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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酒赏雪     封神之桑榆非晚txt下载     封神之桑榆非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旧地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袅袅炊烟开始缓缓飘散,孤雁也要回巢了。

    老妪在那里弯着腰努力了几次,依然失败了,跪在地上站不起来,裤腿上沾了好些泥水。

    杨见山把小竹箱递给李西山,李西山无可奈何,赶忙接过来。

    杨见山走过去,也不说话,一下把一大捆水稻提起来背在身后。

    杨见山掂了掂身后水稻,老妪以为杨见山背起来费劲,实在不忍心,“小哥慢点,很沉的。”

    杨见山看着老妪笑了笑,也不多说,缓缓背着水稻在地头行走,遇到路边水多路滑,更加小心一些。

    一直走出了差不多里把路,杨见山把一大捆水稻放在一个小房子门前一小片空地上,那里放着打稻米用的谷桶,杨见山缓缓擦了下汗水,老妪喜笑颜开,让杨见山和李西山喝些水再走。

    杨见山以还要赶去县城住宿为由,婉拒了。

    其实,这里离向谷镇县城也只有几里路了,喝口水,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向谷镇是离春山镇最近的小镇,向谷镇除了那片巴掌大的县城,剩下的几乎都是一片片水田的乡下。

    老妪看了眼已经落山的夕阳,没再说话。

    李西山和杨见山没走出多远,就一片漆黑,几乎看不到路了。

    “这也能忍?”李西山看着杨见山,有些理解不了。不过是个看家护院的小喽啰,竟然在杨大爷面前耍心眼,按照道理来讲,最少也死过一百回了。

    “她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

    李西山瞪大了双眼,自从李西山见到杨见山之后,就是从那无名大山的蹒跚走路的小屁孩开始,杨见山认真问过李西山问题?从来没有过的。

    李西山咳嗽了几声,润了润嗓子,正打算说几句正经话,杨见山已经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了。

    李西山咽了咽唾沫,干脆不再说话,那位老妪老宗师,有本事再过来,一拳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小小的武胆境,太不够看了。不过,不愧是已经练出武胆的人,胆气实在很足。

    李西山没想到的是,杨见山竟然问了个如此不堪的问题。既然如此,杨见山才应该觉察到了什么。

    李西山现在胆气很足,其实一开始是很害怕的。要是那老妪“一个不小心”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而杨见山还抢了她的水稻,再然后,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西山倒吸一口凉气,那位老婆婆,真是位好人呐!

    李西山跟着杨见山,摸着黑进了向谷镇县城。数百年前,和春山镇一样,是凫阳城中,比较大的镇之一。

    现在的向谷镇县城实在太小了,小得只有一条能称得上路的所谓大路,大路上早点铺、杂货铺、裁缝铺、布料铺、小酒馆、小书店、学塾馆、医药铺······一字分别在路两旁排开。

    各色各业都有,不过基本都是一家,很少有业务重叠的店铺。自然是因为县城地域狭小,容不下太多店铺。和别处不同,实在是没有办法。

    旅店,自然也只有一家,就在这条大路的南头,和驿站一南一北,就像是给这条长街站岗。

    李西山不知道就只有这一家旅店,看着狭窄的店面,自然看不上眼。以前在无忧小镇,是因为杨见山,根本不差钱。现在来到这边,李西山不愿失了脸面,因为有我李西山,也根本不差钱。也确实不差钱。

    李西山带着杨见山,晃晃悠悠,一直走到长街尽头,看到北面那个小小驿站,昏黄的灯笼照映下,勉强看出“向谷”、“短亭”四字。

    李西山伸着脖子往北面瞧了几眼,黑咕隆咚,有些吓人。向南边回头望去,就不显得远了。每家店铺门前,都亮着一盏或者数盏灯笼,虽然照不远,却能分辨出哪一间店铺做什么营生。

    李西山装模作样,伸手去轻轻推了一下旁边的路旁的小书店的木门,正如李西山自己所料,已经打烊了。李西山表面惋惜,心中却松了口气。就是进去了,就那几本书,有什么看头?更别说买了。天这么晚了,还推门进去不买书,一句神经病,那就算最轻的了。一个不小心打搅了主人好梦,被打断腿,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要是李西山进去了,肯定会买几本书的,买书的时候自然要注意主人脸色,要是主人脸色不好的话,就是把书店里的书包圆,李西山也不敢犹豫。

    这就是李西山松了口气的原因了。门,关得很严实了,里面黑灯瞎火,根本没人在里面。

    李西山往回走的脚步就快了很多。

    李西山走得快,杨见山跟得急,没用多久,就回到路南头,李西山刚想让杨见山敲门,旅店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位颇为儒雅的老者看了看李西山,“读书人?”

    李西山点点头。

    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过身,把李西山和杨见山让进里面,吱呀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李西山打量里面的布局,四周都是房间,看着门面狭窄,里面竟然不小,一面两间,分三面,三层小楼,中间是天井,上面有个藻井恰好把小楼遮住,藻井下有个水池,有些积水在里面,隐约看到里面波光粼粼。

    李西山就看了这些,其余就不再细看了。

    老者看读书人闲下来,就问李西山道:“辛苦读书,所为何事?”

    李西山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振家声啊。”

    老者沉吟一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要找什么错误吧,又不知道错在哪里,就这样琢磨一番,就觉得理当如此了。要说弄错了顺序,也是怨问问题的人问错了问题。要是自己问振家声要如何?那读书人说当然是读书喽,自己就不觉得别扭了。

    老者就不再为难读书人,干脆换了个话题,“住店?”

    老者糊涂了,不住店,来旅店做什么,况且这大半夜的。

    李西山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困,就是歇歇脚,走夜路,也挺吓人的。”

    “那就是个信鬼神的读书人喽?”

    老者思路新颖。

第一百零七章 还是个读书人

    对于老者这个问题,李西山皱了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是不语,倒还真没说没有。

    见李西山迟迟没答话,老者点了点头,年轻人是个有悟性的。

    老者站在那里,默然不语。

    李西山喊了两声老先生,老先生才回过神来,带着李西山和杨见山,开了间客房,李西山和杨见山一前一后走进里面,老者把门带过来,去柜台后面打盹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杨见山就出来打水。

    杨见山端着木盆,弯着腰,在藻井下面的水池舀了半盆水,端回屋子里面。过了一会,杨见山和李西山再出来的时候,就被老先生拦住了。

    “公子夜里睡得还好?”

    李西山点点头,神清气爽。

    “那······这位小哥呢?”

    杨见山背着小竹箱舒展了一下手脚。

    老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李西山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辛苦修行,”老先生怕李西山没听清楚,再强调一遍,“我是说如果。”

    李西山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老先生继续问道:“一个人辛苦修行,到底所为何事?”

    李西山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自然不是为了行善。”

    老先生皱着眉头,一时间有些拧不过弯来,委实和往常想的得有些不同。不过老先生更加确认了一件事情,这个长得太过好看的年轻青衫读书人,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因为老先生还不是老先生的时候,来这边时,看过一副门联:延世泽莫如行善,振家声还是读书。

    老者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侧过身子,让李西山和背竹箱的少年继续赶路。

    李西山和杨见山也没打招呼,就相继离去了。

    老者还在那里回忆往事,能贴这种对联的,自然是书香绵长的高门大户。

    那时候比现在年轻几百岁的老修士,觉得有些讽刺,自家都保不住了,还延个屁的世泽,年轻人都没有了,还有个屁的读书,那就更不用振家声了。

    老修士就推开了门。除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夫人,再没有别人。

    自然而然的事情,虽说是满门读书人,其实应该说是地方父母官、教书人、读书人,都在一次次的兵戈交战中,做了疆场亡魂。马革裹尸,却连回来的机会也没有了。

    毕竟是注定的以卵击石的战争,半壁中原的国土,虽然也不小了,可是国土再大,国民再多,如何敌得过那时候便已经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大国王朝?毕竟一洲版图,已经有一小半划入绮鹿王国。这样的大国,历史上能有几个?

    书香世家要做那满门忠烈,那要守住这个国家才行。

    老修士并不想为难这个老夫人,就等着老夫人自己投进藻井下的水池之中。反正天井水池之中,已经有好几条亡魂,婴儿和妇女,都有。

    老夫人就真的投进池水中去了。不过在投水之前,问了老修士一个问题,“真的没有屠城?”

    老修士就照实点了点头,其实,屠不屠城,也没什么差别了。

    就在老修士又要开口的时候,老夫人却向老修士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那些坑杀降卒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其实老修士还想多说一句,虽然林家罪该万死,但是老夫人还是有机会活命的,比襁褓中婴儿求一条生路,更容易。老修士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一步一步略微缓慢,但是走得很稳。

    投水之前,老夫人也只是问了那一个问题。

    老修士看了看水池中的几具尸体,人数正好,一个不少,就没想太多。

    验明正身,回到军中之后,自然而然被记了一笔战功。作为绮鹿王国的军中修士,能得战功的机会,不多。能得到这笔战功,还是因为老修士在赵家还在那个地方刚刚起事的时候,就已经投军作为随军修士了。

    当然,能得到战功的根本原因,还是林家在疆场上起的作用。

    老修士境界不高,在大军中,并不起眼。毕竟那时候,就已经囊括近半洲之地了,正是疯狂扩张、兵力鼎盛的时候,一洲山上修士,一窝蜂来投。

    那时还不能称作绮鹿王朝的绮鹿王国,已经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局势,气运聚集,也怨不得那些修士做墙头草。

    老修士那时候也看到这副门联了,不过拿所有战功换来看护这个小小的院子,却不是因为这副门联。

    说是看护,其实是镇压。

    自从老太太投进天井池中之后,藻井下的池水,就一直没有平静过。这件事,多少让已经拿下这个中原国家之一的绮鹿王国有些不自在。况且这个国家,还是几个国家中最大的一个。

    于是大将军曹仲元就想了个办法,让几位符箓修士来此间,彻底解决此事。

    老修士觉得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麻烦,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再说,自己已经垂垂老矣,常年随军,人身气府,多有损伤,也想找个地方清修静养。

    一开始,大将军曹仲元婉拒了。毕竟老修士可以有个更好的归宿,比如某处仙家山头,当个山上清修的供奉也好。

    不过老修士此意已决,为此还拿出了全部战功不要作为代价。

    也不过就是一个书香世家,大将军曹仲元就答应了。但是因为老修士并不懂压胜一事,所以,还是有一位符箓修士来到院中,把藻井和水池画满了层层叠叠的符箓。

    然后,老修士就在这个院中住了下来。再后来,由于绮鹿王朝的需要,老修士把这里改成了一家旅店。

    不过一开始老修士就知道,不会有几个人来住的。事实就是如此。这也是老修士最终向绮鹿王朝妥协的原因之一。

    那时候开始,老修士就没动过门旁的门联,即便是多年以后,看不到门联上的字了,老修士还是没有作出任何改变。

    老修士也想过其中意思,很浅显的道理,世人都懂。

    不过,昨晚竟然有个年轻读书人前来投宿。上一次有读书人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不是为了行善

    具体几年前,已经忘了,不过,同样年轻的读书人,并没有把答案说进老先生心坎里。

    年轻人说辛苦读书,不过是为了以后不必辛苦。

    读书人是个不会说话的,把话说满了,没有任何问题,那还有什么好聊的?哪怕是说个不用辛苦,老先生都能再指点他几句。

    于是,让他吃点苦头,赶紧滚蛋才好。老先生看了那打枣杆子般精瘦的读书人一眼,就觉得无论如何也看不顺眼。

    今夜,老修士心中一动就又问了这个问题,本意是调侃一下读书人的,细皮嫩肉,长得又不是一般的好看,穿一身布料极佳的儒衫,带着书童,能给个靠谱的答案就不错了。

    其实,读书人给的答案也就算勉强合格,比那些所谓的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靠谱多了。但是比起为江山社稷安、为黎民百姓福、为往圣绝学继,这般豪言壮语,还是差了很多。毕竟说到底,还是为自己的小家。

    不过年轻人给出他的答案之后,老修士却有片刻的失神。

    然后老修士才决定开了那间房门。以前,那是中间主屋,家主住的那间。也就是多半是那位老妇人的房间了。

    其实,还真被老先生猜错了。

    老妇人确实是家中长辈,但却非家主,家主——老妇人长子,早在战争初期,就以身殉国了,再然后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然后是长孙、次孙、和最小的正在读书的林家麒麟——小秀才。

    秀才,确实没什么好显摆的,但是未满十四岁的秀才,放眼天下,出过几个?

    而李西山和杨见山昨晚住的房间,就是小秀才生前住的。

    小秀才的尸体,城破十日之后,才被一位老修士专门去了一趟战场,费了不少力气聚拢起来,入土为安。被砍下来的右手抓着一杆长枪,却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老修士到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

    老修士终于在这里住下以后,还专门回来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最后还是没确定,小秀才住的房间是哪个。

    年轻人离去,老修士自然不加阻拦。力不加身,行不取巧,呼吸吐纳也不异常人,关键是自然而然,并非心思驳杂之辈。

    不过,老先生还是忍不住问了个自己一直给不出答案的问题。

    年轻人又一次毫不犹豫回答了。虽然年轻人装着样子想了一下,但是看得出来,那就是年轻人心中认为的答案。老修士万分确定。

    要说这个答案,老修士满意吗?老修士肯定摇头,糊弄人也糊弄不了,别说活了大几百年的自己。

    可是老修士却半点火气也提不起来。

    辛苦修行为哪般?自然不是为了行善。

    那么反过来,一心行善,还能算修行吗?退一步,为了赎罪而去行善,还能算行善吗?怕是赎罪,也做不到吧。

    老先生在那里念念叨叨,就如魔怔一般,都忘了那青衫读书人还没有给住宿钱。

    都说了,辛苦修行,自然不是为了行善。

    老修士摇了摇头,一直觉得老夫人应该满腹怨气的,其实,还是自己想错了。老夫人投水时那份从容,老先生现在回想一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自从长子,也是林家家主挂起官印赴疆场的那一刻起,老夫人就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所以,另外两个儿子放下教鞭再赴疆场,最后,三个孙子出城拒敌,老夫人其实都没什么感伤。

    其实老夫人最清楚,哪怕是劝阻,也劝不住。林家这般前赴后继,为了什么,老夫人识不得太多字,就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认可长子挂印赴疆场之前说的几句话——清山此去,只为己身,其余之事,力不能及,踏出此门之后,清山和林家再无任何瓜葛。

    长子林清山,修身齐家,最后,齐家之事也未能善始善终,更不要谈尽孝之情了。不过,林清山话也说得很清楚,并不希望林家任何其他人为了自己,去做任何选择。

    林家上自老夫人,下至小秀才,不为家,也不为国,只为和入侵者讲一讲道理。

    老先生心中有了一丝清明,修行是修行,行善是行善。老先生守着这一丝清明,在藻井下水池边盘腿而坐,辛苦修行,登高再说。自己这数百年所做之事,并不为家,更不为国,只是修身。而这个修身数百年,竟是这样不明不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先生很无奈,自己这样糊涂之人,竟然活了这么久。

    老先生几百年来,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在赎罪,连一点行善的念头也不敢有,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所以境界就一直还是那个境界。没跌境,就不错了。

    观海境,其实在老先生来这边之前,就有些不够看了。不过活了大几百年的观海境,有?老先生自己都不信。

    所以呀,保持一丝清明不散,一枚金丹,已经在老先生气府中滴溜溜旋转起来。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老先生不用睁眼,已觉天地清明。

    老先生以前是观海境,无疑的,所以,一下子跳过龙门境,踏足金丹境,把老先生自己吓了一大跳。虽然是修行中人,但是一下子成为真正的神仙,老先生其实以前,真没想过。修行是修行,境界是境界,老先生并没想着要走多高。

    老先生略微稳固境界,一睁眼,就先去看两个年轻人。没有结丹之前,数百年光阴,观海境修士即便踏出宅子也绝不肯多走半步。

    青衫读书人跟在后面,似乎兴致不高。也是,负笈游学,不是件轻松事,虽然有书童帮着背东西,可是路,还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

    小书童少年郎就要沉稳许多,脸上看不出来悲喜神色。老先生点点头,要是看心性坚毅,其实如少年郎这般,走万里路,不难的。虽然少年郎年龄小一些,出门在外行远路,比青衫读书人靠谱多了。

    再看,老先生就看不出什么门道了。

    李西山耷拉着脑袋,自己处心积虑做了件这么大的事,竟然被人误解了,前面的杨见山不过是出了点力,就能给个靠谱的评价,这个老先生也是个只认花瓶的人!李西山愤恨不已。

    李西山此时竟然忘了,要是比颜值,杨见山无论如何也没法和自己比的。所以啊,要说谁是花瓶,自然是李西山自己了。

    “池中水,到底深不深?”

    杨见山摇了摇头。

    李西山脸色更加不太好看。李西山竟然没敢自己去一探究竟,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一百零九章 怒指乾坤错

    到底是为什么,想了好久,李西山也没想明白。李西山反而去担心杨见山,“没事吧?”

    见杨见山摇了摇头,李西山就不放在心上了。

    此地,是数百年前一个大国中,比较大也是地理位置比较重要的一个城池——凫阳城的中心位置。

    嗣延国灭国之后,凫阳城主梁凤羽依然宁死不屈,和绮鹿王国血战到底,可谓战至不剩一兵一卒。

    其实别说是兵卒,就连城中男人,到最后,也没剩下几个。

    一是因为凫阳城之战,城中轻壮,几乎人人披甲上阵,没有铠甲兵器的,赤膊上阵,挥舞着棍棒镰刀,也在城外之战非常常见。

    二是城破之后,除了投降的妇女儿童、老弱病残,其余男子都被砍下首级、于郊野曝尸三日。

    凫阳城之战,一直打了半年有余,绮鹿王国先后增兵五次。

    城破之后,城中百姓才知道,嗣延国真的已经在凫阳城之战开打数月前就灭国了。

    嗣延国皇帝的亲笔诏书就在梁凤羽府邸书案上放着,梁凤羽在书案信笺上写了五个字——臣罪该万死。不过,这五个字的回信,到最后也没有寄出。

    凫阳城之战能打这么长时间,并非城池固若金汤,主要是围困之法并未奏效。实在是凫阳城城内水田遍地,军粮充足,即便是城破之时,老百姓已经靠野草果腹,军粮依然有很多剩余,剩余极多。

    当然,这里边并非简单的凫阳城官兵不顾百姓死活。真实原因,恰恰相反。

    城中百姓,城破之后,再遭大难,却无多少怨言。

    城主梁凤羽血染战袍,最后在城头刎颈自尽,以谢城中百姓。梁凤羽家人,无论老幼,皆在城墙上曝尸三日。

    攻城之战,绮鹿王国官兵比守城军士多死了一倍不止。

    若只是看梁凤羽麾下官兵比例,更是让人心惊胆寒,梁凤羽麾下守城官兵一人可换绮鹿王朝虎狼之师近十人性命。也就是说,死了那么多守城军士,大多都是匆匆投军的普通百姓。

    这在绮鹿王国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的南进之战中,唯此一例。并无天险可供守城的凫阳城,让参与攻城的绮鹿王国士兵付出了惨痛代价。

    而向谷镇,就在凫阳城城中心的位置。

    “你说那吴长庆,若不是吓破了胆,变成软脚虾,要是能和梁凤羽一般,是不是安丰县结局,会好上一些。”

    杨见山根本没搭理李西山,先不说李西山有没有胡说八道,就是攻守之势,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一个是如日中天,势如破竹,不可阻挡。一个是被用作试探的先锋,说难听点就是炮灰,根本没想着全身而退。只不过结局都是惨不忍睹。

    尤其是安丰县,名副其实不留一点活路,不管是入侵一方毫无人性的屠戮,还是最后入侵者被围剿,没有一人全身而退。过程和结局都没有任何可以缓冲的余地。

    到后来,吴长庆是被吓破了胆变成软脚虾,甚至很快就被残忍地拧掉了脑袋,都没来得及组织起像样的反击,但是敌人来犯时对己方人心的掌控,还真不比梁凤羽差。要知道,那些畜生比人类士兵凶残太多。

    敌人路数,完全不同的,真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吴长庆已经是安丰县第一大有罪之人的头衔,跑不掉的。十万生灵涂炭,吴长庆亲手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

    要是那惑乱人心的小道“谣言”可以被人重视。

    不过,要是“谣言”散布者可以站出来大声疾呼······那肯定会被吴长庆派人抓起来,斩首示众的。妖言惑众,罪无可赦。

    好在吴长庆自己也是身首异处,要不然,任他舌绽莲花、巧舌如簧,也洗脱不了更重的罪名。翻烂那些律法大部头,也没有更重的罪名了。

    李西山哼唱了两句剧本里的现成台词,然后说了句风凉话,“一辈子笑话孙秀才,结局比孙秀才还惨,活该他吴长庆当那遗臭万年的戴罪人!”

    倒不是李西山胡说,事实就是如此。

    老妪远远吊在后面,跟了李西山和杨见山好几天,听了满耳朵的怨言。

    青衫读书人是个牢骚满腹、怨天尤人的。

    先骂脚下这条路自己没长好,多了些坑坑洼洼不好走,几乎害我李西山扭伤脚,再骂管事的老爷是吃屎的,不花点钱修修路。就是不怨自己走路不长眼,不往好路上走。再说了,要是每条路都修得四平八稳,那得要多少银钱?

    读书人骂完路,再骂手中的吃食。贵点就贵点,倒没什么,就是这口味,太差了,拿来喂猪狗牛羊还差不多。读书人一整块牛肉塞入口中,噎得翻了好几下白眼,向前面的书童讨酒喝,书童递过来一个水囊,李西山勉强喝了几口水,就骂这穷山恶水出不了好酒,就这么寡淡无味的水,能酿出好酒来?要是进了郡城,酒水吃食还是这般不合口味,定要骂这江陵郡无人,骂得那些酒楼饭店祖上十八代在棺材里面也合不了眼。

    然后就开始骂旅馆,这一路走来,有个像样的住的地方?住进去不是逼仄阴暗,就是一股子酸臭霉味,还什么江陵水乡多富贵,什么狗屁说法,这样的乡下,恐怕比南安郡那边还差了很多。什么江陵富贵窝,改成臭茅坑还差不多。

    骂这些也就罢了。

    晴天太阳高照,读书人嫌太热晒得人睁不开眼,依然要骂。

    雨天行路难,满地泥泞踩脏了鞋,更要骂。

    太阳落得晚了,害读书人不能早点歇歇脚,要骂。

    太阳落得早了,还没找到客栈,只能夜间赶路,那就要可着劲骂。

    天冷骂,天热骂,不冷不热也要骂。

    骂天骂地骂空气,除了眼前遇到的一个个穷得兜里没有几两银子的老百姓不去骂,就没有这年轻青衫读书人不骂的。

    ······

    老妪跟在后面,一路上有好几次都想冲过去,打那青衫读书人几拳,都忍住了。

    一位金丹老神仙,虽然也没露面,听年轻人在那里骂骂咧咧,却觉得很过瘾。

第一百一十章 吾道不孤

    要比拼骂人功夫,老神仙觉得自己给年轻人提鞋也不配。

    那变幻多端、匪夷所思的字词句段,立意新颖、角度刁钻的奇思妙想,老金丹听着如饮醇酒,实在是妙不可言。都能感慨个吾道不孤了。

    所以啊,要是那位武胆境的老宗师敢动读书人和他的书童一根汗毛,老神仙就会一巴掌把她那乌龟壳打烂,武胆境的体魄,在一位金丹老神仙面前,太不够看,金身境才算凑合。

    老神仙哈哈一笑,自己也是很豪气了,毕竟今非昔比,都能看不起一位武胆境的大宗师了,搁在以前的观海境,那可是万万不敢招惹的。

    现在,竟然反过来了。当然,那个金身境才算凑合,才是老神仙哈哈大笑的原因。

    吹牛打屁,人生快事,要是再喝点小酒,就没有任何不称意的地方了。

    一巴掌就行,老神仙才懒得和老妪计较,赶紧回你家主子那边喊冤去。

    可惜跟了几天,老妪咬牙切齿,就是没动手,这让金丹老神仙有些火气发不出来。

    一直到了旧嗣延国地界边界处,老妪咬牙切齿跺了跺脚,开始往回走。

    老神仙想了想,也回自家小旅店去了。

    李西山这一路,钱没少花,却没有一分钱进账,这其实才是李西山骂骂咧咧一路的原因。

    在南安郡凭本事赚了多少钱,这个不说,从离开南安郡花了多少钱了?

    在饮月楼,本来是有个玉佩,可以入得了眼,可惜被杨见山这个不过日子的捏成了粉末。本来也有些银票,能够略微止损,可惜那时候身边还跟了个什么雪若,李西山怕被人低看一眼,就放弃了那点小钱。所以,李西山那一万两银票,就彻底打水漂了。

    那一万两银票打水漂,李西山倒是不心疼,千金难买美人笑,虽然雪若姑娘没笑,但是好歹雪若姑娘把李西山记在了心里。每次这样想,李西山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吃亏的感觉。

    然后出了南安郡,李西山和杨见山就走在穷山恶水间,买的东西好不好且不说,竟然比南安郡贵了不是一点半点。李西山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然后就遇到了那个倒霉女鬼温如。

    按照李西山的既定想法,是要去那个仙人杨旷的府邸打打秋风的,却没想到杨见山年纪轻轻,却像个经过人事的老手,看那活该千刀万剐躺了几百年的杨旷和女鬼温如那个样子,说什么也不愿去他们府邸了。

    不就是个温柔小洞府吗?难道还会看到什么让人面红耳赤不可描述的东西?

    李西山想了想那女鬼温如的样子,倒吸一口冷气,还真有可能。

    杨旷呀杨旷,你也有今天,再过十几年,看你如何耷拉着着脑袋在那里唉声叹气。实在是可怜,太可怜!

    虽然这是李西山的真实想法,其实真正让李西山放弃去杨旷这个仙人洞府的原因,还是女鬼温如这些年的苦心经营。

    仙人洞府灵气消散极慢,最大的仰仗自然是仙人杨旷之前开启的府邸阵法。不过,直到数百年后,依然能压制那些污秽之气没有逃逸,甚至还能让一股细细灵泉惠及山下,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阵法能够维持的了。

    女鬼温如能做到如此,真的不是脑子灵光就可以做到的。

    勤能补拙是良训,一份辛苦一分甜。女鬼温如缝缝补补的功夫不差,是个会过日子的妇道人家。

    然后来到春山镇和向谷镇,李西山都没好意思出手。

    所以呀,李西山手里的银子就少了一些,却再也没有一颗小银锭入账。

    李西山就不打算走这些乡野小路了。

    不过在去江陵郡郡城之前,有个地方还是要去的,甚至可以说,江陵郡可以不去,那个地方要是错过了,真不行。

    要说李西山打算去的地方,还是和春山镇有关。春山镇菱米收成,一丝不少,都去了那边。

    李西山来到这边,很担心杨见山,其实很大原因,就是怕杨见山看太清是非黑白。毕竟在陈观主、行远道人那边,杨见山把李西山吓了个半死,来到南安郡,那个韩证和吕超也都被杨见山打过了。要是杨见山来到这边还是如此······李西山其实也不怕,但是,要是还打算再多行万里路,可能性就不大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在杨见山自己身上。李西山只能尽量避免那个最坏的后果。其实,比最坏后果好一半的后果,也差不多。所以,李西山是不敢在这方面再犯错了。

    那个行远道人,人死了,运道确实不佳。

    不过杨见山在这边没有对老妪出手,甚至没去管林家的事情,这让李西山又多了些底气。

    “御风远游不难吧?”李西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杨见山摇了摇头,跑快点是没问题的。

    李西山想了一下,放弃了。行百里者半九十,最艰难的第一步都走完了,不能栽在这半九十上面。

    所以啊,这些天,李西山和杨见山都老老实实一步一步赶路,好在都是走官道,也没有太风餐露宿。

    就这样又走出了好多天,差不多离江陵郡郡城四五百里路的样子,路边一家酒招子迎风招展。

    “要是再不喝,你那酒,真的变味了。”李西山赶路辛苦,这一张口,就让杨见山眉头皱了起来。

    半坛忘忧酒,除了在无尽苦海上被李西山骗喝了一口,然后老舟子喝了几小口,除此之外,再未喝过。

    李西山一直在惦记忘忧酒,其实并非只是图谋那一醉解千愁和醉生梦死的感觉,实在是这忘忧酒,还和天下武运有极大关联。

    要是这半坛忘忧酒,杨见山真能一饮而尽,意味着杨见山是有机会在这边登顶的。而杨见山一旦在这边登顶,虽然杨见山本身问题还是不能完全解决,但是对杨见山本人来说,却无疑有了自己解决的希望。到那时,也不用李西山寸步不离跟在杨见山身边。

    李西山喝,那就真是灌进了老鼠窟窿,太浪费了。

    杨见山想通之后,眼神清冷,望了望这一方天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个掌柜很年轻

    李西山皱着眉头,然后,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自己和杨见山,终究不一样的。也是啊,毕竟不是同一个人了。李西山叹了口气,自己对杨见山,是不是要改变下态度,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些?

    李西山换了张脸,笑嘻嘻看着杨见山,“要不然,你跟着我姓李吧?”

    跟着我李西山姓李,就和那李东隅没有任何关系了,虽然实际上差了辈分,可是有我李西山疼你啊,不吃亏的。

    李西山看杨见山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不觉得尴尬。不过远远看那个小酒店掌柜的眼神,是不是有些误会了?

    这个掌柜和那个掌柜,可没有半点可比性。要敢小瞧我李西山,我就要你过一会后悔得心肝胆都疼!

    见青衫读书人往酒店看过来,看起来比李西山大不了几岁的掌柜赶紧把二郎腿收起来,正襟危坐,眼神正直,哪里还有半点轻视的感觉?读书人行走天地间,一身正气,待人接物随和,对自己身边人更是关爱有加。小书童肯定走累了,还有些口渴肚子饿,闹点情绪不肯赶路,虽然于礼不合,于情可恕。

    果然,青衫读书人当先往小酒铺这边走来,背着小竹箱的书童,似乎一开始有点不相信自家公子会因为自己闹情绪停步,不过反应过来之后,就赶紧收起那份扭捏,落后几步才跟过来。

    年轻掌柜一开始是打算让小二招呼一下客人就行了,反正以前都是这样,自己收收钱就行了。不知为何,眼看青衫读书人款款走近这边,这一次,掌柜眼皮猛然间跳了好几下,就腾地一下自己站起来了。

    李西山倒还没怎样,把靠在门边打盹的店小二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跪下恭请不知道哪里来的老爷光临小店了。

    不过定睛一看,不过就是个长相风流的青衫读书人领了个书童,店小二打了个哈哈,掩饰一下尴尬。再加上掌柜已经来到门口,店小二就转了个身,走出几步,用抹布把靠窗的那个桌子先擦干净。

    店小二把桌子擦干净,就垂首站在一边,自己的少爷,也就是这家酒店的掌柜,是个十足的惫懒货,来个客人,都靠自己这个店小二招呼的,很少像这次站起来,还迎到门口。很少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好看的姑娘实在太少了。

    年轻掌柜的脸,笑得有些不自然,委实是太想笑得好看一些。这要还说青衫读书人不是女扮男装,年轻掌柜就算是被人打死,也不会相信。就这身材,就这个长相,别说是让自己天天打洗脚水洗脚,就是让自己天天喝洗脚水,自己也心甘情愿。

    “公子里面请,”年轻掌柜低头哈腰,把李西山让到里面窗旁的桌子边,用袖子又擦了擦椅子,“公子这边坐。”

    杨见山已经把小竹箱放下,坐在椅子上。

    青衫“公子”皱了皱眉,才坐下。

    年轻掌柜赶紧吩咐上酒上菜。

    青衫“公子”又皱了皱眉,自己拿出个香气扑鼻的香囊掏摸半天,掏出了一小粒碎银子,用两根手指捏着,递到年轻掌柜手上,故意压低嗓音,却还是细声细气说道:“你先看着上,不够我再给你。”

    年轻掌柜半点没变脸色,把那一小粒碎银子揣进怀中,“快快把酒菜都端过来,拣好的上!”说着话,还对小二挤了挤眼,掌柜上年纪了,擦了擦眼,再看李西山几眼,立马明白过来。

    年轻掌柜自己把椅子往外一拉,自己就坐在了下首位置上。

    青衫“公子”又皱了皱眉,掌柜装作没看见。

    不一会,鸡鱼肉蛋时令蔬菜都有,就满满摆了一桌子,酒先上了两壶,掌柜嫌少,把小二用眼神瞪了一顿,小二就又拿来两壶,看样子,有些心疼。

    年轻掌柜亲自给李西山斟酒,“公子放心饮用,此酒绵长醇厚,容易入口,还不醉人,多喝点,最宜温养容颜。”

    年轻掌柜说着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见山也一饮而尽,略微皱了皱眉。

    李西山看着杨见山,很怀疑地喝了一小口,眉头就拧在一起,展不开了。

    年轻掌柜心中咯噔一声,不过实在没办法,这就是自己店里最好的酒水了,“就这一壶酒,就值十两银子了。江陵郡,就没有比这更好的酒酿。”

    李西山点了点头,眉头立马舒展开了,这年轻掌柜,确实没有说谎,也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酒酿了。不过价格上,就太糊弄人了。而且自身气府中,有股脱缰野马般的气息,上蹿下跳,把李西山吓得不轻。

    年轻掌柜喜不自胜,再给对面青衫“公子”满上,“公子从何处来?”

    李西山看了看桌上酒菜,没好意思诓骗这年轻有为的酒店掌柜,“从南方来。”

    年轻掌柜楞了一下,再次喜笑颜开,管你是从南方哪里来,只要不是从北方来就行。

    “公子有所不知,这个酒店,已经在姜家整整传了六代人,江陵郡,就没有不知道的。”

    李西山点点头,这个姓姜的年轻掌柜,在江陵郡小县城这边,有个这样的小酒店,别管传了几代人,确实算得上富裕人家。“姜公子确实不用辛苦读书。”

    姜掌柜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些面红耳热,“比起做个酒店掌柜,一个秀才头衔,真算不得什么。”

    姜掌柜这句话说得极为讨巧,既挑明了自己秀才身份,还进一步说明了自己这个酒店掌柜,不是一般的金贵。也是,不管是南安郡还是江陵郡还是绮鹿王朝其它地方,秀才都不是多么稀罕的身份。尤其是有钱有势人眼中,读书人最少也要有个举人身份,才勉强可以显摆几分。不过富贵门第里的秀才公子哥,要是长相还好又年轻······

    李西山点点头,晃了晃酒壶,又空了。其实自己酒量浅,就快坚持不住了,无奈杨见山口渴难耐,而姜掌柜又是个实诚人。李西山就舍命陪君子,一杯接一杯干起来费劲,略微沾沾嘴唇,还是能做到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被比下去了

    姜掌柜大手一挥,小二又端过来两壶酒,小二刚想要说什么,被姜掌柜用眼神一阵呵斥,悻悻然退了回去。

    “李······兄弟,别······别见外,以后要想姜哥哥了,尽管来这边,别提钱不钱的,见外。记住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谁也别跟谁见外······”

    姜掌柜已经舌头打结,就要说着话去抓青衫“公子”那双犹如雪雕玉琢的手。

    李西山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抢先一步,把一只手搭在姜掌柜肩膀上,“姜······姜哥哥能不能扶我去方便方便······”

    两个人都喝高了。

    姜掌柜倒吸一口冷气,立马心花怒放,晃悠悠和李西山相互搀扶,往酒店后面走去。

    没过多大会,李西山晃晃悠悠,先从后面回来了。

    杨见山已经把一大桌子酒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当真是酒足饭饱了,就在那里等着李西山。

    李西山怒视不住打量自己的店小二一眼,用中指和拇指在店小二眼前比划了比划,“你那位姜公子,真是个没用的!”

    店小二是个上了年纪的,已经跟着姜家在这个店里几十年,自家少爷没出生,就在这家店里帮老爷打理酒店生意了。看青衫“公子”如此,再不明白,也什么都明白了。自家少爷,虽然惫懒无赖不上进,但是自小就是个洁身自好的,一般人家的姑娘,真没入过眼,更别说那男男女女的风流事了。不过要按这位青衫“公子”比划的这一下,哪里差了?

    店小二就这样目瞪口呆送青衫“公子”与背着小竹箱的书童一起离去。

    店小二眼看着青衫“公子”和书童离去,不敢说什么,就在前面酒店里团团打转,也不敢去后面看看,就怕自己掌柜以为自己知道了那件事,抹不开脸。青衫“公子”一去一来的时间,确实短了些。

    过了好一会,姜掌柜才从后面慢慢走出来。

    果然,一副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样子。

    店小二不敢转述那位青衫“公子”从后面出来时说的话,就很小心地问道:“那位······姑娘······”

    姜掌柜忽然恶狠狠瞪着店小二,把店小二吓了一跳。

    自家少爷确实好说话,但要真犯轴了,任你是天王老子来说情,那也是半点也不给面子。

    店小二不敢继续问下去,姜掌柜倒没有发火,挥了挥手,“那位······以后再来,还是不要收钱!”

    店小二虽然心里万般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姜掌柜扯了扯嘴角,去柜台后面坐着了。心疼银子吗?有点。最主要是,被比下去了。偏偏不能与人说。那位货真价实的李公子与自己一再保证,以后还会来这边,再和姜兄斩鸡头、烧黄纸,一定不与姜兄客气半点。这可如何是好?

    真名姜维生的年轻掌柜挥挥手,散去一身酒气,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个看着没有一点境界的读书人,当真不是修行中人?姜维生不信,却不知为何,也没有出手试探。姜掌柜,在这江陵郡,是半点心气也提不起来了。几千两银子的酒,就这样被自己糟蹋了,还真有点心疼。

    “老黄,还有多少酒?”

    被叫作老黄的店小二扭过头去,根本没听见,听见了也根本没打算回答。就没见过这么糟蹋银钱的,不算六婶这桌子菜,整整六十两白花花银子酒钱!又不是花了钱就能把人家娶过来。再说了,少爷呀少爷,你都不知道,你被那位姑娘嫌弃啦!老黄在心里哀叹一声,自家少爷,是真没上进心,还偏偏瞧不上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是太出彩的长相,就守着这么个祖传的小酒店,那一份心思和眼光肯定都花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天鹅身上了。整天呆在柜台后面呆头愣脑地出神,也不看看书写写字,能学出个好来?能琢磨什么好事情?

    唉,老黄再叹息一声,那姑娘,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可惜了,少爷真没对哪位姑娘真正动心过。

    不过老黄又转念一想,这天鹅果然是天鹅,这俗话说得好,宁吃好菜一口不吃烂菜一锅,不管过程和结果怎样,自家少爷还真给吃上了。如此一想,老黄就又觉得自家公子还是有点本事的。赚钱的事,有我老黄,少爷别担心。

    一想到赚钱,老黄心有戚戚然,眼神哀怨,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哪怕换个泥菩萨放在柜台后面,也比少爷坐在那里当掌柜靠谱。当然,老黄也就是这样想想,不能说出口,怕伤了少爷自尊。

    姜维生看老黄看自己的眼神,莫名其妙心里一哆嗦,这个天杀的老黄,是不是对大帅哥姜维生有什么非分的念头?也多亏烧菜的六婶年龄大了,要不然还真得防着老黄一些。

    李西山和杨见山出了酒店,虽然酒足饭饱,李西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被人揩油占便宜倒不至于,都这样了,还是没有被姜兄当成自己人,李西山觉得很不应该。就是一起上个茅房撒泡尿,怎么一下子就对自己冷淡了?

    确实说不过去,李西山这次,真的是真心交朋友的,虽然是源自于姜维生的那几壶酒,无论如何,和小酒铺的老掌柜相比,靠谱多了。老掌柜把东西给杨见山,而姜维生的心思都在李西山身上,谁高谁下,一目了然。

    我李西山,再怎么样,还能被十几岁的少年郎比下去了?不能够的!

    “我觉得······那地方······没必要去了。”李西山神色认真,口气犹豫,只是为了显得心诚一些,毕竟还是为了杨见山着想。

    杨见山看了李西山一眼,“要是真打不过,你先跑。”

    李西山嘴角抽搐了好几下,其实心里是想着去做点小买卖的。当然,要是谈不成,很可能打一架。虽然注定打不过人家,可是,我可以这么想,也可以这么做,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说吧。

    李西山点点头,期待着山上多几个高手,如果高手只有一个,那一定得是个真正的高手。李西山开始谋划,如何能让自己跑得更快一些。

第一百一十三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环滁皆山也。

    滁山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的名字,不是一座山的名字,应该是个不大的村庄,据李西山推算,差不多也就是二三百户人家。

    人人都知道江陵郡的“临江仙”是举世闻名的好酒,却不知,这临江仙酒,就出产自滁山这个隐秘的小地方。

    临江仙酒,到底有多好,几乎没人能说得出来,但要说有多贵,这个简单了——一坛临江仙,一万雪花银。江陵郡,几岁的小孩子,都挂在口头念叨的。

    临江仙,都是按坛卖,一坛酒,顶了天能装十小壶。所以,姜维生姜掌柜那六壶酒,实在是不小气。不过要是老黄知道自己一直卖十两一壶的酒,是那临江仙,那情景,就真的无法想象了,也多亏没有多少人来这边喝酒。

    更何况,逢年过节,别管是离开的老爷还是现在的少爷,都会让老黄喝上一壶的。十两一壶,老黄都觉得心疼,不舍得喝。

    去滁山,最方便的是水路,水路之后,还有十几里山路要走。

    中年船夫听年轻读书人和书童要去滁山这个地方,上下把李西山打量几遍,报了个价格,高得有些离谱。

    李西山是个摸不清行情的,一番装模作样的砍价之后,船夫让了一两银子,变成了二十九两。别说只是送到山脚浅滩,就是三个来回,也差不多了。

    李西山好在还是个谨慎的,与船夫约定,到时再交银两。为表诚意,李西山给船夫看了一眼手中的五十两银票,然后才把银票递给小书童,让杨见山把银票放进怀中,放好。

    船夫看过银票,点头答应。虽然没有银子可以换开银票,但是船夫也有办法,到时候接过银票,大不了在那里等着,等读书人游山玩水够了,再把他们接回来。不过一个富贵公子哥和一个小书童,中年船夫自己不动歪心思,他们就该吃斋念佛了。

    一路行船非常顺畅,因为这条水道商贸往来极少,除了定期的几艘货船,几乎看不到有船到这边来。

    江水并不清澈,看不出深浅,实际上很深,反正船夫一路都用不上撑篙,只在船尾吱呀吱呀摇桨。

    一开始还能看到几个人,李西山还会坐在船头小心张望一番,半日水路之后,后来见不到人,李西山略显疲态,眉眼间,已经有放松神态。

    船行再半日之后,青衫读书人彻底露出馅来,再也没有一开始游山玩水的兴致,病恹恹坐在船头,怕是有些后悔去那山深水穷之处。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船夫笑了笑,自己也是读了不少年书的,看样青衫读书人也是个“有志者”了。

    世间真正“有志者”和那“所迫者”相比,用个凤毛麟角作比较,不算夸张。

    船夫摘下腰间水囊,灌了几口水把手中的大饼送进肚子里,再给读书人打气,“公子再坚持一下,差不多再半天时间,就到了。”

    读书人带着的小书童,小竹箱里的东西不少,这一路上,牛肉干、腌鹿肉、松花饼就没断过······看样公子哥为了这次出门远行,家里帮着准备的东西不少。

    刚才吃东西的时候,自称李西山的青衫公子虚让过自己一回,看自己没有走到船头接过去的意思,就自顾自吃起来了。不过可能因为兴致不高,那些好东西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也是,就算是平日山珍海味摆了一桌子,恐怕公子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就连书童吃起那些腌鹿肉什么的,也没见个欣喜表情。

    船夫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也没问读书人从哪里来。根本没必要,连个打发时间的闲心思都没有。

    江深水阔,茂林修竹,船行极稳。李西山虽然没吃几口东西,不过似乎富贵病犯了,就坐在船帮上揉肚子。看样就是平日少动的,就吃了一点东西,竟然胀肚子了。李西山还提醒书童,“见山啊,吃饱了就坐高点,别压了肚子卧住食。”

    书童是个出了门不服管教的,连眼皮都没翻一下。

    好在公子哥表情不算痛苦。

    船夫问了句,“没事吧?”

    李西山摆摆手,示意船夫继续前进,这点小小的挫折,挡不住本公子前进的脚步。那眼神,坚定极了。更何况,差不多再有几里地,就可以舍舟登岸了。

    船夫缓缓加重摇桨力度,却不曾想遇到一股暗流,船身一下摇晃起来,“公子小心!”

    几乎在船夫出声提醒的同时,李西山一个不小心,后仰着栽进水里去了。

    被叫作见山的书童伸手去拉,差了好远,没拉到。

    “快救人,好些银票都在他身上,泡了水就不能用了!”

    杨见山话音还未落地,扑通一声,船夫已经钻进水里。

    哗啦哗啦几下,李西山被船夫抓着后面衣领,拎到船上来。

    李西山瞪大眼,大口喘气。倒没呛着水,就是吓得不轻。

    “快把衣服脱了!”船夫焦急提醒。

    李西山反应过来,往怀里一抓,抓出来几张被江水泡透的纸。

    船夫一步抢过,把李西山的手掰了开来,“快快松手!”

    船夫虽然快,却还是来不及了,本来纸已经被水泡透,加上李西山一抓,不光被抓成一团,还有很多破损的地方。

    船夫急急忙忙把船靠岸下锚,把船停稳,很小心地把纸团一点点揭开,已经难以分辨是多大数额,一张张破碎的银票再也难以复原。恐怕面额最少的银票就是五十两,大约有五六张的样子?

    “你这废物怎么不去死!”船夫怒不可遏,伸手抓住青衫公子衣领,把公子哥一下子拎了起来。

    李西山吓得脸色发白,手脚都软了。

    船夫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李西山撕成碎片。

    中年船夫恨不得撕碎李西山,李西山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瞪着眼,不敢和船夫对视。

    船夫毕竟没那身本事,就使劲把李西山扔在船帮旁边,瞪着眼怒视李西山,“怎么办?!”

    李西山被摔得龇牙咧嘴,缓了好一会,才勉强敢在船帮处坐好,闷声闷气念叨一句,“也不过就是几张银票······”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知道怕什么

    听青衫公子哥语气,就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不过,绝不是犯了大错的样子。

    船夫刚想发火,听到公子哥念叨一句,就停了下来,略微思索,开口说道:“多亏我反应快,水性好,救了你一条性命,要是再晚一会,公子的小命就丢在这里回不去了!”

    李西山点点头,忘了感谢救命之恩。书童杨见山也吓蒙了,坐在船头的位置,半点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船夫继续说道:“还有几里水路,前面水流湍急,就怕公子坐不稳,再掉进水里,要是救不上来······”

    李西山看了看四周,要说上岸,也有勉强可以行走的山路。

    船夫善意提醒道:“山路更难行走,且不说豺狼虎豹,就是不小心掉进山谷,公子爷也很难爬上来。”

    李西山被人看破心思,就只能问道:“那怎么办?”

    “不如赶紧回头,我可以把公子送回家中。”

    李西山瞪着一双大眼,看着船夫,“还能回家?”

    “只要公子愿意。”

    李西山忽然间泪流满面,便是船夫活了几十年尝尽辛酸,也不禁为之动容。看来年轻人真的想家了。

    锦衣玉食又踌躇满志,遇到真正的挫折,很容易作出选择的。

    李西山却摇了摇头,喃喃道:“回不去了。”

    船夫看着李西山,满脸疑问。

    “国破尚有容身地,家破人亡何处归?”李西山哀婉悲切,可惜早就流干眼泪,此时此刻,就只剩下了一副空洞眼神和一个魂魄尽失的皮囊。

    “如何说?”中年船夫是个顾家的,虽然坐了几年大牢,注定要吃一辈子苦、遭一辈子罪,但是好歹有个家,别管去了多远的地方,离开多久,终究有个地方可以回去,也有家人等着自己回去。

    一时间,船夫竟然有些同情起一直羡慕得不行的公子哥起来。

    “听父亲说过,再往山中几十里,就是那个叫滁山的地方,说不定能容我混口饭吃的。”

    “公子姓李?”

    李西山点点头。

    “令尊大人······”

    李西山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中年船夫,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中年船夫心中咯噔一下,当时有了明悟。

    李西山看中年船夫的眼神,却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还是看起来有些胆怯,却用极凶狠的语气说道:“若是李西山不小心被人抓起来,一定报答先生的相助之恩!”

    “什么意思?”中年船夫半点不怕,皱眉思索之后,忽然一下把竹篙抄在手里。读书人这句话,意思模棱两可。

    先不说自己会不会去官家举报,怕就怕自己把这件事深深埋在心底,一句话也不说,这个年轻人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抓住,看样也会拉自己下水,毕竟是自己撑船把他渡到这边来的。自己无心做了件天大的错事,事都做完了,到时候自己哪里还有机会把自己撇清?

    果然,一直坐在那里的书童也跟着站起来,把小竹箱背在身后,一下就跳到岸上去了。水岸石头湿滑,况且还有段距离,小书童背着小竹箱,却落地极稳。

    李西山也无奈摇头,把一块银锭扔到船夫脚边,抱了抱拳,也一下跳上岸了。

    中年船夫面色变了几变,手中竹篙连点,几下就撑离岸边。大约离岸边有几丈远,才敢把银锭从脚边捡起来。

    船夫捡起银锭,看到银锭下面的府库签押,又被吓了一跳,扑通一声,把银锭扔进江水中去了。

    人不干净也就罢了,银子也不干净?李西山自己摇了摇头,这银子还确实不干净,不过,和我李西山有什么关系?

    李西山张大嘴巴看船夫如此作为,摇了摇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先说李西山自己,这家破人亡的说法,不管是李西山,还是杨见山,都不过分的,虽然和这边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家破人亡是事实,真没说谎。

    再说中年船夫,一开始狮子大开口把李西山当成了大肥羊,再见财起意就要谋财害命,然后被杨见山一语点破心意把李西山救上船,自始至终,眼里心里都只是装了个钱字。

    哪怕是要把李西山送回家中,还是要把自己伪装成救命恩人,图谋更大的财富。这点小算盘,依托着事实,打起来真顺手。李西山吓一吓中年船夫,很过分?

    李西山不过分,但是中年船夫的反应太出乎李西山意料。为了几十两银子不惜铤而走险谋害他人性命的一个人,竟然把一枚大银锭扔进江中不要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两条人命事小,银子事小,那大事是什么?无非是怕那一点牵连。怕受牵连,竟然怕到了这种地步。

    怕拿了银钱被追责,为了几十两银子就干脆杀人灭口。

    怕受牵连,就连干干净净的银子也不敢留在身上。

    要说怕,不敢做、不去做,倒没什么,就怕一旦开始,就没了收手的余地。

    如果给他们收手的余地呢?好人还好说,坏人怎么办?

    李西山摇摇头,“难,是真难。”

    李西山呵呵一笑,“过分,实在是太过分!”

    李西山叹息一声,“巧者劳矣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李西山摇头晃脑走在前面,忽然转过身看着杨见山,微微弯着腰,几乎把鼻子贴在杨见山鼻尖上,“你一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在那里愁什么?看见没,不值得!”

    李西山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很小心地转头去看了一圈,才放下心来,最起码,自己还能转头,最起码转过头,还能看得见东西。具体来说是个人,还是位货真价实的老神仙。

    一位老修士,手执拂尘,远远站立一旁。虽然鹤发鸡皮,但那身仙人气度,差一点就要捅破天了。

    一位观海境的老神仙亲自巡山,确实有些委屈。况且好不容易见到的那些人,真要自己出面,不是点头就是哈腰,老神仙自己,每每事后想想,也觉得挺难为情。

    怨不得老神仙在这里抖搂仙人气度。

    李西山一下子蒙了,只是在那里盯着老神仙看,忘了老神仙在等着自己先开口说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谈生意

    老神仙是个体谅人的,看年轻读书人见识浅,就当先点化一番,“小友所做之事,情实可恕,错不在你。”无非就是耍个小聪明,赖了人家船夫的辛苦钱。虽然给了人家一块大银锭,但是还是被人家丢进江中去了。说到底,还是青衫读书人作妖惹的祸。

    李西山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老神仙能有这份气度,“老神仙认为自己错了?”

    虽然语气有些怀疑,但看读书人眼神,讶异中带着钦佩,而且钦佩渐渐增多,顶礼膜拜的感觉马上就要出来了,但是青衫读书人说的话,怎么就怪怪的呢。到底在说谁错了?

    老神仙摇了摇头,“虽说此地并未对外开放,但也并未标注禁地。中年船夫只是图财,并未伤及小友性命。小友书童也是个聪慧之人。”老神仙笑了笑,神态和蔼,“我看不如就此一笔勾销,也不用再分谁对谁错了。”

    李西山叹了口气,“对是不一定对,错,却一定是错了。一笔勾销?天下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老神仙能说出这番话来,真不简单。”

    老神仙笑了笑,知道李西山说的什么意思,确实不甘心,人之常情,不过,还能怎样?年轻人还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游山玩水不行吗?”到底不是普通人,老神仙涵养极高,真的没有和李西山计较,作为蝼蚁的李西山要知道珍惜。李西山语气缓和很多。

    “公子说笑了。”

    “真的是游山玩水,游山玩水之余,再谈点小生意。”李西山神色认真。

    老神仙愣了一下,“谈什么生意?”看来这以前,乘船、落水什么的,都是些障眼法了。

    李西山张口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然是谈钱的生意。”

    老神仙松了口气,这里什么最赚钱,能来这个地方的,不会不知道。“公子贵姓?”

    “反正不是姓姜。”

    老神仙一身灵气聚于顶峰,还未说话,一只传信飞剑已经化虹而去。

    老神仙双目如电,看着李西山和杨见山两人,“来者到底何人?”

    李西山被那条化虹而去的飞剑给震惊了,“那可是神仙的飞剑?”

    老神仙并未答话,不过此时已经有些后悔,真不该反应这么激烈的,即便是姓姜的亲自前来,还能再掀起什么风浪来?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就是不能明说。况且年轻人自己说了,并不姓姜。那么这枚传信飞剑,确实显得多余了,怪老神仙自己太敏感。也是,这年轻人,以前真没见过。

    “师弟,来者何人?”人未至声先闻。

    一身黑色道服,又来了一位中年神仙,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别一枚道簪,长髯长须,飘然出尘。中年神仙御风而来,手持一枚玉如意,落在手持拂尘的老神仙身前。比鹤发鸡皮的拂尘老神仙还矮了些。

    “掌门师兄,小子擅自闯山。”拂尘老神仙先打了个道家稽首。

    “不是还没闯吗?”玉如意老神仙神态和蔼,看着李西山。

    拂尘老神仙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没有说话。

    “你认识姜······姜公子?”

    李西山皱着眉想了想,“哪位姜公子?”

    这一句话问完,别说拂尘老神仙变了脸色,玉如意老神仙也不禁眯了眯眼。

    玉如意老神仙竟然真的回答了,“当然是姜维生,姜公子了。”

    李西山脸色不太好看,要知道姜维生和这边很熟,就在小酒店多待会了。

    “想来也就是在一起多喝几次酒,就熟悉了。”李西山哀叹一声,真的没骗人,李西山那粒碎银子,现在还花得心疼。其实不拿那粒碎银子,也能喝上酒的。李西山越这样想,越心疼得不行。

    玉如意老神仙,也是这里的掌门,哈哈一笑,年轻人是个会给自己涨面子的,看样,是不知道自己说哪个姜公子的。“公子里面请。”

    说罢,竟然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缓缓让开了一条路。

    李西山微微一愣,赶紧弯了弯腰,就略微矮了半头,矮了半头,也不过是相对于原来的自己。即便是这样,掌门师兄老神仙还是勉强超过李西山肩膀高度。

    “公子贵姓?”

    “小生姓李,名西山,免贵,掌门直接叫我名字李西山就行。”然后李西山还没完,“这位兄弟叫杨见山,也是读书人,不过,暂时还未考取功名。”

    掌门点了点头,但是有一个问题一直悬而未决,就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样说,李公子就是有功名在身喽?”

    李西山满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说道:“考个秀才,总难不倒我的!”那个不着调的韩证都有个秀才头衔了,自己能比他韩证差?

    掌门神仙缓缓迈步,李西山并肩走在身旁,杨见山跟在李西山身边,拂尘老神仙跟在后面。

    如此一走,李西山且不说,杨见山就跟得有些靠前了。

    好在李西山还有些眼力劲,伸手挡了挡杨见山。

    如此一来,李西山虽然看起来还是走在中间,就不如刚才那样明显了。

    拂尘老神仙还是咳嗽了两下。

    没吓着背着小竹箱的杨见山,却把李西山吓了一跳。

    李西山一下子就落在掌门神仙的后面了。

    手持玉如意的掌门神仙并没有放缓脚步。但是自己话已出口,邀请李西山两人进山,就不好意思再把两人拒之门外。

    “两位公子来我纯青门,真的只谈生意?”掌门神仙还是要试探一番。

    李西山把眉头拧在了一起,“你怎么知道我要与纯青门谈生意?”

    李西山实在没想到自己这点小秘密被人泄露了风声。

    李西山回头看了看杨见山,哪里有一点露出马脚的样子?

    李西山心中了然,那这个纯青门,就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了。

    “不与我纯青门做生意,那要和谁做生意?”拂尘老神仙看了看青衫读书人李西山的背影,轻蔑一笑,难道连这边的规矩也不懂?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纯青门

    李西山实在是想去一个叫滁山村的地方,顺便看看能不能做点小生意,买几坛酒,自己当然不会喝,拿到外面能卖大价钱。不过现在看着纯青门掌门,李西山又有些拿捏不定了,“请问掌门是不是叫长春子?”

    被人叫出道号的掌门微微一愣,长春子是自己的道号,却又不只是自己的道号。但凡对纯青门有些了解的山上人,都很容易说出这个道号的。“正是贫道。”

    李西山倒吸一口冷气,竟然真是纯青门掌门下山迎接自己来了,这要传出去,得有多大脸面啊。“久仰久仰,如连绵高山横亘眼前,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投桃报李,李西山真不是口头上的恭维话,真心实意在表达自己的知遇之情。这是来这边天下,第一个在自己没有露一手之后,就能对自己如此看重的大人物。这要还说这纯青门掌门向来没什么眼光,那就真说不过去了。

    李西山本来是要说如雷贯耳,想起来朱俊彦,就有些觉得不好,难以取得一个好彩头,就干脆换了个说法。都是现成的一些说法,一箩筐一箩筐的,张嘴就能出来,是世间顶好的几门学问之一。

    本来李西山去南安郡,是要先找朱家打秋风的,没想到朱家出了个叫朱俊彦的败坏头,朱俊彦自己还成了个吊蛋精光的孤家寡人,竟然敢和杨见山比惨,确实大出李西山预料之外。毕竟杨见山还有李西山悉心照拂,况且,杨见山没有像朱俊彦那样遭受情伤。

    别管李西山怎么说,纯青门掌门长春子的心结终于解开了,青衫读书人确实是奔着纯青门来的。而且确实对纯青门向往已久,那就对自己这个掌门更是万分仰慕了。只可惜未能见过本尊,所以在这之前,才没有那种被人仰视的感觉。

    别管年轻人怎么不上道、不着调,终归对长春子这位掌门是心生仰慕的,从那份震惊里,看得出来。炉火纯青纯青门,在丹道一途,这一洲山上,是能有一把交椅的。

    长春子稍稍放缓脚步,等一等还在震惊中的青衫读书人。

    李西山暗暗叹了口气,看样自己过一会没那脸狮子大开口了。

    如此一想,李西山就干脆提前挑明。

    李西山向杨见山抬了抬嘴巴,然后伸出一只手。

    杨见山皱了皱眉,犹豫一番,把小竹箱从后背取下,在小竹箱内摸了一会,拿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就要把那块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李西山手上。

    “起阵!”

    长春子大叫一声,和师弟戚连山一起布起一阵,李西山只觉得金光闪闪,挺有富贵气的。

    李西山杨见山被夹裹在阵中,翻天倒地,也就是眨眼之间,已经落在一处山巅宫殿之中。

    李西山刚在山巅大殿中一着地,就一个踉跄,啪啪啪几个大步,紧接着噔噔噔几个小碎步,好歹稳住了身形,虽然还是头晕脑晃,没摔跤不是?李西山很有些洋洋自得。

    杨见山就不一样了,小竹箱被戚连山拿在手里,杨见山本人更是被长春子和戚连山一左一右架着两条胳膊。若非如此,杨见山肯定会被摔个狗吃屎的。

    再说了,长春子和戚连山师兄弟两人,都不约而同选择扶着杨见山,摆明了高看我李西山一眼。只说这看人眼光,比那个老舟子强了何止千倍万倍?

    李西山确实没有一点不舒心的地方,所以啊,就把那点小小的细节忽略不见了。

    长春子和戚连山把杨见山围在中间,眼巴巴看着杨见山。

    杨见山紧紧握着手,不肯松开。

    长春子和戚连山先后松开杨见山的胳膊,各自退后一步,戚连山皱着眉头把小竹箱放在杨见山身边。

    “李公子,杨公子,请坐。”

    李西山走出几步,在大殿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的桌子旁坐下,把青色儒衫下摆轻轻抚平。杨见山坐在下首的位置,那块黑乎乎的东西依然攥在手里。

    长春子没有坐上首位置,和李西山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戚连山没有入座,有意无意,在大殿门口看风景,顺势把门口女弟子撵得远远的,别伸着个长脖子在这里丢人现眼。

    “李公子既然上门做生意,纯青门就没理由失去一个朋友。”长春子毫不停顿,“为表诚意,李公子直接出价就是了。只要合理,我们纯青门都接着。”

    李西山被生意对手抢先开口,失了先机,微微有些不满,“此物得手,万分曲折,极为不易,况且,物以稀为贵······”李西山说着说着,语气渐渐软了下来,到后来,甚至有了些求人的意味,似乎定价权并不在自己这边。

    长春子耐心听青衫读书人在那里念叨。委实此物极为难得,那些黑沙和此物相比,更不能同日而语。本来安丰县那些黑沙,并不算太过稀罕的宝贝,其实,对山上来说,算不上宝贝。不过,那些黑沙的本源就不同了,要是用这块黑铁打造几枚困龙钉,此处山水,最少百年之内,那种特殊的灵气,只会聚而不散。到时候,别说是临江仙酒酿更加灵气盎然,说不定,几年之后,一个不小心被纯青门炼出一枚仙丹,也未可知。

    这个叫李西山的年轻人确实没有夸大其词。要说自己和师弟戚连山这样的成名神仙联手去那个叫安丰县的地方,那时候,自保应该不难,要想得手宝物还能全身而退,那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所以啊,年轻青衫读书人的书童拿出这块真名断龙石的黑色石头出来,着实把长春子吓得不轻。实在是没想到,这断龙石真的还能现世。

    好在青衫读书人修为稀拉。

    怀璧其罪这个道理,读书人肯定懂。所以才会一路隐匿形迹,找到纯青门这个地方,赶紧出手这块断龙石。长春子自认当不起那正人君子的说法,但要是说当趁人之危的小人,做关起门来杀人夺宝的勾当,万万不可能。

    “连山,过来坐吧。”

    戚连山很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大殿门关上,那就更无从谈起启动那个大阵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喝临江仙要散劲

    长春子坐东面,李西山坐西面,杨见山坐南面,戚连山坐哪里?

    李西山和长春子推让一番,还是长春子坐了上首的位置。戚连山就坐在长春子原来坐的位置上。

    长春子看了戚连山一眼。

    鹤发鸡皮的戚连山虽然看起来垂垂老矣,但是看那如黑铁一般的断龙石,还是忍不住目漏精光。

    戚连山干笑两声,把桌上的四个清神盏分别放在四人身前,再分别把酒斟满,“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临江仙。”

    能喝上真正临江仙的不多,挂了临江仙名头卖假酒的,肯定会有。

    李西山眼睛发光,杨见山有些好奇,两人不约而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细细品尝一番。

    长春子老神在在,笑而不语。

    戚连山眯眼而笑,等着李西山品完酒,给个说法。

    李西山皱着眉,看了杨见山一眼,有两样?

    杨见山摇了摇头,虽然不失望,但是看不出来任何惊艳的感觉。

    李西山似乎后知后觉,一下跳起来,再席地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头顶微微有雾气若隐若现。

    过了半盏茶时间,李西山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向长春子和戚连山重重抱拳,然后有些掩饰不住的自豪神色。之后,李西山轻轻收起青色儒衫衣摆,然后才缓缓再次入座。

    上次在姜维生的小酒店也喝过了,上一次没什么经验,怕被人笑话,憋得辛苦,缓了好几天才慢慢缓过劲来。这次有了经验,当然不肯辛苦憋着,赶紧散了劲才好。

    长春子和戚连山对视一眼,实在是怕自己瞎了眼,看到的不真实。

    戚连山开口问道:“李兄弟师承何处?”

    “不危山。”李西山和在无忧小镇一样,说谎其实也没说谎,其实自己也就是在不危山长大。要说真正的师承,老鬼勉强算是,不过那几招太过不要脸,小鬼没脸看,也没那么厚的脸皮用于实战,所以每次和十二门人打架,小鬼都输得很惨,然后就被泡进大缸里“腌咸菜”。当然,这些都在小鬼很小的时候,即便用了那些招式,也打不过。再大一些,尤其是变成年轻人之后,就用不到那些招数了。

    小鬼到底学了什么招数,李西山到现在也不肯明说。人家问师承,李西山绝不隐瞒。不过,要说这之间有什么师道传承,李西山就只能呵呵了。老鬼是万万不懂修行的。

    长春子和师弟戚连山对视一眼,缓缓点头,应该属于一个不出世的门派。至于门派大小,一目了然。要说“上山”,就有些不靠谱了。恐怕这年轻人就是门派里不世出的天才,这才被委以重任,拿重宝来丹霞山纯青门谈笔生意。

    事已至此,水落石出。

    “那就不宜多饮了。”长春子笑容和煦,看年轻人如此反应,一小杯下肚,虽然不是烈火烹油那般强烈,但是反应还是不小,真喝多了,害处不小。当然,要能经常少量饮用,开拓气府、温养灵气,益处极多。不过看年轻人如此,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至于这个叫杨见山的少年,恐怕就没有叫李西山的年轻人这么好运,确定没有修行资质了,但是稍稍饮用一些也可延年益寿,好处还是有的,只是不可贪多。

    李西山点点头,颇多遗憾。

    杨见山就无所谓了。

    “想换多少?”戚连山虽说已经老迈,还是修行中人,而且是一位观海境的老神仙,却还是那个直脾气。

    李西山略微皱眉,“其实就是我一人饮用,一年下来,十坛八坛,也差不多了,不过这酒有些伤气府,我喝不惯,不如就给我十几坛不伤气府的?”李西山说着话,不忘了偷瞟长春子和戚连山二人神色。

    戚连山和长春子差一点瞎了眼,现在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戚连山看着长春子,长春子看着李西山,弄得李西山满脸通红,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狮子大开口了一些。

    长春子略微沉吟,“若不伤气府,就没那么值钱了。”

    “只要是那菱米酿造就行。”李西山用狡黠的眼光看了看两人,亮出自己的底牌。

    长春子和戚连山又对视一眼,长春子提醒道:“虽然一次性拿出十几坛临江仙,确实困难重重,不过李公子是纯青门贵客,若是常来,肯定欢迎的······”

    李西山摆了摆手,壮起胆气,“这临江仙虽然好,在山下却也能买到,倒是那菱米,别说菱肉,就是个壳子,那也万万不可能拿到一枚,两位莫要唬我!”

    长春子皱了皱眉,戚连山很惊讶地看着青衫读书人。可惜了年轻人这点修行资质,年轻人确实被师门见识耽误了。

    长春子略微犹豫了一下,“要不然,就用一百坛来换?”

    戚连山龇牙咧嘴,垂着头。

    李西山皱着眉,有些懵了,难不成自己少要了?这笔生意,自己吃亏了?

    杨见山看了李西山一眼,撇了撇嘴,把断龙石放在玉石桌上。

    李西山挠了挠头,怕不是要拿别的酒水忽悠我?“真是那菱米酿造?”

    “如假包换!”

    李西山看了看长春子。

    长春子不懂年轻人看什么。

    “我要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用菱米酿造。”

    长春子后知后觉,原来如此,自己的如假包换最没有诚意了。做生意,最没诚意的说法就是如假包换。长春子为避免夜长梦多,赶忙点头答应。

    半盏茶之后,丹霞山纯青门,浩浩荡荡一大堆女修,都跟在掌门长春子和山主戚连山身后,就连道路两旁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的女子修士。

    先来的,几乎都暗暗腹诽,因为后来的女修,几乎都经过了精心打扮,本来差不多的姿色,后来的几位,要娇艳许多。

    李西山虽然话语不多,却每次说话,言必称小生,出口必有典故,书上妙语引用起来毫无迟滞,戚连山和长春子一开始还出于面子,随口应付几句,大半路走完,戚连山已经在压着怒火,而长春子已经开始给自己门下女弟子记账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滁山村

    在一群莺莺燕燕包围之下,李西山一行莅临滁山村。滁山村在半山腰一块平地上,向外远望,群山绵延,无穷无尽,确实应了那句环滁皆山也的佳句。

    莅临这个词,确实是用得恰如其分,至少李西山这么认为。两位山上神仙,一群山上仙子,杨见山再俗不可耐,也被一大团仙气压下去了。

    李西山风流倜傥气质儒雅,杨见山跟在李西山身边,确实太寒酸了。李西山偷偷瞟了一眼杨见山,杨见山果然闭口不言,想来正在心里生闷气呢——恨自己长得太磕碜。

    看着向李西山投来的一束束吃人眼光,李西山心中又得意几分。

    李西山正志得意满,却忽然觉得被人在身后扯了一把,李西山心生懊恼,转头去看,就看到戚连山刚刚收回手,示意李西山闭上嘴巴。

    李西山正要对滁山村这个地方赋诗一首——写篇文章确实太费时间,满眼诗情画意憋了这一路,诗情高涨,一首春意盎然的小诗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而就在此时,戚连山让李西山闭嘴,李西山如何不恼?

    就在李西山要发火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威压在众人头顶缓缓散开。

    仙子们花容失色,乱纷纷祭出保命之物,有的是一枝荷花,有的是一棵甘草,有的是一片不知名的树叶,有的是一根葛根······五花八门,色彩斑斓。

    李西山被吓了一跳,缓缓转头,看到一位魁梧老者拦住了长春子的去路。

    长春子和戚连山不愧都是境界极高的老神仙,尤其是戚连山,上前一步,和掌门师兄一左一右互成犄角,把李西山和杨见山两人挡在身后。

    “罗隐峰,不要坏了规矩!”

    “到底是谁坏了规矩,还用说吗?”魁梧老者呵呵一笑,贼喊捉贼,惯用的套路了。

    李西山看那魁梧老者气势十足,自己这边难免挫了锐气,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我们人多,大不了大家一起上,打他丫的!”

    没等长春子张口解释,这些人真不是跟着自己来找麻烦的。李西山已经大手一挥,奋不顾身就要往前冲去。

    “好小子!那就一起来!”

    被叫作罗隐峰的魁梧老者声若洪钟,一句话出口,一群莺莺燕燕的仙子,如鸟兽状,纷纷一哄而散。看傻眼的李西山差一点没收住迈出去的脚步。

    李西山看那些仙子逃命一般跑得飞快,惊奇不已,不过并没慌乱,“长春子、戚连山,布阵!”

    罗隐峰怒喝一声,一脚踏下,几人脚下一阵晃动。

    就在罗隐峰要一拳砸过来时,长春子急忙大叫:“误会了,听我解释!”

    罗隐峰听到布阵两字,已经怒火攻心,哪里肯听,一拳轰然砸下,李西山只觉得一阵龙卷风把自己卷起,耳边呼呼风响,骂人之声不绝于耳,大多是长春子和戚连山两人的声音,不过招式都用老了,伤害不大。

    也不过几个眨眼功夫,李西山觉得双脚已经着地,睁开眼看时,长春子和戚连山依然心惊胆战,就连发髻和衣衫都有些凌乱。

    “别怕!”长春子和戚连山把李西山挡在身后,戚连山两股战战,安慰李西山道。

    李西山撇了撇嘴,扯着长春子衣袖,推了戚连山一把,“快去帮忙!”

    戚连山哪里肯?便是长春子都下意识退后一步。

    李西山有些焦急,“杨见山快不行了,我们一起上!”

    谁也没想到,罗隐峰这一波拳脚,全被杨见山挡了下来。虽然挡了下来,却实在是狼狈已极,几乎就是一步退步步退。

    罗隐峰杀得兴起,一拳快过一拳。杨见山就像一条被逼急了的老狗,不断后退中抽空就反咬一口。

    罗隐峰换过一口新气之后,杨见山被罗隐峰一记重拳砸中胸口,整个人向后飞了起来,来不及落地,罗隐峰紧跟过来,一记下劈腿,重重砸在杨见山腰腹之上,好在杨见山身体灵巧,一只手撑住地面,身体一个飞速旋转,不光没有把身后小竹箱压坏,还一记侧踹,一脚点在罗隐峰腰眼位置。

    罗隐峰站在原地,杨见山如一根箭矢,飞出三丈之外,稳稳落地,顺势把背后的小竹箱丢在一边。

    “好!”戚连山和长春子不约而同叫了声好,想不到这少年书童有如此身手。看来,这就是青衫读书人来丹霞山的底气了。小小少年郎,竟是位武夫,看功夫,相当了得。不过很显然,罗隐峰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全力以赴。

    罗隐峰一直咄咄逼人,把少年郎打得一退再退,少年郎狼狈不堪。

    “笨蛋!踢他两腿中间,要是刚才那一脚踢中,那老头就跪了······”李西山很替杨见山惋惜,在那里看两人打架,不住在嘴里念念叨叨。

    长春子和戚连山听着一阵头大,好在罗隐峰在那里忙着出拳,根本没顾及这边。长春子和戚连山也确定了一件事,青衫读书人和师兄弟两人一样,对那武夫套路,都是门外汉,看不出里面门道。相对于长春子戚连山,李西山这年轻人更加不堪,极不靠谱。

    长春子和戚连山好在是了解罗隐峰的。两人一直提起精神来准备带着年轻人和少年郎跑路,根本不敢有丝毫放松,少年郎节节败退,每次被打飞,都会撞碎一块块山石。

    长春子和戚连山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出手,都被身后叫李西山的年轻人念叨得停了下来。

    “可惜慢了一点,要不然那老头眼珠子就被挖出来了!”

    “笨啊!就不能打他鼻子,那要是一下被打中,那酸爽!”

    “脑子犯抽了?就不能再补上一脚?还是踹裤裆,那老头要是还不退,你就跟着我姓李!”

    ······

    戚连山听得火大,怒吼一声,“住口!”戚连山恨不得把李西山扔过去,让他跟罗隐峰打。

    李西山也是万分焦急,哪里用得着戚连山扔过去,“老疯子,读书人李西山和你拼了!”

    一边大叫,李西山几个滑步,却不是扑向罗隐峰,实在是用了声东击西的无上兵法,反而是扑向马上又要被一记重拳打中的杨见山。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没收住手

    可惜李西山那滑步没有准头,不光没保护到杨见山,反而把杨见山躲避的路线堵严实了,少年郎一个趔趄和李西山撞在一起。

    戚连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直接祭出一物,把李西山杨见山两人和罗隐峰隔开,只听砰然一声巨响,罗隐峰愣在原地,一团黑云片片飞散,杨见山几个翻滚撞在山体上,山石泥土纷纷而落,就在那些泥土碎石要砸在杨见山身上时,罗隐峰一下把杨见山抢在手里抱了起来,跳到一边。

    李西山摔了个狗啃泥,不过人倒是机灵,趴在地上,恰好头顶一块凸起岩石,运气极佳,李西山躲过一劫。

    杨见山龇牙咧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几乎身体每个地方都有拳脚印记,衣衫更是破烂不堪,嘴角、眼角、耳畔都有血迹。

    罗隐峰皱了皱眉,把杨见山放下,好在杨见山还能站立,受伤不重。

    “罗疯子!”跳出来的却是戚连山。

    罗隐峰转过头来,身上倒没看出来怎样,罗隐峰额头脸上都肿了起来。杨见山拳头,也不轻。

    “赔不起!”

    罗隐峰一句话,戚连山几乎吐血,一件祭炼百余年的攻防重宝,就这样毁在罗隐峰重拳之下。虽然毁在一位金身境宗师手上,实属正常,但是这个罗疯子真的疯了,竟然没有收手!

    戚连山一件随身重宝毁于一旦,长春子眼皮狂跳,好在自己手中玉如意没有丢出去,虽然打烂的可能性不大,但看师弟戚连山乌云的下场,还是心有余悸。罗疯子这最后一拳,竟然真疯了!长春子既为师弟心疼,也为自己庆幸。

    长春子瞥了戚连山手中拂尘一眼,安慰师弟一声,“好在此物还在。”

    戚连山泪珠在眼里不住转圈,差一点哭出声来!

    李西山很不明白,“一片破乌云,值得这样?”

    戚连山一下子转过头来,一颗泪珠啪一下甩在李西山的折扇上,这年轻人不知何时拿出一把折扇,正在那里扇着风看热闹呢!

    戚连山额头青筋暴起,长春子赶紧把李西山挡在身后。

    戚连山看师兄如此,气得冷笑不已,“好!从今以后,戚连山再也不问纯青门山下事务!”

    “师弟!”长春子来不及阻拦,戚连山已经祭起拂尘,飞身而去。

    “苦哉!”长春子直接拍了大腿!

    长春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当下再找替罪羊,“罗疯子!多年邻居,本该相互照应,你这老贼,竟然下得去手!”

    “呦,童矮子,你这话说得,我差一点就当成人话了。临江仙,确实会起名字,鬼知道在里面赚了多少黑心钱。”罗隐峰笑了笑,“长春子,玉如意,偏偏私下让人帮自己传个一尺枪的诨号,怎么,怕那些女弟子嫌你个子矮,看不上你?”罗隐峰笑了笑,继续说道:“还不如就用本名,童威,童威,听听,不比那一尺枪威猛多了?哦,原来是怕那些女弟子听了之后害怕,躲着你。”

    罗隐峰这几句话说得,连李西山都有些佩服。果然,本名童威的长春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

    长春子眯了眯眼,这次无论如何,也压不住怒火,“败军之将,不敢言勇。”

    听长春子一句话说完,罗隐峰紧紧握住拳头,浑身肌肉暴涨三分,似乎有骨骼噼啪爆响。

    长春子一句话出口,当时就有些后悔,虽然还未丢下人逃跑,却已经有了怯意。委实自己这个还未能巩固境界的龙门境,在金身境武夫面前,毫无胜算。不过要是提前逃跑,罗隐峰却也没办法的。

    这就是武夫和修士之间的差别了。

    长春子没跑,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差一点就被你吓跑了。”

    “罗爷爷,你们在这干嘛呢?”

    罗隐峰一听到这个声音,当时气势全无,变成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少爷,您怎么来了?”

    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扎着汗巾,绑带缠腿,浑身透着股伶俐劲,双臂修长,细长的手指却明显布满老茧。

    被老人称作少爷的青年男子看到罗隐峰正面,微微皱眉,赶忙四下查看,就看到刚刚就要背起小竹箱的杨见山,“这位小兄弟伤得重不重?赶紧进村中让常先生看看?”青年男子说着话,就要把小竹箱接过来,小竹箱却被杨见山紧紧拿在手中,没能拿过来。

    青年男子也没坚持,反而对杨见山轻声说了句抱歉。青年男子显然觉得自己太不稳重了。

    罗隐峰听青年男子说话,赶忙说道:“我这就去叫常先生过来。”

    罗隐峰还没动身,就后悔了,一时间挪不动脚步。

    青年男子向长春子抱了抱拳,“童叔叔来多久了,怎么没见戚伯伯?”

    长春子笑眯眯地,眼睛成了一条线,实在是无可奈何,第一次见面,就在余璐这个浑小子面前乱了辈分,都是被常关月那个老王八蛋害的,“你戚伯伯有事,没能来,就我一个人来的。”

    李西山看着长春子和罗隐峰,变戏法也不可能变脸这么快。

    长春子赶忙改口,“李公子和杨公子两位也和童叔叔一起来的,想在贤侄这边买点酒。”

    青年男子赶紧抱拳,“欢迎欢迎,本人余璐,代表家族谢过各位。不过看酒之前,还是先给杨兄弟检查一下身体要紧。”

    余璐走在道路旁边,和罗隐峰当先带路,长春子、杨见山跟在后面。李西山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就撇撇嘴,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

    余璐小声抱怨一句。

    罗隐峰赶紧点头,压低声音解释,“是小人出手没有分寸,本来是切磋一下就完了,没想到杨公子年纪轻轻,也是行家里手,就忘形了一些。”

    余璐在路旁走着,很关切地看了杨见山一眼,杨见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

    其实一走起路来就看出来了,虽然表面看杨见山身上伤得不轻,其实都是些皮外伤,根本没有伤筋动骨。

    罗隐峰虽然和杨见山打了一架,但是却对少年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要是少年郎跟在自己身边······罗隐峰心内自嘲一番,要是真这样,就把一颗好苗子的前途全耽误了。不过和这少年郎对打,压力并不是很大,但是那种感觉,却非常古怪。

    罗隐峰肯定是收着力道的,但是每一次出手,都觉得少年郎要站不起来了,却偏偏看着少年郎已经挥出一拳或者踢出一脚,罗隐峰明明觉得自己受不到多大伤害,偏偏还是下意识分心格挡,让过那些拳锋。

    罗隐峰略微思考,就想明白了,到底是自己多年没有生死之间的问拳,很难找到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了。

第一百二十章 妙不可言

    那个青衫读书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好人。其实回头想想,这一架,真的结了好大梁子,这其中损失,尤其以戚连山最大。而始作俑者是谁,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这个青衫读书人都难逃其咎。

    罗隐峰看了落在后面的青衫读书人一眼,其实刚才没有去叫常关月,就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叫李西山的青衫年轻人,长得挺人模狗样,这心肠,真够歹毒。

    罗隐峰看李西山这一眼,就微微有些不忿。

    李西山被这络腮胡子大汉看得菊花一紧,心头发毛,“罗前辈,要是杨见山得罪了前辈,我李西山先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

    “罗爷爷,你要再这样,我真生气了!”余璐说着话,就停了下来。

    罗隐峰恨死了那个肌肤白皙、细皮嫩肉,小娘子看了也会嫉妒的青衫读书人。

    罗隐峰低眉顺眼,看着脚尖,半点也不敢动弹。

    余璐怒气未消,但看罗隐峰如此,有些话实在说不下去,唯有叹了口气。

    杨见山摇了摇,“罗前辈武德极高,见山实际上受益匪浅。”

    罗隐峰如饮醇酒,怎么看都觉得少年郎十分顺眼,怎么就跟那青衫衣冠禽兽走在一起?

    不过罗隐峰是再也不肯正眼看青衫读书人一眼,斜眼看,也不敢了。

    余璐看了看李西山,表示歉意,李西山却撇撇嘴,把头转向一边,“猫哭耗子。”

    余璐更加抱歉,看样李西山就是大家子弟,自己书童被人打伤,再怎么样,心情也不会很好。余璐略微垂首,就要再次道歉。

    李西山冷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次连长春子都看不下去了,“李兄弟,余璐其实是余氏家族的家主,在咱们这边,年纪轻,不能说德高望重,青年才俊、翩翩公子、君子气度绝对没跑的。”

    李西山撇了撇嘴,他余璐要是能配上这些说法的任何一个,那杨见山还是世间第一大好人呢,可能吗?李西山冷笑一声,就懒得说话了。

    不一会,一行人到了常关月的小医馆前,一副对联映入眼帘。

    唯愿世间无疾苦;

    宁可架上药生尘。

    门楣上贴着“逢凶化吉”四字。

    “常先生,”余璐没有跨过门槛,在敞开的门旁用手指轻轻敲击几下,叫了一声。

    只听昏暗的小医馆里面吱呀吱呀响了两声,有位老先生先在竹椅上挺直身子,然后扶着竹椅站起来,竟然小跑着迎了出来,“余少爷,有事?”

    余璐侧身让在一旁,“这位杨兄弟和罗爷爷刚才切磋了一场,罗爷爷出手没有分寸,麻烦常先生看一下有没有大碍,要不要服些汤药。”余璐说着话,还拱了拱手。

    常关月不露声色,侧了侧身子,再看了杨见山几眼,然后一把抓住杨见山手腕,双指按住杨见山脉门。

    李西山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庸医胡乱看病还好说,就怕这黑心大夫包藏祸心杀人灭口。

    须发花白的常关月被李西山看得火气不小,“没什么事,好着呢!死不了!”

    余璐皱了皱眉,再问一遍,“到底有没有事?”委实一个死不了,确实让人不敢放心。

    常关月眼神慈祥,“杨兄弟骨骼虽然一般,但是身体调理极好,也不过两三日,就能恢复如常,用汤药反而不美。余少爷尽管放心。”

    常关月还怕余璐不信,转头看向杨见山,“杨兄弟自己觉得如何?”

    杨见山摇了摇头,确实没什么事情,“罗前辈拳脚太重,多亏戚山主援手,好在杨见山没有大碍。”

    常关月听杨见山说完话,脸色变了几变,伸手朝长春子肩头一拍,“你小兔崽子怎么又来了,姓戚的老混球这才回去几天?”

    要是能一句话骂俩,常关月肯定不会骂一个,反正这哥俩年纪和长相长反了,怎么骂怎么得劲。

    长春子黑着脸。

    余璐已经接过话来,“常先生,童叔叔是带两位客人来这边买些酒水。”

    常关月哦了一声,赶紧收起手来,还不忘缩了缩头。

    长春子呵呵一笑,要不是有余璐在这边,看我怎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反正不是打架,也不是比境界,你常关月敢乱来?

    余璐、长春子、李西山、罗隐峰、杨见山等人就离开小医馆,一边走,一边谈着酒水的价格。

    这里一坛酒,竟然只要十两银子,李西山都觉得自己耳朵有毛病了,一再确认,“是不是春山镇菱米酿造的酒水?”

    等到酿酒的地方,李西山闭上了嘴巴,那些春山镇刚剥去壳的菱米,被一堆一堆地倒进石碾上碾碎,然后放进蒸笼中蒸熟,之后下曲搅拌,再之后进行蒸馏,最后缓缓流出那菱米酒酿。当然,全部流程走完,要好多天。一大堆一大堆菱米等在那里,也不像多金贵的东西。

    李西山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拿了个小酒碗,在出酒的竹筒下接了半碗酒,皱着眉喝了几口,然后眼中发出亮光,剩下的酒,一扬脖子,一饮而尽。

    一群人停下手上活,围着李西山,尤其是几个年轻大姑娘围在最里面,抢占到极佳位置,恐怕不只是关心酿的酒好不好喝。

    “妙不可言!”李西山伸出大拇指,朝几位微微汗湿衣衫的姑娘晃了晃,偏偏不说好酒,别看长衫绑腿,穿得严实,实在是长胳膊长腿,臀儿圆圆、胸前鼓鼓,腰肢细细,刚才搅拌下曲时,云雾缭绕看不清脸,现在近在眼前,汗珠儿顺着尖尖的下巴滑下,李西山差一点拿酒碗接起来。混着那酒水,肯定滋味更美。

    几位姑娘马上欢呼雀跃,却一个个把目光投向余璐,眼中既有欣喜,也有仰慕。李西山倒吸一口冷气,什么眼光这是,放着李西山这个一看就知道是个高富帅的不管,去讨好一个天天都看吐了、整天只知道干活还浑身透着汗臭的出苦力的汉子?

    李西山被几位姑娘利用完之后晾在一边,脸色一黑,但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这酒真不怎么样,就是和老舟子自己酿的酒相比,才能略好一些。

    原来这酿酒工艺,竟然是余璐这个王八蛋一手指导!而且看余璐那双手,还真没少亲自去干。

    李西山心内暗骂,不要脸,太不要脸!自己以为还和外面一样被众星捧月呢,实在是大意了。

    这里面人一个个,别管是脑子还是审美,都和外面不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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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桑榆非晚介绍:
李西山在崖畔凭栏远眺,看着朝阳升起,忧愁按捺不住涌上心头。
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天下忧愁一大碗,一饮而尽,莫与人分。
李西山听说之后,摇了摇头,劝说一句,吞下忧愁如酿酒,时间愈久,愈加醇厚,不如趁此良机一吐为快,与人分享,共销此愁。
那人也摇了摇头,就不理李西山了。无非以前听太爷爷说过的那句话——不舍即不得。说再多,无非是新愁换旧愁,更有可能,旧愁未去,又添新愁。
李西山看那人不好糊弄,就真的闭口不言了。世间事,世间人,都相似,却难相同。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无非是各说各话,各表各心。一个不小心,别人正说伤心事,自己却笑出声来,就尴尬了。
下了一夜雪,那人浑身被厚厚的雪覆盖起来,要不是忽然睁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李西山都不知道自己脚下大树的横枝上,还坐着一人。封神之桑榆非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神之桑榆非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神之桑榆非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