十步,就真成了个笑话了。

    昨天晚上,廖添就把那些书信化成了一堆灰烬,做了花肥,其实即便是留着,也没什么可以说道的内容,无非是些诗词唱和,嘘寒问暖的内容都极少。

    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成则功成名就,败的话,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呵呵,成,那也和廖添没什么关系,廖添递上去的手札,宇文楚不过翻了翻眼皮,示意廖添放在桌上,廖添有些不甘心,才在那里拱着手说了半天。

    现在看来,那份手札,于人,多半是多余,于己······廖添连仰天长叹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廖添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晃晃悠悠,往江边走去。

    路上行人不少,自然少不了遮遮掩掩的嘲笑,从一开始的遮遮掩掩到后来的指指点点,再到后来的差一点围观,确实让廖添觉得好笑。

    没被围观嘲笑,是因为廖添转身朝那些嘲笑他的人扑去,状极凶恶。

    廖添强提一口气,还是只能笑了笑,多是自嘲。

    虽然视线早就模糊不堪,还是一头扎进江水里面,自己的投水自尽,能不能给家人换来一线生机,真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廖添并不担心,虽然江上人多,江边也多有行人,都忙忙碌碌,自己挑了个相对偏僻的地方。虽然偏僻,但是廖添还是确定了一下,会有人看到自己投江。

    一堆银子被廖添装在怀里紧紧抱住,想浮出水面,也难······

    离赤粼江江边不远,江陵郡一处市曹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李西山顾不得躲避那些浑身汗臭的宵小市民,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钻来挤去,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里面。

    杨见山背着小竹箱,紧紧跟在李西山后面,行动一点也不慢,力气够大,脸皮够厚,也跟着李西山挤了进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砍头

    李西山才不管这些围观的人怎么看。也无非就是被人骂几句,不痛不痒的,但是要有人敢动手打一下李西山······呵呵,李西山恨不得求着他试一试。

    李西山每每挤开一人,几乎都要和那人对视一眼,然后那人打量一番李西山,就不敢说什么了,有些谨慎些的,还会让出一些空间。

    “还好还好,没来晚!”李西山抚了抚自己本来就熨帖合身没有一丝皱纹的青色儒衫,手上拿着折扇,缓缓给自己扇风,天还未入秋,况且大日当空,正热得紧。

    旁边几个听到李西山说话的看热闹人,看了李西山几眼,皱着眉头,心头说不出的厌恶,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数百官兵围成一个大大的刑场,把人山人海阻隔在道路两旁。

    一边坐着几位官老爷,在那里正襟危坐,两排胥吏分列两边,垂手而立。

    另一边跪了长长一排,老弱妇孺皆有,后面都站着刽子手,大刀闪着寒光。

    微微有些啜泣,都不敢大声,一老一幼,面目后背皆血肉模糊,被刽子手揪住发髻才能跪在那里不至于扑倒在地。

    地上还躺着几人,都被白布盖住,听众人咯咯唧唧说个不停,其中一人,虽然面容都被江水泡烂,脸上血肉也几乎被江鱼啃食殆尽,却能确定是一位叫廖添的男子无疑。

    绮鹿王朝盛世数百年,并不是没有战乱,尤其是最近十几年,北方有个叫大桴的帝国,渐渐起势,经常在西、北两线边境,尤其是北面,靠着骑兵迅疾,经常扰乱边境。

    不过问题不大,只要绮鹿王朝腾出手来,别说赶走那些游骑,就算是打下整个大桴帝国,也不算大问题。

    十几年,大小冲突不断,绮鹿王朝一次都没输过。

    一封封书信,厚厚一沓,被压在官老爷案头,罪证确凿,根本就没有什么死无对证。

    通敌叛国,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人死之后,毫无疑问,还要背负千古骂名。

    家人活着,也是跟着受罪,倒不如死得干干净净。说到底,跟着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天下事,天下人,只有赏错的,没有罚错的,很简单的道理。

    不过,这只是围观众人的想法。

    “我见过廖添和李琴良一起饮酒,也听过二人讲话,那时就劝过廖添,不过被廖添狠狠打了一顿······”

    说这话的,是廖家大少爷,廖添的第一个儿子。

    官老爷仍然微眯着眼,正襟危坐,并没有看那个年轻小伙子一眼。

    “我也有一次听见过,那个李琴良还吓唬我说,如果敢告诉别人,就把我投入井中活埋······”小儿子嫩生嫩气,一边想一边说,不时看向娘亲,恐怕忘了什么,或者不小心说错。娘亲偷偷说过,要是说错了,会被打手心的。

    ······

    这样的话,说了很多,别说是官老爷没正眼看他们一眼,便是围观人山人海,听闻此言,更加群情激奋。

    廖添的大小夫人都埋着头,心中期盼着什么。

    两位老人,满头白发,深深的皱纹,虽然泪流满面,但心中所想,和几位儿媳,并没有大的区别。都盼着自己的几个孙子孙女站出来,多说出些廖添的罪恶,说不定,真的能刀下留人。虽然那个李琴良只是被廖添经常提起,根本没去过家中一次,甚至连李琴良本人站在面前,廖家除了廖添,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认出来。

    群情激奋,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按捺不住,都恨不得将廖家男女食肉寝皮,官兵费了好大劲才把周围躁动压了下去。

    居中一位官老爷在背后师爷的提醒下,点了点头。

    围观的人山人海,里面的人转头遮眼,后面的人伸长脖子踮起脚尖,然后,地上鲜血喷涌,该死的,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围观众人一哄而散。李西山觉得砍头也没什么看头,索然无味,还不如两人在街上干架有意思,当然,要是两位大姐动手,就有很多看头,大姑娘拉拉扯扯的话,更有看头。

    “可怜啊,要说就几封书信,哪怕就如信上说的,又能怎样?还不是我们大军压上,他们夹着尾巴逃跑?别说那个廖添说了这些事情,就是没说,那个所谓的大桴,不也是知道?”李西山边走边摇头,砍头再没趣味,也能找点谈资,“其实说与不说,做与不做,有两样?”

    李西山实在纳闷,就逮着个离自己近的读书人,发起来牢骚。

    读书人也穿着儒衫,不过皱巴巴的,还打着补丁。

    读书人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抬腿就跑,却不成想被李西山扯住衣角,没能跑开。

    “这是什么混账话!”读书人看青衫读书人这身装扮,倒没敢冒冒失失大声指责,“读书人万万说不得这般言语。”

    读书人看李西山还是缺少悔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忠君爱国,国民大德,黄口小儿都知道的道理,老弟慎言。”

    李西山冷不丁被人扣了顶帽子,吓得不轻,专门往四周看了看,见并没有人注意这边,嘴上还是不肯服输,“有那个李琴良在前,说廖添通敌叛国,确实令人信服,但要说这样就‘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了,还是有些杯弓蛇影的嫌疑······”都是官老爷砍头之前,对围观众人慷慨陈词的时候说的一番言语,不是李西山乱说。

    “住口!”读书人胡子眉毛拧成一团,“堂堂大国王朝昌明鼎盛,浩荡天威全在于我,如何会被一两句言语、一两个小人毁于一旦?”读书人言之凿凿,“不过要谨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务须防微杜渐!”

    李西山看读书人好歹说了句人话,确实有道理,便跟着点了点头。

    读书人笑了笑,继续说道:“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弃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你且仔细想想。‘既来之,则安之’,哪里有吃饱喝足,成了气候,还能恣意妄为,去放任他们吃里扒外不成?”

第一百三十章 不交僧道,便是好人

    李西山皱着眉头想了好大一会,都没弄明白读书人到底说了个什么道理,李西山都暂时想不通的道理,何其高深!

    李西山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手上加重力道,转眼看到江边就有个酒楼,拿眼神询问了一番。

    读书人喜笑颜开,眼看就要答应,却不成想,刺啦一声,读书人衣角被一下撕开,读书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李西山没来得及挽留,竟然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竟然割袍断义了!

    李西山大呼没想到,本来还以为说话投机,能把酒言欢呢。李西山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破烂衣角,说不出的厌恶,赶紧丢掉了,“呸呸呸,原来是个言不由衷的伪君子!”

    李西山刚才竟然有种油然而生的崇拜之情,看来再优秀的人,也会有错觉的。这他娘不就是老和尚口中说的刨读书人祖坟的读书人吗?要把他送到老和尚身边,老和尚还不再送个好东西给自己?杨见山不在乎,李西山在乎呀,那要是过几天拿出来让人看上一眼······李西山叹了口气,可惜看不见了。

    李西山闭上眼回想一下,就确定了,肯定没有秀才功名的,那件儒衫,轻轻一扯就碎了,还打了不少补丁,恐怕有些年头了。李西山的判断连傻子都能确定,错不了,最不堪的秀才,一身彰显身份的行头,还是置办得起的。

    这样一想,李西山就能确定了,那读书人还真是个不靠谱的,就那三句话,还背错了一个字,连那意思,也弄反了。怪不得才高八斗的李西山也一时间被忽悠得想不通了。

    很明显,按照那穷酸读书人的理解,高大巍峨的太山之所以一直大,是因为不让土壤离开;河海之所以一直深,是控制住那些水,不让它们流走;王者为了彰显自己的德行,想尽千方百计不让自己的臣民离自己而去······

    显然把书读错了,根本就是把意思弄反了。就这样读书法,要是还能考个秀才,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也多亏读书识字人人都有机会,但凡读书识字加个门槛,那穷酸读书人都是个读不上书识不了字的。

    李西山忍不住捶胸顿足,错过了!自己那次在八字胡汉子那边还得了粒碎银子呢,这次要是把读书人拉住,读书人把裤衩子押在这边也会凑些银子请自己一顿酒的。

    相对于李西山的那几句话,读书人表达的意思,简直遮天蔽日!

    李西山叹息复叹息,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可惜,是挺可惜的。不过,李西山现在看杨见山,又有些飘忽不定了,是不是也有可能做个好人呢?

    李西山笑了笑,愚蠢这个词,万万没有机会和自己沾边,只不过是自己太聪明了,聪明的人容易多想。李西山实在无奈,自己真的太聪明了,就像这个世间的人将来看李西山一样,只会崇拜,只会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凡有那么一丢丢的怀疑,都是那人蠢笨不堪,或者说坏得彻底。

    李西山看了看杨见山,这世间,谁都有机会做好人,杨见山不行的。别人抢到的,再多,哪怕多出一点点,然后再分给需要的人,自然可以当个好人,或者说这个世道承认,他是个好人。可是杨见山不行,一旦把抢到的——或者本身就摆脱不了的东西丢出来······李西山难以想象。其实也不是难以想象,本来就亲历过,倒不是说不好,反而是那个人,他自己怕了。即便如此,要说那人似乎也有那么一丢丢可怜,那就错了个彻彻底底了。世间人,说谁可怜都行,就是不能说他可怜。不光不能说可怜,可恨才正常。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加油!”李西山嬉皮笑脸,反正杨见山是没办法当好人了,这一点,就算是把这世上所有的坏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杨见山,所以啊,杨见山在这方面,真的没办法比过别人,那么就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见山见山,一定要战胜自己啊!”

    杨见山没有理李西山。

    李西山摇头晃脑,反正和李西山无关,要怪,有本事去找那个叫李东隅的王八蛋啊。

    这样一想,李西山又觉得该喝点酒的。

    可惜自己一念之差放走了那个挖读书人祖坟的读书人,要不然,真不用杨见山掏钱。杨见山掏钱,李西山是不心疼,但是和别人花钱请李西山喝酒,那种感觉还是相差太多。毕竟花别人的钱,李西山沾光,那就是让李西山高兴得事情嘛。杨见山要是没钱了,李西山多少会受到牵连的。

    李西山没去街巷里面的苍蝇馆子,还是踱步走进刚才看过的江边小酒楼。酒水和菜品很一般,没能吃出什么滋味,勉强填饱肚子。花钱不多,就没有和旁边的那两位富家翁一般见识,都一把年纪了,还是爷们,却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实在不像话。也多亏那个李琴良不在这里,要不然,说什么也要把这两位剥下来一层皮。

    李府大小姐十几年前远嫁,再未回过李府,不知为何,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从未听说过李家大小姐嫁去哪里,按说李家家大业大,不该如此掩人耳目。不过,传闻李家大小姐出阁时小腹已经隆起,但是,一直没有人能证实。

    两个人聊着聊着,忽然其中一人撇了撇嘴,两人干脆闭上嘴。李西山虽然背对着他们,还是察觉到被打量的感觉。

    “那个廖添,死得可是一点也不冤,罪证确凿,连他爹娘老婆孩子都说不出个冤屈来。在这之前,谁能想到?咱哥俩好歹官场是有些耳目的,真没想到李琴良和廖添这两人狼狈为奸如此久长······”

    杨见山不说话,李西山也找不出什么由头,按照道理来说,是不该管的,一团烂麻,乌烟瘴气,也确实无法厘清。别说是杨见山,就是李西山自己就觉得头疼万分。就算是看热闹,也最好不要让杨见山看。

    李西山和杨见山干脆离开酒楼,没走出多远,李西山脸色忽然变得很差,来这边,本来就是错的,或者说谁都能来这边,偏偏杨见山不该来。

    “不交僧道,便是好人。”李西山轻声提醒。

第一百三十一章 铭恩巷广法寺

    杨见山并没有因为李西山如此说,而停下脚步。

    “小施主认识廖家这些人?或者说,其中一位?”一位上了年纪的和蔼僧人看着来到身边的杨见山。

    杨见山摇了摇头。

    “那么小施主有什么事情吩咐贫僧帮忙?”

    “见大师做好事,想为佛祖添些香油。”

    杨见山正要掏出一张银票,却被老僧按住了手臂,“贫僧是铭恩巷广法寺僧人,施主真要有此想法,可否随贫僧前往寺中用些斋饭?”

    杨见山微微皱眉,李西山已经追过来,“多谢大师,大师真是心善之人。”铭恩巷广法寺斋饭,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上的。

    老僧把手从杨见山胳膊上拿开,看了看李西山。李西山刚要婉拒,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杨见山,把推脱话咽进肚里。

    “大师这是要做个罗天大醮?”

    李西山指了指正在忙碌的几个僧人。

    老僧皱了皱眉,明显不悦,“和尚做不得罗天大醮。”

    李西山想了一会,才尝试问道:“那······就是要办水陆道场?”

    老僧不再由着读书人胡说八道,“入土为安就可以了。”入土为安这个说法,其实佛门也没这个讲究,不过入乡随俗,想不变也不成的。

    也怨不得读书人乱说,委实现在很多地方和尚道士一把抓,胡子不是胡子、眉毛不是眉毛的地方太多了。但是要说给这些个断头尸做法事,老和尚万万不敢。帮着那些大头兵入殓尸体,然后帮着他们入土为安,就是最大的善事了。毕竟那些大头兵是把这些尸体丢到乱葬岗就不管的。

    “施主这是要······”

    李西山心内暗暗腹诽,这就叫人施主了,实在是居心不良。念头刚起,李西山赶忙双手合十,念了声我佛慈悲,似乎又觉得不对,赶忙改成阿弥陀佛,然后才说道:“这是书童杨见山,小生李西山,虽然是读书人,绝非醉心功名之人。”

    李西山再叹息一声,“奈何小生家道中落,举目无亲,只剩了些许家财,干脆带了唯一留在身边也是无依无靠的书童,一起负笈游学,能考个功名最好,若无功名前程,那就只能寻个容身之地了。”

    老僧看了看李西山,“看来施主也是有慧根之人。”

    李西山倒吸一口冷气,“何以见得?”

    老僧笑了笑,“不如施主随贫僧往寺中移步,也可用些斋饭。”

    李西山看着那几个依然在忙碌的僧人。

    “这边有几位弟子就可。”老僧看了看李西山,“要是施主有心,也可以随我们一起,帮着他们入土为安。”老僧说完这句,看着李西山。

    李西山摇摇头,“这些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也就是大师有好生之德、慈悲为怀,李西山是不能做这些事的。况且,万一被人误会,就怕有口也说不清了。”

    老僧又看了看这心直口快的年轻读书人,并没有接话。

    “广法寺离这边不远?”

    老僧往东指了指,李西山和杨见山就看到一个高塔耸立在离江边不远的地方。离这边可不近。

    “比施主看到的,要近一些。”老僧又说了一句。

    “佛度有缘人,看来小生今日与大师有缘。再说了,佛祖确实离小生不远。”李西山言之凿凿,看起来很认真了。“不知如何称呼大师?”李西山下定决心,就问老僧法号。

    老僧面有慈悲神色,“贫僧法名空云,法号明川。”

    李西山双手合十,“原来是明川禅师。”这次,李西山福至心灵,倒没有叫错名字。贫僧就贫僧吧,反正还是入乡随俗,就算是现学现用也没问题,李西山不计较这些,况且本就是当地人。

    “两位施主,请随我来。”明川禅师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真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高大的围墙。原来,是真的不远,比李西山想象中要近得多。和尚其实也没想着图个清静,但是竟然置身如此热闹的地方,还是让李西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杨见山也微微皱眉。李西山心中一乐,看样是被心相寺老和尚先入为主了。

    但是再细想一下,就明白了,广法寺,肯定要宣扬佛法的,心相寺,那就是老和尚观道的地方,从名称就能听出来了。

    名字,也不是非要那么讲究,名声,可不是随便就能拥有的。

    能去广法寺烧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呢,李西山和杨见山刚随着明川禅师走进铭恩巷就窥得一斑了。

    广法寺院墙高大不说,长,都不知道有几里,要不是李西山和杨见山下船早,再沿赤粼江顺流而下,就肯定能看到江边善男信女在那里排队在寺庙外请香烧香的情景了。当然,要进入寺中上香、进香,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广法寺大门并没有李西山想象中那样大,和一般高门大户相比,不过是宽阔一些,也没有石狮子、玉麒麟什么的装点门面。

    有一些排列整齐的轿子等在铭恩巷路边,铭恩巷两旁都有,排出很远,扈从就在那边静静候着,没有人大声喧哗。

    因为和明川禅师在一起,李西山和杨见山不用和看门僧人打交道,看门僧人向明川禅师行弟子礼,明川禅师还礼之后,李西山和杨见山也跟着进去。

    广法寺占地面积太大,只是僧众,就有二百余人之多,能进广法寺大门的,都是大香客,有些人还会在广法寺僧人的带领下参观一些景点,景点处,自然会有僧人说法,或者说那些景点,本身就是佛门典故或者一个个佛门公案。大殿处,倒是庄严肃穆,虽然香火鼎盛,却不显人多繁杂。

    李西山是读书人,又最爱看杂书,对那一个个佛门公案耳熟能详,就没有太过停留。

    何必用那些世传假象去验证真相?事物不论真假,都是真实的,而真相之后的真相,不论如何演示,最终都是虚无的。想用真实的事物验证虚无的东西,本来就只能执其一端,到头来,仍脱离不开一个荒诞不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得见大师

    其实很容易理解。比如说发生了一件事情,你用道理去解释,比较容易讲通。而如果你专门去做一件事情,去验证一个道理,那样造成的后果,往往不一定是你想象的样子,不管是起因结果还是过程,就往往被人远近高低各不同了。要是被有心人曲解,那就更加百口莫辩。

    明川禅师一开始还要说上几句,看李西山并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就只能作罢,看到个小沙弥正在那里闲逛,就把小沙弥唤过来,轻声嘱咐一番。然后借口还有事情前往处理,让李西山和杨见山先随处看看。

    李西山是善解人意的人,看明川禅师没有撵人,还特意安排小沙弥陪着自己两人,很心满意足了。

    李西山看了眼明眸皓齿、长相清秀的小沙弥,小沙弥单手竖在胸前,深深施了一礼,就在前面带路。

    李西山和杨见山跟在后面,绕过几个人群之后,小沙弥把身体站直,站在那里。

    李西山看了看等在那里的功德箱,马上有了些领悟,“小师傅来寺中多久了?”其实许愿池也有,不过李西山和杨见山都是须眉男儿,尤其是青衫读书人李西山,只顾着瞪眼看,顾不得心中念想了。

    小沙弥都明白,李西山这样的男子,确实影响那些女子许愿的,就干脆不把李西山往许愿池领了。

    小沙弥瞪着纯净的眼眸,虽然眼眸纯净,但是显得有些空洞,空洞却不显呆滞,但要说空灵,远远未到。而且眼珠微微外突,比常人显得大了一些。小沙弥回答道:“三年。”

    其实按年龄来说,小沙弥和杨见山算是同龄人,只不过个子小了一些,长相和经常风餐露宿的杨见山相比更是稚嫩很多,倒不是说杨见山显得老气,就是那份沉稳的气态,小沙弥真不能比。

    但要说那份天真伶俐,杨见山也比不过小沙弥的。而且小沙弥来寺中,也根本不是三年,而是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在寺中了。不过,来方丈大师这边当值,确实刚满三年。

    这三年时间对常人来说不短,对小沙弥来说,少了些时间长短的概念。

    “三年,都在做什么事情?”

    小沙弥想了想,“除了早课晚课,也在练功房练功。”

    在方丈大师那边当值,最轻松了,就是偷懒的时候才去方丈那边的禅房门前打会瞌睡,其余时候都不用管。

    其实不光小沙弥如此,其余师兄也是这样在方丈那边当值的。

    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小沙弥偶尔进方丈大师的禅房,是不敢在方丈大师的禅房里面呆久的,也不光是方丈大师看不见东西那眼窝有些瘆人的缘故,反正小沙弥是说不清楚。

    “师父发给你银钱,你都会拿来做什么?”李西山问得很随意,无非是觉得一句话也不讲,显得气氛有些尴尬。杨见山是不可能陪李西山聊天的。让杨见山和小沙弥聊天,就更不可能了。

    小沙弥没想到读书人会问这个问题,挠了挠脑袋,指了指眼前的功德箱,“自然是积攒功德。”

    李西山笑了笑,杨见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李西山就掏出一根黄澄澄的东西,放进功德箱里面,然后再双手合十,像模像样拜了三拜。

    小沙弥皱了皱眉,看李西山还算恭敬,就又去了两个功德箱旁边。只是不明白为何功德箱旁边的师兄为何把佛号念得那么响,又不是沉甸甸的银元宝。

    李西山在另外两个功德箱旁边,依然如此。

    好不容易等到用斋饭时间,小沙弥终于不用陪在李西山和一个背小竹箱的小哑巴身旁。

    来到李西山杨见山身边,让小沙弥离开的,还是明川禅师。

    明川禅师来到李西山和杨见山身边,先双手合十,再问杨见山李西山愿不愿意去禅房和方丈一起用斋。

    李西山无可无不可,就看了看杨见山,杨见山点头,明川禅师就当先带路。

    小沙弥走得慢,自然听到住持师父的问话,虽然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多想。

    其实广法寺是有内外住持之分的,不过内住持垂垂老矣,已经不再过问这些事情,明川禅师就只能一肩挑之。名不正却言顺。

    明川禅师带李西山杨见山走过长长的迂回青石小道,转过两处影壁,来到一间禅房外面。

    黄昏中,有位老者手持一把扫帚不急不慢扫着落叶。其实不止黄昏,在早上,在午时,哪怕是在夜间,也经常见老者持帚清扫本来就留不住几片的枯败落叶。

    明川禅师停下脚步,老者却已经转过身去,确实是老眼昏花,并非有意为之。

    明川禅师还是打了个稽首,然后和李西山杨见山再转过一处影壁,来到一间禅房外面。

    此处,就是广法寺方丈——明心方丈的禅房了。明心方丈的禅房,除了孤零零坐落此间,与其它禅房并无两样。

    明川禅师先以指扣门,再说明来意,也报出了杨见山和李西山的名字。

    里面的人稍稍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整理什么,然后才开口,“请进。”

    明川禅师打开禅房,李西山脱掉靴子,杨见山先把小竹箱放好,再脱掉鞋子,和李西山先后走进禅房。

    明川禅师站在门口,等李西山、杨见山已经进去,并没有跟进来,“斋饭过会送来,请方丈和两位贵客稍等。”

    方丈明心抬起头看了看杨见山,似乎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明川禅师就把禅房关上门,放缓脚步、轻轻离开。明心方丈的禅房,仅有一位小沙弥当值。不过此时小沙弥并不在这边,应该是得了方丈授意,一个人去用斋饭了。确实如此,大多时候,都是小沙弥逛荡够了,用过斋饭,再给方丈带回来一份,之后再送还食盒。

    杨见山被明心方丈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李西山还好,就是没好意思调侃一句。

    老和尚那边,看似李西山登门,老和尚待客,其实恰恰相反,李西山才是奇货可居的一方,反而最不用担心老和尚有什么算计。大不了把杨见山往那里一扔,你老和尚有本事就接着,我李西山还乐得清闲。

    掌柜那边就更不用说了,老和尚没能得手,掌柜就没有什么不满意了,所以杨见山受惠颇多。

    十万大山和无尽苦海那边,李西山是没有任何办法,就是纯粹路过,当然,本来是可以打打秋风的,但是被老瞎子鸠占鹊巢之后,加上李西山虎落平阳,更何况人家本来就是一条过江猛龙,还不是一般的猛,李西山就只能唯杨见山马首是瞻了。被犬欺?那倒不至于。其实,对李西山来说,不只是路过,不过对杨见山来说,真的就只是路过了。

    来到这边还能怎样?那位老先生确实已经不能拿杨见山怎样,但是对李西山来说,这才是最大的症结所在。李西山到现在还是没能想明白,虽然李西山和杨见山在这里和如鱼得水不沾边,但要说如何阻碍丛丛,还真没有。

    “大和尚是看不见东西了?”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李西山还是心直口快说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佛观一钵水

    明心方丈是比明心禅师年轻几岁,但是按年龄来说,称老和尚更合适一些。但是李西山从来都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这个大和尚的叫法,就很有道理了。

    明心方丈先示意来客随意坐,然后点了点头。

    李西山有些后悔,刚才,其实不用脱靴子的。既来之则安之,李西山也没有再穿回去的想法,反正下次进方丈禅房就不用脱了。李西山干脆多走几步,看了看刚才被明心方丈放在禅房角落的棋盘。

    明心方丈双目紧闭,眼窝深陷,看起来,比老瞎子要瘆人得多。不过这个棋盘和棋子,哪怕是盛棋子用的陶罐,那就比心相寺老和尚讲究太多。

    棋盘是玉镶金,看来就是整片玉石,厚不盈寸,放在乌木方板上,微泛青光,浇筑黄金做经纬,细细打磨后才是棋盘,又被摩挲许久,不见雕琢痕迹。

    棋子并非玉石边角料,也非玉石,就是普通天然形成的扁圆形鹅卵石。但是黑则纯黑,白则纤尘不染,最让人惊叹的是大小形状几乎一模一样,又非打磨成型,这副棋子,说不上全天下绝无仅有,但要说搜尽天下聚而为一,并不为过。

    陶罐相比棋盘棋子,略显不上心,就是三彩陶罐,就因为是陶罐,还是三彩,略显不伦不类,更何况两个陶罐并非完全相同,大小形状自然完全相同,但是两个陶罐颜色组合有些偏差,这且不说,两个陶罐颜色相加和五色相比偏偏缺少一色,难免给人一种残缺不全的感觉。普通人自然不会有这种感觉,李西山是谁?

    李西山不过是扫过一眼棋盘,目光就不作停留,其实看起来,并不显华美。就是个瞎子,也不用太讲究这些。

    杨见山坐在明心方丈对面,显得有些呆滞。

    李西山正觉得无趣,外面又响起敲门声,是明川禅师带两位小沙弥送来斋饭,另外还有一位小沙弥,就是在这里当值的小沙弥了。竟然是熟人,就是那个领李西山杨见山去功德箱那边的小沙弥。大大的眼睛,确实显得突兀一些。

    明川禅师脚力不弱,一去一回,差不多有二里多路,用时略微短了一些,为了掩盖真相,微微有些喘息。其实,在敲门之前,明川禅师就有所犹豫,犹豫之后,才敲门,胸口起伏,就没有敲门前那样明显。其实更好的做法,还是在路上把脚步放慢一些。

    “怕两位施主久等,路上匆忙了一些。”

    明心方丈点了点头,“让梵青也去吧。”

    明川禅师让三位小沙弥把食盒放下,示意小沙弥梵青也可以离开。

    三位小沙弥低着头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明川禅师打开三个食盒,一一摆放在三人面前,然后问杨见山和李西山还有没有其它事情。

    李西山看了看三个食盒,三份斋饭一模一样,自然是些米饭豆腐青菜,不过做得极为用心,做工讲究,就没有什么不满意了。

    杨见山已经拿起碗筷,尝了几筷子,点了点头。

    能让杨见山点头,李西山就有些期待。

    李西山也拿起碗筷,赶紧尝了几口,装模作样,也跟着点了点头。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李西山并没有把那份期待放得过高。果然,米饭还是那个米饭味道,青菜还是青菜滋味,无非是保留更多的原汁原味,加之烹调得法,就把那爽口滋味,略微放大了一些。就是这一点,就让李西山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明川禅师说了句慢用,就先行离去了。

    其实也就是那样,李西山再明白不过,就算是普通人家,一般农家妇女,做出的饭菜,用心去品尝,也一样能品尝得有滋有味。但要是餐餐如此,还能在那里有滋有味,那就能有个大师称号了,——不是善于表演就是真的生性恬淡。

    明心方丈那个食盒,不知是分量刚好还是明心方丈有意为之,在李西山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剩下了一些青菜和豆腐,放下碗筷之后,明心方丈刚好把最后一点菜汁倒进剩下的一点米饭,然后细嚼慢咽,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能感到那份怡然。

    这便罢了,但是杨见山就有些说不过去。米饭和青菜,是一点没剩,但是那份豆腐,除了一开始吃了几块,大多都留在那里,看样已经不打算吃了。

    要说这样,当然很正常,但是李西山太了解杨见山,就觉得有些不正常。倒不是说杨见山爱吃豆腐,这根本和爱不爱吃没有任何关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知两位施主满意否?”

    杨见山点了点头,察觉到有些不妥,就回了句,“尚可。”

    明心方丈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很明显有些迟疑。

    “一开始觉得滋味有些淡,后来反而觉得有些浓了。”李西山赶忙打圆场。

    明心方丈爽朗而笑,很所问解所答了,“是和尚招待不周了?”其实,要说这斋饭盐放多了,明心方丈有些不以为然。当然,以己度人并不十分准确。但是大概是怎么回事,明心方丈自然能够想到。

    明心方丈把身前食盒收拾好,放在旁边,缓缓起身,到禅房一角,拿起茶具,来到刚才用餐的地方。虽然双目看不见,但在禅房之内,明心方丈所有行为,和常人无异。

    李西山和杨见山也依样把食盒放在旁边,明心方丈摆好茶具,倒上三杯茶,说了句请,等杨见山李西山端走茶后,自己把剩下的一杯茶端到自己身边。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两位施主,如何才能喝得下去呢?”

    “总不能放着水不喝,把自己渴死。”李西山也没管是谁喝不喝得下去。是佛祖还是大和尚,是李西山自己还是杨见山,李西山都没管。

    明心方丈略显无奈,“持咒念叨一番,是要好上些。”

    明心方丈说得明白,是好上一些,根本就没说自己还是别人信不信,至于说本身做法对不对,就更不用考虑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领情

    明心方丈再次看着杨见山,因为眼窝深陷,眼皮根本无法睁开,确实太过瘆人。其实要是睁开,更瘆人,哪怕是眼珠还没有挖掉之前。

    杨见山眉头紧皱,犹豫了很久。明知做不到,还是要尝试一番?

    明心方丈表情平静。

    李西山乐呵呵看着。先不管是如梦方醒还是大道先觉,都无所谓,大和尚一开始就看向杨见山了。

    杨见山抚了抚胸前微微皱起的衣衫,给自己添满一杯茶,缓缓喝了两口。

    明心方丈抬起头,并没有说话。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然后响起了脚步声,再然后敲门声响起,是明川禅师带着一位小沙弥来端回食盒。

    明川禅师让小沙弥把食盒摞在一起端走,自己留下来,先和明心方丈一番佛门答对。当然是由明心方丈提问,明川禅师对答,也算是师兄对师弟功课的一番考证。

    虽然是最简单的问题,但是明川禅师的几句回答,还是多了些自己的明悟。

    之后明川禅师问李西山是打算进晚香还是早香。

    李西山想了一下,“小生听明心方丈几番点拨,领悟尚浅,况且书童杨见山整日赶路,实在累乏,能否休息一晚再说?”

    明川禅师自然不会拒绝,就看着明心方丈,明心方丈点了点头。

    “善哉善哉,想不到萍水相逢处,竟是佛门会心客。”明川禅师抚掌而笑,“佛门虽是清净地,却非薄情寡义人,更何况施主还是读书人,更不是醉心功名的读书人,那就能当得起清净人了。清净人居清净地,如此,如何不好?为何不行?”

    李西山和杨见山当下站起来,先和明心方丈告辞,再和明川禅师相伴离去。

    李西山是心直口快人,明川禅师说话契合禅意,两人相谈甚欢,又在明川禅师禅房手谈两局,才由一位小沙弥带着李西山杨见山去客房休息。

    第一局,明川禅师中盘小胜,为何中盘小胜?其实下棋人明显能够看出,再继续下去,李西山那些零零散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布局,都会被打断的,如果真那样,那接下来,就是惨不忍睹的屠杀。

    第二局,明川禅师提子如飞,未到中盘,棋盘上李西山的黑子就过于寡不敌众,明川禅师就不再落子了。

    虽然读书人还有些不服气,但是下棋输了,还是肯承认的。

    没想到,杨见山一住下来,竟然就不再提离开的事情。

    李西山是个随遇而安的,除了感叹自身相貌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真没有什么内心愧疚的感觉。

    一说相见易得好,久住难为人。又说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李西山认可这个道理,但是要想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可能。

    明川禅师在李西山误会了自己的好心之后,就不再问读书人何时进殿上香了。其实明川禅师真不是着急让李西山上香,更不是急着让李西山离开广法寺。

    恰恰相反,要是读书人真没什么地方可去,真心求一个容身之地,明川禅师不觉得李西山和杨见山留在这边有什么不妥。

    李西山和杨见山也在寺内走动,一开始,明川禅师还有些担心,不过几日过后,发现李西山却很少去人多的地方,明川禅师略微放心一些。

    晚斋之后,李西山进入客房,就很少踏出房门,明川禅师再放心一些。

    两次进出方丈禅房,明心方丈都没有拒绝,尤其是听说两人曾经有过手谈之后,虽然不知胜负如何,明川禅师真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青衫读书人就是个半吊子水平,和自己师兄下棋,万万没有机会下到中盘的。

    虽然师兄一直看不见棋盘,但是明川禅师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心气和师兄对弈,有限的几次对弈,明川禅师都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输得太过明明白白,事后都没有复盘的念想。

    不过,也许是读书人真的住倦了,也许是杨见山小孩子玩性大,终于在整整住了一月时日之后,李西山在明川禅师禅房中、明川禅师续上一壶新茶之后、吞吞吐吐说了些大失往日水准的话。

    明川禅师看了看李西山,不似作假,再看看书童杨见山,也没什么多余的言语,不过,还是要诚心挽留,不过在话将出口之时,却又换成了另一番说辞,“读书人太过看淡功名,绝非好事。再说李公子有真才实学,绝非夸夸其谈之人。空谷幽兰,不宜孤芳自赏。”

    李西山叹一口气,“确实没想着找个引荐之人,座师什么的,就更没想过了。”

    明川禅师心内一凛,念了句阿弥陀佛。自己有心还是无心且不去说,读书人真是内心通透的,都不能说什么心直口快了。明川禅师如此行事老道之人,还是未免冲动了一回。

    李西山却没当回事。明川禅师怎么想,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要说那份心意,李西山还真不领情。李西山这样的青年才俊,得什么样的读书人能点评两句?更不用说什么引荐人,当那座师,就更不用想。我李西山说话,哪句不是客气话?半点也没有不谦虚的。

    李西山去意已决,“都说行百里者半九十,我李西山读万卷书是做到了,不过这行万里路确实不应该贪图安逸,尤其是刚刚开始的时候。”

    明川禅师对读书人读完了万卷书的说法自然不以为意,但对那行万里路的说法却有些认可。明川禅师若非是这广法寺住持,也是想要去外面走一走的,至于多远,没想过,但是一旦迈出第一步,明川禅师相信,万里路,以自己的心性,是有可能做到的。

    李西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明川禅师吓了一跳,“李公子这是?”

    “古人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古人又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古人再云,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古人还云······”李西山说顺了嘴,一时停不下来,却不知为何,现在一下子卡壳愣在那里。

    杨见山也跟着站了起来。

    明川禅师微微错愕,一时想不起来古人还说了什么,也很正常,明川禅师赶忙接过话来,“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也不急在一时。”

第一百三十五章 缓不下去了

    李西山摇了摇头,虽然被误会了,也没必要解释。真不是忘了古人还说过什么,只是李西山忽然觉得有一句话用错了地方,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如此做的。所以说,古人云,还真不一定就是对的。

    真没有灯下黑的事情。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存在的,旁观者很难看清真相。具体来说,旁观者把事情看简单了。既然当局者迷在其中,哪有简单的事情?

    李西山转身就走,杨见山顺其自然跟上,明川禅师也赶忙跟着。

    李西山和杨见山匆匆来到客房,杨见山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背起小竹箱就和李西山一起往外走,而且是直奔大门而去。

    明川禅师慌慌忙忙跟了一路,眼看就要到广法寺门口,没了回旋余地,“李公子留步!”

    李西山和杨见山停下,等着明川禅师开口。

    明川禅师犹豫了一下,拿捏好措辞,“出家人不打诳语,李公子和杨公子为人,广法寺不是没有怀疑,但佛门清净地,反而最能清扫浊秽······”

    李西山微微愣神,“禅师为何会有此说?”

    明川禅师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塞进李西山手中,“方丈行动不便,不能远送李公子、杨公子了。”说完这句话,明川禅师头也不回,竟然自己回去了。

    不用明川禅师说,李西山也明白的,到底谁是公子谁是仆人,明川禅师似乎还是没有定论。

    在这方面,李西山极力表现,本来就风度翩翩,更显得器宇轩昂。相比言语,自然说服力极强,为何还是不信?

    李西山看了看杨见山,虽说个头不矮了,也不应该啊。李西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位明川禅师也是个眼神不好的。

    李西山和杨见山虽然在这一月之内,入方丈师兄禅房只有两次,看似不多,其实已经破例。

    在这之前,是没有外人进过方丈师兄禅房两次的。再高贵的香客,再阔绰的施主,都没有过。

    当然,方丈出门待客的时候也极少,除了有数的几人,就连寺内弟子,也很少知道,但是相比外人进两次方丈禅房,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按着明川禅师的猜想,读书人虽然看起来远非谦谦君子,其实该有的礼节,是不可能少的。

    读书人离开广法寺,肯定要去方丈那边告别。哪怕方丈走出禅房,送出几步,明川禅师也不会太过惊奇,有那三根金条的缘故,更不止是那三根金条的缘故。

    却没想到,读书人带着书童,就这样匆匆离去了。在明心方丈那边,就是个实实在在的不告而别。

    李西山杨见山一走出广法寺大门,明川禅师就急匆匆来到方丈师兄的禅房那边,看到梵青正在禅房门口坐着打瞌睡,就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番,还是转头离开了。

    只有那个老住持,老眼昏花,在那里缓缓扫着落叶。根本没看到落叶。

    明川禅师这次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给这位老住持打什么稽首。

    老住持在那里边扫落叶边念念叨叨,“悲欢相继,祸福相依,朗朗乾坤少人住,地狱无门争破头······”

    老住持微微皱眉,想起来一位大德说过的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做了就做了,干嘛要说呢?现在好了,想出来,也出不来了?老住持明知自己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无债一身轻,还真敢乱说。

    “烈火烹油、抱薪救火,以前种种,似乎不算什么了······吧?”

    老住持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空,老眼昏花,连日夜也看不分明了。

    难得糊涂?到底不如不得不糊涂。不得不糊涂,又不如真糊涂。别管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都不如置身事外好。

    老住持在那里缓缓“扫地”,竟然真被他聚起一小堆落叶。

    不近善不知恶,反之亦然。老住持身处其外,善恶昭彰。

    杨见山在前面走,李西山在后面跟得不紧不慢。

    杨见山放缓脚步也不行,只能停在路边,李西山背着双手,缓缓踱步向前,换成杨见山跟在后面。

    南安有门阀,江陵多富贵。南安郡最大的门阀已经确定入了故纸堆,江陵郡的富贵门户也一下子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一位高中进士之后,接到任命消息就急慌慌奔赴县令职位的读书人刘耽在县衙不住转圈,郁郁难平。

    新纳的美妾也被冷落在家中,暗自垂泪。

    外面大雨已经下了两天一夜,到现在才有了点变小的样子。不过望着外面的雨帘,瑾娉知道负心汉多半是不会来了,哪怕院内并没有留下积水。

    到底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以后再没有那份自由,也没有那份温情了。人没变,只不过角色变了。

    以前的读书人真不是这样的,虽然知道家有正妻,也有通房丫鬟,瑾娉还是心甘情愿答应读书人的要求,还不是女子门第差了一些?读书人高中进士,又做了县令,早就铺就了一条青云路,父亲巴不得女儿嫁过去,哪怕是做妾。

    瑾娉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

    谁知读书人未去殿试之前,巴不得日日见到自己,甜言蜜语,恩爱情浓,恨不得把“娉娉”喂饱灌醉。

    谁知,那活该千刀万剐的做了县令之后,自己进门一旬有余,除了进门那日的蜻蜓点水,连院门都再未踏入半步,要说瑾娉的怨气,如何能轻?

    县令老爷刘耽三十多岁,年富力强,实打实的年轻有为。倒不是说拿不出这些钱,就是有些不甘心,凭什么自己一到任,就出了这档子事情?总不能找老爹掏腰包吧?那些亏空的府库钱粮,刘县令是真不着急,自己刚上任,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填补,至于如何填补,读书人是明白的,就是不能把事情归到上家头上。

    为何?自然是那不能说出口的规矩。但凡到了这个层次的人,都明白。说实话,真不多。县令老爷相信,最多一两年,都不用自己操一点心,下面的那些人,都会不声不响把事情做好。

    可是,偏偏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缓不下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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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桑榆非晚介绍:
李西山在崖畔凭栏远眺,看着朝阳升起,忧愁按捺不住涌上心头。
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天下忧愁一大碗,一饮而尽,莫与人分。
李西山听说之后,摇了摇头,劝说一句,吞下忧愁如酿酒,时间愈久,愈加醇厚,不如趁此良机一吐为快,与人分享,共销此愁。
那人也摇了摇头,就不理李西山了。无非以前听太爷爷说过的那句话——不舍即不得。说再多,无非是新愁换旧愁,更有可能,旧愁未去,又添新愁。
李西山看那人不好糊弄,就真的闭口不言了。世间事,世间人,都相似,却难相同。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无非是各说各话,各表各心。一个不小心,别人正说伤心事,自己却笑出声来,就尴尬了。
下了一夜雪,那人浑身被厚厚的雪覆盖起来,要不是忽然睁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李西山都不知道自己脚下大树的横枝上,还坐着一人。封神之桑榆非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神之桑榆非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神之桑榆非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