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解释(三更)
大队人马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了,郭正与林之栋匆匆与秦无病道别也跟着队伍一起走,胡文庸带着胡谦的灵柩尾随着队伍也离开了。
立山县一下子回到了之前的安宁,只除了驿馆。
诚郡王前脚刚走,老和尚后脚便让林淮,凤鸣,福尔摩斯守住房间门口,谁都不许进,可上楼来的只有郭义和二龙。
林淮很气恼,问老和尚这是防谁?门外除了自己人就是自己人。
郭义和二龙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二人也很纳闷,秦无病向来不会对他们有任何隐瞒。
几个人在房间门口吵吵没完,老和尚除了声音大点外,说不到点上,秦无病始终站在原处,实在听不下去了,喊道:“福尔摩斯,先把我放床上去!”
福尔摩斯立即进屋,伺候秦无病脱去长衫,散了头发,再将秦无病侧身放到床上,动作一气呵成。
秦无病侧身靠在床上,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这才问林淮:“你与诚郡王很熟?”
林淮哼了一声说:“谈不上,以前总见。”
“刚才我为何让你们出去?”秦无病没再追问林淮和诚郡王的关系,说起了眼下的问题。
林淮想都没想说:“你要跟诚郡王说些我们不方便听的话。”
“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怎地七叔让你留外面你就想不通了呢?”
“你俩有啥不方便我们听的话?”
林淮话刚说完,便被郭义和二龙一左一右拖出了房间,福尔摩斯紧随其后,凤鸣根本没进来,直接去林淮的房间,躺着去了。
屋里安静了,老和尚将绣墩搬到床前,低声问:“你跟七叔说实话,刚才那番话是你成心说的?”
“嗯!”
“你知道那太监会将今日的话都带给皇上,所以刻意那般说?”
“我说了那么多,他能记住多少?不过是个大概,但也够了。”
“他若不据实禀明皇上呢?”
“他不敢!回京的路得几日时间,路上他会想明白,我说的话他不说,诚郡王也会以为他说了,他没那胆子跟诚郡王穿一条裤子。”
“你也知道他记不全你说的话,万一将你的话少两句添一句的传错了意思……”
“不会,皇上能派他来定是因为他平日里回话是个机灵的,漏几句有可能,错了意思不大可能。”
“你那些话的意思是想劝劝诚郡王?”
“算是吧,诚郡王若是能听懂最好,若是听不懂……皇上能听懂更好。”
“我看他不像是听懂了,他像是明白你在害他一般,急匆匆的走了。”
秦无病坏笑着问道:“他能走到今日的地步,又怎会是个听劝的?”
老和尚压低声音问:“你想让皇上明白诚郡王留不得?”
秦无病也低声问:“你是不是嫌我活的太长了?我让皇上……我多大能耐能让皇上如何?”
“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杨家庄的事,只能说明诚郡王有干预朝政之嫌,或许是为了手里有点权或许是为了手里有点钱,甭管真相如何,诚郡王都要这么说,罪责自然便轻了,而这次想诬陷大长公主……”
秦无病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这事我想了好几天了,这么说吧,人家姑侄俩有什么恩怨咱俩可不知道,或许诚郡王就是个小心眼的,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耿耿于怀,即便不是这样他也会往这上靠,他总不会跟皇上说因为大长公主没有替他在继承皇位上帮忙而怀恨在心吧?只要归类为小肚鸡肠,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做?”
“大事化小!唐礼生是跑不掉腰斩的刑罚,诚郡王嘛,训两句,禁足一段时间,等风平浪静了再找个理由夺了郡王衔,算是惩戒了,等消停几年再将郡王衔还给他,也算是尽了兄弟情分,里子面子皇上全占了。”
“我和玉儿以后的日子咋过?你看这个诚郡王,睚眦必报的样子都挂相了!所以,有些事说明白了,说到明面上,他要再想暗地里下手,也得想想能不能得手,我可防着呢!”
“你为何要提雪狐军?”
“为何不提?留着给他下次再用这招?我说出来一是让他知道他怎么想的我知道,二是让皇上知道,我心里有分寸!皇上不能明说的我来说,得罪人的事我来做,能点醒诚郡王最好,点不醒也让他知道我不好惹,皇上也能通过这次的事……更加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着皇上拿诚郡王也是没办法,你说皇上这辈儿拢共就剩哥三个了是吧?淅川王刚自尽没多久,剩下的那兄弟几个如何处理?边关还没消停,皇上得多难?”
“听着像是你在为皇上分忧,可我咋觉得你没这么好心呢?”
秦无病坏笑:
“有些事只咱俩知道没用,特意去告状也不好,今日通过那位公公的嘴传到皇上耳朵里,这不是省了咱俩的事嘛,想算计玉儿,就得拿出些本事来,我不过是让他知道,他能用的招数我也能用,但我能用的,他却未必能用!”
“你觉得他听明白了?”
“刚才没明白,一路颠簸一下也就想明白了。”
“可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啊!”老和尚有些急了。
“多简单,一个没有魂魄的人还能算是人吗?连人都不算,他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你太坏了!皇上若是想明白这一点,诚郡王这辈子算是别想翻身了,但是……你可莫小看他,等你伤好之后进京,他定会准备好收拾你!”
秦无病无所谓的道:
“他敢算计玉儿,就算他想翻篇,我还不想呢!胡谦遇害案没能按照他们的预计来实施,皇上也就不会知道玉儿想去探望雪狐军,我说出来,瞧把他吓得,这种事就怕往深处想,他回京后先得想出办法应付皇上,哪有时间思念我!”
老和尚站起身叹了口气说:
“都要争那个位置,争来争去的,有啥好?!你今日算是出了气了,可同样也把自己摆在皇上面前了,你以为皇上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我又没想着高官厚禄,权势滔天,只想着和玉儿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皇上能明白!”
……
第三百三十二章 离开立山县(一更)
接下来的日子是秦无病安心养病的日子。
襄王爷的信在诚郡王他们走后第三天到了,信中说了三件事,一是北元大军已被打回老家了,北边边关已安稳,西边的羌戎也蹦跶不了几日了,南诏一旦知道北边安稳了,便也会消停了,二是襄王爷他们如今在番阳县,预计十日后会到通惠县,那里距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襄王爷让秦无病他们先到通惠县等着,然后一起进京。
三是赵光与宠爱他的祖母已经到了京城。
说起赵光,秦无病连连摇头,前世今生他正经见过不少坑爹的二代,但基本上都是一锤子买卖,像赵光这样执着的想将亲爹坑死的,还真不多见。
林淮知道战事要结束了激动的不行,非要拉着二龙去厨房准备酒菜,他要好好喝一顿。
秦无病也觉得值得庆祝一下,自打他与凤鸣受伤后,便主动忌口了,别说喝酒,正经的饭菜他用的也不多,只怕进时容易出时难。
如今凤鸣如有神助般已经好利索了,而他也算是大好了,不再担心其他,便嚷嚷着好酒好菜整上一桌,今晚不醉不休。
二龙有些不情不愿,直言:“做完这顿饭,我便去找王爷了,王爷那不需要我做饭。”
林淮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红烧个肘子,炖一锅羊肉,粉蒸肉你会不会?再来个……”
老和尚兴致并不高,甚至有些蔫蔫的。
郭义看了眼秦无病,示意他看看老和尚,秦无病笑道:“没事,他是近乡情怯!明日咱们便动身到通惠县等九哥,若不是为了七叔,想来九哥也不会这般安排。”
老和尚马上期待的问:“为了我?”
“当然!七叔是谁?回京的排场不得做够了?说轻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说重了,皇上都要出城十里亲迎!”
老和尚开怀的笑了笑,突然又叹了一口气说:“离开京城那年我才十三岁,一晃便是四十多年,京城早已物是人非。”
“你什么意思?要不明日我送你回梧州天台寺?”
“想得美!”
“就是的,那你伤情个屁呀!你是谁?祖宗!回京城谁不供着你?别管他们心里怎么想,你是老李家嫡支的门面,你肯回京,皇上指不定多感动呢,能亏待了你?咱俩有一点一样,进京后只想着结婚生子过日子,你说皇上得把咱俩宠成什么样?”
“别咱俩,只我自己!赵光他祖母可在京城等着你呢,还有诚郡王,你惹了那么多麻烦,别跟我咱咱的,影响我生儿子!”
“这也算麻烦?你真是小看我!”
郭义摇了摇头道:“不止这些人,江毅东,蔡友坤,范守康,秦老将军,哦,还有胡谦,这些曾经的大官,不管是死,是罢官,是入狱,哪个跟你没点关系?他们谁没点姻亲故旧?”
秦无病愣住了。
老和尚起身坐到离秦无病远些的地方,认真的说:“要不咱俩分开进京吧。”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说:“你反悔我不怕,玉儿要是反悔了,我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谁敢动你?”林淮紧张的推门进来。
郭义笑道:“我们在说三弟得罪了多少人,三弟才笑说若是大长公主此时反悔,他……”
“三弟莫怕!有大哥在,真说无路可走,大哥带你浪迹天涯!”
“你一个人浪去吧!”老和尚坐回原来的位置,看向秦无病道:“有多少人惦记你,咱都不怕!他们还敢明着杀?不过是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恶心你罢了,你连腐尸都不嫌恶心,还能被他们恶心着?”
秦无病拍了拍胸口说:“心里亮堂,魑魅魍魉都得绕着我走!”
……
这一晚,几人喝的畅快,秦无病有点喝飘了,吹嘘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他查不明白的案子。
林淮直接喝高了,吹嘘没有他打不赢的仗。
郭义说京城三品以上官员家中的同龄人,基本都被他打过。
凤鸣说他想杀谁,谁必死!
二龙说他杀的人比杀的鸡多。
老和尚想了半天,说:“我出家四十多年,没读过一本佛经,无一日不是酒肉穿肠过!”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说:“我们都在吹牛,就你说实话!”
……
转日,二龙早早的离开了,他真的去找襄王爷了,而秦无病他们为了给秦无病找一架舒服的马车,拖到中午才慢悠悠的出了城。
邹县令送至城门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那份情感不是装出来的,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邹县令不是因为不舍,是因为终于都走了!
秦无病还是十分在意臀部的伤势的,他可不敢骑马,光想想就觉得疼!如今躺在车里,日晒不到,雨淋不到的多舒坦!
尤其是听不到老和尚和林淮在身旁聒噪,何等清净!
此时已是入了秋,早晚已有些凉意,一行人不赶时间,避开早晚,躲开烈日,慢慢悠悠的在七日后到了通惠县。
老规矩,进城后一行人先到了驿馆。
可此处的驿馆不比其他地方,进京出京的官员比较多,驿馆一时没有这么多空房。
而秦无病他们能在没有报上名号之前,站在驿馆内跟驿丞要房间而没被轰出去,倒是多亏了郭义身上的腰牌,众人谎称是襄王爷的侍卫,尊令等在通惠县,不日襄王爷便到。
驿丞急得满脸是汗,如今只有三间空房,不日襄王爷还要到,这可如何是好!
秦无病劝道:“你不用着急,我们在附近找家客栈便可,但襄王爷是肯定要住在驿馆的,你留住两间,最迟后日,襄王爷便到了。”
驿丞赶紧应承,又说了一些讨好的话,秦无病他们笑呵呵的离开了驿馆,在近处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驿馆命案(一)二更
到了通惠县,老和尚和林淮都显得有点发蔫。
老和尚患得患失,秦无病倒是能理解,他不理解林淮,平日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怎地到了家门口蔫了呢?
秦无病想着晚上吃完饭好好跟林淮唠唠,哪成想还没到饭点,街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连客栈中也有人跑出去看热闹,秦无病听着外面的吵杂声,几次皱眉,便直接让小福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福刚走到门口,林淮一脸兴奋的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郭义,秦无病愣了一下,随后想到,只要有林淮在,哪里还用小福去打探消息。
“一位刚出京准备赴任的七品官,被人砍死在驿馆!”
秦无病挑了挑眉,有些不可置信!临近京城,光天化日,驿馆之中,众目睽睽,砍人?
“凶犯被抓了?”秦无病问。
“那是自然!说是从京城一路跟过来的仇家!”林淮拿起桌上的茶杯,也不问是谁的,一口喝了:“县衙的捕快极是粗鲁,我看那凶犯被绑的如同牲口……”
“凶犯身上可有大片血迹?”秦无病又问。
“这倒没注意,只看着带死不活的,应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闭着眼?”
“那是自然,他砍人之前定是知道会被抓……他为啥不反手给自己一刀?不比这般遭罪强?被抓之后哪还有活命的机会。”林淮突然反应过来。
凤鸣说:“或许是有人看到或者听到惨叫,赶过去将凶犯治服。”
“凶犯手中有刀,又杀的兴起,除非他想着逃命,不然,谁上来想治服他,都阻止不了他给自己一刀。”
老和尚却说:“这人啊,对别人下手都狠着呢,对自己,还真难下狠手!不然你看那些活得比吃了黄连还苦的人,谁舍得对自己下手?”
“话是这么说,但今日这凶犯敢在驿馆行凶,必然做好了活不了的准备,与其被抓回牢中受那不是人能受的罪,最终躲不过要挨上一刀,还不如自己结果了自己,我觉着他动手前必定已经想好了。”郭义认真的说。
“那他为何还会被抓?”秦无病问:“你们知道驿馆发生了命案,跑去看热闹的时候,捕快还没到吧?等捕快到的时候,是过了一会儿才带着凶犯出来,还是很快便带着凶犯出来了?”
郭义忙道:“我们俩到驿馆门口没多久捕快便来了,然后很快便拎着凶犯出来……”
“拎着?脚没着地?”秦无病问。
郭义点头:“两名捕快一人拎着上半身的绑绳,一人拎着下半身的绑绳,急匆匆的走了。”
林淮皱眉道:
“县衙的捕快必定是接到驿卒报案才会赶到驿馆,那时凶犯必定已经被抓住了,会不会是……驿馆中有凤鸣这样的人?”
秦无病点头道:
“有这个可能,捕快赶到的时候凶犯肯定已经被治服,不然捕快不会这么快出来,再说凶犯若等到捕快来了才被治服,那驿馆中必定还有人被他砍死,或者他将自己砍死,他总不会老实的等着捕快来抓。”
“没听说还有人死。”林淮看向郭义。
郭义点点头,沉思了片刻,问:“那凶犯看着并不壮硕,只穿了一件青色长衫,被绳索捆绑之后看着更显单薄,他是如何做到带刀进入驿馆而不被人知?”
老和尚指了指秦无病道:“你看看,身边这些人都愈发的像你了!”
秦无病呵呵一笑道:“多动动脑子没坏处。”
凤鸣说:“想这么多有何用?凶犯既已被抓,自有县衙的人问案,与我们何干?”
小斯低声对小福说:“此案怕是另有隐情。”
小福赶紧拽了拽小斯,低声骂道:“你嫌七少爷得罪的人少是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少爷的脾气,真说上来那股子牛劲儿,这里谁能管得住他?你莫再添乱!”
小斯冷哼一声:“你当七少爷想不到?”
“他想到了是他想到了,你还添火加柴就是你的不是!”
小斯不再吭声。
秦无病此刻面上不显,实则心中十分纠结!他突然觉得自己是柯南体质,怎么到哪,哪便会有命案?偏他对案子有股子执着,没有破绽还好,眼睁睁看着全是漏洞,让他视而不见?比臀部的伤还让他难受。
可秦无病长着耳朵,众人的苦口婆心他听进去了,所以,他纠结!
老和尚在这关键时刻挥了挥手道:
“凤鸣说得对,与咱们何干?赶紧张罗晚饭,我饿了!吃完好好睡觉,这一路虽说没有赶路,总还是有些辛苦的。”
“既是辛苦,你到了客栈不回自己房间歇息,在我屋里待着又是为何?”秦无病嫌弃的问老和尚。
“我乐意!你屋里香行了吧?真是,等到了京城,你想见我也要看我得不得空!”
“你放心,只要你不来烦我,我绝不会送上门去让你烦!”
俩人斗着嘴,几人出了房间到楼下堂中用饭。
一夜无话。
转日,众人都是睡到了自然醒,只福尔摩斯四人起的相对早些。
小斯一直没想明白秦无病怎会明知案子有问题,却无动于衷,小福说那是因为七少爷长大了,知道不能随便惹祸了。
在随从眼中已经长大了的秦无病,起身后便吵吵着要去街上转转,众人用了早饭后,便出了客栈。
通惠县因离京城近,来往的官员和客商较多,自是比立山县繁荣些,只驿馆和客栈所处的这条街上,商铺便有很多。
老和尚见到什么都觉得稀奇,都要看上一看,秦无病便由着他,老和尚看东西,秦无病便和店家聊天,聊昨日驿馆杀人的事。
老和尚看了一路,秦无病聊了一路,小斯这才放下心来,七少爷还是那个七少爷!
第三百三十四章 驿馆命案(二)三更
凤鸣和郭义早就看出了秦无病的用意,二人先后都与秦无病低声说了同样的话:“莫再给自己找麻烦!”
林淮没看出来,他像是忘了昨日的事,重新想到要进京回家,一路都心不在焉。
众人逛完了整条街,老和尚还要再去别处转转,秦无病说屁股疼,要回客栈,吓得老和尚赶紧跟着回了客栈。
这要是因为他逛街让秦无病旧伤发作,明后天大长公主到了,怎会对他有好脸色。
……
回到客栈,几人自觉地都到秦无病的房间,老和尚嚷嚷着进京后要好好出去逛一逛,不带着秦无病,林淮不客气的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福尔摩斯四人忙乎着给这几位上了茶,郭义实在憋不住了问秦无病:
“你说你何苦非要蹚这浑水呢?这案子又没谁非让你查!你问出疑点又能如何?”
凤鸣也道:
“虽说是外放的七品官,那也是朝廷命官,敢杀朝廷命官,还是在驿馆内,若不是江湖恩怨,这后面指不定又牵扯哪位大人!你是怕自己在京城的日子太好过?”
“你问问暗卫,昨日可有县衙的人去京城报信?”秦无病喝了一口茶说。
“合着我们俩在这对牛弹琴呢?”郭义嚷嚷道。
秦无病叹了口气,说:
“这事吧,我没办法跟你们解释,就像赵光有洁癖你们不理解一样,其实是一种病,他自己控制不住,我也是病,只要看到案子,就想弄个明白,自己控制不住。”
“有病吃药呀!”老和尚喊了一句。
“无药可医!”秦无病说着看向凤鸣道:“若是县衙没有派人进京报信,你便找个速度快的凤队成员去给郭正郭大人报信,就说此案颇多疑点,我在通惠县等他。”
郭义站起身,问:“你以为京官那么容易出京?奉旨才能出京,不然……”
“我就是想让郭大人往上报,这事明显是有人想先按下,疏通好了再往上报,等他都准备好了,还查个屁呀。”
凤鸣什么也没说,走出了房门,很快又推门进来了。
老和尚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他问秦无病:“昨日那案子有蹊跷?”
“何止蹊跷!昨日的案子就发生在驿馆,驿馆在哪?就在咱们楼下的这条街上,驿馆中突发凶案,有人吓得跑到街上大呼小叫,这才引得路人纷纷跑去看热闹,谁会是第一批去看热闹的?”
“自然是这条街上的商户以及正好走在这条街上的路人。”郭义答。
“正是!所以我今日挨个与店家聊天,便是想问问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我昨日不是都告诉你了吗?难不成他们跟我们看到的不一样?”林淮坐起身问。
“每个人关注的点不一样,你看到了被邦成粽子的凶犯,看到他身材单薄,穿着青色长衫,别人看到的是他只穿了一只鞋,身子发僵,还有人看到驿丞等到县衙的人来后,便没再出来过,按理说,捕快缉拿凶手归案离开的时候,驿丞总要露个面,但,他没再出来,还有人看到捕快未到之前,有人急匆匆的从驿馆出来,按理说,驿馆发生了命案,驿馆中人不得擅自离开,可这人为何能离开?”
林淮下了床,皱着眉说: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和二弟过去的不算早,但比捕快早一步,捕快急匆匆的冲进驿馆,很快便带着绑好的凶犯出来了。”
“我昨日问你凶犯身上可有大片血迹,你说并未在意,为何未在意?因为那位所谓的凶犯身上的血迹并不明显,能将人砍死,必有大量鲜血溅出……若我能尸检,便能知道真正的凶犯身上应该哪里有血迹!你可还记得昨日你推门进来的第一句话说的什么?”
林淮愣了一下。
“你说一位刚出京准备赴任的七品官被人砍死在驿馆,说是仇家从京城一路跟到这里才动手,可对?”
林淮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不对,在路上杀岂不是更方便?为何要等到了驿馆?”
“这是另一处疑点,我想知道,捕快赶到之后便将凶犯带走了,未有时间审问,仇杀一说是谁说的?”
“凶犯自己说的!在捕快未到之前,有人仗义出手将凶犯抓住,凶犯便招认……”
“这样的凶犯,不会等到驿馆才动手,既然是一路尾随,你刚才也说了,荒郊野外的不比驿馆好下手?再说,凶犯砍杀时,即便有人围观,谁敢离得近些?只怕早就吓得有多远跑多远,有艺高胆大之人上前治服凶犯,凶犯说了杀人的原因,这位侠义之人便大声高呼出来?不可能吧?况且,若真是如此,这人怎会不跟着捕快去县衙?他是人证!可我问了那么多人,没有人说见到捕快带走了除凶犯外的其他人。”
“确实没有!”林淮和郭义异口同声,林淮还补充道:“除了凶犯,便是死者被抬去县衙了,再无他人跟着去了县衙。”
“那,仇杀之说是出自谁之口?”
“或许只是围观中的某人猜测之后脱口而出,别人就当真了。”老和尚分析道。
“有可能,但,这些疑点连在一起想,是不是很有想头?”秦无病得意的问。
“若不是仇杀,谁这般胆大妄为?这可是在京城边上。”林淮嘟囔道。
秦无病翘起二郎腿:
“皇上原本就想大力整饬官场,只不过淅川王出来捣乱,这两个月皇上顾不上,眼看边关之危解了,皇上定是要重新开始,免不了有人慌不择路,不择手段。”
“要我说你担心的有些多余!”林淮道:“再有一两日王爷便到了,到时你再跟王爷禀明,查不查的自有王爷做主,王爷若是让你查,谁还敢说什么,你现在命人直接找刑部……”
“查案不比其他,尤其是命案,晚一天,一个时辰,有些证据便没有了,再有……”秦无病神色一下严肃了起来:“九哥会在这两日到通惠县,或许,这便是那位七品官被杀的原因。”
小斯脱口而出:“那官员想等王爷到了告状!”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说:“真若是这样,反倒是咱们害了他!”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决定(一更)
凤鸣皱眉道:“所以,死者没有在出京的路上被杀,凶犯也没有等他离开通惠县再下手,必是在驿馆中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老和尚深吸一口气:“他们若真的没有尽快上报,便是想着在老九到此地之前将屁股擦干净。”
“对,一方面要将通惠县这边的人证物证备齐,一方面疏通京里的关系,毕竟延误上报了,我算着,无论如何今日晚些时候或者明日早些时候,县衙必定派人进京上报,不能再拖了,他们也不知道九哥到底何时到,知道的时间也是咱们说的,等九哥到了,只说已上报,想来九哥不会问具体时间。”
郭义说:“这么大的事一旦上报,京里一定会派人来查案,他们在没有准备妥当之前,万万不敢冒险上报。”
林淮忙问:“这么看,这个通惠县的县令是跟他们一伙儿的!”
秦无病耸了耸肩:“除非县令自身清廉,刚正不阿,不然的话,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种时候,就算曾经不是,现在也是了,不得不是!”
凤鸣什么也没说,又走出了房门。
林淮看着他的背影说:“他的耳朵是不是跟咱们不一样?凤队的人来回话,我没有一次听到过动静,他次次能知道。”
“你要行不也进凤队了?”老和尚坏笑着问。
“谁稀罕!”林淮眼一瞪。
凤鸣正好推门进来:“暗卫说从昨日咱们入县城之后,到刚刚,未发现有县衙的人出城。”
屋里这些人倒是没有一个惊讶的,林淮反倒着急的问:“咱们就这么等着?凤队的人就算再快,到了京城后找到郭大人,郭大人也要按规矩办事,不可能马上就能离京……”
“你还想让他干什么?”郭义有些急了:“该做的已经做了,三弟现在说破大天去,也只是个捕快,还是静海捕快,你让他拿着这个身份去县衙要求查案,谁会搭理?案子没查成,先把人得罪了!”
林淮马上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眼睛一瞪道:“你别看我!我辈分再高,也只是闲散皇亲,吓唬吓唬人还行,指望我命令官员做点什么,哼!人家也得听!再说,我如何自证身份?靠你们几人的嘴?”
秦无病又习惯性的用手指敲起了桌子,边敲边说:
“京城何时派人来不着急,只要消息能送到,他们在京城的安排便会受阻,我着急这边的状况,所谓的凶犯极可能已经死了,这样一来,这案子他们想如何说便可如何说,需要他们做的,也是唯一难做的,只有驿馆中当时在场的那些人,比如驿丞!”
“驿丞若是不肯就范,怕是性命难保!”凤鸣说。
“死后还会被说成畏罪自杀。”郭义接口道。
“其他在场的人他们要如何说服?能住进驿馆的,都不是普通百姓,不说九哥到了之后定会住在驿馆中,便是京城派人来查案,问话问出些蹊跷之处,他们怕是也会前功尽弃了。”
老和尚忙问:“你的意思是,现在驿馆中有些人可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他们不敢贸然上报,担心京中派人来查,一问便看出破绽了?”
“当然!若是一切严丝合缝,没有破绽,昨日便有县衙的人进京了,之所以没有及时上报,必定是还有些纰漏没有堵上,所以他们要尽快将驿馆中的人解决掉,如何解决呢?放走,杀了,说服,做出一些假象让他们误解,也就这几种方式……”
“做假象也应在昨日案发时做,现在做还能有啥用?”林淮不解的问。
“有道理!你们想,昨日咱们上午到的,临近黄昏便发生了命案,当时咱们与驿丞的谈话被人听去不足为奇,原本咱们也没背着人,几个时辰之后他们便动手了,是不是有些急促了?尤其是杀人这个事,过程中出现些不在掌控中的事也正常。”
“你想干什么?”郭义提防的问。
小斯说:“七少爷都说了,他们眼下可能在驿馆内补漏洞,咱们自然是去捣捣乱,不让他们补上。”
秦无病朝小斯竖起大拇指。
小斯难得的咧嘴笑了。
郭义有些着急:“昨日你便知道这案子有蹊跷,也没见你着急做些什么,再等上一两日又能如何?”
秦无病笑了笑,站起身,口中说:“昨日了解的不全面,自然不敢妄动,今日算是确定了昨日的猜测,自然要动一动了。”
可秦无病的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
昨日的他确实想过装作看不见,等襄王爷到了再说,他还没有强大到依靠自己的力量便能查案,办案!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整个秦家,还有大长公主,将来还有孩子……得罪的人多了,必然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他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他怕身边的人遭受莫名之灾,连大长公主都会被人算计,更何况别人。
昨晚他一直在给自己拼命洗脑,他不认为自己伟大高尚到一心想要扫尽天下冤屈,他只是看到案子便心痒痒,找出真相像是一个魔咒般在他心底扎根,这份执着……就像他今日说的,是病!
既然是病,便有症状,所以,虽经过一夜的纠结,他早晨起来还是去做了走访摸排……
刚刚大家齐心合力的推断,让秦无病慢慢找到了两者可兼顾的办法——捣乱!
第三百三十六章 闹!(二更)
他只是去捣乱,不查案,如果幸运的话,或许能拖到襄王爷到,那些人也没能将屁股擦干净。
秦无病挥了挥手,道:
“走,咱们去驿馆看看,襄王爷说话这两日便到了,驿馆又刚刚发生了命案,为了襄王爷的安全,咱们这些侍卫是不是得去仔细检查一番?”
“还真是!”林淮第一个附和。
郭义刚要再劝两句,凤鸣又出去了。
“你们听到了吗?咱们就这么吵吵,他也能听着……”
林淮话音未落,凤鸣又进来了,递给秦无病一张小纸条,秦无病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字——闹!
老和尚两步凑上前也看到了,等林淮反应过来想看,秦无病已将纸条递给凤鸣,凤鸣手指揉搓了几下纸条便不见了。
林淮急得刚要开口骂,秦无病严肃的问:“九哥发的?”
凤鸣点头。
老和尚衣袖一挥大声道:“走,大闹驿馆去!”
秦无病一把拽住老和尚,问凤鸣:“是指定给我的?”
凤鸣又点头。
秦无病一手拽着老和尚,低头沉思了起来。
按照惯例,屋里的人都安静了。
没过多久,秦无病看向仍在愤愤不平的林淮问:“想踏踏实实娶春草吗?”
林淮蒙了:“啥意思?”
“一会儿到县衙,不管我做了什么,我表现的如何张狂,你都只许站在一旁看着,不许发一言,可做得到?”
“为啥?”
“为了娶春草!”
“这跟她有啥关系?”林淮瞪着眼,张着嘴。
“你还是等在客栈吧!”
“别啊!等会儿,你不是去驿馆,你要去县衙?”林淮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秦无病又看向郭义道:“二哥陪大哥等在客栈吧,之前好不容易攒下点功劳……你们跟我不一样。”
郭义皱眉问:“王爷命你做什么?不管做什么肯定不能害你就是了……”
“有些事不能只看眼前,你们俩生在侯府,这种挣功劳的机会不多,别浪费了,你说的对,九哥自然不会害我,只是,眼下要吃点亏,大哥性子急,没脑子,我怕他一冲动,乱了我的事不说,也连累你们丢了功劳,便得不偿失了。”
郭义像是听明白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林淮急道:
“我是没脑子,但你跟我讲明白,我又不是听不进去道理,再说了,我答应过你,你不让我干的我绝对不干,别的不说,大哥守诺这一点做得还行吧?不然我早偷着去兰宁了。”
郭义也道:“三弟不如有话直说,也省的我们俩在客栈待着心内焦急。”
老和尚拍了拍秦无病拽着他的那只手,说:“你先松开,我又不是你大哥,脑子一热迈开腿就跑。”
秦无病松开手,挠了挠脑门说:“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你们俩安心在客栈中等着,等我回来再跟你们说,福尔摩斯!你们四个也留下,凤鸣!将凤队的人叫上,七叔,咱们出发!”
说罢,秦无病被老和尚拉着快速出了房门,凤鸣摇着脑袋跟在后面。
屋里的林淮和郭义对望了一眼,然后两人又看向福尔摩斯四人,本来想发脾气的林淮,莫名的没了脾气,连福尔摩斯都没带,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
秦无病和老和尚大摇大摆的走到县衙门口,凤鸣上前与衙役报了名号,衙役飞奔入内禀报,不多时,县令张祥松拎着前襟跑了出来。
张祥松不过三十出头,如今虽只是个七品县令,因守着京城,未来无限可期。
可惜,偏让他赶上了驿馆命案,不论他这个县令如何做,免不得要被调任到苦寒之地受两年罪,但他心里明白,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张祥松自然明白留得青山在的重要,他怕的是青山留不住!
就在秦无病带着皇上的七爷爷上门找麻烦的那一刻,他正在交代后事,凡事做两手准备是他的做事习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既然是万一,便不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可当张祥松听到衙役的禀报,他有种万一要实现的不祥预感。
秦无病笑呵呵的迎着张祥松走了过去。
张祥松利落的跪地给老和尚磕头,秦无病毫不避让。
老和尚理都没理,径直朝县衙里面走去,张祥松赶忙起身追了上去,躬身引着老和尚和秦无病走向后院的正厅。
凤队跟来了十人,守在厅外。
凤鸣跟着秦无病进去了。
老和尚自然是坐在上首位,秦无病毫不谦让的也坐在上位,但面色已无之前的和善。
张祥松眼见秦无病面色不善,以为是自己刚才只顾着这位老祖宗,忽略了这位即将成为驸马的驸马,引得这位不爽,他赶紧讨好的道:“早就听说驸马诸多功绩,张某未曾想有幸能……”
“你可知罪?!”秦无病打断张祥松,大喝了一声。
吓得张祥松差点便跪下。
老和尚也被吓了一跳:“你这也太突然了!就不能过渡一下?”
张祥松惶恐不已,躬身问:“不知驸马……何意?”
“何意?字面上的意思!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你听过我的功绩,便应该知道我最擅长何事!你们在这上边弄虚作假,便是班门弄斧!”
张祥松更慌了,他确实听过不少秦无病的功绩,秦无病现在还不知道,他在京城已经有了绰号——一品捕快!
这个绰号有双重的意思,一是秦无病虽只是捕快,却有一品大员都难有的权利,二是秦无病这个捕快已经拉下来好几名一品大员了,从一品也是一品。
秦无病可不知道自己名声如今已是这般鹊起,他以为县令刚才的话不过是讨好的说辞,便意气风发的将自己这段时间查明的案子一股脑说了出来,费了两壶茶。
张祥松犹如听书一般,有的案子他知道,有的他不知道,有的关系他知道,有的关系他不知道,秦无病讲的时候对自己又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听得张祥松云里雾里,听得老和尚快睡着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猜测(三更)
等秦无病讲完了,已是过了午饭的时间,老和尚嚷嚷着饿了,张祥松忙说下去亲自准备,被秦无病否了。
“两碗阳春面即可!用不着张大人亲自动手,凤鸣!派两人去厨房看着点,别给他们机会把咱们都毒死。”
张祥松听罢不自觉双膝一软,跪到地上,鼻涕眼泪的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肺腑之言’。
“驿馆内抓到的凶犯还活着吗?”秦无病根本没听。
张祥松的表情定格在三分哀伤七分坚定上,好一会儿才说出:“凶犯已在牢中自尽。”
“哦,驿丞呢?在家中自尽的,还是在驿馆中自尽的?”
张祥松张着嘴愣住了。
“怎么?你们还没动手?不应该啊,你们怎会让驿丞活着?”
“驸马……驿丞是,是畏罪自尽……”
“你怎么没自尽?你不畏罪?”
“下官,下官确实有失察之罪,但……”
“但个屁!即刻将死者的尸首,凶犯的尸首和驿丞的尸首准备好,我要验尸!”秦无病站起身,厉声喝道。
张祥松直接坐到地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刚刚秦无病说书的时候,特意突出自己验尸的本事,张祥松怎会听不出来,别管真假,只听之前秦无病的话,便是已经怀疑这起案子了,若真有这个本事……
张祥松不敢往后想,这也不是他能想的,他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出去,让自己冷静冷静。
秦无病像是看出了张祥松的心思,只见他突然脸一变,和颜悦色的道:
“想来这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去吧,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商量好了就回来,尸检我是一定要做的,你也知道襄王爷这两日便到,无论如何我要在襄王爷到之前捋出头绪,所以,我让你去商量也是给你个体面,他们见不得人,只能靠你在外面蹦跶,你想想,原本你只是失察之罪,蹦跶多了,恐怕得不了好!记住了,尸检我一定要做,你们同不同意我都要做!”
张祥松听得惊慌不已,还能说的再直白吗?这捕快怎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
张祥松呆愣在原处竟是忘了动。
“你现在不走,一会儿可没机会再离开我身边了,哦,对了,张大人可能是忙的忘了派人进京上报,我替你做了,不用谢我。”秦无病说的很温和。
张祥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离开!
秦无病看着张祥松连滚带爬的出了门,面色一沉,先看了一样凤鸣,看着凤鸣到门口又回来,这才说:“我不该带七叔来!”
“怕啥?他们难不成还真敢杀了你我?”老和尚瞪眼问。
“被逼到死胡同,只能放手一搏!今日我已经将话都说明白了,他们应该清楚只要我活着,今日即便没有做尸检,等七叔到了之后我自然会说,到那时,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拦着我尸检?”
“毁尸灭迹便是了,杀咱俩?下下策!那县令也不能答应,到时第一个死的便是他!”
“就怕他们当中有没脑子的。”
“有凤鸣在,你怕啥?”
“我要是自己来的,自然不怕!你现在多金贵,万一擦破点皮,皇上能放过我?”
老和尚很受用,笑呵呵的道:“放心,我带着双截棍呢!”
“人家用弓箭,你用双截棍顶什么用?”
“也对!不过……”老和尚探究的看向秦无病:“你向来想的周全,这次怎会这般冲动?”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叹了口气问:“九哥让我闹,如何闹?为何要闹?”
老和尚摇头道:“你别问我,我只知道老九不会害你。”
“九哥不知从何时起很喜欢跟我玩默契,这次至少还有一个字,之前在他身边,有时候一个眼神,我就得明白他的意思。”
“也是难为你!”
“谁说不是!一开始我想表现自己,自然全神贯注使劲儿琢磨,谁知道九哥越来越过分,在西宁的时候,他像是认为我还能看到他的眼神一般,什么消息都没有,任凭我一个人折腾,如今就给了一个字,我也只能瞎猜,猜对猜错反正有九哥在。”
“你猜着啥了?”
“我猜,九哥想让我借这个案子,惹点麻烦,犯点错。”
“为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谦的案子,皇上要给什么人一个交代,我自己犯点错,也省的别人给我强安一个,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哥应该快到了,或者已经在通惠县了。”
“啊?你咋知道的?”
“这案子昨日我有疑虑但没有确定,是今日上午咱们说了半天,才断定肯定有问题,九哥若是离着稍远些,这些细节谁跟他说的?我收到九哥那个字的时候,距离案发不过刚过去一个晚上,九哥凭何推断我可以借这个案子闹一闹?”
“老九确定这个案子有问题!”
“所以呀,离得远怕是难用确定这个词,我就想着闹呗,反正有九哥撑腰,去驿馆跟谁闹?只能来县衙,正好也能将真正凶犯的精力吸引到我身上来,这也是我今日想做的,便没再想那么多。”
秦无病顿了一下,又道:
“我想着若是我非要验尸,他们肯定不让,搬出规矩,惯例,律法来阻拦我,我便趁此机会砸了县衙,做出一副谁都拦不住,死活都要验尸的样子来……”
“这不是挺好吗?就这么干!”
“可我刚才说的太多,一不小心把他们的后路都给堵死了,你要知道,狗急了是真会跳墙啊!别没等我撒泼呢,他们弓箭,弓弩全上来了……”
“真是那样,他们也是吓吓咱们,绝对不敢放箭。”
“问题是他们留我活着,最终他们就得死呀!”
老和尚刚要点头,凤队两人架着浑身颤抖的张祥松进来了。
“怎么回事?”秦无病问。
凤队一人说:“他想跑!”
说着俩人将张祥松扔到地上。
张祥松瘫坐在地上,面无表情。
秦无病说了句:“有劳!”二人退到门口。
“他们逼你对我下手?”秦无病走过去,蹲在张祥松身前,温和的问。
张祥松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秦无病,他想不通,眼前这个人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假县令(一更)
“这个并不难猜,我若是死在县衙,你必死无疑,你的家人也好过不了,可你若是不动手,你及你的家人怕是也难逃一死,你无计可施,眼下能想到的只有逃。”
张祥松浑身一激灵。
“那些人的脑子真是……我竟找不出词儿来形容他们!你可别跟他们一样。”
秦无病说着站起身,重新坐到椅子上。
“他们保不了你的命,只会害了你的命,但,你信不信我?”
张祥松抬头看向秦无病。
“我能保你的命!”秦无病说的很严肃。
“我们俩一起保!”老和尚嚷嚷道。
张祥松像是憋在水中突然有人将他拎了起来,可以重新自由喘气了,他激动的连磕了好几个头,秦无病要是不上前拽着,他或许就磕死了。
秦无病让张祥松先稳定一下情绪,然后讲一讲他有什么把柄在那些人手中。
秦无病认为驿馆命案可不是小案子,不是随便糊弄就能过去的,张祥松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还能为人所用,必是有把柄在人手中,而这个把柄也肯定不是小事。
秦无病能想到的不过是行贿受贿,买官卖官,仗势欺人这类事,可当他听完张祥松丰富多彩的人生,第一个念头是后悔,后悔不该轻易许下承诺,而老和尚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后悔。
只见老和尚从椅子上窜了过去,抬腿一脚将张祥松踹倒,口中骂道:“你还是不是人?!”
秦无病挠了挠脑门说:“难怪那些人不怕你不听话,跟着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的这些事一旦被公之于众,必定死罪难逃。”
“驸马,驸马刚刚应承保我性命!”
张祥松爬到秦无病脚下,抱着秦无病的腿便开始哭,凤鸣上前拎起他,可他的双臂还死死抱着秦无病的腿。
凤鸣冷声道:“松开!”
秦无病劝道:“他有的是办法让你松开,只是,你的双臂怕是废了。”
张祥松刚刚是见识了凤队那两人的厉害的,听了秦无病的话赶紧松开了双臂。
凤鸣拎起他扔在离秦无病稍远的地方。
“你用张祥松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若是一心为民清廉为官,张祥松也算死的值了,可你没有!即便没有驿馆命案,你满腹心思都在钻营升官发财上,早晚也是死……你本名叫什么?”
“田有贵。”
“你说你跟张祥松是同乡,对他的情况十分了解,说他幼年父母相继离世,他便一直借住在姑母家,可对?”
“是。”
“她姑母家家境如何?”
“殷实。”
“对他可算苛责?”
“尚可。”
“他姑母家的孩子有几人?”
“五人”
“几男几女?”
“两男三女。”
“这户人家可是姓田?”
“是。”
田有贵说完愣住了。
“你与张祥松是表兄弟!”秦无病看着田有贵,笑的很温和。
田有贵浑身开始发颤。
“还真是,别人就算对张祥松知道的再清楚,这些年也会露馅了,只有他姑母家的孩子,一家子都会帮着上下欺瞒!”
田有贵垂下了头,算是默认了。
“你当年买下考题,将考题给张祥松,等张祥松高中之后再取而代之,这件事你一个人做不了!”秦无病说的很轻松。
田有贵惊的下巴差点掉了,他刚才只说同乡张祥松进京赶考后中了进士,他便心生歹念,杀了张祥松,取而代之,虽也零零散散说了些别的事,但他只字未提买考题的事,这捕快为何知晓?!
看着田有贵的表情,秦无病知道自己说对了,他呵呵一笑道:“不用惊讶,我是人,不是神!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他什么时候说了?我咋没听到?”老和尚都惊讶了。
“他与张祥松是姑表亲,自然对张祥松十分了解,他刚才说因为是同乡,一起进京,张祥松进京自然是为了科考,他呢?他没说。张祥松一直寄人篱下,但是姑母能供张祥松读书,实属不易,虽说姑母家供得起,但若是不供也没谁说什么,他若想当官自己考呀,他为何要杀了张祥松取而代之呢?只因为他自己读书不行考不上吗?”
老和尚沉思片刻道:“若是杀了便能替,人人可为,那读书科考岂不成了早早送命的祸根?真当朝廷是摆设!”
“说的就是,他一个富家子弟,还不是京城中人,哪来的胆子如此行事?张祥松自幼与他生活在一起,正常来讲,必然情同亲手足,张祥松考中他理应欢喜才对,张祥松也会报恩,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怎会生出杀人的念头?还取而代之!从此再不能用真名,全家上下都要跟着说谎,且一旦暴露,便是死罪,何苦呢?”
“你这么一说,确实说不通,怎会突然便起了杀心?”
“必是有缘故!说起来,我也是想起了之前的一桩案子,那时我还在静海县,一位进京赶考的学子被人毒死在客栈,案子倒是不难查明,跟这两位差不太多,都是表亲,进京赶考这位曾经也是殷实之家,后来家道中落,落魄不堪,可他的这位表亲并不知晓,还以为这位亲戚依旧富足,便想起卖考题赚些银子的想法。”
“他能弄到考题?”
“能!这案子九哥知晓,他本想着卖考题,可在静海县见到这位进京赶考的亲戚的时候才知道,这位亲戚没钱!可这位亲戚知道有考题,眼睛都红了,威胁着不给他考题便去告官,这才被杀。”
“哦!”老和尚指了指跪在地上,呆傻的田有贵说:“这小子没有理由眼红自己兄弟高中,便动手杀人,定是因为些什么不得不杀。”
“对,因为什么呢?若是因为在家中的一些积怨,路上便杀了,不可能等到张祥松高中之后,这一前一后差别可大了,可他不仅杀了,还取而代之当上了官!如今被人用此事做要挟,可见当时并非只有天知地知,还有别人知晓。”
“那是自然,就他一个人怎能做到杀人后顶替为官。”
“能在他杀人后,帮他为官的,自然是官小不了,这么个大官,为何偏要帮他?除非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科考舞弊!”老和尚总结性的说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砸!(二更)
秦无病看向田有贵问:“我们说的对吗?”
田有贵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是没想明白,他就在这跪着,竟是没人问他一句。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说:“你的命我暂时保下了!”
田有贵心中一喜。
“但你能不能活着,不全看我,还要看你自己,除了按照我说的去做之外,你不得擅自离开我身边,不然,我也护不住你!”
田有贵重重点头。
“驿馆命案是谁做的?”秦无病突然话题一转。
田有贵先是一愣,随即哭诉道:
“我真不知道是谁做的,只是,案发那日接到报案,原本我要带着捕快一起去驿馆查案的,谁知来了一个人,将我叫到一旁,说这案子的凶犯已经被抓,还给了我一张凶犯已画押的口供,还说,说暂时不可上报,何时上报自会通知我,说若是我不按照他说的做,当年的事便会被揭穿……”
“你好歹也是个县令,怎的来一个陌生人便可将你叫到一边?”老和尚不解的问。
“他,他手里有当年我交给他们的,我自己的印章。”
“刚刚是谁让你想办法杀我灭口?”秦无病问。
“我回到书房,书桌上便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杀掉捕快!”
“当年你从谁的手中买来的考题?”秦无病又问。
“是,是客栈掌柜的卖给我的,我不知真假,便没有对表弟说实话,只说是往年的考题让他看一看,哪知表弟考完出了贡院便跟我急了,问我为何考题与我给他的一般无二,我这才实话实说,他读书读得脑子不转弯,非要拉着我报官,我先将他哄骗回客栈,想着再好好劝一劝,哪知他榆木疙瘩,死活不肯,且越说越气,声调也高了,便被客栈掌柜的听到了,他寻了个借口将我叫出,说表弟这般闹下去,我们都要掉脑袋,然后便给我出主意,告诉我该如何做。”
“如何做?”老和尚问。
田有贵忙说:“那掌柜的让我安抚表弟,说等知道结果了再做决定,若是没中,便回去好好读书,准备三年后的科考,若是中了,我便自己去自首,表弟高中的事自然不作数。”
“张祥松信了?”老和尚问。
“信了,他是读书读的脑子不会转弯。”田有贵说着,垂下了头。
“谁去看的金榜?”秦无病问。
“客栈的伙计。”
“谁接的喜报?”
“我。”
“那时张祥松已经死了吧?”
“是。”
“掌柜的就不怕别人认出你不是张祥松?”
“他说他能安排好,再加上表弟性格孤僻,本就未曾与住在客栈内的其他考生多言,我就想着,或许可行。”
秦无病冷哼了一声问:“所以,你自始至终只是跟客栈掌柜的联系,不知他的考题从何而来?”
田有贵摇头低声道:
“不知!掌柜的又找我要了五千两,说是可保我安安稳稳用表弟的身份,做个七品官,但他让我写下因嫉妒表弟高中,便心生歹念杀人后取而代之的供词,签字画押,还将印章交给他。”
“他让你写你便写?你不知道只拿这一张纸,你一辈子便要被人牵着鼻子走?”秦无病不可置信的问。
“我怎会不知?可,那时候,一步步的,我已没有别的办法!”
秦无病长长叹了一口气。
老和尚忙问:“你揪着几年前的案子没完了?你来干啥的?”
秦无病说:“简单!”他看向田有贵问:“被杀的七品官,驿丞,所谓的凶手,这三人的尸首可都在县衙中?”
田有贵深吸一口气,他已经不惊讶秦无病为何知道凶犯已经死了,忙说:
“凶犯与被杀之人的尸首在,驿丞的……不在,因是畏罪自尽,家里人拉回去了。”
“也就是驿丞在驿馆内‘畏罪自尽’的。”
“对。”
“凶犯到县衙时已经没气儿了吧?”
“嗯!”
“这样!”秦无病站起身:“我要验尸,你不让,我仗着自己是未来驸马的身份强行要验尸,你便命衙役上来阻拦我,我的人便将县衙砸了,你有没有极信得过的人?哎呀,不用了,凤鸣!找个凤队的人换上衙役的衣服,一会儿你们在里面砸,让他跑出去喊‘静海捕快砸县衙了!’”
老和尚听得跃跃欲试,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凤鸣面无表情的去门口安排了,田有贵却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的问:“我,我命人,跟,大人,打?”
“你放心,我让人下手轻一些,做做样子,但县衙我得砸,尸首我得见,你到时只管上折子告我,照我说的做便是。”
说着,秦无病也走向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喊道:“干活!”
……
黄昏时分,通惠县城内人头攒动,听说静海捕快在砸县衙,听说这个静海捕快是大长公主亲定的驸马,听说此人蛮横跋扈……
没人关心这位静海捕快为何要砸县衙,人人都急着看县衙被砸成什么样子了,想看看往日鼻孔朝天的衙役们现在是副什么嘴脸,看看大长公主选定的驸马是何等模样……
县衙门口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附近的院墙,大树上也全是人,县衙门口有两位带伤的衙役把守,有人试图欺负二人有伤冲进县衙看个仔细,却不成想门槛都碰不到便被掀翻在地,两名衙役拔出腰中长刀,大喝一声:“擅闯者,格杀勿论!”
便再无人敢向县衙里面冲。
但县衙内一片狼藉的景象还是被看到的人,有声有色,添油加醋的传向四面八方。
第三百四十章 无病呻吟(三更)
而此时,秦无病刚刚尸检完两具尸体,正神情严肃的站在院中拧眉苦思,凤鸣站立一旁,时不时的环顾四周。
老和尚还在找前衙还有哪里能砸,凤鸣派人跟着,老和尚指哪砸哪。
田有贵不用装,已经是一副带死不活的样子,他无力的坐在前衙正堂门口的台阶上,手中抱着官帽,头发被微风吹得有些散乱,任谁见了都会先同情三分。
老和尚砸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跑去找秦无病。
“我说怎么哪不对呢!”老和尚嚷嚷着走进秦无病站着的院子:“咱们是不是中午没吃饭?你让做了,但咱们没吃!我说我还没尽兴呢,怎么就没劲儿了!”
“差不多就行了,我觉着九哥该该到了,不然我怎么收场?”秦无病说着走出院子,朝前衙走去。
老和尚走在身旁,不怀好意的问:“你说这次你要是猜错了,可如何是好?”
“那叫推断,不是猜!再说,错了又如何?你砸的,又不是我砸的。”
原本还一脸坏笑的老和尚顿时急了:“你连我也算计?”
“这事儿怪不着我,你找九哥去……”秦无病话没有说完,隐约看到了二龙的身影,他赶紧加快脚步,一进前衙的院子便看到襄王爷背着手站在前衙的院中,田有贵浑身颤抖的跪在一旁。
“玉儿呢?”秦无病走到襄王爷身前开口便问。
襄王爷叹了一口气,先朝老和尚行礼,喊了声‘七叔’,然后扭脸看向秦无病问:“进京之后,你打算还这般没规矩?”
秦无病嘿嘿一笑道:“这不还没进嘛,进了再说。”
“我让你闹,没让你砸!”
“有何区别?”
“你闹,顶多是心无律法,目中无人;你砸,那便是与谋逆无异!”
秦无病瞪着眼睛张着嘴,浑身僵直。
老和尚拍了拍胸口开口道:“我砸的!”
襄王爷摇了摇头,说:“回驿馆再说吧。”
秦无病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还不忘拉着田有贵一起。
襄王爷回头看了一眼问:“他很重要?”
秦无病嗯了一声,没精打采的说道:“除了这起案子,还有几年前的科场舞弊案。”
襄王爷笑了:“你这小子,不知哪来的运气,过条河顺手都能捞着个银锭子。”
秦无病没吭声
……
县衙门口看热闹的人被襄王爷的侍卫驱散了,其实基本没用这些侍卫做什么,只摆出架势,百姓便都避让了,再说,天也黑了,该回家了。
襄王爷留了人在县衙收拾烂摊子,一行人步行向驿馆走去。
路上,襄王爷没有说话,借着落日的余晖,秦无病看到了襄王爷的疲惫,秦无病建议襄王爷坐轿,襄王爷说:“一路都坐在车上急急赶路,遛一遛挺好。”便不再说话。
秦无病有些忐忑的看向老和尚,老和尚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其实秦无病担心的不是砸了县衙会是什么罪名,而是担心大长公主,她没理由不跟来呀!可襄王爷没说。
别管平时秦无病在襄王爷面前多么的没大没小,但襄王爷严肃起来,秦无病便不敢放肆了。
好在没用秦无病担心太久,大长公主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大长公主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先去驿馆了。
正如秦无病之前想到的,之前住在驿馆内的人,大部分都走了,理由是身上有差事,耽误不得,这是驿丞回答大长公主的话,大长公主直接命人将驿丞绑了单独看管起来,又命人对昨日案发时便住在驿馆内的人,挨个问话,又命人收拾了几间客房,命人准备好晚饭,这才出来。
凤鸣在一旁听了大长公主跟秦无病低声说着之前都做了什么,犹如听到了惊天的大事!
要说大长公主会抓人,问话,这都正常,大长公主何时操心过住和吃?而如今大长公主不仅像个小媳妇儿一样收拾房间,准备晚饭,还亲自迎出来……
“春草你安置好了?武定侯那有没有退婚的消息?”
秦无病和大长公主低声聊着闲天。
“春草一家我命人送去客栈了,有林淮在,一定安置妥当,武定侯这段时间都没在京城,应是去了兰宁,但也在回京的路上了,等他回来的吧,对了,羌戎退兵了,南邵也老实了,这下天下又太平了!”大长公主笑出了梨涡。
秦无病却叹了一口气问:“外忧已解,内患何时能除?”
“你怎么跟九哥一样,整日忧心!凡事都要慢慢来,那有一口吃个胖子的,我就劝九哥,至少我们回来的路上,比去的路上遇到的贪官少一些,大不了以后每年咱俩都出去一趟,杀上一杀!”
秦无病宠溺的看着得意的大长公主,问:“以后有孩子了怎么办?带着他们一起去?从小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人间百态?”
大长公主面颊绯红,嘟着嘴低下头,没有做声。
“这事不能落下我们家孩子!”老和尚接口了。
“差辈了!我儿子兴许比你儿子大,还要天天喊着叔,太吃亏,我不干!”
老和尚一听更是美得不行,襄王爷突然开口道:“你儿子吃亏?我儿子呢?我儿子比你还大,不也一样要管七叔的儿子喊叔!”
“最吃亏的是皇上。”大长公主低声说完,笑的眼睛弯成月牙。
几人都笑了,秦无病却突然悲伤的道:“唉,我如今命都难保,怕是没机会看到那一天了。”
大长公主一惊,襄王爷转头瞪了秦无病一眼,斥责道:“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无病呻吟!”
……
第三百四十一章 驿馆命案(三)一更
众人回到驿馆,小摩小斯二人倒是等在驿馆,小福小尔被林淮留在了客栈,若放在平时,林淮必定跟来问个明白,今日怕是没这个功夫,此时定是拉着郭义,小福小尔为春草一家忙乎着。
驿馆内其他人都被大长公主命人提前交代不用出来见礼,驿馆内的驿卒,驿丞都被大长公主的人看管起来,伺候的人也都是大长公主的人,倒是省去不少烦扰。
难得的,襄王爷,老和尚,大长公主和秦无病四人坐在襄王爷的房间,安安稳稳的吃了一次家常便饭。
期间谁都没有说话,这是襄王爷和大长公主的习惯,而老和尚和秦无病是因为饿坏了。
吃完饭,几人喝着茶,这才说起正事。
“明日一早,七叔跟我和玉儿一起启程回京。”襄王爷开口就把秦无病说愣住了。
“我呢?”秦无病问。
“你?限你两日内查明驿馆命案,再回京!”
秦无病刚要问为何,大长公主忙说:“九哥也是为你好,明日我们启程,要后天上午到京,到时皇上要出城亲迎七叔,文武百官自是少不了,那阵势……”
“我留下查案!”秦无病果断接受安排,金陵城外那番遭遇,他至今心有余悸,他可不想再受那番罪。
“到时皇上也会昭告天下,封七叔亲王位,睿亲王!”襄王爷严肃的道。
秦无病没憋住,扑哧笑了一声,说:“亲王是必然的,为何是睿?与本人不符。”
老和尚扑过来就是一顿拳脚,还是大长公主噘着嘴,跺了跺脚,老和尚才停手。
襄王爷摇了摇头,说:
“你呀,我让你闹一闹,是想让你犯些小错,你这一趟西宁之行,功劳太大!江南赈灾你们秦家也立了大功,皇上着实烦恼,该如何封赏?”
“能把玉儿嫁给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封赏,其他的不用。”秦无病潇洒的挥了挥衣袖。
大长公主抿着嘴笑。
襄王爷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说道:
“皇上想来想去,觉得你家人的封赏不能差了,你嘛,此时不宜太过显眼,犯个小错,功过抵一下,哪知你砸了县衙,这回好了,功过全抵了!”襄王爷两手一摊。
“耽误我成亲吗?”秦无病紧张的问。
老和尚忙说:“进京见了皇上,我第一句话便说玉儿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你这个小子不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七叔!”大长公主愤愤的喊了一声。
“你别理他,谁不同意都有可能,唯有他巴不得咱俩明日便成亲,生个比他儿子大的儿子来,好看咱们吃亏。”
老和尚笑得见牙不见眼,大长公主脸颊绯红。
“婚事不会耽误,只是……皇上怕你有想法,让我对你劝导一番,我回信说‘功名利禄不在无病眼中,无需担忧。’”
“还是九哥懂我!”秦无病认真的说。
“明日刑部派来的人会到,你们尽快将案子查明,也算是为你砸了县衙找个正当的理由。”
“我是为了验尸,死者和他们抓的凶犯,二人的尸首都在县衙,我自然要看看,县衙里的人不让,我才一怒砸了县衙,成功验尸!整个过程,也就是……豪横了些。”秦无病笑得很得意。
“可有发现?”襄王爷问。
“死者是被一刀捅死的,并非是外面嚷嚷的用刀砍死,死者死亡时间应是昨日午后,但昨日接近黄昏的时候驿馆才传出杀人的消息,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死者胸口中刀,捅进去又拔出来,胸前里衣的血迹是大片浸润的,而流柱状的血迹是在肋骨两侧向背部的方向而非向下,也就是说,死者遇害时是躺着的,第三个,从死者尸斑分布可看出死者死后曾被挪动过,第四,死者穿的长衫上,除了胸口处有浸过来的血迹外,再无其他地方有血迹,刀口也与里衣上不符。”
“你是说,死者外面的长衫是死后才穿上的?”老和尚问。
“对!死者应该是在午睡的时候,被人潜入房中,一刀捅在心窝处,当场毙命,但当时凶犯没有声张,而是等到黄昏才给死者穿上长衫,摆出别的姿势,肯定不是在床上,让驿馆里的人发现,而那时,所谓的凶犯,就是他们抓到的那位,手里握着刀,与死者倒在同一间屋内,几乎没有了气息。”
“啥叫几乎没有了气息?”老和尚问。
“那名假凶犯的死亡时间确实是在黄昏前后,死亡原因是后脑遭钝器所伤,就是有人拿着硬物狠狠砸在他后脑,当时有没有死不知道,但是不及时救治肯定是会死,我记得有人说过,看到两名捕快将捆绑好的凶犯带离时,他的眼睛是闭着的,身体发僵,或许那时便已经死了。”
大长公主接口道:
“他们想做出凶犯杀人后,有人在背后将凶犯击倒,然后捆绑好,等捕快前来的假象,到时再买通县衙仵作,对死者的死亡时间改一下便可。”
秦无病点点头,说:
“可惜,问题不仅仅出在死者身上,那位假凶犯的尸首一样可证明他不是真的凶犯!他是被人击中后脑倒地后死的,基本上血都在脑袋周围,流在地上了,所以不管绑他的人如何翻动尸体,血迹都难在长衫上形成喷溅状,而手握短刀捅人,身上必定会溅到血迹,他没有!”
秦无病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是一点,第二点,凶器已给交给县衙,我看到了,不管这把短刀是什么样子,假凶手都不曾握过刀,他的双手自然下垂,没有弯曲抓握的迹象,即便他被砸晕后没有立刻便死,手中的刀也被人拿走,但我相信,没人会去将他的手指头一根根捋直,他的手理应还会呈现抓握的转态,若是砸完便死了,更是不会改变。”
“你说的这些……其他仵作看过尸首,是否也能有此结论?”襄王爷问。
秦无病想了想,说:“理应结论相同。”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安排(二更)
大长公主说:
“我到驿馆之后命人问了昨日住在这里的人,他们都说未曾听到任何喊叫,求救的声音,倒是看到了几个陌生人出出进进,也没当回事,驿馆每日人来人往也正常,只是那几人看着不像官府中人。”
秦无病叹了一口气,这要是有监控可调取,不就简单多了。
襄王爷沉默片刻道:“我们回京无法带着这两具尸首,你尽快回京吧!”
“那位假县令如何安排,跟着我怕是危险太大。”
“假县令?”
秦无病忙将田有贵的生平介绍了一下,听得襄王爷紧皱眉头,秦无病说完半响之后,襄王爷才开口道:
“我将此人带回京!看样子驿馆命案不是那么快便能水落石出的,明日你先放手去查,幕后之人应在京城,你将这里该查该看的都查看明白,带着人证物证和尸首回京,我把二龙留给你,还有之前给七叔的那二百人也留给你,你回京的路怕是不会安全。”
“九哥……”大长公主喊了一声。
“你脑子有他好使吗?真说遇到事,他自己反倒好想办法,你在身旁,他必会乱了心神!”
“要不我留下吧!”老和尚起身说。
秦无病病急道:“城门外等着给你颁发睿亲王的奖状呢,你留下?我就说皇上这个睿字起的不好,诶,又动手……”
“还有武定侯家的老四,”襄王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老和尚便收了手看向襄王爷,等着下文。
“明日也跟着我们一起进京吧,郭义出门时跟着我,回去我也要将人囫囵个的交给永诚侯,留武定侯家的老四跟着你,平白添乱,何况还有春草一家子……我不理你们如何处理,只是别给皇上找麻烦,那姑娘确实不错,一路上我看着是个重情重义,分得出轻重的,嫁给那个莽夫真是便宜了他,武定侯说下的这门亲事,怕是只有他自己愿意,唉,你们看着办吧,只记得别给皇上添麻烦。”
秦无病赶紧点头。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这才各自下去歇息,秦无病终于等到与大长公主能单独待一会儿的时间,俩人站在大长公主房间门口,秦无病满心欢喜,摩拳擦掌,大长公主歪着脑袋关切的问了一句:“你身上的伤……全好利索了吗?”
秦无病只觉得左臀抽搐了一下,当初那种钻心的疼一下子被唤醒,所有的好心情可就烟消云散了。
凤鸣在不远处已经笑弯了腰。
大长公主不解的看向凤鸣,问:“他怎么了?”
“可能是病了,你把他带走吧,有凤队其他人在也一样。”秦无病说的很认真。
凤鸣直起腰,忍住笑说:“驸马要想清楚,我跟大长公主走了,一路上可能会捡些好笑的事说给……”
“我离不开凤鸣!还真不能让他跟你走,万一那些人半路埋伏,我反应不过来也是麻烦。”
大长公主看了看凤鸣,又看了看秦无病,嘟起嘴说:“你们俩有事瞒我!”
“有什么事能瞒住你?我们俩平日里喜欢斗嘴,也是一种消遣,对了,春草那,你多帮一帮,她们一家第一次进京,必定惶恐,刚才当着九哥我没好意思问,春草住哪?大哥是有宅子,但还没成亲便让春草住进去,怕是不好吧?你要是没意见,我家在京城倒是有两处宅子,留一处我住,那一处让春草住行不行?”
秦无病打岔的功夫了得,大长公主顺着他的意思想了想,便忘了之前的事。
“之前我便问过春草,想让她住到我那里,她不肯,说要住客栈,想来是怕不自在吧,我便也没再勉强,你若是有宅子,明日我问问她。”
秦无病马上扭头看了眼小福,小福上前从怀中掏出两张房契双手托住,送至大长公主面前,说:
“离开金陵后,我和小尔先去找了老爷,老爷便将这两张房契交给我,说是七少奶奶跟着回家那次,忘了给七少爷了,七少爷到了京城还是住自家宅子舒服,宅子里留有老仆看管,但是也不认识七少爷和我们,所以让七少爷带着房契和……”
小福说着,又看向小尔,小尔赶紧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块儿雕刻精美的木牌,双手呈上说:“七少奶奶只需给下人看这块儿木牌便可。”
大长公主没有马上接过,她疑惑的看向秦无病,既然有木牌即可,为何还要拿房契?
秦无病马上讨好的说:
“我这不是想进京后能歇息的舒服些嘛,便只有辛苦你到京后去将宅子收拾一下,不然等着福尔摩斯动手,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躺下歇着,再说,春草若是要住,也要你安排……我的就是你的,我爹这是将这两处宅子给我了,那自然要放在你手里,唉,不知道你大侄子将来给不给我安排一些有俸禄的差事,等我挣了银子也尽数交给你!”
大长公主抿着嘴笑,瑛姑上前接过小福和小尔手里的东西。
秦无病趁机问:“你说你大侄子会将咱们的婚期安排在何时?下个月?”
大长公主一下红了脸,转身就要进屋,秦无病赶忙拉住大长公主的胳膊,又立刻松手,瑛姑已经上前一步了,秦无病怕挨打。
“你进京后,碰上赵光的祖母,或者太后说了什么,你别真的动气,想怼就怼回去,不然就不理他们,等我到京后再为你出气!”
大长公主笑问:“你如何为我出气?”
“欺负赵光便可解决!他祖母必定心疼,心疼后必定会去烦太后,太后就得吃不下睡不着,这多好,咱不跟他们真生气,气坏了不值得!”
大长公主抿着嘴点点头。
“见着皇上有点规矩,省得让皇上难做,雪狐军的事要趁早说,心里别扭了,等我回京跟我说,九哥和皇上日日都忙,难免有想的不到的地方,你只需要跟他们说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诶,我还没说完呢!”
瑛姑已经笑呵呵的在里面关上了门。
秦无病叹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大长公主在屋里喊道:“一定注意安全,莫逞强!”
……
第三百四十三章 驿馆命案(四)三更
转日,秦无病本来是想早起送送襄王爷和大长公主的,哪知睁眼便是辰时正了。
他懊恼的坐在床上埋怨福尔摩斯没有及时叫他,福尔摩斯四人像是没听到,各忙各的。
凤鸣说:“这下你清净了,今日做什么?县丞早早便派了衙役过来,等着听你吩咐。”
“也不知道刑部派谁来,几时能到。”秦无病下床洗漱。
“听着好像你跟刑部很熟,认识不少人一般。”凤鸣嘲讽道。
“今日咱们先去之前的驿丞家,查验驿丞的尸首,他不可能自杀!”
“他们有没有可能已经将驿丞的尸首毁了?”小斯问。
“不会,他们不认为我能分辨死因。”
“七少爷都查明了那么多案子,他们还不信?”小摩问。
“这跟我查了多少案子没关系,这叫认知!在他们的认知中,自杀与他杀最终结果都是死,怎会有人能辨别出来?哎呀,说了你们也不懂,赶紧吃饭,吃完便动身!”
“不先审审昨晚抓的那位新驿丞?”凤鸣问。
小斯没用秦无病开口,说:
“审他没用,这种时候他们怎会安排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做驿丞?新驿丞也不过是按章办事,住驿馆的人都有差事在身,或者有官位,他谁都得罪不起,又暂时没有更大的官坐镇,谁要走谁要留,他都拦不住。”
秦无病满意的点点头。
……
驿馆内的驿丞和驿卒都归县衙管,衙役自是知道那位‘自杀’的驿丞家住何处。
好在这位驿丞的家便在县城内,若是在城外,秦无病这次去验尸不仅凤队的人都要跟着,那二百兵士也得跟着。
如今秦无病和凤鸣的身后也就跟着福尔摩斯以及所有凤队成员,队伍不算庞大,却气势十足,跟着衙役走进了一条巷子。
进了巷子不用衙役带路也能找到驿丞家,因只有一户人家在办白事。
或许是因为驿丞是畏罪自尽的,家中白事办的很是低调,既无人来悼念,也无孝子贤孙守灵,若不是门口有白布遮住门楣且大门敞开,如此安静,任谁也想不到里面在办丧事。
衙役率先进了院子,秦无病和凤鸣跟在后面进了院子,后面跟着福尔摩斯,凤队的人守在门口。
衙役进院子便要开口喊人,被秦无病拦住,几人绕过影壁走到院子正中,仍不见人,却看到正房的房门打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摆在正中,无人上香,无人烧纸,秦无病皱了皱眉,环顾了一下这个一进的院子。
几人进院子虽说没有出声,但脚步声还是有的,正房里间的人听到了动静,一个妇人尖利的声音传来:“谁啊?”
随着声音,一对夫妇从里间走出来,二人都穿着重孝,一见院子里这么多人,二人都吓了一跳。
衙役上前抱了抱拳道:“成哥,嫂子,节哀!这位是襄王爷留下办案的秦捕快,今日是来验尸的。”
被称为成哥的中年人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愣,像是根本没听明白衙役说了什么。
反倒是那妇人问:“啥叫验尸?”
衙役解释:“就是开棺看看尸首……”
夫妇二人顿时面现慌乱,那妇人急了,尖声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公公已是入了棺……”
“这位驿丞儿女几人?”秦无病是看着衙役问的,像是根本没打算理那妇人。
“回大人,赵驿丞两儿两女,均已成家,赵驿丞跟着长子生活,夫人几年前去世了。”衙役回答。
“二儿子如今住在哪里?”秦无病问。
“听说在京城谋生。”衙役说着看向赵驿丞的大儿子赵大成。
赵大成看起来仍是有些慌张,他没有接着衙役的话说出二弟在哪,而是试探的问秦无病:“你是捕快?”
秦无病笑了笑,突然面色一沉喝道:“福尔摩斯,开棺验尸!”
那妇人尖叫一声便要冲过来,秦无病又厉声道:“谁敢阻拦,打死不论!”
那妇人赶紧收住脚步,眼看着福尔摩斯四人已经走到棺材旁,夫妇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再顾不得其他,扑到福尔摩斯四人身旁便要阻拦,小摩和小斯挥手抬脚两下,夫妇二人便倒地了。
秦无病恼火的看向凤鸣,嚷嚷道:“赶紧叫人进来,别耽误他们四人办正事。”
凤鸣喊了两个人名,两名凤队成员进了院子,那夫妇二人再想靠近棺材可是不能了,那妇人趴在地上扬着头拔高了声调喊道:“没天理了,不叫人活了……”
“再喊,割去舌头!”秦无病冷声道。
凤队的人配合的从脚踝处拔出匕首,那妇人赶紧闭嘴,紧紧闭着。
赵大成跌坐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福尔摩斯开棺,突然,他看向秦无病,声音发颤的道:“你,你只是个捕快,可知,可知此事并非你想象那般,这样,我给你十两银子,你赶快收手!”
这次凤鸣先笑了,他问秦无病:“你身上带过银子吗?”
秦无病摇头说:“有福尔摩斯在,何须我身上揣银子,麻烦!”
赵大成没听懂,他想莫非是嫌少?他赶紧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两!不能再多了。”
凤鸣又问秦无病:“你见过二十两白银吗?”
秦无病一边带口罩和手套一边摇头说:“这些碎银子从不会过我的手,麻烦!银票嘛,倒是拿过,也只是过我的手,都是福尔摩斯帮我看着,主要是小福。”
只听‘哐当’一声,棺材盖被立在一旁,秦无病大步走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驿馆命案(五)一更
小福找来一个板凳,扶着秦无病站在上边,像这种站在棺材边验尸的经历,秦无病也有,像姜威遇害案,像静海县那起公公杀儿媳的案子,秦无病都是开棺后看了看便将凶犯锁定。
但今日不同,那两起案子根本不用仔细查尸僵,尸斑,而这起案子,除了要查出真正的死因,还要知道死者是何时死亡的。
秦无病只先扒开死者上衣看了看死者脖子到胸前,表情已经不对了,他猛地抬头看向赵大成,双目如箭,随后又高声问站在院中衙役:“赵驿丞是何时被家人接回家的?”
衙役捂着鼻子想了想说:
“应是前日天黑之后,什么时辰我便不清楚了,张县令收到驿卒禀报,我正好在身旁,当时吓了一跳,我与赵驿丞也算熟,自是惋惜不已,上边还没说有罪呢,他自己怎就想不开了呢!”
秦无病没再问,而是递给小斯一个口罩,示意他帮忙除去死者衣衫。
……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秦无病终于直起了腰。
他下了板凳,除去口罩和手套交给小福,走到院中活动了一下腰,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看向瘫坐在地上的赵大成,问道:“应该有人给了你银两,让你尽快将你父亲入土为安,我说的可对?”
赵大成浑身颤了颤,连连摇头说:“我爹是自尽,有罪的那种,谁会好心给我几十两银子,只为让我爹尽快入土?”
秦无病摇了摇头,看向张着嘴巴的凤鸣说:“傻人哪都有,不用大惊小怪,让你的人搜一下,将银子找出来。”
赵大成一听要搜银子,两条腿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窜了起来,可也仅限在高处停留半个呼吸,就又回到原位了。
秦无病挠了挠脑门,他真没兴致跟这么一个人不像人,畜不像畜的东西废话,他扭头对衙役说:
“你回县衙,多找些人来,跟县丞说,我要将尸首带回京,还要将这夫妻二人带回京审问,现在需要先将棺材抬回县衙,我今日必会启程回京,先麻烦他帮我看管好棺材,我走时拉走。”
衙役愣了一下神,马上反应过来,应了一声是便跑出了院门。
地上的夫妻二人蒙了,那妇人怕被割了舌头没敢问,只惊慌的抓着赵大成的胳膊,使劲摇晃,赵大成被摇晃的烦了,抬手甩开妇人,跪到地上哀求的问:“大人要问啥,此刻问便是,带我二人进京……实没必要啊!”
秦无病根本不理他,对凤队的人说:“他再开口,便将他满口牙打掉!”
赵大成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凤鸣好奇的问:“他二人这副德行,不像是能知道什么的呀?”
秦无病叹了口气道:“赵驿丞……昨日下午才死!”
“啊?”
“啊!”
凤鸣和赵大成同时发出惊呼。
“前日晚上他们将人拉回,往好处想,那时家中或许没有棺材,便没有入殓,只等天亮买好棺材才将赵驿丞放进去,盖上棺材盖,这位长子全程未曾仔细看过自己的父亲,才会让赵驿丞最终死在棺材里;往坏处想……这夫妇二人知道父亲还活着!却未曾动过救治的念头,拖到转日就算他尽孝了,再加上有人催促,他们便将还有气息的父亲,放入了棺材中。”
凤鸣转头愤怒的看向赵大成,赵大成没用凤鸣做什么,自己就趴到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赵驿丞不是自尽,是被人捂住口鼻昏了过去,且有片刻没了呼吸,使得谋害他的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了,后又被他吊了起来,只是他们动作太快,没等赵驿丞真的断气便又放了下来,而赵驿丞却因此伤了了气管,又因大脑缺氧昏迷不醒……”
凤鸣见秦无病又开始说他听不明白的,忙岔开话题问:“你确定……赵驿丞是在棺材里才死的?”
秦无病点头道:
“赵驿丞若是前日晚上便已经死了,距离今日已过去差不多二十个时辰,若是那样,这种天气下,他的尸体本应开始发绿,同时开始发臭,身体表面会出现水疱,那是开始腐烂的前兆……”
“他都没有?”凤鸣打断秦无病。
“他只有大片的紫红色尸斑,尸僵已遍布全身……”
“能确定是何时死亡?”
“昨日下午。”
秦无病心里叹了一口气,在这里,死亡超过八小时的,他便没办法推算相对准确的死亡时间了,若是能测量体温,他也能算出大概时间,相差不会多过两个小时,也就是这里的一个时辰,可这里没有测量体温的工具,他只能凭借上一世从法医那里偷学的一些经验做出推论,死者死亡时间绝不会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在通过各种细节压缩到十二到十六个小时。
但秦无病知道,赵驿丞只要不是前日死的,那么这个儿子的不细心便大有想头了!
为何如此大意?为何如此绝情?
应该是因为银子!有人给赵大成一笔银子,别管借口是什么,目的便是让赵驿丞早日入土,两口子只顾着数银子,藏银子了,怕是连最起码的伤心都不曾有过,即便发现赵驿丞还有一口气,他们又怎会救治?救治了……银子便没了。
凤鸣将秦无病拉到一边,低声问:“你带他俩回京是为何?”
“连田有贵都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他们更不可能知道,但,他总见过给他银子的人!”
“你想带他们回京认人?”
秦无病点头:
“回京后,要想知道谁会是幕后之人,需要先从死者查起,眼下我推断死者是听到咱们和驿丞的对话,知道九哥要到驿馆,便生了告状的心,这才被灭口!回京后查明死者都知道些什么,便会有个范围,而在这个范围内,不论是田有贵还是这位‘孝子’便都有用处了。”
凤鸣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你将棺材放在县衙……能安全吗?”
秦无病又叹了口气说:“有些对不住赵驿丞了,回头让福尔摩斯多给他烧些纸钱吧!”
“你成心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驿馆命案(六)二更
“目前的线索太少,而他们此刻最乱,我将棺材放到县衙,还放出话去,说咱们今日必会启程回京,还将这两位抓了,他们没有时间多想,也没时间准备,定然会想办法先将棺内尸体毁去,最简便的方法便是烧……这就要看暗卫与凤队那些人的本事了!”
“即便抓住毁尸的人,怕是也难有实证指出主使人是谁。”
“有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只要他敢继续做,我便有机会知道他是谁!不急!”
二人正低声说着,凤队的人拎着数个小布袋来到院中。
夫妇二人看到精心藏匿的银两被翻出,疯了一般想要冲上前去抢,被凤队的人,一人赏了一掌晕了过去。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
秦无病没再说什么,只背着手站在院中,神情严肃。
他有些自责,若是昨日早些时候便过来看看,或许……即便有可能救过来,脑子也因长时间缺氧有损伤,可只有救了才知道结果,万一没事呢?
一条人命,因为他心有顾虑便这么耽误了,秦无病越想越自责,脸上的表情更显凝重。
凤鸣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你又在多想吧?是不是又觉得你若如何,他便能如何?”
凤鸣指了指棺材。
秦无病没吭声,表示默认。
“我记得去西宁之前我便与你有过争论,你说不论什么人,性命都应被看重,不可轻取,我说那是你没被逼到不是他死便是你亡的地步,很多人为了活着,都身不由己,你何尝不是?百姓只愁吃穿,而我们一步……便是生死!”
秦无病看向那口黑漆漆的棺材,说:
“我一个念头,便是一条人命,你让我不理会,谈何容易!”
“你多大个本事,一念间便能要了人命?赵驿丞前晚便应死在歹人之手,侥幸未死实属意外,人家儿子守了一晚上都未理会,你却能往自己身揽,这案子你若不理,那是情理之中,我就想不明白,你自责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以后再遇案子不再拖延便是了。”
“懒得理你!”
……
秦无病等到县丞带人来抬棺材,又嘱咐了县丞几句,这才压着夫妇二人回了驿馆。
一路上秦无病的脑子都在还原案发现场,回到驿馆马上来到被害人的房间,这位准备去宁阳县上任的七品县令,名叫梅忠春,已是年过四旬,秦无病目前只知这些,梅忠春的仕途过往要进京后才会知晓。
驿馆中的房间也分上房和普通房,还有随从下人可住的大通铺。
以梅忠春的品级,他也只能住在普通房。
房间内摆放简单,一床一塌一圆桌,捕快说当时死者便是仰面躺在床与塌之间。
秦无病这两日都没有着急来现场看,因为他知道,现在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他又必须来看看,就这么站在房中,想象着案发时的样子。
凶手应该是从房门堂而皇之的进来的,因为这间客房的窗户临街,大白天的不会有人会冒险爬窗。
当时,梅忠春应该在午睡,秦无病站到床前,看向房门。
房门没有上门栓,凶犯推门进来,梅忠春若是醒着,他没有喊叫,那便是认识,又或者,那时候梅忠春睡得正香,凶犯悄悄走到床边,举刀便捅……
若是梅忠春醒着呢?凶犯与梅忠春认得,梅忠春肯定要起身,凶犯走到床前,抽出刀捅进梅忠春的心窝,即便动作再连贯,梅忠春也有机会喊出一声来。
秦无病想到这里,突然转身看向那张榻,若是梅忠春是躺在塌上午睡的呢?
在秦无病的理解中,床是给主子睡的,塌是给下人守夜用的,梅忠春只带了一个车夫,一名随从,案发那日二人出去采买路上所需之物,再没回来过,不然捕快也不会只带走那所谓的凶犯。
捕快倒是没忘了这俩人,当时驿丞已经找不到了,还是驿卒回忆说中午饭后,梅忠春的随从和车夫向他打听哪里卖东西便宜,且看着二人出了驿馆。
去哪了?县衙中的捕快可没工夫去找。
秦无病昨日上午陪着老和尚逛街的时候,知道了这个消息,连这种消息都能传出来,秦无病推断二人怕是凶多吉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二人回来过,看到驿馆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听了里面传出来的消息,二人怕说不清,惊慌之下便跑了。
若是这样,二人能跑去哪?路引还在驿馆中,最大可能也是先回京城再做打算。
可为何如此凑巧?凶犯正好赶在随从不在的时候动手,而随从又恰巧出去一下午。
按照秦无病的推断,死者梅忠春应在午时后被杀,凶犯却要等到晚饭时才将事情捅破,他们不担心随从和车夫回来撞破吗?
秦无病坐在塌上,这间房如今打扫的甚是干净,可说是一尘不染,被褥也都换成新的了,旧的被褥前日便被驿卒扔了,秦无病昨日曾命福尔摩斯去找,倒是找到了,已被一户穷苦人家捡去家中,拆洗后晾晒在院子里,里面被血迹浸染的棉花还在水中泡着……
其实秦无病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为何只杀驿丞,不杀驿卒?
杀,是因为驿丞看到或者知道了什么。
不杀,必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事情驿丞知道而驿卒不知道?按理说驿卒常在驿馆内溜达,更容易看到什么才对。
凤鸣站在门口,一直没有吭声。
往常有老和尚,林淮和郭义在,别管三人问的问题有没有用,却总能对秦无病的推断起到作用,如今虽说没人捣乱了,同样也没人帮着秦无病拓展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