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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全文阅读

作者:莫折随风     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txt下载     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转道景州

    小梅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转头看向离歌笑,后者不置可否。离歌笑一行的两辆车,已经离那些人很近了,来者,似乎也在审度离歌笑一行,步履间,变得有些犹疑,离歌笑侧头向小梅悄声道“你驾着车,慢慢过去,我先上去问问。”说着,跳下车,独自向前方走去。

    “哎”柴胡不知道离歌笑要干什么“娘娘腔,老离一人儿干嘛去了?”

    小梅还是比较了解离歌笑的意思,向柴胡解释道“歌哥说他先去看看,那些人也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歌哥怕吓着他们。咱们慢慢过去。”

    再看那群人见离歌笑走近,明显有了些戒备,但见也只是他一个人过来,倒还好些。其中,那个推着板儿车的壮年停下车,欲上前,被板儿车上的老者拦住,示意自己去看看,于是,老者先将怀里的孩子放在车上,这才由那壮年扶着缓缓下了板儿车,迎上离歌笑。

    离歌笑一边走近,一边向老者施礼,含笑问道“老人家,打哪儿来啊?”见老者似乎有些犹疑不决,忙又施一礼“哦,我们是粮商,去晋南做些买卖,想跟您打听打听,去石门的话,哪条路近点儿啊?”

    老者上下打量了离歌笑片刻,似乎略放下些心,不再那么紧张了,拍了拍那壮年的手,示意不用扶了,抬手,也向离歌笑浅施一礼,回过身,用手颤颤悠悠地指着身后的路“顺着这条大路走,不过一个时辰,就是个岔路口,右边的那条道儿,就是去石门的,左边,是去景州的”正说着,见离歌笑向自己身后的路望去,顿了顿,缓缓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哎,不过我劝你啊,最好还是原道回去吧,这晋南呐,不去也罢。”

    离歌笑心下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还是想听听,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哦?老先生,这话怎么说?”

    老者听得离歌笑这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连连喘息咳嗽,一旁的壮年连忙抚背安抚。这时候,小梅和柴胡已经驾着车,来到众人跟前,燕三娘和常小梅也下了车,四人行至离歌笑身边,于最后的常小梅看向来人,一抹惊异,自眼中一闪而逝,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壮年见四个来人的装束,感觉离歌笑所言不假,倒也不那么戒备了,一边照顾老者,一边愁眉不展道“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山西闹响马的事儿?”

    离歌笑环视了一圈其他四人,看向壮年一笑,道“这一路上倒是多少听到些,怎么,你们是从山西来的?”

    壮年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哦,那倒不是,其实山西那儿啊,也不是闹什么响马。前年初,山西潞安府平顺县的一户陈氏里长,聚众抗粮,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开个粮仓,抢点儿粮食,可谁知道越闹越厉害,如今都发展成昌顺军了。听说前些日子,还跟朝廷干了几仗,可愣是没动他们分毫,近几个月,更是波及了冀、豫两地,又是抢粮又是抢东西的,还专挑大户。这不,我们家本来是赵州的,家里有几个庄子,前几日,昌顺军一来,就全给抢了,我们怕他们再来,便想往北来躲躲。你们怎么还想着往南去呢,赶紧回去吧。”

    老者缓过些劲儿来,但是话听至此,愈加说到了伤心处,连连叹气“我们家那几十亩的产业呀,就这么了下了,哎,可也没办法,要是赶上他们再来一次,我这条老命啊,就得搭上了。我说你们啊,也别为那点儿银子去山西了,把命搭上,那可是亏本儿的买卖。”说着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五人相视一眼,皆感觉形势似乎大变,小梅上前细问“老人家,这山西的事儿不是一直都在晋南闹么,怎么跑到赵州去了?”

    那壮年抢上前,情绪似乎积怨已久,抱怨道“谁知道,听说去年,他们还想占了潞城,打了半天没占成,所以今年这才找了别的地方,好像听人说,河南的怀庆和卫州也被抢过。我看他们呐,早晚是想把冀、豫两地都占了。”

    那老者看壮年越说越激烈,连连拦阻“行了,行了,别说了。”

    离歌笑微微皱了皱眉头,语气和缓地问道“老人家,那您知道,那帮人抢了赵州之后又去哪儿了么?我们也好有个避讳。”

    老者与那壮年对视一眼,老者淡淡地摇摇头,壮年则略作思索,犹疑道“这个,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我好像隐约听得,来抢我们庄子的那两个领头的,提到过新河、景州这俩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朝那个方向去了。不过你们要去石门的话,倒也应该碰不上”接着又叹了口气“不过啊,我还是劝你们,别为了几两银子冒那个险,等那边儿太平了再去,也不迟啊。”转头向老者道“爹,咱们接着走吧,还得看前面有没有打尖儿的地方呢。”

    老者回过神来,发现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忙道“哦,对对对对,赶紧走吧,赶紧走吧”转向离歌笑“我们得继续赶路了,你们要执意去,就多加小心。”

    离歌笑一拱手,歉意道“多谢老人家了”回身指向来路“往前走不远,有个镇子,应该可以歇脚儿,几位加紧些脚力还赶得上。”

    壮年诚恳地感激道“多谢。”转身扶着老者又上了板车。

    老者一行人,沿着离歌笑身后的来路走去,五人听到刚才的消息,表情各异,离歌笑眉头微锁,略作沉思,贺小梅则脸色忧郁,柴胡和燕三娘愁容间略显焦急,常小梅凝神望着已经远去的老者一行,微微蹙眉思索。

    常小梅沉思片刻后,向其他四人果断道“咱们先去景州看看吧。”

    “啊?”柴胡仍旧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那不是正好撞上那帮响马,咱们原先打算走石门不挺好,刚好能避开他们。”常小梅无奈地怒瞥了柴胡一眼,用眼神悄悄示意了一下正在蹙眉为难的贺小梅,柴胡还是不解“啊?你啥意思啊?”

    燕三娘见常小梅暗地里向柴胡示意小梅后,顿然醒悟,向小梅道“对了,梅梅,你们家不在景州么?!”

    小梅本来不想把家事牵扯进任务里,被燕三娘发现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啊?”点点头“恩.....”

    常小梅看离歌笑还在思索,走过去,推了离歌笑一把,催促道“哎,别想了,先去景州看看吧。”离歌笑被推了一把,一脸的无奈,转过脸儿来,仍旧继续沉默思索。

    小梅怕离歌笑为难,抢上前道“歌哥,我看这样吧,我一个人先回家看看,你们还是按照原计划从石门走,我安排好后就去追你们。”

    柴胡此时终于明白缘由了,着急道“娘娘腔,就你一个人回去,要真是遇上响马了,你一个人那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啊。要俺说啊,要去咱们还是一块儿去。”

    燕三娘显然同意柴胡的看法,同样着急道“是啊,歌先生,去山西弄清楚响马的事情是很重要,可梅梅的家人现在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我觉得咱们不能不管。”

    离歌笑点点头,抬眼看向四人“恩,老胡,三娘说的对”转向小梅劝道“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要回去就一块儿走。”

    小梅担心会影响大局“可是,歌哥.......”

    常小梅还没等他说完,抢道“哎呀,可是什么可是啊,你以为是为你一人儿去的啊,那帮响马要是真去了你家那里,就能探听到他们最新的动向,到时候咱们也好计划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还磨磨唧唧的。快走吧。”说完,不容辩驳地把贺小梅推上了马车,拉上燕三娘回了车里。

    离歌笑与柴胡对视一眼,一笑,也各自回了车上,驾车继续前行,速度比原先更是加快了一些,逐见两辆马车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又是一晚弦月当空,离歌笑一行的两辆车,如今已停靠在路边,两车挨得并不近,中间架起一个火堆,已经烧了大半,剩下一堆炭块儿,几缕火苗还在挣扎着燃烧最后的能量,一阵风吹过,摇曳绰绰,渐微渐虚。此时,离歌笑那辆车的车帘忽然被撩开来,贺小梅悄悄探出头来,又慢慢回头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下了车,正想快步离开,忽地被人抓住了右臂,小梅右脚下意识地迅速后撤插步,身体右转,却不想,后面的人,左手顺着小梅转身的劲儿,将其右臂向右用力下采捋带,并迅速闪至小梅的后方空处,同时,右手弃臂,向小梅不设防的左肩拍击,如此这般,两手合劲儿使小梅的身子扭转,然后,起左脚快、准、狠地踩踏小梅右膝窝弯部,使小梅向其身后跌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还未等小梅起身,上前反扭了其右臂于后背,又一腿压住了小梅的两股,使其动弹不得。

第十六章 夜半无人

    小梅以为是敌人,另一只没被制住的胳膊奋力挣扎,正想做声示警,来人连忙一手捂住他的嘴,小梅便只发出些呜咽声“唔.....唔......”

    常小梅一腿压着小梅,俯身附在小梅的耳朵上,悄声道“别做声,是我”说完,小梅的确安静了许多,勉强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常小梅,一脸的惊讶和疑惑,见小梅这种表情,嘴上添了一抹笑意,复又俯身悄声道“就知道你想偷偷溜走,都等你一晚上了”说着,瞥了一眼离歌笑的那辆车,没什么动静,狡黠一笑“我要是现在嚷嚷出来,你还是走不了,都一样,到时候离大哥还得训你一顿,不过”轻笑一声,于小梅耳旁吐气如兰“你要是乖乖的呢,我就不告诉他们,同意不?”看小梅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手上一使劲儿,小梅的右胳膊顿时被拉扯了一下,悄声怒问“你还想讨价还价是怎么着!!”

    小梅右胳膊被拉得生疼,连连点头同意“唔.......唔.......唔.......唔...........”

    常小梅看小梅似乎愿意妥协了,又审视了一番,方才悄声道“说好了,不许叫唤啊,我放开了啊?”

    小梅被压得动弹不得,胳膊还被扭着,两条腿又被压着,麻木难耐,再加上常小梅捂着他嘴的手太用力,连鼻子都盖上了,呼吸不畅,遂猛力地点着头,挣扎着要起来。常小梅这才慢慢松了手,小梅翻身坐起,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大口喘着气,常小梅忙提醒他噤声,小梅忙缓了气息,慢慢舒缓过来,两人打斗半天,出了些汗,晚风一吹,凉飕飕的,常小梅回头望了望渐灭的火堆,指了指,示意回到火堆那边去坐会儿,小梅点点头,正要站起来,可两腿一麻,又坐了回去,常小梅一脸的鄙夷和好笑,忍着笑意,过去搀扶了小梅起来,两人一瘸一拐地坐回到火堆旁边,常小梅捡了些散落在一边的树枝,添加进火苗已经微弱的火堆里,渐渐地,火又烧了起来。

    常小梅一边添柴,一边窃笑,看了一眼还在揉胳膊的小梅,一脸嫌弃地说道“哎哎哎,行了啊,不就掰了一下么,至于么....”

    小梅一边揉胳膊,一边不可思议地看向常小梅,压低了声音“你还说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那么大劲儿!!!”

    常小梅自得一笑“那是武当的沾衣十八跌,你越是用力,跌得就越重。”遂收敛了些笑容,悄声道“你刚刚是不是想自己先走?”

    小梅自嘲一笑“都被你抓回来了,还问.......”

    常小梅又往火堆里丢了些树枝,令火苗壮了些,映着常小梅的脸,忽明忽暗,但见她语气淡淡道“你又不会轻功,一晚上能走多远,就算我今天晚上不在这儿堵你,明天早上起来,发现你不见了,还不是赶几鞭子就追上了,我们这儿一共四个轮子两匹马,总比你那两条腿强吧。”转看小梅神色忧愁,柔声劝慰道“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家人,可你现在就算是飞,也没法子立刻赶回去。这儿有好脚力,况且,咱们也连续赶了两天的路了,我看,也就明日半天的光景,咱们怎么也应该能到了,你就再安心等这半日不行么?”

    小梅心知,常小梅说的是实情,但心绪难耐,神色黯然,幽幽地盯着火光,徐徐轻语道“我就剩下表姐这一个亲人了,我真的很怕......怕她,还有我那个小外甥,还有村子里的其他人,我真的很担心,恨不得立刻就回家。”转过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常小梅“如果换做是你的家人,你还会很安心地坐在这里么?”

    常小梅淡淡一笑,莫名地,有些许自嘲“哼哼,我可能比你还要心急吧,可能,也会像你今天晚上这样,想赶快回到家人身边,哪怕,可能只是螳臂挡车,杯水车薪,也想在最危难的时刻,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

    贺小梅听她这样一说,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不过语气却有些犹疑地问道“那你还......?”

    常小梅正伸着手烤火,一笑,转头看向小梅迷惑的神情,解释道“还在今天晚上拦着你?”转而低头喃喃“大概是旁观者清吧,有些道理用在自己身上永远执迷不悟,明知道即使去了也没什么用,还可能给别人带来更大的麻烦,使事情更难解决,却还是想要去。我做不到的事情,却不想你也深陷其中。”见小梅似乎明白了些,宽慰地一笑“与其于事无补地赶去,倒不如暂且压制住担心,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等到真正面对的时候要怎么办。”

    小梅也伸着两只手,在火焰旁索取着暖意,眉宇间,似乎在细细品味,常小梅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淡淡一笑,缓缓舒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常小梅“谢谢你,我明白了。”

    常小梅开心一笑,收回已经渐有暖意的双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后腰,扭了扭脖子,双手一撑膝盖起身,转身欲回车里,举步半,忽地回身,半蹲下,双手搭了小梅的肩膀,附耳悄声“该说的我可都说了,想得明白最好,想不明白我也没精神再逮你去了”说着,拍了拍小梅的肩膀,一笑“早点儿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才能保护你的家人啊~走了”说罢,借着小梅的肩膀,一起身,转身回了车里。

    小梅一侧头,向常小梅会意地点点头,转而又略低了头,思索片刻,畅然一笑,自是想通了,遂起身,返回自己的那辆车旁,蹑手蹑脚地爬上驾座,撩开帘子,抬眼正看见离歌笑和柴胡侧身坐着,笑呵呵地看着他,顿时羞愧地低了头。离歌笑和柴胡相视一笑,离歌笑一撇头,让小梅坐到里面来,小梅爬进车里,转身先关了车门,然后挪进车厢里面的一角,坐下后双手抱膝,一脸的无奈和不好意思。

    小梅看了眼两人,喃喃道“你们都听见啦?”

    柴胡捅了小梅一胳膊,一手掂量着数落小梅“哼~就知道你小子今天晚上想跑,俺跟老离都没睡死,晚上你起来的时候,俺们就知道了,俺本来想直接把你给拽回来,老离说肯定还有人等着你呢”说到这儿,笑呵呵地看向离歌笑“嘿~还真让你给说着了,这小丫头还有两下子,愣是把人给说回来了。”

    离歌笑嘴角含了一丝笑意,看向小梅,语气关切“小梅啊,脚长在你身上,除非把你绑着,要不然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不过刚刚忆卿把该说的都说了,到底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你的家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小梅点点头,自知鲁莽,诚恳地承诺道“恩,歌哥,你放心,我再也不冲动了。”又看了一眼柴胡“谢谢你们。”

    柴胡用手背拍了小梅胸口一下“娘娘腔,客气了啊~哈哈哈哈~”

    离歌笑舒心一笑,看向柴胡和小梅道“行了,折腾一晚上了,赶紧休息吧。明天咱们应该就能到了,还得养足精神应付呢。”

    小梅很认真地点点头“恩恩!”

    三人各自找了个位置,小梅将包裹和随身的小包叠起来,都垫在一旁的箱子沿儿上,头枕着,曲了腿,披了件夹袄,缓缓地闭上了眼。柴胡则是简单地靠在了车厢的一侧,一腿盘着,一腿支着胳膊,仰头歇息。离歌笑寻了箱子与车厢一侧的夹角,在腰后垫了一个包裹,双手环抱于胸前,闭目而眠。再看常小梅和燕三娘的那辆车,因为车厢里没有装货,两人又都是女子,所以足够两人并排平躺在车厢里,两人将包裹垫在头下,身披了长褂的棉服。三娘那边很是安稳,常小梅却是辗转难眠。燕三娘其实也没有睡死,待常小梅又一翻身,脸冲向她这边时,猛然一睁眼,吓了常小梅一跳,猛地向后一缩,缓过劲儿来方才舒了一口气。

    常小梅怨念道“作死啊,大晚上的吓人。”

    燕三娘扑哧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裹着被子盯着常小梅的脸,一脸的好笑,追问道“那你大晚上的不睡觉,瞎折腾什么?”见常小梅不答话,只是转身换了平躺的姿势,闭目不语,遂也缓缓闭了眼,戏谑着道“人都劝回去了,还不放心啊。”

    常小梅闭目烦躁道“没有!被他一闹腾,睡不着了而已。”

    “切~骗人。”燕三娘自然是满心的不相信

    常小梅淡淡地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因为,我也曾经像他这样,为一个很亲近的人担心过,只不过.....”

    燕三娘被常小梅的语气感染,疑惑而关切地问道“只不过什么?”

    常小梅缓缓地睁开眼,望着车顶,语气,却透着莫名的凄凉和嘲讽,更多的是无奈和不解“只不过,她似乎并不想要我的这份担心”话未说完,便转身背对着燕三娘“没什么,睡吧。”

    虽然常小梅转身很快,但燕三娘还是隐隐看到了她眼角含着些许眼泪,心中疑惑顿生,却又不好再追问,只得合目而眠,一宿无话。

第十七章 地下陵墓

    次日一早,离歌笑一行的两辆马车便并排疾驰在路上,离歌笑和小梅的那辆车上,离歌笑坐在右侧,眉头紧锁,一条腿支在驾座上,另一条腿沿着驾座垂下,左手执着缰绳,微露的青筋透着力道,时不时地挥鞭促马疾行;贺小梅则于左侧冲前坐着,也是左腿支着,右腿随意垂下,右手撑在腿上,另一胳膊放在那个支起来的膝盖上,身子前倾,神色十分焦急。两辆车行至村口,已经隐约看见村子里一片狼藉,离歌笑加紧一鞭子,越过柴胡的那辆马车,先一步进了村子,只见沿途房舍门扉残破,瓦掀窗毁,随处可见被扔出来的家中用品。小梅一路看去,眉头已经快拧到一起去了,担心更甚。两辆车径直行到梅梅家门口,只见书有“承蔭山房”四字的匾额已经掉落在地上,被折作两段,大门也被撞开,一扇门扉已经向里倒在院内的地上,另一扇也断了半边,勉强立着,门上贴的门神也被撕碎了,灯笼掉在地上,似乎被轮番踩踏过,早已破损得看不出原来模样。未等离歌笑完全停下车,小梅便先一步跳下车。

    离歌笑赶忙用力拉住缰绳,尽力将车停下,厉声喝道“小梅!”

    小梅却没有理会离歌笑,径自跑到门前,看见眼前的一切,震惊不已“啊!”接着便跑进了院子。

    离歌笑无奈地跳下车,扔下缰绳和鞭子,追至门前,却没能拉住小梅“小梅!”无奈地叹口气,也跟着跑进门去。

    “吁吁吁吁”柴胡紧跟着离歌笑停下车,看小梅跑进去,离歌笑也跟了进去,焦急地向两人喊道“小梅!老离,哎,你们,哎”最后也只得扔下车,快步追了进去。

    燕三娘因为穿着裙子,行动没有往日灵便,晚一步跳下车,看见小梅跑进院子,离歌笑和柴胡紧跟着,焦虑地向前面几人喊道“歌先生!哎呀!”遂也跟着奔进院子。

    常小梅最后一个下的车,跑至大门前,四周环视一番,微微皱了眉,神情有了些疑惑和不安,紧跟了进去。院内,小梅绕过影壁跑进前院:院内的花草皆被踩踏殆尽,树干上明显有很多刀痕,左右两侧的两棵树周围的石栏上,隐隐有些许血迹,大堂前的两个石狮子,零零块块地碎了一地。堂厅里,桌椅皆被打得散架。小梅、离歌笑和柴胡环视一周,小梅一抬头,看向堂厅右后方的角落,原本放有祖宗牌位的神龛里空无一物,一惊,赶紧跑进堂厅,直奔神龛,只见里面空空如也,爷爷、姑婆、大哥以及诸位先祖的牌位皆已不见,惊得倒退两步,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此时,燕三娘和常小梅也追至于此,见到此景,也都大为震惊。

    燕三娘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室狼藉,喃喃道“难道,他们都......”却不敢再说下去,转头担忧地看向离歌笑。

    离歌笑不想承认燕三娘的猜测,厉声打断“别这么早下结论。”

    柴胡愤怒地大吼一声“这帮畜生!太过分了!”

    常小梅也有了些焦急,神色多了一份担心,上前拉了一把,已经有些悲痛的贺小梅,厉声道“别这么早就泄气!打起精神来,好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说不定他们躲起来了,进去找找再说!!”小梅心中的希望,似乎再一次,被常小梅的这一声厉斥唤醒,立时从神龛左边的背廊穿进内宅,余下四人也赶忙跟了上去,进了内宅后,分头行动,挨间寻找。

    小梅打开一个房间的门,四周环视,声音微颤地呼喊着“表姐?梁妈?”见没人,屋内一片狼藉,赶忙退出去,察看下一间“表姐?梁妈?!”离歌笑,燕三娘,柴胡和常小梅也在挨个房间地察看,一间间房门被推开,皆是椅倒桌斜,无一幸免,众人的心愈加绝望,最后,五人又会聚在堂厅后的内宅里,小梅已经面如死灰,无神地喃喃“不可能的,不可能.......”

    常小梅叉着腰喘着气,咬着嘴唇,似乎很不甘心,寻思片刻,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上前一把抓住贺小梅,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告诉过你表姐,你们家的密道怎么走?”

    小梅回过神来,幡然醒悟,转身向正房的左抄手游廊跑去,穿过游廊拱门,右一拐,跑进了右厢的小厨房里,进了厨房,打开厨房左侧的暗门,沿着门右后方的楼梯上了阁楼,再沿阁楼内侧的楼梯下到了地道里。右拐,直行一段,左一拐进入一段宽一些的隧道,走了些时候,再右一拐,直行一段,最后左一拐,便看见了一堵石门,后面的四人因为不熟悉密道,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小梅。小梅将石门左上方的铜环向上翘起又向下按下,石门缓缓打开。离歌笑示意柴胡和燕三娘守着门,小梅第一个冲进地下陵墓,却未发现一人,行至贺山墓前,贺山的尸体仍旧像他最后离家时那样被平放在石台上,最后的希望落空了,顿时觉得魂魄两散。紧跟进来的常小梅,凝神环视一周,也是惊诧无比,忽觉有东西从左后方袭来,朝右侧身躲过,反身欲出一掌,后跟进来的离歌笑一看是苏樱,想阻止却发现来不及了。此时,站在陵墓前的小梅转身一看,正看见苏樱拿着一根长长的木头向常小梅砸去,被常小梅避过后,这一掌眼看马上要受了,情急之下向常小梅发出一枚飞镖,逼得常小梅本已出掌的手,连忙借势接了小梅的飞镖,苏樱这才躲过一掌,但还是被惯性带得倒在地上。

    小梅赶忙奔上前,扶起苏樱,惊喜而开心地对苏樱道“表姐!你没事!”

    苏樱还没有回过神来,慌忙挣脱开小梅的搀扶,退后几步,待定下神来,看清来人,惊喜万分,方才尽力鼓起的勇气,也终于消磨殆尽,扑上前紧紧抱住小梅,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表弟。真的是你。”门口守着的柴胡和燕三娘听见有打斗声,便都闯了进来,看见小梅抱着苏樱,苏樱在小梅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柴胡和燕三娘相视一眼都十分惊喜!

    燕三娘走到小梅身边,语气欣喜地向苏樱道“苏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还以为......”看没事就没再说下去。

    离歌笑走上前,语气平静了许多,但神色仍旧严峻,看向苏樱,问道“苏姑娘,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小梅也很疑惑,慢慢扶起苏樱,按捺住焦急,柔声问道“是啊,表姐,我们进村子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村子里的其他人呢?他们都怎么样了?”

    苏樱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擦干眼泪,气息还有些微颤“你放心,我把村里的人都带进来了,他们都没事。”

    小梅环视了一周,皱眉向苏樱,疑惑地问道“那他们人呢?”

    苏樱拉起小梅,微微一笑道“你跟我来。”苏樱拉着小梅走到摆着贺山尸体的台子右侧,那儿有个用很多布袋子堵住的洞口,用手搬开一个堆着的袋子,转看向小梅说道“来,表弟,把袋子都搬开。”小梅忙上前帮忙搬袋子,离歌笑向柴胡,燕三娘和常小梅看了一眼,四人也一起上前帮忙,柴胡力气最大,一下子就搬开四五个袋子,不消一刻便将洞口打通了。

    苏樱拉了贺小梅的手,微微一笑道“来,表弟。”说罢,苏樱拉着小梅进了洞里,离歌笑紧随其后,燕三娘、柴胡和常小梅也相继跟了上去。苏樱领着小梅没有径直走向通往后山太保古坟的那个出口,而是拐进了右边的一个窄道里,走了一会儿,向左一拐,竟又是一个石室,比小梅父亲的陵墓还要大许多,里面坐着许多人,见有人进来都惊慌地站了起来,簇拥着躲到了石室紧里面的几个角落里,这时候,后面跟着的离歌笑一行也进了石室。

    离歌笑进来后,见此情形,赶忙上前解释安慰“乡亲们别怕,是我们,已经没事了。”

    梁妈定下神来,方看清是谁,赶忙挤出人群向刚刚进入石室的小梅道“当家的!!”转头向惊魂未定的乡亲们“是当家的回来了。”

    苏樱的儿子看见母亲和舅舅,高兴地从梁妈的怀里挣扎着下来,开心地、跌跌撞撞地向小梅怀里走去“舅舅~”

    小梅开心一笑,跑上前,蹲下来,张开手把小外甥抱进怀里“哎~~”抱起小外甥,跟他脸对脸,逗他笑“嗯嗯嗯嗯~~”转脸看向走上前的梁妈,关切地问道“梁妈,大家都没事吧?”

    梁妈心有余悸地一笑,叹了一口气道“没事,没事”看向苏樱“多亏了表小姐,想起了这个密室,把人都带了下来。”

    小梅回身走到苏樱身边,满是感激“谢谢你表姐。”

    苏樱一笑“小梅,别这么说”复而又有些歉疚和担心“你.....你不会怪我把密道和地下陵墓的事情告诉乡亲们吧?”说完担心地看着小梅。

    小梅温和一笑“你们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说罢,环视了一眼站在四周的村民,歉意道“其实我早就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了,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完,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柴胡对小梅的自责很不耐烦,从后面推了小梅一下,嫌弃道“娘娘腔,你又来了!”

第十八章 欲盖弥彰

    小梅回头看向柴胡,不好意思地笑笑,遂皱着眉头看向苏樱,问道“对了表姐,你们躲到这下面,是因为有响马到村子里来抢东西么?”

    苏樱似乎有些为难“这.........”

    贺威(老乞丐)之子从人群里挤出来,直冲冲地向小梅道“还是我说吧”小梅转过身子贺威之子“那天我出村子砍柴...............”

    出事那天,贺威之子正挑着柴禾走在山间,不经意地向山下瞥了一眼,隐约见山下有一队人马正在迂回地往山上来,细瞧去,那队伍里的人都带着兵器,装备也都很齐整。皱眉寻思片刻,感觉有些不对,赶忙丢了柴禾,匆匆忙忙地往回跑,跑至村口,大声向村民示警。

    贺威之子急切地冲着村子里喊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众村民围了上来问道“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

    贺威之子,此时语气更加急切“是响马,我砍柴回来的时候,看见山下有一队人马,正向村子这边来呢!八成是响马,来村子里抢东西的!”

    有的村民还是有些无动于衷“你咋知道一定是响马,说不定是过路的商队。”

    贺威之子见他们这般,语气更加着急了“你见过哪个商队,还带那么多兵器的,再说了,咱这村子在山沟里,什么时候来过商队!我听说,前年在山西聚众抗粮的那帮人,已经成立了昌顺军,现在到处抢东西。前段时间听说还到河南那边去抢了好几个地方,最近河北也有地方被抢了,我看那帮人,八成是要来咱村子里抢东西的!”

    村民们这才惊恐起来“啊!这!这可怎么办啊!”

    贺威之子此时也有些慌乱,着急地皱着眉,来回转悠思索,突然停住,抬起头来,看向一众村民,斩钉截铁道“去贺家老宅,他们家院子大,说不定能抵挡一阵子。走吧,快走”说罢,推搡着众村民就往小梅家走去。

    村民们似乎都觉得有道理,纷纷同意“对对对,去他家。走走,快走。”

    贺威之子沿途扯着嗓子,欲将所有村民都叫上,急切地嚷着“山下有响马,就快来了,大家赶快都到贺云虎家去。”路上看见有的村民还在收拾东西,愈加着急,一把抢过东西扔下,气不过地呵斥着“哎呀,还收拾什么啊,一会儿命都没了!快走快走”说罢,不时回头看看,看人还没全跟上来,复又回过头去,催促村民赶紧走“快点,快点儿。”不一会儿,村民们都聚集到了贺小梅家门前,贺威之子上前猛敲大门,拼命向院内嚷道“开门,快开门啊。”

    大门打开来,梁妈看见门外的人,十分惊讶,可还没等回过神来,人群已经涌进院里,梁妈被推到一旁,却是顾不得自己,语气着急地喊道“哎!!哎!你们要干什么,站住,你们要干什么!”贺威之子领着众村人一路闯进堂厅的院子里,梁妈带着家丁匆匆赶上前拦住,挡在贺威之子身前,训斥道“你们都给我站住,知不知道这是贺家祖宅,你们怎么能就这么往里闯呢!”

    贺威之子向梁妈怒斥道“等一会儿响马进了村子,就不光是我们闯进来了,大家就都完了!”

    此时,苏樱听到吵闹,抱着儿子从内宅走到堂厅,看见村里人都聚集在堂厅的院子里,十分诧异,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转头看向也有些愣愣的梁妈,问道“梁妈,发生什么事情了?”

    梁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贺威之子顾不得许多,抢上一步,语气焦急地向苏樱道“是响马!我看见山下有响马往村子这边来了!”

    苏樱立时惊惧起来,遂有些慌乱地问道“响马,怎么会有响马,不是山西........”

    贺威之子着急地打断“现在没时间想他怎么来的了,赶紧让人把大门都关上,这院子还算结实,我们可以在这里先抵挡他们一阵子,再找个人从后山出去,到山下官府那儿去报信儿。我们才有救啊!”

    一众村民在贺威之子身后附和道“是啊,是啊!”

    “不行!”苏樱急切地思索了片刻,果断道“不能跟他们硬拼,我们没有胜算!就算有人能出去通知官府,我们也根本撑不到官府的人来救我们。”

    其实这情况,贺威之子心里也明白,但是还是不甘心地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在这儿等死么?”

    村民们听得此话也很是绝望“哎呀,这可怎么好啊,是啊,怎么办啊。”

    苏樱思索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先躲一躲”说罢,转向梁妈,把儿子交给她“梁妈,帮我抱一下孩子,派人把下人们都召集过来”梁妈点点头,转头去吩咐,苏樱则转身跑到放有祖宗牌位的神龛前,扯下一旁的垂曼,将神龛上面的牌位一个个拿起来,用垂曼包住,抱在怀里,转身回到众人前,此时梁妈已把所有家丁都召集了过来,苏樱向院儿内一众人道“现在没时间跟你们解释,大家先都跟我来吧。”说罢,转身带着众人顺着堂厅右侧的抄手回廊向后院内宅走去。

    回看地下陵墓里,苏樱待贺威之子讲到这里,上前一步对小梅解释“后来我就把大家都带了下来。哦对了”苏樱转身走向石室的一个隐蔽角落里,蹲下,掏出藏在角落里的一个布包,又回到小梅身边,展开一角,露出了包在里面的祖宗牌位“我把这些个都拿下来了。”

    常小梅看到那些牌位,十分地惊讶,上前一手搭了苏樱的肩膀,欣喜道“原来这牌位,是你事先拿走的啊~~我们还以为是响马给拿走的呢,我还想呢,响马拿牌位干嘛。你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苏樱被常小梅吓了一跳,缓过来一笑,复而又有些疑惑地看向小梅,问道“这位是?”

    小梅窃笑了一下,向苏樱笑答“哦,她是.......”

    常小梅不待小梅介绍,忙放下手,双手牵了苏樱的双手,娇俏一笑“我叫常忆卿,是离大哥他们的朋友,这一次是跟他们一起的,您以后叫我忆卿就好了~”遂又甜甜一笑“我可以叫您苏樱姐姐么~”

    小梅看见常小梅不再提名字的事情,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但嘴上依旧忍不住想跟常小梅叫板“喂,那是我表姐,你叫什么~”

    常忆卿瞥了贺小梅一眼,一脸的瞧不上,嫌弃道“干嘛,叫一声还欠你钱啦,人家苏樱姐姐都没说什么”转头又笑嘻嘻地看向苏樱“是吧~”

    苏樱柔柔一笑,笑看了小梅一眼,转而向常忆卿温柔道“恩,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离歌笑走上前,语气有些许疑惑“苏姑娘,照你这么说,你们并没有看见那些响马?也没跟他们正面接触?”

    苏樱看向离歌笑,似乎也很困惑“恩,是这样,把一切都安顿好后,我就让乡亲们,把地下陵墓跟藏身石室通着的那个洞口,用麻布袋从里面给堵上了,不过在石室里,也能隐约听见外边的动静,后来,我又在小厨房的暗门里守了一会儿,想着,要是他们找到密道,就先想办法把他们引开。那时候我就听到外面有吵嚷声,但后来,好像还有兵器打斗的声音,不过很快就都安静了。后来我还是不敢出去,怕再有人找来,就回了地下陵墓里守着,想着若再有人来,也可以先拖延些时间,可直到你们找到这里,我都没有看见过那些响马,只是听到了些声音。”

    离歌笑皱眉追问“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樱垂首略思索了些时候,似乎很难确定“一直躲在下面,就算有时候,带孩子到后山洞口去透透气,也只能等天黑,时间都有些模糊了,左右不过两天吧。”

    “两天,那你们吃什么?”小梅惊讶而焦虑地问道

    苏樱一笑“那倒还好,因为后来上面也没什么动静,小厨房里的暗门后又堆着些粮食,我跟乡亲们去取过一些,两天时间不算太长,也还好,只是每次回来都要重新把洞口堵上,有些麻烦,但是以防万一么。”

    常忆卿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小梅怀里已经昏昏欲睡的苏樱儿子身上,赶紧催促道“好了好了,反正现在没事了,我们先上去吧,这里空气也不是很好,咱们没事儿,小孩儿可受不了。”

    小梅反应过来,忙用手轻轻拍了拍正扒在自己肩膀上欲睡着的小外甥,嘴里哄着“啊,醒醒,醒醒,别睡着了,咱们马上就上去。”

    苏樱一笑,将包有祖宗牌位的包裹背在肩上,上前接过儿子,向小梅道“给我吧,表弟。”

    小梅点点头,看着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小外甥,又逗了逗“嘟嘟嘟嘟~~醒来了醒来了~~”遂将小外甥交还给苏樱“表姐,我们上去吧。”

    苏樱哄了哄儿子,点点头“恩”转身向周围的乡亲们说道“我们现在上去,密道里出口多,大家跟紧些,别跟丢了。”

第十九章 梅花打糕

    于是,离歌笑、燕三娘断后,柴胡和常忆卿于前,中间夹着众村民,随小梅和苏樱,从密道里回到了贺家祖宅,村民们出来后,也各自回家料理自家事物。

    小梅看着离去的村民,神情安稳了许多,回身向离歌笑一众人道“我们也把这里收拾一下吧,好歹把今天晚上要住的房间收拾出来。”苏樱见小梅这样说,上前欲与他说些什么,小梅看向苏樱,一笑道“表姐,你就别帮忙了”看了一眼闷闷的小外甥,有些心疼“把孩子先照顾好,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苏樱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想了想,点点头,一笑“好,那你们忙,我一会儿跟梁妈先去谷仓和厨房里看看,有什么能收拾出来的,晚上好给你们做饭。”转身向梁妈“梁妈”梁妈上前,苏樱把儿子交给梁妈照顾,回身看向小梅。

    “好的,表姐。”小梅一笑,点点头

    离歌笑一拱手,有礼一笑“麻烦苏姑娘了。”

    苏樱一笑,转向梁妈道“梁妈,把小少爷先送回我房间去吧,把床收拾出来,让他先睡会儿,找个人看着点儿,咱们一会儿先去厨房看看。”

    梁妈抱着苏樱的儿子,点头应允“好,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去吩咐了。

    小梅一行跟家丁一起,将各个院落大致收拾了一下:柴胡一个人去修门口的大门,勉强不用门户大敞地过夜,离歌笑、小梅、燕三娘和常小梅则负责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检查,把已经被毁坏得不能用的东西堆到院子里,还能用的便将就着用,常忆卿在收拾房间时,发现每个房间,虽然都被翻得凌乱无比,桌椅也多有被毁,但屋内的物品,无论好坏,几乎没有一样被拿走,甚至有些连动都没有动过,在收拾完自己负责的最后一间房间时,常忆卿走出房间,看着还在忙碌的离歌笑几人,眉头深锁,陷入沉思。众人将所有院落大致规整之后,在小梅和以前姑婆住的那两个院子里,收拾出几个可以住人的房间,将马车上各自的东西,都搬到了各自的房间里。柴胡和离歌笑把带来的粮食以及后来在路上买的一些蔬菜搬到粮仓,发现粮仓里的粮食也没有少,离歌笑和柴胡相视一眼,都觉得不太对劲。苏樱带着女佣把厨房收拾了出来,待一切料理完后,已是晚上。梁妈吩咐下人们做了饭,离歌笑五人和苏樱才得空儿在内宅的右厢房里吃上了饭。

    柴胡俯身盯着桌上丰富的菜肴,乐了“哈哈,这么丰盛啊!”抬头看了一眼帮忙上菜的苏樱,咧嘴一乐“太客气了啊~”被离歌笑面无表情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又不禁咧了咧嘴“咝........”

    苏樱一笑“应该的,大家都忙一天了,也都饿了。”

    燕三娘看了一眼饭桌上的腌肉烩菜,抬头正见刚洗过手走过来的常忆卿“忆卿啊,你把腌肉干也贡献出来啦~不过”说着,与柴胡相视一笑“某人好像不在哦~”

    柴胡也乐了“哈哈哈哈~就是啊~哎,对了,娘娘腔哪儿去了?”

    苏樱似乎有些为难,尴尬一笑,向几人解释道“哦,表弟说他不太饿,我一会儿把饭,给他送到房间里去,大家不用等他了,先吃吧。”

    离歌笑细细打量着苏樱,试探地问道“小梅他,没事吧?”

    “啊?”苏樱觉得离歌笑是误会小梅出什么事了,连忙解释“哦,没有没有,他没事儿。”说着,连忙招呼大家“来,大家快坐下吃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常忆卿神情闷闷地坐下,忿然道“他不会还在为名字的事情生气吧,我都改了他还要怎么样!!”

    “那倒不会”离歌笑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梅梅没那么小心眼儿,再说他自己都说过不生气了。”

    常忆卿听罢却更奇怪了“那他躲屋里干嘛!!”

    苏樱似乎没明白,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迷惑地问道“你们说,什么名字的事情啊?”

    常忆卿忽然意识到,苏樱还在一旁,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道“哦,是这么回事,其实,我也叫小梅,常小梅,忆卿是我的字。”转而撅了嘴“就因为你那个表弟,给自己起个艺名叫小梅,我让他改回贺云虎去,他就生气了......”见苏樱并没有太多惊讶,好像很了然的样子,好奇道“苏樱姐姐,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叫小梅么?那明明是个女子的名字么。他一大老爷们儿,干嘛非要叫小梅呢?云虎听上去多好。就说他长得娘点儿,或者说是为了唱戏,那昆山的魏良辅,也没给自己起个跟花儿似的名字啊?”

    从常忆卿开始这一连串的唠叨,众人就已经有些忍俊不禁。其实,离歌笑三人与小梅相处了这么久,倒也没真正深究过他名字的问题,只当那是个唱戏的艺名,有时也拿名字跟他开开玩笑,至于为什么要叫小梅,没细想过,也没问过,如今被常忆卿这么一问,也都好奇起来,看向苏樱。

    苏樱见几人都看着自己,一时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温柔地一笑,解释着“其实,‘小梅’是表弟娘亲,也就是我舅母的名字。”

    常忆卿一愣“那是他娘亲的名字?”

    苏樱柔柔一笑,点点头“恩,听外公说,舅母,在表弟刚出生的时候,就带他离开了村子,所以表弟自小,只跟他母亲一起生活过。”一时黯然“不过也听他说,舅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想,表弟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是想纪念舅母吧。”见常忆卿有些愧色,忙安抚“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常忆卿又有些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苏樱很是歉疚地低下了头“其实,都怪我。。。。”

    回忆起白天众人刚从密道里出来,乡亲们各自回去,小梅几人正准备开始收拾被弄乱的院子,苏樱将儿子交给梁妈后,和小梅一起,想先把祖宗牌位放回神龛。苏樱将包裹着祖宗牌位的垂曼布完全打开来,与牌位一起的,还有一个精致的妆奁。小梅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妆奁,惊喜地拿起来,打开来看,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只是有些散乱,而且,有的簪子和镯子也断掉了,被胡乱地堆放在里面。梭纽也断了,盖子与盒身分了家,小梅不知,打开时差点儿给掉到地上,一时惊愕,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哀伤。苏樱在一旁看着,好生愧疚。

    苏樱歉疚地向小梅道“对不起,表弟,都怪我,我把乡亲们带进石室后,想起,这是你最宝贵的,回来拿的时候,听见好像有人闯进来了,我一着急,就掉地上了,等过几天,我去找人看看,看能不能给修好。”

    小梅抬头看向苏樱,心里一酸,宽和一笑,劝慰道“表姐,别这么说,那天那么危急,你还想着,把这个拿出来,我已经很感激了。要是,你因为这个出了事,我才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还好你没事,只是一个妆奁而已,哪里就比人的生命宝贵呢。”

    苏樱一边回想白天的情景,一边叹了口气,道“虽然表弟这么说,可我看得出,他还是很心疼的。”

    常忆卿两手托着腮帮子,嘴里还嚼着,嘟嘟囔囔地道“那妆奁也是他娘亲留给他的么?”

    苏樱点点头“恩,表弟,一直很在意那个妆奁,今年送外公棺椁回来的时候,我就看他拿布,仔仔细细地包了好几层带着,回来后,也是放在,舅母原先住的那间屋子里,谁也不让动。这次给摔坏了,他一定很难过。”

    常忆卿放下两手,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饭,又加了些菜吃,一边嚼一边道“可他自己不也说,人命比那东西重要么,那还躲在屋里干嘛?”说着,被正端着碗的燕三娘用脚踢了一下,意识到有些不合时宜,瞥了眼还是一脸内疚的苏樱,嘻嘻一笑,开解道“苏樱姐姐,你不知道,那小子,可能是真心疼他那东西,可在我们赶回来的路上,他最担心的还是你,那东西,他连提都没提。我想,你要是因为那妆奁出了事,他宁可那东西给毁喽,到时候,我肯定他更难过~”

    苏樱听了常忆卿的话,暖暖一笑“我知道,表弟他,一直是很顾家的。”

    常忆卿赶紧顺势给苏樱加了一筷子腌肉烩菜,甜甜一笑“所以说啊~~你就不要再担心他了,我们先吃,一会把饭给他送过去不就完了。”

    离歌笑与燕三娘、柴胡相视一笑,皆吃饭不语,吃完饭,便各自回房歇息。离歌笑、燕三娘和柴胡三人,住在了以前小梅姑婆住的那个院子里,与小梅和苏樱的院子相邻。苏樱则带人把自己和小梅住的院子里的那间正房给收拾了出来,让常忆卿住了进去。弦月当空,常忆卿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瓷罐子,悄悄穿过院子,进了小厨房。在厨房里找出江米,掏了三升,又找出晚米掏了多半升,将两种米搀和起来,放入竹丝脚箩,拿到右偏院的井边,打上一桶井水,在冰冷的水中,边浸泡边淘洗,且时刻观察,米的表面几道水裂纹的长短多少,待达到要求后就起水沥干。之后拿回厨房,倒在广口的勃篮里,以晾干表面水份,再放到厨房隔间里的碾子上,细细地碾成粉儿,将碾好的米粉儿收好,拿回厨房。灶上用大锅,大火烧开水,锅上架一木制蒸桶,上口略大下口略小,底是通的,内中底部安有活动的竹片制成蒸架,上尖下圆,上覆蒸布,以防止粉漏下,又能使锅中蒸汽较均匀地进入蒸桶之中。看了一眼磨好的粉的水分,又掺和了少量的水,这才用大碗盛好粉,把粉均匀撒入桶中,慢慢地上到了桶口。趁着蒸米,常忆卿将小瓷罐子打开,凑在罐子口闻了闻,微微一笑,拿起勺子掏出一勺,原来是腌渍的梅花干,每一片梅花瓣都很完整,虽然水分尽失,但色泽如新,如同刚刚摘下一般。舀了几勺放入石臼里,细细碾磨,直到花瓣尽碎如尘粉,这时候米也蒸好了,常忆卿放下捣锤,将蒸桶拿下来,放置一旁,复又碾磨了一会儿花瓣,直至碎无可碎,熟米的温度也不再滚烫而转为温热。因着不是在南方,场地有限,所以只能将米倒进一个更大的石臼里,在右偏院找了个结实的地方,垫了厚厚的布,又拿了一个砸面用的石锤,上下反复打在熟米上,打一会儿,再将打散的米又团到一起,接着打,直至打得稍微有了些韧性后,回到厨房,把研磨花瓣石臼和小瓷罐都拿了来,将碾碎的梅花粉儿在打糕的间隙撒到米团上,一边打,一边撒,其间还撒了些整花瓣,打到米团已经有了些硬实的感觉,打上去已经有些费力的时候,熟米团便已经成了粉红颜色的年糕,质地莹透,色泽匀润,零星的、未完全打碎的梅花瓣散落其间,玲珑可爱。常忆卿把大石臼拿回厨房,将打好的年糕从大石臼里挖出来,放在案上,用手揉了揉,然后用擀面杖擀开些,留有半指宽的厚度,用刀细细切成了长、宽、高皆半寸多的方块。找了一个食盒,用切好的梅花糕四个一组,摆成十字型,并交叉着垒落起三层,如此垒了六组,五瓣儿一心的梅花图。盖好食盒,端了出去。走到小梅的房门前,看见灯亮着,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

第二十章 神秘势力

    常忆卿把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了听,悄声“小梅?”等了等,又道“小梅你在么?”又等了等,纠结了一下“我进去了啊?”言罢,也不再等了,推门而入。

    常忆卿走进房间,没有人,屋子已经被收拾整齐,打扫干净。因为有些家具实在破坏得不成样了,就被扔了出去,屋子里显得有些空旷。摆在门口的八宝阁虽然有些破损,屋子中间的圆桌旁也只有两个圆凳,但每一件只要还能够保留的家具,都被好好地摆放在了原来的位置,并且被擦拭干净,一尘不染,看得出,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对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很是爱惜。右侧本应有的八仙桌和太师椅却是了无踪迹,大概是损毁得太厉害了,否则也应该被小梅留下来聊以慰藉。圆桌上放着苏樱口中的妆奁,盒盖分开地平放在桌子上,一旁散落着梭纽零件,另一旁,用一块绸帕垫放着妆奁里的饰品,钗环琳琅,做工细腻,别致灵巧,有着一股子江南韵味,瞥了一眼绸帕,竟是烧毁了大半,焦尾还泛着黑,但是看得出被保养得很好,质地如初,没有烧毁的另一边的一角,绣了一朵鲜活的梅花,针脚细腻,艳而不俗,常忆卿细看去,却越发觉得眼熟,不过只当是寻常样式,也没放在心上。

    常忆卿将食盒放在桌上,找了一个圆凳坐下,拾起妆奁的盒盖各看了看,嗤地一笑“这种细活还是让我们女人来干吧。”说罢,拔下头上的一只发簪,对了梭纽,修起妆奁来。

    在常忆卿去给小梅送年糕的时候,小梅、燕三娘和柴胡已经聚在了离歌笑的屋子里,讨论了半天次日的计划,离歌笑坐在厅里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酒壶,时不时地喝一口,柴胡和小梅围坐在圆桌旁,燕三娘则左脚踩在圆凳上,左胳膊搭在腿上,右手后叉着腰。讨论到最后又回到了今日的事情上来,几人似乎都对贺家村发生的事情或多或少心存疑惑。

    柴胡疑惑地向离歌笑问道“老离啊。你说,不是山西那帮人干的?”

    “恩。”离歌笑抿了口酒,点点头,看向柴胡“表面上像,但很多细节,都显示出并不是这样,咱俩去粮仓的时候,你也不是没看见,粮食都好好的。”

    小梅皱了皱眉,语气犹疑道“的确,我后来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所以去了村子里的各家问过,好像每家都差不多,除了被翻得乱一些,并没有被拿走什么东西,还有的人家,地窖的门都被打开了,但是粮食却好好的,没被拿走。后来我又进了几户人家看过,从屋内物品被损坏的痕迹来看,似乎更像是在找什么。”

    燕三娘蹙眉不解道“这也太奇怪了,不抢东西,不抢吃的,还闹个天翻地覆,那他们来干嘛?”

    待燕三娘说完,柴胡和小梅一愣,对视一眼,互相指着,同时道“找人?!”

    离歌笑一笑,从太师椅上起了身,坐到圆桌旁,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看了看其他三人,表情严肃道“刚开始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后来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我想应该是来抓人的。”

    燕三娘、柴胡、小梅一惊“抓人?!”

    离歌笑点点头,进一步分析道“恩,但是后来被人阻止并制服了,而且还有过激烈的交手。”

    柴胡更疑惑了“你咋知道的?”

    离歌笑看向柴胡,神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徐徐讲道“白天收拾院子的时候,我看见..........”

    离歌笑回忆起白天收拾院子时的情景,在堂厅前的院子里,离歌笑走到院子右边池塘的石栏边,蹲下身子,抚摸了一下石栏,隐隐感觉上面有被划过的痕迹,细看去,果然刀痕隐约可见,再仔细看看,发现里面还渗着已经犯黑的血色,但是似乎经过很细致地处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离歌笑皱眉思索片刻,转头看向倒在堂厅台前的,已经碎成块儿的石狮子,捡起一块碎石细看,眉头皱得更紧,将一小块儿收了起来。

    待讲完,离歌笑转身向内室里,拿出那块碎石,扔给柴胡,柴胡一把接住,离歌笑向柴胡道“你看看这个。”转头向小梅和燕三娘“苏樱说过,并没有真正看见,那些闯进村子的人,也就是说,打斗中,不会有贺家村的人。而且,我仔细看过所有的划痕,痕迹齐整,力道干脆,分寸得当,可见打斗的人,都是有一定内力的高手,所使刀剑也皆为上乘,光凭这两点,平顺县的那帮农民军,就不可能具备。再者,从这些打斗痕迹看,来者都是拼命的架势,握手言和的机会也不大,所以只能是一方制服另一方。”

    在离歌笑解释的时候,柴胡仔仔细细地将那块碎石看了看,发现碎石的断裂处整齐,边沿却不锋利,切面处,也没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惊叹道“老离啊,这是用内力震开的啊?!”燕三娘和小梅听罢,都十分惊异。

    离歌笑点点头,神情肃穆道“恩,这是堂厅前,那碎了的石狮子中的一块儿。”

    燕三娘对这样一个结论很是震惊“太可怕了。世上竟有这样的功夫。”

    柴胡却好像并不是很惊讶“三娘啊,这其实就是少林寺里的硬气功,俺老胡以前也练过,不过”颠了颠手里的石块儿,仍旧不禁感叹“能把一整个石狮子给震开的倒还真少见,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燕三娘还是不解,看向离歌笑,问道“那这到底是闯进贺家村的人,还是阻止他们的人?”

    柴胡见燕三娘还不明白,有些着急了“哎呀,我说三娘啊,能赤手空拳把一整个石狮子给震开的人,谁还制得住啊!肯定是后来阻止的那拨人啊!这道理连俺老胡都明白,你还问!”

    离歌笑冲着柴胡一笑“老胡,变聪明了啊”柴胡听得夸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哈哈一笑。

    小梅听了几人一连串的分析,实在不敢相信,向离歌笑进一步确认道“歌哥,你的意思是说,来村子里的那些所谓的‘响马’,其实是来村里抓人的,但后来,又有一拨人,赶来阻止他们,还把他们都制服了?”

    “错!”离歌笑看向小梅,脑子里,似乎还在审度“不是抓村子里的人,而是抓你家的人,更确切点儿,我想,他们最想抓的,是你表姐。”

    小梅听得这话更是震惊“我表姐?!”

    “对”离歌笑语气越发肯定“我后来,去你和你表姐住的那个院子里看过,打斗的痕迹,比前院和堂厅的还要严重。虽然可以看出,后来被人仔细地清理了一番,一般人发现不了,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出,那里曾经有过激烈的厮杀。而且,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我也发现,苏樱的房间,只是一进门的地方有些损毁,内室却是完好无损的,显然是有人刚想进屋搜查,就被其他事情打断了。”

    柴胡有些着急,疑惑地问道“老离啊,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啊?娘娘腔他表姐又没惹着他们,他们抓她干嘛?”

    小梅见离歌笑只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眼珠一转,明白过来“歌哥,你不会是认为,村子里发生的这件事,跟咱们去山西有关系吧?”

    离歌笑看着小梅一笑道“你说呢?”

    “有人想阻止我们?抓梅梅的表姐是想拿她做人质?”燕三娘立时警觉起来

    离歌笑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燕三娘,道“大概是这个思路。”

    小梅疑惑地看向离歌笑问道“那歌哥,你认为会是谁呢?”

    离歌笑环视着三人,询问道“你们觉得呢?”说到最后一个字,目光,落在了燕三娘的身上。

    小梅看离歌笑盯着燕三娘,一丝异样划过,张着嘴瞟了眼燕三娘,又看了眼离歌笑,咽了口吐沫,略带试探性地向离歌笑道“歌哥,你该不会怀疑是怀阳郡主府的人吧?”

    燕三娘听了小梅的话,又看了眼离歌笑的神情,恍若醒悟“对啊!咱们走之前只去过郡主府,而且那个郡主好像对山西的事情了若指掌,对咱们也十分了解,连咱们当天晚上要走都算准了,说话还阴阳怪气儿的,一定有问题。”

    小梅惊讶于燕三娘的这一连串猜测,心下一丝窃笑,语气小心翼翼地道“燕姑娘,我怎么听你这话,有很多个人偏见啊?”柴胡听得这话,也笑看向燕三娘。

    “我!你!”燕三娘的小心思被梅梅一眼看穿,怒道“我看你才是吃人的嘴软!”

    “好啦”离歌笑看小梅不服气欲还嘴,赶忙制止这种无聊的争吵,解释道“我指的不是郡主府。毕竟那天在郡主府,你们也见识到了,初雪对咱们每个人的底细都很清楚,没道理不知道梅梅家有密道的事情,苏樱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躲过去。”顿了顿“我是想说,咱们去郡主府的那两天,你们就没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劲么?”

第二十一章 知己知彼

    听到离歌笑这话,小梅和燕三娘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小梅想起了离开郡主府当晚,两人的猜测,语气揣测地向离歌笑道“歌哥,咱们去郡主府的那两天里,其实很多事情都很奇怪,我觉得是不是可以这样来想:咱们去的时候,那个郡主府的护卫应该就是常小姐扮的,也就是说,她不想被人认出来。进门的时候,如果说那个门口的守卫是郡主的人,那他就不应该为难咱们,要不然就是故意而为之。所以总之,门口的守卫里应该有不是郡主的人,但是常姑娘给守卫看过一个什么牌子后,他就放咱们进去了,这说明即使有不是郡主的人也会跟郡主府有关系,而且他们之间应该是互相牵制的。更何况在咱们离开的那个晚上,我跟三娘都觉得,门口的守卫虽然没有再盘查咱们,但仍旧很是戒备,按照郡主与歌哥的关系,这样严谨似乎有些不太合情理。再加上常姑娘跟咱们一起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暗中进行的。这样来推断的话,郡主府里应该有两股势力,一方是郡主的人,另一方则不受郡主管制但也无权限制郡主,而是受命于另一方。”

    离歌笑一边听一边笑,待小梅说完,含笑点点头,夸奖道“小梅啊~不错,越来越长进了。”

    小梅被离歌笑一夸,开心地一笑,乐呵呵地道“真哒!歌哥,你也认为我说的对?~”说罢,自得地看了一眼燕三娘。

    柴胡看不上小梅的得瑟,不耐烦道“行行行了,别得瑟了。”

    小梅被泼了冷水,很是不服气“哎,你!”

    离歌笑一笑,并不在意,复而又有些神秘和考验的神情,看向小梅,说道“不过,小梅啊。有一点,我倒是觉得,你应该是最先注意到的。”

    见小梅一脸的茫然,柴胡幸灾乐祸道“咋了?哑巴啦?~”刚说完,便被小梅横瞪了一眼。

    燕三娘寻思了一下离歌笑的话,看了看小梅,领悟过来,冲离歌笑道“你是说戏!”一旁的小梅,被燕三娘的这话一提点,只片刻,便领悟了过来。

    柴胡却仍旧茫然,疑惑地看向几人,问道“啥戏啊?娘娘腔那戏?”

    小梅显然已经习惯了柴胡的领悟力,解释道“当然不是我的,胡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进府的第一晚?”回忆起四人进府的第一晚,四人欲夜探郡主府,却被常小梅唱戏的声音所吸引,重聚于戏台跨院内。

    柴胡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是那小丫头,咱们进府的第一晚,就是听见那小丫头唱戏才被带去见什么郡主的。”

    离歌笑点点头,还是看向小梅,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问你她唱的是什么。”

    小梅皱着眉,点点头,显然并没明白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道“记得啊,我说..........................”小梅回想起当时情景——————

    离歌笑:‘小梅啊’此时,台上唱戏的女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离歌笑‘别那么紧张么,你懂戏,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小梅一时发愣,回神后放下些心来,回道‘歌哥,你听我唱过那么多次《西厢记》,还听不出来?这是《西厢记》第二本《崔莺莺夜听琴》中的第一折:崔相国的夫人郑氏,携女儿崔莺莺,送丈夫的灵柩回乡安葬,途中因故,暂住河中府普救寺。期间,叛军之将孙飞虎听闻崔莺莺有倾国倾城之容,西子太真之颜。率领五千人马,将普救寺层层围住,限老夫人三日之内交出莺莺做他的压寨夫人,她唱得这一段,正是崔莺莺听了这一消息,不知如何是好之时。’

    离歌笑嘴角衔着一丝笑意,若有所思道‘哦,原来是这样。’

    想到这里,忽然明白了离歌笑的意思“歌哥,你是说........”

    离歌笑一笑,点点头,肯定道“没错。”

    柴胡这时候有点儿着急了“哎呀,老离啊,你把话说清楚。”

    小梅又找机会得瑟起来,冲着柴胡,把头左一歪,右一歪的,戏谑道“你想啊~你想啊~”

    柴胡更急了“去!没跟你说话。”小梅乐得更欢了。

    燕三娘用手推了一下小梅还摇晃着的脑袋,冲离歌笑用不耐烦的语气掩饰没有猜到的尴尬“喂,把话说清楚点!”

    离歌笑看了一眼小梅,示意让他说。小梅一笑,道“我来解释一下吧。那天晚上,常小姐唱的是《西厢记》中的选段,大致意思是,一位相国小姐被叛军围困,正在着急。我想常小姐应该是想告诉我们,郡主府里不仅有她们的人,还有她们难以控制的人,会对郡主府造成威胁,而且对方人数众多,或者说与她们势均力敌。”

    燕三娘明白了点儿“你是说,忆卿她在暗示咱们?”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怪不得,回房间的时候,她坚持要送咱们回去,而且一路上,我一直感觉周围有人在盯着咱们,武功也都不弱。”

    离歌笑点点头,站起来慢悠悠地绕着桌子走到小梅与燕三娘之间,抿了一口酒道“我推断,那些人应该是在监视郡主府。”

    小梅不禁有些疑惑,喃喃道“监视郡主府?会是谁呢?”低头思索片刻,似乎想起什么,忽然说道“对了,进门的时候,那个盘查咱们的守卫说过,是皇上派他们来保证郡主府的安全的,那监视郡主府的人会不会就是皇上?”

    几人说了这么半天,柴胡也大概捋清楚了些事情的原委,试探地询问“难道说,那个怀阳郡主也和山西的事儿有关?”

    离歌笑看了一眼柴胡,又看了一眼小梅,语气保守道“有关系是一定的。人是皇上派去的,但真正监视郡主府的人却未必是皇上。怀远侯与裕王的关系非同一般,虽不张扬,但朝廷里的人,大多也心知肚明。景王虽然小裕王几岁,但毕竟储君未定,景王又一直没有去自己的封地,只呆在京里,其心思可想而知,再加上早些年,皇上因为听信陶仲文的‘二龙不可相见’”听到这里,柴胡恨恨地呸了一声“与裕王和景王的关系都不是很亲密,因此,朝中派系也多在观望,难免有觊觎者不想从中挑拨。特别是司礼监的那帮人,当年严嵩在位的时候与他们关系密切,裕王贤明仁厚,早就想除之后快,他们心里也明白,如今的位高权重,待皇上百年之后就是大厦倾塌,肯定会早作打算。所以到底是谁还很难说,现在要细分的话,可以说有四股势力。”

    小梅掰着指头,总结道“郡主府的人、监视郡主府的人、袭击我家的人还有阻止袭击我家的人”一边说一边竖起手指头,说完看向离歌笑,一脸的询问。

    离歌笑点点头,严肃地看向小梅,肯定道“没错。而且,监视郡主府的人和袭击你家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拨人。”

    小梅皱着眉,语气有些沉重道“这么说,他们都有可能,影响我们解决山西的事情,甚至,给我们带来麻烦。”

    离歌笑思索了一会儿,犹疑道“初雪那边不一定,但后三者就说不准了。”

    柴胡怒道“他奶奶的,下回让俺遇到,非把他大卸八块儿了不可。”

    离歌笑听了柴胡的话,不在意地一笑,低头略作思索,忽听门外院里有翅膀扇动声,噗噗直上,一撇头,沉声道“小梅,三娘!”

    小梅和燕三娘对视一眼,互一点头,出门动作迅速,却无半点声响。奔进院中央回头一看,正看见一只鸽子已越过离歌笑房间的屋脊,向远处飞去,燕三娘一跃而起,以轻功翻上屋脊,小梅则手执一枚铁莲子,甩手出去,正中鸽子翅膀,力道刚好,不伤鸽子筋骨。鸽子吃痛跌下,燕三娘再一跃,伸手抓住,翻身下房,落地无声,看着手中无辜的鸽子,微微一笑,两人各自察看四周一番,遂转身悄声回了房间。燕三娘把鸽子递给离歌笑,离歌笑接过,打开鸽子腿上的信筒,将信抽出来,展开来一目十行。

    小梅看着离歌笑打开信,表情有些为难,向离歌笑道“歌哥,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燕三娘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犹疑地看向离歌笑,问道“你是在怀疑忆卿还是郡主?”

    离歌笑看完后把信转手给了燕三娘,小梅凑过来与燕三娘一起看,离歌笑则转身回了刚才坐的圆桌旁,十指交叉横放在桌上,语气淡淡道“说不上怀疑,只是借这封信看看郡主府对另外三方的态度。”

    柴胡有些惊讶“那小丫头也能发现有哪些人牵扯进来么?”

    离歌笑一笑,看向柴胡道“别小看了忆卿,这些小伎俩我能发现,她也能。”

    “那你的结论是?”燕三娘已经看完了信,转手又给了小梅,但是仍旧不明白,疑惑地看向离歌笑

    小梅也看完了信,一边将信沿着刚才的折痕重新恢复原状,装回信筒,一边道“戒备多过敌对。”

    柴胡见没给自己看,有些不解和着急,而且惊异于小梅的判断“啥意思么你?哎哎,俺还没看呢,你咋就收起来了?凭一封信你们就能看出来?”

    “老胡啊”离歌笑看向柴胡,耐心解释“不是我说你,你看了也没用,而且这信鸽不能放咱们手里太久,郡主府信鸽的速度都是经过多年训练的,多长时间将信带回去都有严格的规定,迟了几个时辰就能知道这信中途是否被人截下过,信的内容一会儿我跟你说一下就好了。”转头向小梅“赶紧给放出去。”

第二十二章 防不胜防

    小梅点点头“知道了。”说罢,小梅悄声出了门,走到院子中央,环顾四周一番,确认无人,将手中的鸽子向天上一送,复而又查探四周一番,正待转身回屋,隐隐感觉有绿光于下一闪而过,低头察看,竟来自于手上,抬手细瞧,十个指头上皆有莹莹淡绿色,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内侧也有,心下一惊,匆匆回了离歌笑的屋子。进了房间,无声地掩了门,语气急切道“不好了歌哥!”

    柴胡心道刚出去的时候还没事儿呢,不禁疑惑道“咋了?!”

    小梅见燕三娘则转身向门口,两手摆出架势,作势防备状,一脸警戒,心知燕三娘误会了,赶紧解释道“燕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燕三娘转过身,奇怪道“那是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

    小梅叹了口气,沮丧又无奈地道“你们看”说着,上前吹灭了圆桌上的烛灯,因为内室屋角的灯相隔较远,又隔着垂曼,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有些黑暗,伸出双手,燕三娘、柴胡和离歌笑上前一看,竟似有莹莹淡绿色的光,附在小梅的十指上以及双手食指和中指的内侧。

    “哇!!”柴胡吓了一跳,探头细看了看,指着小梅的手,惊讶道“娘娘腔,这是啥啊?你手上什么时候沾了这些玩意?”

    小梅左右各看了一眼燕三娘和离歌笑,语气有些自嘲“我想不光是我,刚才拿过那封信的,手上应该都有这个。”

    燕三娘和离歌笑对视一眼,也把手伸过来,果然也有,燕三娘看向小梅,疑惑道“这是什么?”

    小梅解释道“应该是白磷,不过不知道,是一开始制作信纸的时候就加进去的,还是事后涂抹在信纸上的,这种物质在黑暗且常温的情况下会发出淡绿色的光。不过如果温度过高的话也会自燃,所以我想,这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白磷,因为我们人体的温度,通常就已经达到白磷的燃点了,即使现在已经入冬,气温偏冷,但像刚才我们那样直接拿着信纸,也是十分危险的。”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进内室,扯了垂曼,将盛着水的铜盆,用垂曼包裹着拿了出来,将铜盆放在圆桌上,语气着急地向离歌笑和燕三娘问道“你们俩的手,刚才没再碰别的地方吧?”

    燕三娘被小梅这么一说,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半空悬着双手,细细思考一番,犹犹豫豫道“好.....好.....好像没有。”

    离歌笑也是一时无措,把手从桌子上抬了起来,也悬浮在半空中,仔细想了想,道“没有,好像.....好像就碰了这桌子。”

    小梅像是略放下些心“那就好。”遂,仍旧急切地向两人道“赶紧把手洗了,这东西有毒。”两人知道小梅不会吓唬他们,赶紧起来,正要洗手,小梅又拦住“等等”顿一下“最好是要流动着的水。”

    柴胡看着三人这般情形,忙道“那我去给你们打几桶水去。”

    小梅点点头,道:“哦,好。”看柴胡正要出门,又想起一事,叫住柴胡“对了,胡哥,先帮我把包拿下来,再把灯点上,把铜盆拿到院子里,把水倒掉。”

    柴胡应声道“好。”说罢,上前摘下小梅身上的挎包,放在几人身后,一直没用过的八仙桌上,又回身去内室拿了蜡烛来把圆桌上的灯点了,这才拿着铜盆出了门。

    柴胡反反复复打了三趟水,三人也就着放在院中地上的铜盆,反反复复冲洗了好几遍,洗后的水,都倒到了院里几株大盆景的瓷缸中,之后,柴胡还把那几株盆景一一搬回了屋子里。回到屋里的离歌笑、燕三娘和小梅三人,仍旧半空悬着手,不敢乱放。

    小梅看着那几株盆景,有些心疼地道“明天,咱们还得把这几盆儿,都放到地下陵墓里去,搁外面我总有些不放心。”

    柴胡打了好几趟水,出了些汗,用脖子上的围巾擦了擦,一笑,向小梅道“那没问题,明儿天不亮,俺就跟老离一块儿去。你就别担心了。”

    小梅点点头,看向柴胡,道“胡哥,你还得帮我一下。”说着,看了一眼八仙桌上的挎包儿“到我包里找两个瓶子,一个红塞,一个绿塞。”

    柴胡依言去翻腾小梅的包,找出两个瓶子,举起来给小梅看,问道“是这俩么?”

    小梅看后确定了一下,点点头,道“恩,是这两个。胡哥,接下来,你听我的,先把红塞子里的药水给我们三个每人手里都倒一些。”柴胡如此照办,依次在离歌笑、燕三娘和小梅的手里,倒上了些被红色塞子堵住的小瓷瓶里的药水,小梅接下药水后向离歌笑和燕三娘二人示意道“把这个药水轻轻涂在两只手上,一定要把两只手的各个地方都涂抹到。”两人照做,三人将药水都涂抹遍双手,小梅看三人手上涂抹的药水差不多已经自然干透,又向柴胡道“胡哥,你先把这边”示意身后“这个垂曼给弄下来,撕成十块儿。”柴胡依言照做,小梅又道“用绿塞子里的药水把其中六块浸透,弄好后,再撕成之字形的连续布条,帮我们每个人把双手都给包起来。这是解毒药水,敷大约一刻就好了,要不然手随时可能燃烧起来。”

    柴胡听罢,惊讶道“这么麻烦啊!”

    燕三娘有些着急了“哎呀,大块头,让你做你就做,哪儿那么多话,梅梅还能骗你啊!”

    柴胡见离歌笑也示意照做,只好依言用绿塞子里的药水把六块布浸透,撕成连续的布条,将三人的双手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梅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又指了指还放在圆桌上的,刚刚用来包裹铜盆的垂曼上的一块儿地方,向柴胡道“胡哥,你拿着这里,这里刚才我手没碰过,把这垂曼放在铜盆里给烧了。”

    柴胡这时候已经不太惊讶了,应道“哦,好。”依言,双手捏起垂曼上刚才小梅没有碰过的地方,把垂曼放到地上的铜盆里,点燃,烧掉。

    小梅转向三娘叮嘱“燕姑娘,一个月内,你不要涂抹香膏之类的油性制品,那样也可能会引起白磷的燃烧,很危险的。”燕三娘点点头,示意明白。

    柴胡跟着三人忙道了半天,又看燕三娘和离歌笑都不敢把双手随便乱放,小心地支在桌子上,心下微惊,气道“他奶奶的,那小丫头想害死咱们啊!!”

    燕三娘已经坐了下来,看柴胡那么大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踹了柴胡一脚,提醒道“你小点声儿!”

    离歌笑看柴胡还是愤愤不平,一笑,似乎并不在意“你也别怪忆卿,她未必是防着咱们,这信鸽回去,一路上指不定被劫几次呢。”

    柴胡实在闹不明白了,着急地问道“那信里到底写的啥啊?”

    小梅嘻嘻一笑,看向柴胡,语气神秘而戏谑“什么都说了,也什么都没说~”

    柴胡更着急了,瞥了眼小梅,没好气道“你这不废话么!”

    离歌笑一笑,看了眼小梅,道“好了,小梅,别逗他了。”转头看向柴胡,解释起来“信是以第三方的口气写的,详细记录了咱们从出发到三天前的所有行动,时间、地点都分毫不差,但只说为了弄清楚响马的最新情况,没提是因为梅梅家的事儿才绕道景州、新河这边的,也没说梅梅家遇袭的事情。”

    柴胡又疑惑又着急“那还要不要那小丫头跟着啊?咱这一路不都得被人盯着了?”

    离歌笑嘴角含了一丝笑意,道“当然要她跟着,你没觉得忆卿写这封信,反而说明她是在有意保护我们?”

    燕三娘疑惑不已,看向离歌笑,问道“这话怎么说?”

    小梅似乎理解了离歌笑的意思,含笑向燕三娘解释道“燕姑娘,你也看到了,从咱们进郡主府到离京,每一步都在怀阳郡主的掌控中,就算常姑娘是郡主派来监视咱们的,也没必要把咱们的行程写得那么详细。”

    燕三娘追问“那你的意思,她是故意的?目的也并不是要泄露我们的行踪。”

    小梅说着说着,似乎更加理解了常忆卿的用心,不自觉地会心一笑,道“我想,记录行踪只是一种掩饰,其实,我们的行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要知道,这封信在被送到郡主府之前,一定会有人先劫到,可能是监视郡主府的人,也可能是袭击我家的人,当然,还有可能是那个阻止我家被袭的人。不过,从郡主府守卫对咱们的戒备,以及有人找到我家,想绑架我表姐这两件事情也可以看出,这两方应该也都比较了解我们,知道无法做到跟踪咱们又不被发现,而郡主府的人混在我们中间这件事,监视郡主府的人以及袭击我家的人也应该是知晓的,所以他们觉得,从给郡主府的信里获取信息会更加保险而且精确。”

第二十三章 似曾相识

    柴胡奇怪地向小梅道“你的意思是,她知道这信肯定得被人看见!那老离咋还说她是在保护咱们呢?”

    “胡哥。”小梅耐心地给柴胡解释“常姑娘的信里,对咱们行程的最后记录就到三天前,而且说咱们是为调查响马才转道的,提到的地点也只是景州、新河这两个大致方位,并没有说咱们回了贺家村,也没有提我家遇袭的事情。暂且不论她是有意避而不谈还是真心为咱们隐瞒,总之,无论哪一方劫到这封信,都只会知道我们的大致行程方向,不会马上意识到咱们已经发现了什么,即便会猜测也并不能确定,这样我们的主动权还大一些。”见柴胡还有疑问,又继续解释“至于那个阻止我家被袭的人,消息看来比咱们还灵通,他们看与不看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燕三娘点点头,若有所悟“我好像,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离歌笑点点头,表示同意小梅的推论“梅梅分析得不错。”小梅听得一脸的欣慰,柴胡和燕三娘则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一脸的愁容,离歌笑又补充道“而且,信,不是以忆卿的身份写的,倒像是下属对上方的语气,我想初雪应该不想让人知道是忆卿在跟着我们。如此,忆卿的行动会灵活很多,既可以保护我们也可以保护郡主府,不过”一笑“从刚才忆卿在纸上做的手脚来看,初雪对我们还是有戒心的,所以也不排除,刚刚那一幕是做给我们看的可能。”

    燕三娘明白了“她是在警告我们,不要随便探听?”

    离歌笑一笑“或许吧。”

    “这警告可够毒的啊.......”柴胡心有余悸道“她也不怕把咱们给害死!”

    “不是有梅梅在么~”离歌笑用头示意了一下小梅

    小梅被离歌笑一说,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才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反应过来,向燕三娘和离歌笑道“哦,对了,布可以摘下来了。”离歌笑和燕三娘听了,忙把缠在手上的布揭开来,小梅也拆开了缠在手上的布,小心翼翼地把三人用过的布都用蜡烛点了,放到地上的铜盆里,燃烧殆尽,向几人解释道“这上面也粘了白磷,不能留着。”说完,又拿起那两个瓷瓶,先倒了些红塞儿瓷瓶里的液体在桌子上,拿起柴胡刚刚撕下的几块儿垂曼碎布中剩下的四块儿,细细地把桌子上的各个角落都擦了一遍,待桌面干了,再将绿塞儿瓷瓶里的液体细细地撒遍桌子,之后看向柴胡道“明天把那个”看向地上“铜盆和这里的圆桌也一并搬到地下陵墓里去,都不敢再用了。”

    柴胡点点头“知道了。”

    离歌笑站起身,看向三人,三人也皆看向离歌笑,听他有什么指示,但见离歌笑道“行了,天色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换马,转道晋南。参与这件事情的人越来越多,看来咱们也要快点儿赶过去了。”见其他三人点点头,又嘱咐道“日后一切照旧,忆卿那里,不要让她看出来。”

    小梅、燕三娘、柴胡互望了一眼,看向离歌笑点点头“知道了。”遂转身出了门,各自回房。

    离歌笑待三人离开,望着铜盆里已经燃成灰的垂曼,若有所思。转看小梅回到房里,看到桌子上多了一个食盒,上面放着一张纸,奇怪地走过去,拿起纸来细看,见上面写道‘妆奁已修好,到底是个老爷们儿,笨手笨脚的,坏了的首饰,等事情办完了,回京城我找人给你修。晚饭没吃多少吧,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尝尝吧。’看向署名:常忆卿。暖暖一笑,想起方才四人的讨论,心下五味杂陈。打开食盒,更加惊讶:只见一块块梅花糕错落成梅花形摆了六组,便又是朵大梅花。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木箸,夹起一块放在嘴里,心下已是震惊,看向那梅花糕,又尝了一块儿,待咀嚼殆尽,缓缓放下木箸,坐在桌旁的圆凳上,呆呆地陷入了沉思。静坐了片刻,转头看向放在桌子上的妆奁,伸手打开来,发现真的已经修好了,柔柔一笑,将首饰一个个小心地放回妆奁,最后,将妆奁一旁方才用来垫首饰的残缺绸帕拿起来,爱惜地看了看,细细折好,也小心地放回了妆奁,合上盖子,转身走进内室,放到床头枕边。复又走回桌旁,坐下来,拿起木箸,一口一口吃着未吃完的梅花糕。次日,离歌笑与柴胡趁众人未醒之时,将昨日晚上,被混有白磷的水灌过的几株盆景,连带铜盆和离歌笑屋里的圆桌,都搬到了地下陵墓里,又出村子,去买了五匹脚力好的马,待回来时,已经快吃晌午饭了。于是一行人便合计吃了饭再走,小梅去和苏樱打了招呼,苏樱听说吃了饭就走,连忙招呼人忙碌起午饭来。因着才过了立冬,家里人也没一起吃个饺子,想着小梅这一走,大概今年的团圆饭也不能一起吃了,苏樱便决定中午吃饺子,算是提早团圆了。常忆卿自告奋勇地在小厨房里帮苏樱和面。

    常忆卿一边和面,一边看向苏樱那边,问道“苏樱姐,吃什么馅的啊?”

    苏樱回头看了一眼常忆卿,转头继续收拾手里的鱼,细数道“有鱼肉的、白菜的。”一笑“表弟爱吃羊肉,再单给他做份儿羊肉的。”

    常忆卿一边奋力地揉着面,一边撇撇嘴,嘟哝着“哇,架子真大,还有小灶儿。”

    苏樱一笑,这时,小梅从厨房门口探进头来“需要帮忙么?”

    常忆卿将面翻过来继续揉,头也不抬,没好气道“知道还不动,赶紧进来洗菜!”

    小梅被说的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讪讪地踱进厨房,挽起袖子,拿了墙边白菜堆上的两棵白菜,用一手抱着,另一手提了水桶出去打水,过了些时候,小梅提着桶回来,里面是已经洗好的,浸在水里的白菜叶,常忆卿瞥了眼洗好的菜,窃笑了笑,将揉好的面放在面盆里,用盖子扣上,放在一边先醒着。再从屠案一侧拿了竹丝脚箩,把小梅洗好的菜,一个个拣出来放在里面控水。

    常忆卿看了一眼小梅,笑道“愣着干嘛,还不帮梁妈把羊肉剁了去。”

    小梅赧赧一笑,转身要去拿羊肉,苏樱一把拦住,看了一眼正在切白菜的常忆卿,向小梅一笑,道“行了表弟,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去陪离大哥他们说说话吧~这里有我和梁妈,还有忆卿就好了。”

    梁妈也放下手里的羊肉,回身看向小梅,劝道“是啊,当家的,你去忙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不是还有这么多下人呢么,不差你这一个。”

    小梅一笑,向苏樱和梁妈诚恳道“表姐、梁妈,我也好久没回家了,这一走,又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到时候想见你们都不行呢,就让我多帮帮你们吧。”

    一句话说到了苏樱和梁妈的伤心处,心下很是感动,两人便也都不再说什么了,小梅从梁妈手里接了已经处理好的羊肉,拿到常忆卿右边的肉案旁,用刀细细地切了起来。

    常忆卿还在剁菜,用剁菜声掩饰着,悄声向小梅道“算你还有良心。”

    小梅一笑,想起了什么,疑惑地向常忆卿问道“对了,昨天晚上,你送来的那些糕点,是谁教你的?”

    常忆卿已经把白菜剁得细碎,盛在一旁的碗里备着,取了洗好的韭菜,拿起刀接着切,听得小梅这么问,脸上满是得意“怎么样,好吃吧~以后想吃可没那么容易了~那是我爹教我的,想不到吧~”

    “怀远侯?”小梅确实很惊异

    常忆卿一副就知道小梅会惊讶的表情,一脸幸福地解释着“是啊,你别看我爹是个武将,其实啊,是个特别细致的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说着,停下刀,神神秘秘地凑近小梅,悄声道“听说年轻的时候还是个美男子呢~”回头继续剁菜“所以你可以想象,他年轻的时候扮《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得多好看了~一点都不输给你~”说到这里,细细打量了一眼贺小梅,抿嘴一笑“哼呵,你别说,你扮崔莺莺唱戏时的架势,还真跟我爹有点儿像。”

    “我?!”小梅更惊异了

    常忆卿点点头,乐呵呵地道“你也别太得意啊~我只是说有点儿神似而已,跟我爹比,你还差得远呢。”将切好的韭菜也用碗盛了放到一旁,拿起葱来切“刚才说哪儿了?哦,对了,梅花糕,那梅花糕是我爹亲手教我的,就教了我一人,连姐姐都没告诉。我爹还说,一定要在头雪的时候做,待到来年才可以做糕吃,那样的话,糕里就能吃出过去的味道,会让人感觉特别地珍惜。你知道么,那些做糕用的梅花干,都得是下头雪的时候,摘的最先开的嫩梅花,瓣瓣都要齐全,不能有残缺。爹说,梅花开得时间长了,味道会越来越陈,有破损,酿的时候也会走味。而且,洗梅花用的水,也是头雪里,覆在最先开的嫩梅花上的,最上层的雪水,那样才干净。当然了,腌渍梅花干用的酿酒,是我爹的秘方,这个就不能说了。不过哪年,你冬天去我家的时候,说不定能赶上我爹做这个梅花干呢,到时候你可以偷偷地看一眼,因为我爹从不让外人看的...............”常忆卿说了许多,但小梅似乎已经听不到了,自听得“过去的味道......特别地珍惜”这几字开始,小梅的眼神就已经渐渐迷离,手下只是机械地切着羊肉,但魂魄却早已不知踪迹。常忆卿把最后的一点儿葱也切完了,放在碗里,转头看小梅低着头,神情愣愣的,手里的刀,仍旧一刀刀剁着,却是完全没有意识,眼看要切到手,一掌下去按住了刀,语气淡淡道“切到手了。”

第二十四章 黄雀在后

    小梅一惊,低头看时,刀面已经擦着左手中指肚了,吓了一跳“啊!”

    苏樱转过头来询问“怎么了?表弟?”

    小梅尴尬地回头,一笑,解释“哦,没什么,差点儿切着手。”

    苏樱一笑,转过头继续做事,叨唠“我就说,你们男人哪下过厨房么。”

    这时,柴胡、离歌笑和燕三娘进了厨房,正巧听到苏樱这句话,柴胡哈哈一笑,道“男人咋就不能下厨房,在醉生梦死的时候,还不都是俺老胡做的饭。”

    苏樱见三人进来,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燕三娘一笑,上前向苏樱道“我们来帮你们啊~”

    柴胡上前挑衅“三娘,人家说男人没法下厨房~”

    燕三娘怒吼“你什么意思!我是个女的!”

    离歌笑和柴胡均是一脸:我没看出来,小梅还在背着身剁肉馅,没有回应。离歌笑上前向苏樱一笑“苏姑娘,叨扰了一天,我们也不能干等着吃饭,一起做吧。”

    常忆卿将剁好的,拌陷儿用的作料,如数搬到苏樱这边的面案上,转身叉腰向离歌笑道“说的轻巧,我们都快做完了您才来,一开始剁陷儿摘菜的时候哪儿去了。我得去歇会儿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常忆卿说完,拍了拍离歌笑的肩膀,向门口走去,离歌笑几人也上前开始帮忙。常忆卿快出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梅,后者还在机械地剁着陷儿,似乎毫无反应,皱眉不解,但也没办法,摇摇头,转身出了门。贺小梅在常忆卿出了门后,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常忆卿渐走渐远,神色复杂,似疑惑,似怀念。

    晌午饭后,五人收拾齐整,都换了行动时的装束,常忆卿也换上了护腕绑腿,宽腰带,厚短袍,看上去很是精干。但每个人的背包里,也还带着需要扮装的衣物,以防有变。苏樱和梁妈给他们每人准备了足够入晋的干粮,五人正要出门,尽管百般隐忍,苏樱还是不免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一众人都出了门,走在最后的小梅,回身看向正欲出门的苏樱,扶了她的手,温和一笑“表姐,别送了,外面风大。”

    苏樱点点头,拍了拍小梅的手背,和颜叮嘱道“路上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家里,有我呢。”

    苏樱的儿子被母亲抱在怀里,伸了两只小胳膊,笑着向小梅“舅舅,抱抱~”

    小梅一笑,伸手抱过小外甥,深深地将他搂在怀里,尽管多有不舍,最终,还是把小外甥送还给苏樱,向其点点头,转身上马,五人一一向苏樱告辞后,策马离去,转道西南,直奔山西。此时,在HD的一处民宅里,背墙前的粗木方桌旁,一个女子坐在木椅上,腿上盖着个羊毛毯,一双纤纤细手正拿着一封信细看。一旁的桌子上,是一只已经被开膛破肚的信鸽和一把匕首,还有两半儿浸在鸽子血中的蜡丸,信鸽腿上的信筒也已经被打开。女子似是看完了信,随手将信放于一旁地上的焚香炉中,燃烧殆尽。复又执了桌子上的宣德霁青釉下缠枝茶盏,用盖子轻轻拨了拨茶叶,方在口中细品了去,看向那女子,竟是常初雪。

    常初雪语气冰冷而没有温度“他们今天就会往山西去了。看来咱们也要快些动身。”

    此时,漆黑的内室里走出一个人来,双手戴着鹿皮手套,手中执着的,是昨夜将离歌笑几人害得团团转的信件,步履沉稳有力,隐隐透着极重的内家功。走到香炉旁,也将信置于炉中,炉火一下子旺了许多,呈微微泛黄的火焰,来人在将手上的两只手套小心褪下后,也扔进了火里,并迅速盖上香炉,转了转香炉盖顶的梭纽,将香炉密封好,使燃烧物的烟气只被困于炉中。转身在门口架子上的铜盆中净了手,方才转身看向常初雪,来者竟是朱希忠。

    朱希忠语气淡淡道“看来,离歌笑他们,对忆卿还是很戒备啊。”

    常初雪冷冷一笑“只怕有了贺家村一役,他们行事会更加小心。”看朱希忠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轻笑一声“别以为你那些小伎俩,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朱希忠不在意地一笑“彼此彼此。”说罢,脸上划过一丝忧郁“不过,你就不担心忆卿么?”

    常初雪的神色转为淡淡忧愁,像是冰山终于有了些许消融,但语气却听不出有什么变化“这件事情,必须让她参与进来,否则日后更不好办。”

    朱希忠无声地叹口气,语气淡淡道“你告诉她了么?”

    常初雪的声音,听上去毫无生气“有些事情,以她的心思,想必已经猜到。”顿了一下,语气又有些飘渺不定“其他事情,我能做的,也都做了。过不过得去,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但愿吧。”朱希忠的语气,同样,听不出任何感情,稍作停顿,又道“你不觉得,这样的决定,对她来说很残忍么?”见常初雪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尴尬地笑笑“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认为我老了,有些多愁善感,不过..”眼神很认真地看向常初雪“忆卿与你不同,她虽聪慧,但毕竟不似你心较比干,于世间经历,也不算多,她若当真........”

    常初雪脸若冰霜,语气似有一丝狠意“常家的女儿,没有什么是担不起的。”复而缓了些语气,幽幽然“况且,这事儿,原就是常家人自己引出来的,自然,也要常家人收场。”

    朱希忠眼神有些犹疑,语气却听不出波澜“那,胤绪呢?”

    常初雪语气淡淡“他是长子,不宜......”

    朱希忠未等常初雪说完,点点头,似乎很是了然“我明白了。”但,并还没有想结束话题,眼神中有些许疑惑,复而又转为试探“你之前,让绎儿去查的那几个人......”未等朱希忠说完,从袖管里掏出两张折好的纸,递与朱希忠,后者看了常初雪一眼,接过,展开来看去,幸得他平日里内家深厚,定力扎实,但看过内容,仍旧有些许动容,后竟转为一笑“真是造化弄人.........”

    常初雪手中的茶盏渐凉,放回了桌子上,语气又是那般没有生气“山西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朱希忠将纸还给常初雪,应道“恩。”

    离歌笑一行走了数日,沿途听闻的,都是朝廷大肆进军平顺县,行至涉县时,又听闻常椡这两日,派指挥沈惇卿、熊勐毕,各率两千人的大队官兵,同时,联合了潞城和黎城的兵丁各五百人,三路兵马,意欲同时进剿平顺县。沿途继续打探下去,便听说已经打起来了,却不知结果为何。这一日,五人正策马于大道上,眼见前方又是一岔路,一方是直向太行山脚的,一方则转道河南林县,鉴于如今形势不定,五人打算重新计划一下。

    柴胡勒马驻足,转头看向后面奔来的离歌笑,问道“老离啊,现在怎么办?是直接进山,还是从河南那边进山?”

    离歌笑也停下马,从怀中掏出地图,看了看,转头看向策马而来的常忆卿“忆卿,你们探出的平顺县大营的位置在哪儿?”

    常忆卿凑上前,看了一眼离歌笑手中的地图,在其中的一个地方用食指画了个小圈“大概就这个位置,不会出这个范围了。对了”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口袋里也掏出一张地图“你看这个吧,姐姐给我的,平顺县的防御分布,只探查了周边的,不敢太靠近总营,怕打草惊蛇,不过排除之后,也大概找出了他们的位置。”

    小梅策马上前,看了眼地图,向常忆卿埋怨道“你干嘛不早点儿拿出来?”

    常忆卿瞥了眼正看地图的离歌笑,挑衅地向小梅一笑“你哥不是聪明么~那他自己想去啊~”

    “哎,你!”小梅被噎得无语

    离歌笑没有理会小梅和忆卿的斗嘴,一笑,语气竟有些赞叹“果然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这陈青竟还有些将才。”

    常忆卿不屑地一笑“好歹是常家军之后,他祖上也算是半生戎马,若连个安营扎寨的地方都不会选,也不值得我亲自来一趟。”

    离歌笑不置可否,小梅上前向离歌笑问道“歌哥,那咱们要怎么进山呢?”

    离歌笑收了地图,将两个地图都放回怀中,指了前方的一条道,决定道“从那边走。”

    众人望去,是往河南去的岔路,燕三娘疑惑了“你要走河南?”

    离歌笑回头向燕三娘解释“不会进河南太远,过了浊漳河,从洪底河后的山脉进去,翻不过两座山就离平顺县大营不远了,而且从这防御图上看,那里,正好是他们防御体系的空隙,我们进去会更容易些。走吧”说罢策马向前,四人急忙跟上。

    五人又行了一日,便到了进入河南的关卡,因为近两年山西乱事频发,朝廷多次派兵入晋,山西临界处,关卡甚多甚严,再加上天高皇帝远,各方驻军又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规矩颇多,盘查中多有刁难。离歌笑几人远远望向前方关口,便见得过关的队伍已排了长长一道,关卡守军在搜检时也多有克扣,过关百姓的很多东西都被没收充公,有哀求讨要的,却也无济于事,轻者被赶走,重者则借机进一步盘剥,不少人便也只得自认倒霉,只求过关就好。

第二十五章 闯豫入晋

    柴胡勒马,在原地来回踱步,看向关卡,恨恨道“他奶奶的,果然是天王老子管不着的地方,这么肆无忌惮地欺压百姓。”

    小梅也是一脸地愤恨“山西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朝廷派兵,竟不是来帮忙,而是添乱。怪不得会有响马,如今成了农民义军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常忆卿策马凑到离歌笑身边,撇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小梅和柴胡,摇了摇头,向离歌笑道“这里不是说教的地方,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怎么过去?通关路引是有,可咱们这样子,跟起义军也没什么两样吧。人家一看就有问题。”

    “那咋办?”柴胡转头看向离歌笑

    离歌笑凝视前方,嘴角一抹笑意“先把衣服换了。”

    “啊?”小梅惊讶地看向离歌笑

    待五人换完衣服回来的时候,已是离京时的装束,只不过,燕三娘不再是牡丹鬓,只随便将头发挽了,但穿着长裙骑在马上,仍旧感觉有些别扭,语气犹疑道“这办法行么?”

    常忆卿窃笑了笑,看向燕三娘,神情跃跃欲试“放心吧,一会儿给他们闹个人仰马翻才好呢。”

    离歌笑回头看了燕三娘和常忆卿一眼,一笑,回过身来向柴胡和小梅道“一会儿看你们俩的了啊~”

    小梅向离歌笑一笑,看向关卡,一脸的自信,道“放心吧,歌哥。”

    柴胡哈哈一笑“瞧好吧,老离。”

    五人策马向关卡而去,但并未循规蹈矩地排在过关的队伍后面,而是策马越过队伍,直向关卡,待到了关口,一群官兵已围了上来,关口的其他官兵一看这阵势,牵扯了精神,检查也就怠慢了些,如此匆匆过了不少百姓。五人勒缰下马,一众官兵已将五人围了起来。关口检查的官兵一看五人被围住了,便也稍放了些心,检查依旧如前。

    一关卡总兵挤过围上前的官兵,向离歌笑盘问道“干甚的,干甚的?”

    离歌笑上前一拱手,赔笑道“军爷见谅,我们是京城的粮商,去河南办点儿急事儿,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们先过去?”

    那关卡总兵一手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离歌笑,语气透着警惕和不信任“粮商?”接着,瞥了一眼五人各自牵着的马,一仰头撇嘴“你骗谁呢,哪有粮商骑着马做生意的?”

    离歌笑一笑,不在意地解释道“哦,事由仓促。”正说着,关卡总兵一侧头,看见了离歌笑身后的燕三娘,兴趣大来,向燕三娘走去“急着赶路,马车太慢了,骑马方便点儿。”

    总兵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燕三娘,一脸不轨的笑意,道“再怎么着急,也不能怠慢了小娘子啊”听得这话,柴胡和小梅都窃笑了起来,知道总兵麻烦大了。“你说是不是~”右手慢慢伸向了燕三娘的脸蛋儿。

    燕三娘平生最恨别人叫自己小娘子,反正先前离歌笑说过,无须顾忌,正是发泄的好时候,用右手将总兵伸过来的手反手挡过,并顺势反扭了他的手臂,一脚踹了总兵的后膝窝,正打在麻劲儿上,总兵一下子就跪在地上了,燕三娘仍旧不放手,更往上抬了抬总兵的手臂,顿时总兵惨叫连连,怒斥道“你叫谁小娘子!”

    一旁的总兵护卫心下已知不对,以为是平顺县的农民军乔装的,狂喊“抓住他们!快抓住他们!他们是昌顺军的!”

    小梅一个侧目甩手,几个石子撂倒上前来的五六个官兵,柴胡一个扫堂腿,身后一众官兵皆倒,此时,正排队等着检查的百姓,见此情形,一个个趁乱匆忙通过关口,官兵也无暇拦阻,都赶忙向离歌笑这边奔来。离歌笑看了一眼燕三娘,后者一笑,将总兵推倒在地,翻身上马,五人并不恋战,皆上马过关。

    总兵被赶上来的官兵扶起,一边揉胳膊一边大叫“还愣着干嘛啊!还不快去追!快追啊!”揉着胳膊“哎呦,哎呦..........”

    十几个关卡的官兵连忙找了马来,上马去追赶离歌笑一行,奈何脚力不行,五人很快便将那十几个官兵甩在了后面,这时,从关卡处追上来一个副将。

    那副将向着追离歌笑几人的官兵大喊“别追了!别追了!”

    十几个追赶离歌笑一行的官兵勒马站住,其中一人一脸疑惑地问道“咋的又不追了?”

    那副将亮了亮手中的粮铺幌子,得意一笑“穷寇莫追,刚才那粮商,肯定跟平顺县有瓜葛。”说罢,指了三名官兵“你们几个,拿上这个”将粮铺幌子给了其中一个官兵“赶紧赶回去,每个人换个好脚力,一个赶去通知河南布政司彰德府,另外俩人,再给潞安府和潞城各去报个信儿,先把他的粮铺给封喽,再发个布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能逮着他们。”

    三个官兵一齐道“是!”回身策马往回赶。

    这边,离歌笑五人正往洪底河那边赶,离歌笑突然勒了马,回身探看,其他四人也勒马驻足,常忆卿策马至离歌笑身边,伸手锤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言“别看了~肯定追不过来了。”

    离歌笑侧脸看向常忆卿“东西留下了?”

    “留的妥妥的~”常忆卿说着,一脸自信。

    原来方才五人闯关之时,常忆卿将他们扮作的那个粮商的铺幌子,虚掩在了马鞍下,故意让正往这边赶来的一个副将看得分明,策马从其身边掠过时,那副将赶上前,一刀欲砍向常忆卿的小腿,常忆卿拔出藏于靴筒里的长匕首,一刀挡过,并一脚将那副将踹得侧了身,谁知那副将竟还很是灵便,利用侧身的瞬间顺手将那粮铺幌子拽了出来,这才有了方才‘穷寇莫追’的一幕。

    离歌笑满意一笑“走吧。”

    五人继续向南走,赶了一天,终到了太行山下的洪底河,沿河行了几十里便到了槐树坪,之后离了河边,只再向山里进了几里,两侧山峰便开始变得陡峭笔直,犹如刀削一般,峭峰耸立,沟壑深邃,道路崎岖,人走着都要小心万分,更不宜骑马,于是五人皆弃了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离歌笑四人的行动装备藏了起来,重新整理了包裹。燕三娘嫌裙子行动不便,提起裙边挽在了腰上,有些不伦不类,小梅和柴胡想笑却又不敢太放肆,只当做不见。左拐右拐地没行多远,便到了虹梯关,当地人常椡“入关必登梯,切莫回头看”,正是说,这关梯子处于峡缝里,自梯头到梯根儿千回百转,如羊肠盘桓,平日里要运东西也只能人挑驴驮,两侧又都是峭立的沟壑,一不小心便可能掉下去,纵是燕三娘、常忆卿这样的轻功高手也不敢小觑了去,只有老老实实地一步步登梯,但这却是绕到平顺县后身的一条捷径。五人到达山顶时已是气喘连连,入冬的天气,却都把小袄系在了腰上,头上更是大汗淋漓。实在难以继续,只得先歇息片刻。离歌笑走近崖壁沿洪梯子向山下望去,隐约炊烟袅袅,峡谷深处竟是有个村落,原这村落在洪底河的另一边,若他们方才仍旧沿河行进,便有可能遇到。

    常忆卿走到离歌笑身边,也向下望去,隐约看见炊烟袅袅,微微一笑,道“自从陈青在这山里建了营盘,近一年,来山里落户的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逃避官府粮税的,也有犯了事儿躲进来的,倒真有些水泊梁山的架势。”

    柴胡上前来听了常忆卿的话,也向下望去,恨恨道“哼,都是那帮狗官给逼的。”

    离歌笑转过身往回走,微微皱眉,语气淡淡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先解决问题吧。”

    小梅休息了会儿,缓过些气力,面色仍旧涨红,额头还有余汗未尽,一边喘气一边询问“歌哥,咱们还有多久啊?”

    离歌笑从怀中取出地图,看了看,复又看向山下道“下了这山头便是柏木都了,还得再翻两个山头才能到张井里,过了张井里才是平顺县的大营”

    常忆卿上前一步,指着地图上的位置肃然道“咱们现在,大概已经过了他们东部的防守,但是柏木都离平顺县大营太近,据探子查到的,自柏木都至张井里,到处都有昌顺军的士兵巡逻,防守严密,咱们在路上,很有可能碰上昌顺军的人。”

    “碰上更好,省得咱们自己探路了。”离歌笑似乎并不在意

    小梅闻得此言很是惊讶“歌哥,你不是要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吧?”

    离歌笑对于小梅的惊讶感觉好笑,似乎认为这是个很正常的决定“不进去,怎么解决问题。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根本左右不了上万的昌顺军,只有真正面对他们的头领,咱们才能对症下药。”

    “可是”燕三娘不以为然“就这样子进去,他们还不把咱们当探子给抓了?”

    柴胡也认为燕三娘说的有道理,点点头,皱眉疑惑道“是啊老离,现在,他们跟朝廷正打得紧,咱几个来路不明的,到时候恐怕真得把咱们当成朝廷的探子给咔嚓喽”说咔嚓的时候小梅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揉了揉脖子,咽了口唾沫。

    离歌笑反驳道“谁说咱们来路不明,咱们可是粮商。”

    “切”燕三娘不屑地一撇头“你说人就信啦。”

    小梅也很不解,皱眉疑惑道“是啊,歌哥,咱们虽然在穿着上,看上去的确是粮商,要扮也能扮得像,可咱们就这么没来由地,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地盘里,换谁都不会信的。”

    “俺觉得娘娘腔说的有道理。”柴胡点点头,表情疑惑。

    离歌笑抬眼看了看天色,没有过多解释“行了,时间不早了,到时候我说什么你们就应什么,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第二十六章 国昌民顺

    燕三娘、柴胡和小梅平日里听离歌笑的听惯了,倒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继续前行,倒是常忆卿,盯着离歌笑略略思索了一下,复而似是了然地一笑,才跟了上去。五人一路到了柏木都,又休息了片刻再继续向西走去,期间虽然有零星巡逻兵路过,但都被几人避了过去,见天色渐晚,便找了个山洞歇息,第二日天没亮就起来继续赶路,鸡鸣的时候已过了老马岭,再翻上个山头才隐约望见山脚下的张井里,巡逻兵也多了不少,只觉真是到了要塞。

    离歌笑悄声向其他四人道“咱们越来越近了,一切小心。”

    柴胡点点头“知道了”

    小梅,燕三娘看向山下,皆一顿首“恩。”

    五人一路下了山,走了约莫八里的下坡路,在一岔路口终于再次碰上了巡逻兵,一路十几人,领头的似乎是个首领,二十出头的样子,脸色枣红,身材粗壮结实,猛一看似张飞,走近了些,身上反少了些威猛多了些憨直,倒像是个说得来的相貌,步履轻快却不轻浮,沉稳中带着些天然的随性。见到离歌笑五人,很是惊讶,向后面跟着的人一摆手,一众巡逻兵都围了上去。

    常忆卿趁着来人还没走近,凑近离歌笑,迅速道“陈项,陈仲。”

    离歌笑已然明白,来者是陈青的二弟陈项。在常初雪给他的资料里曾经交代过,陈项是平顺县的军师,一切战事,均由他和陈青商议决定,离歌笑明白,遇对人了。见一众人围上来,脸色立刻有了些惊慌,小梅则是很害怕的样子,却不想此时,被一双手臂牢牢抱住了左胳膊,不由得一惊,侧头一看,是常忆卿依偎在身旁,似乎很是畏惧,心下觉得奇怪:平日里那么霸道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这样了,细想去,终归是个小女孩儿,反倒把自己的害怕抛去了不少,右手伸过去拍了拍常忆卿的手臂,示意没事儿,谁料,常忆卿猛地一抬头,看向贺小梅,狡黠地眨了眨右眼,复又快速地低头回了原先形状。贺小梅不禁在心里跟自己翻了个白眼:真是自作多情,这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啊。柴胡和燕三娘倒是惊讶多过害怕,只是很防备地看着四周围上来的人。

    陈项待众人已把离歌笑五人围在中间,叱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到这儿的?”

    离歌笑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拱手,眼睛还时不时地瞄着周围“这位兄弟,别紧张,别紧张,我们要去潞城,敢问,怎么走啊?”

    陈项一脸的不信任,上下打量了离歌笑一番,又看向其他四人,最后目光又落在离歌笑身上,语气十分怀疑“潞城?你们是干嘛的?”

    离歌笑赶紧解释“在下是京城的粮商,潞城里,县衙边儿上的盛茂升,就是我家在山西的分铺,这是”将燕三娘拉了过来“贱内”燕三娘一脸的不自然“后面几个”转头看了眼小梅、柴胡和常忆卿“是贴身的伙计和丫鬟。哦,这是我们的通关路引”说着从怀里掏出路引递给陈项“您看。”

    陈项明显还是不大相信,仍旧上下打量着离歌笑,一手拿过路引,细看去,方知所言不假,可巧的是,这粮铺他还真有些印象——自前年里,陈青带人去开了常平仓,到如今形成昌顺军的声势,期间,他也为着筹军粮,领人去抢过不少粮铺,攻打潞城的时候,这盛茂升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记得分明,到那里的时候,粮仓里已空无一物,向周边的百姓一打听,得知是这粮铺的东家有过交代:近几年,山西灾情不断,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若百姓们有困难,就先赊了粮与百姓,待日后回缓过来再作打算。所以那日,陈项一伙儿不单没抢到粮,反倒被城里的百姓劝得,留了些抢来的粮在铺子里,否则,那铺子里的掌柜的和伙计,倒真是要靠喝西北风撑到今日了。

    陈项的神情明显缓和了许多,向离歌笑道“你是盛茂升的东家?”

    离歌笑明白,对方已经放下些戒备,笑了笑“是是是,在下姓庄,兄弟也知道我那个铺子?”

    陈项自然不好意思说抢过那个铺子的粮,故作严肃道“你即是那铺子的老板,怎的不走大路,进这山沟里来干甚?”

    离歌笑讪讪一笑,神色为难“不瞒兄台,我们是被官兵追过来的。”听得官兵二字,周围的一圈巡逻兵立刻警戒起来,离歌笑忙解释“没没没,他们没追过来。”

    陈项又疑惑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离歌笑一脸的沮丧,大倒苦水“哎,我也没想到事情成这样了。原是前月里,这山西铺子里的掌柜的给我捎信儿来,说近日山西闹粮荒,不少粮仓粮铺都被抢了,我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如不行就先关了这边的铺子,待来年再作打算.......”

    陈项打断,语气疑惑道“你来便来,带个伙计、车夫也就罢了,还把老婆带上干甚?”柴胡、小梅和常忆卿心中都不禁一乐,却不敢表露出来。

    燕三娘听提到自己,一时惊讶,转头怒问“你管得着么!”离歌笑慌忙拉了燕三娘一把,示意她别冲动。

    陈项一愣,似乎没见过这般女子,反倒不知说什么“哎,你,你.......”

    其中一个巡逻兵不服气了,斥责道“你怎么说话呢?”

    燕三娘欲上前与其理论“我......”

    离歌笑赶忙抢上前,慌忙解释“哎哎哎,各位兄弟,各位兄弟,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贱内家里是开镖局的,练过武,说话冲些,别介意,别介意啊。”

    “切,哼!”燕三娘甩开了离歌笑的手,环抱于胸前,还在生气。

    常忆卿松开小梅的胳膊,走到燕三娘身边,扶了燕三娘的胳膊,神色怯怯,语气轻柔“夫人。”

    陈项见燕三娘将裙子别在腰上,倒也信了几分,心下只是好笑,却也不愿表露出来,转向离歌笑道“你继续说。”

    离歌笑用眼神埋怨了一下燕三娘,回头向陈项歉意地笑笑“哎哎,这不是,那时候,京城里老说,朝廷向山西派兵的事儿,怕晚了就进不来了,也没雇车,骑着马就过来了。谁知道涉县那边驻军太多,我们没敢从那边儿走,想转道河南试试,绕远儿便绕远儿,总好过跟军队打交道。到了冀豫边界才发现,兵也不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过。谁知道这地方天高皇帝远,关卡的官儿大过天,各种为难,这不,本来贱内跟来,是说怕路上不太平,能有个照应,谁成想她这暴脾气,”听得这话,燕三娘再一次怒视离歌笑,常忆卿连忙安抚,方才没有再爆发“倒把那关口的兵给得罪了,非说我们是昌顺军派来的奸细,我这车夫”指了指柴胡“也是个粗人,没说两句就把总兵给打了,这下子关口的兵全围上来了,要把我们抓到县衙去。还真多亏了我这车夫,我们才脱身,骑着马就往南边来,可这后面的追兵老也甩不掉,就想着先进山里躲躲。这官兵还真就不追了,可我们也不敢出去,之后就一直沿着山路往里来,想换个道回潞城,这不,就遇上兄弟你了么。”说着,又瞧了瞧周围拿着戟矛和鸟铳的巡逻兵,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这是?”

    陈项脸上露出主人般地微笑,沉声道“我们就是昌顺军。你们要是再往里走,可就到我们大本营了。”

    离歌笑一时惊讶,神情中还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几步,后面的柴胡、小梅也向离歌笑、燕三娘这边靠近了些,离歌笑语气弱弱地道“你....你们.......就是昌顺军?”

    陈项看到离歌笑一行有些害怕,随意一笑,安抚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昌顺军从来只跟官府对抗,不杀清官、不抢贫民、不杀好人。不像外面传的,是什么响马。你们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就随我去见主帅吧,要怎么办还得他定。”向四周的巡逻兵吩咐道“留下六个人继续巡逻,其他人跟我送这几个人回去。”看向离歌笑,一伸手“请。”

    离歌笑向陈项一拱手,回身拉了燕三娘一把,眼神示意跟上,随后便小跑几步,上前跟上陈项,燕三娘等四人也随后跟上。剩下的巡逻兵,互相看了几眼,自定了六个人留下继续巡逻,其余的也快步跟了上去。不过一个多时辰,几人便一路到了平顺县大营。说是大营,却与村落无异,有三四十间瓦房,但大多是层层叠叠的窑洞。此时时辰尚早,每家却都有各自忙道的事情,有的磨面,有的洗衣,若是不见四周围时不时来回巡逻,持戟带刀的农民军,旁人倒真会以为只是个寻常村落。看得陈项带着巡逻兵领了五人进村,乡亲们都十分好奇,却也不敢上前,只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这一路人进村,还有人凑在一起对他们指指点点。陈项并不在村子里停留,直把人带进了青羊山腹部的金灯寺,这才是昌顺军的总营。陈项把人带进了寺庙的院子里,并不再往里去,只到殿台的阶前便停下了。

第二十七章 初见端倪

    陈项停下来,转身向离歌笑几人道“几位在这儿等等,我进去与主帅说一下。”看向跟着回来的巡逻兵“你们也在这儿陪着庄老板。”

    “辛苦了辛苦了。”离歌笑一拱手,满是感激

    陈项笑着点点头,转身上了石阶,向大雄宝殿走去。离歌笑环绕四周,皆是古松、古柏,心道这寺庙也是个古迹,一撇头,看见寺里,顺墙根儿下摆了许多兵器和农具,各个殿前也多有农民兵守卫,院内还时不时有民兵在巡逻,心知是到了总营了,一众人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出来。方才爬了不少的山路,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如今正在山腰上,风气干冷,几人都不禁有些瑟瑟,各自解开腰上的小袄穿在了身上。

    燕三娘一下子坐在了殿台前的石阶上,双手又把小袄裹紧了些,不耐烦道“怎么这么半天?还不来人。”

    几个巡逻兵互相看了看,都窃笑了起来,离歌笑不好意思地向各方施礼道“见笑啊,见笑。”

    常忆卿小步挪着走到燕三娘身边,见后者还有些不明所以,悄悄附在燕三娘耳边,道“你见哪个女子像你这般坐着。”说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燕三娘顺着常忆卿的眼神看去:两腿梯子型向两方劈开,两只胳膊搭在腿上。尴尬地左右看看,把两腿悄悄并了起来,往里收了些,胳膊也往回收了些,静静地搭在两膝上,作出了些姿态,但神情仍旧不对,整体上十分地不协调,柴胡和小梅别过头,偷偷地笑了笑,并不敢张扬。此时,从大雄宝殿里先走出了三个人,后又跟出来一些。三人中,为首的,是个二三十岁的壮年,浓眉大眼,嘴唇很宽,贴着左眼的眉心,有个一指长的刀疤,微微倒三角的身材,体态均匀,虎背熊腰,走起路来,步履稳健,气宇轩昂。跟在他身边的,左边一个是陈项,右边一个,看上去比那为首的年纪还大些,体型偏瘦,脖子有些歪,而且周身气度与他旁边的两人也不大一样,面目不恶,却很是不耐看,多了几分俗气与戾气,步子虽然不快,却总有种要冲过来的感觉,浑身的冲劲儿,这一点似乎给离歌笑很大感触,下意识地看了眼柴胡,不过两人似乎也有些不同,那人眉头深锁,看向离歌笑几人的目光很是警惕,带有很重的审视,甚至是愤恨,这倒是让人有些莫名其妙,亦或者有种人生来便是这般性情,也犹未可知。离歌笑周围的巡逻兵看向来人,都上了石阶,迎了过去。燕三娘也赶忙起身,回头看向来人,再转头看了眼离歌笑,后者一撇头,燕三娘拉着常忆卿走到了离歌笑的身边。燕三娘见来人甚多,想着自己的装束不妥,便把裙子放了下来,但两个胳膊仍旧习惯性地环抱于胸前,侧目而立,身旁站着的常忆卿,则怯生生地依偎着燕三娘。

    常忆卿看来人还没上前,低着头,迅速向离歌笑悄声提醒道“首陈青,右陈仿。”

    离歌笑心下明白,正是要找的人来了,而陈仿,看上去也正合了常初雪给的资料:性子偏激,易怒,急躁。一笑,看向陈青,嘴唇微动“果然有大将风范。”

    小梅侧头悄悄向柴胡道“右边那个,看上去不善啊。”

    柴胡心下也同意,一侧头,悄言“是不好惹。咋看着比俺脾气还大。”小梅听罢窃笑了一下。

    陈青一行已下了台子,陈青走到离歌笑五人跟前,一拱手,声音浑厚有力“庄老板。”

    离歌笑献上一个笑脸儿,小心翼翼地一拱手,道“哎,哎,您是?”

    陈青一笑“在下陈青,这是”右手指引向陈项“我二弟陈项,这位是”左手引向陈仿“我堂兄陈仿,后面”转头示意“几位都是昌顺军的头领。想必舍弟刚刚也告诉你们了,我们昌顺军都是些穷苦人,躲在这深山里抗粮税,为的,也就是一口饭吃。二弟方才也跟我们说了你们的事情,庄老板的铺子,在潞城还是有些名声的。不过这里还得跟庄老板吿个谦”说着一拱手,离歌笑连忙也上前回礼,神色却是不太明白“前段时间,我们的人去各处筹军粮,正好庄老板的铺子也在其中,这才惊动了您来山西。不过我们也听说,庄老板是菩萨心肠,愿意赊粮给百姓,以至于粮库空虚,连铺子里的伙计都几乎无粮为继,我们也不好再去强夺,另留了些粮食在那边,这件事情还望庄老板不要计较。”

    离歌笑忙摆了摆手,似乎生怕陈青以为他在意,语气殷勤“大帅哪里话,哪里话。”脸上更添了一副愁容“哎,都不容易么,我也总不能看着山西的百姓眼瞅着有粮,吃不着吧。老说商人重利轻义,重利轻义的,我倒是想,能帮一把是一把,您说是不是~”

    陈青欣慰地一笑,点点头“庄老板果然深明大义!”

    离歌笑换了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不知道大帅能否给我们指条进城的路,我们也好尽快赶回去,料理铺子里的事情。”

    陈青先是看看陈项,再与后面一众人相视一眼,除陈仿外,几人都笑了起来,笑着劝慰离歌笑道“我劝庄老板还是不要太心急了,如今你们进了平顺县,要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见离歌笑几人互相看看,满脸的不解“不瞒庄老板,前几天,我们刚与朝廷有过一场大战。现如今周边的形势,想必庄老板进山的时候也已经有些了解了,驻军甚多。而且,庄老板的粮铺在潞城,不属于我们的势力范围,很多驻军也在那边,庄老板要是从我们这里回去,恐怕就不是回铺子,而是直接进府衙了。”

    陈项也笑着解释“是啊,庄老板,前些日子,朝廷派了四路人马来围攻我们,都被打败了,可如今这山界外,仍旧围了不少驻军,有山西的也有河南的,我看你们近些天是回不了城的。不如这几日,你们先住下,等过些时候,朝廷松懈了,我们再差人送你们回去。”

    “这.........”离歌笑一时犹疑

    陈仿却是未等离歌笑说话,抢上一步,指着离歌笑一行,向陈青厉声道“大帅,这些人不能信!”

    “不得无礼。”陈青向陈仿厉斥。

    “哎呀”陈仿仍旧不依不饶“刚才我就劝你们半天,你们都不信,他们肯定是朝廷派来的。要我说,把他们都关起来,问个清楚。”陈仿说着,离歌笑便显得有些无措和不知如何是好,小梅和常忆卿也小心地看着周围,好像有人会突然把他们抓起来似的,柴胡和燕三娘看向周围的眼神也有了些许警惕。这时,一个老者背着手穿过庙门,踏进院子,正好听得陈仿的这些话,便快步向这边走来。“若是大官儿,还能把咱们被抓的人给换回来,什么盛茂升的庄老板,还大白天的被官兵追到山里来,谁信!我呸!我看他就是......”

    老者未等陈仿说完,远远怒斥道“你给我住口!”

    陈仿看向来人,连忙赶上去迎,老者也不理他,径直往这边来,陈仿只得跟在一旁,着急道“叔儿,您不知道.........”

    陈奇是陈青的爹,年轻时跟着父亲跑过镖,练得一身好功夫,如今岁数大了,却仍旧十分精神,陈仿脾气暴躁,多次惹祸,都是陈奇帮他摆平的。后来,陈青聚众抗粮,陈仿的父亲陈谦被抓,死在了牢里,陈奇便收留了陈仿在身边。

    陈奇顿住步,陈仿也不敢再继续说,立在一旁垂首,陈奇怒呵“俺不知道甚!!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还能没你知道!”说完,继续向离歌笑和陈青这边走来,走到跟前向陈青道“孩儿啊,这位”伸手请向离歌笑“可是盛茂升的庄老板?”

    陈青向老者一笑“爹,您咋来了。恩,是,这位就是庄老板。”继而又疑惑地问道“您认识?”

    陈奇一仰头,摆摆手,笑道“俺咋个认识。这不,年初,潞城还在咱手里的时候,俺偷偷去城里,看过张庵家的,他四婶子说,内城县衙边上的盛茂升,一年前,被一姓庄的老板盘下后,便摘了不准赊粮的旧规,还经常设棚施粥的,家家儿念着他们的好儿啊。而且那时候,老二不也正各处筹粮呢么,还去过那个铺子呢。后来老二回来还跟俺说,那铺子的粮库都空了,反倒留了些粮,在那儿救济掌柜的和伙计。俺就埋怨他,咋别的大户不抢,偏找那老实人。如今这庄老板有难处,咱可不兴为难人家。”

    陈奇的一通话,让离歌笑一伙踏实不少,同时也再一次领略了初雪对事态掌控的精准。离歌笑似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摆手,向陈奇躬身一礼,愧然道“老伯严重了,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第二十八章 陋室空堂

    陈仿不屑地看向离歌笑,似乎有些着急,恨恨地指着离歌笑向陈奇急道“叔儿,不能相信他们!就算他们真是盛茂升的,可这商人,也是无利不起早主儿。说不定,官府就是利用他们这名声,派来探咱们底的,到时候能有他们的好处。前几天,真刀真枪的干不过咱,就耍这阴招!哼!”

    陈奇这回真生气了,一巴掌扇了陈仿的脑袋“闭嘴!不相信他们!不相信他们你还不相信青儿!平日里瞎胡吣,每次惹事儿的都是你!还在这儿多嘴。边儿去!”上手还要打。

    陈项赶忙劝着,一手把陈仿拔了到身后去,两手扶了陈奇,笑着解释“爹,您别着急,我们这不商量么,近几天,自平顺县往西的形势都紧张得狠,虽说打下了黎城一带,可潞城那边还是不算太平,现在出去怕不安全,大哥就想,先让庄老板几个人在咱大营里住下,等过些时候,官府的兵少些了,我们再派人送庄老板他们回去。您说呢?”

    陈奇这才平息了些,把手一背,点点头“就说么,青儿总是想得周到。行了,俺也不跟你们这儿添乱了,今儿来就是看看你们”看向陈项和陈青“哥儿俩,也抽空回去看看媳妇儿,别老在营里忙活,行了,走了,去后面看看你那小的,你娘说她刚怀上还跟着你住营里不放心,让我过来看你的时候,也顺道看看她去。”

    陈青转身走到陈奇身边,一手扶了陈奇,温颜“知道了,爹,您慢走”另一只手拍了陈仿的后背一下,斥声道“还愣着干啥,送爹过去。”

    陈仿见事情没法扭转,恨恨地看了眼离歌笑一伙,又被陈青推了一把,才上前扶了陈奇,敬声道“叔儿,我送您过去。”

    陈奇甩了陈仿的手,嘟哝“不用。”转过身,仍旧大步子往寺门那边走,陈仿连忙追上去跟着出了寺门。

    陈青见父亲出了门,方转过身来,向离歌笑道“庄老板先暂且安心住下,日后我们定帮你们再做打算。”

    离歌笑拱手施礼,无奈地摇摇头,一笑“那就有劳了,这几日叨扰贵宝地了。”

    陈青一笑“庄老板客气了。”转身向后面一众人里“路镖”走出来个年轻人,看似刚刚二十的年纪,周身的文气,与陈青身边,看上去孔武有力、虎背熊腰的各寨头领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度,若说是上京赶考的书生也不为过,这倒让离歌笑几人越发好奇起来,陈青一笑,向前一步,那年轻人也跟在陈青后上前一步,陈青手指了指那年轻人“这是我妻弟,路镖”转向路镖,嘱咐道“领庄老板去石埠头,堂伯家空下了几间屋子,先凑合着住那里吧。”转向离歌笑,歉意道“村儿里人,没啥好地方,几位只好将就将就了。”

    离歌笑连忙摆摆手,拱手谢过“哪里哪里~陈大帅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路镖向离歌笑一请手“庄老板,请跟我来。”

    离歌笑几人一一向陈青一众告辞,随了路镖出了寺门,路镖领着几人沿寺庙一侧的石阶,一路下了山,行步间,离歌笑随意问道“敢问路兄贵庚?”

    路镖谦和一笑“哪里担得起庄老板一个贵字,未及弱冠尔。”

    离歌笑很是惊讶,一笑“果然是年轻有为啊”顿一下,疑惑地问道“听你的谈吐,没有去应举么?”

    路镖淡淡一笑“贪官横行,考中了又有什么用,为读书而读书,到头来吃的还不是老百姓的粮,读了书用不上,便是读死书了。倒不如像现今这般,实实在在地为百姓挣口饭吃。”

    “好小子!有志气!”柴胡语气十分赞赏

    小梅歪着头,细细品了品路镖的话,畅然一笑,点点头,道“恩,我也觉得挺有道理的。”

    几人往山下走了不过十几里路,便到了石埠头,这里原是陈氏一族的故居,也算得平顺县的大后方。如今陈青的父亲陈奇及同族兄弟几家仍旧住在这里,陈青的妻子路氏在老屋子里伺候公婆,而陈青的小妾王氏,则随陈青住在平顺县的大营。

    路镖领着离歌笑一行进了村子,没走多久便到了陈青的家里,路镖转头向离歌笑歉笑道“我去跟姐姐打个招呼。几位也一块儿进来吧。”

    几人跟着路镖进了院子,正看见路氏在院子里晒玉米,路氏见是弟弟回来了,很是惊讶,上前询问“你咋回来了?”

    路镖上前帮路氏放下手里的笸箩,微微一笑“替姐夫跑腿。”转向跟在后面的离歌笑“庄老板,这是我姐姐路氏。”

    离歌笑走上前,笑着向路氏一拱手施礼“路姑娘好。”

    路氏向离歌笑一笑,点点头,但神情满是疑惑,向路镖问道“这几位是?”

    路镖一手拉了离歌笑过来,一指“这位是盛茂升的庄老板,姐姐你可知道?”

    路氏搓了搓手,细想了想,恍然“哦,想起来了,前段时间还听爹提起来过,陈项不是.......”

    路镖看姐姐又要提抢铺子的事情,连忙打断“姐,庄老板几位是被河南关口的兵追进山的,姐夫留他们在山上住一段时间,让我领他们去陈仿家空出来的那几间屋子。”

    路氏心道差点儿说错话,有些不好意思,听得路镖这么说,皱了皱眉“自从陈仿他爹去了以后,陈仿便跟着你姐夫住在金灯寺了,那几间屋子,这几年,大都用来放粮食了,也不知道,还有几间能住人。这么着,我跟你们一块儿去看看去。”转头向屋里喊了句“娘,俺二弟回来了,俺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听得屋里应了一声儿。转向路镖“走吧。”

    几人出了陈青家,沿山路,往陈青家的右下方走去,离歌笑这才疑惑地向路氏问道“方才看您在晒东西,那是粮食么?”

    路氏和路镖两人听后相视一笑,路镖解释道“那叫玉薥黍,是种粮食,每年的产量很高,结的籽儿也多,而且好侍弄,秆子能当柴火烧,还能喂牛,现在这山里好多地方都种这个,管饱。”

    几人走了没多远,看见前面约莫有三四间破瓦房,勉强围了个院子。两侧的垒石,长久无人料理,有些已经塌了下来。推开已经半掉的柴门进了院子,因着房子是自家盖的,很不规矩,也分不出个正房和两厢,只得将一间最大的称为正房,在其左侧,歪歪扭扭有一大一小两间瓦房,右边单独一个,勉强看作两厢。所谓的院子,也是荒草丛生,尘土飞扬,左侧的大瓦房前,留有一个碾台和碾盘。坐东朝西的正房,屋墙已经有些斑驳,瓦上的荒草,好似许久未料理的头发,杂乱无章,肆意癫狂,夜晚于此,想想都十分狰狞。东西厢更好不到哪儿去,因堆放着存粮,不敢太过疏漏,时常修缮些,却也是随漏随补,这里添砖那里加瓦,很是邋遢不堪。

    “这,这怎么住人呐。”路氏看着院落实在不堪,满是尴尬和为难

    离歌笑看路镖似乎也很惊讶,好像没料到会是这般景象,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既来之则安之么。”

    路镖满是歉意“这两边的房子里好像都堆着存粮,几位怕只有这间”指着正房“可住了。”

    离歌笑一笑“没关系,没关系,收拾一下就好了。”

    几人走到正房屋门口,路氏掀开门口的两个水缸的盖子,欣喜道“这陈仿倒不忘往这水缸里蓄水。”说完推了门进屋。

    离歌笑几人和路镖跟着进了去,果真是蛛丝满房梁,各处的尘土,人过留痕。几人无奈,开了大门和两进室的窗户后,都出了门,待屋里的浊气走得干净了些才进了屋。

    路氏瞧瞧各处,叹了口气“哎,得先收拾收拾了,要不晚上咋个住人。”

    离歌笑看向路氏,一笑“收拾的话,就我们自己收拾吧,已经劳烦你们半天了,几间屋子我们五个还收拾得来。”

    路氏心道也好,出门也半天了,家里还等着做饭呢,看了一眼路镖,后者因要赶着回金灯寺,遂也同意地点点头,路氏遂向离歌笑道“那好,这两边的屋子里,都是各家儿堆不下的存粮,你们先将就吃着,等过几天,我把收拾好的玉薥黍,给你们送些来尝尝,那边”指了指正房左边,紧挨着的一间小瓦房“是柴房,柴禾应该还有,你们先收拾着,一会儿我把被褥和日常用的些油啊盐啊什么的,给你们送过来,以前这屋里头的早扔出去了,就算有怕是也不能用了。其他的,日后再慢慢添补。”

    离歌笑感激地一拱手“有劳了,有劳了。”路氏向几人点点头,路镖向离歌笑一拱手,姐弟俩人一起出了屋子。待看着两人出了院子,离歌笑遂向其他四人道“行了,赶紧收拾吧,要不然今儿晚上真得睡外面了。”

第二十九章 安身平顺

    常忆卿踮着脚,踏进左进室,靠窗边是一个火炕,上面散落了很多杂草,炕上靠里墙有一排小柜子,上面落着几个被子,满是尘土。另一侧地上,堆着厚厚的草垛子,里面夹杂着一些个锅碗瓢盆。里墙立着个柜子,再无他物,环视一周,微微皱眉道“这能住人么?”

    其他四人相视一笑,离歌笑看向常忆卿,微微一笑“现在不行,收拾完就行了。”看向几人“行了,赶紧动手收拾吧。”

    小梅和离歌笑去收拾右进室,柴胡去外面检查门窗,并到柴房去取些柴禾,燕三娘和常忆卿收拾左进室。常忆卿看着燕三娘熟练地打开炕上一侧的小柜子,找出个小扫帚,开始扫炕上的尘土和杂草,疑惑道“燕姐姐,我干什么啊?”

    燕三娘转头发现常忆卿愣愣地站在那儿,恍然她是郡主府里娇生惯养的,笑了笑,扫了眼屋子里,看向地上杂草垛子里散落的锅碗瓢盆,指了指,向常忆卿道“找个盆儿,把那些个给洗了,一会儿好做饭。”

    常忆卿终于知道干什么了,点点头“哦,知道了。”说罢,走到墙根儿,翻出个大木盆,将散落在杂草里的锅碗瓢盆都拾掇出来放在大木盆里,抱起来出了门去。

    柴胡扛了一大堆柴禾进了屋子,向正在右进室收拾屋子的离歌笑道“老离啊。一会儿咋住啊?”

    离歌笑手里拿着一堆杂草从右进室出来,语气理所当然“我跟三娘一间,你们仨一间?”

    小梅手里拿着个床扫就跑了出来,燕三娘也从左进室里出来,愣住,柴胡和小梅同时惊讶道:“啊?”

    “有什么问题么?”离歌笑仍旧表情疑惑地看了看小梅,又看了看柴胡,似乎很是困惑。

    “你再说一遍。”燕三娘同样是不敢相信

    离歌笑很自然地解释着,表情随意,语气平淡“当然是我跟三娘一个房间,你们俩”看了一眼小梅和柴胡“和忆卿一个房间了。”

    燕三娘终于确认离歌笑是认真的,却还是不敢相信“为.......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一个房间?!”

    常忆卿也进了屋子,似乎强忍着笑意,笑着向燕三娘道“因为你是老板娘啊~老板当然要跟老板娘一个房间了,我们是伙计跟丫鬟么~咱们今天刚到,村子里好几百双眼睛盯着呢,刚才那个女的一会儿还得过来,你俩要是分开睡岂不是惹人疑窦。”

    离歌笑向外走了几步,其他几人也都围了上来,淡然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严肃,悄声补充道“忆卿说的有道理,陈青将咱们安排在这儿,说明他心里还是很戒备的。这里远离平顺县大营,而且人多混杂,可谓敌暗我明,要千万小心,想要逐步消除他们的戒心,我们还需要一定时间。”

    燕三娘心知离歌笑说的有理,但是内心仍有些女子的羞涩,喃喃道“那......那也不一定要.....”实在说不出口,声音越来越小“一起啊...........”

    “什么一起啊?”离歌笑一脸迷茫

    小梅已经明白了燕三娘的顾虑,自己是男子不好明说,窃笑不语,柴胡有些疑惑地看向燕三娘,常忆卿则不耐烦道“这还不明白,就是睡一起喽,人家还是个姑娘家么~~这你都不明白。”

    离歌笑一时恍然,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一笑,道“额,这个,我倒是忘了,不好意思啊。不过”转头看了眼右进室“那床挺大的,你要是觉得不够地儿,我靠边儿点儿好了。”此时,小梅先撑不住了,嗤地笑出了声儿。

    “你!”燕三娘当真是又气又羞

    柴胡恍然,哈哈一笑“哈哈哈哈,我说老离,你还真把三娘当哥们儿啦。”

    离歌笑无奈地看向燕三娘,越来越为难了“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考虑到现在的情况.......你看?”

    小梅和柴胡都笑得更厉害了,常忆卿无奈地瞪了眼离歌笑,转身拉住燕三娘附耳了一会儿,燕三娘为难地看了眼离歌笑,甩甩手道“哎呀,行了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三个男的都十分诧异,齐齐地看向常忆卿,小梅疑惑地问道“你跟她说什么她就同意了?”

    常忆卿优哉游哉地摇着头,无奈地看向离歌笑“孺子不可教也~”说罢,转身出门,接着去洗东西了。

    柴胡和离歌笑皆疑惑地看向小梅,后者很惊讶,赶紧摆摆手“别看我,我也不明白。”遂又看向已经出门的常忆卿,疑惑地皱皱眉。

    几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像些样子的时候,已经近晌午了,饭自然来不及做了,五人拿出各自随身的干粮,凑合了一顿午饭,吃过饭,休息了会儿,再进一步把屋子里细小的地方清理了一番,常忆卿把洗好的锅碗瓢盆整齐地码放在已经打扫出来的,砌在门口,隔墙对着炕头的灶台上。两个里屋里,小梅帮着燕三娘,柴胡帮着离歌笑整理床铺。

    常忆卿一侧耳,静待片刻,气运丹田,沉声道“有人来了。”

    屋里的四人皆停了手里的活,侧身贴着墙,离歌笑从里屋看向常忆卿,两人相视一眼,一点头,离歌笑向其他三人示意,各自回了屋里继续干活。只听得屋外渐渐传来车轮和蹄子混杂的声音,越来越近。原是路氏从各家筹集了些被褥、衣裳、日常用的炊具以及油盐酱醋等日用品,全部给装了车,赶了骡子给送到了院子里。

    路氏自院里向屋里,高声亮嗓“庄老板,俺给你们送东西来了。”

    离歌笑走出房子,快步迎上去,后面跟着其他四人,离歌笑上前拱手诚恳道“给大家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路氏勒了缰绳,下了车,憨厚地笑笑,摆摆手道“瞧您说的,哪里就麻烦了,都是各家以前自己做的被褥,因这两年又翻新地做了些,这些个就放在箱子里不用了,倒是怕你们嫌陈旧。”

    小梅上前看见了车里的被褥,一笑,感激道“怎么会,倒是我们把乡亲们都惊动了,实在是太麻烦了。”

    路氏乐呵呵地一笑“这小哥儿真是客气了,对了,还不知道这几位”看向离歌笑身边的小梅、柴胡、常忆卿和燕三娘“怎么称呼啊?”

    离歌笑一笑,答道“哦,在下庄盛卿,这位是我夫人”伸手引向燕三娘“燕氏”又指了指柴胡“这是车夫老胡,这......”说着指向常忆卿。

    常忆卿抢上一步,甜甜一笑,答道“我姓顾,您叫我惠儿就好了。”

    路氏笑着点点头,转脸儿看向小梅“那这位小哥儿?”

    小梅点头一笑“您叫我小虎就行了。”常忆卿听得这话,嘴角隐隐含了些笑意

    路氏笑着点点头,看向离歌笑道“那行,庄老板,俺就不耽误你们收拾了,家里还有些事儿,哦,对了,还有,顺着门口的路向下去,不过几里就是口水井,水缸里的水要是用完了,可以去那里打,行了,俺们家你们也认识,有事儿你们就去那儿找俺,啊。”

    离歌笑一拱手,诚心道“哎,多谢。”

    常忆卿看着路氏转身渐渐出了院子,转头向小梅坏坏一笑,语气戏谑“小虎~~我看还不如小梅呢~”

    小梅心知常忆卿一定会拿这个说事儿,无奈道“那有什么办法,我要告诉她我叫小梅,她肯定还得追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复而疑惑道“那你呢?干嘛说姓顾?”

    常忆卿一垫肩,语气随意“那是我母家姓氏,而且,常这个姓也太惹人注意了,还是小心点儿好。”

    离歌笑点点头,看向四人“恩,咱们刚到这儿,近几天都要小心谨慎些,千万别露出破绽。”

    燕三娘语气担心“可咱们若是一直瞒着,又怎么帮他们呢?过几天,他们要真把咱们给送下山了,那不白进来了?”

    离歌笑微微一笑,笃定道“放心,到时候咱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遂换了随意的语气,看向四人“行了,继续收拾屋子吧,收拾好了还得准备晚饭呢,咱们的干粮可不多,在这里可是要打持久战的。”说罢,上前赶了车子向屋门口走去。

    几人把路氏送来的被褥都布置在了各自的房间里,常忆卿与燕三娘这边,在褥子下垫了厚厚的干草,使得火炕不再那么硬实,常忆卿待火炕刚刚铺好,便上去躺了下试试,立马就坐起来了。

    常忆卿皱了皱眉,用手按了按褥子“这也太硬了吧?”

    燕三娘叉腰看向常忆卿,一脸的无奈“我说大小姐,你就将就一下吧。我这儿想着你没躺过这种火炕,给你多加了些干草,软和些。而且刚才那位路姑娘也是怕咱们睡不惯,才多给了两个褥子,梅梅还把歌先生那边的褥子分了一个给这边,知足吧你就。”

    小梅帮离歌笑收拾完了屋子,探头向燕三娘“三娘,我跟胡哥去粮仓瞅瞅,看今儿晚上能吃些什么。”见燕三娘点点头,转身出门。

    常忆卿看向小梅离开,眼睛一转,跳下床,追上去“哎,等等,我也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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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原创《怪侠一枝梅》后续剧情,总共分为五个大单元和几位主要人物的个人番外,五个单元分别(暂定)为《平顺大劫》【已完结】《明宗疑云》【已完结】《沈园过往》【撰写更新中】《福建倭患》《五家恩怨》。衔接原剧结尾,以山西响马案为线索,展开四位怪侠的身世之迷,补充完善剧中未曾解释清楚的背景,在原剧的基础上扩展出的原创情节,番外会延续到明朝灭亡,一代怪侠终将成为传奇。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