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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折随风     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txt下载     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入乡随俗

    燕三娘看着常忆卿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继续收拾房间。小梅,柴胡和常忆卿进了正房左边的大瓦房里,见里面放着一个个黄泥烧制的大缸,缸上都盖着石板,封得死死的。屋子的空地上放着一个废弃了的石磨,一旁散落着几块砖头,屋角则丢弃着一个已经分家了的碾磙子和碾架,一旁的杂草里还倒着五六个约莫多半腿高的泥罐子。柴胡伸手将一个大缸上的石板拿下来,三人向里面看去,见里面盖着许多的石灰和草灰,用麻纸衬着,再拿下另一个石板,也是如此。

    “这怎么回事?怎么不是粮食?”常忆卿疑惑不已

    柴胡也很疑惑“哎?是啊?这怎么都是灰啊?”

    小梅向两人笑了笑,解释“粮食在下面呢,这些都是密封粮食用的,密封不好的话,粮食会发霉、生虫”常忆卿听到这儿,皱了皱眉“而且还会有酒糟味儿,做出来的饭可难吃呢。而且这粮食也不能封得太死,你们看”指着石板下细小的缝隙道“粮食收回到仓里之后还是会生长一阵子,不透气的话粮食很容易发热、霉变、生虫甚至发酸,特别是夏末秋初的时候,更容易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柴胡一脸的惊讶,上下打量着小梅“娘娘腔,这你也懂啊。”

    小梅随意一笑“小时候跟我娘去买粮,掌柜的训粮仓伙计的时候总能听到些,老听老听,自然就都知道了。”

    常忆卿一笑,道“那你最好赶紧教教你哥去~他一粮铺老板,还没你一个伙计知道的多,这可说不过去~”

    柴胡听着有趣,一笑“哈哈哈,小丫头说的有道理。回头你还真得教教老离去。”

    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小梅看向柴胡和常忆卿,催促“行了,赶紧打开看看是什么吧。要不然晚饭都没着落。”

    柴胡反应过来“对对对对。”伸手便要去扯麻纸。

    小梅连忙制止,着急道“哎哎哎,胡哥,你轻点儿,待会儿把这些灰都搅进去了”说完,轻轻挑起麻纸的一角儿,顺边儿将手伸到整个麻纸的底下,向柴胡道“你跟我一起,把这纸连带着灰都给托起来,咱们拿完粮食再给放回去封好。”

    柴胡点点头“行行。”说完与小梅一起稳稳地衬着麻纸将上面的草灰和石灰托了起来,四处看看,为难起来“这放哪儿啊?”

    常忆卿环视一周,看向石磨,向两人道“放那石磨上吧,你们等等啊”说着,拣起一块儿破布,走到外面掸了掸土,回来后搭在石磨上,向两人道“放这儿吧。”

    柴胡和小梅将麻纸放在石磨上,三人回身去看那缸里,全是麦子,颜色有些深黄,一看就是陈粮,而且没有去壳,小梅转头向屋里四周寻觅,看向杂草里倒着的几个泥罐子,便向那边走去,拾起一个罐子,向里吹了口气,又伸手在里面摸了摸,之后抱起一个走回粮缸这边,向柴胡和常忆卿道“装些粮食在这里吧,这个看来放在这里没多长时间,还干净,要不然咱们一次次来拿粮食太麻烦了。”

    常忆卿点点头“这样也好。”说着拿起一旁的小木铲子,从缸里盛了麦子倒进罐子里。

    小梅看着常忆卿装麦子,向柴胡道“胡哥,咱们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粮食吧。”

    柴胡点点头“好。”

    两人依次把黄泥大缸都一个个打开,找了几个干净地方,把衬着麻纸的石灰和草灰放好,方才看清了:一共八个黄泥大缸,谷子、黍子、大豆和小麦各两大缸,柴胡和小梅用三个罐子将谷子、黍子和大豆各装了一罐,留了两个小罐子放在一旁。三人又依次把八个大缸都重新封好,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常忆卿叉着腰,看着地上的四个罐子,疑惑道“咱们不会就光吃这个吧?”

    柴胡一边擦着汗,一边向对面的房子一指,向常忆卿道“不怕,俺刚才拾掇完柴房去那边儿看过,里面堆的全是白菜,还有些红薯。等过段日子咱们都安顿得差不多了,俺跟娘娘腔到山里去看看,虽说都入冬了,但也保不齐还能打点儿野物回来。”

    常忆卿一边听一边诧异“怎么听起来跟野人似的。”

    小梅被这话逗乐了,一笑“呵哼,你这么一说还真差不多,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咱们也只能是自力更生了,如今就是有银子你也买不到东西。”

    常忆卿无奈地点点头,嘟嘟嘴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说罢,指着地上的罐子,向小梅道“这些个要拿回去么?”

    小梅摇摇手,向常忆卿解释“现在还不行,得用磨脱壳、去皮才能做饭呢。”

    “什么叫脱壳、去皮?”常忆卿很是疑惑

    小梅蹲下去,从盛有谷子的罐子里掏出一把给常忆卿看,耐心地解释“你看,这个是禾,就是咱们平时说的小米儿,不过,你平日里看到的小米儿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常忆卿看着小梅手里的那把深黄色卵圆形籽实,皱皱眉,点点头“好像......比这个再小一些,表面也比这个光滑,颜色也更鲜艳。”

    小梅点点头,一笑“那是因为这外面的一层是它的表皮,得去掉才能吃”看常忆卿还是一脸迷茫,把手里的谷子倒回去,拍拍手,向常忆卿“这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跟胡哥就好了。”

    常忆卿语气有些愧疚,看向柴胡和小梅“那,那我还能帮些什么?”

    柴胡和小梅对视一眼,似乎一时也想不起什么,用手挠挠后脑勺,想了想,向常忆卿道“要不,你去那边儿”指着对面“挑几棵白菜和红薯给洗喽?一会儿把米弄好了就直接能做饭了。”

    常忆卿一笑,点点头,看向小梅“那好,那我去洗菜,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说罢,转身出了门,向对面走去。

    柴胡看着常忆卿离开,摇摇头“真是大小姐,连米啥样都不知道。”

    小梅看向柴胡一笑,理解地道“这也怪不得她,以前谁会让她干这些,不知道也正常。好了,胡哥,赶紧磨吧,得花一会儿功夫呢。”

    柴胡回过神来,点点头“对对对,赶紧的。”说完,便去搬罐子。

    这边柴胡和小梅把石碾子和碾架子清理出来,装到屋外院子里的碾盘上,又把石磨清理干净。小梅去外面把谷子和黍子分别脱壳去皮,柴胡则在屋里磨小麦。那边,常忆卿则抱了两棵白菜和几个红薯,舀了水去洗菜,不一会儿,燕三娘和离歌笑也把屋子收拾完了,燕三娘去帮常忆卿洗菜,离歌笑则跟小梅学着帮忙推碾子。几个人忙了一下午,方把晚饭用的食材给弄出来,小梅将去了皮儿的小米儿、黍子,和泡过后的大豆混在一起,放到灶台旁的小灶上用蒸笼蒸熟,燕三娘切了白菜做汤,柴胡把磨出来的面粉筛过后去做馒头,离歌笑负责烤红薯,等几个人把饭做完,已快过了卯时。

    常忆卿看着眼前碗里微微泛黄的米饭,歪着头看向小梅“这就是你说的脱壳去皮后的东西?”

    小梅点点头,一笑“是啊~你尝尝。”

    常忆卿拿起筷子,爬了几口饭,嚼了嚼,细细品味了一下,点点头“有点儿甜,但是感觉还是有些瑟瑟的。”

    小梅笑着解释“你感觉甜是泡过的豆子的味道,感觉瑟瑟的是因为这是陈谷子,没关系,适应了就好了。”说着拿了个馒头递给常忆卿“吃个馒头。”

    常忆卿惊讶地盯着小梅手里柴胡做的大馒头,摇摇头摆手道“我哪儿吃得了那么多!”

    离歌笑一笑,看向常忆卿,语气温和“小梅的意思是,今天只有这些粮食和菜,白天又干了那么多活儿,不多吃点儿你一会儿晚上该饿了。吃吧。”

    常忆卿疑惑地看了看正在喝汤的燕三娘和正在啃馒头的柴胡,询问道“真的么?”见燕三娘郑重地点了点头,柴胡很迅速地点点头,方道“那好吧”接过小梅手里的馒头吃起来。

    吃过饭,五个人把桌子收拾了,终于得空儿讨论下一步的计划。离歌笑和燕三娘坐在了桌子里面一侧的两端,小梅对着两人,柴胡和常忆卿一左一右坐了两边。燕三娘看向离歌笑问道“现在怎么办?你有什么计划?”

    离歌笑思索了一下,语气淡淡“没计划。”

    “没计划?没计划我们来干嘛?!”燕三娘显然吃了一惊

    小梅和常忆卿对视了一眼,看向离歌笑,道“歌哥,就现在的情况看,他们对这里的控制很严密,可到目前为止,咱们除了知道些他们大致的防御布局外,其他都不是很清楚。况且今天刚进山,对周边的一切也都不是很熟悉,你也说了,那个陈青,看上去对咱们还是不放心,我觉得,即使是适应环境也应该先按兵不动。”

    常忆卿点点头“我同意。那个防御图是两个月前才探到的,如今形势有没有什么变化还不好说,再者,朝廷前几日刚派兵来过,指不定还会来。短时间内,咱们也没法儿完全取得陈青他们的信任,倒不如先趁住进来的机会,对他们进一步了解一下,再想下一步要怎么办。”

第三十一章 明来暗往

    “那我们岂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燕三娘有些着急和困惑。

    小梅倒是看得很开,向燕三娘道“燕姑娘,你不要这么想,以前办案子有以前办案子的方法,如今案子不一样了,自然要随机应变。况且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这么复杂的案子,就当是积累经验了么。”

    柴胡也很着急,但更多是无奈“现在看来只能这样了,也没办法,那帮昌顺军的对咱们还挺戒备,特别是今天那个暴脾气的小子,好像还有点儿敌意,真是,比俺还冲动。”

    小梅被柴胡说的一乐,转脸去看向离歌笑“歌哥,那你觉得呢?”

    离歌笑喝了口酒,略作思索,点点头“小梅和忆卿说的没错,现在换成了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在人家的地盘儿上,自然要先客随主便。而且,这次的案子不比往日,需要顾及的有很多,所以近段时间,大家就当入乡随俗,只注意别暴露身份就好,先把较近的周边情况熟悉了,再考虑进一步了解。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急,也急不来。”复而一笑“况且,无作为不一定没发现,先跟乡亲们把关系处好了,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看小梅和常忆卿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可燕三娘和柴胡仍旧眉头紧锁,拍了柴胡一下,语气随意地向燕三娘“哎,老胡,三娘,别愁眉苦脸的了,就当是平常过日子,别想那么多。”

    柴胡不好意思地笑笑“哈哈,知道了。”

    燕三娘似乎还是有很多不放心,看向离歌笑道“我总感觉这次的任务怪怪的,以前办案子,要查、要找甚至要偷的有很多,可这次,好像什么都没干。而且事情似乎也无从查起,还不能表明身份。如今反倒要过起平常百姓的日子来,你不觉得我们好像没有用武之地了么?”

    柴胡向燕三娘哈哈一笑,调侃“俺看三娘你是手痒痒了吧~”

    燕三娘怒视柴胡“我这是就事论事!”

    小梅听了燕三娘的话,若有所思,皱眉看向离歌笑“听燕姑娘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这个感觉。”

    “你呢老胡?”离歌笑看向柴胡

    柴胡挠了挠头,笑了“哎呀,俺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最近的确没啥需要真刀真枪去干的,不像咱以前的风格。本来以为在娘娘腔他们家那儿能遇上个响马啥的......”小梅发现柴胡越说越漏,踢了柴胡一脚“哎呦.....娘娘腔我说你........”看小梅向自己使了使眼色,才意识到说错话了,略显尴尬“额....呵呵。”转脸低了头。

    常忆卿看离歌笑、燕三娘和小梅的脸上也隐约有了些异样,心下已经明了,干脆把窗户纸捅破,随意道“行了,都别藏着掖着了,看就看了,当我不知道啊:你们院儿里的那几株盆景儿哪儿去了?地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水渍?燕姐姐为什么自离了贺家村就不再涂茉莉软膏。”见四人各自或低头或侧头不语,一笑“那是稀释后又再加工的白磷,只会在黑暗里发光,虽然还有些毒性,但是自燃大概是不会了,你们大可不必那么小心~”

    四人听罢都看向常忆卿,后者郑重地点点头。离歌笑一笑带过,随意道“这么说你也看出不是响马了?”

    常忆卿嘴角微微上翘,眼神中带有些探究、揣度地看向离歌笑,道“我不信院子里的那些刀剑划痕你会视而不见;而且,每间屋子里的东西,虽然都被弄得很乱,却没有一件丢失;所有的粮食颗粒无恙,这些可与平日里响马的行事风格相去甚远,不是么?”

    离歌笑也向常忆卿微微一笑“不错。不过,你的信鸽倒的确是帮了我们大忙。”

    常忆卿愣了一下,转而明白了许多,似乎感觉很是好笑“哈哈哈哈哈~~看来,你还是认为我是姐姐派来监视你们的。”

    “我没这么说。”离歌笑面无表情地盯着常忆卿

    常忆卿冷冷一笑“不说不一定不想。否则你也不会看那信,只不过那白磷,本不是给你们准备的。”

    离歌笑心下已经了然,想进一步确认“你是说郡主府?”

    常忆卿神色淡漠了许多,看向离歌笑问道“你们进府的第一晚,难道看不出来么?”转而,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原以为你会明白。”

    小梅见离歌笑不语,赶上前圆场“真的有人在监视你们么?”

    常忆卿看了一眼小梅,面色沉寂,语气淡淡地向离歌笑“其实,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知道的未必就比你们多。那天在台上唱戏本就不是姐姐安排的,只是我想要告诉你们罢了。”

    “这么说,郡主府的确有其他人,是谁?皇上么?”离歌笑不紧不慢地进一步探问

    常忆卿慢慢摇摇头,看向离歌笑道“我也不知道,姐姐的生辰宴,提前三个月宫里就下旨筹备了,皇上也说过,让姐姐自己安排,因而府内一切事物,都是郡主府总领着宫里派来的人操办的。再者姐姐未出阁,所以准备期间,姐姐就一直在房间里,诸多事务都是我大哥在负责,有要请示的就让我代为询问,跟以往的生辰宴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最后,宫里的人离开时留下了一部分,说是受宫里派遣,来协助生辰宴的安全事宜。我去问过姐姐,她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便留下了。那些人虽说在府里,却也不干涉我们什么,看上去井水不犯河水。也因为姐姐并未让我留意,所以也就没有再进一步详查。不过那天晚上,姐姐一定要我送你们回去,想来对那些人也不是一点介意也没有吧。”

    离歌笑点点头,自己寻思“看来,整件事情只有初雪最清楚。”见常忆卿低头不语,继续问“初雪让你跟着我们,走之前没有再嘱咐些什么么?”

    常忆卿略作思索,摇摇头“只是说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山西,帮着把事情解决好。信鸽是姐姐嘱咐说隔一段时间报个信儿回去,大概也只是为了让府里的那些人少些疑心吧。”

    离歌笑听后,顿了顿,面色沉寂地点点头,复又看向常忆卿道“梅梅家的事儿,你怎么看?”

    常忆卿看向离歌笑,面无表情“我看见的,你也看见了,我能想到的大概也就是你能想到的那些了。”

    离歌笑心下了然,点点头,看向四人道“行了,就这样吧,这几日先熟悉环境,今天也折腾一天了,都去休息吧。”

    五人彼此相视一眼,各自起身回屋,燕三娘纠结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跟着离歌笑进了右进室,小梅和柴胡进了左进室,常忆卿跟在小梅和柴胡的后面,进屋的时候犹疑了一下,微微侧脸向后看了看,神色露出了些许为难和疑惑,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遂便进了左进室。左进室里,小梅因男女有别,于火炕上拉了根儿绳儿,在常忆卿与他和柴胡之间挂了个帘子,留了大部分的地方给了常忆卿,三人方才脱了外衣睡下。常忆卿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与离歌笑的对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中万千思绪却总也捋不出个头来。

    常忆卿又转个身,正好看见小梅好奇地撩开帘子的一角,向自己这边儿看,吓了一跳,缩紧了被子,戒备地看向小梅,顾及着已经睡熟的其他人,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你干嘛?”

    小梅也吓了一跳,缩了回去,悄声试探地问道“我听你老是睡不着..........你.....是不是冷啊?”

    常忆卿心知误会了,放松了些,悄声道“冷倒是不冷,哎,对了,这床为什么是热的?”

    小梅悄声解释“这是火炕,炕道与堂屋的灶台是连着的,做完饭的灶台封了灶,热气就回笼到这底下了,人躺在上面就会感觉很暖和。当然比不得宫里或者王府的地龙,但就这个炕来说还是很管用的,怕你可能住不惯,还觉得冷。”

    “谁说我睡不惯,我哪儿那么娇气......”常忆卿撇撇嘴,嘟哝着

    小梅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顿了顿,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词儿“其实我是想说,歌哥他并没有想怀疑你。”

    常忆卿盯着帘子,似乎要看到另一边,赌气沉声道“他不怀疑,那就是你们怀疑了?”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小梅声音很急切

    常忆卿转过身子,背对着帘子,喃喃“哼,我不在乎,我睡了。”

    “哦.....好.....”小梅的声音有些无措和为难

    这边,离歌笑一行,开始了他们在平顺县的第一晚,另一边,潞安府城南沈王府存心殿的右书房里,潞安府知府宋濂,正颤颤巍巍地对着眼前坐在椅子上,拿着几个画像看的人——朱希忠。宋濂是继前任知府邵京,因剿灭昌顺军不利,去职致仕后朝廷新派来的知府,进士出身,胖胖的矮个子,面目却是和善。自十一月中旬,听得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已悄悄到了潞安府,心里便一直没安生过。

第三十二章 运筹千里

    朱希忠什么时候来的,他并不知道,是朱希忠的手下随从,到衙门里来告知,朱希忠要见他,方才得知,朱希忠已住进了沈王府里。这沈王府,原是永乐皇帝靖难之变后,为防亲王拥兵自重,剥夺了各亲王的军政力量,分给朱元璋第二十一个儿子朱模的府邸,如今,已传到了第六代沈王,朱恬烄,而他之所以可以承袭爵位,说到底,还是要仰仗他的父亲,兄终弟及,朱恬烄如今算是个闲散宗亲,以工古文学,好审声律闻名。现下,山西局势紧张,一来,让这个文雅的王爷坐镇潞安府,显然不切实际,二来,成祖靖难之后,对藩王宗亲的管制极为严格,除符合规制的护院兵勇外,不得沾染任何兵权,出入行动也皆有限制,有时候,甚至还没有寻常百姓来得自由,更别说督战了。因此,围剿事宜朱恬烄也自然是不能插手的,可是近年来,派去山西的几个官员,又没一个能让嘉靖省心的,致使平顺县的事情拖延至今,令嘉靖很是烦恼,这次派了重兵,也是想一举解决,别再拖到明年。为保万全,嘉靖帝特别下旨,派了朱希忠入晋,明里,让他暂时接管沈王府,在朝廷围剿昌顺军期间,负责王府的安全,暗地里则下了密旨,令他全权处理平顺县昌顺军的事情。而朱恬烄,则是在朱希忠来了后,便奉旨进京,想来是嘉靖觉得,还是彻底把他调离,方能让朱希忠安心办事,省得让朱恬烄压在头上,行事总是瞻前顾后,不够干脆利落。朱希忠第一次见宋濂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了一下入晋事由,再者,吩咐他如果有什么跟昌顺军有关的事情,都要来向他汇报。所以,前几日,有豫边关卡送来了一个粮铺的幌子,并报告说,有几个人闯了关,很可能是昌顺军的探子,他便匆匆命人,根据报告者的描述,画了几人的画像,带着幌子来找朱希忠报告这件事。不过宋濂的内心,其实一直有个疑惑,这锦衣卫指挥使不是来接管沈王府的么,怎么又管起昌顺军的事情来。但也心知,锦衣卫直接向皇帝负责,掌直驾侍卫、缉捕、刑狱之事,皇家之事,还是少揣度为妙。

    朱希忠看完了画像,又看了看手里的幌子,抬头看向宋濂,肃然道“宋知府不必太紧张,吾来此公干,并无意干涉州府事宜,只为臣即受皇命派遣,自然要为当今圣上考虑周全,您说呢?”

    宋濂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大人您说的是。”但还是摄于朱希忠的威仪,不敢抬头,神情小心翼翼。

    朱希忠说罢,收起常忆卿的画像,将其他四人的画像还给宋濂,向宋濂道“皇上一向宽厚仁慈,再者,这件事情,还没完全查清楚,也不可妄下定论,明日就先将那铺子封了,把这几人的画像,连同邻省在内张榜出去,看看反应再做详查。”

    宋濂接过画像,先是看朱希忠收了小女孩儿的那张,心下有些疑窦,但又听得朱希忠这番似乎并未说明什么的话,纵横官场多年,心里自然通明圣意,只当是因为那女孩儿太小,为保圣颜不被说成是暴虐成性,引得朝中非议。而且到时候若抓得到其他人,自然也少不得那女孩儿,因此便没有再作过多的猜疑。赶忙答道“是。下官这就去办。”说罢,却没有立刻离开,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开口。

    朱希忠见宋濂没有离开,疑惑道“宋知府还有什么事情么?”

    宋濂吓了一跳,赶忙解释“哦不不不不,下官是看大人您,来潞安府也这么多天了,如今您暂管王府,下官却一直未能尽地主之谊,想着这王府的人手有限,是不是再派些人来伺候。。。”

    朱希忠未等宋濂说完,一摆手,起身,语气冷凝“刚来的时候就跟你说了,皇上既让我暂接沈王府,其余的事情我自会安排,无须你操心,圣上那里,有我在你自然也不必担心会有失职之过,做得好,自然有赏,办不好差事,就不是罚那么简单了。再者,身为臣子,忠君之事,没那么多讲究,此事不必再提。你去吧。”遂稳步出了门,留下宋濂独自在原地不住擦汗。

    朱希忠一路过了体仁门,自前宫右厢入了宝恩楼,进了正殿,向右进室,运气丹田,沉声道“他们进山了。”

    常初雪语气轻渺,似有似无“是么。”说完,从里面走出来个女子,正是小梅戏园子里的“小张”,朱希忠将手里常忆卿的画像和粮铺幌子交给“小张”,后者回身进了内室“都交代了?”

    “明日他们的画像就会遍布晋、豫两地,铺子那边也着人去办了。”朱希忠沉声回禀

    常初雪声音冷峻“恩”之后好久没有回音,但朱希忠似乎知道初雪的话并没有说完“现在能跟忆卿联系上么?”

    朱希忠语气冷漠,眼睛直直地看向内室,似乎虽然隔着重重垂曼,却视若无睹“应该还有人在山上。”

    “证实过了?”常初雪声音冰冷,然语气中也多了些谨慎

    “目前还不确定是谁。”朱希忠语气有些犹疑,似乎是对这件事情没有办干脆的懊恼

    常初雪听后并没有立刻答复,顿了顿,淡淡道“那好,如今正好可以用他们来试一试。心里有鬼的,自然不会安生。”

    “你想怎样?”朱希忠立刻警觉起来

    常初雪冷冷一笑“埋伏你不都已经备下了么。”

    “明白了。”朱希忠神情恢复了淡然

    常初雪语气飘渺不定“人都到了么?”

    朱希忠目光变得有些凛冽,但语气如常“近日会分批而至,为防万一,最后一拨可能要等开年才能全部进来。不过听说年末似乎还会有一次攻山。”

    内室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暂且让那个张庵再发挥一次作用,让他们好好过个年。”

    朱希忠看向内室幽幽曼动的垂曼,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也许不知何时,他的心已不会再被任何事物扰动涟漪。

    第二日清晨,各家的鸡鸣此起彼伏,但因已入冬,天色却还没有见亮,小梅和柴胡听到鸡鸣便都渐渐醒了过来,离歌笑那边也有了动静。只常忆卿似乎还不习惯起得这么早,仍在睡梦中。正在穿外衣的柴胡转身欲叫醒常忆卿,被小梅一把拦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让她再睡会儿,柴胡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出了门。那边,离歌笑已经穿了外衣起来了,走到小梅几人住的内室一看,小梅指了指常忆卿,做了个睡觉的姿势,离歌笑点点头,遂也转身走了。小梅穿好外衣,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常忆卿,一笑,出了门。将近卯时天才渐亮,常忆卿被阳光晃醒,慢慢地睁开了眼,伸了伸脖子,感觉有些酸,还有些梗梗的,发硬,想要起身,却发现各个关节儿都是酸痛的,一动就疼,浑身也酸软无力,腰上没力气起不来,想翻个身,可两个肩膀也是酸酸的。

    常忆卿心下很是惊讶,也很着急,以为小梅还睡着,带着哭腔喊“小梅,快来帮帮我,我动不了了。”见没人应声儿,费力地抬起手拉开帘子,才发现小梅和柴胡都已经起床了,把手又缩回了被子,更着急了“有没有人啊,快来帮帮我,有没有人啊?”

    小梅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屋里,看见常忆卿躺在床上哭,又疑惑又着急“怎么了怎么了?”

    常忆卿边哭,边仰视着向下俯瞰她的小梅,声音委屈“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刚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现在连起来都没力气。我......我是不是中毒了?”

    小梅一惊“啊?!不会吧。”无措地四处看看,犹豫了一下,爬上了火炕,跟常忆卿隔了一段距离跪在她右边,眼睛瞥了眼常忆卿就马上移开,语气略显尴尬“你........你先把手伸出来。”

    常忆卿看见小梅上了炕,也很惊讶“你.........你..........你要干嘛?”

    “我帮你号下脉,才知道有没有中毒啊。”小梅语气犹犹豫豫的,脸也微微有些泛红

    常忆卿心知又想多了,喃喃“哦。”费力地把左手伸出来。

    小梅将食指和中指并起来放在常忆卿的手腕上,微闭着眼睛,感觉了片刻,皱了皱眉,疑惑道“没事儿啊,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你再起来试试。”

    常忆卿努力用两个胳膊支撑起身体,但是又因为酸痛重重地躺下,神色痛苦“不行,腰使不上劲儿。”

    “腰?你有什么感觉?”小梅更疑惑了

    常忆卿一边想起身,一边感觉,描述道“就是又酸又累,好像干了很多的活儿,再也使不出力气的感觉,而且起来的时候不只腰,连带着肚子也有些酸。”

    小梅细想了一下,笑了“呵哼~我知道了。”

    常忆卿奇怪了“你知道什么了?”

第三十三章 故布疑阵

    小梅歪着头,看向常忆卿,微微一笑,问道“我想,你以前睡的床,一定没这么硬吧?”

    常忆卿想了想,点点头“没有哎,就算是小时候去武当学艺,也是给我和姐姐另开的厢房,没睡过,这个什么火炕。”

    小梅这下心下更加明了,解释道“这就是原因了,因为你以前没躺过这种硬炕,第一次接触,身体的各个关节跟这炕都会有抵触,与床的接触点也发生了变化,不会这么快就适应的,自然会有疲劳感,就像你说的,感觉又酸又累。而且,我想你脖子应该也有些不舒服吧?”

    常忆卿动了动脖子,皱眉道“恩,是,这枕头跟我平日里躺的也不一样。现在脖子硬硬的。”

    小梅一笑“那是因为落枕了。”

    正说着,离歌笑走进屋来,看见常忆卿还躺着,小梅跪在一旁,微微一皱眉,小梅赶紧跳下炕,不好意思地看向离歌笑。后者疑惑道“怎么了?”

    小梅看了一眼常忆卿,后者闭着眼,皱着眉。颠了颠肩,解释“忆卿她以前没睡过这么硬的床,不太适应,所以.......”

    离歌笑未等小梅说完,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哦,知道了,我去趟陈青那儿。”

    小梅立刻警觉起来,微微皱了眉,炕上的常忆卿一听,也忘了自己的事情,挣扎着撑起身子,向站在内室门口的离歌笑望去,小梅语气疑惑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么?”

    离歌笑一笑,安慰“没事儿,别那么一惊一乍的,是那天,送咱们到这儿的路镖刚才来过,说他们大帅要见我,好像是有咱铺子的消息了。”

    小梅更惊讶了“他们这么快就派人去查了?”

    离歌笑点点头,一抿嘴“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自然要万分小心。毕竟,咱们即使把话说得再圆,他们想必也不会完全相信,只有让自己人真正去探过才会清楚。”

    小梅眉头紧锁,犹疑道“那他们会查到什么?你一个人去行不行啊?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离歌笑拍了拍小梅的肩膀,一笑“哼~我想应该没事儿,放心,你在这儿照顾忆卿吧。”

    常忆卿趴在炕上,难受得皱着眉,找了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侧卧着,撑着脑袋看向离歌笑,听得这话,反驳道“喂,我就是落个枕而已,别说的跟瘫痪了似的好不好。”顿了顿,向离歌笑一笑“我想,陈青这个时候叫你去,应该是我丢的那个幌子发挥作用了。”

    “啊?”小梅不明所以

    离歌笑看着常忆卿,一笑“但愿如此”转看向小梅“行了,别担心,我过去了,老胡砍柴去了,一会儿他回来,你跟他说一声儿。”

    小梅点点头“哦。”看着离歌笑出门,眼神中隐隐有些担忧。

    常忆卿看离歌笑出了门,转眼儿望向小梅,语气调侃“哎,你哥都走了~别看了~”

    小梅被常忆卿一叫,回过神来,尴尬地一笑,复又担心地看着还侧卧着的常忆卿,询问“你.....还好吧?用不用我帮你.......”

    常忆卿正要起身,听小梅这么说,疑惑道“帮我什么?”

    小梅低着头,似乎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喃喃道“帮你.......”常忆卿正艰难地想起身,胳膊一酸,正是要倒下“哎,小心。”赶忙跑到火炕沿儿边,坐到炕上,双手扶了常忆卿的两个胳膊,让其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常忆卿正因为浑身酸痛而难受异常,这一倒,倒在了小梅的怀里,顿时更是尴尬,强忍着酸痛挣扎着起来。其实自己穿着两层中衣,倒也没什么大碍,却还是裹紧了被子,用一只胳膊撑着炕,对着小梅。小梅也尴尬了,刚刚跑过来的时候并没想那么多,可当常忆卿靠在怀里的时候,脑子还是蒙了,两人同时道“对。。对不起啊。”

    常忆卿低着头,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小梅,复又低头,喃喃“那.......那你怎么帮我啊?”

    小梅不好意思地下了炕,站在那儿,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语气斟酌“我的意思是,帮你揉揉脖子,会好得快些。”

    常忆卿想想也对,就点点头,披了被子,转身背对着小梅坐在炕沿儿边,道“那好吧,正好脖颈子僵得很,连带着肩膀也不舒服。”

    小梅镇定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常忆卿,道“哦,好。”走到炕沿儿边,左手犹豫着扶了常忆卿的左肩膀,右手轻轻搭上了常忆卿的后脖颈,触手细腻,缩了一下,长长吁了口气,先将手指头放在嘴前哈了哈气,然后才用大拇指和食指找准穴位按了上去。

    另一边,金灯寺的大雄宝殿里,陈青和几个昌顺军的头领,席地而坐,陈青挨着佛前蒲团,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日宋濂,在沈王府里,拿给朱希忠看的画像。在他周围,左手边,离他最近的便是陈项,远些的是副帅王鹰,旁边挨坐着陈仿,陈仿对面是王重旗、王重兴和吴雪生。几人均看向陈青,后者盯着画像看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来。

    陈青环视周围的几人,语气沉着“刚才石隆说的,你们也都听见了,他去潞城亲自探过,那铺子确实是被县衙给封了,罪名这里也写了,说是东家勾结咱们做了昌顺军的探子,还跟着抢粮分粮,按通匪定的罪,现在掌柜的和伙计,也都在县衙里押着。这几幅画像”转头看向陈项,伸手把画像递给了他“是石隆派人,趁官府不注意偷偷拿回来的,而且他也托张庵混进县衙探查过,听说掌柜的和伙计都招了,是他们东家没错。你们几个对这事儿,怎么看?”

    陈项拿起画像来一张张看去,后看向陈青“现在看来,那几个人倒是没说瞎话。事情虽然凑巧,却也是咱们先惹出来的,怨不得他们。”

    “你们觉得呢?”陈青不置可否,左右两边看向其他人

    陈青右手边的吴雪生,是北大营的主将,看上去近三十的年纪,以前,是河北一个县的衙役,因一次与人口角,失手把人给杀了,被官府通缉,所以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后来辗转跑到山西平顺,正碰上陈青初创昌顺军,便投奔了来。这人身材消瘦,却很是结实,不会让人觉得弱不禁风,况且他身手的确也不差,不过相貌,却是有些吓人的:他本来就瘦,肤色还偏黑,又有双三角眼儿,更喜欢眯着眼睛看人,老远看去,活像头饿得精瘦的野狼。

    吴雪生用手挠挠头,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眯了眼睛看向陈青,说话冲冲的“一开始吧,俺跟陈仿想得一样,也觉得他们有诈,可如今看来,倒也像是那么回事儿,你现在让俺说,俺也说不出个道道来。”

    “你说呢?”陈青看向坐在吴雪生旁边的王重兴

    王重旗和王重兴是哥儿俩,在平顺县,是南大营的主将,也都三十出头,曾经,是河南的农民,父母双亡,家里只有几亩薄田。前些年,天灾不断,收成一直不好,官府的粮税,却是一年比一年高,没办法,从老家逃了出来。一路上为求生计,也劫过道儿,算是,在官府挂过号儿的,久而久之,性子也野了,后来,兄弟俩听说山西平顺,有个聚众抗粮的,想着这些年,被官府压着,自己地里的粮食吃不着,还不够交粮税的,想想就一肚子气,所以两兄弟一商量,便也都投奔了陈青的昌顺军。王重旗又高又壮,黝黑的肤色,脸一晒就红,为人很是耿直宽厚,遇事也较为通达;他弟弟王重兴跟他差不多高,相貌却较为白净,看上去也文气些,但那不时灵动的眼睛,却又常常透露出,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聪明劲儿。

    王重兴习惯性地转了转眼睛,皱了皱眉道“我觉得也可信,以前假招安的事儿他们又不是没干过,不都被咱们破了,如今大战刚过,量他们也不敢跟咱们玩儿阴的。”

    王重兴说的假招安,是指陈青在平顺县聚众抗粮的第一年,黎城知县杨梁晨曾经好心提出过招安的意见,最终却是朝廷出尔反尔,利用招安诱捕陈青,陈谦就是因那次才被抓的。就此,昌顺军对官府招安再无信任,后来又故技重施,却反被陈青借机弄得惨败,从此再不敢使这等狡黠计策。

    王重旗搭腔道“我看这庄老板人挺好的,而且他那铺子可真是救了不少人,如今闹得人家铺子被封了,人也被通缉了,再拿人说事儿有点儿不像话吧。”

    陈青点点头,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定论。正寻思着,见路镖跨进门来,跟陈青和各个头领都打了招呼,向陈青道“庄老板我给带来了。”

    陈青听罢起身,急切地问道“在哪儿呢,快请进来。”路镖转身出门去叫离歌笑。

    王重旗等一众人也跟着站起身来,望向门口进来的离歌笑,后者已换上了昨日路氏给他们带去的粗布麻衣,一进来就向陈青和其他几个头领一一拱手施礼,脸上尽是期待,向陈青道“大帅,听说我那铺子有信儿了?哎呀,真是,烦劳大帅还惦记着。”

第三十四章 顾此失彼

    陈青见离歌笑如此,更是有些过意不去,歉笑道“庄老板客气了,现下,倒是我们给您惹麻烦了。”说着,把缉捕画像交给离歌笑“如今看来,庄老板是要在这山里先避避风头了。”

    离歌笑接过画像一一看去,心下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仍旧佯装惊讶和着急“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慌乱地看向陈青及一众头领。

    陈青解释道“我们派了人去潞城打探过,听说官府已经把您那个铺子给封了,掌柜的和伙计也都被带到县衙去了。这几个画像是我们的人偷偷带回来的,官府现在已经开始到处通缉你们了,听说连河南那边儿也发了告示。你们近期大概是出不了这山了。”

    离歌笑一脸的震惊,显得又着急又痛心,眉头一下子拧到一块儿去了,把画像紧紧地攥在手里,不住地念叨“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陈项赶忙劝慰“庄老板您别着急,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们就在平顺县先安心住下,说不定过段时日,风头就过去了,到时候去县衙多疏通疏通,应该就没事儿了。”

    “可......可我那掌柜的和伙计..........”离歌笑显得还是不放心

    陈青立马明白了离歌笑的顾虑,一边安抚一边解释“庄老板且放宽心,听说他们也只是被例行带去县衙交代些事情,毕竟庄老板人一直不在山西,前些日子才在关口出了事情便直接进山了,与他们并没有什么联系,那些人只是店里的伙计,对官府来说想必也没什么用处,不会太为难他们的。”

    离歌笑其实心里早已明白,这一切皆初雪安排,若再较真,便有些刻意了,神情徐徐犹犹豫豫道“那.......那..........那也只能这样了,这可真是........哎.......这.........嗯.........那就还要叨扰大帅一段时间了。”说罢面色为难地向陈青一拱手。

    陈青赶忙扶起离歌笑,歉笑道“庄老板哪里话,这事儿说到底,与我们有关,现下连累了庄老板,自然要照顾周到,庄老板放心住着,整个儿平顺县,养你们几个一年半载的还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等风头过去些,我们派人陪庄老板一块儿去县衙,潞城那儿我们有人跟县衙熟络,走些门道儿,这事情也就罢了。”

    离歌笑点点头,一副还是不安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如今,也只有这样了。”看了看陈青和几个头领,无奈一笑“那........我先回去,把这事儿跟夫人说一下,她也正担心呢。”

    陈青点点头“那好,庄老板且慢走,我已经跟路镖叮嘱过了,他跟他姐姐打过招呼,生活上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她,实在有什么困难,就让她遣路镖来告诉我,你们就踏踏实实住着。”

    离歌笑感激地笑笑,一拱手“哎哎,好好好,那我先走了。”又向陈项和几个头领一一告辞,转身出了门。

    陈青看着离歌笑出了殿门,渐渐走出寺外,侧头看向左右两边的几个人,目光最后落在陈项身上,语气沉沉道“现在,你们怎么看?”

    王重旗哥儿俩和吴雪生皆没有说话,似乎还是坚持刚才的意见。王鹰则一直沉默着,忽然淡淡地开口道“倒是的确看不出什么”说话时,眼神中略带思索地看向门口,陈青并未瞧见。

    陈仿刚刚一直盯着离歌笑出门,如今听得陈青这样问,又听得王鹰这样说,仍旧狠狠道“看不出是看不出,可是商人就是不可信,我还是觉得他们有问题。”

    陈青以决定性的语气道“行了,先这样吧,他们现在住在村子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想来也闹不出什么花活来。不必刻意监视,别让他们自由进出就行,只要人不走,就出不了大事儿,反正,他们现在出去也是死。”

    离歌笑一路回了小院儿,向着正房门口走时,一抬头,看见常忆卿揉着肩膀从屋子里出来,后面跟着贺小梅,语气惊讶“哎,你能起来了?”

    常忆卿用大拇指向身后的小梅一指,谁知关节儿处还是酸痛,一皱眉“他给按了按穴位,又热敷了会儿,还挺灵。”见离歌笑手里拿着很多纸,诧异“那是什么?”

    离歌笑四处看了看,没有答,转而向小梅问道“三娘和老胡呢?”

    小梅看着离歌笑,心里有些疑惑,却没问出来,答道“有个水缸里的水快用完了,胡哥打水去了,燕姑娘也跟着去了。应该快回来了。”看向离歌笑身后,一指“哎,回来了。”离歌笑一转身,正看见已经进了院子的柴胡和燕三娘。

    几人回了屋,燕三娘熬了小米儿粥,五人围坐在木桌旁,就着粥吃了早饭。离歌笑把画像扔在桌上,将刚刚与陈青的谈话跟四人说了,几人一边听,一边一人拿了一张画像,待最后一张让小梅拿走后,便没有了,常忆卿只能跟燕三娘看一份儿。

    小梅待听完离歌笑说的,手里拿着画像,语气惊讶道“啊?!咱们被通缉了?”

    “是咱们四个被通缉了。”离歌笑喝了口粥,淡淡地纠正道

    柴胡不明所以“你啥意思啊?”

    常忆卿无奈地看向柴胡“这还不清楚,咱们五个人,这里只有四幅画像。”

    燕三娘抢过离歌笑、小梅和柴胡手里的画像,一张张看去,疑惑道“那少谁的?”

    此时离歌笑已经放下碗,看向了常忆卿,后者正跟着看燕三娘手里的画像,待一张张看完,皱了皱眉“没有我的??”

    “这咋回事儿啊?”柴胡看向离歌笑,疑惑起来

    离歌笑看向常忆卿,皱了皱眉,问道“这事儿,是不是初雪干的?”

    常忆卿看了看离歌笑,也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不过,走之前,姐姐的确说过,山西这边,一切都会有人安排好,不用我担心,这样看来,应该就是姐姐让人干的。”

    小梅喝了口粥,皱眉看向离歌笑,语气有些担忧“那,陈青他们是什么态度?”

    离歌笑听出了小梅语气中的不安,一笑“你也看出来了?”小梅点点头。

    “看出啥来了?”柴胡不解

    燕三娘也很是不解“这通缉画像,不正好可以证明咱们的身份,打消陈青他们的怀疑,有什么问题么?”

    离歌笑一抿嘴,看向燕三娘“问题就在于,为什么少了忆卿的画像。”

    “会不会他们没全拿回来?或者,没都给你?”柴胡自顾自地猜测起来

    小梅忍不住插嘴“胡哥,咱们四个的都拿回来了,没必要差忆卿一个人的啊。”

    离歌笑点点头,沉思了一下“小梅说的对,而且,画像的事情,陈青他们没必要动手脚,没有意义。”

    “那你究竟在担心什么?”燕三娘微微不解地看向离歌笑

    离歌笑神色寻思,语气沉沉“这几个画像,虽然能把咱们的身份撇清,但也留下个很深的隐患”微微一笑“做这件事的人考虑得很周详,他把陈青对咱们的态度控制得很微妙,既不敌对又不放纵,所以我们的境况虽有好转,但仍旧有些尴尬。”

    小梅似乎明白了,看向离歌笑道“歌哥,你所说的隐患。。”

    离歌笑向小梅一笑,点点头“没错,就是忆卿。她是咱们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完全撇清的人,她的身份现在要完全依赖于咱们,反过来说,如果忆卿有什么蛛丝马迹,咱们也难辞其咎。”

    “那咱们岂不是互相牵制了。”燕三娘眉头更皱,语气堪忧

    离歌笑看了眼燕三娘,思量片刻,嘴角含了一丝笑意“那倒也未必,就看陈青是不是以为官府在故意欲盖弥彰了。”

    “啥意思啊?”柴胡又不明白了

    小梅见离歌笑没理柴胡,习惯性地帮离歌笑跟柴胡解释“歌哥的意思是,在画像上动手脚的人,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了,陈青那里,即使发现了画像上的问题,以他们对官府的了解,也不会太轻举妄动,怕这是官府特意设下的,咱们只是借来用的幌子............”

    燕三娘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接上去道“这样一来,就能分散陈青他们的注意力,慢慢消除对咱们的怀疑。”

    常忆卿一直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喝着粥,听着离歌笑他们分析,脸色愈发沉寂,听燕三娘说完,皱眉看向离歌笑,犹疑地问道“只陈青一人也就罢了,怕的是众口难调,你去见陈青的时候,还有什么人在?他们都什么态度?”燕三娘、柴胡和小梅似乎也很关注这个问题,齐齐地看向离歌笑。

    回想起刚刚在金灯寺,虽然只有陈青兄弟二人跟自己有过交流,但在交谈时,他也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几个人:王重旗兄弟俩和吴雪生见自己进来后,第一反应是起身相迎,而且动作很快,虽有掩饰,但也看得出,其神色中已经有了几分热切。而另一旁的王鹰和陈仿,却是冷冷地盯着自己进来后,打量了片刻方才起身,而且没有走近,只在较远处观望着。虽然有点儿主观片面,但好歹也能看出些孰冷孰热。

第三十五章 若即若离

    离歌笑细思量了一番,语气淡淡道“在场的,基本上那天咱们在寺里也都见过,认识的有陈青、陈项、陈仿,不认识的,根据初雪给的资料,应该还有副帅王鹰,南大营的王重旗和王重兴以及北大营的吴雪生。就当时来看,陈仿的态度跟你们第一次见时一样,虽然什么都没说,敌意我看是半点儿没减,怪就怪在那个王鹰的态度,不是很显而易见。其他几人虽然难下定论,但总还有个表示。”常忆卿听得几个名字,神情陷入了沉思,其他几人似乎也认为这个情况不容乐观,各自皱眉不语。

    小梅似乎明白了离歌笑的意思,看向离歌笑道“怕就怕连个表示都没有,让人无从下手。”

    “是啊”离歌笑淡淡地看了小梅一眼,一笑“又是个难捉摸的人。”说到这里,陷入了沉思。

    常忆卿看向离歌笑,仔细打量了他的神情,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禁问道“怎么,你对这个人印象很深么。”

    离歌笑被打断了沉思,听得常忆卿这么说,反倒一乐,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道“呵哼,还真像你说的,不过,不是我对他印象深刻,好像是他对我印象蛮深刻的。”

    “你什么意思?”燕三娘更不解了

    离歌笑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王鹰看向自己的眼神,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怎么说呢,他看我的眼神......”仔细想了想用词“好像觉得我很面善,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似的。”

    小梅惊讶了“啊?歌哥,你认识他?”

    离歌笑一擎碗,把粥喝了个干净,苦笑道“问题是我自己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柴胡有些着急了“哎呀,老离,我说你........你........你说他认识你,你又想不起他来,这.......这咋回事儿啊。”

    “我怎么会知道。”离歌笑似乎更无奈了

    燕三娘皱着眉,看向离歌笑,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离歌笑瞥了眼燕三娘,随意一笑,道“还是过日子呗”见燕三娘又要发火,一笑,继续解释“陈青那边,除了陈仿和王鹰,其他人对咱们应该已经没那么大戒心了,混熟了戒备自然也就没了。陈仿那小子是你无论做什么都是错,所以怎么做也都没用。至于王鹰,只要咱们没把柄,他就不敢怎么样,用这段时间好好观察观察他。”

    燕三娘不置可否,语气无奈道“那还得这么过日子啊。”听得这话,其中几番意思惹得余下几人都暗笑了起来。

    门外蹄子声、车轮声由远及近,只听得有人向屋里喊道“庄老板,庄老板在么?”

    离歌笑几人起身出门看去,见是路氏赶着骡子,驾着车,已经进了院子。几人迎上前去,见车里装了许多粮食,其中就有昨日刚刚看见的玉薥黍,还有些瓜果蔬菜。车上架了个板子,上面放了几床被褥,车里零星还有些其他的日用品。

    离歌笑迎上路氏的车子,看向路氏,疑惑地问道“路姑娘,您这是?”

    路氏憨厚一笑“这不是,俺二弟都跟俺说了,你们得在这儿常住,所以这吃的用的,也都不能再凑合了,这些都是今年刚得的新粮,村子里也没别的,你们就当尝尝鲜儿。俺又拿来些新被褥,这山里不比外面儿,越往后越冷,寒冬腊月儿的就更难熬,可得盖好喽。哦对了”转身拿起放在被褥边儿上的几个包裹,一个个递给离歌笑几人“这都是各家以前没怎么穿过的旧衣服,你们也别嫌弃”看着常忆卿几人还穿着来时的衣服“你们这身儿衣服在山里穿不长,上回给你们的那些,也就是为了应急,如今要长住,多些个也好换洗不是。”

    常忆卿接过包袱,打开来看去,见都是些青年男子的粗布衫、小袄什么的,疑惑道“咦?男孩子的衣服啊?”

    小梅也刚打开包裹,见全是红粉女装,又听得常忆卿这样说,便将包裹递给常忆卿,道“这是你的吧?你那个应该是我的。”说着,一手接过常忆卿递过来的包裹

    路氏看了看小梅又看了看常忆卿,不好意思地笑笑“俺也忘了哪包是什么衣服了,你们自己分着看。”又向四周望了望,探了头看向离歌笑身后的正房“那房子,俺看也得找人给修修,这眼瞅着就腊月儿了,你们怎么着,都得在这儿过年吧,过了年若这屋子还漏风,人可就住不得了。”

    离歌笑一笑,感激道“呵呵,这倒不碍,老胡就能修,不劳烦乡亲们了,难为您还想得这么周全,给大家添麻烦了。”

    路氏也是一笑,摆摆手到“哎呦,这不都乡里乡亲的么,往后你们住的时间久了,大家还不都是互相帮衬着,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小梅听得两人说话,不禁笑了笑,走到车旁,拿起车里的一个玉蜀黍,向路氏问道“路大姐,请问,这东西怎么吃啊?”

    路氏看了眼小梅手里的玉蜀黍,一笑,解释道“哦,这个啊,它这上面全是籽儿,把籽儿全弄下来,就跟那谷子、黍子啥的一样,磨了以后,熬粥、做饭的都成。要是嫌麻烦,直接蒸了也能吃,可甜了。你看”说着,拿起两个玉蜀黍“就这么给弄下来”离歌笑几人都围上来细看,见路氏两只手各拿一个玉蜀黍互相旋转挤压,直到把耔粒碾掉“这玉薥黍前段日子已经晾晒了好几天了,现在刚好,一碾籽儿就掉,给你们拿些来尝尝鲜儿。”

    小梅也顺手拿起两个玉蜀黍,学着路氏的样子将玉蜀黍互相旋转挤压,玉蜀黍的籽儿果然噼噼啪啪地就往下掉,乐了“嘿~还真是。”

    路氏高兴地看着小梅,不由得赞叹“这小哥儿学得倒快。”转脸儿看向离歌笑“行了,东西送到了,俺也该回去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俺。”

    离歌笑点点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向路氏道“哦,对了,上回赶来的车您今天带回去吧,我们这儿也用不着。”转向柴胡“老胡,去后院儿把车赶过来。”柴胡应了一声儿,转身向后院走去。

    路氏这时方才想起来,笑了笑道“也好,那这车就放你们这儿了,搁个东西什么的也是个地方,下回需要什么,直接赶着去俺家拉就成。”

    “哎,行。”离歌笑听罢,甚是感激

    此时,柴胡已经将车子赶了过来,路氏向几人告辞,赶着车,出了院子。离歌笑几人将车上的东西分拨儿拿回了屋子里,燕三娘和常忆卿负责把路氏拿来的生活用品整理好,离歌笑和柴胡去修房子,小梅熟练农活儿,在院子里碾玉米棒子。不一会儿,常忆卿便磨磨蹭蹭地从屋子里出了来,垂头丧气的,慢吞吞地走到院子里,小梅正坐在院子里的一个石垛子上剥玉蜀黍,身前是路氏送来的一张大席子,上面铺满了玉薥黍,一抬头,正看见常忆卿走到眼前。

    小梅很是诧异地看向常忆卿,问道“这么快就收拾完了?”

    常忆卿低着头,蹭到小梅身边,也挪了块石头坐下,两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嘟着嘴,满是不高兴道“燕姐姐嫌我碍手碍脚的,让我帮你弄这玩意儿。”

    小梅一边剥玉米,一边轻轻一笑,若有若无地摇摇头“怕是这个也不好弄。”

    常忆卿又被小梅这么一说,更加不服气,放下手,挺了挺身子,腰上还是很酸,咝了一声,一边揉一边向小梅怒道“不好弄,我不会学啊。”

    小梅一笑,看向常忆卿道“那好,你先拿两个来。”常忆卿照做后又道“把这两个玉薥黍先摆成十字形,然后从两个方向互相旋转挤压”一边说,一边示范“手不要太使劲儿,一会儿就累了不说,这籽儿还留不齐全,力道你得自己慢慢感觉,每个人的习惯不一样,不好说。”

    常忆卿试了试,开始还掌握不好力道,多弄了几次,感觉还不错,籽儿剥得也顺手了,很是欣喜“呵哼~还真是,这样子就弄下来了。”

    小梅看常忆卿学得很快,也开心一笑,点点头,称赞道“呵哼~是啊~”

    这厢离歌笑几人正在按部就班地开启山里人的生活,那厢陈青却是单独邀了陈项,进了金灯寺的一间偏僻的小殿里,寻了两个蒲团,让陈项坐下,自己也对着陈项坐下,放低了声音,向陈项道“刚才的事儿,当着陈仿那个暴脾气我也不好说,如今只有咱们哥儿俩,你跟大哥交个底儿。”

    陈项听得陈青这样说,了然一笑,看向陈青,反问道“大哥既然这样问,想必也是发现了那件事吧?”

    自家兄弟,彼此熟络,陈青也大致猜到了陈项想说的,一笑,点点头“没错,那几幅画像少了一幅,不知道又是凑巧,还是什么别的,最近凑巧的事儿真他娘的太多了。”

    陈项点点头,细细想了想,皱了眉,沉了声音向陈青道“这事儿倒还真说不准,若说那小姑娘是官府的,我看也不像。况且,特意少了她的,怎么看,又都太明显了,好像故意要咱们怀疑她似的,就怕是声东击西,到时候冤枉好人不说,还让官府抓了空儿。”

第三十六章 初来乍到

    陈青点点头,表情有了些严肃“恩,是有这个可能。但也保不准,官府就是算准了你会这么想。所以对那几个人还是不能过于松懈,今天跟王鹰他们说那些话,是怕他们顾虑太多,到时候反漏了陷儿,如今他们也没什么异议,咱俩说的这事儿,咱俩知道就完了。至于那小丫头,你多盯着些。其他几个,我想就算王重旗他们不在意,陈仿肯定也会上心。也别把事儿做得太刻意了,免得到时候下不来台,弄巧成拙了。”

    陈项表示同意,点点头道“知道了。”

    两人在这件事情上达成共识后,出了偏殿,寻了王鹰等人去商讨近段时间的战略部署,你来我往的眼见着近了晌午,便散了各自回家吃饭去了。这边,离歌笑几人也忙活了半日,眼瞅着近了晌午。小梅用刚剥的玉薥黍磨了面儿,混了小米儿和大豆熬了粥,连带着蒸了几个馒头。燕三娘烤了红薯,五人这才得空吃了午饭。

    柴胡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红薯,一边叨叨“这不修不知道,这房顶上,破了老大的一个洞,竟是光用泥填补了些,亏得这几天没下雨,要不然咱们跟睡外面儿也没什么两样。看来要长住,这修房子跟再盖一间没啥区别。”

    燕三娘听得一笑,摇摇头,看常忆卿吃得比以往更大快朵颐了,疑惑地看向常忆卿,问道“你饿啦?”

    常忆卿左手拿着已经吃了一半的馒头正往嘴里送,右手还正要拿个红薯,听得这样问,收了手,点点头,皱皱眉,似乎也很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从没感觉饿过,吃得也不多,可最近没一会儿就饿了,刚才肚子都叫唤了。”

    小梅正喝着粥,听了常忆卿的话,笑着放下粥,拿了块红薯,一边细细地剥了皮,一笑,向常忆卿道“那是你肚子里没油水了,过几天还有你饿的时候呢。哝”说着递给常忆卿一个已经剥得干净的红薯“现在知道什么叫‘粒粒皆辛苦’了吧。”

    常忆卿没好气地一把抢过红薯,撇了一眼小梅,语气隐隐带了些骄傲“哼,别忘了,今天这粥里可有我的一份儿!”

    小梅听后,像是努力地在忍住笑,却又郑重地点点头,神情佯装认真地道“是是是~”

    离歌笑几人都忍着笑意,自顾自地喝粥。几人吃了午饭,便又去忙碌自己的事情,小梅依旧剥没有剥完的玉薥黍,柴胡和离歌笑去修补房屋的瓦墙,燕三娘和常忆卿则去把路氏拿来的衣服投洗干净,然后在院子里搭了架子,晾晒起来。大致忙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辰,燕三娘、常忆卿与小梅三人匆匆做了饭,因着这两天的事情太多,几人都很是疲惫,吃过饭便各自睡下了。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六七日,五人都换上了农村的粗布衣,显得越发入乡随俗。为了把院子正经地修整修整,离歌笑和柴胡向路氏家借了几个镢头,五个人把院子里的地,薄薄刨了一寸厚薄的表土,让地变得平整了些,之后泼洒一层清水,让地皮湿润些再晾个半干,接着撒上些麦秸防止粘连,再拉来毛驴套上石磙碾压平实,整个院落才显得利落干净了不少。这期间,路氏叫上了村里的其他妇女,教燕三娘和常忆卿怎样晾菜、腌菜,为过冬存了几大缸子,又帮忙把后拉来的几筐玉薥黍都剥了籽儿,储存好。陈奇也没事儿干,便时常到这边儿来逛逛,与离歌笑几人都渐渐熟络起来,再加上小梅的年纪与陈项相仿,两人更是较其他人亲近些。后来小梅还缠着陈奇,把他哄得高兴,便将自己走镖时学的一些个功夫,倾囊授予了离歌笑、柴胡和小梅三人,燕三娘和常忆卿也在一旁跟着学了几招。如此,日子过得倒也不无趣,只是常忆卿到底还是娇生惯养,对于这种生活,还是有着些许不适,先是两只手生了许多冻疮,却是以前不曾有过,所以也没在意,日渐发觉喉咙也干涸生涩起来,隐隐还带有些疼痛,仍旧以为是这些天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再加上不想让离歌笑几人说自己是娇小姐,便一直忍着没说,又过了一日,喉咙痛得更厉害了,手上的冻疮也越发红肿,这天晚上便没吃多少。小梅很奇怪,询问一番她也不肯明说,只道是有些累,不饿,早早去睡了。待众人也都睡下时,又觉得有些腹饥难耐,终于禁不住委屈,一个人在被子里嘤嘤抽泣,小梅刚睡下,还没有睡死,听到抽泣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撩开中间的帘子,向常忆卿那边望去,只见被子鼓鼓的,不住地颤抖,很是惊讶。

    小梅回头看了眼柴胡已经睡熟,便将帘子撩大了一些,探过些身子,向常忆卿那边悄声道“喂?喂?你还好吧?”

    常忆卿缓了缓情绪,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声调委委屈屈地向小梅道“我嗓子痛,手也疼。”

    小梅听罢,十分诧异,语气担忧道“啊?怎么会这样?”犹豫了一下,试探地看向常忆卿,语气轻轻地问道“那,我能过去看看么?”

    常忆卿现下正是脆弱的时候,势气自然也没有平日里那般高,缓缓地点点头,应允道“恩,那你过来吧。”但见小梅从被子里出来,撩开帘子,蹑手蹑脚地往常忆卿这边过来,看他只穿了件中衣,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嘱咐道“你披上点儿被子吧,太冷了。”

    小梅知道常忆卿的关切,暖暖一笑,摆摆手“没事儿~”常忆卿却是怕冷得很,紧紧地裹了被子,坐起身来。小梅过来后,转身从火炕一边儿的窗户台儿上拿下个油灯,从一旁放着的衣服里掏出火折子,点了灯,收起火折子,又回头看了眼柴胡那边,见没什么动静,方才向常忆卿道“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常忆卿依言把两只手伸了出来,小梅伸手过去,想把常忆卿的手拿过来看,可刚一碰到她的手背,常忆卿便往后缩了缩,皱眉唏嘘起来“嘶~疼......”

    小梅被常忆卿这一下,吓了一跳,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啊,我轻一点儿哦。”说罢,左手轻托了常忆卿的两只手掌,右手执了油灯靠近看去,只见双手背有大片的红肿,触手甚凉,较为突起的关节处,甚至有紫暗色,好在并没有溃烂的现象,心里莫名地一阵酸楚,皱了眉,向常忆卿问道“你有没有挠过?”

    常忆卿此时脸上还带着泪痕,缓缓点点头,轻声道“前几天有些痒,没忍住。”

    小梅一时心疼起来,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换了左手执灯,并执得高了些,向常忆卿道“把嘴巴张开,让我看看你嗓子里。”常忆卿依言照做,小梅探头望去,油灯的光亮有限,但隐约还是能望见喉咙里红肿异常,放下灯,继续询问道“这几日喝水怎么样?”

    常忆卿听得这样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淡淡道“和平日一样。”

    “你嗓子现在什么感觉?”为了进一步确定症状,小梅继续询问

    常忆卿自己咽了咽唾沫,感受了一下,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犹豫道“感觉......嗓子热热的,还.......有些干涩,咽唾沫的时候会痛。”

    小梅听罢,略作思索,顿了顿,俨然已经进入了问诊状态,语气自然地向常忆卿问道“那这几日通便可好?”常忆卿一惊,没想到问得这么直接,猛地一抬头,吃惊地看了眼小梅,带些怒气地低头不语,小梅起先也是一惊,好在他还算聪明,知道这确是有些忌讳,却又不得不问,为难道“恩......我没别的意思,总要问清楚,才好下药.........是吧?”说罢试探性地看了看常忆卿,也不着急催促她。

    常忆卿心里自然知道,小梅说的并没有错,但总还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低着头喃喃道“也.....也是不太好。”

    小梅至此,也不再问下去了,将油灯吹了,看向还在因为不好意思而低着头的常忆卿,一笑安慰她道“没什么事儿”常忆卿听得小梅这样说,也抬起了头“手上的冻疮,应该是近几天,洗衣服洗的,这山里的水凉,现下又是冬天,你以前没干过这些活儿,一时适应不了,也很正常。如今没溃烂,应该说,还不算严重,上点儿药就好了。嗓子痛,是因为这里在半山腰上,难免风热外袭,再加上这几日咱们刚来,一直忙活,精神又紧张,可能引起了肺胃盛热,两者一处便会咽喉肿痛,口渴心烦。不过,你也不必太紧张,放轻松些,这几日好好调理调理就没事儿了。”

    常忆卿自然也懂医,心知这些都没错,可她侯府小姐,平日里即使精通医术,身后也有内府的药房支应着,如今可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两手空空,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嘟了嘴,为难道“可这荒山野岭的,哪儿去找药材?平日里在姐姐府上,都是与宫里一样,由各省进贡上好药材的,这里什么都没有啊.....”正说着,肚子突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常忆卿一下子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第三十七章 围炉夜谈

    小梅微微一笑,伸手给常忆卿紧了紧被子,柔声嘱咐道“你先躺下睡会儿,我一会儿来叫你。”

    常忆卿听得这话,很是奇怪,抬头看向小梅,问道“你要干嘛去?”

    小梅一笑,并不答话,却已经去穿衣服了,披上衣服,下了炕,转头向常忆卿道“你别管了,先休息会儿,一会儿就知道了。”说罢转身出了门。

    常忆卿看小梅出了门,想着外面滴水成冰的气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听话地躺下。睡觉可以让人忘记饥饿,这话一点儿都没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常忆卿已经感觉不到饿了,拥着被子,眼皮渐渐地沉了下去。此时,小梅蹑手蹑脚地回了屋子,见常忆卿已渐渐睡熟,不忍再叫醒她,正要转身出去,熟料常忆卿也并未睡死,见小梅又要出去,遂起身。

    常忆卿悄声向小梅道“喂,你又要干嘛去啊?”

    小梅听得声音,回身走到炕边儿,向常忆卿一笑,解释道“我以为你睡着了,就想着不叫你了。”

    常忆卿心下对小梅的体贴很是感动,再看小梅的额头和脸颊都是汗水,知道他忙道了半天,心里更是不忍,一笑道“谁说我睡着了,你不让我先歇会儿的么,我还饿着呢,哪里睡得着。”说罢,也起来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下了炕,向小梅问道“去哪儿?”

    小梅瞥了眼柴胡,看他没有被吵醒,向常忆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口型示意道“跟我来。”小梅领着常忆卿走到左进室门口,小梅顿了一下,示意常忆卿等等,回身走回炕头,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件棉袄,方才转身领了常忆卿出门。

    小梅领着常忆卿进了正房左侧的小柴房,一进屋,常忆卿并不觉得很冷,仔细一看,屋里的柴禾都被堆到了一角,前面靠墙的一边架起个火堆,火势不大,但好在这屋子也不大,所以拢得住热气。靠窗户的炉灶上温着个小铜壶,窗架上放着个大瓷碗,碗里搭块白绸布。柴堆和火堆之间,铺着一片厚厚的草甸子,草甸子一旁是个小炉子,上面架个小砂锅,似乎在煮着什么,地上还有个瓷碗,紧挨着瓷碗的,还有小梅随身带的小包。小梅示意常忆卿坐到靠角儿的草甸子上去,自己则打开了小砂锅的盖子,用锅里的勺子慢慢搅了搅。常忆卿正待坐下,立时闻到一股子甜甜的香气,胃口又被打开了,探了头向锅里望去,见都是黄黄的,像粥似的东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小梅将锅里煮的东西搅了搅,之后也挨着常忆卿,坐在了草甸子上。

    小梅看了眼常忆卿,笑了笑,道“等一下啊~马上就好了。”

    此时,砂锅里发出了咕噜噜的闷响,小梅用一旁的木柴将炉子里的火扒开了些,火苗渐弱,咕噜噜的声音也下去不少,等了一会儿,闷响又起来了,小梅便又将火扒开了些,声音便又降了下去,如此反复了三四次,闷响声均匀了很多。小梅这才拿起地上放着的瓷碗,用勺舀了几乎满满一碗,再拿起刚刚带来的其中一件衣服将碗包好,转过身来,呈给常忆卿。常忆卿看去,一碗金灿灿的小米粥,说是粥,小米却已经烂糊到了极致,寻不出个完整的颗粒状,粥里还零零碎碎地散落着许多红薯,也都已经碾得烂烂的,和金黄的小米儿搀和在一起,发出诱人的甜香气。

    常忆卿看向小梅手里那碗粥,很是欣喜,伸手接过,赞叹道“哇,小米粥~好香啊。”

    小梅也是开心一笑,见常忆卿接过来吹吹便要喝,赶忙拦下,嘱咐道“哎,等等,小心烫啊。”说罢,转身从砂锅里拿出勺子,放到碗里搅和了搅和,又嘱咐道“等等再喝,现在天儿冷,凉得快。”

    常忆卿点点头,开心地看向小梅“恩恩,知道了。”话虽如此,但仍旧耐不住性子,用勺子舀了一点儿,晃悠了几下,又吹了吹,便慢慢地送入嘴里,小梅想拦已晚了,只得随她,吸溜地喝了几口,微微皱眉寻思了一下,看向小梅一笑,惊奇道“你放了皂荚?”

    “这你也能尝出来?”小梅也先是一惊,复而也笑了

    常忆卿隐隐有些得意,一边搅着粥,一边笑言“我最讨厌皂荚,以前嗓子也痛过,宫里的刘太医给开了副皂荚,让磨碎了,每天隔一段时间便含在嗓子里一会儿。那味道又苦又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见小梅听得自己这样说,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己,一笑,解释道“不过你这皂荚好像处理过,味道没那么甘苦,反而有些酸甜,混着这小米粥味道更好了。你怎么弄的?”

    小梅听常忆卿这样一说,方放下心来,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师父教我的。先把皂荚去皮,再用米醋浸、炙七次,但也不能弄太焦喽,之后再研成粉末,这样皂荚的味道就会好很多,药性也没有妨碍。”

    “你师父?学医的师父么?”常忆卿从没听小梅提起过他师父,不禁疑惑起来

    小梅点点头,一笑道“是啊,我去关外学医之前,一直是跟着师父的,后来他好像被什么王府给请去了。不过师父没让我一起去,他说我还小,学医的话,要先在民间历练。王府里的都是些富贵病”听到小梅这样说,常忆卿的脸色一时暗淡了不少,不过小梅好像并没有发觉,还自顾自地说着“有些医书倒是不错,但要学真东西,还是需要有很多实在的经验。我去关外学医也是师父说的,他说关外凄苦,怪病也多,多看看病例也是好的。而且在关外,人们也有很多自己治病的方法,对我学医会很有帮助的。”

    常忆卿听罢,眯着眼儿撇了眼小梅,语气阴沉沉地道“你那意思是,我这病是富贵病,没事儿闲的是吧。”

    小梅方才想起,常忆卿便是侯府小姐,心知这样说不是很好,歉意地笑笑“没有没有,你这几天很不错的,干了那么多活儿,都有模有样的。而且你这种情况,平常人遇到这种天气和环境也会发生,跟你以前的生活没多大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常忆卿撅着嘴点点头,心里也明白,小梅这是在安慰自己,但听着倒也合情合理,受用不少,此时粥的温度已经降了许多,吸溜着喝了几口,感觉喉咙里被一种温润包裹着,甜滋滋的,很是舒服,犹疑地向小梅道“我吃这个,嗓子就能好了么?”

    小梅笑着点点头“其实我刚才说的病因是一般情况,你的症状,虽然也有那些因素在里面,但我想,也很可能是粮食在脱壳去皮的时候,没把皮弄干净。你以前没吃过这么硬的粮食,嗓子有些不适也属正常。所以我刚刚只是把谷子多碾了几次,把谷皮都给挑出去了,又用磨盘磨了几遍,弄成粉儿状,混了蒸熟后碾碎的红薯去熬炖,而且是小火慢炖,这样,小米儿里的营养就都出来了,颗粒状也没有了,喝起来会顺畅很多。皂荚只放了一点儿,味道不会相冲,只是起调和的作用。像这样调养几日,嗓子慢慢恢复过来,以后也就没事儿了。”

    常忆卿一边听小梅说着,心中不禁涌起一番感动和酸楚,感动的是小梅的用心良苦,酸楚却是莫名。只是那碗捧在手里,温温的,越发觉得珍贵异常。又喝了几口,心里越发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个傲气,似乎被什么东西消融了,或者说,曾经的自信,如针入棉,无处着力,微不足道。小梅说完后,见常忆卿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微微一笑,回身去照看还在砂锅里炖着的,余下的小米儿粥。此时四下皆静,火堆中,噼里啪啦地响着烧焦木柴的声音;砂锅里,咕噜咕噜地翻腾着热粥;窗外,隐隐有呜呜的风声、鸟声、树枝颤抖的声音,总之,都是以前没听过的。常忆卿一时间忽然有种很幸福的感觉,因为一碗粥么?这连她自己也觉得惊讶,曾几何时,她会为一碗粥觉得幸福。自然她也想不起,上一次感觉幸福是什么时候,跟父亲一起做梅花糕么?还是吃到盼望已久的六必居酱菜?可与现在相比,又似乎都算不得什么。说到底,幸福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不过,她现在捧着一碗,用破了吧唧的土窑瓷盛着的熬得已经糜烂的小米儿粥,就着一堆柴火,坐在又扎又痒的草垫子上,听着一旁的人,用温言细语不紧不慢地讲着自己从没听过的事情,竟有种就这样一直呆下去,不要中断的想法。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实在太奇怪了,常忆卿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感觉驱散掉。一时间,嗓子里又有些不适,咽了口唾沫,依旧瑟瑟的,还有些疼,不禁皱了皱眉,赶紧又喝了口粥。

    小梅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常忆卿皱着眉头喝粥,语气担忧地问道“嗓子很痛么?”

第三十八章 怅忆往昔

    常忆卿被小梅这么一问,抬眼看见小梅担忧的神情,一笑道“没有啦,还好。”顿了顿,想起刚刚小梅说的话,疑惑地问道“平常百姓家里,也都是吃这种,去不干净皮的粮食么?”

    小梅似乎没想到常忆卿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却只是一笑,道“大概是吧。”

    常忆卿疑惑加探究地打量了小梅几眼,摇摇头,笃定地道“不对!你没说实话!”

    小梅听得常忆卿这样说,不由得一愣,转而不好意思地一笑“呵哼,你怎么知道。”

    常忆卿自得地喝了口粥,歪歪头,一笑道“我会相面啊~”遂神情肯定地看向小梅“而且,你肯定是想起什么事情了~我说的对不对?”看小梅依旧笑而不语,用肩膀碰了碰小梅,语气恳切,同时又带些期盼“哎~你就说说么,说说~你肯定知道的~”

    小梅看了眼常忆卿,不以为意“你真要知道?”见常忆卿很认真地点点头,微微一笑,思考了一会儿,语气淡淡道“其实这些粮食,在寻常百姓家里,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你们资料里也说了,陈青家是里长,按理说家境要好些。再者,他家地多,粮食收得自然也多些,吃得总会细致一点儿。”

    “这皮儿都没弄干净还细致?”常忆卿很是惊讶

    小梅似乎知道常忆卿会不相信,淡淡一笑,继续讲道“你别小看这磨下来的皮儿,在有些百姓家里,那也是一顿不错的饭呢。”

    “啊?这皮儿也能吃啊?”常忆卿更诧异了

    小梅很认真地点点头,解释道“那也是粮食,怎么就不能吃,只因人嫌它粗糙,所以才要去了吃里面的,剩下的糟糠还可以拿去喂牲口。”

    “糟糠是什么?”常忆卿听到个新的名词,很是疑惑

    小梅一笑,解释道“糟糠就是这皮儿啊~”

    常忆卿却好像仍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复又疑惑道“可你又说是喂牲口的,那人怎么吃?”

    小梅淡淡一笑“能养得起牲口的人家,自然也不必愁粮食,这糟糠当然就拿去喂牲口了呗。可寻常百姓家养不起什么牲口,地也少,粮食收不了多少不说,还要把好的粮食省下来交租子,那些糟糠对他们来说便是十分珍贵的了。”

    常忆卿想想全是用糟糠做的饭,心里一阵膈应,皱了皱眉,撇撇嘴道“那得多剌嗓子啊......”

    小梅看着常忆卿皱眉,知道她一定觉得不舒服,反倒柔柔地笑了,略低了头,语气随意道“还好,如果磨细了,混些好粮和豆子做成粥,也还行。”

    常忆卿听小梅这样说,好像发现了些什么,愣了一下,犹疑地问道“你吃过?”

    小梅听得常忆卿这样问,抬头看向带有些疑惑和诧异眼神的常忆卿,点点头,淡淡一笑“嗯,我跟我娘大概吃了有一年多吧。”看常忆卿有些呆呆的表情,平静地解释起来“记得那时候我还很小,娘亲带着我刚在一个村子里落脚,人生地不熟的,家里又没地。我娘就把身上带着的一些绣品拿到城里去卖,换些钱来买粮,可毕竟没法子长久维持。那时候,城里磨坊的老板人很好,每次都留些富户磨粮后,剩下的碎粮和糟糠给我们,我娘就用村里的碾子,把那些都再碾上几遍,然后带着我,捡些其他农户田里散落下来的,不要了的豆子,用水泡好,同样磨细了,再熬成像这样的”说着,指了指常忆卿手里的小米儿粥“粥给我吃,就这么维持了有一年多吧。”

    常忆卿静静地听着,这些以前从没人跟她说过的事情,那样的陌生和不可思议,但是小梅的语气,又好像那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禁不住追问起来“那然后呢?”

    小梅看了眼常忆卿,笑了笑,道“然后,城里的一个富户听说了我娘的女红,便请我娘去为他夫人做绣活儿,这样,我们就有了些固定的收入,日子也安稳不少。”转而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你知道么,后来那富户的女儿出嫁,也是我娘给做的嫁衣。而且那时候,我们在村子里也已经生活了有一年多了,和村里的人熟络不少,村长便与乡亲们合计,分给我家几亩地,这样,粮食也有了着落。”

    常忆卿听到这儿,语气惊讶道“你还会种地?!”

    小梅看常忆卿惊讶的表情,似乎笑得更开心了“呵哼,其实也不是很会。那时候我才多大,也就帮我娘撒撒种子,插插秧苗什么的。很多事情还是得我娘做。”

    常忆卿听到这里,忽然想起小梅说过,他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心里有些疑惑,微微皱了眉,抬眼欲问“那你........”见小梅神色沉寂,似乎正沉浸在往事里,不敢再细问,踌躇之际,只好拿喝粥作掩饰。

    小梅抬头转看常忆卿,见其欲言又止,心下已大致了然,坦然问道“你是想问,我娘是怎么去世的?”

    常忆卿被小梅这般一语道破,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弱弱地道“你.........要不想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哦.........”

    小梅微微一笑,也看不出更多的悲痛,语气依旧平淡“那年我大概六七岁吧,赶上了一次大灾荒,整个村子都没什么收成,我和我娘就靠着前年打下的,还没吃完的余食维持生计”忽而不自觉地笑了笑,虽是在笑着说,但也听得出其中的一丝苦涩“那时候我还很小,正是吃得多的时候,所以老是饿,至今,我都记得当时挨饿的滋味。娘亲带着我,想尽办法找吃的,挖过山里的野地瓜、野菜,”见常忆卿皱了皱眉,解释道“哦,地瓜就是红薯,我们那时候住在曲阜,山东人管红薯叫地瓜,还摘过野果子,反正把能吃的都找来了,”又笑了笑“再后来连那些都没有了,就开始挖树根和树皮。”

    常忆卿听罢,瞪大了眼睛,已经惊讶到极致了,表情很是痛苦道“树根和树皮,那玩意儿也能吃啊?!”

    小梅看向常忆卿淡淡一笑,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怨天尤人,仍旧认为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什么都没了,就只能吃那些了呗。”忽然皱了皱眉,回忆道“那时候,整个村子差不多都那样,我见过很多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把树皮扒完了,饿得实在没法儿就去吃观音土,结果不消化,就死了,死的时候肚子胀得好高。”正说着,看常忆卿听到这里,神情很是痛苦,不禁有些歉然“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

    常忆卿看了一眼小梅,见后者一脸的担忧和歉意,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强忍了心里的恶心,摇摇头,喝了口粥,向小梅道“没什么”顿了顿,又疑惑地问道“你说的那观音土又是什么?”

    小梅解释道“就是一种土啊。”

    “土?”常忆卿不知道是不明白,还是不敢相信

    小梅点了点头,遂又皱了皱眉,寻思了会儿,道“其实,应该说是一种混合土,官家好像也会拿去烧瓷器。”

    常忆卿听到这话,不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好像自己已经吃下了一大口观音土似的,表情痛苦道“那也能吃?!”

    小梅随意地垫垫肩,像是自嘲似地一笑“要不然怎么办呢,不吃就饿死了。”

    “官府难道就不管么?朝廷也不派人去赈灾?”常忆卿不禁有些愤愤然

    小梅却似乎很是平淡“当时,的确有朝廷派来的官员在城里城外设棚施粥,可又哪里能顾得过来呢,那年,又不只我们那儿一处受灾。而且设了粥棚后,很多周边的灾民也赶来这边讨要,很快就没有了。再加上救灾的粮食也有限,粥熬得特别稀,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常忆卿细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是这个道理,方才不甘地点点头,皱眉道“好像的确是这样。”

    小梅见常忆卿这般,不禁柔柔一笑,自顾自地又回想起往事,好像好久没说过这些事情了,如今都说了出来,反倒畅快不少,语气依旧平淡而自然“记得那时,我俩都瘦得没了模样,娘怕我一个人睡着后就醒不过来了,所以去哪儿都带着我。她身子本来就弱,以前为了能安定下来操劳了许多,积劳成疾,是为我才硬撑着。后来,好不容易熬过了灾荒,却又发现,之前逃荒到这里来的人染有瘟疫,牵连好几户家里都染病死了人,村里人很害怕,可又没人愿意给我们看病,死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那时候娘的身子已经很差了,我家虽住得偏僻,但娘也不让我出门,怕沾染上病。我便整日在家里帮忙做些事情,替她分担些。”顿了顿,微微低了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娘最后还是不行了,有天下午,她从外面回来,脸色很不好,跟我说要回屋睡一会儿,让我晚些时候再叫她,可等我把晚饭做好,想去叫醒我娘的时候,她就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三十九章 莫溺前尘

    常忆卿估摸了一下小梅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办呢?”

    小梅的眼神中,隐约带了一丝忧伤和无奈,似乎在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是在那儿一边哭,一边守着我娘直到天亮,正巧村长来看我们,见我娘去了,以为她也是染了瘟疫才死的,便叫人把我娘拉走。”

    “带到哪儿去了?”常忆卿很是震惊,语气中略带了些急切,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梅缓缓转过头,看向常忆卿,嘴角含了一丝略带哀伤的笑容,语气淡淡道“为了防止传染,得瘟疫死的人都是要直接火化的。”

    常忆卿心下,自然是明白,这种处理方式的无可奈何,却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丝理智,使她在心底,必须承认这样的做法,但是不可控制的感性,却仍旧使她涌起一股子愤怒“他们怎么能这样,还没弄清楚呢,万一不是瘟疫呢!”

    小梅的语气,却反倒平静许多,同时又略带些哀伤“万一是瘟疫呢?”转而温尔一笑“后来想想,村长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怪不得他们。”

    常忆卿惊讶于小梅的淡然,但心里也明白小梅说的是对的,却仍旧不禁询问道“那.....那.....那你就让他们把你娘给带走了?”

    小梅一笑,低了头,说是讲给常忆卿听,倒不如说是自顾自地在回忆着“我那时候才七岁多,哪里拦得住,只能一路跟着他们,直到看见,他们把我娘,带到一片空旷地,与那些得瘟疫死了的人一起,放在一大堆木柴上,”讲到这里,眼里闪烁了些许,映着面前的火堆,像是看见了当年的那场大火“我拼命地想把我娘拉下来,却挡不住村里的几个叔伯把我拉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点了火。”

    常忆卿听得心中不忍,却是下意识地追问道“后来他们把你娘葬在哪里了?你知道么?”

    小梅慢慢地摇摇头,从怀中掏出那个,被烧掉一部分的稠帕,苦涩一笑“我也不知道,那时我拼了命挣脱开,跑到火堆前,从我娘手里抢下了这个”说话间,细细地抚摸着稠帕“这是我娘生前最宝贵的,连她去世的时候,手里都还一直攥着,我不想让它也跟着一起烧了,留个念想也好。可是村里人怕这帕子上也沾染着病,不让我留着。”

    常忆卿看着烧剩下的稠帕上,隐约可见经纬偏差,知道这稠帕质量上好,轻易撕扯无碍,想来是被奋力拉扯过的,语气哀哀,柔柔一笑道“可你还是给保下了。”

    小梅却是低头一笑,神情愈加苦涩无奈“保是保下了,不过差点儿连命一起丢了”抬头看见常忆卿一脸的不明所以,淡淡一笑解释道“那时候我手里紧攥着帕子不肯放手,他们看抢夺不过,便把我和那些得了疫病的重症患者一起关了起来。”

    常忆卿一时震惊不已,早已忘了手里的那碗粥,把碗重重向下一放,粥撒了也不知道,怒气冲冲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小梅一看常忆卿这般激动,粥撒了都不知道,连忙拿了衣角去擦,一边安抚道“哎,你慢点儿,别着急么”一边擦一边笑。

    常忆卿见小梅这般不痛不痒的,又气又不解,看向小梅,皱眉道“你还笑,他们那么对你你还笑!”

    小梅一边擦,一边平静地解释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没经历过瘟疫,不知道有多可怕: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第二天就病倒了,再过几天就没了,谁能料到会发生什么,当然是能保护一些人就保护一些人。”擦完粥渍,仔细地把衣服又蹭了蹭,使粘在衣服上的粥渍快些干。

    常忆卿却是很不甘心,仍旧气愤“那他们就让你和那些患病的人自生自灭么?”

    小梅淡淡一笑,苦涩渐逝,反而平添了一丝满足“可能是我命大吧,在那儿不知被关了多久,又渴又饿,后来还开始发烧,周围不断的有人死去,再后来我就昏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师父那里了。那时候师父就住在城里,一连几天为村子里的人看病,疫情很快就被控制了。后来等我好些了,师父就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若没地方可去,愿不愿意跟着他学医。我想着反正也没其他活路了,而且,那时候觉得,如果自己懂医术的话,娘也不会走得那么早,于是就拜了师。师父是等村子里的人都好得差不多才离开的,走之前,我回家拿过一次东西,但也没碰上什么人,”苦笑了笑“说实话,也怕碰见什么人。跟着师父离开后就再没回过村子,所以也不知道我娘到底被葬在了哪里。”

    常忆卿听了小梅的话,不禁有些惊讶,这是第二次听到小梅说起那个师父,好奇地问道“你师父?你师父怎么会去你们村子?”

    小梅垫垫肩,似乎也不大清楚“大概是碰巧走到那里了吧,我跟师父学医的那几年,也是跟着他东奔西走的,到各处去给人看病。”

    常忆卿把最后的一点儿粥喝完,点点头道“然后,就是你说的,他被请到王府里去了,你就自己去了关外?”

    “是啊。”小梅想了想,点了点头。

    常忆卿疑惑地问道“那你后来没再见过你师父么?”

    小梅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从关外回来后去王府找过师父,但又听说,他被宫里招去了。”

    “御医啊?!”常忆卿对于这个答案很是惊讶

    小梅却是没怎么在意,一笑道“可能是吧。”

    常忆卿兴奋了起来,语气也多了些自信“那容易啊!宫里的御医我都认识,你说,你师父叫什么?”

    小梅听得常忆卿这样问,愣了一下,转而想了想,表情却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为难道“这......我还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你师父叫什么你不记得?”常忆卿皱着眉,显然认为不可思议

    小梅似乎也觉得,有点儿说不过去,歉然一笑“说实话,我没问过他,一直都是叫他师父的。”说完,略低了头,仔细想了想,喃喃道“而且平日里,师父的话也不多,每天不是教我些医药知识就是给人看病,很少说他自己的事情,我那时候觉得师父特严肃,也不敢多问。”说罢,抬头见常忆卿的碗空了,一笑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常忆卿赶紧点点头,把碗交给小梅,笑嘻嘻地道“要要要”小梅转过身去给常忆卿添粥,后者则抿了嘴,仰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听你这么说,他应该是个每天板着张脸,不苟言笑,”说着说着,竟真的佯装把脸板了起来“做事情认真到死的一个古板老头吧。”

    小梅盛完了粥,转回身来,把碗小心地呈给常忆卿,看其形容,不禁被逗笑了,仔细地想了想,又笑了笑道“倒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师父对患者是真的很有耐心,而且其实,他老人家身体也不算很好,听他说,小时候还得过场大病,后来便弃了应举,一心学医了,他说他不想让其他人也跟他受一样的苦。师父其实人很好的,”说到这儿,好像想起了以前的事,不由得笑了笑“虽然,他的确像你说的不苟言笑,但他真的很关心我,也一直在为我着想,况且,我的命都是师父救的,八岁就跟着他学医,十九岁跟师父分开去的关外,在这期间,师父就像我爹一样。”

    常忆卿暖暖一笑,自顾自地喝着粥,放下碗,有些歉疚地向小梅一笑,道“对不起,是我太好奇了,问了你这么多,让你又想起这些伤心事。”

    小梅听得常忆卿这样说,反倒畅快一笑,摇摇头,叹了口气,语气松快“其实我倒是要谢谢你,这些事情憋在心里这么多年,今天能通通说出来,反倒觉得畅快不少。”

    常忆卿喝了口粥,听了小梅这样说,不禁疑惑道“离大哥他们也不知道么?”

    小梅淡淡一笑,摇摇头,解释道“我跟歌哥,是我从关外回来后,在京城里才认识的。刚开始也不是很熟,后来认识了胡哥和燕姑娘他们,一起加入一枝梅才成了兄弟,这些事情他们自然也不会随便问,再者放在心里习惯了,更越发地不想说,所以他们也不知道。”

    常忆卿最后一口把粥喝完,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听得小梅这样说,想了想,一笑,语气甚是惊异“这么说,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喽。”见小梅被逗得一笑,无奈地点点头,便笑得更开心了,转而似乎想到什么,看向小梅,歪了头,奇怪地问道“可平日里,看你都乐呵呵的,实在不像是,心里装着这么多事情的人。”

    小梅听罢,柔柔一笑,语气坦荡而实在“人活着就很好了,干嘛非要让难过的事情总缠绕着呢。而且,我想我娘应该也不希望我过得不好吧。在我的记忆里,即使日子再苦,娘她也从没抱怨过。小时候,虽然经常三餐不继,但每顿饭,娘都做得很用心,不会让人感觉,像是在对付着过日子,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的样子。所以我想,她也一定希望,我能过得有精神吧。”说罢,不自觉地一笑,转头见常忆卿似懂非懂地愣着神儿,眼神迷离,温尔一笑,问道“吃饱了?”

第四十章 踏雪寻梅

    常忆卿此刻,心里正翻腾着别样的滋味,第一次听人说,即使日子过得再苦也要认真,不能马虎,过日子还分认真不认真?这话对常忆卿来,说实在是有些新鲜,但细细品去,却又觉得回味无穷,她有理由相信,那是个自尊自爱的女子,活得无畏而随性,外柔而内刚。

    常忆卿听得小梅询问,看了眼手里的空碗,一笑道“恩恩,吃饱了,真好吃~”说罢,探头看了看锅里,略显艰难地补充道“不过如果还剩下些的话,我也可以解决,别浪费了~”

    小梅一笑,转身把炉子的火灭了,垫了块儿布,将砂锅端起,呈给常忆卿看,只见锅已见底。原是这锅,本就不大,瓷碗却是海碗大小,所以盛了两碗,就所剩无几了,一抿嘴,温颜道“想吃也没了。”说罢,把锅又放了回去,转身去接常忆卿手里的碗,碰到常忆卿的手背,后者嘶了一声,方才想起常忆卿手上有冻疮这回事,赶紧把碗放在地上,急忙询问“碰疼了?”

    常忆卿笑着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哪儿就那么娇气了,没事儿~”

    小梅心下了然,从炉子旁放着的包儿里,拿出个小瓶子,向常忆卿示意一下,一笑叮嘱道“没事儿也得上点儿药,要不然,过几天厉害了,就难治了,到时候落下疤,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常忆卿自然深知冻疮的严重性,赶紧点点头“好好好,快快快,上药!”

    小梅见常忆卿这般孩子气地紧张起来,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向靠窗户的炉灶走去,取了上面一直温着的小铜壶和窗架上搭着块白绸布的大瓷碗,回了垫子上坐下,将铜壶里的温水倒入大瓷碗里,把绸布浸湿了,伸手向常忆卿道“把手给我。”

    常忆卿将左手伸出来,小梅用温湿的绸布慢慢在常忆卿手背上的红肿处敷着,感觉到隐隐疼楚,紧咬着牙,却还是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嘶~~~”

    小梅一抬眼,看见常忆卿强忍着的神情,心有不忍,想了想,一笑,一边热敷,一边向常忆卿道“跟我说说你们家吧~”

    “啊?”常忆卿果然一愣,分散了神经,暂时忘了冻疮的事情

    小梅则是一副吃亏了的样子,瞥了眼常忆卿,不满道“我今天说了这么多我家的事,你也得说说你们家的才公平吧。”

    常忆卿似乎仍旧不明所以,奇怪道“我家有什么好说的?”

    小梅斜眼看了看常忆卿,狡黠一笑“那我不管,反正我不能白说。”

    常忆卿带了些疑惑,细看了看小梅的神情,感觉以前,他也没这么强词夺理过,细思量一番,渐渐明白,他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心头一暖,一笑道“好吧~我姐姐你算是见过了,恩...”想了想,接着说道“我家,还有我爹,我娘,我大哥和几位庶母。我大哥叫常胤绪,他比我大六岁,现在裕王府,作裕王的侍读。我还有五个哥哥,都是万字辈儿的:万超,万选,万远,万达,万清。不过,我爹娘和万超哥他们,都住在南京老宅,京城里,只有我和大哥、姐姐。”

    小梅已将常忆卿的左手热敷完,拔出药瓶儿的棉塞,用棉塞蘸着药膏,轻轻涂在红肿处,一边涂,一边疑惑地问道“说起怀阳郡主,我一直想问,你俩长得那么像,从小,你们家人就没把你俩搞混过??”

    常忆卿听小梅这么一问,似乎被勾起了愉快的记忆,彻底忘了疼了,开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当然搞错过,搞错了好多次呢。不过,这也不稀奇,我俩的确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么~可最难得的是,我爹却一次都没弄错过,有好几次差点儿把我俩搞混了,都是我爹指出来的。”

    “哦,那为什么?”小梅更是惊奇,抬头看了眼常忆卿后,低头继续搽药

    常忆卿神秘地一笑,向小梅解释起来“因为我爹说,我和姐姐虽然长得一样,但细看去,我的眉眼像我爹,姐姐却像极了娘亲。”

    小梅听得常忆卿这样说,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常忆卿的眼睛,常忆卿也把头略伸向前一些,让小梅看个清楚,小梅看了半天,似乎并没看不出什么,疑惑道“有什么不一样?”

    常忆卿一笑,回忆了一下,向小梅道“我爹说,我的眼睛‘若春水横波’,一看就喜庆,可姐姐那双眼睛,无论怎么笑都是冷的,就好像她的名字一样。”

    小梅将常忆卿已经搽好药的手放下,拿起常忆卿的另一只手热敷起来,听得常忆卿这样说,寻思些许,想着那日,在郡主府瞥见的一双,冷若寒潭的水目,自觉贴切,一笑道“初雪么?的确是怪冷的,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常忆卿也笑了,解释道“因为姐姐出生的时候,开始下了怀远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那怀远侯为什么不给你也起个跟雪有关的名字?你跟怀阳郡主应该差不了几个时辰吧?干嘛要叫小梅?”小梅想着,既然问到名字,索性问到底

    常忆卿听小梅又提起名字的事情,一撅嘴,佯装生气道“干嘛~又嫌我占你名字了!小气~”

    小梅一笑,看了眼常忆卿,放下绸布,拿起药瓶,低头开始搽药,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啦,就是好奇而已~”

    常忆卿心里自然明白,恢复了笑脸儿,看向小梅道“知道你没那个意思,”随即幽幽一笑“我爹说,我娘生我的时候是难产,等我出来的时候雪都停了,不过~巧就巧在,我爹院子里的一株梅树,竟然在我出生的时候开了朵很小很小的梅花。”

    这似乎太过神奇,小梅一时间,很是惊讶,药也忘了搽了,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盯着常忆卿,吃惊道“这也太夸张一些了吧!!”

    常忆卿看到小梅惊讶的表情,开心地乐了“很神奇吧~我爹还让人系了个红绸子在上面,说那就是我。后来,那棵梅树越长越大,可每年花开的时候,还是能找到那朵小梅花,所以干脆就叫我小梅了。”顿了顿,一笑,又道“对了,下回我爹寿辰的时候,你们也来,我带你去看那棵梅花树。”

    “干嘛非要等到侯爷寿辰?”小梅奇怪起来

    常忆卿被问得一时无措,想了想,一笑道“因为我爹的寿辰是在年初啊,那时候梅花开得最好。”

    小梅了然地点点头,将药搽完,塞了药瓶,向常忆卿道“好了,这几天别沾水,我给你每天搽两次药,过几天就好了。”

    常忆卿伸直了手臂,看着搽了药的双手,一笑“知道了,那咱们回去吧”说罢看向小梅,发现后者正在把小砂锅里剩下的,已经冷却了的一点点小米儿粥,用勺子刮出来往嘴里送,心里不禁涌起一番酸楚和自责,自己都想骂自己一声大小姐。

    小梅听得常忆卿这么说,一回头,正碰上常忆卿有些愧疚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一笑解释道“你说的么,别浪费了~”怕常忆卿心里不好受,赶紧吃干净了,起身用铜壶里的温水刷了锅,将炉子放好,把火都熄了,再用铜壶里剩下的水把火堆给浇灭,回身向常忆卿一笑“行了,走吧,也不早了。”

    常忆卿方才想起时辰,困意也上来了,一边起身一边嘟哝道“完了,明天又起不来了。”

    小梅跟在常忆卿身后,拿起地上的包儿和衣服,安慰她道“没事儿,反正这几天该收拾的都差不多弄完了,你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一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向正往门口走的常忆卿问道“对了,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那天,你跟三娘说什么了她就同意跟歌哥住一个房间了?”

    常忆卿正要往门口走,被小梅这样一问,愣了一下,方听懂小梅说的是什么,不禁大笑起来“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梅被常忆卿吓了一跳,上前想把常忆卿的嘴捂上,想了想又放下了手,只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小声点儿,想把人都吵醒啊!”

    常忆卿想了想也是,赶紧控制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哈哈......哈哈....呵呵......你真想知道?”

    小梅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被常忆卿这么一笑,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喃喃道“我就是好奇而已,要是不好说就算了。”

    常忆卿这时终于忍住了笑,看向小梅,一脸的自得地道“我说‘反正你早晚是他的人,除非你没这心思。如今这样,他以后就更赖不掉了,岂不合了你的心意。况且是他提出来的,说到底是他理亏,到时候你不还是拿得住他。’他俩反正老是隔着窗户相面——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特别是离大木头。我如今帮燕姐姐把这层纸给捅破了,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就是离大哥,糊里糊涂地着了道儿,你说他是不是‘孺子不可教也’~”说完,一笑,转身向门口走去。

第四十一章 临崖祈福

    小梅越听越惊讶,听完这番‘论述’已然有些呆了,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自顾自地嘟哝起来“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女人真惹不起”此时,未出门的常忆卿猛地一回头,狠狠地盯向小梅,后者吓了一跳,赶紧找补“没....没.....没什么,说得好,说得好。”常忆卿以一副谅你也不能怎样的神情撇了小梅一眼,转身出了门,小梅咽了口唾沫,也跟了出去,两人自是各自歇息去了。

    之后的几天,小梅每天负责单独给常忆卿做饭,大概是小梅已经跟离歌笑几人打过招呼,所以其他人也没问什么,再加上每天不忘上药,常忆卿的嗓子和手也都渐渐好了起来。除夕前的几天,山里面宰了几十只羊,陈青遣路镖送了五、六只给离歌笑几人。待到除夕当晚,柴胡将一只小羊宰了,退了毛儿,把身子上的肉剔下来煮了,又把四条腿儿烤了,小梅磨了黍子面儿烙饼,燕三娘则煮了小米儿粥,蒸了玉蜀黍,算是凑齐了顿年夜饭。山里的羊都是散养的,比之京里上供的羊肉多了不少的膻味儿,野味十足,这对常忆卿来说倒是头一遭,再加上这几日总是清汤寡水的,如此,胃口大开。本想大快朵颐一番,但小梅因着她前几日肺胃热盛,嗓子没好利落,本该以清淡为主,羊肉却最是燥热,所以紧盯着不让多吃,这让常忆卿很是扫兴,因此晚上便一直闷闷不乐,燕三娘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不住地劝慰着。三十儿本是个该欢喜热闹的日子,但因为有了前阵子朝廷的攻山,整个平顺县更是不敢松懈半分,生怕朝廷再趁着过年趁虚而入。陈青等一众将领也就没了过节的兴致,家家户户只是各自吃了团圆饭,这往年里应有的喜庆、闹腾的气氛,就像被湿棉被盖住的旺火,闷闷的,似有似无,让人总感觉有些憋屈。离歌笑这边,一枝梅里的四人本就都是自小便出来闯荡的,没什么繁文缛节,与家人团圆的日子大多也屈指可数,再加上这次是出来办案子,因此都没把这年节放在心上,便也没想着怎么过年。常忆卿却是不同,自小在侯府长大,春节于她,可以说是记忆中最最隆重的节日,从腊月儿小年儿的扫年祭灶,到闹元宵整整十日的点灯会,这开年儿的礼数才算是结了。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祈年请神的规矩,祭祖拜年,请安问礼,虽是繁琐,却透着十足的年味儿。而且,每每过节的这些天,家里面聚得最是齐全,母亲也会浮现些若有若无的难得笑脸儿,因此那几日于常忆卿来说,弥足珍贵。可现下这般,确是不合时宜,常忆卿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跟着守过了岁,便各自歇息了,倒是于夜深人静时,想着远在家乡的父母,惦念着许久未见的大哥胞姐,心中不禁有些惆怅,辗转难眠。

    这时候,小梅撩开帘子,看向头冲另一边睡不安稳的常忆卿,悄声道“忆卿,忆卿。”

    常忆卿听得声音,转过头来,看见小梅,一时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小梅一笑“穿上衣服,跟我来~”

    常忆卿这下却更奇怪了,看小梅已起身穿起了衣服,裹着被子坐起来,疑惑地问道“大晚上怪冷的,干嘛去?”

    小梅正穿着棉袄,下了炕,转身看向常忆卿,神秘一笑“起来,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快点儿啊~”说着,从一旁拿了常忆卿的外衣扔给她,见她还有些愣神儿,催促起来“快点儿穿上~”随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从炕头的小柜儿里又拿出个大点儿的棉袄,扔给常忆卿,嘱咐道“多穿点儿~”

    常忆卿被小梅的这一番举动,弄得有些无奈,但是又的确很好奇,便穿了衣服,于外多套了个棉袄,下了炕,正穿鞋,见小梅从墙角儿那个柴胡前几日新做的立柜里拿出了个包裹,更疑惑了,小梅拿了东西走过来,常忆卿指着包裹问道“那是什么?”

    小梅却是不答话,只往离歌笑那边看了看,见没动静,又看了眼柴胡,也没动静,转而看向常忆卿问道“穿好了么?”

    “恩恩,可是......”常忆卿赶紧点点头,却还是想问

    小梅却不待常忆卿再问,摆摆手到“跟我来你就知道了~”说罢,转身出了门。

    常忆卿无法,只得跟了小梅出去,两人顺着院外的山路,一路下到了汲水的那口井边儿上,小梅却不再往下走,转势沿着另一条路上了山,又走了些时候,上山的路渐渐开阔起来,前方竟有个空旷的临崖处,另有沿着山岩壁的路蜿蜒转至背山处。小梅示意常忆卿去那临崖处。

    这里接近背山的一侧,阴风习习,常忆卿不禁将身上的棉袄又裹得紧了些,看小梅将包裹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不免有些怨气,埋怨道“喂!!大晚上的,你带我来这儿吹风算怎么回事儿啊!”

    小梅正解着包裹,听得常忆卿抱怨,也不生气,抬头看了一眼常忆卿,一笑道“当然是好东西了~”

    常忆卿冷得哆哆嗦嗦的,似乎已经渐渐失去了兴趣,嘴里嘟哝着“快点儿,快点儿,冻死了......”看见小梅把东西从包里拿出来,走上前去细看,不禁又慢慢好奇起来“这是......”眼见着儿全拿了出来,逐渐展开来,诧异地张大了嘴巴“啊.....啊.....啊.....孔明灯!你哪儿弄的?快给我看看”说着伸手去要。

    “喜欢么?”小梅笑着将灯递给常忆卿

    常忆卿接来看去,方方正正的骨架子都是用竹篦做的,在几个衔接处装了梭纽,可以将灯折叠起来,打开来却是个盒子型,五个面儿,用去薄了一层的竹麻纸糊了灯罩。底面冲下漏着,底架正中,还绑着一大块儿浸透过豆油的布团,整个儿灯做得不大不小,放上去刚刚好。如今正是腊月儿,也不怕潮气大,灭了火儿。

    常忆卿此时已是越看越喜欢,笑着向小梅道“你这是哪儿弄来的??竟比我们家那边儿过年时卖的还要好。”

    小梅有些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转身到包里去取火折子,语气随意道“我知道你们府里每年过节肯定都很隆重,如今这荒郊野外的条件有限,不过想着好歹有个这个,也算添点儿年味儿,你也不至于太没意思。这是我前几日去陈青家,管路大嫂要的竹篦和竹麻纸自己做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放上去呢。”

    常忆卿听得小梅这样说,更惊讶了,看着小梅,张大了嘴,诧异地对着拿了火折子转过身来的小梅上下打量,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天啊,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啊!以后出门带你一个就够了~~”

    小梅略带些自得地开心一笑,从常忆卿手里拿过孔明灯,道“少给我戴高帽子,一会儿要是飞不上去掉下来了,你可别埋怨,我也只是凭印象做的,能不能上去还两说。”

    常忆卿冷得搓了搓手,但神情依旧兴奋不已,语气满是期待“一定能一定能~”小梅见常忆卿这样孩子气,无奈地笑了笑,拿着孔明灯,正要打开火折子,只听得常忆卿略带兴奋地小声“能不能让我点啊,以前都是别人点好了给我的,我都没自己点过。”

    小梅再次听得这么孩子气的话,不禁一笑,点点头,一手将火折子递给常忆卿,一手拿着孔明灯道“好啊,给你,会用吧?”

    常忆卿连连点头,更兴奋了“嗯嗯嗯嗯~”边说边接过火折子,小梅则把孔明灯轻轻地撑开,展好,放在近地面的地方,常忆卿把火折子的盖子拔掉,然后对着火折子轻轻吹,不一会儿,火折子便着了起来,忙蹲下身,将火折子伸到灯底,刚碰上布团就点燃了,火势瞬间旺了许多,开心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点好了~”随即,站起身来把火折子收好,跟小梅一起将灯撑得饱满,且尽量压低,按捺不住地向小梅问道“可不可以放手了?”

    小梅赶忙用眼神制止,又好气又好笑“你急什么,热气不充满了,一会儿就掉下来了,再等等。”

    又等了一会儿,常忆卿却觉得分秒漫长,不禁向小梅催促道“好没好啊?可以了吧。”

    小梅也估摸着差不多了,便点了点头,看向常忆卿道“恩,应该差不多了,我说一二三,一起放手啊,要不然该歪了。”

    常忆卿已经很不耐烦了,着急地催促着“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小梅无奈地摇摇头,默念道“一、二、三,松手!”

    两人一起放了手,孔明灯徐徐升空,衬着漆黑无光的深山峡谷,显得既绚烂又振奋,常忆卿情不自禁地缓缓闭了双眼,合掌许愿,待睁开眼时,发现眼前有个筒子状的东西。看了一眼小梅,后者笑着示意她拿着。接过来一看,是个暖袖,只因天色黑暗,看不出个颜色,只把手放进去,便感觉软软的,内壁的大小也正好适合常忆卿的小手,而且多加了一层细绸,不像外壁,净是触手生涩的粗棉布,反倒顺滑细腻许多。一双手只在里面放了片刻,便已有了些暖意,心下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如今不只是手,连心里都是暖暖的。

第四十二章 天灯传信

    小梅见常忆卿低着头,拿着暖袖不说话,大黑天儿的也看不出个表情,心里惴惴的,不知道常忆卿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犹犹豫豫地解释起来“这里面的毛儿,是我从前几日,陈青送来的羊身上剪下来的,都是浮头最软的。当然比不得棉花,不过好歹也算个暖袖,这样冬天你的手就不会冻伤了,山里的冬天冷,你又是南方人,虽长住北方,怕也过不惯........”

    常忆卿听小梅说着,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有感动,也有些心疼,打断了小梅的话,向小梅一笑,柔声道“好啦,你不用说了,我又没说不喜欢。这个”将套在手上的暖袖示意给小梅“也是你自己做的?”

    小梅听常忆卿说喜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指着暖袖道“这是用路大嫂给的一个旧衣服做的,里面的绸布倒是以前买的,就是不太好看,你将就着用。”

    听小梅这么一说,常忆卿心下想起另一件事来,忍不住笑了,戴着暖袖左看右看,转头向小梅嘻嘻一笑“呵哼,我终于知道,柴大哥干嘛老叫你娘娘腔了~~~”说完却感觉有些不对,赶紧向小梅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啊,我是说你细致,连针线活儿都会。”

    小梅倒是不介意,连他自己也乐了,随意道“这有什么,歌哥也会,一枝梅都是江湖人,这些事儿当然就得自己做了。”

    常忆卿一笑,这时想起孔明灯来,仰头直向天上寻觅,疑惑道“哎,灯呢?”

    小梅听闻,也抬头向上看去,这孔明灯刚放上去没多久,热气应该还不算很充盈,再者这周边漆黑无比,只这一盏明亮高悬,按理应该还能看得见,偏头又向其他方向看看,突然指向两人的左后方道“在那儿呢。”

    常忆卿一回头,正看到,被山风吹到另一侧的孔明灯,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突然猛地一歪,竟是向下去了,一惊道“啊,要掉下去了。”说完,便向着灯欲落下的地方跑去。

    小梅担心天黑路险,着急地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叫“哎,你别跑那么快啊,小心崖子,别掉下去了。”

    两人追到山背处,见前方隐隐有亮光,寻着走过去。方见一堆碎石上,正是个还燃着火儿的孔明灯,灯罩子的一面儿已经有些烧着了。常忆卿赶紧上前,将暖袖摘了夹在腋窝下,摸索了一个枯树枝,将灯挑起来,扔在土地上,又用手捧了好几把土盖在火上,再上前用脚把火踩灭,一时间四下漆黑,小梅就把火折子给打开照亮,见地上的灯,有一面儿已经破损得不行了。

    常忆卿望了望地上的残灯,看了小梅一眼,语气很是歉疚“我刚才要是再多等会儿就好了........”

    小梅见常忆卿这般,心有不忍,一笑,安慰她道“也可能不是那原因,这山里风大,把灯吹歪了也说不定。没什么,你要喜欢,我回去再做一个。”

    常忆卿嘟嘟嘴,叹了口气“哎,算了,怪麻烦的。”说罢,弯下腰,捡起孔明灯。

    小梅见常忆卿捡起孔明灯,惊讶道“都坏了你还要啊?”

    常忆卿撅着嘴,看着手里的孔明灯,一脸不甘心地道“这是我自己放的第一个孔明灯,我要拿回去,”转而谨慎地看向小梅“而且这东西放在这儿,指不定又被他们想成什么呢。”这里的他们,自然是陈青那伙儿人。

    小梅听常忆卿这样一说,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也是。”遂向四周看看,催促道“赶紧走吧,火折子撑不了多会儿的。”

    “恩。”常忆卿点点头,起身与小梅往回走。

    两人从原路回去,小梅拾了刚刚放在地上的包裹。回了房间,常忆卿把孔明灯放于火炕一旁的窗台上,便歇息去了。次日,几人各自起身,小梅和柴胡换好衣服出门各自忙活去了,常忆卿起床后,换了路氏给带来的衣服,坐在炕沿儿愣神儿,一侧眼儿,看见枕边昨日小梅送她的暖袖,昨晚上没细看,今日一瞧才知道,昨天小梅倒是没谦虚,果然不咋地,倒不是说针脚手艺,只这面儿是用个旧长褂做的,经纬粗大,而且看上去,小梅还是仔细挑选了一番,仍旧有许多补丁,五彩斑斓,没个整形,里衬倒是块儿整绸,却与外面儿不搭,看上去十分滑稽。若放在以前,这种东西,常忆卿是看都不会看的,如今却觉得怎么看都好,用手抚了抚外面儿,再将两只手伸进里面,暖袖包着袖口,密封得很好,羊毛性暖,触手生温,不自觉甜甜一笑。放下暖袖,转身看向放在窗台儿上的,已经破损了的孔明灯,心有不忍,回身爬到窗户边儿,拿起来细细看去。

    这时,燕三娘走进屋子,见常忆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个孔明灯,一笑道“听说,有人昨儿晚上,去放孔明灯了~”见常忆卿没答话,还只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孔明灯,皱着眉,只道是觉得破损了可惜,走近她身前,一叉腰,劝慰道“行了,第一次放么,没放好也正常,过几天,让梅梅再给你做一个呗。”见常忆卿还是没有理她,反而急切地,将孔明灯翻来覆去地察看起来,最后又细细地捻了捻灯罩,脸色越发不好,方知不对,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常忆卿没有立即回答,放下孔明灯后,神色冷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向燕三娘,急切地问道“小梅呢?”

    燕三娘越发感觉事情不对,赶紧想了想,向常忆卿道“应该在外面。我刚进来的时候还看见呢。”

    常忆卿听罢,不再说什么,急匆匆地拿着孔明灯下了炕,穿了鞋,跑出了屋子,燕三娘见状,也跟了出去。出了门,常忆卿看见小梅正在院子里碾谷子,遂跑到小梅身边。小梅停下活儿,不明所以地看向常忆卿,后者将孔明灯递给小梅,脸色沉沉,神情严峻地道“你看看这个。”

    小梅接过孔明灯,还是很迷惑地看了看常忆卿,转而去细看那孔明灯,待看到内壁的时候,也去捻了捻灯罩,方才明白了常忆卿所指为何——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昨晚上放的那盏。两人对视一眼,心知有问题,这时候,柴胡和离歌笑正从后院过来,看见常忆卿、小梅和燕三娘都站在院子里,奇怪地走过去询问。

    离歌笑走到常忆卿、小梅和燕三娘身边,疑惑地问道“你们这儿干嘛呢?”

    听得离歌笑这样问,小梅和常忆卿对视一眼,小梅神色为难地向离歌笑道“昨天晚上,我带忆卿去放天灯,结果灯掉下来了,我们就去灯落下的地方找,结果找回了这个。”说着,把孔明灯递给离歌笑。

    柴胡看离歌笑正仔细地检查着孔明灯,皱眉看向小梅,疑惑地问道“掉下一个,找回一个,有什么问题啊?”

    离歌笑此时正看向灯的内壁,也发现了问题,脸色不太好,用眼角瞥了眼柴胡,语气沉寂“问题是,找回的这个,不是他们放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燕三娘明白了离歌笑的意思,语气十分震惊

    离歌笑叹了口气,拿起孔明灯,又仔细察看一番,一手细细捻着灯罩,向燕三娘解释起来“这灯罩,用的是上等生宣,只有宫里和王府才用得起。”

    小梅紧接着,皱着眉补充道“我用的只是最普通的竹麻纸,宣纸太沉了,不合适做灯罩,更何况......”

    离歌笑忽然眉头一皱,仔细捻了捻灯罩,有些惊异和不解,像是自言自语“更何况这灯罩还不只一层。”说完,看向正盯着自己的常忆卿,半眯了眼,一笑道“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常忆卿起先还只是盯着离歌笑不做声,听得这话,忽然娇柔一笑,一手从离歌笑那儿接了孔明灯,向离歌笑道“进屋说吧。”

    五人一起回了屋子里,常忆卿将孔明灯放在堂屋的桌上,离歌笑四人各寻了凳子围着桌子坐下,看着常忆卿用铜盆打了水,放在桌子上,回了内室,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个木篦子,从中把篦子掰开来,里面竟是个刷子,沾了水,用刷子在孔明灯的灯罩上,仔细地刷上一层层清水,待把各个面儿的宣纸全都刷满,再仔细查看一番,终于,将灯的一面儿示予坐在她旁边的离歌笑,后者接过灯,只见灯罩的每个面儿上,都慢慢显出几个小篆,字体很大,每个面儿都占得满满的。离歌笑看完后,将灯转手交给坐在他左侧的柴胡,陷入了沉思。柴胡看过后看不懂,皱了皱眉,又把灯递给了一旁的小梅,小梅看过后,似乎是看懂了,却没明白什么意思,因此也皱了皱眉,转手把灯递给燕三娘,燕三娘接过灯,看了半天自然也看不懂,略带怒火地叹了口气,把灯又还给了常忆卿,此时灯上的字,已经是若隐若现,不太好分辨。常忆卿把灯放在桌子上,方才坐下,却不说什么,只转头看向两手交叉,眉头紧锁的离歌笑。

第四十三章 石动十静

    燕三娘在一旁看离歌笑老不说话,不耐烦地拍拍桌子,着急道“哎哎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老离。你倒是说句话啊。”柴胡也随之附和

    离歌笑的思路被打断,抬头看了眼燕三娘,一时恍惚,疑惑地问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燕三娘也被问得一愣,好像不太明白“什么哪一件?这......这东西是怎么出来的?还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谁把灯换了?”

    小梅听得一笑“呵哼,燕姑娘,你这一下子可就问了三件事儿了。”刚说完就被燕三娘瞪了一眼。

    离歌笑也忍不住笑了,想了想道“那就一件件说吧。”转脸看向常忆卿“先说说这字怎么弄上去的吧。”

    “这是字儿啊?”柴胡无比诧异。

    离歌笑向柴胡点点头“这是小篆。”说完却仍旧看向常忆卿。

    常忆卿就知道离歌笑会问自己,一笑,解释起来“这灯罩用的是三层宣纸,外面两层是生宣,里面夹着的是熟宣,生宣和熟宣的区别是对水的掌控不同:生宣的吸水性和沁水性都很强;而熟宣的特点则是不洇水,两种纸附在一起,一收一定,水的走向就好掌握了。中间的那层熟宣上,将字镂空雕出,这样,字的内里就只有两层纸,而字的外轮廓则是三层,吸水程度不同,阴湿后的颜色也会不同,字就显现出来了。不过,刷水的手法如有偏差,字也很难显现出来。再者”说着,拿起灯罩,向几人示意,现在上面的字已经完全没有了“阴湿后,字只会停留一会儿,因为刷上去的水,如果达到一定程度和一定时间,就会完全浸透三层宣纸,颜色上不会再有差异,字也就没了,慢慢渐干的时候,字也不会再次显现,只有等完全干透,再刷上一遍水,才会重新来过。字用的是小篆,认识的人不多,如此一来,这东西如若被昌顺军的人拿到,而又恰巧发现了这字,他们也只会觉得是一种花纹,不会认为是字,也就不会被人轻易知道里面的内容。”

    其他四人在听的过程中,离歌笑听了三层宣纸各自为何便已了然,小梅听得近结尾才恍然点点头,而燕三娘和柴胡则是始终云里雾里,只觉设计这一番的人是何等可怕,真正是心机颇深,料事如神,有如此心思的人,四人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常初雪。

    离歌笑待常忆卿说完,略作点头状,语气十分肯定“能把事情做得这样滴水不漏的,大概也只有初雪了。”

    常忆卿巧笑倩兮“这我倒是不否认,这法子,本就是小时候,姐姐想出来的。大概,也只有我姐妹两人知道。”

    小梅心里却有些疑惑,向常忆卿问道“可怀阳郡主,又怎么能算准,我晚上,会带你去放灯呢?”

    离歌笑一笑,看向小梅道“这世上,没有多少事是靠算出来的,全都有根有据,唯一的解释就是.......”

    常忆卿自然明白离歌笑的意思,抢过话来“山上有姐姐的人.......”

    离歌笑点点头,接道“是,不过,就不知道是跟咱们一样,已经混进来了,还是藏在山里,随时观察情况。”

    柴胡听两人这么说,心里却仍是不解,指着那孔明灯,着急道“可她写那鸟儿字,就不怕咱们也看不出来。”

    离歌笑语气笃定道“那么初雪就要确定,咱们中,有人是一定认得这几个字的。”

    燕三娘明白了离歌笑的意思,转头看向常忆卿问道“那上面写的什么?”

    常忆卿看向离歌笑,神色自信,一字一顿道“石动十不动。”

    燕三娘听罢,却更迷糊了,皱眉追问“什么动不动的?哪个十?”说完,看了看离歌笑又看了看常忆卿。

    “前面那个是石头的石,后面那个是数字十。”小梅在一旁赶紧解释。

    燕三娘很是惊讶地看向小梅“梅梅,你也认得这字?”一旁的柴胡,也诧异地看向小梅。

    小梅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恩,认得一些简单的,再难的就不行了,还是以前歌哥教我的,他”转头示意了一下离歌笑“认得的多。”

    柴胡自顾自地念叨着“石动,十不动,这到底啥意思啊?”说完,脑袋乱转着看向其他四人。

    常忆卿苦笑了笑,无奈地向四人道“你们可别指着我,这我可没跟姐姐商量好,我也糊涂着呢。”

    离歌笑忽然见小梅欲言又止的,皱眉疑惑地问道“小梅,你想到什么了么?”

    小梅被离歌笑这么一问,一紧张,更不确定了,语气犹犹豫豫的“啊?哦,我就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顿了顿,似乎又觉得不太可能,摇摇头道“可能跟这个也没什么关系.........”

    柴胡却是第一个不耐烦了“哎呀,娘娘腔你这腻味劲儿,有什么就说么。”

    “真的可能没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觉得......”小梅的语气越来越不确定。

    燕三娘见小梅这般,也奇怪起来,看向小梅问道“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离歌笑看向小梅,一笑,语气鼓励道“没事儿,小梅,想到什么就说来听听。这时候最不嫌话多。”

    小梅听得离歌笑的话,不自觉一笑,终于下定了决心,皱了眉,想了想,道“我只是想到,初十这天,按照民间的习俗,凡磨、碾等石制工具都不能动,甚至有的地方还会设祭,享祀石头,恐怕伤了庄稼。所以初十一般也称‘石不动’或者‘十不动’,一个就是石头的石,另一个是数字的十。但我还没想出来,这石动,十不动到底想说什么。难道是跟初十有关么?”

    离歌笑与常忆卿,皆被小梅这最后一句话点醒了,两人都眼前一亮,同时脱口而出“初十攻山,石动。”

    小梅听后,反而一时没反应过来,语气疑惑“啊?”略作思索,猛然也明白了,语气震惊道“你们的意思是....”

    燕三娘听到这儿,实在按捺不住了,看看离歌笑又看看常忆卿,着急道“喂,把话说清楚一点儿!”

    离歌笑看向燕三娘,语气沉寂,却又带有一丝不安“正月初十俗称‘石不动’,为的是尊敬石神,期盼来年能风调雨顺,图个吉利。如今这‘石’动了,你们说,在百姓眼里,意味着什么?”

    燕三娘听得这个解释,寻思片刻,仿佛明白了什么,喃喃接道“百姓会认为,是石神不瞒,来年庄稼会歉收。”

    柴胡一时也想明白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很直接地道“反正听上去不像好事儿。”

    小梅一听便乐了,看向柴胡,调侃道“胡哥真是言简意赅啊!”

    柴胡心知是调侃,没空搭理他,瞪了小梅一眼“去!”

    离歌笑也一笑,继续道“没错,反正不是好事儿,那对于平顺县来说,什么算是坏事呢?”

    “自然是在这年节里,大兵压境。”常忆卿语气笃定,嘴角含了一丝笑意

    燕三娘如今已完全明白,遂皱眉看向离歌笑道“所以就像你们说的,朝廷会在正月初十攻山?”

    “恩,应该是这个意思没错。”离歌笑点点头

    柴胡还是有一点不明白,看向离歌笑,问道“那这十不动又是什么意思?”

    柴胡这一问,一时又无人说话,几人各自思索,只离歌笑一人在喃喃叨叨“十不动...十不动....十”发出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嘘声,顿了顿,一字一顿道“...不...”又顿了顿“动。”

    小梅跟离歌笑距离较远,有些没听清,疑惑地问道“恩?歌哥?你说什么不动?”说这话时,其他三人也看向离歌笑。

    “对!不动!”离歌笑此时猛然醒悟

    柴胡奇怪了“啊?老离你说啥?”

    离歌笑自嘲一笑,摇摇头,道“呵哼,倒怪我,老是想那么多。初雪这么直白地说话反倒不明白了。”

    到底是亲姐儿俩,听得离歌笑念叨的那几句,常忆卿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也一笑,道“你也有知道自己想太多的时候。”

    “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梅却似乎还是没想到,一脸的疑惑

    离歌笑也不直接回答,向小梅一笑,问道“我问你,这个‘十’字,你现在第一反应想到的是什么?”

    小梅只一瞬,便明白了,眼睛一亮“初十?!”

    离歌笑点点头,笑着向小梅道“那你把这句话再念念。”

    小梅喃喃自语道“十不动........初十不动!”

    离歌笑点点头,语气肯定道“没错,若是再完整些,也可以说成:初十不行动。”

    “初十不行动?!”燕三娘听罢很是惊讶,有些不解和着急“初雪不让咱们管这事儿?”

    小梅心里此时已经明白了些,向燕三娘解释起来“其实现在看来只能这样,即使怀阳郡主没说这话,以咱们现在的情况也没法管,况且.......”

    在小梅解释的时候,离歌笑一直在思考,此时像是忽然间想通了什么,接道“况且,既然初雪叫咱们不用管,说明事情,应该还没到需要咱们插手的地步。”

第四十四章 两全其美

    柴胡却是不太确定“你就这么肯定?朝廷上回派了四路大军来,这次说不定还会增兵,你就真能保证这昌顺军能顶得住么?”

    离歌笑却是很认真地看向柴胡,问道“老胡,就像你说的,朝廷多次派兵,最近的一次,甚至联合了河南官兵,分四路攻山都没攻下来,你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么?”

    燕三娘突然明白了离歌笑想说的,看向离歌笑,道“你的意思是,朝廷里也有昌顺军的卧底?”

    离歌笑自信一笑,看向燕三娘道“我想他们,倒也应该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资料里说,陈青在举事前,曾是潞安府,沈王府长史司刑房的一名典吏,在潞安府和潞城都有些人脉,想留几个人在那里做内应,也不是什么难事。”

    常忆卿一直在旁边听几人讨论着,没有插嘴,听离歌笑这样一说,审视地看向离歌笑,问道“你的意思是,朝廷之所以久攻不下,是因为一直有人,在为陈青通报朝廷攻山的信息?”

    “没错。”离歌笑点点头

    小梅显然觉得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皱眉向离歌笑道“可是,郡主说不行动,我们就真的能置身事外么?”

    “是啊”燕三娘听后,赶紧附和“如果有朝廷的大军攻山,咱们难道什么都不做,光看着么?”

    离歌笑此刻似乎拿定了主意“当然不行,我想初雪的意思,只是不让咱们插手朝廷的行动,但也不意味着什么都做不了。别忘了,现在咱们已经在朝廷挂上号了,算是昌顺军的一份子,不做出点儿样子也不行啊。而且,我倒是觉得,趁着这次攻山,咱们的行动会有很大进展。”

    小梅会心一笑,好似有些与离歌笑不谋而合“歌哥,你的意思是,咱们这次要帮着陈青他们打退朝廷的进攻?”说这话的时候,其他三人皆看向离歌笑。

    离歌笑看了眼小梅,一笑,转而又看向其他几人“不一定非要帮忙,但至少要跟着去,了解清楚他们两方的形势,咱们也好作下一步的计划。我相信,为这事儿,陈青肯定会亲自来找咱们,毕竟在这里,咱们几个算不得底细清白,他总要自己来交代一下。而且.......”

    常忆卿此时已知离歌笑用意,一笑,看向离歌笑“而且,随军前往的事儿不能由咱们说出来,要让陈青提。”

    离歌笑会心一笑,看向常忆卿,表示同意“没错,这话必须要让陈青说”说着,嘴角含了一丝笑意“而且这回,你是关键。”

    常忆卿苦笑了笑,叹了口气,转而定定地看向离歌笑,摇了摇头,无奈且略带疑惑地道“有时候我真怀疑,我的那张画像,是不是你给扣下了~”除离歌笑外,其他几人均是不明所以地看向离歌笑,后者则含笑不语。

    正月十五当晚,一个人匆匆进入平顺县大营,一路小跑儿,直奔金灯寺,正遇上从寺里出来的陈仿。陈仿见到来人,一时诧异“你咋来了?”

    来人似乎着急得很,抓住陈仿的胳膊,使劲摇晃,因为是跑过来的,还喘着粗气“快.....快!大帅在不在,快带我去见他。”说完,便要往寺里闯。

    陈仿将那人一把拦住,往外一拽,把人给拽了出来,沿着山路一指,向那人道“今儿个十五,大帅回家看叔婶儿去了,走,俺带你去。”说罢,领了那人便往陈青家去。两人一路到了石埠头的陈青家,见四下漆黑,知道都睡了,可也没办法,陈仿到陈青的房门前,先轻轻敲了敲,用不太大的声音向里喊“大帅,大帅。”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又用力地拍了拍门,大了些声音“大帅,大帅。”

    屋里总算有了些响动,不一会儿,门开了,陈青披着衣服,看见门外的两人,一脸的诧异“出啥事儿了?”

    来人凑近陈青,左右看了看,低声向陈青道“潞安府的张庵,让俺来告诉你,都指挥霍锦,率太原左卫官军,联合了汾州县兵,以及壶关的地主武装,一共六千人,从壶关出发,过几天就进平顺了,河南那边的官兵,也会从林县赶过来夹击,大帅要早作准备啊。”

    陈青语气感激而诚恳道“多谢了,代我谢过张庵兄弟。”转头看向陈仿“你带张大哥拿东西去,老规矩。”

    陈仿点点头,领着来人走了。正如离歌笑猜测的,这张庵便是陈青在潞安府的眼线。张庵是他在潞安府沈王府做典吏的时候,认识的一名府差,两人脾性相投,很是交好。前几年,陈青因失职被贬回平顺县,也才有了之后,因为朝廷催粮,逼得陈青聚众抗粮,建立起如今昌顺军的声势。后来陈青为了稳固军事力量,曾一举拿下了潞城,虽然之后又被朝廷夺了去,却是机缘巧合,碰上了去潞城办差的张庵,两人商议后,张庵回潞安府做了陈青的眼线,随时为陈青通报朝廷发兵的消息。因着张庵没法亲自来报信儿,所以他俩就找了几个人,负责联络,来人张驼子便是其中之一,每次来平顺县报完信儿后,陈青都会给他些山货,让他假作买卖人,掩人耳目,这一次,也不例外。

    陈仿送完张驼子,回来找陈青,进了屋,见路氏也起来了,十分歉意地向路氏道“呦,弟妹也起来了。”

    “嗨,这有啥的。”路氏憨厚地笑了笑,指了指堂厅里的椅子,向陈仿道“你们男人要办大事儿,吵个觉算啥,你坐,俺给你倒杯茶去。”

    刚刚陈仿去送张驼子的时候,陈青就披着个衣服坐在椅子上,皱眉盘算着,如今像是有了主意,拦住了正要去倒茶的路氏,歉意道“别忙活了,得把大家都叫来商议,我们一会儿去营里说,别吵着爹娘。家里还得你照顾着,我近几天都回不来了。”

    自打陈青,在这平顺聚了伙儿抗粮,近两年,这种事情常有,倒也没什么。只是路氏心里想着,陈青回了寺里,便又是与那小妾在一起,难免有些不痛快,叹了口气,两手不知放哪里,只在身前揉搓着衣服,缓缓道“哎,你担子重,可自己也要注意着些,别累垮了,家里有俺,也不用你挂念着,去吧。”

    陈青哪里听不出路氏语气中的埋怨与醋意,之前一直在营里,不常回家,现下好不容易回来了,夫妻俩自然是小别胜新欢,谁料还未弥补之前的欢好便是要走,心里确实也有点儿过意不去。再者,大营里陪着陈青的王氏,是路氏之后过门儿的,比路氏年轻,漂亮,惹得陈青自然多上了些心,难免疏忽了家里,好在王氏是个知书达理的,性子也柔和,对路氏向来礼让尊敬,彼此才相安无事。而且这段日子,一直是路氏在后方支应着,陈青才能在前方安心备战,所以对这位正室,陈青一直都很是敬重和疼惜。

    陈青站起身,穿好衣服,点点头,当着陈仿,他自然也不好跟路氏再多说什么,只用力地握了握路氏的手,诚心温言“家里都靠你了,等我回来。”

    只这一句话,便胜过千言。彼此夫妻多年,心里自然明白,路氏柔柔一笑,向陈青摆了摆手,佯装不耐烦道“行啦,别磨磨蹭蹭的了,要不兄弟们该说俺拖累你,耽误了大事儿。”

    陈青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陈仿则趁机附和着“哪儿能啊~这山里谁不知道弟妹贤惠,咱们昌顺军老打胜仗,还不是你把乡亲们照顾得妥妥的,大帅才没了后顾之忧么,你这功劳可大了去了~”

    路氏被陈仿这么一夸,心里自然更加受用,乐了,道“得了,瞧把俺夸的,都天上去了。”

    陈青也一笑,看向路氏,最后嘱咐道“那我过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路氏点点头,一笑“恩。”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看向陈青,道“哎,还有件事儿,俺觉着你也得想着点儿。”

    “啥事儿啊?”陈青有点儿迷惑

    路氏一副我就知道你忘了的神情,一撇头,向陈青道“庄老板啊。”陈青、陈仿听罢,皆是一愣,复又都沉思起来,路氏自是不觉,仍旧叨叨着“他们那儿住得偏僻,就说离咱家这儿不算太远,可也紧挨着后山呢,万一有什么事儿,真是照顾不过来,这段日子,你得想法子给他们安顿安顿。”

    陈青听得路氏这一番话,又想起了那日,与陈项说过的事情,不想让路氏挂心,一笑道“知道了,我会安排的。你休息去吧,我们走了。”说完,招呼了陈仿,两人一起出了门。

    在回金灯寺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快到寺门口了,陈仿一把拉住陈青,神色严肃地问道“那姓庄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陈青看了眼陈仿,没有回答,语气沉沉地道“你先去把人都叫过来。”

    陈仿愤愤地看了眼陈青,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甘心地道“你早晚会后悔的。”说完转头去叫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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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介绍:
本文为原创《怪侠一枝梅》后续剧情,总共分为五个大单元和几位主要人物的个人番外,五个单元分别(暂定)为《平顺大劫》【已完结】《明宗疑云》【已完结】《沈园过往》【撰写更新中】《福建倭患》《五家恩怨》。衔接原剧结尾,以山西响马案为线索,展开四位怪侠的身世之迷,补充完善剧中未曾解释清楚的背景,在原剧的基础上扩展出的原创情节,番外会延续到明朝灭亡,一代怪侠终将成为传奇。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