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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徘徊的小木马     极侠之道txt下载     极侠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见冰峰

    的确,在李小和为栾玉生死奔走,不惜性命的关头,柳涵听又如何不是这般对待李小和的。那些江湖草莽,粗野汉子自然不能体会李小和的心情,然而柳涵听却是身在其中的痴情女子,那份奔走之中的辛苦,那份付出之时的欣慰,岂是一言一语一字一句能够描摹出来的,岂是千金万户百世天涯能够衡量的,而就在这样一个关头,就在这样一语之中,柳涵听与李小和达到了一种心灵的共鸣,只可惜他们共鸣之时所恋所念的对象却不能对等,或许这就是天意弄人,造化唏嘘。

    思绪及此,柳涵听低声说了一句:“莫要争执了,我兄长已经启程赶来孤竹,各位只要将养好身体,一旦孤竹君实践了他的令诺,我们便杀上孤竹,夺回寒月夫人。”

    “如若孤竹君的令诺不是救李小和呢?而是其他的,比如说为那个什么玉治眼睛怎么办?我们也由着李小和把寒月夫人交给孤竹君?”斗烈第一个反驳。

    “没有什么如若,我已经决定了,最终如何抉择都在李小和自己,我们没资格逼他做抉择。更何况此时寒月夫人身在何方尚不知晓,如今只有努力向前,做好力敌孤竹君的准备。”柳涵听此时英姿飒爽,如同一位俊朗女将,出言之下,说一不二,郢教众人虽然心中尤有微词,但是皆知在此决死时刻,终归不可四分五裂。

    对于柳涵听的支持,李小和有些意外,也有些担当不起。他宁可柳涵听率领所有郢教的高手离去,不再理会自己,任自己自生自灭,这样或许他的内心会更加好受一些,能够让他免去这一份自责。

    李小和偷眼瞧了一眼柳涵听,柳涵听却很快将目光移开了。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栾玉的身影,也是那般倔强,那般坚强,那般痴情,他很想过去将她抱住,很想她与她能合二为一,然而,他又僵直住了。李小和默默的不发一语,腿脚不听使唤的向北走去,向着孤竹而去。

    ······

    及至冰峰之下时,郢教众人留在远处接应郢君,李小和独自一人前来,远远就已经望见了那辆蓝布马车停在刮骨池之前,围绕着马车,四个婢女在大司阍身侧,神色整肃,庄严侍立,那个赶车少年正在绘声绘色的与大司阍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连连的向着这蓝布马车比划着。很明显这个马车之中定然就是寒月夫人,李小和当即抢身上前,最终的结果如何,自己的恩人寒月夫人都不应该再被囚禁在这样的一个牢笼之中。

    李小和身形出现在马车之侧,那个少年一发觉,便当即大叫起来:“莫要动手,莫动手!李大侠我是你的车夫啊!”李小和哪里理会这少年口中说的什么,只顾着一掌拍向马车。忽然从李小和斜刺里跳出一个身影,对着李小和也是一掌拍出,二人双掌在空中一对,相互飞出了老远,李小和脚下硬功夫凝聚,连连踏碎了脚下好几块坚冰,方才停止下来。对面的身影在空中打了一个旋转,飞落在马车之侧,那人言道:“既是带着寒月夫人来了,便请出示,李公子你家车夫在此,无需妄动干戈!”

    李小和此时看清与自己对掌的人就是孤竹君的两大侍婢之一芳海幽姿,如今身在孤竹君地面,对方人手众多,一时也不能只身冒险,此时耳畔又响起了赶车少年的声音:“主人,小的已经奉命将寒月夫人带来孤竹冰峰,请主人亲自验看!”

    李小和一见这个少年,嬉皮笑脸满面奸滑,心中老大的恼火,真想一掌将他劈死。那少年双目囧囧,笑眯眯冲着自己言道:“主人,小的按照主人吩咐,一路对寒月夫人好生照料,不敢有失,请主人息怒。”

    大司阍听闻赶车少年如此说,禁不住鼓起掌来:“李公子当真是厉害厉害,自从李公子上次上孤竹,如今也不过十几天左右,想不到阁下已经将寒月夫人带来,这种效率孤竹君也要惊骇不已啊!难怪我家主人对李公子格外的刮目相看。”

    李小和心中虽然还有些疑问,但是终究明白了些这赶车少年的意思,这靳天羽是摆明了要让自己硬把寒月夫人送上孤竹冰峰。

    李小和也是倔强脾气,心想居然被一个小小马夫耍的团团转,你要我中毒我便中毒,你要我害人我便害人,你要我受伤我便受伤,你要我完成任务我便完成任务,对于男子的自尊,他已经临近了一种爆发的极致,一腔愤怒直逼天灵盖,李小和恨恨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今日来到此地便是来见寒月夫人的,你给我滚开。”

    李小和本是一个有傲气之人,但是并不随意外露。如今被这马夫步步算计,或者说是被靳天羽步步算计,作为一个傲立男子,岂能容忍。他一手怒特掌奋力拍出,芳海幽姿还欲待上前拦阻,但是不知道李小和是凝聚了周身所有内劲还是内功实在精深,眼前的真气化成的青牛,简直如同冲天巨兽,庞大的好似一只小房子直奔马车袭来。芳海幽姿从未见过如此搏命而来的对手,便是孤竹君的内劲,也只不过将怒特推得如同一匹小马一般大小,如李小和这般的疯狂招式,芳海幽姿自己心中也升起一丝惊惧,竟然不敢再上前阻挡。

    哪里知道那个赶车少年这时候竟然舍身而前,直接将身子堵在了这头青牛之前。眼见的青牛直奔马车,大司阍和芳海幽姿也都看得傻眼了,这时候莫说是不敢出手的,便是有胆识的也很难再出手去救这个少年,只见这青牛直奔,立时冲撞上了少年的身体,这少年武功低微,被青牛冲撞直接摔扑在身后的铜铁马车之上,头晕眼花,当即昏死过去。但是李小和的掌力并未因为赶车少年的阻挡而削弱,反而直奔他身后的蓝布马车,将整个车笼四块铜铁钢板尽数撕裂震碎,纷飞而起。可见李小和丹田之中的混元之气已经刚猛到了一定的境界。

    而就在这个时候,芳海幽姿身形迅捷而上,飞入早已没了棚顶的车马之上:“寒月姐姐,别来无恙否?”李小和眼见寒月夫人的确端坐在车马之中,虽然这许多日未见,但是她仍旧精神饱满,双目炯炯有神,只是被困在这铜铁马车之中,无法脱身,或许也就是李小和这般刚猛的内力,极致的爆发,才能将整个马车打碎。而此时寒月夫人倚靠在芳海幽姿的怀中,柔声道:“芳妹妹,好久不见,姐姐还好!”

    或许这一份温柔本就不应该属于芳海幽姿,或许她的容貌让人只有胆寒的感觉,但是芳海幽姿此时的眼中流露出来的唯有对寒月夫人的怜惜。看她们的对答,显然是相识了多年的老友,大司阍虽然不明白李小和为何出手如此之重,但是眼前此人,的确是孤竹君寻觅多年,梦寐以求的寒月沁影,她的解毒医毒的手段也是这个冰峰所一直倚仗的。大司阍将本有的腔调拿出,尖声赞叹道:“不错,不错,李公子的身手比及前几个月真是进境神速,如此刚猛的内劲,让小人大开眼界。当初小人误把阁下认作是郢君,如今来看,小人当真是大大的该死,就看李公子的手段,那是比郢君还要厉害的多呢!厉害的多呀!”

    芳海幽姿眼角瞟了一下李小和,知道此时的李小和似乎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而这个少年也并非与李小和是一路之人。果然,李小和一腔怒火未息,站立在原地,面无表情,言道:“夫人,小和让你受了委屈了。”

    寒月夫人听闻李小和的声音,转过脸来,眼见的李小和双手紧紧攥住的拳头,痴痴呆立的模样,好似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目睹了一幕不可名状的可怕场景一般。寒月夫人摇了摇头:“孩子,你放心吧,我还好。难得你如此奔波,重情重义。”

    听闻寒月夫人并无大碍,李小和的双手方才微微松了松,长长嘘出一口气:“夫人,这一切干戈,都是因我而起,小和要送你回寒月谷,以免再受靳天羽的算计。”

    “什么?”

    “你要送寒月姐姐回寒月谷?那你怎么还把她带过来!”芳海幽姿和大司阍这时候全都蒙了。

    李小和此时的心境,全然不顾一切,也不想解释,将一直背负在身后的涵听古韵铺开,芳海幽姿并未见过柳涵听的这只神奇宝贝,不知道李小和要干什么,跟大司阍两人四目相对。寒月夫人却劝道:“孩子,你这是干什么,我知道你今日所为也是身不由己,寒月儿能体会你的心情!”

    李小和并不答话,他经历了靳天羽的百般算计,早知道多言失机,直接将涵听古韵摆开,口中咏叹,手上拨弦:

    寻彼秋芒,逢于太行,古道锋寒,九韶汤汤。

    寻彼秋叶,落于山阳,岁野离离,顾影幢幢!

    这份古韵之中,饱含了李小和对寒月夫人的阅读,那些多年以来对江湖纷争的厌倦,对静雅流年的珍视,对万物生息的感怀,对天地造化的欣叹,都是这多年来寒月夫人对自我的修养,对天道轮回,大道归宗的一种思索。万物秋霜一纸长,百代过客两难忘,有些时候的相知,不见得一定是你情我爱,或许对一个人的阅读,才是最为尊重也是最为深入内心的回馈。随着李小和的音韵而起,孤竹冰峰周遭的山崖好似被天神撼动,好似被大地重新罗列,全部的山峰瞬间围拢,天际一抹银月斜照而入,射入这个冰峰掩映的谷底,这是哪里,芳海幽姿和大司阍当即发出了一声感叹!

    整个孤竹冰峰一眨眼之间就已经变成了寒月谷。那谷中往来穿梭的飞禽在头顶穿梭,本来是刮骨池的地方变成了寒月谷的那一汪寒潭,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冰峰肃杀的景色瞬间被静谧无邪的寒月谷全部掩盖,天际间迷茫的薄雾清晖就如同迷人心窍的美酒,将在场的孤竹侍婢尽数迷倒,就连芳海幽姿也不断左顾右盼,暗叹不已:“李小和,不想你的武境竟然能够达到这么雄浑的境界!”

    李小和口中唱词已止,但是手上的琴韵技法却益加凌厉,他淡然说道:“无论阁下是什么人,也无论孤竹君是如何吩咐我的,我要先让寒月夫人过来!”芳海幽姿此时就如同当日的烛然一般,虽然也知晓李小和的功夫是琴韵武境,也知道这是内功至极的诗意表现,但是却全然无法寻觅营造武境的人在何方,全然没有办法去抵抗对方内息对自己的干扰。

    虽然寒月夫人就在自己的身侧,但是这时候如若还死死硬撑,很明显就会在接下来受到对方的无形攻击,而且,随着李小和武境的增强,芳海幽姿已经可以体会到自己体内的内劲对躯体的反应逐渐增强,甚至好似那就不是自己体内的真气,习练了多年的肃杀内力也随着李小和的音韵渐渐趋于无声无息,根本就没有些许的战斗能力。

    寒月夫人怎能不理解李小和的武境功力,毕竟她曾经就多年在这孤竹冰峰之上,眼见过孤竹君多次的武境。显然,眼下的情势,只要李小和不愿把自己的内息收回,这片武境便无人能够解开,即便是在杀来多少孤竹侍婢,仍旧无法改变眼前的局势。

    寒月夫人向芳海幽姿使了一个眼色,她平静说道:“芳妹妹,多年以来的情谊,你我之间早已了解许多,眼下的情势,你自然不是李小和的对手,也不必对姐姐这般执着,孤竹君的所托,李小和的抉择,或都是天意的安排。”她说着说着,便自己走向李小和的身边,虽然她也不甚清楚李小和身在何方,但是凭她的感觉,她能知道李小和所在何方。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致命抉择

    李小和的武境弥漫在孤竹冰峰之下,孤竹侍婢虽然人数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在李小和的武境之中寻觅到稳定的方位。即便是芳海幽姿,也只能眼看着寒月夫人信步走远,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范围。而李小和所营造的武境,孤竹君高高在上,却全然没有干预,以至于整个冰锋之下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此之时,寒月夫人走到李小和身侧,虽然他眼前身形飘忽不定,忽隐忽现,寒月夫人却也朝着他所在方向言道:“小和,你虽然心意坚决,但是这一路上我对你所历情形也已经略知一二,我随着靳先生的马车来到孤竹,也可以说并不是对方掳我而来,我也是自愿前来的!”

    “什么!”李小和听闻寒月夫人所言,当即便将之前所设想的一切靳天羽的机谋全部推翻。寒月夫人是自愿前来,那寒月夫人难道又知道了些什么吗?李小和自问着。

    此时李小和心中起伏,思虑不定,手中琴弦当即迟缓,一片武境迅速收缩,孤竹冰峰霎时间好似鎏金尽褪,华彩黯然,直接回复到了之前冷若冰霜的孤竹冰峰。芳海幽姿趁着李小和神识松弛的这个机会,当即飞身而起,又要前来制服李小和。芳海幽姿飞身上前,身侧七八个婢女齐齐的紧随其后,一起从两翼并杀而来,要在这瞬间拿下对方。李小和虽然武境尽褪,但是功力未损,将手中涵听古韵掩在身后,右手将气源的经脉运行,重新调出。真气出丹田,如曲池,于外关和神门二穴之间徘徊往来,少许时间便堆叠了十五六次,每一次堆叠,都将真气强猛一倍,及至十五六次之时,内劲刚强已经超乎想象,李小和也没有夸张动作,也不去瞧对方有多少敌手,只不过将刚刚凝聚之真气,化作一道怒特掌,青牛奔涌而出,如今李小和以气源凝聚的内劲打出怒特掌,比他本身所有的真气还要加强许多倍,一头青牛奔出,如同一座小山,直逼对面袭来的八九个侍婢。

    芳海幽姿一见李小和的手段,心中惊骇更增一层,这一招怒特掌比及刚刚的那一掌,还要更加雄浑,她身在空中,不易转向,连连向身侧拍出两掌,借着掌力的反推,将身子向右侧微微闪避,但终究那巨牛太大,虽然避开了主体的压制袭击,却被牛角带到了胳膊,只觉得手臂立刻一麻,身子斜斜的就朝着冰峰的一侧栈道跌撞而去。大司阍不能眼见着芳海幽姿受伤而不管,赶忙从身后将双掌推出,抵住对方的后心,一面芳海幽姿跌落的势头太猛,伤及自身。虽然大司阍出手救援,可是其余一众小婢却没有那么好的身手了。一只如山一般的巨大青牛奔向自己,想要躲闪早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几个小婢的身手显然不如芳海幽姿,哪里会临敌应变,在空中打出反向两掌。如此以来,那青牛奔来,众人尽皆被一招怒特掌打飞而起,四散跌落。

    不过是一招之间,孤竹冰峰之下早已狼藉一片,人丛七零八落歪歪斜斜。寒月夫人当即抢上两步,将李小和与众侍婢隔开。芳海幽姿一声感慨:“不想这少年武功的进境如此神速,只不过半月未见,他又比之前厉害了许多!”

    寒月夫人凝眉言道:“芳妹妹,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说吧。李小和已经手下留情,并未将内劲全数转化为怒特之威,否则这几个姐妹和刚刚这位赶车少年早就内脏融化,不能活命了。”

    不错,当初孤竹君以怒特掌一掌打中范吉射四名贴身护卫,就把那四人的内脏直接融化成血水,如今李小和的招式,看气势和实力不亚于孤竹君的掌法,但是明显只为制敌在先,并不想杀伤人命。如此一来,双方都留着些情面,也好让寒月夫人从中斡旋。

    李小和言道:“夫人,你乃是李小和的恩人,也是我全家的恩人。如今你遭受为难,我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恩将仇报,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顾你的感受,将你押上孤竹!”

    寒月夫人摇了摇头,有回头看了看那些被李小和打倒的孤竹婢女:“孩子,我曾经就出身于此,这些姐妹,她们丝毫没有变化。玉润,秋茗,还有幽姿,你看看她们都是我的好姐妹,虽然这些年我不在孤竹,可是我对她们的思念,也从未泯灭。”

    那些被李小和打伤的婢女,包括芳海幽姿,听到寒月夫人的话语,心中也个个泛起了往昔的回忆,一个个争相向前爬着:“寒月姐姐,我们也都想着你呢!”

    “哎,是啊。或许我也该回来了。”寒月夫人叹了一口气,转向李小和道,“孩子,你就算英雄豪迈,不计较个人生死,但是寒月夫人我还知道你的一厢思虑,那便是栾氏的公主,栾玉的双眼必须要以我来与孤竹君交换解药,你说是也不是?”

    李小和本来只把此事对程桐说过,如今不知道为何寒月夫人也知晓了自己的处境,他实在无法隐瞒,低声念叨了一句:“是!”

    “你也不必好奇。这事情就是靳天羽说与我的。我为何会一直随在栾盈的军中,其实本意是前来救你的。虽然对方在马车之中伏击你,但是孤竹君的令诺却是没有差错的!”寒月夫人将她此来的目的全盘托出,根本没有什么掳走之说,这全部都是她自愿的。

    李小和呆呆的望着寒月夫人,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周礼之下,从未见过两个如此互相的人,我舍命为了你,你也舍命为了我,我舍命离开寒月谷,你也舍命上孤竹!这算是寒月夫人对李小和的又一大深恩。

    而寒月夫人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想当初,你的母亲是何等的思念于你。她一介平民,不惜生死,便是要回到你出生的地方,寻找你的下落。这战火不断的俗世中,一个身无功夫的母亲的所为又是何等伟大。如若她今天仍在,能看到自己梦寐寻找的儿子已经长大,顶天立地,又习得这样一身好武功,她该是何等的欣慰!”寒月夫人两眼含泪,虽然没人知晓她曾经与李小和的母亲有怎样的交情,但是她所流露出来的感情就好似李小和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一般。

    李小和连连后退了几步,他不敢去想象那个早已故意忘却的过往。在他的神识之中,他最害怕那个不可挽回的过去和两位乱离无踪的亲人。但是他终究还是感念着母亲对自己的一腔情怀,哪怕是她早已不在,哪怕是她曾经历千难万险而自己安然在屏岳山习武学文,但是他的思绪之中仍旧可以感受到母亲对自己生命和内质的塑造,他如今的侠义所为,如今的倔强顽强,或许就是母亲那份不屈品质在冥冥之中对自己的呼唤。他摆脱不掉,也忘却不了,他只能承袭着曾经的血统大踏步的迎接命运的安排。如今,寒月夫人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像极了母亲,他也能够用自己的功力行侠仗义,但是这样的一个好儿子,就要在这江湖之中烟消云散,也不知道母亲知晓了会是怎样的心情。

    李小和此时泪流满面,他跪地不起,痛哭之中夹杂着内心无数矛盾的冲突。他不可以死,他要让母亲在九泉之下安息,但是他又要救栾玉,这是男子汉的诺言,是对心爱之人的承诺。但是他又不能那寒月夫人去交换孤竹君的解药,这是江湖相识的道义。他迷乱不堪,神识难诉。猛然间李小和将双拳使劲向地上敲去,将地面砸出了两个深坑,飞溅的冰屑格外锐利,将寒月夫人的衣衫划出了几个细小的破口。李小和嚎啕大哭,口中含糊的大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在侠义面前,我终究不能违背良心,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小辈对道义的信仰,这份信仰在我们的心中,一直指引我们拼命前行,即便是师父不在了,即便是武功低微,即便是遭受大难,但是我们心中的这份信仰,就如同一个诚挚的孩童手中的灯笼,用光芒照亮这个世界的黑暗。很多时候,这份信仰才真正是我们立足江湖,修身立道的绳墨。所以,小和我不敢让寒月夫人你为我做什么,不仅仅是你对我的恩义,更有这份不可违拗的信仰立证身前!”

    李小和此时言语激动,随着他不断的呼喊,周身的真气飞速流转,在经脉之中形成五颜六色真气流,似乎是极其不稳定的一颗烈火流星,转眼之间就有可能爆发。孤竹的一众侍婢和大司阍也纷纷将身子向后撤去,生怕李小和这不要命的真气爆发出来,到时候便没有如今这份幸运了。

    寒月夫人担心李小和激动过度,上前抚摸着李小和的头,缓声言道:“孩子,这不是你为了我,也不是我为了你。我刚刚已经说明白了,寒月沁影也是时候应该回到孤竹冰峰了。你有自己的所思所想,有自己的信诺担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的正邪之分,但求光明磊落,一生坦荡。你有你喜欢的人,你也应当为她去拼搏,她也在冰峰之上等着你呢;而你自己的性命,如若一死,再容易不过了,但是坚强的生存,或许可以拯救许多乱离的百姓。所以,很多时候,不是一句话,一次冲动,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你所谓的信仰,不是一眼狭隘的规矩,当你真正看到自己的担当时,那就会体会到涵盖天下的大义大道!”

    李小和聆听着寒月夫人的教诲,好似聆听着母亲对自己的训导,他身子不住的颤抖,双眼死死盯住地上自己的双拳,他内心中的矛盾怎么能够一时间便被人解开,怎可能在那一两句的言语中便顿悟出自身的所谓担当。即便寒月夫人的思绪睿智,眼光开阔,却终究不是李小和,无法站在李小和的角度去体谅他此时所遭受的人性折磨。即便是再合力的安慰,终究不如那一己内心的抒发来得痛快。

    李小和猛然站起,将寒月夫人硬生生的掩在身后,大叫一声:“不,这道心中的道义我终究不能跨越。你说我是泥古不化也好,说我是冥顽不灵也罢,但是我就是不能让一个救了我全家的恩人再为我赴难。如今,李小和的性命早就置之度外了,我唯独担心玉妹妹那看不见的双眼,我答应了要陪她一生一世,她看不见了,我就把眼睛也挖出来,这是我欠她的,承诺她却没有做到的,我不能让她与我同甘,那我就与她共苦!”

    李小和言辞之中,决绝已下,双手五指伸出,形如钢构,将二指对准自己的双眼,立时向下挖去。李小和的这一个抉择来的如此措手不及,莫说是寒月夫人,便是在场的所有孤竹侍婢和芳海幽姿,都惊讶不已。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竟然如此豪言刚强,如此笃信道义,这世上的人都只怕是自己的目的无法达成,都只怕自己吃亏,可是他却为了心中一息信仰,将所有的利害和生死都抛诸脑后。或许还是那句话,他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便即挥霍了对爱人的誓言,就如同他曾经为了栾玉的安然,而执意拼杀挥霍自己的性命一般。难道在他的心中道义便更胜过情义吗?我们说不清楚,然而没有了道义,又哪里会有他与栾玉生死不移的情义呢?这些让一个人瞬间癫狂,瞬间泯灭的情致,或许只有身在其中,只有那决绝的刹那,才能够体会到天意如何,百世造化吧。

    就在这众人心中一凛的时刻,李小和忽然感觉脖颈之后被人猛力一击,眼前混黑一片,当即瘫倒。有时候,其实并无对错可言,并无道义与奸邪的区分,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他们无法触及大奸大恶和大红大紫,或许唯有寒月夫人替李小和所做的抉择,才是一个长辈对后辈的馈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郢北孤

    呼唤和抉择是一个人在惊梦之中经常要经历的神识意境。那些过往中埋下的苦涩记忆,或许早已忘怀,但是却总会在自己的内心中刻下一个不能抹平的伤痕,这些伤痕就那样默默无语,等待着记忆的守卫疏忽大意,然后便偷偷溜出来,化脓腐败,让你再一次感受到那些苦楚。而惊梦之中就是孕育这种腐败的最好场合,所有的人都会在睡梦之中削弱自己的意志和理性。置身在这样的梦幻之中,他们会把过往的所有好与坏,亲与疏重新组合,组合成一个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世界,然后把那些早已化脓的伤口悄然的蕴藏其中,不断的侵蚀自己的心智。

    李小和此时便是置身在这样的魂梦之中,他的耳畔不断的响起栾玉的呼唤,眼前不断的幻化出寒月谷的情景,甚至在寒月谷中,他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竟然身负绝顶武功,竟然在寒月谷中上下纵横,往来飘忽,格外的轻灵,很快那个人便变换了模样,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她一转身,那是寒月夫人,李小和连连的审视了自己周遭的环境,自己究竟置身何处,这里是寒月谷,银白的月辉将整个谷内镀上一层圣洁的仙雾,“啊,太好了,寒月夫人,你又回到了寒月谷!”李小和不禁发出了一声感叹。忽然,他又感觉不对劲,眼前这个人咧嘴笑了出来,而且他的笑容格外的诡异可怕,因为那样貌好似是从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一半是美如天仙,一半是腐烂焦黑,这个人是谁?他惊叫着搜索过往的回忆,不错,他是芳海幽姿,这个人是孤竹君的衷心侍婢,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在这里,李小和心中一惊,“怎么是你?”

    只听这人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怎么不是我?寒月姐姐上了孤竹,也轮到我来这仙境逍遥快活了,哈哈哈哈!”

    李小和好生害怕,他连连退却两步,手中的掌风胡乱的向前拍打而去,然而,这许多道掌力全然打不到对方的身子,尽数在她的身体之中穿过,然后在身后的小池塘中激起了无数水花。

    忽然周遭卷起漫漫黄沙,寒月谷瞬间消失,而李小和竟立时置身在一个可怕的沙场之中,周围突然出现了许多厮杀之人,那些人都是各大门派的弟子,这些弟子有广陵的,有中山的,有无终的,也有平阳门的。群人之中,李小和看到了李不释的面貌,似乎还有呆呆的赵秋寻,他竟然诡异的朝着李小和一笑,忽而又变成了伛偻的灵寿翁。而那面前的芳海幽姿好似浑身迅速衰老,弓腰塌背逐渐变成了一个衰老的人形。这个人,李小和心中一凛,向后连连退了两步:“你的武功不是已经废了吗?”

    那正是烛然,烛然毫不犹豫回身就是一掌,直接打中李小和胸口。李小和只觉得胸前剧痛无匹,身子直直向后飞去。他耳畔再一次想起了对他关切的呼唤,“小核桃,你还好吗,你不要死!”“小核桃!”

    胸口一痛一瞬间梦回秋月,他眼前白光闪闪,忽然间神识回到了现实。那是玉妹妹!

    当李小和醒来之时,他已经置身在孤竹冰宫之中。扶住自己的,正是栾玉。她对自己的关切,溢于言表,双手环住自己的脖颈,不断的呼唤自己的名字。李小和虽然感觉胸中还有疼痛,但是嘴角却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她圆睁的一双大眼睛,看得李小和分外欣慰。李小和努力的抬起身子,凑到她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你好轻薄,我都担心死了你竟然如此。”那真的是栾玉的声音,是栾玉的样子,她那一双大大的眼睛,就如同之前一般无匹的灵动可爱,所以李小和才会如此忍不住。

    “你好可爱,我只是忍不住!”李小和也又些羞赧。

    栾玉微微一笑,没有答言。

    “太好了,玉妹妹,你康复了!”李小和无匹兴奋。

    “嗯,谢谢你,小核桃!”栾玉的笑容始终含羞待放,不急不缓,无匹的魅力迷人。

    “你,你是我的妻子,我这是应该的!”李小和有些惊愣,又有些犹豫,想起之前的誓约,好似随意又郑重,好似冲动却又饱含挚情,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是这一份笨拙的直白言语,却是最让人暖心的忱情告白。

    栾玉扶起李小和,然而眼前的光景却格外骇人,孤竹冰宫之中,一片狼籍不堪,许多侍女和郢教的高手受伤在地,他们大口的喘着气,互相之间仍旧怒目相对,孤竹君身侧站着两人,左边是芳海幽姿,右边是寒月沁影。冰厅之中,傲立对面的,也有三个人,正是郢君,郢君身侧侍立的一人是柳涵听,一人是延陵季子。双方对峙当场,似乎更无和解之道。

    孤竹君开口言道:“孤为地北龙首,郢君乃天南无二,孤竹仰慕阁下已久,前次令妹代君赴宴,让孤心中大感快慰,如今却是这般相见,实在有些伤了和气。”

    郢君黄铜面罩之后,一个老成的声音言道:“孤竹君,你我本来各据南北,向来无犯,但是寒月夫人乃是我郢教挚友!”郢君并未把后话说明,但是显然是说如若不放人,那便只有动手了。

    孤竹君微笑点头,望了一眼身侧的寒月夫人:“孤竹实乃迫不得已。阁下应知,孤竹不可无寒月,寒月水仙,寒月夫人,这是孤竹令诺的根本。不过孤敬重郢君乃天外高人,如今虽然贵教手下擅自闯入我冰峰,伤人无数,我却不予计较。只消寒月夫人自己选择,是随你郢君而去还是留在此处!如若寒月夫人愿意随阁下离去,那孤竹便也无话可说,听凭尊便。”

    郢君向来威严,并未答话。季札从旁低声道:“今日之势,唯有动强,因孤竹令诺,其中包含诸多牵扯,并非一言一语可以理论清楚,更何况孤竹君此时让寒月儿侍立身侧,显然胸有成竹,我等不宜轻易犯险。”

    “不错,然而对方既有此一言,显然已经做好了动手准备,不如先听对方如何说。”郢君传声入密,说与对方。

    季札先生向孤竹君拱手一笑:“孤竹高士,季札本僻居延陵,不与江湖事,然寒月夫人有大恩与老夫,老夫此行确实为郢君助力,依孤竹君所言,欲待让寒月夫人自己抉择,却不知寒月沁影心中如何思量?”季札言语和气,却并未作出任何承诺,只是平淡的一句探问。

    孤竹君向来满面和气,意气风发,回礼道:“久闻延陵季子乃天下大贤,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既然阁下也来为郢君助力,却不妨为孤竹作个见证。”孤竹君举止自如,显然成竹在胸,将手一摊,指向寒月夫人。

    寒月夫人就侍立在孤竹君身侧,如今听闻孤竹君所言,面色平静,向着郢君言道:“郢君高义,如今郢教众多英雄为了寒月儿来到孤竹,不避生死,不惜血汗,可是寒月儿只能让众位江湖朋友失望了,我已经决意留在孤竹。”

    寒月夫人的言语不多,面色平静,只把孤竹君和郢君所问之事平淡说出,既无激动,也无忧患。孤竹君听闻寒月夫人所言,仰天大笑:“郢君,你可曾听到寒月沁影所言?”

    郢君若不是黄铜面具遮颊,必然会连续变换好几回脸色。他心思不疏,亦明晓个中因由,朗然答道:“夫人,郢教曾有无数弟子,是因你的妙手,才得以续命,如今你的抉择,本座绝对尊重,但是李小和的伤本尊自可以解决,如若是因为此事而陷入冰峰难以自拔,那就是耽误了自己,也让这些为了你而来的郢教兄弟心寒了。”

    寒月夫人似乎被郢君说中了心中所想,一个惊愣,迟疑了一下,又漠然的摇了摇头,幽幽叹道:“并非因为李小和的伤。他的伤你能想办法就最好了,这孩子前途无量,你带他走吧。”

    “什么?小核桃你哪里有伤,是这里的肋骨吗?”栾玉听闻二人的对话,当即紧张起来。

    “我没有伤,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李小和站起身,将浑身舒展了一下。此时柳涵听与栾玉四目相对,她们都认出了彼此。或许柳涵听心中会嫉妒李小和对栾玉眷眷不忘的深情,栾玉也会嫉妒李小和对柳涵听相识相惜的厚谊,但是她们此时在对方眼中读出的,或都是一种感激,这两个女子,是这个世间最为关怀李小和的两个女子,为了李小和生死安危付出最多的两名女子,若不是因此,她二人又怎会成为彼此心中的嫉妒对象。

    她们两个人,会意的向对方点了点头,彼此也从心底发出了对对方的尊敬。

    然而,柳涵听却并未因此而迟疑了口中的所言:“李小和的伤,乃是孤竹的寒月水仙与火山赤毒融合为一的一种新毒,这让他的毒发时间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猛烈。如今你刚刚见到李小和,或许还不知晓他此时的境况,但是寒月夫人心中了然,她愿意委身于孤竹,便是为此。”

    什么!栾玉心中大大的惊骇了一阵,虽然她不认识寒月夫人是谁,但是她竟然也为了李小和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这又是何等的不易。眼见的栾玉心中惊骇,孤竹君竟然朗然大笑:“非也非也,寒月夫人上孤竹,并非为李小和解毒,乃是为你!”孤竹君直指栾玉。

    “为我?”栾玉更加迷糊了。

    李小和本来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栾玉的双眼能够复原,多半是孤竹君出手医治,那栾玉如今全然康复,看来是寒月夫人用自己的自由当做交换,而且她深知孤竹君为人,如若她真的违背诺言,随郢君离去,那必然会招致郢君对栾玉的报复,想到此处李小和向寒月夫人投去了感激之情。这或许是她对自己最后也是最努力的一份付出吧。

    郢君此时心中格外澄澈,面向李小和问道:“李小和,你可愿意与我回郢教去?”

    栾玉此时也已经明白了许多,虽然她刚刚目睹了这些人在孤竹冰峰上的厮杀,但她不知道这些人也是与李小和有着深情厚谊不可分割的关联的人。那些为了寒月夫人而杀伤孤竹冰峰的高手,竟然也是要为李小和疗伤的江湖朋友。

    栾玉双眼注目着李小和,她想知道李小和究竟是怎样抉择。李小和淡淡答道:“郢君高义,李小和如今实乃愧对郢教。我虽然不是郢教中人,但是这无数干戈都是因我而起,而如今众位郢教朋友伤重于此,寒月夫人身陷孤竹,李小和无计可施,怎还有面目随各位郢教兄弟而去!”

    “哼,你也知道没脸回去!”巫廉第一个不待见李小和。

    “唉,李公子也是当世英雄,巫廉你口下留德啊!”吴子元捂着胸口从旁劝道。

    反倒是孤竹君如今面有德色,朗然笑道:“李小和,你体内剧毒难解,非一般解毒灵药就可以疗愈的。如若你愿意留在我孤竹冰峰,那么以孤竹内力,配以寒月水仙的解药,不消半月,体内的剧毒便可以化解,甚至可以同化为强劲的内力。”

    似乎这就是孤竹君一直以来所打的主意吧,只不过他并未料到李小和竟然会如此神速的将寒月夫人带上孤竹。不过无论其中有什么蹊跷,这江湖上还没有能够难为了孤竹君的事情。

    然而李小和忘了一眼栾玉,他们之间的眼神,才是所有是非的抉择之源。他要不要随她去,她要不要任他留,这个瞬间或许只要心中的一丝悸动,就可以诠释百代千秋。

    李小和携起栾玉的手,并未道谢,也并未看孤竹君一眼。他二人信步下峰,一无反顾。

    孤竹君面色稍有阴晴,又立时明朗,笑了一声:“少年多豪情,不错!”

    然而接住孤竹君言语的,竟然是郢君老成的嗓音:“既然如此,郢君接招了!”

    郢君眼见李小和二人下峰,已无后顾之忧,将右手摊开,今日之势,势必要与对方决出高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极致对决

    孤竹君从来不会吝惜自己的功夫,就如同他赐予江湖人武学秘籍一般,只要有人愿意接孤竹令,他便舍得自己的秘籍。而只要有人愿意接招,他也非常乐意出手一较高下,只不过这世上真正敢与孤竹君较量的,真正敢试探孤竹君武功的,又能有几人?或许烛然是一个,或许也只有郢君才有这般的实力。

    孤竹君双掌向前平摊,并无十分华丽的招式,却示意愿意与郢君过此一招。郢君单手放出,平缓的在眼前划过一丝弧线,他指尖的流彩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留下了炫目的光辉。这是郢君体内的郢息在他周身的自然流溢,随着郢息逐渐的增强,郢君周身的华彩越加膨胀,好似从他体内不断扩张的一枚强大灵魂在猛烈生长,周身所形成的暗绿色火焰不时向外喷射着熊熊灼光,柳涵听与季札均自纷纷后退,逐渐的远离郢君的身侧。

    孤竹君眼见的郢君体内无限增强的内劲,口中连连赞叹:“当世之中,三大纯正内息,有我孤竹的寒月之力,栾氏的龙悔之气,和阁下的天南郢息,三者不分伯仲。今日一见郢君体内的纯正之威,果然有上古大德的浩然之气,孤竹今日幸得对手,天眷也!”之间孤竹君这最后几个字,朗然大喝,起身而立。身上披着的毛绒大长袍被他一甩而飞,上身周身赤裸,经脉集结汇聚之处形成了一个个向外蜿蜒而生的枝丫,他下颌上的短髯略带斑白,满面的刚毅尤显体内旺盛流转的内息也是当世难匹。

    他双目威朗,向身侧的二人扫视了一番:“退下!”寒月沁影与芳海幽姿二人纷纷向后,退到孤竹君身后三丈之外。孤竹君虽然双手并未如郢君一般凭运内息,仍旧是垂在身侧,但是他胸前的经脉周游明显的表现出他此时从体内输出的内力丝毫不逊于对手。很快,他身上的经脉突出之处不断的闪烁着红蓝的光亮,就好似与烛然对决之时,周身十二经脉可以同时从体内爆发,每条经脉的内息竟然并行不悖,让柳涵听瞬间回忆起当夜孤竹君与烛然对决的情形。

    这二位当世绝顶高手只在刹那之间,便将体内的真气运行爆发,郢君此时周身郢息覆盖,楚魂壮烈,飞身而起,双掌并无格外华丽之招,只直直的拍向对手。然而在郢君飞身而起,双掌拍出的过程之中,他雄浑郢息早已将他包裹,好似天际流星一般闪耀着光芒,周身泛滥而出的郢息逼的在场的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甚至连芳海幽姿和寒月沁影二人,都被郢君那不可一世的狂霸内力压制得无匹眩目,只觉得对方的光华如同烈日当空,无穷的炽热直逼自己的头顶,两个人不自觉的将双掌护住面颊,连连又向后退出数步。

    孤竹君面容格外冷肃,但是在他的双眼之中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即便是当初对敌烛然,也从未有过如此的兴奋。显然眼前这个对手是一个当世难寻的高手,是一个可以与自己匹敌的高手,是一个能够检验自我,一较高下的伯仲之敌。孤竹君此时更不答话,将双掌对准郢君凌空飞来的双掌,二人四掌就在孤竹君的冰座之前相对激撞,如同天空的日月相触一般,在那一个瞬间之中,整个孤竹冰厅之中流光华彩,绚烂纷飞,整个冰厅内流溢着二人不自觉而爆发出来的内息武境,然所有人瞬间迷失了自我的所在。

    孤竹君满心寥落,寒月附体,乃是极北天寒的冰霜雪舞之境,让这本来晴朗的孤竹冰峰之上瞬间飘落出无限鹅毛飞雪,在深蓝的天际映衬之下,所有人只觉得寒气如同流水一般,从众人的周身游弋而入,不断的刺入骨髓。而郢君一招,好似天际炽焰如火的太阳凌空爆破,灼热飞星,刚毅阳气,尽数弥漫在他周身的气场之中,所有人被他极天武境照耀之下,四肢百骸,尽数变得透明无匹,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看得一清二楚。

    二人的武境渲染,就如同两人从体内爆发出的神识真魂一般,将整个孤竹冰峰统领覆盖,而所有的生灵都立时被笼罩在这二人的武境之中,二人就如同天界的两位真神,一个霜天雪舞,一个烈日黄沙,以二人的双掌交界作为分隔,将冰厅之中剖开一分为二,一侧湛蓝阴寒,一侧金黄阳烈。所有的武境都只是二人双掌交接之时爆发而起,只一个眩目的瞬间众人便已经立时置身在幻觉之中,内息紊乱被对方两人的武境干扰得不可描摹。

    就在这第一招接触之后,郢君的阳刚内息似乎更加强横,当即将所有真气喷射而出,众人从身侧看到郢君的阳烈之气,在空中将武境的边界不断的压向孤竹君的方向,如同一只巨大的圆盘逐渐的从郢君这一侧压制向孤竹君方向。渐渐的,这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内力武境又如同一把雨伞,逐渐的朝着孤竹君收拢,此时冰厅之中黄沙弥漫,所有人都置身在这样的阳刚炽烈的环境之中,体内的热气瞬间蒸腾起来,几乎要把自己的血液都全部蒸发。就连芳海幽姿和寒月沁影也禁不住归附在地,额头之上流下了滴滴汗水,根本不能够控制自己的真气。而孤竹君此时的武境,已经被郢君如此强大的内劲压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之间孤竹君王座周围的二丈之内似乎还有他所维持的武境,湛蓝幽暗,寒气弥漫,就如同一个忠心不二的贴身侍卫,将孤竹君包裹的严严实实,抵御着外界的一众炽焰的压力。

    也就在这个时刻,季札先生最先了悟了在场的情势,当即向柳涵听使了一个眼色:“快,趁着此时将寒月夫人带走!”

    柳涵听微微一点头,双脚踏起轻功,立时朝着孤竹君身后飞去,孤竹君此时被郢君武境压制在一个核心之中,根本没有办法出手顾及周围的情形,芳海幽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眼见的柳涵听飞身而来,当即从旁车出手阻隔,然而收到了郢君武境的干扰,芳海幽姿的两招都绵软无力,不能注入丝毫的内劲,柳涵听单掌连拍带格,不到三招已经将芳海幽姿推到在一旁,她俯身对寒月夫人言道:“夫人,快,现在就是离去的大好时机,这冰峰之上,如今无人能够阻碍你!”

    寒月夫人眉头紧锁,朝着柳涵听摇了摇头:“涵听,你是个好女孩。和我都与李小和有着莫大的渊源,更何况他如今英雄了的,如今换作是你,你是否愿意为李小和牺牲自我呢?”

    柳涵听被寒月夫人一句话问到了关键之处,的确,如若是柳涵听要为李小和付出自我,她自然不会犹豫半分,只可惜此时换做了寒月夫人,她便不能够理解对方的用心良苦。或许寒月夫人记念着她曾经与李小和母亲的交情,或许她欣赏着李小和如今的侠气和修为,但是无论如何说,李小和都是一个让人不舍,又愿意舍生付出之人,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心甘情愿,毫无犹豫的抉择,更加不需要说什么身不由己。只不过他们这些兄弟站在郢教的角度,或许也略有自私,他们不愿意看到寒月夫人就此永陷孤竹,不愿意看到寒月夫人如此与郢教众位兄弟决绝,被孤竹君永隔天外。

    只不过这些许的犹豫,但听得孤竹君大笑起来:“郢兄,你的纯阳郢息当真是雄浑无匹,这一掌之交已经将我的内力压制得只剩下两成。想必这当世之上能够与阁下内力并驾齐驱者,唯有曲沃栾枫。”

    郢君面色仍旧严肃,并无得意之容,冷语道:“孤竹兄,你能屹立极北,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此时谬赞岂不彰显虚伪?”

    孤竹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双目凶光闪现,忽然间神情变换,一副天下间莫与争锋的骇人神容直逼对方:“高手,孤竹能屹立天下而不败,便是受到这极北的寒月庇护!”

    孤竹君忽然大喝一声:“寒月银辉,流彩披肩!”这一刹那之间,孤竹君脚下的冰霜好似有了生命,不断的蠕动闪烁,他本自双脚固定在冰霜之中,无法移动,然而脚下的所有冰霜就如同老树的根系一般不断的向孤竹君体内输送内力源泉,让孤竹君的武境逐渐变得强烈,膨胀,逐渐的从他周身的二丈范围向外扩张,渐渐增大,三丈,五丈······郢君的内息便是再强横,却也在与对方的内力交碰的刹那不断的被对方内息消磨溶解,而孤竹君的内力竟然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在这冰峰之上,如若想要战胜孤竹君,那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将整个冰峰摧毁,这又有谁能够做到!!!

    眼见得孤竹君的武境不断膨胀开来,柳涵听哪里顾得上与寒月夫人分辨此时的心情,只将一手朝着寒月夫人的腰间点去,封住寒月夫人两处大穴,口中道了一句:“夫人,得罪了!”当即将寒月夫人抱起朝着季札方向奔来。

    此时孤竹君武境膨胀,重新夺回原有的气势,芳海幽姿脱离了郢君武境的干扰,体内真气大为顺畅,飞身从柳涵听身后袭来,季札眼见的情势危急,当即掌风拍出,为柳涵听从旁策应,拖住芳海幽姿。这只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孤竹君凭借冰峰之上的极寒真气,源源不断的消磨郢君体内的郢息,反而让郢君的武境落到了劣势之地。季札先生心知郢君此时的功力虽然强盛,但是终究匹敌不过那无穷无尽的消耗,如今赶快护送柳涵听下峰,郢君仗着自我的内力,或容易脱身。

    于是季札先生连拍两掌将对方逼开,运起自己独创的飘渺意境,一忽然间,芳海幽姿只觉得眼前景象扑所迷离,荡漾似水,一眨眼的功夫这季札先生就消失不见,她心知一得意,以为季札是怕了她先自己闪身了,可是转眼去寻柳涵听之时,竟然连柳涵听和寒月沁影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忽然觉得不对劲,这莫不是季札使出的妖法。而就在这个时候,孤竹冰峰之上的一干郢教弟子,尽数都消失不见。

    芳海幽姿一时不明所以,纵然见过孤竹君的强横武学,却从不知晓世间竟然还有这种能够将自我隐蔽起来的诡异功夫,更何况这是在自己熟悉无匹的孤竹冰峰,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熟识的风物,怎能任人所为。孤竹君早已看到芳海幽姿的窘境,他自然见多识广,对天下武学毕竟了如指掌,当即暗喝一声:“你切退开,延陵季子的障眼武学,岂是你能够识破。不过虽然众人隐去身躯,毕竟气息如常,这一干敌手,在下峰栈道之处有三人,在冰厅观景台上有二位,在身侧还有三人欲待偷袭于本座……”孤竹君口中念念叨叨,芳海幽姿自然看不到众人的所在,但是听闻孤竹君的指引,用心聆听感悟,果然觉得自身周遭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流转,这似乎就是孤竹君的描述。显然孤竹君的修为与栾枫无二,可以舍却双目,单凭自己对周遭的感受,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知道众人的所在。

    而此时,芳海幽姿虽然心中有所感应,毕竟不能确切知晓对方所处何方。孤竹君早已胸有成竹,他此时武境已经压过郢君,他心知这冰峰之上,如今唯有自己可以主持是非,将身体之内经脉真气凝聚爆发,孤竹君一瞬之间,武境尽数散发,郢君忽然被孤竹武境包围,置身于苍穹宇宙之中,身侧繁星无尽,迅捷飞逝,无数星辰如同幻箭繁花,好似一枚枚羽箭飞射而来,刚刚还隐匿在季札武境之中的众人,无不中箭流血,柳涵听和寒月夫人均自被划破衣衫,无法隐匿下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令诺道义

    孤竹冰峰的一战,是当世两大绝顶高手的对决,在如此高强的二人之间,招式的精妙和周遭环境的博弈早已成了毫无意义的衬托,因为唯有两人武学意境的高下才是最后胜负决斗的终极考量,而孤竹君的武境虽然没有郢君强大,但是在他源源不断的真气融入后,将郢君的武境逐渐压制,甚至此时的郢君只有本身的郢息护体,周身一圈金光闪耀护住自己,不受外界孤竹君寒天雪舞的武境干扰,但是若想趋避自如,协助柳涵听脱身,怕是不能做到了。而孤竹君此时的武境爆发,万点星光直射众位隐身的郢教高手,一众躲闪不及的郢教高手尽皆被孤竹君射中,其中就有柳涵听和寒月夫人,而受伤之后显然立时便扰乱了季札的内息,众人隐去的身形顿时出现在冰峰之上。如此以来,所有郢教之人尽被困在此地。

    孤竹君仰天大笑,他单手擎天,三指如钩,正是无剑海烛然擒拿手中的一招三星在户,这一招平平无奇,甚至江湖草莽在习练时也可以模仿一二,但是孤竹君曾经使出这一招的时候,简直风雷齐动,花雨同愁。柳涵听心知孤竹君招式凌厉,这一手定然是要招呼向寒月夫人,好不容易将寒月夫人夺回,这时候终究不能再失了算计。

    柳涵听当即一闪身,将穴道被封的寒月夫人让在身后,自己一人独挡孤竹君凌厉指风。孤竹君爪影纵横,在廊崖殿柱之间就如同一个个飘忽无影,变幻无踪的鬼影,一刹那柳涵听只觉得好似从四面八方有无穷无尽的鬼手向自己袭来。她下意识的将手中弄玉笙挥起,左右支撑,前后抵挡,甚至连双眼都不敢睁开,只盼着自己的一阵乱招搏斗将对方的无限杀意尽数荡灭。但是她的心中又是格外明了的,孤竹君的手段,就连烛然这样的高手都抵挡不了,连兄长郢君都无法占得便宜,自己又怎么可能将对方的招式一一化解,更何况此时的自己早已闭着眼睛,听天由命的胡乱比划,根本谈不上什么招式和技巧了。

    片时,柳涵听左右支撑下,竟然并未感受到来自孤竹君的杀招命中自己的身体,她生怕孤竹君绕过自己,向寒月夫人出手,赶忙转身去查看寒月夫人的安危。但见寒月夫人好好的站在面前,没有丝毫的损伤,她面带慈蔼,目光直视着自己的背后。柳涵听不明所以,回过头去,心中一时间热血涌起,不由得叫了一声:“李小和!”

    孤竹君的招式并非不够凌厉,孤竹君的内功并非不够精深,而且孤竹君也并非想要手下留情,只不过孤竹君那变幻如鬼魅,张扬若章蛛的八臂擒拿手在冰厅之中硬生生的被李小和拦挡下来。虽然李小和的功力与郢君和孤竹君这两大高手无法相提并论,但是李小和此时突如其来如同天降一般,直接阻拦在柳涵听与孤竹君之间,他的身形虽然并不迅捷,但是体内一股股向外喷发的热力似乎正好与孤竹君的武境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样如烈焰喷涌一般的内息不断在孤竹君的招式面前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坚固屏障,孤竹君变幻无踪,如繁花秋叶一般的招式一次次的击中李小和营造的不可逾越之屏障,而这道屏障将柳涵听和寒月夫人回护在自己的身后,安然无恙!

    “你又回来了?”或出声,或藏于内心,郢教上下所有的兄弟包括郢君自己此时都不由得念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错,本来带着栾玉要避离孤竹的李小和,此时候重又回来了。栾玉就站在冰峰栈道的出口处,远远的望着她的小核桃出手与孤竹君对抗。因为此时寒月夫人和郢君都需要他,需要他的助力才能对抗孤竹的无尽内力。

    而就在此时,孤竹君也收手罢斗。他每次见到李小和,便都会露出格外歆羡的目光,或许他的内心之中,也更加向往这样一种人生,孤竹君不禁叹了一口气:“好!好!好一个少年有为!李小和,孤何等羡慕于你。试想如若可以离开这冰厅之中,可以舍却所有的武功,做一个平凡无争的百姓,这样岂不是比傲立北天,号令群雄更加逍遥自在。更何况这你此时又有一身俊俏的武功,能够笑傲江湖,能够纵横天下,又有美人相伴,这是多么令人快意的人生!”孤竹君嘴角上扬,微微露出一丝浅笑,似乎对李小和的歆羡之中也暗藏了许多劝慰之情,那种期许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李小和此时心绪逐渐平稳,内功渐渐收回,朗声言道:“孤竹君,小和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劝说于我而并非自我感怀吗?”

    “哈哈哈哈,难道你就不珍稀眼前你所负的一切吗?放眼天下,多少人为求一门武学上我孤竹,这孤竹之上的任一武学,能够习学成功,便可以纵横天下,做一个快意恩仇的侠客,即便不能绝世于江湖,却也可以笑傲自如,不必受那些江湖门派的欺侮。而你,如今身负孤竹遗风谱的绝世武境,又有我怒特掌为外功,体内四股真气皆是上古奇门孕育,这前途无量的修为,便是当初烛然都未能达到,如今你却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这般境界,如若就这么毒发身亡,岂不可惜?”孤竹君此时的言语,似乎果然就如同一个当世裁决,他把所有的武学,所有的内力之源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而看到每一个从他孤竹走下的高手,都将他们的命运安排得不可更改。他一直就信心满满,任何人都无法逃脱他的掌控。

    李小和朗声言道:“郢君,你为我李小和奔走孤竹,不惜与这个江湖绝世的高手拼斗,李小和愧不能与君并肩作战,如今郢教众位兄弟需要我李小和回护,李小和此身不可趋避,直赴死难。”此时众位郢教弟兄,虽然个个受伤,被孤竹的武境折磨的真气涣散,但是听闻李小和的所言,也自肃然起敬,个个拱手答礼。

    李小和转而向着孤竹君道:“小和便是这般的脾气,便是不要了这条性命,也要让郢教的一众兄弟,寒月夫人安然下峰。他们有恩于我,我便以自身相报,并无可惜不可惜之考量。千古之中,道义为先,武学修为次之。我等习武之人,能行侠道,仗义天下,才是武学意义之所在。如若本自没有道义所持,而狂妄习武论剑,岂不是如同烛然一般,徒有一身高超武学,却毫无正义可言。他所习学的武功才华,尽数为他倒行逆施,作恶不断,他为了增强自己的武学,又不惜以武功伤人,这岂不是苍生之难,道义之敌,这种人习武还不如不习武,修为越高越是当世的祸害,所以如今他的武功尽失,也是咎由自取!”

    “你说什么!”这时候竟然从孤竹君身后步出一个少年,面色凶戾,杀气盈然,这是烛然的儿子烛青。

    李小和冷冷一笑:“早知道你与孤竹做了一伙儿,如今才现身,岂不是有些晚了?”

    烛青二话不说又要出招直取李小和与栾玉二人。孤竹君将右手一摆,挡住烛青,言道:“李小和,你既然知晓烛青与我孤竹早有令诺,那便应该知道你的妻子本就与他有仇怨,这许多日来若非本座在此回护,维护孤竹的一诺千金,恐怕她早已被烛青所害。如今孤为你妻子治好眼伤,你为孤奔走效力,取得寒月夫人,乃是孤竹向来不二的规矩,也是符合你所言信诺道义的约定,你既然自称秉持江湖道义,如今怎能出尔反尔,不守与孤的约定呢?”孤竹君乃何等厉害的老江湖,这几句言辞便将李小和所言道义尽数反推给李小和自己,以彼之言,责彼之过,这又是要封住李小和的言辞,让他理屈。

    李小和此时环视四周,周遭身负伤痕的郢教弟兄有几十人,唯独郢君靠着内息护体,尚可自保。即便如同季札先生也被刚刚孤竹君的武境所伤。李小和回身向着柳涵听言道:“涵听,你的情谊,郢教众位弟兄的情谊,李小和或一辈子也还不清。但是李小和今日愿意与众位弟兄并肩作战,对抗孤竹!”李小和指风连连点出两道,将寒月夫人腰间的穴道解开,又对寒月夫人道:“夫人,如今在场众位英雄,皆是为您而来,李小和也是一样,只盼夫人莫要有任何顾忌。即便李小和如今身死孤竹,也好不吝惜!”

    寒月夫人摇首叹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我当初接到靳天羽传书,知晓你体内寒月水仙的情由,念在故旧之情,寒月儿不惜此身,可是如今孤竹君以此作为为你妻子治疗眼疾的交换,你就不怕他••••••”寒月夫人并未把后话说出,但她显然是说你就不怕他后来再找寻于你,毁掉栾玉的双眼吗?

    李小和此时一身正气,浩然而立,全不把面前这位孤竹绝世的高人放在眼里,他朗声言道:“孤竹君,你如今所定下的令诺,无非是你自己所定的规矩,这与当朝的诸侯又有何异?”

    “什么?”李小和的一句言辞让孤竹君和烛青都不明所以!

    “孤竹令诺,向来赐武学,取任务,饮毒酒,甚至还要在武学之上下毒,不许旁人观看。然而孤竹所赐给的武功,虽然对那些江湖小辈来说犹如至宝,可是你所取的东西价值远胜所赐。以悬空毒经取悔指,以孤竹轻功取平阳门的兵器谱,甚至许多人并不能完成任务,或者中途身死,便也为此搭上了性命,但是阁下马车所到之处,收拾残局,坐收渔利,这就是你孤竹的行事风格。外人看来的确是公平交易,但是真正冒得生命之险的,却都是那些不顾生死的江湖客,而阁下高高坐在孤竹冰峰之上,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本就没有什么信诺道义可言,无非都是你一个凭着自己的心思定下的规矩,就与那诸侯的课税,天子的法度一般,还不是只为了他一个人开心。如今你为李小和的妻子医好了眼睛,那李小和也知恩图报,阁下在找寻屏岳山的棋子,我就把师父所传承的这最后一枚棋子,交给你作为报答。至于孤竹遗风谱的令诺,李小和不愿在为孤竹君奔走,倒行逆施为不义之事,便任我体内毒发身亡罢!”言罢李小和探手怀中,摸索一番,抓出一枚黑色棋子,金丝盘桓琉璃耀眼。那棋子正是当初毕正堂与郭父在郑国无忌山庄交给李小和的,看着这枚小和不禁忆起当初郭父为了息止江湖干戈,舍身上峰,不惜违背孤竹君令诺,擅自将棋子交与自己,这已经是一个为江湖道义而弃孤竹令诺的前辈,只可惜他却不明白这江湖的纷争并非因为一枚屏岳山棋子,乃是因为有孤竹君在冰峰的不改令诺。那枚棋子中似又浮现出毕正堂一脸正气的样子,他维护武林正义,纵横江湖天下,只为了道义二字,到头来却被人陷害,身死孤竹,无比悲惨,所幸苍天有眼,让他的弟子程桐秉承衣钵,习学了绝世武功,继续为他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或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念及这二位前辈的所为,李小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他将棋子顺势向孤竹君一抛,言道:“当年郭父不惜身死而违背孤竹令诺,是时小和不知江湖险恶,尚不明恩怨是非。如今想来,他老人家所为,的确舍我而为天下,高洁矣!”

    孤竹君这时候看到棋子飞来,哪里还有心思听李小和所言,那烛青奔走数月才为孤竹君凑齐了三百六十枚棋子,如今只差这一枚,烛青念及孤竹君当日许下的令诺,这一枚棋子若是能够由他寻觅到,那可是得到了天大的利益。当即飞身上前抢在孤竹君身前便要取下这枚棋子。孤竹君冷冷一笑,将内息涌起,掌风到处,一片狂澜铺面,烛青身在空中,早就被孤竹君的掌风拦挡吹走,孤竹君左手一捏,迅速将棋子拈在手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曲红尘

    孤竹君拿到了李小和跑来的棋子,便取得了屏岳山所有的棋子,显然有些得意忘形,一股掌风将烛青推飞至一旁。这些棋子,有些是江湖人为了交换孤竹武学而本周得来,但大多都是烛青从屏岳山脚下的瀑布之中打捞而来。烛青眼睁睁看着孤竹君将棋子收入自己怀中,他心中老大的不甘,只不过孤竹君的武功,神凌江湖,烛青虽然武功大进,却怎能与他无限高深的内力比肩,只好怯生生的退回到冰厅一侧。

    孤竹君此时更加目中无人,右手单指向天,如同天下真神,万世武尊一般对天而誓,指点天机,从他指尖奔流而出的内力在整个冰厅之中形成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冰霜意境,当场唯有几位少数的高手尚能凭借自身的功力抵御这意境对自己内息的控制,其余郢教的弟兄只觉得体内真气逐渐被天寒地冻的冷气冰封,甚至有一些内力不济的喽啰早已被孤竹君的冰境凝冻成一坨坨巨大的冰块。

    孤竹君已经将场面控制,左手凌空挥舞,不断的在天空之中比划出许多大字,这些大字随着孤竹君内力喷发的流光在空中不断的幻化成大篆的古书,那一字一句李小和似乎度过,这就是屏岳山上的一些古碑之文:

    有无之相生,高下之相盈也!

    王侯守朴,天下自宾,道之天下,川于江海!

    天一为清,地一成宁,神一以灵,万物一生!

    ••••••

    李小和从来没有发觉,原来师父的棋子之后的这些字句,竟然是那些师父曾经教授给自己的古书文辞,这些文辞在自己学习的时候,并未发觉其中包藏了什么奥妙。虽然这些都是上古的大贤总结的精妙义理,这些道义文法在他的江湖路上早已成为了李小和笑傲江湖的明灯,但是这些文辞之中到底蕴藏了怎样的天地奥妙,蕴藏了怎样的世间玄机,他不知道,师父也从未教过自己。

    李小和只觉得孤竹君的左右比划得越来越快,好似已经进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而他也顾不得许多,与郢君互相对视一眼,郢君与李小和所见略同,当即双手擎空而起,将一阵郢息幻化而出,全力以屏退孤竹君的武境,为在场的一干郢教弟兄营造一个可以趋退的环境。

    当此之时,唯有吴子元的修为尚且面前能够行走自如,柳涵听扶着寒月夫人,两人相依在一起,身子软弱无力。吴子元将脚步提起,赶忙向柳涵听一侧靠近。然而此时孤竹之上芳海幽姿得空抽身,借着孤竹君的寒天武境飞身而来,直取柳涵听。吴子元心知没有对方动作迅捷,当即将手中折扇抛出,为柳涵听二人权作抵挡。

    而烛青也不闲着,虽然刚刚与孤竹君闹了一个不开心,但是终究此时与孤竹君还算得上是一盟之友,当即也提起真气,踏着孤竹君的武境,飞身来战郢君。

    此时郢君与孤竹君对抗武境,更加无暇顾及周围情势,郢教一干高手,此时见到烛青飞身前来偷袭,一个个勉力支撑,为郢君护法。当先巫廉和寿劲五已经托着不太灵便的身躯护在郢君身前,细娘将掌中毒雾拍出,权作抵挡烛青的屏障。

    这两处的交手之中,郢教众人显然被对方的武境所限,更如孤竹君内力源源不断,如此消耗下去,郢君纵然可以自保,但是寒月夫人却必然无法脱身而去。如今情势危急,李小和不得不兵出险招,将身形向外一跳,闪在栾玉身侧,将背上涵听古韵横陈面前,向栾玉道了一声:“玉妹妹,你我再合奏一曲,这江湖里,人世间的无数唏嘘,都是你我用心经历过的曾经,或许黯然的回味早已干瘪,或许动心的回忆历久难忘,今日让你我将这份曾经的心路奏响,笑看这天下英雄!”

    李小和与栾玉相视一眼,心有灵犀。这一份感悟和两人不可替代的默契,在那屏岳山脚的时候,就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如今二人身形一致,并排而坐,李小和横陈涵听古韵于身前,不同的是,李小和终于可以用右手凌厉的拨弦,而栾玉可以替他在左侧按弦,这一左一右的区分,比及当日的配合显然更加的炉火纯青。

    琴音起处,李小和随性而唱,或感悟,或泣诉,这是两个人多年以来的心境和相思相忆的融合,这份感悟,或只有他二人能够将心相融,将情相通:

    柳暗花明几江南,多少怜,奚落去,雨打茅屋檐。

    细数枝头晓啼清梦惹人嫌,何寻觅,纤月不禁看。

    纵马天涯无数山,几穷叹,伤心后,尘拂苔痕前。

    怅惘青葱执着古韵恨枕边,但听凭,一秋可知缘?

    那许多悲秋,无尽愁肠,在两个人的合奏之中,笑傲东风,无尽繁华,渲染得整个冰宫荡漾着人心之伤。

    曾经的明媚,在每个人的过往中,都闪耀无限。即便是吴子元,他也在李小和与栾玉合奏的这份音律之中寻觅到了当初自我的一些过往,那些时光,他曾经在许多酒肆之中卖弄自己的功夫,将一把白绢折扇舒展开来,书写出那些他想要杀掉的对手,享受着周围酒客的哄闹和敬畏,那就是他年轻时的炫耀。这份江湖,是那么禁不起时间的琢磨,在转眼的几个焦灼之中,他便已经不再能够回味到当初的时光。他此时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头,他此时已经是一个将往昔热血,如今忱情封锁在内心的一个糟老头子,但是他仍旧会在这曲催人泪下的江湖叹息之中回忆起当年数不清的怀恋。

    同时低下头的,不仅仅是吴子元,还有许多郢教高手,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在李小和的这曲怀念之中忆起曾经的许多长情短梦。他们很好奇,这份音韵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让他们这些心狠手辣,纵横江湖的男子汉回忆起那些催人泪下的不堪过往,那些让人自怜自伤的动人时刻。

    即便是郢君,体内的郢息也随着李小和琴韵的长短零落,抑扬顿挫彰显出不稳定的波动。显然,他也忆起了曾经自己所历的前尘过往。或许那是他此生不可磨灭的生死大战,或许那是他这辈子长依长恋的相思无尽,或许那是他几许恩仇说不清的内心留刻,就如同程桐的那一份赤子之心,那毕正堂对他的教诲,这辈子都无法泯灭的人生取向。那些你完全无法捉摸,无法揣度的人生过往,那些曾经在你内心之中镌刻下不可名状的记忆,那些在你内心中书写下刻骨铭心的死生,都在这一个瞬间喷薄而出,涌上心来,即便是郢君这般的当世高手,即便是季札先生这样的当世大贤,也不能够将这份记忆按压在心底。甚至,他们这些忱情之人,久在世俗之中,如今无匹真实的面对了自己所历的种种不可或忘的铭心之情,他们比及其他人会更加迷恋,更加痴恨,这是他们本有自发源自灵魂中的心性源泉,毫无做作,也丝毫不可控制。

    “老夫不想,鲁国之外,还有此绝世之音!昔之绕梁三日,何其薄也!”季札在李小和与栾玉所营造的迷幻意境之中,将自我曾经的所历尽数带入到眼下的情景之中,如此逼真,如此顺遂,又是如此享受。

    那份怀恋,那份奚落,都只是对这无情江湖的控诉;那份纯真,那份不舍,都只是对这少年忱情的祝福。一辈子,能有几个人,与你少年携手,琴韵笙箫,纵横天下。那青葱无悔,少年无忌的怀恋,永远都只会在许多年之后,在你不经意间拾起曾经的一颗记忆纤维的时候,才会无比感伤,涕泪俱下。然而那个时候,早已物是人非,情去楼控,一辈子,或只有一江西月,长守楼头,那些伤感,又有几分残卷可以书写。

    人去了,这就是江湖!

    甚至,连孤竹君本人都已经看到了自己曾经不可描摹的过往。他的曾经,究竟是什么,无人能够知晓,更加无人知晓他这辈子经历了什么,才能够如此凌厉的登上武林之巅,在这极北的孤竹冰峰之上营造了这么一座屹立不倒的冰峰武圣。但是,就在李小和与栾玉的琴韵之中,他指尖的内息在竹简的削弱,他的面色也随着李小和的音韵而阴晴不定,就好似他就是李小和的一个忠实的听众,不论李小和此时忆起了多少过往的爱恨纠葛,无论他指下的音律如何的婉转惆怅,孤竹君都会随着李小和的音韵起伏而更迭内心,甚至随着他的爱恨而产生自我的爱恨。这种身不由己,这种难以自拔,或许根本就不是几句武学,几层内功能够描摹的。

    而就在这样的时刻,孤竹君手下的芳海幽姿和烛青也如同他一般不由自主的迷惘顿生,难以自控。他们二人惊诧的望着孤竹君,或许在期冀主人的功力可以帮他们逃脱这不愿回忆的情愁苦海,但是他们又发现孤竹君似乎也沉醉其中。

    或许李小和与栾玉这两个少年的所历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在江湖中,许多人,最值得记忆的,也就是他们这个年纪留给世间的美丽故事,虽然不能够流芳百世,但是足矣感动自我,在许多年后,重历曾经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的用那份青葱再一次陶醉了如今的鹤发鸡皮,如今的世俗城府!这就是一片简单至极的忱情!!!

    孤竹君勉力的将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即便是强如郢君,刚刚的武境也不能够将自己的神识干扰凌乱,这李小和究竟是习学了怎样的武林功夫,让自己的思绪竟然可以受到他的音韵扰乱。而这样的时刻,却又是一个可怕的时刻,难道李小和的内力已经比郢君还要雄浑强猛?否则他怎能以音韵扰乱到自身。但是孤竹君又是何等爱才,他既不希望伤了李小和性命,又不希望那一把上古宝琴涵听古韵就这样毁在自己手中,他虽然几次想用内力将李小和手中的古琴击碎,但是他还是忍了下来,毕竟孤竹遗风谱所载武境源自内息,内息催动神识,以出武学意境,既然李小和以武境压自己,那自己便也以武境压过对方,毕竟自己的内力源源无尽,岂是他一介少年可以匹敌,就连郢君也要甘拜下风。

    思绪及此,孤竹君经脉流转,更加从脚下调运处无尽内息,这无穷无尽的内力便如同对敌郢君时候一般,绵延而续,只把自己的霜天雪舞之境直接扩大至整个孤竹冰峰,甚至连山脚之下的古林之中也能感受到孤竹君武境的寒意。

    然而,李小和与栾玉仍旧从容演奏,不急不缓,那份意境似乎更孤竹君所营造的武境全然不同。孤竹君也发觉了其中的问题,因为他的武境虽然强猛无限,将冰峰覆盖而起,但是他头脑中的神识终究无法将李小和的影响更迭替换掉,而且随着自己的武境不断增强,竟然会随着李小和对自己神识的干扰,不时间将那些过往情致,许多伤心展现在武境之中。在那本来霜雪飞舞的冰峰之中,竟然会偶尔变幻出几许飞红,几处落花,那本不是孤竹君想要的武境,可是李小和的音律就如同一条纤细蜿蜒的曲丝悄然的摸进孤竹君的头脑之中,在不经意间一两个颤动,就让孤竹君的思维被李小和的指尖牵走,而且这样的情形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广阔。本来霜舞的冰峰竟然在孤竹君的内力之下渐渐的变成绯红一片,落花绵绵,这竟然是孤竹君亲手营造的武境,就连芳海幽姿都不由得称赞一声:“好美啊!”但她绝对想象不到如此浪漫无间的花海却是她一直以来尊敬死忠的主人所营造。

    孤竹君的头脑之中,仍旧保留着情形,他不断地在内心中读道:不对,这个少年的音韵武境绝对不是单纯的内力激发而出,他一定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让自己越强的内力,反而为对方营造出越想要的武境!

第一百四十七章 意武联手

    在这一曲之中,每个人都体会到了他们过往曾经的感怀,这其实并不是一种武道和强横能够营造或者说迫生的。因为毕竟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怀有一个不可描摹的诗情画意,虽然有些东西在我们的内心中始终深藏,有些东西在那舞刀弄枪的人生中本来从未着色,但是一旦我们触及了这些久未曾唤醒的敏感,那就会一瞬间得到了一种涕泪俱下的感动,而这种感动最让人不可承受的,就是它是每个人的感悟和酸楚的真情流露,那种周遭人不能领略而自我又不能割舍的妙曼和忘情,才让这些无穷无尽的岁月里更迭而出每一个灵魂都无匹真实也无匹高傲的屹立在这俗世凡尘中,他们会为自己的义理尘梦而舍生忘死,也会为自己的狂情纵意而感怀涕零。所有的岁月留刻在众人内心中的感悟,都如同一张张泛黄的纸张,将那本该随梦而逝的芳华认真的码在了心底深处,而当这一曲唏嘘,半腔清唱响起时,每个人不为人知的那些曾经感悟,今夕年华,未来惆怅,尽数喷薄而出,无法拦阻。这其实就是每个人内心之中原有的对纯美的追逐,这份追逐不会因为体内真气的多寡强弱而有所分别,不会因为出身的高低贵贱而有所不同,所有人都有权利去感悟自我的一生,也都不可趋避的必须留意自我的这一辈子。这就是每个人的灵魂对自己形体的约束和触动,在这样的形神配合之下,李小和与栾玉的合奏,牢牢的将孤竹君的灵魂抓住,将他的内心中储存的许多明暗与悸动呼唤出来,以至于孤竹君自己都感受到了一种害怕和难以控制。

    也正因为如此,孤竹君自我心绪之中对李小和曲调的共鸣让他迷惘难绝,竟然不能控制体内的道道真气。就好似这可怕的躯体之中有另一个自己,有另一个诗情画意绵然情致的自己在对抗眼前这个凶辣狠戾的躯体。这让孤竹君从身体之中不由得爆发出一种猛烈的震颤,“呃,啊!”这许多年一来,孤竹君第一次受制于人,第一次被对手的强劲手段逼得从容不在,面露危难。芳海幽姿和烛青在李小和如此诗意怅惘的意境之中,也感觉到体内的真气不断涣散,全然没有了杀意和斗志。

    如今二人不敢运功,只能平和的如凡人一般在冰宫之中行动,李小和与栾玉的曲调,或许并非真的要让这些对手束手就擒,只不过是他们二人的一点点江湖感悟罢了,但是在这些曾经醉梦,生死往来之中,两人的情致感悟便就是这般让人愁情百转,梦幻无双。

    这时候郢君靠着体内郢息守护,尚能抵御周遭武境变换,如今李小和将对方众人控制住,郢君当即以郢息驱动双臂的擒拿手法,把一干受伤的郢教兄弟尽数拉致冰峰栈道,准备下峰。

    方此时,孤竹君心中荡漾不平的内息随着体内源源不断的功力增长,逐渐的稳住了心神。忽然之间只见孤竹君似乎内息上涌,面颊之上一时间全然通红,好似重枣,连带的双眼也瞬间被血色染红,如同身临战场,杀气陡升,便是心中刚刚涌起的那一丝感时花雨,也尽数被他的杀气荡灭。

    郢君心知孤竹君正在挣脱李小和二人的武境控制,当即提起郢息,幻化成一条金黄巨龙,环护在李小和与栾玉二人周身之外,维护这意境之稳定,而自己两步轻功,踏到栈道之侧,护住郢教众位兄弟。

    一干受伤的郢教弟兄,个个呼喊道:“郢君先行,属下拼死为郢君护驾。”

    此时郢教众人的目标,自然是寒月夫人的安危,郢君哪里能听这些弟兄所言,干脆喝道:“寒月夫人安危为上,伤者陆续下峰,此处本座自可抵挡,孤竹君内息无限,但若想胜本座,也需得付出相当代价。”

    而孤竹君此时为了突破李小和武境,早已把手中棋子一事搁置一旁。如今他从冰峰大地之下调出重重内息,突破本身界限,让李小和的意境对他的限制越来越薄弱,猛然间孤竹君一掌打出,正是冰峰绝学怒特掌。一头内力所化青牛直奔李小和与栾玉二人。郢君眼见孤竹君的掌力雄浑,当即将自身的内息注入环绕李小和周身的巨龙之中,这一团内息包裹着李小和二人,一龙一牛当即在冰峰之上猛烈的碰撞在一起。两股强大无匹的内力在这一触的刹那立即爆发出来无穷的威力,这威力撼天动地,在一瞬间将冰厅震的不断抖动,一排排笔直坚挺的廊柱也随着这股力道不断摇晃。

    孤竹君身手奇快,眼见廊柱晃动,当即将手中功力一推,两侧并排无数的廊柱立即如定海神针一般稳稳扎住,整个冰宫立即稳定下来。可见这孤竹君的功力是何等刚硬无限,就如同众人眼前所见的巍巍冰峰一般高耸入云,不可攀邈。

    好在有郢君的回护,李小和与栾玉并未受到来自孤竹君内力的伤害,趁着这个机会,柳涵听护着寒月夫人下峰,李小和与郢君将孤竹侍婢阻拦在冰厅之中。

    孤竹君一掌未中,当即内力再起,使出第二招。郢君也是当世稀罕的高手,怎容孤竹君一再出手。当即将真气御起,欺身向前。李小和如今熟读《孤竹遗风谱》,对武韵内息的配合日渐明了,如今郢君缠斗孤竹君,他当即手腕反转,奏起楚地长歌。本以为栾玉乃是晋人,并不知晓楚人的歌曲,哪晓得她似乎对音韵的执掌并不逊于柳涵听,尤其是栾玉的指法,在李小和短弦的波荡之下,她在琴身的下半侧,仍旧可以为李小和以长音相配。尤其这涵听古韵,本就琴身宏伟,包藏天地古韵,如今二人同奏一琴,却好似二人分别鼓琴,然而相搭相配,却交叉感应,共鸣出四五种韵律境界,直接把那如泣如诉的意境荡涤的格外动人心魂,这是从未有人尝试过也从来无人敢想象的音韵搭配。

    在这样的琴曲相协的搭配之中,郢君瞬间回忆起了自己曾经于冰天雪地之中遇见李小和祖父的情形。那种天地茫茫无归乡的伤逝之感让他的一曲楚歌拨弄的无匹动心,即便是郢君的心中也丝毫不能够抵御这一份来自曾经本我之中的心灵呼唤。在这个刹那,郢君不由得领悟出了一个他曾经怀疑过无数次的道理:这个李小和之所以能有今日的修为,全然不在于他的武学造诣的高低,而是北天神枭对他文采的调教。他的悟性和对天地万物的感慨领悟都是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高妙境界,这份悟性让他能快捷的领悟《孤竹遗风谱》的奥妙精髓,让他能自如运用内息应和外物营造武境,而如今,他对江湖人生的感悟和唏嘘竟然连孤竹君的内心之中也泛起了与他的共鸣,这又是一种何等高雅的绝尘风貌。这样的人,或许曾有一个人,他就是靳天羽,如今眼前的李小和,就如同靳天羽一般,那份超尘脱俗的优雅似乎就是未来又一个靳天羽甚至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此之时,郢君在李小和体内的武境之中爆发出来的郢息运转自如,感时应气,让郢君好似亲临郢教,体内瞬间积聚出无限的内力。而孤竹君被李小和伤秋楚歌一荡,头脑中又瞬间爆发出许多落寞共鸣,让孤竹君的形神瞬间分合不定,眼前幻影重重,孤竹君当即将真气凝聚心脉,不敢再妄自出手。百股真气回护心脉,将头脑中的神识肃清。

    或许高手过招就只有这样的几个瞬间起落,便会分出胜败。孤竹君一时间的护体犹豫让郢君瞬间压制到了他的身前,郢君接连两掌直接拍中孤竹君胸前两肋,凭借当世至绝的郢息驱动双掌,便是开山碎石也易如反掌,然而却不料孤竹君胸膛高高挺立,完全没有受到郢君掌力的伤害。显然他刚刚回护在心脉之中的寒月真气无穷无尽,在肋骨胸口处形成的刚硬护体真气竟然连郢息也可以抵御得住。

    这样的一击之力,或许郢君本也都没有使用过,因为他平生所遇到的对手,也从未有过如孤竹君这般内力雄厚之人,而即便如此,更让郢君思绪不及之处,乃是孤竹君的内力竟然强横得可以抵挡住对方这一掌的强力,而且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但是,眼前的两大高手内力的对拼,已经让两个人都暗自惊骇对方的修为,孤竹君竟然可以独力扭转那强猛的武境,在郢息之下仍然能够刚强屹立,而郢君竟然可以在孤竹之上纵横激斗,一身郢息护体全然不会被对方的武境干扰。这似乎就是两个修为如神一般的高人,虽然举体内真气相搏斗,但是却并无办法伤及对方。

    孤竹君勉强将李小和武境的干扰压制下来,双掌再出内力,将郢君从胸口抵开。如今这孤竹君独斗两大高手,一个乃是当世决绝的内功精深之人郢君,一个乃是当世无匹的武境营造之人李小和。这一内力一武境都是孤竹君纵横天下的至极功夫,但是如今被这无匹犀利的二人配合起来以拼斗自己,当真是天意弄人,只可惜即便如此,孤竹君仍旧不落下风,与二人僵持不下,不过李小和与郢君的目的早已达成,毕竟寒月夫人安然下峰,他们便都心满意足了。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刹那,李小和忽然感觉一股热辣的冲力从体内爆发而出,就在他的内心中生起了一股三昧真火。那热力如同一条被束缚已久的火龙,在李小和的肚腹之内不停的翻腾乱撞,不断的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猛力的啃啮而出。这是李小和体内的剧毒发作了,偏偏就在这个关窍,而李小和体内的毒发作得每一天都更加猛烈,甚至不按时段的爆发出来。

    这一瞬间的变故当即让李小和无法再按弦起音,而栾玉一见李小和身体剧痛,抽搐不定,她也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小核桃,你怎么了,你被孤竹君的功夫打中了吗?”

    “不,……是……”李小和这个时候根本也无法发出声音来,勉力的挤出了几个字,其实是丝毫不能表达出他此时的感受。毕竟在这个瞬间,他体内的剧毒所带来的痛苦,或不是一种疼痛就能诠释得了。而这音韵的瞬间断绝,立刻让孤竹君感受到了许久未见的清醒头脑,这份功力的回复全然不是内息的注入那般简单,而是肃清了整个神识之中的干扰,好似一个杀手终于摆脱了仁慈的谴责,一个将军不再被犹豫所嘲笑。本来被他内功压制的无数错乱思绪这一瞬间荡然无存,让孤竹君瞬间觉得体内的真气无匹顺遂,好似久久闷在缸中的人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那一瞬间的舒展和内力的充盈猛然爆发出来。

    郢君忽然感受到来自孤竹君的毫无拘束的内力迸发,掌心之中的抵抗力一瞬间增强许多,他心中知晓孤竹君内力反噬爆发的后果不堪设想,慌忙之间将郢息护住身体,连连向后撤步而出。而孤竹君此时爆发的内力如同烛青当日所使的剑岳秋翎指一般,内息从孤竹君周身突出如枝丫一般的穴位之中流散而出,在凌空之中飞舞幻化,如游龙,似流萤,弥漫于整个冰宫之中。而郢君体内的郢息真气如同一只金黄的铜钟将自己保护其中,孤竹君无数的真气袭来,打中在郢君的真气外罩之上,摩擦出耀眼的火光金闪,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这一瞬间郢君只能回护住自己的身体而李小和与栾玉那边武境全无门户大开,一道道寒月真气幻化成的秋翎指力直奔二人而去,而且内息恢复的芳海幽姿和烛青也抢上身来,直奔李小和与栾玉二人。李小和在这夺命刹那,也无暇顾及郢君和自身的安危,只把栾玉掩在怀中,将那不可压制的强热内息尽数朝着冰宫之中飞来的敌人爆发而出,口中大喝一声:“啊,来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太行之巅

    在生命危机的时刻,李小和顾不得许多,只把自己体内的剧毒真气爆发出来,朝着冰峰上袭来的一干敌人无穷无尽喷涌而出,孤竹君虽然高高在上,但是对眼前所发生之事也是忌惮非常。当初李小和体内赤毒爆发就连芳海幽姿也不能抵挡这样强大的气海,更何况此时李小和体内双毒合一,更加非比寻常,一旦沾染上一星半点,弄不好就要像李小和一般日日发作痛苦难耐,除非是孤竹的寒月真气否则极难将毒素逼出。所以孤竹君丝毫不做犹豫,也不再去检验这两人的实力,当即将体内的真气挥舞喷出,直接与李小和爆发出来的毒物激撞相碰。两股内力相较之下,剧烈的爆炸形成的气浪瞬间波及整个冰宫,李小和怀中抱着栾玉,被气浪直直震飞出老远老远,从观景台上一个滑落,早就飞出了孤竹的冰崖之外。

    郢君在两股内力交并之时,体内的郢息自然护体,却不料李小和体内的真气爆发丝毫不亚于自己体内的真气,这与孤竹君的对招之时剧烈的爆发竟然仍旧可以撼天动地,甚至一瞬间将冰峰上好几个人震飞出去,简直始料未及。

    如今眼前这一突发之变故,让郢君甚为惊诧,如今郢教的一干众人都已经纷纷下峰,他眼见的脚下云端之中有几个弟子因为山峰的剧烈摇晃而从栈道之中跌落下去,如此一来为了避免烛青和芳海幽姿的追袭,郢君一掌打向身后的烛青二人,烛青少年气盛,自负功夫不输郢君,见对方袭来,自己也一招对上,只觉掌内热力非凡,瞬间炙烤欲焚,慌忙将内力一收,身子猛然一颤,被郢君震飞出去。身后芳海幽姿立时将烛青身子擎住,接着烛青的掌力推动,郢君身子斜斜的从孤竹冰峰的观景台前凌空飞出,他置身空中,不断的以内力拨开云雾,只要去寻觅身子下面的两个少年。

    郢君飞身而下,穿越几层云雾,仍旧无法见到刚刚被震飞而下的李小和二人。此时身在空中,如若不能将这二人救起,必然是要粉身碎骨,即便是呼唤他们的姓名,也全然的无济于事。郢君心中焦急更生,将体内的郢息从双脚涌泉穴逼出,头朝下更加快速的向山崖之下飞去,连连穿越了两层栈道,就终于云雾不再繁密,正欲寻觅二人,突然从肋下斜斜的穿出一个巨大的身影。郢君身手向来从容高妙,一见空中出现异状,当即将身形一翻,周身护体郢息又起,光芒万丈之中,忽然飞起一只巨硕的红大鸟儿。那正是朱离鸟。这只大鸟从郢君的身侧穿飞而起,郢君在凌云之中躲过对方的逼压,将气海一沉,身子迅速下落,飘然而立在孤竹冰峰之下,举目四望竟然看不到李小和二人的身影。此时柳涵听方扶着寒月夫人下来孤竹冰峰,眼见郢君一席傲骨独力冰崖之下,几个零零落落的婢女和大司阍对郢君威武之态避之尤恐不及,更加不敢上前为难孤竹君。

    郢教众位英雄齐聚冰峰之下,此时郢君寻不到李小和二人,柳涵听也关切道:“李小和何在?”

    郢君毕竟心思神明,吩咐道:“本座当先着地,想必这二人尚在空中,众位兄弟不可分神,定要保全李小和性命。”

    吩咐声中,呼听寿劲五从旁叫道:“郢君你看,那边是不是李公子二人!”

    众人顺着寿劲五的指点,远远望去,那一只朱离大鸟在天空翱翔,两只脚爪之中捏住一个人,那人怀中似乎还抱着另一个人。虽然高远在上不能看清,但是郢君刚刚从天空降落早就遭遇过这只大鸟的袭击,如今眼见得这凶恶非凡的猛禽,从心中推想这恐怕就是李小和二人被抓握在空中。当即点头应道:“想必不会有错,孰能为我射杀此禽?”

    黄垂二怪齐声道:“朱离羽翼雄健,非三招两式可以伤及,更何况它翱翔在上,我等劲力在下,彼此对冲之间,我方劣势明显,非功力雄浑者不能夺也!”

    郢君暗喝一声:“旁人退开,本座亲自出手!”众人揣度这朱离鸟的高度,想也未必是自己能够企及,唯独郢君内力雄浑,或可以射落这异兽也不可说。然而就在郢君欲待出手之时,那朱离鸟似乎心有感应,张扬起翅膀向着天空猛力一窜,又高飞了好几丈,忽然在空中打了个旋转,朝着南边飞走了。

    眼见得朱离鸟越飞越远,郢君怕也是难以触及它,干脆吩咐道:“柳涵听护送寒月夫人回郢教养伤,其余伤势尚可的弟兄,分头盯住这朱离鸟的行踪,莫要让李小和二人跌落伤死!”郢君一边吩咐,一边踏起清风,身子飘然而起,在孤竹古林之间穿梭迅捷,几个起落已经跳出一里多路,众人紧随其后,不敢怠慢。

    朱离鸟羽翼雄健,穿梭自如,在空中翩然半日,也未曾稍微低落一些。也只有郢君脚程非凡,从孤竹古林之中,踏着飞霜一直追逐到太行山阴,郢君心中明晓,只需踏上山峰高处,便有可能一击命中这巨兽救下两人。正在思忖之间,忽见空中一只冲天白鹤横贯而来,朱离大鸟虽然身形巨硕,目露凶光,但是被这优雅的白鹤横身一冲,似乎有些慌神,白鹤纤细的尖嘴从朱离鸟的羽翼之下飞掠而过,空中赫然抖落两三羽赤红的羽毛。朱离鸟身子一斜,将双翅展开,直飞冲天。只见朱离鸟穿破云层,猛然俯冲而下,奔着白鹤头顶凶狠砸落。白鹤似乎格外有灵气,眼见朱离鸟一冲而下,自己也将头对准天空,双翅一震,自下而上,冲天而起。

    在这空中一红一白的交锋之处,一巨一细的过招之中,蓝天为底,白云为伴,随着这飞舞的气流,两只巨禽化作两团真气,一团红火彤彤,一团冰焰刺骨,两条光芒在空中猛烈相撞,砰然交汇,直接在太行山巅炸出一片耀眼夺目的光芒。之间空中瞬间飘零飞舞出无数红白的羽毛,那只朱离大鸟从空中遥遥坠落,旋转而下,伴随着它跌落的躯体,似乎在空中还飘洒出无数淡绿色的血滴。而随着朱离鸟的败落,李小和与栾玉两个人也逐渐在空中挣开了对方的钳制,李小和虽然心知脚下便是万丈山崖,但是手中仍旧将栾玉紧紧抱住。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面对生死抉择的大场面,但是在这样的瞬间,李小和仍旧唯有一个心念,便是要把栾玉托在自己的怀中,不能伤及分毫。

    二人空中飞下,虽然不可思绪,转瞬之间将及当地,栾玉满眼柔情,红唇紧闭,目光之中唯有李小和的身影,更无此世之任何俗尘。而李小和也凝望栾玉,满面欣慰,此生无憾。或许那多少岁月的感怀和报复都将在几个刹那之后破灭无踪,或许那多少辛苦磨砺的功夫和二十年苦读领悟都将在稍许犹豫之后梦断,但是,这一刹那的温柔足矣让两人在风尘之中相互慰藉。

    郢君此时傲立太行之巅,只待李小和跌落瞬间,将他擎托而起。哪知道李小和根本不知晓身后的山巅的情状,眼见得自己两人就要跌落太行山巅,生死之下,粉身碎骨,更加没有丝毫的生还余地,总之这一身不可解的剧毒,终究是没有几日好活,莫不如舍却此身让自己最最心爱的人好好活着吧。虽然他能想到自己身死给栾玉带来的无限悲伤,但是在心底那份对于栾玉的爱怜已经无法克制。就算是自己的一种自私之情,让自己在这世上所经历的侠道教诲,男子义气,最后选择了一种不会让自我愧疚的方式告别吧,李小和将掌风运起,内息流转,这一辈子所学所贮的内息尽数调出。青木之气,旭阳郢息,寒水之力,赤炎之毒,尽数汇作一团不可磨灭的强力劲龙,直接托在栾玉的身后,随着李小和不断努力的向外拍出掌风真气,栾玉的身体逐渐脱离了李小和的怀抱,她的下落之势逐渐趋于平缓,栾玉猛然间发觉不对劲,再回身去看李小和,他已经离开自己一丈之多,栾玉猛然间满面泪痕,不断地身手去抓挠李小和的身体,但是只能看到李小和越飞越远,逐渐的远离自己,她声嘶力竭,隔空大骂了一句:“李小和,你不是说再也不离开我么?”

    李小和心知时间不容耽误,即便是如何辜负栾玉,也必然要让她安然落地,这世界留给她的美好事物还有无穷无尽,而自己的也心甘情愿为她付出这一生。李小和凝聚掌风最后的一搏,将栾玉平行向外一推,将她的身子绵柔的送到山巅的一颗古柏枝丫之上,而自己的身形在掌风频频向上推出的过程中,早已加速下落,迅捷无匹。

    身下的郢君虽然早已做好了迎接李小和的准备,但是哪里料想到他在空中突然将栾玉推出,身形加速下落,一刹那之间他早已从郢君面前滑过,郢君再提郢息来接,一条内力金龙直奔李小和身体,可是只是稍微减缓了他下落的力道,李小和仍旧一头扎入摩天岭之下。

    这一个措手不及让郢君心中咯噔一下,这一辈子行走江湖纵横天下,即便与孤竹君对拼内力,互斗武境的凶险之时,都也未曾如此惊怕。他凭借自身的内力可以永久屹立于不败之地,但是这李小和的一意抉择让他顿时无法援护,只见李小和身形飞落太行山的断壁之下,飘摇入堕入深渊之冤魂,眨眼之间便无踪无迹,唯独留下而后栾玉的痛哭之声。

    郢君心中一凛之际,连连又向前踏出两步,此时栾玉早已跟到悬崖之畔,向下一望,早已看不到李小和身形。她转头看看郢君,郢君也无奈叹息一声:“竟不知他如此情义,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你生还。”

    栾玉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悬崖之畔,哀嚎之中,忽听得一声尖利鹤鸣从崖底直射心房。一瞬间郢君双眼放光,之间压下白影一闪,飞花绽放,无数异香伴随着一个优雅身姿,擎空而上。这正是靳天羽!

    靳天羽脚踏白鹤,白鹤背上还负有一人,那正是李小和。栾玉眼见得从崖底飞起的白鹤,双眼泪水暂消,大叫道:“靳先生,小和还活着吗?”

    栾玉自然不知晓郢教与晋国的过节,此时的心情,仍旧感激着靳天羽救活了李小和,靳天羽冷面凝眉,神俊清朗,两枚冰羽直取郢君眉心,口中道了一句:“公主金玉之身,岂能如此犯险!”

    靳天羽一瞬间两枚冰羽射出,郢君全无畏惧之情,掌中郢息微微回转,那两枚冰羽如同阴阳鱼一般瞬间无比听话的在自己的手心之中打转,回还旋转,晶莹剔透。

    此时白鹤飞抵崖上,靳天羽轻身一纵将李小和身子横陈在栾玉身前,淡淡言道:“所幸仙羽及时,李小和并未触及崖底。但是天羽此来,期望公主能随我回国,共御楚狂!”

    栾玉将李小和身体抱住,望了一眼郢君,又瞧了瞧靳天羽。郢君乃当世枭雄,威风傲气独凌寒风,在太行山巅格外的霸道。而另外一面靳天羽是稀世谋将,智巧机变,无出其右,如今栾玉本就是晋国贵族,自然当随他回去。而郢君乃天南无二,自然也不会如家常小人一般在栾玉耳畔嚼舌根,只回视栾玉一眼:“小姑娘,你自己抉择吧!”

    栾玉的眼神之中无匹坚毅,柔美秀眉之间饱含沧桑杀意,她直视郢君,问道:“寻常人能接住靳先生一枚冰羽,便已经是稀世罕有的高手,你竟然可以把他的冰羽玩弄在股掌之间,你这么厉害,可能为李小和医毒吗?”

    “不错,本座千里赴孤竹一是为寻寒月夫人,二便是为李小和医毒!”郢君不避不讳,直言而已。

    栾玉眼望靳天羽,更加不做任何犹豫:“靳先生,我恐怕再也不能回晋国了,这世上的事情,便是这般弄人,我要为李小和医毒!”

    靳天羽脸色微变,尚未答言,郢君手掌忽然攥紧拳头,两枚冰羽刹那之间化作无数冰屑,飞散在太行之巅!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共议祛毒

    太行之巅,玉屑随风,当世之上从未有过一种兵器可以把靳天羽的冰羽打碎,即便是当初在太行山与灵寿翁过招,灵寿翁手中的神兵利器灵寿杖也被冰羽打出两个疤痕,却全然奈何不了靳天羽的羽扇,他的冰羽甚至破海穿空,格外凌厉,连金石也奈何不了它。但是如今竟然在郢君的手中直接化作飞灰,虽然靳天羽向来沉稳凝思,不着形色,但是这一举动也让他脸色微有闪烁,显然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所见的天外高人。

    不过靳天羽这样的高傲之人岂会因为对方的武功而有所畏惧,他手中羽扇仍旧从容不迫,缓缓摇动,腰身挺拔,又如问日高仙一般俊朗非凡。微微笑道:“郢君如此不友好,怕是以后沙场相见,难有回旋余地了!”

    郢君面罩之后传音而出,好似天外冥冥,宇宙洪荒之音,朗朗绵延,声震四野:“晋楚两立,岂有回旋可能?栾氏公主既然已经抉择,阁下无须多言,郢教不欢迎你!”

    郢君言语冷漠,乃是他从所未有之情状,往昔度量,他日胸怀,这时候尽数消失,只有一腔对敌之态,更无些许商量余地,便从那飞灰冰羽之中已经可以看出他的态度。

    靳天羽自然是识时务者,叹了一口气,言道:“天羽三十几年修为,勤学苦练,与阁下相比,功夫如星光之于日月,滴水之于沧海,更不要说那晋国的一干众将,虽然贵为恭候殿佐,伯主羽翼,与尊下功夫实乃不敢觑睨,只要阁下尚在,楚必立于不败之地!”靳天羽之叹,实乃发自内心,虽然只不过是两枚冰羽的碎屑,却可以看出这郢君当时绝伦的内力。

    郢君形容高傲,并不答言,靳天羽不卑不亢,转而微微一笑,也不失态,双手抱着羽扇,朝着栾玉一拱手:“既然如此,玉公主,天羽乃范氏家臣,不敢劳动栾氏贵戚,天羽这就告辞。”靳天羽袍袖微拂,青衫掩盖天涯,玉鬓长映夕阳,从容踱步,向峰下走去,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回身凝视着栾玉道:“春暖之时,晋楚交锋,此战势必不可避免,望公主保全自身,免遭兵燹之患!”言罢再次拱手告别,朗然下峰,再不回头。

    栾玉此时跪坐在李小和身侧,眼见李小和呼吸顺畅,似乎一时目眩,不省人事,此时已经微微有所好转,她一边扶着李小和,一边抬眼去望郢君,那一面黄铜面罩,形如恶鬼,两眼之间的琉璃珠滚动自如,似乎就真是郢君的双眼,虽然她曾经也见过此物,但是栾玉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此时夕阳日落,残红半山,将整个太行染得格外壮阔绚烂,郢君一般边的面罩也被日光渲染成红色,但听他言道:“小姑娘,你无需担心。本座既然答允为李小和疗毒,那便定当竭尽全力。你虽为晋国贵戚,却也不必害怕自己的身份引起任何干戈,我郢教是江湖人,大家江湖论交,家国之事,只有家国之道来解决,宵小伎俩,本座还不屑!”

    栾玉虽然心中有些害怕郢君,但是仍旧坚强言道:“这位前辈,栾玉并不害怕什么,只是李小和的伤如此严重,不知道还能撑得几日,前辈可有把握?”

    郢君乃一教之尊,岂容轻易怀疑,当即冷然答道:“小辈无礼。本座所许之事,断无不可为之理!”郢君的言辞虽然不甚严厉,但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地方压制得不敢再开口说话。栾玉默默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五日之后,郢君将李小和带到了郢教之中,此处在楚境腹地,背江而起,建立在一脉山崖之上,沿途火光星月,耀眼非凡,比及孤竹冰峰,更加广阔绚烂。一教上下,往来繁忙的尽是些江湖高手,一如吴子元等人。

    将近一月,郢君日日为李小和注入郢息,对抗体内的剧毒,维持着他的性命,而栾玉也形影不离的照料李小和的起居。及至吴子元细娘柳涵听等人集齐郢教之中,已经到了二月底,楚国令尹传书,要进兵北上,欲待伐晋,郢君汇合众人,商讨教务。

    方此时,郢教一干高手,不下百人,尤以柳涵听吴子元等人居首,郢君高坐在上,其余人等分列厅堂两侧。吴子元当先与郢君分说道:“如今春暖花开,天气渐暖,行军北上,不无道理。及至三月中,便可越过郑境,有郑人后盾,可与晋国一战。”

    郢君微微点头,言道:“李小和,你有什么主意?”

    李小和与栾玉就坐在吴子元的下首,如今郢教以贵宾之礼待李小和,多日来的疗伤,让李小和体内的真气已经渐渐趋于平稳,毒发的痛苦也逐渐减小,只不过尚不能解除生命的危险。如今听闻郢君询问自己,他内心中咯噔一下,此乃是郢教大事,如何能够让自己一个外人参与,如今郢君不见外让我旁听已经是给足面子,居然还向自己询问意见,那的确是别有深意,李小和思维敏捷,自然知晓个中因由,但是毕竟晋国乃是栾玉的家乡,更何况栾盈就在晋军之中,晋楚交锋如若李小和为郢君说出一些对抗晋军的谋略,这对于栾玉来说,实在是不好!念及此处,李小和回望了一眼栾玉,眼见她眉头微皱,似乎也并不希望自己妄言此事,便拱手向郢君道:“郢君恩义,李小和如今体内的毒已经大大好转,李小和感激不尽。但是如今李小和身处两难境地,虽然自己为楚人,但是毕竟不好在两国之间指手画脚!”

    未待郢君答言,巫廉喝道:“看来你还是念着这个晋国的小丫头,想郢君何等仁义,为了你的伤日日把郢息输入你的体内,可是你却丝毫不想回报!”

    巫廉身后许多高手齐声应和道:“不错,李小和你耗费了郢君如此多内力,竟然此时还说些不疼不痒的风凉话,这未免也太没良心了吧!”

    柳涵听听闻众人起哄,当即插嘴道:“郢君为李小和治伤,并没有利用他的意思,只不过是欣赏李公子的品格,如今何来良心一说,尔等莫要如此要挟他!”

    吴子元转向身后,向众人缓缓压了两下手,示意大家莫要激动,从容言道:“李公子如今身处是非之境,他的这位朋友甚为晋国贵戚,参与此事的确有些不便,郢君既然有此一问,还请明示李小和,您有何安排想必李公子也会尽力配合!”吴子元毕竟老成,郢君何等智谋,岂能不知道李小和对此事为难,只不过是要征询一下李小和的意思,自己心中却早已安排的明明白白。

    郢君微微点头,言道:“不错,吴子元所言正合我意!”此时众人听闻郢君心中早已有了计较,整个郢教大厅瞬间鸦雀无声,竟然能够听到火把燃烧的呼呼声音。

    郢君接着说道:“如今晋楚交锋,楚兵势弱,若无郢教众位兄弟支撑,恐怕难于晋国争雄。想去岁刈麦时节,各位兄弟齐头并进,奋发向前,三路大捷,击败晋国主力,乃是我郢教一大成功之役。如今三月进兵,孤计算日程,楚兵或在半月之后与晋军相逢,届时我等可以放手一搏,为楚王争夺中原霸主!”郢君全盘算计,似乎早已把进兵时日估算得无匹清晰,众位兄弟念起去年战胜晋国的一阵,更加热血澎湃,随着郢君的话音,呼和而起。

    郢君见众人一心,微微点头,似乎格外满意,又言道:“李小和乃是我郢教的好友,郢教曾经数次受过他祖上的恩义。如今李公子身中剧毒,本座希望教中兄弟,能够同心协力为他祛毒,不要再有猜忌。”巫廉心知郢君向着李小和说话,便也不再答言,将头转向大厅之外,冷冷一哼。

    郢君转而向细娘问道:“细娘,李小和体内之毒,甚为强烈,虽然本座可以以内功压制,但是若要根除,仍需你的疗毒之法才能达到!”

    细娘面色凝重,望了一眼李小和,言道:“郢君,当日在孤竹冰峰之上,李公子以琴韵助我郢教众位弟兄脱险,这份恩义我们记下了,如今李公子的伤,就是我们的要事,请郢君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为李公子解毒!”

    言罢她快步走到李小和身侧,一把抓住李小和腕脉,乌珠闪烁,神动幽远,不多时细娘将李小和手腕放下,回禀郢君道:“郢君,李小和体内的毒,与我当日在冰峰之上所见并无二致,如今郢君的郢息虽然霸道,但只能压制住毒气的运行,却始终无法消除李小和体内的毒根。而且寒月水仙的毒素,如今已经开始腐蚀李小和的内脏和经脉,想必李公子每日卯时定会感到百会穴麻木,而申时会在膻中之上形成一股热浪,灼烧心脉,即便有郢息的压制,比及在孤竹之时要好很多,但是这毒素的腐蚀并未延缓!”

    栾玉每日照看李小和的起居,这时候一听到细娘对李小和病情的分析,简直比自己还要明了,当即问道:“不错,不错,他就是这样的,每到将近日落就会胸口灼热难当,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呢?”

    郢君也言道:“众位弟兄冰峰犯险,李公子以武韵助力,这位小姑娘当时配合李公子鼓琴,也是有恩于我等。如今众位兄弟元气已复,望大家同心协力,为李小和的伤势出谋划策!”

    细娘摇头道:“但是这毒我从所未见,即便是悬空毒经,千余种毒药皆有记载,然而这新合成的毒究竟如何解,却实在难以下手!”

    栾玉见过细娘的用毒手段,一看连她都不能解毒,心中当即凉了半截,急道:“细娘前辈,李小和的毒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细娘道:“不是么有办法,只是这毒乃是从所未见,一旦触及毒发的禁忌经脉和穴道,很可能会当即发作,导致他身死。所以必须小心试验,逐渐摸索解毒的方法!”

    “如若不妨碍前辈,那就请前辈放心尝试!”李小和早知道自己体内的这个毒是两种本来就很厉害的毒药合二为一产生的,肯定不会容易对付。

    “李公子生死豁达,让贫妾仰慕,只不过即便是公子你舍得这条性命来给贫妾尝试,即便这位红颜知己舍得,但是这尝试毒药的过程繁复无比,没有三年五载是不可能寻找到真正解药的!”细娘细声细气,软软的话语却句句惊心!

    “什么?那李小和不是早就毒法身亡了吗?”栾玉大叫一声,着急的声泪俱下。“他是我夫君,你们要救救他!”栾玉情急之下竟然普通跪倒在郢君面前。李小和心中哪里能忍受如此情景,立时将栾玉扶起,微微笑道:“好妹妹,这生死一事,不可强求呢。这辈子有你,我心满意足无憾了。就算小核桃自私一回,早走几年,让你伤心了。”

    眼见得栾玉如此模样,吴子元倒是和蔼,安慰道:“小姑娘,你也莫要着急,郢教群雄都不是吃素的,众位兄弟,众位,你们看看谁有主意,有办法的不要藏着掖着!”吴子元环视四周,动员众人想办法。

    一个衣着妖娆的女子从后排言道:“巫南教与郢教毗邻,也是用毒高手,不如去寻巫南教教主洛羽想个法子吧!”

    细娘没有说话,只把冷眼扫过去,那女子一见细娘的神情,当即吓得将头缩在众人之中。斗烈从旁打圆场道:“真不懂行,洛羽的毒功能跟细娘比吗?细娘解不了的毒,当世除了寒月夫人就无人能及了!”

    这时候众人之中又有一个浑身漆黑的汉子喊了一声道:“郢君,这小兄弟的伤既然不是凡人所造,那也肯定不是平凡方法所能解决。听说尊上已经参悟了屏岳山棋子的奥秘,不知道那奥秘之中可有解毒之法?”

    柳涵听一听冷冷一笑道:“蔿空傲,你说的轻松,屏岳山棋子的奥秘,难道就是为了解毒吗?再说了,如今屏岳山棋子尽数落在孤竹冰峰之上,想来去夺棋子要比给他治伤还难!”

    那被称作蔿空傲的汉子被柳涵听一数落,耷拉着脑袋嘟囔了一句:“那谁知道呢,本以为屏岳山棋子包藏万千,说不定有解毒的法子呢!我们都是老粗,哪里有什么好主意啊!”

    郢君言道:“蔿空傲,你所言也不无道理。只不过本座虽知屏岳奥秘,但是没有棋子,仍是空谈。却不知有没有立竿见影的办法?”

    忽然从门外一人呼道:“多年以来,郢教宝典无数,暗藏玄机,如今正是排上用场之时,岂能视若无物,老夫有办法!”

第一百五十章 悬空毒谱

    众人此时纷纷望向门首,门外弯腰驼背缓缓迈步进来一个小老头,这人面目至少有八十多岁,形容干瘪枯槁,双唇微微上撅,手中龙木蜿蜒杖支撑着身体,一副垂老模样,风烛残年而立。众人一见这老头,纷纷向两侧让开,退避犹恐不及,好似这人的威望在郢教之中也不逊于郢君。而郢君见老者入内,当即从座位上站起,快步相迎。随着郢君站起,众位在座的弟兄也都纷纷起立,向老者行礼。郢君快步上前,扶起老者道:“屈叟何必亲自前来,有事吩咐一声即可!”

    老头子唤做屈叟,说话毫不客气,吧嗒了一下嘴,言道:“小郢啊,你说这么大的事,你派个人来,他能听明白吗?万一传话的时候有了什么疏漏,不是耽误了!”

    李小和听闻这老头的呼唤,不禁想笑,居然唤郢君为“小郢”!

    郢君道:“不知屈叟有何指教,我等兄弟在此聆听,不敢分神!”

    “嗯嗯,”老头子连连点了两下头,一字一顿,缓缓言道:“这李小和的事迹,老头子我听说过了,谁知道有没有添油加醋的夸大呢,不过老头子我听得还蛮舒心的!”

    “没有夸大,的确都是他少年有为!”郢君从旁附和。

    “嗯嗯,尤其是那一曲唏嘘江湖,似乎有当年你祖父的风采,是不是呀?”

    “李小和琴韵武境的确当世一绝,当时若无他以涵听古韵助力,我郢教众位弟兄怕是难以脱身孤竹!”郢君严肃对答!

    “嗯嗯,不错,不错。涵听啊,你眼光不错。”柳涵听听闻屈叟所言,瞬间面色通红,栾玉抢上前来挡在李小和身前,直愣愣的盯住这个小老头,想要说什么,但是念及这老头似乎威望极高,而且有办法医治李小和的毒伤,便也硬生生压住话头,没有开言。

    “哟,这个小姑娘蛮水灵的,不比涵听差!”屈叟当着百多名弟兄的面,尽数是在打岔,而郢君尊重他的辈分,又不好打断他,难怪郢君对屈叟说如若有事,还是吩咐人为好。

    这时候众人鸦雀无声,毕竟正事要紧,郢君见众位兄弟如此配合,直接将话头拉回,言道:“屈叟,这李小和如今体内赤毒和寒月水仙混合为一,极难治疗,如若真的要细娘动手尝试,恐怕一两年也无法解毒,这不是耽误了李小和的性命了吗?”

    “啧啧!”屈叟摇了两下头,似乎有些无奈,转而又忽然面露微笑,那诡异一笑忽然让人想起了什么,细娘似有所悟,抢先言道:“屈叟难道是指这毒经之中有所玄机?”

    屈叟点了点头,微笑不语,面露得意之色,他手中拐杖向地上轻轻点了两下,向着旁侧转过身去,郢君从旁搀扶,小心翼翼,屈叟动作缓慢,逐渐转向李小和一侧,重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李小和,转而向着众位郢教的兄弟,瘪着嘴言道:“刚刚有兄弟提议说要寻求巫南教洛羽的帮忙,这却当真是缘木求鱼,怀璧不知了。”众位郢教弟兄听闻屈叟所言,互相观望,尤其有几个人去瞧那刚刚提议的女子,让这女子更加无地自容。其余有些人也凝神思索这老头究竟所言何意。

    屈叟摇头晃脑,接着言道:“哎,如今一些老一辈的兄弟故去了,对过往教中的是非,知晓的人便也少了许多。我郢教世代传承悬空毒经,代代有用毒高手,如细娘这般的手段,对巫南教那些小伎俩,根本看不上眼的。”

    “看来我们郢教的毒功是在巫南教之上啊!”一些低辈分弟子在人群中附和屈叟,面露自豪之色。

    屈叟得意的哼了一声,接言道:“众位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当初,楚南的巫毒都是源自郢教临江悬空崖之上,所以才有这悬空毒经一说,在百多年前,郢教曾有一人唤做妫蔑臣,他背叛教中兄弟,遭到众人追杀,后来被教主一掌打落悬空崖,然而天眷此贼,竟然让他侥幸从悬崖中脱生,甚至从悬空崖中窃得几种毒药,研习多年之后,变换而出如今巫南教的许多毒雾毒水,从此创派立教,欲与我郢教争雄天南。”

    众位兄弟听闻了这巫南教的一些来历,心中顿增许多好奇,柳涵听当即问道:“既然这巫南教乃是我郢教叛徒所立,为何许多年来郢教未曾将其剿灭,按理说他们的毒功出自我郢教之中,必然敌不过我们正宗大派!”

    “这却要问问你的兄长是如何打算的了!”屈叟心知肚明,但是故意卖个关子不把事情言明,将这个机会留给郢君。

    此时屈叟将众人目光引向郢君,众人拱目之下,郢君傲岸身形,格外魁伟。郢君也不隐晦,朗声言道:“郢教行走江湖多年,能成为天南无二之大派,并非以恃强凌弱为傲。想我郢教能归附如此多江湖好手,皆是惺惺相惜之情所致,郢教武学正宗,毒功纯正,丝毫没有觊觎别派武学之贪念,更加无需铲除异己。虽然巫南教为郢教分裂而出,但是这许多年来他们助力楚王抵抗晋军,也颇费了不少心力,若非到了迫不得已,本座也是不愿意楚人自相杀斗。”

    郢君的解释,格外的宽宏大量,让李小和都始料未及。这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教派,只要对方不会来威胁自己,便即是曾经的叛徒,也丝毫不去过问。这之于那赵秋寻李不释等人来说,早就是一个巨大的动武口实了,哪里还容忍得到现在,更何况全不计较,这份度量稀世罕有。郢教众位兄弟的听闻郢君的气度,也个个赞佩不已,齐声高呼:“郢君宽宏,乃天南之福,楚王之护!”

    眼见众位兄弟拥护郢君的气势达到高潮,吴子元向众位兄弟摆手示意,将众位英雄的声势压下,让屈叟继续说。屈叟明白吴子元的意思,当即言道:“所以,老头子我说这用毒一事,郢教的资历要比巫南教老得多了,全没必要去求对方帮忙!”

    “可是我们郢教用毒最厉害的细娘,似乎也不是很了解李小和的新毒如何解,这不是天底下无人能解了,难道是要求寒月夫人出手吗?”又有兄弟打断屈叟的话语。

    “寒月夫人早已表态,她也是不能捉摸这毒素的特性,难以短时间内为李小和解毒的!”斗烈纠正对方。

    “那怎么办!”

    “怎么办!”

    “莫非,莫非这解毒的良策是着落在那巫毒之源悬空崖上?”细娘毕竟对毒功了解颇深,如今谈及此事,瞬间反应过来。

    屈叟使劲的点了点头,笑道:“难怪你是这毒经传承之人,果然可教!”

    “还请屈叟赐教!”郢君也急于知晓解毒的良策。

    屈叟直截了当,向细娘言道:“其实这悬空崖就是一部巨大的毒经,你手中的悬空毒经,只不过记载了许多用毒解毒的方略,那些毒方都是一对一生成的,这是你师父传承给你的。但是还有许多奥秘你并不知晓!”

    屈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部毒经的每一个方略,都正好对应着整个悬空崖的每一处毒元所在,而这几百个毒元单独来看,就是几百个简单的方略,并无什么稀奇之处,所以即便是妫蔑臣当初从悬空崖窃取了许多毒元,却也不过是稍微会用几手毒药而已。其实这些毒元的真正威力所在,是将它们组合在一起,试想一下,如此多的毒元,飞散匹配,相互组合出新的方略,那么这普天之下,能有多少种毒药可以逃得出这些组合之下以毒攻毒的解药呢?”

    “以屈叟之言,如若我们能够将这悬空崖上的毒元善加组合,便可以解除李小和体内的剧毒?”这时候一向不待见李小和的巫廉也起了兴趣。

    “正是此意!”

    细娘摇头苦笑道:“屈叟,您老人家的办法虽好,可是与我之前所想也差不多呀。李小和体内的剧毒,并不在于无解毒之药,而在于无对症之策,如若能知晓解毒的恰当组合,便是没有悬空崖的毒元,想我细娘也可以寻找到药力为李小和解毒的。”

    屈叟仰天一笑:“哈哈,非也,非也。老叟我说出此方,便是因为悬空崖毒元本就有解毒搭配的巧妙组合蕴含其中,只不过你还不知晓罢了。”

    “什么?”听闻如此诡异的说法,莫说是细娘本人,就是在场的其他郢教兄弟,也纷纷投来好奇眼神,都特别想一睹这悬空崖的奥秘所在。

    屈叟朗声言道:“悬空崖乃是疗毒圣所,原因不止于包含万千毒元,更是因为郢教祖先传下的悬空毒元,一一搭配,变化万千,而究竟如何匹配,只需以蓍草占卜,便可以迅速寻觅到解毒良策。”

    “竟有如此神奇之事,却不知何人会以这蓍草占卜呢?”听闻屈叟所言,连郢君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所想,究竟是如何实施,他也特别期待一睹为快。

    屈叟拍了拍郢君的手,从容道:“小郢啊,你莫担心,这蓍草如何占卜,自然是由老叟我来主持,既然老头子说出来这个方案,定然是有把握的。你只要为老头子准备好占卜所需的物事,老头子便可以为李小和占卜出体内所中剧毒的解决配方。”

    郢君听到屈叟所言,心中大喜,激动道:“如此甚好,屈叟需要何物,尽请吩咐!”柳涵听等人也面露喜色,望了一眼李小和与栾玉二人,李小和微笑点头向柳涵听致意,栾玉目光之中也现出无限感激之情。

    唯独细娘仍旧苦苦思索道:“屈叟老先生,这么精妙的解毒方法为什么师父都未曾告知于我,否则之前的许多弟兄,也不会因为毒发身亡,更兼很多人还得麻烦寒月夫人费劲心思来医治。”

    屈叟沉稳言道:“当初有妫蔑臣逃离郢教,他在叛教之前,便是集这占卜和用毒于一身的高手,所以后世郢教之主便立下规矩,这占卜和用毒要分开习学,不能集于一身。如今老头子也只是知道如何占卜,至于解毒配药,等老头子占卜之后,却要你亲自走一遭来调配了。”

    众位兄弟听说了屈叟所言,一个个面上露出喜色,不仅仅是因为李小和的毒有救了,更多的是觉得原来本教之中还蕴藏这么一个巨大的解毒圣所,今后与那些江湖险恶之辈交手之时,也减少了许多顾忌。这时候忽听斗烈插了一句话道:“若是这般,却不知道那寒月水仙的毒是否也能解得?”

    众人听闻这江湖禁忌之语,心中顿生寒意,毕竟寒月水仙乃是寒月夫人为了孤竹君所配制的独门剧毒,江湖之上还从未有人能够解除这剧毒,即便是寒月夫人自己,在不知晓毒药份量的情况下,也是没有办法配制解药的,这分明就是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话题,到底是寒月水仙为天下第一奇毒无人能解,还是说悬空崖的毒元搭配可以解除天下所有奇毒,想到这里,众位郢教弟兄尽数把目光投向屈叟,心想唯有这老头子才能给出答案!

    屈叟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缓缓言道:“究竟这毒药相生相克的道理是什么,老头子我确实是不能知晓,但是祖上传承下来的法子,却是准确无误,只需按照占卜的结果来寻找解药,必然可以达到解毒之效,这就是悬空崖所蕴藏的不世奥秘。”

    众人眼见的屈叟所言信誓旦旦,便是有何等难解之毒,也都丝毫不必担心,这让众人心中也顿生好奇,大家拭目以待期望着能够一睹这悬空崖的解毒奥秘。

    郢君向屈叟恳切言道:“屈叟,既然如此,且请老先生斋戒三日,我叫人为您安排下占卜所需物品,三日后我们在悬空崖占卜配药,为李小和解毒,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屈叟拈着胡须,点头应道:“如此甚好,届时只要李小和将他中毒时间地点和毒性报与我来,便可一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占通天

    三日之后,屈叟斋戒完毕,郢教众位兄弟齐聚临江悬空崖上。此处极目无限,江水涛涛。一条凌空山崖横亘数十里,没有尽头。山崖之下的江水清晰可见,天水相接之处,灰雾蒙蒙。李小和向山崖之下观望一眼,顿觉头晕目眩,千仞之侧,如同刀锋,涌浪不断席卷而起,好似一头饥饿巨兽在脚下咆哮不断,意欲挣扎开体内的束缚,腾空而起。狂澜之下,整个山崖似乎都随着涌浪的拍打不断摇晃,几乎就要倾倒粉碎。

    栾玉除了孤竹冰峰的奇景,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雄奇的景色,她仔细的观瞧身下的悬崖,不时调皮的将一两块小石子踢落到悬崖之下,眼见的那些小碎石在悬崖边上弹射了两三下,逐渐飞落得无影无踪,看的她也是心中一紧一紧。忽然栾玉眼前一亮,惊叫道:“呀,小核桃你看,那边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什么?”李小和顺着栾玉的指向,朝着悬崖下面探头观望,的确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好像是块木板……不,不对,是个木头箱子,额,是……是棺材!!!”李小和连续的更改着自己的认识,思绪之中连连的变化让他都惊讶油然而生,这悬崖上镶嵌着一具棺材。

    “你看你看,那边也有一具!”栾玉和李小和二人自从发觉了第一口棺材之后,就很快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棺材。如同我们平时不注意的事物就会将他们自然而然的忽略掉,或许很多人从这悬崖边走过都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棺材,但是一旦当有人提示你那里就有一口棺材,你便会很快发觉原来在这悬崖之上,有许许多多的棺材,也许你原来并未觉得他们是棺材,也许原来根本没有在意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在这一瞬间,你便好似开了天眼一般,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一瞬间分辨清楚,李小和与栾玉此时便是这样的感觉,他们甚至吃惊的发现在这悬崖之上的棺材如同天际繁星一般无穷无尽,每一个镶嵌在悬崖之上就好似王冠上的宝石,只不过没有那闪耀的光芒,而留给他们的是一丝丝不断渗入骨髓的寒意,以至于让李小和揣测着自己的毒伤是否就是要靠这些诡异之物来治愈。

    但是郢教的众位兄弟显然并没有这两人的惊讶,他们对于这悬空崖了如指掌,虽然并不是经常从这里经过,但是这地方也不算什么郢教的禁地,毕竟悬崖之上的奥秘,能有几个人知晓呢?

    此时郢君早已命人将祭祀所用的物品备齐,屈叟面容整肃,淡淡的对郢君言道:“如今无非是为李小和的毒伤占卜,无需如此隆重的祭祀,老叟我已经斋戒,放心吧,当然了你这一片诚意,或可感动上天!”屈叟拍了拍郢君的肩膀,郢君是按照太牢的物品准备的祭祀,的确如同祭祀火神和上天一般,让屈叟也不禁有所感叹。

    众位弟兄将肥豕,特牛,特羊整齐的排列在悬空崖的崖边,并未起桌几,而是以大片的黄布平铺在临崖的巨石之上,上面为屈叟准备了一个跪坐的蒲团,正好供他占卜。所有的郢教弟兄排列在悬空崖一路的两侧,为屈叟让开一条路,庄重之情,整肃之礼不言而喻,郢君搀扶屈叟,缓缓的登上悬空崖准备祭祀。

    栾玉眼见的众人如此认真严肃,也禁不住变得十分严肃起来。她低声附耳李小和道:“小核桃,你说这老先生的占卜能否准确呢?”

    李小和对这些风俗民情格外的了解,也低声道:“玉妹妹,这种问卜之事一定要心诚,否则神灵必然会怪罪,占卜出来的额结果也就不会准确了。”

    屈叟虽然身型干瘪,老态龙钟,但是耳目之力似乎仍旧非常犀利,这两个人的言语他听的真真切切,朝着栾玉言道:“小妮子,这占卜之术先天伏羲所传,乃是开辟天地的大贤遗留而下,你自然不懂其中奥妙,岂可妄加揣测!”

    郢君在屈叟身侧,言道:“李小和,你放心吧,如今郢教众位兄弟在此,谁人不知你对我教的恩义,如齐心用命,定当为你医好体内剧毒!”

    郢君之言向来威严难犯,如今李小和与栾玉听闻,更增许多情谊之感,郢教众位兄弟,有些人是与他们在孤竹之上并肩作战的,有些人却从未与他们谋面,但是这并不影响众人的相识相惜,这偌大的郢教,无数的高手英雄,对郢君的仰慕,似乎并非仅仅因为他盖世无双的武功,而是这份不可超越的英雄情谊,如今众位兄弟拥护着屈叟为李小和占卜解毒的良方,那就是这些兄弟在为李小和祈福,虽然有很多人从未相见,却丝毫不会影响这份忱心的情谊。

    李小和早已格外感动,哪里还需要郢君来提醒,当即感慨道:“郢君,你和众位兄弟为我李小和付出太多,反倒是小和的所为不值一提,各位兄弟如今为我奔走,李小和哪里敢有些许犹疑,只是众位兄弟的情谊,让李小和不敢承受!”

    郢君双目凝神,也使劲拍了拍李小和肩膀,并未在说什么,扶着屈叟向崖边步去。柳涵听众人此时也站在崖边观望,细娘淡淡言道:“看来等一下占卜结果一处,我便可以下去采摘毒元,为李小和医毒,以后这悬空毒经之中,也会多一项良方记载了!”

    屈叟坐定在蒲团之上,回头向李小和问询道:“李小和,你是何时何地受了寒月之毒?”

    李小和心中格外明晰,稍微思索了一下,便言道:“九月十七在孤竹冰峰之上饮下寒月水仙,当时乃是迫不得已,为了抵御烛然的杀招才出此下策。”

    柳涵听从旁低声斥责道:“谁问你原因了,只要把时间地点说出来就行了。”

    屈叟心中有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又是什么时候中了赤毒的?”

    “上月初九!在哪里我们·····”栾玉抢先答了一个时间,但是究竟在哪里中毒,他二人看似也决计说不清楚。

    “大概的地点呢?”柳涵听又追问道!

    “当时我们被封在马车之中,全然无法看到外面的情景,哪里知晓身在何处,只不过后来马车散了架子,才知道我与玉妹妹置身于一口火山之中。”李小和虽然努力回想,但是对那火山全然没有概念,根本就是无从谈起。

    栾玉犹豫了一下,言道:“不知道涵听姐姐要多精确的地点,如若是说大概的地方,我想应该就在孤竹附近,因为当时我们一路已经赶到燕北境外,取道无终就要去孤竹了,这时候被那赶车少年骗到车上,想来半日的路程,也差不多就快到孤竹了。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柳涵听似乎可以从栾玉的言辞之中推断出那一处火山的所在。

    “更何况后来我与小核桃昏迷之后,再醒来就到了孤竹的古林之上,那时候孤竹古林一片白雪,将整个深林覆盖得严严实实,我们一开始还不知晓身处何方,但是后来入夜之后,看到了孤竹冰峰上升起的灯火,瞬间就可以确定了自己的方位了。”栾玉偏着脑袋,回忆着当日与李小和在孤竹冰峰之下的情景。

    “不用多说了,老夫知晓了!”屈叟反而听了几句栾玉的言辞,当即便判明了他二人在何处遭遇这赤毒的袭击。

    柳涵听似乎还想再开口询问,屈叟早已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去,将长长的蓍草罗列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词,但是究竟说的什么,即便内力精深耳功很好的李小和也听不清楚言词,只不过稍微可以辨别出那好似在向上天祝祷自己这几次中毒的时间和地点,祈求天神能够赐予他解毒的方案。这个办法看似毫无依据,但是先天伏羲所传的卦象自然不可比拟,其中精妙之处自然不能以常理推知。然而就在李小和心念一动的瞬间他发觉似乎天地之间便即与他又了呼应,只觉得不知在何处,那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刺激忽然穿过李小和的神思,似乎有人在天外虚空中凝视自己。

    只是这样的一瞬间,他便感受到背上遍布热汗,一时间身上的毛孔都十分不舒服。栾玉对李小和的动态十分关注,当即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这时候屈叟早已经将卦象起开,他手中从容不迫,取一根蓍草作为大衍之数,然后将蓍草左右分摆,四四一组的细数,这就是上古传统的占卜之法,这样占卜一次即得到一个爻,然而连连占了两爻之后,屈叟忽然脸色大变,回头言道:“你们这两个年轻人好不懂事,心中缺乏虔诚之感,这占卜所出的,尽数都是变爻,必是尔等心中有所疑虑,故而占卜不准!”

    李小和对周易也是略通一二,向屈叟一拱手道:“老先生莫怪。小和心中并非不虔诚,只是各位兄弟如此整肃,让小和心中倍加紧张,生怕有什么违逆之处坏了大事,故而才左右顾盼,心中不实,却不想干扰了老先生的占卜!”

    屈叟眉毛一邹,气道:“你生怕坏了大事,眼下还真就是坏了大事,这才占卜了两爻,就全数都是变爻,你叫老夫如何占卜!”

    李小和道:“老先生既是深通易理,其能不懂变爻之说?爻动乃是正常之兆,如今爻动生之卦,参考之卦的卦辞仍旧可以判定吉凶啊!有变的爻词实属常见!”李小和对这些文法判词的研究,不逊于老者,此时以易卦传统言说,众位郢教兄弟许多都是粗人,哪里知道这占卜之中的玄机,听的一头雾水。

    柳涵听凝神注视李小和,似乎对他的所言也大感惊骇,虽然这个小子的见识广博,却不想他对占卜之事也了如指掌。

    哪里知晓那屈叟破口大骂道:“你懂个屁!你以为老夫是街头巷尾替人占卦算命的臭瞎子吗?老夫悬空崖的占卜,从来就没有变爻,如今这种情况,老夫不占了!”

    众人也未料到屈叟怎么忽然间勃然大怒,这本来占卜得好好的竟然突然中断,更何况那他为了李小和斋戒三日,沐浴而来,竟然说不占就不占了。郢君也觉得各种蹊跷难言,当即问道:“屈叟,却不知道李小和一时的心念不诚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吗?”

    屈叟犹自怒气未消,看在郢君面上,冷冷一哼,言道:“少年气盛,不抬看得起一些故旧风俗,老夫也能理解,毕竟每个人都年轻过!可是这是关乎你性命的大事,你自己其能如此儿戏!”众位郢教兄弟听闻此事,也都纷纷点头,觉得屈叟所言极为在理。

    栾玉心知这一占好像果然神奇非凡,居然连他们内心之中是否虔诚都可以占卜出来,当即上前赔礼道:“老先生,是我们错了,我们这些小辈,不知晓这其中的玄机何在,所以才略有猜忌,我们不敢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补救的措施,救救李小和!”栾玉言语间就要给屈叟下跪。

    屈叟为人毕竟和善,当即将栾玉搀扶起来,缓缓言道:“老夫占卦,乃是一卦一爻对应着一味解毒的毒元,凑齐了六爻,正好可以配出一副药。本来六爻为一卦,老夫正为你夫君卜第一爻的卦象,如今前两爻都已经是变爻,阴爻变阳,阳爻变阴,交叉组合,这样第一爻的毒元选择就变成了四种,即便后面的爻都稳定不变,也会多生出三种配方,其能料定哪一种是真正的解药呢?”

    细娘点头应和道:“不错,这悬空崖下的毒元,都是致命至绝的毒药,如果真的吃错了一种,那便会立即毙命,连一丝挽救的余地都没有,所以即便是多出来三种方子,也危险得紧!”

    屈叟摇头言道:“这就不是多出三种方子的问题,老夫卜卦多年,这悬空崖的占卜从无变爻,这是上天在暗示你们二人不够虔诚!”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爻成蹇

    虽然听说占卜从无变爻这件事让李小和心中好奇不已,但是屈叟面上的认真表情和其他郢教弟兄的态度明显告诉李小和他们绝对不是在瞎编,前两爻的变动也的确十分诡异,一般一卦之中,有一到两爻是变爻还是很常见的,但是从第一爻开始就变化,连续两个都变,很可能后面还有好多变爻会产生,这卦象只有在乾坤二挂之中才能算作正常,否则其余卦辞之中都透露着无穷变数,本就暗藏杀机。更何况这与屈叟的占卜大相径庭,更让李小和知道对方的神占当即便把自己内心之中的猜忌占卜了出来。如此一来,李小和瞬间满面通红,心中老大的歉疚,毕竟郢教如此多兄弟为了给自己解毒,来悬空崖帮组自己占卜解药配方,可惜却因为自己的不虔诚将整个仪式搞砸了,这却是大大的不该。念及此处,李小和满面羞愧,当即拜倒在屈叟面前:“小和失态,让老先生为我受累了。”

    斗烈在一旁掰着手指念叨:“依屈叟所言,这若是六爻齐变,岂不是第一味毒元的配方就有了六种搭配。”

    “笨蛋,是六十四种了!”柳涵听鄙视了一眼斗烈。

    斗烈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细娘解释道:“屈叟取第一爻的卦象,这卦由六爻组成,每一爻都有阴阳两种变化,那六爻组合岂不是有六十四中变化,这正好把伏羲六十四卦都取了一遍,这样第一爻究竟是哪一卦的第一爻,我们就无从知晓了,所以囊括了天下所有,便等于一无所有!”细娘这一句话说的似乎蕴含深意,让李小和深感佩服。这屈叟只不过占卜了两卦而已,便立时感受到上天的意图,上天将所有的爻都作变爻,本身就是将大变与不变相同,暗示自己的心意不够虔诚,如此却当真让李小和瞬间又是冷汗直流。

    栾玉乃事栾氏名媛,更是家学渊源,其能不明这屈叟占卜之中的道理,一听众人将屈叟的占卜道理分析明白,心中当即也害怕担忧不已,当即拉着李小和朝着屈叟一跪:“老先生,我们二人不懂事,冒犯了天神,可还有补救的方法吗?我们也愿意陪同老先生您一起斋戒,虔诚祈祷,不敢怀有二心!”

    郢君也从胖道:“想必上古真神自然也是善念怀天下的大贤,还望屈叟为李小和想个办法!”

    众位郢教兄弟也附和道:“不错,恳请屈叟开恩,为李小和想个办法!”

    屈叟心中明白,这也是规教这些郢教兄弟的一个不错的时机,毕竟这心中不虔诚者不是李小和一个人,李小和本来对礼乐涉猎颇深,如此却还仍旧怀有一丝狐疑,更不要说那其他山野莽夫了。屈叟瘪了瘪嘴道:“自古占卜不二卦。一占定吉凶,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好结果,而不断的进行占卜,直到把凶卦都占成吉卦,这本身就失去了占卜的意义,也不会准确的。有时候神祇也会给出他们的指示,比如今日李小和不够虔诚,所以这一卦本来就会不准,但是神祇又不愿意如此狠心断送李小和的性命,便在占卜之中以变爻来暗示老夫,让我中断这次占卜。”

    听闻屈叟的话语,似乎事情大有转机,柳涵听乘机问道:“既然如此,是不是李小和还有救?”

    屈叟点点头道:“不错,虽然今日不能再占卜了,但是按照刚刚这位小姑娘的办法还是可行的,让他二人也随着老夫斋戒三日,如此以示心中虔诚无二,届时老夫再为李小和占卜解毒配方!只不过这三日间又要劳烦郢君为李小和输入郢息以抵抗他体内的剧毒。”

    郢君点头应道:“既然如此,便劳烦屈叟三日后再为李小和占卜一次了!”

    其实郢教众位兄弟很少有人见过这悬空崖的解毒奥秘,按照屈叟的年纪,只有那些连细娘和她的师父都解决不了的毒才会来悬空崖寻求解毒良方,当此之世论用毒本就无人能出细娘之右,唯独一个寒月水仙是细娘解不了的,故而如今这些年轻的郢教弟兄也都没见过这悬空崖的威力,一个个非常想试试这悬空崖是否如传说中一样神奇。

    所以如今见屈叟答应三日后再为李小和占卜解毒,一个个也都符合吼道:

    “斋戒三日,重新占卜!”

    “斋戒三日,重新占卜!”

    “斋戒三日,重新占卜!”

    ······

    虽说这三日时光,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是自从郢君郢君召集众位郢教弟兄商议协助楚国令尹伐晋,已经过了六日了,掐指一算便是已经到了三月下旬。按照郢教弟兄的教程,这六日中,早就可以抵达秦晋战场了,所以因为李小和的缘故,郢君之好将支援令尹的行动再向后推迟几日。

    三日之后,郢教众人依旧罗列在悬空呀崖边,彤日高悬,紫气东来,江水之中映着绚烂日色泛起无数金色波澜,让众人感受到这一日的气象似乎比及三日之前还要好。

    屈叟一如三日之前一般,坐在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断的祝祷着,而李小和和栾玉纷纷跪拜在屈叟两侧,也潜心的等待着屈叟占卜的结果,自然心中再不敢有丝毫的杂念,除了为自己祈祷之外,也期盼着这一次占卜能够顺利的完成。

    屈叟如三日前一般,将蓍草罗列在身前,取出一根象征大衍之数,然后双手将其余蓍草分开,开始四四一数,占卜第一爻的挂象。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第一卦的卦象占卜出来,屈叟向身后的细娘轻声说了句:“第一爻乃是丰卦初九,老夫这就开始起第二卦!”

    细娘早就按照屈叟的吩咐,在掌中竹简之上将第一卦的结果记录下来,众位稍微懂一些卦理的兄弟,张目来看屈叟的占卜,心中也不禁惊骇,这一卦竟果然没有一处变爻。那些人心中惊奇的同时,无不敬畏满面,等待着接下来其他的占卜结果。

    细娘记录好第一卦,不自觉的朝着悬空崖的对面忘了一眼,那边稍微偏西的地方就是六十四卦之中的丰卦所在的悬棺位置,她朝着柳涵听低声道了一句:“这第一味毒元就是西南处的秋枯叶毒元,这份毒元想必是用来吸食体内的水泽之气,化解寒月水仙的毒素的!”

    柳涵听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放心了许多:“如此最好了!”她顺着细娘的指引朝着江浪的对岸远远望去,悬崖之间六层排列的悬棺格外整齐,断断续续就好似六条长线,正好排列成了一个丰卦的卦象,此时听到这二人对话的李小和,也抬头望了望大江对面的山崖石壁,眼前景象让李小和又顿生惊讶。他本来以为那山石之间镶嵌的棺材不过是随意排布的,但是经过细娘这一番提醒,竟然猛然领悟到,那些悬在山崖之间的一口口棺材刚好组成了一条条如同卦象一般的长短相间的线条,这些线条在远处望去整体上俨然组成了一个个卦象,竟不知是什么人曾经将这样伟大的工程修筑在悬空崖上,如此奇景让李小和也感慨其可以与孤竹冰峰媲美了。

    这时候屈叟又回头对细娘说道:“第二爻,是火风鼎卦的九二!”屈叟没有再叮嘱其他,紧接着就回去占卜第三卦了。

    果然,又没有一爻是变爻,这屈叟之前的所言看来分毫不假。而细娘很快便寻到这鼎卦乃是江北岸悬崖上东边一处卦象。这卦象虽然排列的十分散乱没有规则,但是凭借着卦象的特征也不难找到它的方位。

    这时候柳涵听反而嘿嘿笑了一声道:“好像这个毒元就是姐姐你常年使用的百足僵,竟然不想原来这寒月水仙与火山赤毒的结合体,解药也是如此平凡就能组合出来,看来这世间许多的难题并不是我们没有办法解决,只不过是组合的方法和时机选择的不恰当,只要机缘巧合,必然可以为人所不能为。”

    细娘乃是用毒高手,眼见的这前两味毒元的暗示,都是极为普通的两种毒药,并没有特别独特的以毒攻毒之奇效,也让细娘不由得担忧起来,低声道:“妹妹你说得虽然没错,但是这解药若是如此简单就能配置出来,想必寒月夫人也不会这么许久都素手无策了。”

    “第三爻为未济六三!”

    “第四爻为丰卦九四!”

    这连续两卦,都是十分平常,细娘手中笔落,心中念起,早已明晓这四种配方的组合是如何搭配,如何解毒,药效与反应早已在她的心中显现出来。甚至心道原来这解毒之药以这样四种配方毒元相互组合,协作祛毒,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柳涵听见她面带喜色,心中也踏实了许多,低声问细娘道:“想必姐姐已经知晓七八分的结果了?”

    细娘低声道:“不错,这三四两爻的选择,的确也不错,以天蚕之毒配合碧落之酒,配以前面两味毒药,的确可以以毒攻毒,清除体内四肢百骸经脉中的毒素,即便不能清除他的毒根,这个法子至少可以让整个经脉都顺畅许多,不会再爆发出那么猛烈的反噬感!”

    “什么?姐姐你的意思是说几遍是这四味毒药配制而成,也还是没有祛毒的必然把握!”柳涵听虽然知晓这药方的确是朝着为李小和解毒的方向搭配的,从细娘口中也能明晓它的确有效果,可是李小和体内的剧毒格外的危急,若是不能连根拔除,那等于于事无补,如今已经过了四爻,唯独两爻没有占卜出来,却只得到一个能够去除经脉残毒的效果,这让柳涵听格外的担忧起李小和的安危。

    而细娘却道:“妹妹无需惊慌,想这解毒的方子,其实在我毒经之中早就有过这样一种搭配,姐姐也曾经想过以此方法来为李小和解毒,但是这方子只能稍微控制,清除一些余毒,真的要拔出根治,肯定还有其他我不知晓的方法。但是眼下这个方子,疗毒是对路的!”

    柳涵听眉头不展,双目凝视着屈叟的方向,只等他最后两爻的占卜,看来李小和的性命究竟系于哪一种毒元之上,唯有这最后的占卜才能够揭晓出来。

    果然,不多时,屈叟回身叹了口气,摇头言道:“哎,第五爻,困卦九五!”言罢他又回头继续占卜,此事屈叟额头之上已经渗出许多汗珠,距离他第一卦的占卜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这多时候,他都虔诚的向天问卜,悉心求卦,此时报给细娘一个困卦,细娘本人也面色突变,手在竹简上书写,口中却不停念叨着“怎么会是这一卦,这一卦太过凶猛,这一卦太······”

    “怎么?这一卦有什么不妥吗?”柳涵听关切之情顿起。

    吴子元乃是延陵三大高手之一,如今听闻那屈叟口中吐出了一个“困”字,心中也咯噔一下,双眼朝着西南方眺望了许久,也无奈叹了口气。柳涵听眼见的吴子元这般模样,心中更加焦急,连连问道:“吴老头,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不要卖关子!”

    吴子元朝着西南方一指,柳涵听循迹望去,那边悬崖之上悬棺渺茫,似乎看不太清楚,但是山崖之上有一个巨大的洞穴,如同一个巨兽的大嘴,应和着涛涛江水的声音,朝着郢教众位兄弟不断咆哮,而且随着江水拍打山崖的声音不断呼啸,那洞穴之中还隐隐闪烁着蓝紫色的光芒,似乎格外的奇异!

    “那就是困卦所在之处!”吴子元面色凝重,显然是预料到了一些不祥之兆。

    郢君对于这些郢教的奥秘之所,心知肚明,拍了拍柳涵听的肩膀,言道:“不必担心,那困卦所在之处虽然凶险,却也难不倒兄长!”

    柳涵听隐隐约约从众人的反应之中已经猜想到这一卦看来并非吉兆,只好也沉住气不再言语,只等着屈叟的最后一卦!

第一百五十三章 福祸相依

    方此之时,天外风云突变,气象混沌,一时间将整个江水掀起,拍岸惊涛直逼天际,好似天神的震怒一般。这突如其来的异象,让在场的许多郢教弟子面露惧色,一个个面面相觑,好似感受到了来自异世的恐吓,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惊惶和担忧。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阵极其细微的骚动,郢君并未被这些许骚动扰乱心神,倒是柳涵听担心李小和的卦象,回首去看人丛中的变故,只见西北边上崖的路边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人言道:“自从这悬空崖建起之日,那困卦的洞窟就无人敢去,据说那里面凶险至极,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难道那洞窟也是随着这悬空崖建立起来的吗?”

    “这么大的洞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开凿出来的,肯定是事先就有的!”

    “此处本就应着八卦方位,有山水,天地,雷泽等因素,故而故人才根据八卦之位布局了这么一个毒元的所在,谁知道应着天地卦象的安排,刚刚好那洞窟所在就被安排在了困卦所在的位置,看来是天意难违,冥冥之中自有造化!”这是一个白须老者所言,他似乎对这八卦方位也甚有了解。然而他见到柳涵听回头看他,立时缄口不言,面上略带惊慌之色,这个紧迫的当口儿,柳涵听自然也没有心思去追责哪个人,只不过想看看这边究竟是什么原因发起骚乱,原来是几个懂得悬空崖奥秘的弟兄在私底下谈论此事。

    柳涵听当即走过去向那老者行礼:“彭莫先生,涵听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您对八卦还有如此深的了解,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这困卦一爻是有多难达成?”

    老头人称彭莫先生,听闻柳涵听问询,也知晓她是挂怀李小和安危,并非有意为难自己,便也坦率说道:“涵听啊,你是年纪轻,没见过这悬空崖的事情。其实那日郢君提出如何救李小和的性命,老夫我早已想到了这个法子,可是老夫担心这个法子会妨害到••••••”彭莫先生言及此处,忽见郢君已经站立在他身前,无声无息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着实让这个白胡子老头吓了一大跳,连连向后退却,差点从上崖的石阶上滚落下去,幸好柳涵听反应极快,从旁将彭莫先生扶住。

    眼见如此情状,彭莫先生也不敢再说话,默默的向柳涵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再追问了。柳涵听何等的聪明,早就知晓了郢君的心思,如今为了救李小和,郢君已经动用了所有郢教所能及的努力,无论成功与否,都势必不再回头,所以如今这几个人在私下里谈及李小和解毒毒元的第五爻如何凶险,也只有动摇军心的作用,于事无助。

    郢君威严在郢教之中何等尊崇,其他有些兄弟刚刚还窃窃私语,此时也全然没了声音。此时忽然听闻身后屈叟唤细娘:“第六爻,蹇卦上六,此乃往蹇来誉,或不失机会!”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然而大半天的功夫屈叟撑着老迈的身躯为李小和卜卦,眼下已经满头大汗,无法站立。细娘和吴子元左右将屈叟搀扶起来,关切道:“屈叟可还好,我先吩咐弟子们来扶您下去休息,这里的事情我们再与郢君商议!”

    屈叟在郢教辈分虽高,但是主要是研习周易占卜,武功方面略显粗浅,这也是他体力不如其他人的原因。如今六爻已成,卦象稳定,一共六卦,每卦六爻,合计三十六爻根本没有一爻是变爻,果然应了屈叟前言,看来李小和这解毒的毒元已经明确,算起细娘已经将前面四种毒元记录在册,秋枯叶,百足僵,天蚕之毒,碧落之酒,唯独这剩下的两样尚不能揣测。柳涵听心中焦急,挤到细娘身旁问道:“姐姐快告诉我,这最后两位毒元是什么,难寻吗?”

    细娘对这些毒元了如指掌,但是要亲身下悬空崖去寻找毒元,她也只是在三百多味毒元中寻到过几十种,毕竟很多毒元所处的方位就如同刚刚彭莫先生所言一般,凶险至极,九死一生,连她自己也不敢去。这时候听闻柳涵听的问询,她也明白柳涵听对李小和的情谊,但是她确实也有好多从未接触过的毒元,也只能无力的答道:“好妹妹,虽然姐姐善于用毒,但是这悬空崖上的毒元也并没有尽数了解。如今最后这两卦,一为‘困’,一为‘蹇’,均非吉兆,姐姐还从来不敢去这两处采摘毒元,故而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配方,但是这方子肯定是错不了的!”

    屈叟虽然身体虚弱,但是支撑着身体勉强言道:“涵听啊,这两卦位置极近,却凶险无匹,虽然暗藏生机,但是也不可轻视啊,老夫看这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屈叟说出这样几句话,当即又连连咳嗽了好几声,看似身子虚弱得不能多言,吴子元刚忙吩咐弟子搀扶屈叟下崖休息。

    郢君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心中对这屈叟的卦象已经有所感悟,毕竟他一教之尊,雄才伟略,连屏岳山的棋子都已经可以看透其中奥妙,更不要说在和么简简单单的六爻卦象了。他心中盘算卦中隐喻,思索片刻,竟然又转向了身后的彭莫先生,本来将其吓退数步,如今面向对方,彭莫先生更加有些畏手畏脚。

    众人见郢君不言不语,也纷纷安静下来。李小和却当先言道:“郢君,李小和并不怕死,如若这卦象之中有什么凶险,期望各位郢教弟兄还是顾全自身,不可轻易为李小和犯险!”

    郢君并未答李小和的话语,却对彭莫先生冷声言道:“以先生高见,此行如何?”

    这一语着实大反常态。刚刚郢君是冷厉面对彭莫先生,差点把他吓退到山崖之下,这转眼之间竟然态度大变,要请教对方,这也让柳涵听吴子元一行人出乎意料,更兼细娘是配药的关键人物,更是一丝不苟听闻眼前变化。

    彭莫先生叹了口气,无奈言道:“不瞒郢君,老夫早想到了这个法子为李小和解毒,这个法子解毒究竟可行不可行呢?其实老夫心中明白,九成九是可以将他体内的毒素根除的!”一听到这样一句话,虽然说李小和与栾玉并不知道这个老头的来历,但是听他如此坚定的语气,也不禁喜形于色,或许自己真的是有救了。

    柳涵听也露出微笑,向着李小和微微点了点头。然而彭莫先生却接着说道:“但是老夫之所以一直没有说出这个办法,就是担心这取卦和配毒的过程太过于凶险!”

    “什么?请老先生明示!”柳涵听见对方话锋一转,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忧虑。

    “郢君高明,不需要老夫多言。其余众位兄弟试想想,这悬空崖下,应和着易经六十四卦,每一挂六爻,足有三百八十四爻对应着毒元,而细娘是我郢教的用毒高手,却只能掌握其中五六十种,还有许许多多的毒元是连细娘都不知晓的。”众人听闻这悬空崖下如此多的毒元搭配,心中也惊骇不已,这还仅仅是毒元,如果相互搭配组合,能制出的剧毒那是数不胜数。

    彭莫先生接言道:“既然细娘都无法配制出李小和的解药,就说明那些寻常毒元的搭配是不能为李小和解毒的,必须要在这崖下寻找出那些稀世罕有的毒元才能奏效,而这些毒元之所以稀罕,就是因为它们所对应的卦象凶险异常,所处地位格外逼仄蹩脚,让人平日里不愿冒生命危险去寻觅,而如今只有迫不得已以身犯险,所以老夫才有此担心!”

    郢君听闻彭莫先生所言,深深的点了两下头,很明显对方所言与自己心中所料几乎对应无二。然而郢君豪气勃发,喝道:“无妨,如今本座亲自走一遭,想也难不倒我!”

    彭莫先生叹息着摇了摇头,言道:“郢君恕老夫无礼,有一句话老夫不得不说!”

    “先生请将,但说无妨!”

    柳涵听和吴子元这些时候听闻彭莫先生有话要说,更是聚精会神,他们这些高手平日里能征惯战都是武学奇才,但是对这奇门八卦的理解,自然及不上屈叟和彭莫先生这些大贤。彭莫先生歪着脑袋,直视郢君,言道:“郢君啊,老夫所担心之事就是这个。不是属下质疑郢君的功夫,但是如今晋楚交锋在即,令尹千里传书要郢教驰援战阵,在这关头如若郢君有些许闪失,岂不是误了整个进兵大事,虽然郢君武功格外高超,但是这困卦的洞窟乃是祖上所传,凶恶难以应付啊!”如此以来众人终于明白彭莫先生的担忧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这悬空崖的占卜是可以为李小和解毒的,但是很明显李小和体内的剧毒不是寻常毒素,如若要以悬空崖毒元配制解药,势必需要犯险去采摘一些稀世毒元,这样就造成了受伤或者丧命的危险,尤其是郢君亲自出手,如若有什么闪失,势必对整个晋楚战阵产生莫大的影响。

    郢君环视了一周众位兄弟的表情,虽然彭莫先生所言句句在理,切中要害,但是众位兄弟对郢君的爱戴让他们仍旧静静的期待着郢君的决定,郢君却仍旧淡淡的问了一句:“那么依老先生的看法,要取这困卦的毒元,有多大风险?”

    彭莫先生也不含糊,上前两步,挺胸昂首,比及之前的心虚胆怯之状好似变了一个人,他朗声对众位兄弟说道:“这六爻之中,前四卦都是普通卦象,所处位置也不难寻觅,莫说是郢君,便是细娘或者其他低一些辈分的弟子,只要脚下小心,是不难取得毒元的。但是第五爻困卦一爻,实则是死爻!”

    “什么?”

    “死爻!不会这么厉害吧!”

    众人的嘈杂之声顿时有如一条条毒蛇在脚下盘桓一般,迅速的在人缝之中穿梭传播开来。

    “说是死爻乃是因为以往占卜到这一爻的,几乎都无人能将毒元采摘到手!”彭莫先生面色坚毅,言辞犀利,这一句话似乎就是一份郑重的警告。

    “几乎?”这两个人让柳涵听寻到了一丝绝望中的希望。

    “不错。这困卦乃是一凶兆,尤其是那困卦的洞窟之中,暗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凶险,进去的人几乎无人生还。但是曾经有一次因为困卦之后的爻辞大吉,这样配比起来整个卦象还是吉利的,所以那一次的行动成功了!”彭莫先生并没有说以往究竟是谁取得了成功,只不过他从卦象上说出了其中的玄机。

    “这是什么意思?”细娘用毒是好手,但是对卦象就不太明白。

    “便如今日这一卦,第五爻是困卦,但第六爻是蹇卦,蹇卦本也不吉利,但是蹇卦上六是其中唯一一条吉兆,暗示着奋力向前,跨过凶险,便有人接应,可以全身而退。此挂在凶险之中透露着一线生机,或可以一试!”彭莫先生虽然愁眉不展,但是分析得客观有理。

    “兄长!”柳涵听将头靠在郢君胸前,他口中这两个字似祈求又好似挂怀,似担忧又有如期盼。她这一语之中既饱含了期待郢君为李小和求取解药的期待,也不无对郢君安危的担忧,虽然郢君武功天下卓绝,她却终究对这卦象耿耿于怀。

    李小和也深明卦理,上前对郢君道:“前辈,李小和早知自己命不久矣,贵教教务乃是大事,李小和不敢耽误尊上勤王义举!”

    郢君也没有答允李小和所言,沉默良久,向众位兄弟道:“众人只见到这一卦的六爻玄机,却不见整体。想这六爻合一,正是兑卦本体,兑卦乃是喜卦,虽然九五一爻略带困扰,但是整个的走向是吉利的,这让本座信心大增,柳涵听你与吴子元细娘一同行动,取前四种毒元,本座自去取后两种毒元,今日修养元神,明日便即动身!”郢君分析吩咐都格外坚决,不容违拗,命令一下哪里还有人敢置喙!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亲临困局

    在这个世上,有些情谊是不能够用道理分析清楚的,尤其是不能用商人的那种你来我往的利益均衡来评价。当你益发要求一种公平和均衡的时候,便只会得到事与愿违的苦果,而当你忘情投入在自我的信仰中时,往往能够在不经意间收获一份莫名的感动。李小和此时的心境就是这样的,他从不知郢教众人是怎样的一群英雄,也不敢去衡量柳涵听对他的情致有多少诚挚,但是只要这样的一种对侠情的爱慕和依恋,就足可以让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仗义人士聚在一起,豪情吃酒,无忌谈笑。

    其实,郢君乃一教之主,天南至绝的高手,岂能不明白如今晋楚交锋在即,保存元力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晋楚争雄的元首,不是楚国的令尹,也不是晋国的中军元帅,他虽然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这个世界的变换和是非,时时刻刻的关注着晋楚两国黎民的水深火热,但是他更希望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侠客。在举手投足之间,在往昔未来的交际之中,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大侠客,一个纵横江湖笑傲天下,行侠仗义的散人,这种人没有那么多的家国负重,没有那么多的大是大非,唯有一腔热血,一身肝脑,一片忱心,一曲爱恨,唯有引刀成一快,快意了恩仇。所以说,有时候即便是一教之主,一方至尊,但是他的这份赤子之心,这份侠义初心,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变化而产生些许的偏移,这才是这个世界之中最值得尊敬的大家,最值得尊敬的前辈和榜样,这是让这个世俗千秋彪炳的豪杰,而又从不自封。自从郢君决定以身犯险的时刻,便已经决定了他这个人无可超越的精神高度!

    当郢君踏足悬空崖之际,英姿勃发,凤头丝履,有吞吐天地之气,有笑傲江湖之风。他傲立在悬空崖边际,面对着滔滔江水,心中虽有百感交集,却无一丝犹豫,尤其当一人履天地至极之时,便更感纤微之至重。此时细娘与柳涵听已经纷纷奔赴各自的毒元悬棺之下,几个人在悬空崖的崖壁之间登临攀附,如履平地,这些高手的轻功平日里还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然而在这样的险峰绝壁之间,就凸显出各自不平凡的修为。眼见得几个起落之间,细娘便已经欺近了她所奔的悬棺之处,那悬棺下部有四根横木擎住,横木的内侧牢牢的插入了山崖之中,而外部将悬棺托起。

    细娘身手矫捷,显然是驾轻就熟的老手,她一只手把住山崖上吐出的岩石,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悬棺的棺盖,但见她双目冥冥,似乎从她的心思之中所散发出来的感应就可以揣度出来那棺材之中所蕴含的毒元。不过细娘的冥想也只有一时半刻,她很快便将怀中所抱着的一只陶罐摸出,陶罐外面用麻绳编织的网络包裹起来,她牙齿叼住陶罐外围的麻绳,探手棺盖之中。

    此时再上崖之上的各位郢教弟兄都目色目不转睛,一个个俱皆期望看看这悬空崖下的毒元究竟是怎样一个物事。但见细娘内力轻运,向棺盖之侧一拍,那棺材盖应声颠了一下,磕荡之中翻滚而起,瞬间变立在那棺材一侧的木梆之上。这诡异的一幕让在场的各位弟兄看得目瞪口呆。那棺材盖好似通了人性一般,竟然自顾自的站在棺材头一侧,心理承受力弱的人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细娘将棺盖掀开,众人当即看到这棺材之中并无出奇之处,无非一个板板整整的尸体躺在里面,因为距离太远,根本瞧不清那尸体的面目和服饰,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人形,但是从棺材内的布局来看,其中并没有陪葬之物,似乎就是一个光杆尸体长眠于此。细娘早已驾轻就熟,根本没有其余人等的犹豫之色,直接将掌心的内劲催入这个尸体的体内。但见这尸体好似一个如梦初醒的活人一般,猛然间抽动了一下,逐渐的感受到了周遭的气氛,而且渐渐地对细娘的功力有了感应,将身子从平躺的状态缓缓地抬了起来,这样的一个过程让在场的众人更加惊奇。那个尸体没有任何的外力,只在细娘内功的催动之下,就上身笔直的缓缓坐立起来,尤其是几个年纪轻轻的郢教小姑娘看得这个可怕的尸体竟然如同起死回生一般,心中害怕极了。

    忽然,那尸体猛然将双眼睁开,几个小姑娘吓得“啊啊啊”的惨叫着跑到了人丛后面,众位,郢君回身瞥了一眼几个低辈分的小丫头,没有说话。但见这尸体双眼之中早已没了乌珠,无数的蛆虫从尸体的眼窝之中四散攀爬而出,细娘手掌中内劲源源不断的注入尸体之中,尸体好像一个久经沉睡的老头子猛然被唤醒一般,将口大大的张开,“呵!”,吐出一口气来,就好像背负了五千年之久的重负如今一觉之间尽数释放。有几个胆大的汉子看得格外清晰,随着这尸体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那尸体七窍之中各自喷出一股烟气,七股烟气在空中如同顽皮的孩童一般相互缠斗攀附,戏耍了半晌,终于合为一体,拧成一股巨大的烟雾,朝着细娘口中的陶罐飞去。

    旁边几个懂行的弟兄低声言道:“莫怕,成了,成了!”

    那些不明白的虽然不明白个中意思,但是这“成了”二字是什么意思心中还是甚为明晰的。

    郢君眼见得细娘得手,也微微点了点头。细娘将这尸体之内的气息逼如口中的陶罐之中,转身塞住盖子立即起身向上攀爬。那尸体离开了细娘的内功,又立时跌落回去,棺盖如同一个具有自动机关的盒子一般,瞬间又自动合拢,分毫不差。

    这个时候,柳涵听吴子元等人也已经纷纷去求取各自的毒元,虽然没有细娘这般驾轻就熟,但是几个人在悬空崖上往来栖息,还是不成问题。郢君见众人几乎成功,自己也不犹豫,向身后言道:“彭莫先生,如今本座求取毒元,更无失败之说,此处若有任何弟兄需要协助,你尽管调配,莫要让本教人众受了伤!本座此去,多则半日,扫则一个时辰即可,各位弟兄莫要担心,照顾好李小和!”

    郢君吩咐没有华丽之语,却憨直的将心中所想尽数道出。只见他轻功如鸿雁附体,直穿天际,一忽儿好似鲤鱼腾空,一头便扎向江水对面的悬崖洞窟之处,身手矫捷轻盈,绝不是一般武林人士可以比拟的。

    不说其余人士临江取毒,但讲郢君一人飞抵困卦洞窟。虽然贵为郢教之主,然而这困卦之所处,乃是千百年来这郢教之中少有人能够涉及的关键去处,郢君身负绝世武学,却也小心翼翼。他方踏入这洞窟之中,其中黯然无光,草木无踪,整个洞窟的样貌,非旱,非炙,非殃,非荒,郢君见多识广,当即才想到这洞穴之中毫无生迹,并非因为干旱,炽热,灾殃,荒芜,而是其中本就蕴含着一种不可抵抗的死亡之气,这种气息不是天时地利之间以五行流转的,而是自己本就附带的一阵莫名之伤,这种伤感之息。

    这种气息是郢君从来所没有见识过的,他虽然阅历天下万物,却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气氛,这种气息将所有的生物的活力硬生生从体内拔出,即便是他自己,内力雄浑,有郢息护体,孤竹君都奈何不了他,但是在这个环境之中,他仍旧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之中缓缓向外流泻着生命力!

    郢君不敢小觑这个四下里死寂一片的环境,他缓缓步入洞窟内部。整个洞窟镶嵌在悬空崖半山腰处,上下皆是陡峭的山壁,若不是有郢君如此凌厉的轻功,甚难飞抵这样的一处绝险的所在。而如今这洞窟之中没有任何活物,两侧洞壁泛白的岩石甚至连一点点水汽的湿润痕迹都没有,这与常年在江边的气候大相径庭。

    及至深入洞窟,所幸并无分岔路,这让郢君省却了许多时间。但是随着逐渐深入这洞**部,他能够感受到似乎有越来越多的气息在影响他体内的真气。这种干扰不是来自于现世的生物,而是其他世界中不可见的灵异存在。正在郢君思索这一切危机的来龙去脉之时,忽然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直寻觅的东西——棺材!

    或许在外人眼里,如此顺利的行程与这个困卦的卦象完全不相符。但是在郢君这样一个明眼人看来,这棺材才是一切困之源头。虽然身为一教之主,他的实力让他并不惧怕任何对手,但是在这从未尝试过的诡异之物面前,他不得不小心翼翼。郢君将双目缓缓闭上,体内的郢息流转,感应天时,从而来体察一下这个棺材之中所蕴含的玄机与天地万物之间的感应,究竟属于何种奥妙。

    而就在他闭目体悟这棺材中的玄机时,他逐渐发觉这洞穴之中的死亡之气全部都是源自棺材所散发的气场,这种气场如同一个人的心脏跳动一般,有节奏的忽强忽弱,不断将一股股的死亡气息挤压喷涌出来,向着洞口喷出,郢君每靠近一步棺材,这种冲击力就越强猛一分。及至郢君来到棺材旁侧之时,郢君整个身体外的护体郢息就好似受到了强劲的烈风吹荡,金黄色的护体郢息在郢君身后形成了一个长长的大尾巴,而正面护体的郢息已经薄薄如同面纱一般,整个郢君的身体就好似一颗天际的流星,托着护体的长尾巴站立在棺材面前,而且随着棺材中一强一弱的喷发,郢息在他身后形成的长尾巴也随之一伸一缩。

    虽然如此,郢君不能有片刻耽误,他如同细娘一般,将手中郢息撑起,向着棺材头一拍,整个棺材盖就如同一个僵尸一般,向起一跳当即立在棺材旁边。如今棺盖一开,郢君目视其中,与之前几具棺木并无二至。其中一具尸体平躺棺中,面色惨白,周身衣衫华丽,但是没有丝毫的腐烂迹象。这个看似与其他棺中的尸体并无太大区别的古尸,竟然让开棺的郢君大吃一惊,他不由得暗自抹了一把汗,口中低低声音念道了一句:“师父!”

    这个已死的人还保有如此强大的气场,竟然是郢君的师父,在这样的一种骇人的幻境之中,让郢君心中此时也顿生惧意。这个世界之上,多少高手你来我往,郢君从无惧怕之意,但是此时面对的是自己的师父,这样的对手无论是从武功还是从他的心念之中,都是一种不可逾越的压制,这让郢君顿时感受到了一直莫名的紧张,也是他此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紧张。

    犹豫了片时,他看着眼前师父的尸体,又有些猜忌:师父曾经下葬之时,并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郢教的祖坟,为何棺木会被暗中移到此处,虽然其中可能还有玄机,但是他也顾不得许多。咬着牙模仿着细娘,将一只陶罐托在手中,掌中郢息不断的注入这尸体之内。那个尸体就如同之前所见过的一般,随着郢息的输入缓缓的坐了起来,当它坐起来的时候,离郢君更加进了,这真的就是自己的师父,竟然面目保存的如此完好,与生前别无二致。

    郢君望着自己的师父,心中当即升起了一丝波动,回忆起师父生前的种种过往,与自己的对话。就在这一个波动的瞬间,他郢息似乎略有不稳,忽然间尸体猛地睁开双眼,双眼之中血红喷火,就好似一双赤练宝石一般。郢君心道不妙,这尸体与细娘所操控的那具不同,然而心念及此已经无暇反应,那尸体双眼之中瞬间射出两道赤红的飞羽,郢君将脖颈向后一仰,让过两枚暗器,从面颊之上飞过,然而当即感觉肚腹之上被两掌强横的内劲打中,源源不断的死亡之息输入了自己的体内,即便是护体郢息,此刻也尽数被震散!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古尸幻境

    在郢君开棺寻毒元的时候,竟然没有想到那棺材中的古尸居然出手袭击自己,而且这个古尸的手段明显要比寻常江湖武人的功夫厉害的多。古尸只不过一掌拍在自己的胸腹之上,便让郢君的护体郢息瞬间尽散,郢君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然而更加让郢君担心的是,这古尸发掌之后向自己体内注入的死亡之息让自己整个身体都猛然缠斗了一下,本来修炼多年的郢息是一种纯阳至刚的护体真气,但是对方的死亡之息好似就是专门为了克制自己郢息而存在的一种内力,这种内息在郢君的体内一旦接触到郢息,当即就把郢息尽数熄灭,甚至同化成为自己的力量源泉,让郢君的身子登时感到半边冰冷刺骨,不听使唤。郢君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即屏气凝神,主动的封住自身两处大穴,将左半身的经脉封死,不许郢息向外泄漏,也避免了外来真气的入侵,先立足保全自身,再图退敌。

    这一变故只在顷刻之间,而郢君封住穴道去瞧这古尸,古尸面目依旧僵硬麻木,根本没有任何表情。一招得手,古尸也并未站起,另一只手紧随其后向郢君的肩膀斩下。郢君连连向后推出两步,心中犹自惊慌道:“师父,你还没死吗?”

    郢君脱离了古尸,古尸当即跳出棺材,双掌飞扑而来,郢君此时感受到这古尸浑身上下蕴含的死亡之息格外充盈,似乎这本就不是自己的师父,而是因为他体内聚集了太多的死亡之气,让这尸体竟然能够如同活人一般飞舞战斗。郢君如今也不客气,虽然封了半边身子的穴道,感觉有些行动不便,但是转身一闪的身手还是有的,他让过古尸的一招,当即使出一招虎兕天南,这是郢教的独门武学,一般弟子很难习学出来,闪身之时奔袭对方,乃是一个顺势反败为胜的招数。

    然而就是这一招使出,那古尸凌空一个翻滚,回手一招金鹏啸月,这一招也是郢教独门秘传的武学,而且是专门克制虎兕天南这一招的技巧。郢君一见此招,又见那古尸的面目与师父相同,当即回忆起师父曾经传授自己这一招时候的情景,师父曾言:“柳无靖,你以虎兕之威突袭为师,须知虎兕勇猛异常,杀气盈然,以凶杀之气贯穿体内,奔袭而来,肆无忌惮,更加没有分毫的恐惧,所以这一招肃杀之气太盛,如若想克制这一招,一定不能直撄其锋,须得旁敲侧击,避其锋芒。你看,这一手金鹏啸月正好从半空中闪避掉了你的奔袭之威,而后掌风斜掠,专打你脑后的死穴,这是一个避重就轻的巧妙招数,用来克制虎兕天南,乃是再恰当不过了。”

    郢君此时耳畔不断响起当年师父传授自己武艺时候的言语,那些情形在脑海之中频频闪现而出,让郢君都难以分清究竟眼前这个古尸是否就是师父。而对方的招数又是恁般的凌厉,与自己所用的招式刚好环环相克,连续两次的受制,让郢君有些分神,眼见得那古尸飞到了自己的脑袋后面,就要下手拍自己后脑的死穴,郢君瞬间意识到了危机。以往行走江湖,若是有人从脑后拍自己,只需简简单单将郢息运起,护住身体即可,但是如今这情景,显然不可小觑了这具古尸,因为从这几招之间,郢君越发的觉得那古尸似乎就是自己的师父,就是曾经教授自己武艺,帮助自己历练的师父,他对自己了如指掌,对自己的招式烛明在心,自己即便有郢息护体,也不是师父的对手。行走江湖这许多年来,郢君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郢君就地一滚,闪到了山洞旁侧的岩壁处,幸好没有被古尸斩中脖颈。那古尸没有得手,也不着急攻击郢君,背对着郢君,僵直的站在棺材前面。郢君喘息了一下,生平第一次与人交手如此狼狈,即便在孤竹冰峰之上,即便自己没有战胜孤竹君,但是也并没有如眼下这般就地滚爬,一身大氅泥泞不堪。不过郢君回过神来,算算时间,足足有半个多时辰了。自己吩咐郢教兄弟安心瞪着,多则不超过一个时辰,如今这古尸竟然是个武林高手,要想从他体内吸出毒元必须先将他制服,但是这人似乎就是自己的师父,无论自己用什么招式与之打动,终究会被他瞧破自己招式的破绽,无法占得先机。

    就在郢君犹豫之时,那古尸又开始行动了。他缓缓转过身来,双眼一瞪,又使出了刚刚那一招火羽飞射的技能。郢君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却未想到那古尸恁般的古怪,从古尸眼中喷射而出的火羽无穷无尽,好似万箭穿心的连弩一般,郢君如今即便闪身躲避也来不及了,只得将体内郢息勉强提起,两掌猛力拍出,将这些赤炼火羽震开。然而郢君刚刚被那古尸将内息制住,如今强行提运郢息,郢君忽然觉得足太阳膀胱经突如其来一阵剧痛,浑身颤动不已,之前潜藏在体内的死亡之息冰冷彻骨,顺着足太阳膀胱经的穴道层层上窜,所经过的穴位一一麻木不仁,好似被对方的冷凝内力冻结了一般,勉强抵挡了两三枚飞羽,当即就跪倒在地,胸口连连被这古尸打中了五六枚飞羽,郢君连连后退,几乎坐倒在地。

    古尸得了优势,乘胜追击。眼见得郢君坐倒在地,古尸将双掌拍出,一手郢息化龙,一手天南古韵,这都是郢君的师父曾经教过他的绝招,但是如今无奈的是对方竟然用自己最熟悉的招数对付自己,将自己困在这困卦的洞穴之中。

    当此之时,眼见得郢君命在旦夕,果然应了困卦难解的预兆,忽然郢君身后闪出一人,这人内劲刚猛,不闪不避,双掌直接与古尸的双掌对准一拍,只听得洞内一声巨响,双掌相交之下,乃是格外强猛的内力爆发之声,郢君将大氅遮住头脸,躲过了许多四射的沙石。将袍袖放下,抬眼去看这援救自己的人时,正是李小和!

    李小和只身一人,站立在郢君身前,回护着郢君的安危。但是,让郢君出乎意料的是,李小和竟然也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师父,你怎么在这里?徒儿寻得你好苦,看到在屏岳山上你的墓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

    那古尸并不答话,转过身来朝着李小和又是连连使出两掌。这两掌温婉如月,轻柔如水,手腕反复旋转,变化万千,正是屏岳山的独门绝学抚月掌。郢君眼中所见的那具古尸还是自己师父的样貌,但是他手中所使出来的竟然是屏岳山的绝学。而李小和眼见对方使出抚月掌,脚下连连向后倒退,言道:“师父,你莫要与小和动手,郢君乃是帮助弟子解毒的恩人,且听弟子解释!”

    事到如今,郢君已经明白了这古尸的身份了。那决计不是自己的师父,也决计不是李小和的师父。如今那古尸在自己看来是自己师父的模样,而在李小和看来,却又是他的师父模样。而且这古尸会根据对方的出身,选择不同的招式来克制对方,对自己用的都是郢教的绝学,而对李小和使出的却是屏岳山武功。想这天底下,能够兼收并蓄,学会这么多武功的人,也就只有孤竹君有如此的修为。

    但是这决死的瞬间,郢君也难以全力协助李小和,只得从旁道:“李小和,这古尸有蹊跷,他不是你师父,这是幻觉!”

    李小和哪里知晓这眼前的师父是古尸所化,只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师父,他用抚月掌来打自己,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武功能够破解得了抚月掌的招式,但是事到如今更加无暇思索,干脆一招怒特掌拍出,先抵挡对方的来袭。

    抚月掌与怒特掌都是当世无匹的厉害武功,一是屏岳山绝学,一是孤竹冰峰绝学,这两招到底谁更加厉害,却还从未有过对决。但是李小和此时心中念着对方是自己的师父,根本没有调动内息去抵挡,但见那古尸的掌影在空中飘舞飞散,一瞬间化成了几十个手掌从四面八方将李小和包裹起来,而李小和打出的怒特青牛根本一闷头向前冲去,又成了刚刚郢君对敌时候的情况,被对方避重就轻,从旁侧偷袭了一番。

    郢君眼见得李小和被古尸的掌影包围,转眼之间就要受伤,也豁出来自身的内息,将郢息尽数提起,心念执着守一,爆发出极天武境,一瞬间整个困卦洞窟之中被武境充满,本来死气沉沉的一个洞穴刹那间成为了花草芬芳,鸟语虫鸣的生机勃勃之地。且不说郢君的内力对古尸的干扰,只是这蓬勃的生命之声,就让对面的古尸身子瞬间一个震颤,好似退却了生命光泽一般,他的脸上忽然间腐化脱落了许多皮肉,再也不是郢君师父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句皮肉腐烂的骷髅,站在郢君和李小和面前。

    李小和似乎也看到了那古尸的本来面目,惊叫道:“啊,师父呢,你怎么••••••”

    这种惊讶不难想象,在自己眼前的师父一瞬间变成了皮肉模糊的骷髅,怎么说李小和虽然胆子大,却也惊骇异常。尤其是这个时候,对方的无穷掌影,纷纷杀招尽数在郢君的迷幻武境之中荡涤飞散,让李小和逃过了一劫。

    那古尸受到了郢君武境的干扰,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胡乱的挥舞着皮肉破烂的双手,招式全然失去了章法。李小和知道是郢君武境制住了对方,回身向郢君道谢:“多谢前辈相救,小和感激不尽!”

    郢君此时乃是勉力支撑,艰难说道:“李小和,你赶快制住这具古尸,我的郢息受到了对方内力的影响,这武境支撑不料多久。”

    李小和慌忙应承着郢君,转头双指如剑,去点古尸的穴道。哪知道触手所及,皆是空旷白骨,那本来应该是穴道的地方,都是一些腐烂干瘪的枯肉和沾满灰尘的白骨,这让李小和根本没有办法点中对方的穴道。李小和连连两下,都无功而返,反倒是被那古尸连续两掌打中了心口,飞出去三丈多远。

    郢君道:“愚蠢,这死人本就没有了血脉经络,岂会受到穴道所制,此时唯有致命之击,才能将对方打败!”

    李小和勉力挣扎起来,此时郢君的武境已经缩小,古尸摆脱了郢君武境的控制,忽然又幻化成孤竹君的样貌,他一手拈着屏岳山棋子,另一手凌空比比划划,好似当日烛青运功一般,而这古尸所化的孤竹君,就端坐在一个冰封的宝座之上,与洞窟之中凌空飞舞,前后旋转不住,周身真气凝聚,肆意流转,这是要使出孤竹绝学《剑岳秋翎指》。

    李小和此时也已经明白了这个古尸的套路,你用哪一家的武学,他立即就会变成与你一套的武学,而且还会专门使出那克制你的功夫,甚至可以把自己变成你最畏惧和尊敬的人。这个困卦的洞窟,简直就是心魔所在的场所,竟然可以对一个人思绪了如指掌。细细琢磨来,那郢君和孤竹君的武境,也是一种内力爆发而出的功夫,可以影响到周遭人的思维和内息,而这古尸的能力,似乎比及武境还要在上一层楼,可以在临阵对敌的时候,看到对方的心中所想,所惧。甚至很多自己都已经识记不起的过往经历,他也能够如数家珍般的举出,如今眼前这个假的孤竹君随时都可以变成自己此生最惧怕的对手,这个难缠的古尸究竟是何来头,为何在这困卦洞窟中如此兴风作浪,与其他悬棺中的尸体截然不同,这让李小和与郢君的心中都不禁升起了许多疑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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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之义理,往往激发于内心而无法诉诸现实。一旦触及此大矛盾,便如水火相侵。侠义行于世,便即如此。一旦触及礼法,即成杀伐。极侠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侠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侠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