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驿馆命案(七)三更
好在还有小斯。
“七少爷说死者早就死了,他们却到晚饭时才闹起来说有人被杀,会不会是在等着那个假凶犯?”小斯站在窗下问。
秦无病马上来了精神,他说:
“很有可能是这样!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随从去买东西,随时可能回来,杀人的事越快处理好越安全,显然他们并不着急,说明假凶犯很重要,甚至非他莫属!”
“我想不明白的是,反正都是弄死,换做谁不行呢?”小斯又问。
“是这个道理,这反倒更加说明,假凶犯与死者应该认识,甚至,真的有些恩怨。”
“那就是说,他们不担心车夫与随从回来。”
“对!很有可能二人出去也是受了他们的诱导。”
“七少爷,”小福指了指床和榻问:“为何这次不让我们用烈酒擦拭?”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问:“你没闻到这屋里有淡淡的酒味儿?”
“他们已经擦过了!”小摩皱着鼻子闻了闻。
秦无病又对凤鸣道:“你动动房门,听听动静。”
凤鸣照做,房门一关一合发出‘吱扭吱扭’的动静。
“除非死者当时午睡时睡得十分沉,不然很容易便会被开门的动静吵醒。”秦无病说。
小斯忙道:“里面的门栓没有插上,随从却不在房内,我们四个可不敢这般做,若是不插门栓,必定是留了人在房间里陪着七少爷。”
秦无病点头。
小福说:“或许是因为他的随从少,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秦无病说:“还有一种可能,随从说去去就回,死者便没有插门。”
凤鸣不解的问:“睡个午觉,还是在驿馆中,为何会脱去长衫,只穿里衣?万一有人来拜访,岂不是尴尬?”
“因为他穷!”秦无病站起身:“死者的随身物品都看了吗?”
小斯忙说:“看了,确实挺穷的,基本上没带什么,我都担心他会不会没到任上便饿死了。”
“死者就这一件说得过去的长衫,穿着长衫躺在床上,万一睡着了便容易让长衫满是褶皱,到时见人时更是尴尬。”秦无病先解释了为何死者要穿里衣,随后又道:“按理说离京赴任,应在京城准备好,只离开京城一日,到了通惠县便去采买,有些说不通。”
“死者突然有了银子?”小斯兴奋的问。
“有可能,哪来的银子呢?”秦无病看向小斯问。
“七少爷之前说过,死者极可能是听说了襄王爷这两日要到通惠县,且会住在驿馆,他想告状才被杀的……”
“但那时我不知道死者十分拮据……”
“七少爷先听我说完!”小斯着急的说。
秦无病哦了一声:“你说。”
“死者想告状,也不可能到处嚷嚷吧?挨个敲门告知住在驿馆中的人,说襄王爷要来,我要谁谁的状。”
“有道理,接着说。”
“告状这事若是只放在心中,谁会知晓?除非他说出来了,恰巧被人听到,又或者他直接去威胁,这两种可能都需要一个前提,就是那个人前日也在驿馆中!”
秦无病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夸奖道:“你真的可以出师了!很不错!”
小斯不好意思的笑了。
“但是,你还差一点大局观。”秦无病纠正道:
“死者真正想告的那个人不会在驿馆,前日住在驿馆的人,五品以上的都没有,驿馆中更无实权官员,一个敢在驿馆中杀害朝廷命官,且安排的如此细致,连县令都能指使的人,你觉得他会是一个普通官吏?”
小斯眉头紧锁,不解的问:“可,若是他没在,怎会知道死者想要做什么?”
“他没在,并不代表一根藤上的其他蚂蚱也没在。”
小斯认同的重重点头。
秦无病又说道:
“死者年过四十还是个七品官,显然是个没靠山的,除非他去年春闱时才刚高中进士,后补了一年多才补了个实缺,若是这样,他不可能触及到官场上别的事,除了科举舞弊!”
“这不就对上了?指使假县令的也是多年前参与科考舞弊的人!”凤鸣总结道。
秦无病沉吟片刻道:
“死者对自己去宁阳县赴任很是不满,或许他也曾生活富足,折腾这两年下来,家底被掏干净了,却没得到肥缺,他恰巧听到咱们与驿丞的对话,恰巧曾经收他银子,帮他运作的人,或者知情的人也在驿馆之中,死者知道襄王爷要来,便生出了要挟的心思。”
凤鸣冷哼一声道:“这要是往常,他们惯不会怕,只是如今不比往常,襄王爷这一路都做了什么他们清楚的很!”
“所以他们怕了,给了死者一些银两之后,便动了杀心!”小斯激动的道。
秦无病背着手仰着脸,嘟囔道:“那个假凶犯哪找来的呢?”
“这里不是京城,他们想马上找到个替死鬼怕是没那么容易吧?”小福轻声问。
“牢房中有的是!”小摩大声道。
“他们既然敢先杀之后,等着假凶手来,那便是极有信心假凶手会来,也就是说他们也认识这个假凶手!当时怎么说的?说凶手因为仇怨,从京城尾随一路到了通惠县才动手,这个假凶手或许真是京城人。”秦无病依旧在嘟囔,声音不大。
“若真是这样,到京城一查便知。”凤鸣说。
秦无病像是没听到,像是自言自语的问:“为何要杀驿丞而不是杀驿卒?”
第三百四十七章 驿馆命案(八)一更
“七少爷的意思是,驿卒看到他们进出死者房间的机会更多。”小斯替秦无病解释道。
“可偏偏,驿卒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不然死的更痛快,当然,他们必然也会躲着驿卒,或者想办法牵扯住驿卒,而驿丞……”秦无病耸了耸肩:“他们至少两次进入死者房间,一次是凶犯进屋杀死死者,这次或许容易躲过别人的目光,因是午后,都在歇息,也因这个房间本就有点偏。”
秦无病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第二次是有人带着假凶犯进屋,然后砸晕假凶犯,做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样子,让驿馆中人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再出手将假凶犯绑了,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态度,将该说的话传给驿馆中的人后,他就消失了,但是……驿丞见到他带着凶犯进了死者房间,或者,认识他!”
房间里安静了一下,小斯又道:
“动手的这个人不可能是住在驿馆中的人,若是,其他人肯定就说了,驿丞应是见到此人带着假凶犯进了死者的房间。”
秦无病却说:
“不一定!驿卒肯定是没有看到,你忘了转日有一些人便走了,县令是没用的,他不会派人问话,等玉儿到了,再去找留下的人问话,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因为真的看到什么的人都走了!而案发之时,那人逗留的时间肯定不长,能看到那人的除了驿丞,不会有太多人,传话嘛,有一两张嘴便够了,除了驿丞,驿馆中住的谁跟谁,除非相互认识,不然他们并不清楚,他们要的是乱,要的是记不清,想不起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凤鸣道:“驿馆有登记簿,谁曾住在这里记得清清楚楚,想找到这些人还不容易。”
秦无病笑道:
“他们为何要延迟上报?便是想错开这个时间,把前日发生的命案说成是昨晚,这样一来,找谁去?”
众人皆是一愣。
“怎么可能?王爷这两日便会到,到时一问……”
“问谁?”秦无病打断小斯:“他们算的时间,也是听咱们说的,九哥到的时候,曾住在驿馆内的那批人走的差不多了,都是有差事在身的……况且九哥不会亲查此案,问问案情等刑部派人过来,谁来跟九哥禀报案情?自然是那位假县令,九哥不会在此地多做停留,等刑部的人到了,九哥或许已经进京了。”
小福小尔和小摩听得一头雾水,只小斯频频点头,小摩低声问:“你听懂了?”
“就是把案发时间往后错一天,只要县衙和驿丞口径一致,他们觉得就能骗过王爷。”小斯解释道。
“可老百姓知道呀!再说错后一日,又能如何?”小摩皱眉问。
秦无病冷笑道:“这些人若是能把百姓放在心中,又怎会犯下滔天大罪!”
“他们认为王爷那般的人,不可能命人去问百姓的话,再说,百姓的话怎可当真。”凤鸣道。
“准确讲,他们认为九哥至少不会去与百姓核对时间,都知道驿馆命案的事,谁会将日子挂在嘴边?等这案子带回京城查,拖的时间越久,案发的准确时间越没人在意,也就坐实了,至于错后一日……没有比错后一日更佳的时间了,这一日因为各种原因,驿馆中只有人离开,无人入住,也就是说,登记簿上为数不多的人,他们都知道发生命案这件事,却又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都走了,刑部的人自然什么都问不出来,又不会戳穿案发时间的谎言。”
房间里又安静了。
“走吧!咱们等着县衙的消息,小福小尔,时候差不多,该套车套车,你们四个进进出出的忙一忙,他们便会着急了。”秦无病说完出了房门。
“咱们今日真的启程进京吗?”小福追到秦无病身边低声问。
凤鸣说:“刑部的官员还没到,你家七少爷无官无职的,他想带走尸首和人证,谁签字画押?!”
小福紧张的环顾四周,急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再被人听了去!”
“能听到的地方没人!这间房出过命案,谁愿意住在附近?”凤鸣坏笑着说。
“不是说刑部的人今日能到吗?”小福又低声问。
“虽说通惠县离京城近,那也不是从这条街到那条街,出点状况便会晚一些,太正常了。”凤鸣说。
“你就不能小声点!就算周围没人,万一呢!”小福着急的说。
秦无病哼了一声道:“你们四个记着,他敢大声说话,周围定是很安全,无需你们提醒,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什么夜?”
……
福尔摩斯有模有样的忙乎了一下午,到了晚饭前,县衙那边传来消息,有人想要在县衙内纵火已被抓住。
秦无病不解:“这帮人为何如此喜欢在晚饭前动手?省粮食吗?”
凤鸣说:“只是巧合罢了,福尔摩斯进进出出的忙乎,催的他们心急,他们不得不抓紧时间,能用一下午想明白怎么做,还找到人去做,已是不容易了。”
“说到底,”秦无病挺直了腰:“他们还是小看我了!”
凤鸣很认真的点点头,他很认同这一点,连他自己曾经都这样过,更何况其他人。
即便是听说了秦无病的丰功伟绩,也会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大长公主为了给自己的驸马脸上贴金如何如何……
只有亲身经历,才会知道他的厉害!
……
第三百四十八章 郭正到(二更)
凤队的人押着放火的人回到驿馆,秦无病没有亲自审问,让凤队的人随便审一审,带去京城就是了。
他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一定是有人给了足够多的银子,让他们这么做。
小斯不解:“既然知道他们会找不知情的人来做,七少爷为何还要挖这个坑?”
“没事,闲的!”秦无病坏笑。
凤鸣看着小斯说:“这一点,你便不如你家七少爷了,他最擅长的便是攻心!”
小斯还是想不明白这么做有何用处,秦无病摆了摆手说:“吃饭,睡觉,明日刑部的人必定能到,带齐证物,进京!”
小斯只好憋着疑问,跟小福他们去准备晚饭。
几人刚用完晚饭,凤队又来报,又有几人潜入县衙想要偷尸,已全部被抓。
小斯又不解了:“他们为何如此执着?”
“死者和假凶犯的尸首也在县衙,但是他们一直没动,偏对驿丞的尸首这么着急,是不是驿丞的尸首比较重要?”凤鸣问。
秦无病摇头,坏笑道:
“如果是我,我会毁去死者的尸首,只要死者的尸首没了,我的所有推断都没用了,他们现在这么着急驿丞的尸首,是因为……他们以为我在意。”
“我明白了!七少爷是想用驿丞的尸首,打乱他们的思绪!”小斯激动的道。
“他们的思绪用我打乱吗?本来就是乱的!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全是破绽,我是没有检测设备……就是,就是我没能在第一时间接手案子,不然,是吧?”
凤鸣突然觉得林淮说的很对,秦无病一着急便会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他皱着眉头盯着秦无病看。
秦无病挠了挠头,说:“我不过是想回京的路顺当些罢了。”
“啊?”小斯更不解了。
“啊什么啊!还以为你快出师了,实际上还是一块儿榆木疙瘩!”秦无病没好气的说:“咱们越是将驿丞的尸首保护的很好,他们越是会想办法毁掉,这一晚,他们绞尽脑汁,将能用的人都用了,这样一来,等咱们回京的路上,他们再想埋伏偷袭,不用凤队出手,那二百人便可应对。”
小斯由衷的哦了一声。
凤鸣却问:“万一他们想到这是你挖的坑,不再跳了呢?”
“不跳就不跳呗,咱们手中已经抓了这么多人了,想毁尸这一条,他们是躲不过了,都不用我再说什么,驿丞不是畏罪自尽已经摆在桌面上了!”
“还真是!”
“这一条不需要我证明,别的就更好说了,我说过他们的思绪从一开始就是乱的,一心只想着杀人灭口,想着县令可为他们所用,驿丞不听话杀了便是,好像一切尽在他们掌握之中,可惜,他们遇到了我!哼……不一样的烟火!”
福尔摩斯四人各忙各的去了,凤鸣干脆躺到塌上闭目养神。
……
这一夜,加上前面两次,一共有五拨人潜入县衙,全部被抓。
秦无病起身之后便将县丞找来,严肃的批评他县衙的守卫工作太差!
县丞到现在也不知道秦无病是谁,什么官职?官至几品?只昨日跪在襄王爷的车下听令时,知道驿馆杀人案要全听这位秦公子的。
县丞昨日本想私下里打听一下秦无病,却又怕惹祸上身,他是看着张县令被襄王爷带走了,这位从二把手突然变成一把手的县丞,惶恐之下自然是对秦无病唯命是从,昨晚县衙又接连入贼,县丞更是一夜未眠。
此刻听着秦无病的训诫,县丞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什么时候启程进京?
可直到秦无病放他离开,他也没敢问。
县丞走出驿馆,刚要深吸一口气,便看到远处的车队朝驿馆而来。
县丞怀着忐忑的心迎在驿馆门口,来人通报是刑部侍郎郭正郭大人到!
县丞还没来及行礼,只听身后一个没大没小的声音传来:
“老郭!真是你!我就觉得皇上会派你来。”
县丞斗胆抬头看了一眼刚刚下车站稳的郭大人,竟是一脸笑意。
“知道秦捕快在此,我能不来?”
捕快!县丞惊住了。
“快,你先歇息一下,用些饭,吃些茶,我将案情跟你说一说,然后咱们就启程进京!你带来多少人?我可告诉你,咱们进京的路上有可能不太平,你身体如何?别被吓着。”
“立山县的时候又不是没吓着过,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次可不同!”秦无病拉着郭正往驿馆里面走,边走边说:“立山县咱们在驿馆里,还有墙板做阻拦,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能吓哪去?这次可是在半路上,躲都没地方躲……”
县丞站在驿馆门口,缓了好一会儿,他隐约想起最近听到一些传闻,是关于大长公主那位亲选驸马的,只是这些事与他实在是不会有交集,便没有往心里去,哪知竟真的碰上了!
县丞深吸一口气一边怨自己没能抓住机会一边疾步走进驿馆。
……
郭正用了些面,喝了些茶,秦无病也将案情讲完了。
郭正严肃的问:“如此看来,此案牵扯到科场舞弊案。”
秦无病点头。
郭正意味深长的说:“那便不是一人两人的事,查起来……阻碍少不了!”
“是呀,进京后……难做呦!”秦无病翘起了二郎腿。
郭正看了一眼秦无病,有些疑惑的问:“你为何没有问我唐礼生回到进城后如何了?”
“他如何我不关心,必死无疑!通常案子查明之后,我便不会再操心了,因这起案子牵扯到大长公主,所以,我比较关心那位。”
“你是知道唐礼生逃不过一死,而那位,你也知道暂时不会有事。”
“至少禁足了吧?”
“他本来就在禁足中,只是皇上下旨让他走一趟立山县,回京后自然接着禁足,皇上也是用心良苦,但愿他能想明白。”
“你别但愿,他想不明白!皇上越委婉,他越来劲!想拿大长公主撒气,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郭正沉默了片刻,道:“你初入京,还是少树敌为佳。”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启程进京!(三更)
秦无病呵呵一笑道:
“树敌非我自愿,他们消停些不做,或者他们做了不是我查,自然不会是敌,但你觉得皇上会让我消停的等着大婚?科场舞弊案一查,一根绳怕是不够用,查这种案子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真说没有我,你和林大人怕是要头疼喽。”
郭正苦笑,道:“这案子一旦查出端倪,必定三司会审,到时就是打嘴仗的时候,没有你,找个人出来扛下罪名,也就不了了之了。但,皇上登基后,求贤若渴,明年想加开恩科,怎会由得他们再胡作非为!如此一来,这案子必定要在这几个月内查明!确实你最合适,你肩上的担子不小啊!”
“老郭!”秦无病突然压低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皇上会给我封个什么头衔?”
郭正愣了一下才问:“你没见到襄王爷?”
“见了,忘了问了,这不是说起进京后需要得罪人嘛,我就想着若是有个高点的头衔……”
“怕是难!你砸县衙的事,在京城已经传开了。”
秦无病耸了耸肩道:“随便吧,一路都是捕快,也没耽误我查案!”
郭正笑了,说:“我与林大人可从未将你看做捕快。”
“不管了,先进京再说!”
……
郭正只在驿馆中歇息不到一个时辰,便与驿丞一起到了县衙,走完手续,拉着死者与假凶犯的棺材,另外准备了几辆马车将驿卒和新驿丞,还有那夫妇二人,昨日潜入县衙想要毁尸的一帮人全带上,在二百兵士的护送下,一行人可就上了路。
是的,没带赵驿丞的棺材。
小斯骑在马上问秦无病为何没带。
秦无病坏笑道:“让他们恼一恼,脑子再乱一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或许情急之下就不得不出手了。”
小斯很惊讶:“七少爷,你在逼他们半路截杀?”
“你这话说的,我多大本事能逼他们动手?是他们自己怕了,我不过是推了一推而已。”
“可……”小斯回头看了看郭正。
“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动郭大人,更不敢动我,他们想做的是抹去与案子有关的证据,小福!驿馆的登记簿你都抄写清楚了是吧?”
小福忙说:“抄好了,抄了四份,我们四个一人一份!驿馆的登记簿在郭大人那里。”
小斯问:“他们为何不将登记簿改了,这样便不用冒险错后一天,岂不是更简单?”
秦无病冷哼一声说:“能免费住在驿馆的都是进出京有差事在身的,住客栈还需要路引呢,住驿馆登记能简单了?他们若是动了改登记簿的心思,那才是此地无银呢!”
秦无病说罢皱起眉头,他在想那些人一旦丧心病狂起来,有没有可能彻底失理智?
他想起上一世经手的激情杀人的案子,凶手原本没想将人杀了,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便铸成大错再无法挽回,等冷静下来,他们甚至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万一……秦无病回头看了看郭正的马车,秦无病扭头问旁边的凤鸣:“在你看来,对方要派出多少人,才能将咱们全部消灭?”
凤鸣皱眉:“你不是说他们不敢动你吗?”
“冷静的时候,必然不会冒险,但,我怕他们不冷静!一旦脑子里闪出念头——将他们全杀了,所有罪证都毁了,才能真的安全!那便可怕了。”
“除非他们动用军队,有弓箭,弓弩,埋伏之处又十分隐蔽,暗卫发现不到。”
秦无病眯着眼看着前方,弓箭只有军队有,别管谁的暗卫侍卫,也只能用剑,用刀!他们若是用了弓箭,便要有把握将所有人杀死,然后毁尸灭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他们能有把握吗?
凤鸣见秦无病神色凝重,劝道:
“你想的太多了!眼下你只是知道驿馆杀人案有问题,又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是何人所为,需要你回京细细查证,他们仍有机会隐瞒,但,若是非要动用军队……他们不仅要有把握将咱们全都杀了,还要有把握咱们没有及时报信,更要有把握军队中的所有人守口如瓶,一旦露了口风,可不仅仅是杀头的罪!”
“我知道,但是,你不知道人一旦冲动起来……”
“别管他冲动不冲动,这就不是一个人做决定便可以做的事!”
秦无病眼中一亮。
他钻牛角尖了!从驿馆命案发生到今日也不过几日的时间,这么大的一盘棋,他们谋划,安排,调动怎可能完成,这不比找几个人去县衙放火,或者……
果然!
当晚一行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歇息修整,二百兵士将所有人,连同两副棺材围在中间,只郭正歇息在车中,其他人都是歇在火堆旁,放眼望去,大部分人都被捆绑着,却无人敢发出一点动静,显然都没少挨打。
后半夜的时候秦无病被打斗声吵醒,凤队的人来报,有十几个黑衣人带着油瓶火折,想要趁二百兵士熟睡,将棺材点了,暗卫及时提醒,那十几名黑衣人已全被活捉。
秦无病嘱咐:
“一定要保护好郭大人的安全!告诉暗卫不可松懈,天亮之前或许还会有一拨,等到了京城,给他们放假,好好歇上几日。”
凤队的人笑呵呵的走了,凤鸣打了一个哈欠问秦无病:“明日黄昏咱们便能进京,我是不是也能有几日假?”
秦无病却问:“你说老和尚变成睿亲王了,我以后是不是得收敛一些,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没大没小了?”
凤鸣冷哼了一声反问:“你改的了?”
“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明日进京是不是马上就得进宫去见皇上?”
“你想的挺美!”
“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让我娶玉儿。”
凤鸣翻了个身,不再理秦无病。
……
第三百五十章 到京便恼了(一更)
天正三年,八月初九,秋日黄昏。
安国,京城。
高耸厚重的城墙将京城围的四四方方,四座城门巍峨庄严,东长乐门,南永宁门,西安定门,北德胜门,城门之上皆有城楼,檐角飞延,飞阁流丹,气势恢宏。
京城内的红墙黄瓦,明廊内的天花彩画,隐于市井之中,却又无处不在。
红,是绵延的殿宇宫墙,是滚烫的血脉,是永不改变的赤诚之心。
黄,是九曲浪淘,是翻腾的麦浪,是威严的皇权。
有这两种色彩时隐时现,再加上城内的楼阁飞檐,金顶石壁,斗拱交错,时而可见屋脊上的雕龙,鳞爪张舞,双须飞动,京城,好不威严!
……
但此时,长乐城门外有些热闹。
秦无病和郭正身后是凤队十几人和二百兵士,凤鸣和福尔摩斯站在秦无病身侧。
而二人身前是两口黑漆漆的棺材,五十多名被捆绑的黑衣人,以及通惠县驿馆的驿卒和驿丞还有赵大成夫妇。
刑部的人愁的连连叹气,进出城门的百姓大多都会驻足观望一会儿,只这一会儿,城门堵了。
守城的官兵免不得一阵呵斥喊叫,再加上百姓的议论声,真真是好不热闹!
秦无病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有点紧张,又说不出是哪方面的紧张,可能是因为这里是京城,统治阶级的巢穴,万一哪方面没整明白,丢了小命是小,连累了别人便不好了。
秦无病在忐忑,他不忐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郭正则不然,他是有意为之!
他就是要这么晾晒着,让越多的人看到越好。
没过多久,守城的将领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京城府尹派人来了,五城兵马司也派人来了。
秦无病背着手站的笔直,听着郭正与他们打嘴仗,这期间,无人看向他,更别说问上一句。
秦无病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这些人如何进城,如何关押,关他何事?
眼见太阳都下班了,秦无病突然拍了一下郭正,说:“你忙着,我先进城了,后面如何行事,咱俩等旨意吧。”
郭正点头。
秦无病直奔拥挤的城门。
“这是何人?”
秦无病终于听到身后有人问起他了。
“你早晚会知!”郭正的声音中竟有一丝得意。
秦无病嘴角上扬,是的,他们早晚会知道他是谁!
得意的秦无病很快嘴角便下垂了,他被守城官兵拦住,他没有路引!
这不是开玩笑嘛,这四个多月,他奔波了何止上千里,何时用过这东西!
好在凤鸣有令牌,大长公主的令牌,带几个人进城还是能做到的。
只这么一折腾,秦无病原本激动,忐忑,莫名心慌慌的复杂情绪统统不见了,他现在只想回到宅子里,好好睡一觉。
过了拥挤的城门,暖心的一幕发生了,大长公主安排了下人和马车等在一旁。
凤鸣看着秦无病吃惊的样子,疑惑的问:“什么事惊着你了?马车太过豪华?接你的人有点多?”
秦无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觉着他们昨日才到京,必然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不论有多少事,还有比驸马进京更重要的?”
凤鸣的反问,让秦无病心花怒放,他忙问:“你说,玉儿会不会等在宅子里?”
“你们还没成亲呢!”
……
秦家的宅子离皇城可不近,自然远离达官贵人聚集的区域,却离京城几条著名的商业街不远,想来是为了方便照顾铺子里的生意。
宅子是三进的院子,之前三房秦玉轩负责京城的生意,一直住在这里,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被叫回静海老宅,宅子便一直空着,只有几名下人看管着。
秦无病急匆匆的进了宅子,天色已是昏暗,他幻想着能见到大长公主面带梨涡的冲他笑,然后说:“你回来啦。”
可惜他只看到了大长公主命人准备好的晚饭。
秦无病看了看天色,知道今日见到大长公主的可能不大了,再不守规矩也得有个度!
秦无病简单洗了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坐到桌前用饭,凤鸣陪着一起吃,福尔摩斯四人吃的很快,吃完便去收拾秦无病的行礼了,准确讲是大长公主买好的一些物什。
秦无病跟凤鸣边吃边聊:“你今晚住在这,明日是不是就得回去了?”
凤鸣说:“不知道,看样子不会,大长公主不会放心只有福尔摩斯守着你。”
“在京城还能有人敢乱来?”
“你觉得在京城便没有命案了?”
“我都不知道从何时起,我这条命便一直在悬崖边悬着,好像你一松手,我便没命了一般。”
凤鸣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回要查的案子,更是摆明了要得罪不少人,没你在身边还真不行!明日得空,你先带我在京城转转,我也得先将东南西北分清楚。”
秦无病刚说完,便听院子里突然闹哄哄的,秦无病皱眉,刚想放下筷子出去看看,郭义一脸悲愤的冲了进来:
“三弟,三弟你总算是到了,快跟我走!”
秦无病一惊,郭义向来稳重,至少跟林淮比稳重太多,能让他如此惊慌失措,必定是大事!
“二哥莫急,慢慢说!”秦无病拉着郭义想让他坐下。
郭义反手拉住秦无病道:“不能慢啊,慢了大哥或许便没命了!咱们边走边说。”
秦无病赶紧跟着郭义往外走,刚走到前院,便见门房拦着一人,那人言语间很是着急。
小福赶紧上前问何事,那人见到秦无病,想着应是自家的七少爷,赶忙行礼着急的道:
“昨日住到宅子里的姑娘,今早被武定侯府的人冲进宅子里强行带走了,说是,说是那姑娘得罪了侯府的人,要押去府衙问罪,我们几人拦不住,只得托人问了府衙,府衙里的人说,根本没听说这回事,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听说七少爷到京了,这才赶紧来禀报。”
“为何不报大长公主?!”秦无病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上前揪起那人的衣领恼怒的问。
第三百五十一章 林淮遇险(二更)
凤鸣赶紧上前,拉开秦无病解释道:
“大长公主定是没有让人报她的名号,只拿着你们秦家的令牌便能解决的事,实没必要报出身份,谁会想到武定侯府的人这般狂妄!”
秦无病回头看了一眼郭义,他想到大长公主在通惠县曾与他说过,武定侯如今不在京城,那武定侯府中主事的人,便应是那位武定侯夫人,林淮的嫡母!
他此刻知道郭义为何惊慌了,武定侯府能护着林淮的人没在,林淮不会有好果子吃,定是被看管住了,不然香草不可能出事!
再有,郭义是永诚侯家的嫡孙,他去叫门都不给开,可见永诚侯夫人没干好事,秦无病不敢再耽搁,他安排道:
“二哥回府吧,这件事与你无关!凤鸣,叫上凤队的人,抄家伙!福尔摩斯老实在家待着!”
郭义急了:“我是手里没有能打的人,祖父不会给我用,不然,今日上午我便带人去了!谁还怕了不成!”
小摩也急了:“我们四个又不会拖后腿,为何不让我们去?”
“二哥跟着吧,别冲在前面就是了!……你们四个跟凤队的区别就在于主子不同!你们的主子还需要别人罩着呢,谁罩着你们?!”
秦无病说完摸了一下腰:“将我的双截棍取来!”
小福赶紧往内院跑。
秦无病也是在实践中总结的经验,这种事到最后极有可能找最软的柿子狠狠捏几下,让对方出出气,给自己主子背背锅……秦无病可不会答应!
凤鸣安慰了一句:“听你们七少爷的准没错!”随即便开始召集凤队的人。
秦无病埋怨郭义道:“这事你拉着我在路上说,我还得调头回来找人,只我去没用!”
郭义自我检讨:“怪我没想周全!我这一天去了好多次了,根本不让我进府……”
“我知道,这时候讲道理已经没用了,但愿咱们去的不晚!”
……
昨日,皇上携文武百官,亲迎城门外,当众昭告天下,睿亲王回家了!
这百年难遇的排场直把老和尚乐得腮帮子疼。
而其他人的封赏并未同时颁布,应是等着与襄王爷商议后再决定。
林淮进城前在香草车旁,嘱咐了半天才离开,大长公主命人将香草送去秦家的一处宅子,本想安排几个伺候的人,但香草坚决不要,大长公主便没有坚持。
林淮与郭义进城后道别,说好转日一处吃酒,便各自回府了。
今日早晨,郭义吃早饭的时候,听到下人议论,他们有人碰到了去武定侯府送菜的商户,那商户悄悄告诉永诚侯府的下人,说是昨日回府的四少爷昨晚因顶撞嫡母,被长兄一顿家法,打得动弹不得,可那位当家主母竟是连大夫都没有找,还严令下人封口,说这是家丑,说去丢了侯府的脸面。
郭义听罢早饭都不吃了,赶去武定侯府,却连门都没让进。
忤逆可是重罪!
以林淮的脾气,顶撞两句怕是确有其事,但为何顶撞?往日有武定侯在府,那位侯夫人也没有机会与林淮发生直面冲突,但,林淮的脾气府中上下定然知晓,如今武定侯不在府中,那位侯夫人若只想面子上过得去,林淮必定配合,在他心中,武定侯才是他叛逆的目标,至于其他人,不管林淮心中有多少怨恨,此时也不会发作,林淮又不是疯狗,见人便咬,他为了与春草的婚事,必定比往常能忍耐一些。
路上,秦无病脑子里想着各种可能性。
林淮对武定侯的怨怼,很大程度来自于自己与生母在府中所受的欺辱,而武定侯视而不见!不仅对他十分严苛,更令生母早逝。
也就是说,林淮家中的那几位兄弟对他都不友善,但林淮却能跟郭义一起陪着还是皇子的皇上进进出出,年纪轻轻便坐上了指挥同知的位置,且武定侯还费力的帮林淮说定了国子监祭酒家的亲事……
秦无病觉得他有点想明白了,林淮早就是嫡母眼中的一根刺,兄弟间向上爬的绊脚石!因为武定侯的能力有限,既然他将精力放在了林淮这个庶子身上,那么别人的兄弟自然少了助力。
武定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而林淮这次必然有封赏!
想让林淮犯错,太容易了!而打伤之后不找大夫……身有残疾便不能为官!
秦无病咬着牙,一是恨林淮不争气,更加恨武定侯府的那些人心肠狠毒!
……
等到了武定侯府,天色早已黑透了。
秦无病让凤鸣上去叫门,凤队的人站在门两侧,他与郭义站在凤鸣身后。
秦无病知道废话没用,只要门房开门,哪怕只有一条缝,也要强行冲进去!
凤鸣提醒,武定侯府很大,若是不能尽快找到林淮,武定侯府的人一旦报官,或者引来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怕是人没救成,反被告!
秦无病自然知道凤队这些人对付一下府中下人尚可,真说官府来人,他们只能停手,不能给大长公主添麻烦。
郭义说他知道林淮在哪,早晨那位商户不仅说了林淮的惨状,且说了一身伤的林淮被扔在寂园,郭义知道那里是武定侯罚儿子们反思的地方,无人伺候在旁。
秦无病听了这个园子的名字,皱了皱眉头,然后便命凤鸣叫门。
秦无病刻意选择了正门,而没有选择角门,所有人以为他胸有成竹。
……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闹武定侯府(一)三更
正如秦无病预料那般,门房只开了一个门缝,还没开口问,凤鸣便一掌将门拍开,秦无病迅速进门,拉起地上的门房问:“寂园在哪个方向?”
门房傻傻的没有反应过来,郭义拉着秦无病说:“我知道,林淮没去西北之前经常被罚去那里思过。”
秦无病不再耽误跟着郭义便往府里冲。
武定侯府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只凤鸣一掌便已警觉,没等秦无病他们走到二门,护院已经举着火把跑来了。
凤队的人冲过去与护院打作一团,凤鸣护着秦无病和郭义往寂园冲去。
好在寂园作为武定侯为儿子们精心准备的面壁思过之地,自然不在内院,等消息传到内院,武定侯府上下都知道有人闯入侯府的时候,秦无病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林淮。
秦无病的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
他以为他们只是想将林淮打残,亲眼得见才知,他们是想要林淮的命!
此时的林淮毫无意识趴在地上,腰部以下血肉模糊!
凤鸣用随身带着的火折点亮屋内唯一一根快燃尽的蜡烛。
秦无病伸手试了试鼻息,手却止不住的抖,他抬头找凤鸣,却发现凤鸣早就蹲下把着林淮的脉,而后匆忙从腰间取出小瓷瓶,倒出数粒黑药丸塞进林淮的口中说:“赶紧找些水来!”
秦无病环顾四周,这里既然是做处罚之用,便没那些物什!
郭义忙说:“我知道后院有个小池塘!”说罢便跑了出去。
凤鸣不敢将林淮翻过来,他不知道骨头伤成什么样,万一翻动之后加重伤情,林淮就算救过来也是废人了。
秦无病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查看林淮的伤势,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恼火,他只觉得额头的青筋在怦怦跳。
“找个身手灵活的,两个最好,让他们想办法出侯府去找九哥,务必让九哥派个厉害些的大夫过来,路上,让他们满街高声叫嚷,武定侯府的四公子刚刚立功回府,嫡母羡慕嫉妒恨,命长子以忤逆的罪名将四公子打成重伤,且扔在一旁,未曾找大夫医治伤情,如今……已是凶多吉少!”
凤鸣听着打斗的声音,知道已在近处,可他不敢离开秦无病,只能等着凤队的人打进来再安排。
这时郭义小心翼翼的捧着池塘里的水回来了,待走到林淮身前,手里的水只剩几滴,根本无法送入林淮口中,郭义干脆松开双手说:“我特意将长衫浸湿,总能挤出点水来!”
秦无病知道这个时候根本不能在意水是否干净,一天没有喝水,又失了这么多血,若不是林淮常年在军营历练,身子骨强健,换做一般的公子哥早便没命了。
凤鸣和郭义忙乎着,总算弄了几滴是进林淮的口中,凤鸣说:“只要能将药丸化开,便能暂时保命!”
郭义干脆脱掉长衫再次跑了出去。
秦无病知道这里暂时不需要他,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
秦无病慢慢起身走到院子中,抬头看天,脑子里闪过第一次见林淮的场景,那位为了兄弟的孩子,想要劫狱的军爷,阴差阳错的救了他一命!
林淮不聪明,性子急躁,做事莽撞,他们萍水相逢,林淮却从一开始便以性命相交!
秦无病眼睛发涩,他早就知道林淮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那些欺辱与算计偏偏出自家人之手,而林淮偏偏最重情义!
秦无病伸手抽出腰间的双截棍,握住一端,冷冷的看向冲进来的火把,十年前,林淮还是个少年,他们未曾停手!如今林淮已经成人,他们变本加厉!
可秦无病知道,林淮多么渴望兄弟情,渴望亲情!
游离棍被秦无病甩出,狠狠砸在冲过来的护院肩头,火把落地。
林淮身上没有捆绑后留下的勒痕……
游离棍回收后又扫向旁边那位小厮的脖颈,小厮应声倒地。
林淮的双手因为握的太用力,指甲插进了肉里……
游离棍劈,挑,扫,砸将面前的人一一打翻在地。
秦无病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可他停不下来,他想到林淮口唇间烂掉的咬痕……
游离棍再次狠狠劈下。
“我乃武定侯府世子林勇……”
“打的就是你!”秦无病的眼睛已经一片血红。
林勇哪曾想到报上名号对方还不停手,他也不知道对方手里是个什么玩意,只那么一小段棍子竟像是有线牵着,眼睁睁看着棍子砸向自己,他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挡了一下,震天的惨叫响彻整个院子,也将秦无病唤醒了。
“我的儿啊!”妇人的尖叫声紧随林勇的惨叫。
秦无病拎着双截棍看向院门口。
一帮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老妇人,老妇人面色惊恐的扑向倒地的林勇。
秦无病知道,这是武定侯夫人,害林淮的罪魁祸首!
他使劲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游离棍砸向侯夫人的脑袋。
“大胆恶贼!你可知你已犯下死罪!”侯夫人抱着林勇歇斯底里的喊叫着:“都是死的吗?还不将这恶贼千刀万剐了!”
秦无病只当没有听到,他看向倒在侯夫人怀中的林勇,冷声问:“林淮是你打的?”
林勇抱着胳膊正在哀嚎,抽空恶狠狠的答道:“我只恨没当时打死他!”
“不!你应该庆幸!”
游离棍飞起狠狠落下,砸在林勇的膝盖上,林勇又是一声惨叫,侯夫人也跟着嗷嗷的叫着。
“你还有一条腿,一只胳膊。”秦无病拎着双截棍冷冷的提醒道。
侯夫人张着嘴惊恐的看着秦无病。
凤鸣突然出现在秦无病身旁,低声道:“侯府中有弓箭手,已经到了,凤队人少,怕是……”
秦无病挑了挑眉:“不怕!想让我死,需要他们母子陪葬!”
“你,你是谁?”侯夫人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闹武定侯府(二)一更
秦无病冷冷的看着武定侯夫人,咬着后槽牙说:
“屋里躺着的,是我大哥!按理说,你身上也应该挨上两棍子,不打你不是因为你是武定侯夫人,也不是因为你是女人,这两个称呼,你都不配!不打你,是因为你会有比挨打更痛的惩罚!”
武定侯夫人根本没有听懂!
她一直生活在深宅内院,对外面的事,尤其是朝廷上的事,知之甚少,武定侯连话都懒得与她多说,又怎会与她谈及朝政。
她不知道林淮与谁兄弟相称,武定侯怎会让她安插人在林淮身边,更何况林淮是只身前往明州的,她对林淮这一路都做了什么,跟什么人有交集,全然不知,只知林淮本应回京领罪的,结果却立了功。
武定侯夫人当然知道大长公主选了几年,终于选了个捕快做驸马的事,此事满京城已是无人不知,但她的脑子,没办法将眼前的人和那个飞上枝头的男人放在一处想。
只听秦无病说林淮是大哥,武定侯夫人便单方面认定此人也是武将。
“你是谁家的?”武定侯夫人眼神中迸发出玉石俱焚的光芒。
“皇家的!”秦无病冷冷的回了一句,又冷笑道:“你猜我为何敢打他?”
秦无病指了指痛苦呻吟的林勇。
武定侯夫人怕了,她听得懂皇家的意思,脑子里突然闪出武定侯愤怒的表情,她清楚的知道,这件事不管做不做的成,武定侯回来后都会暴怒,但成了,武定侯也只能闷在心中,不成,林淮这一生也算是完了,不会再对她的儿子产生任何影响,但若是让皇家的人搅进来,武定侯可不会向着他们!
“林淮伤,他伤!林淮死,你和他都得死!我不用对你动手,你儿子折了胳膊断了腿,你比他疼,但若是我大哥没能救过来……我会先让你看着你的儿子受尽折磨而死,再送你去与他团聚!”
“我,我是武定侯夫人!”
“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屁!”
武定侯夫人愣了一下,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她自打当上侯夫人,何曾被人如此辱骂!
“我不管你是谁,擅闯武定侯府,打伤世子便是死罪!”武定侯夫人歇斯底里的喊道。
秦无病哈哈一笑,问:“连你都是屁,他连屁都不是,别说打伤,便是打死我都不会如何,还死罪?你们也配!”
武定侯夫人快气炸了,她轻轻放下怀中的林勇,慢慢站起身,一位嬷嬷赶紧过去蹲下,将林勇抱在怀中。
武定侯夫人站直身子,可能因为没蹲过这么久,她身子晃了晃,两名丫鬟赶紧上前搀扶。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就是拼的一死,也要为我儿讨个公道!”武定侯夫人咬牙切齿的说。
“那,林淮的公道,谁为他讨?”
秦无病喊了一句,没等武定侯夫人再说什么,突然窜过去拎起林勇,那位嬷嬷伸手便打,被秦无病一棍子挑倒,再没起来。
林勇被秦无病拎着站起来,疼的他嗷嗷叫的凄惨,武定侯夫人顿时失了主张,就在这时,下人高声通禀:大长公主到!
武定侯夫人一听大长公主来了,悬着的心回落了一些,大长公主自是不会允许家里人这般胡闹,再怎么说,武定侯对皇家也算有恩!
武定侯夫人命丫鬟帮她整了整衣衫,发饰,又回头看了看痛苦呻吟的儿子,咬了咬牙躬身迎在院门口。
大长公主走路生风,刚出现在院门口,武定侯夫人便迎上去要屈膝行礼,大长公主两步上前,挥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侯夫人脸上,武定侯夫人应声倒地。
大长公主冷着脸,看向地上惊恐的侯夫人厉声问道:
“从何时起,武定侯夫人可以越过本公主任意处置本公主的人?本公主的结拜妹妹你都敢发卖,还有什么你不敢做?!”
武定侯夫人张着嘴,惊得浑身都在颤。
秦无病也惊住了。
这时两名凤队的人带着一个小老头,一路小跑进了院子,那老头不是夏冬瑞夏大夫是谁!秦无病在明州时还有幸被夏大夫医治过。
秦无病此时的心情可说是没法说!
原本见到夏大夫来了,林淮的命应是保下了,他提着的心也该落下了,可刚听大长公主说春草被武定侯夫人发卖了,他的心还如何落的下?
发卖自然不会去好地方,自家的下人说今日早些时候,春草便被武定侯府的人带走了,整整一个白天,不论东南西北哪个方向,想要追回怕是难!
等林淮醒来知道了,会如何做?
若是换做他,必成魔!
秦无病的心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狠狠将林勇扔在地上,疼的林勇哇哇大叫。
大长公主指着武定侯夫人道:
“若是春草妹妹没有被找回,或者找回来后……受了些委屈,”大长公主眼神犹如利箭一般:“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武定侯夫人吓得语无伦次,连连摆手道:“不知,大长公主,我真的不知,只是觉得,我们是侯府,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我,也是为了侯府的体面啊!”
“体面?”大长公主喝道:“你满腹心肠都是黑的,只知为自己想,你还能想到侯府的体面?!”
秦无病听罢侯夫人的辩解更是怒到极点,他再次揪起林勇的衣领,咬着牙道:
“你是兄,他是弟!你们欺他无依仗也就罢了,如今竟如此辱他!你以为他不还手任你打是怕了你吗?因你拿春草做威胁,他咬碎牙受着,可你们可有兑现承诺?!”
秦无病说罢狠狠一推,将林勇扔到地上,他看到大长公主身后瑛姑手中拿着长鞭,将双截棍扔给凤鸣,两步过去夺过长鞭,狠狠甩了出去!
‘啪’清脆,狠厉!
林勇嗷的一嗓子,身子蜷缩一处。
“你用春草相要挟!”秦无病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啪’又是一声清脆。
林勇又是一声哀嚎。
“你绑都没绑,他咬碎了牙,抓烂了手,最后你将春草卖了!”
‘啪’
‘啪’
‘啪’
长鞭在院子里飞舞,也不知多少鞭打在林勇身上,多少鞭打在武定侯夫人身上。
第三百五十四章 前因后果(二更)
大长公主没有阻拦,她知道秦无病有多恼怒,她何尝不是?
她责备自己没有在秦家宅子里安排些人手,之前收到消息便即刻命人去寻,到了武定侯府门口便收到回禀,武定侯府的人将春草交给了人牙子,大长公主咬牙说:“必须找回!”
长这么大,大长公主从未像今日这般……自责!
秦无病没用过长鞭,几下之后便没了力气,他浑身都在抖,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母子二人,脑子里想的却是林淮醒来后知道春草被卖了,会如何?
大长公主走过来,拉住了秦无病颤抖的手,低声说:“相信我,我必会将春草找回来!”
秦无病鼻子一酸:“大哥,大哥没有家,春草便是他的家!”
不管林淮是否懂得爱情这个词,春草是他想娶的女人,他只知道有了这个女人,才能有家!
大长公主狠狠点头。
武定侯夫人这时候已经被丫鬟搀扶起来,林勇还在地上呻吟。
秦无病突然怒视武定侯夫人厉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春草的?又是如何知道春草住在哪里的?”
武定侯夫人眼下三魂六魄都没在原处,别说回答问题,秦无病说了什么她都听不明白,只知道秦无病的嘴在动。
大长公主看了眼瑛姑,瑛姑命人将武定侯夫人身边的一名丫鬟和一位嬷嬷带到院外,很快便知道武定侯夫人是如何知道香草的了。
林淮回京,武定侯府是收到消息的,武定侯不在府中,世子林勇代表武定侯到城门外迎接睿亲王回京。
一开始,闲杂人等自是不能接近,等皇上一家子走完流程进了城,这些达官贵人才松懈下来,身边伺候的人才敢近前。
林勇身为世子,场面上的事自是会做足!林淮便在进京的队伍中,他怎能不上前表现一番兄友弟恭?
也是巧了,林勇上前的时候,林淮正在春草的车外耐心的嘱咐,林勇一见即刻留了心眼,命一名随从跟着春草的车直到秦宅,随从亲眼见到春草抱着孩子下车,又查明这处宅子是个商户所有,随从便将这些回禀了林勇,林勇又一五一十的说给自己的母亲听。
武定侯夫人只在晚饭时稍一试探,林淮便急了。
武定侯夫人觉得林淮此举便是将把柄稳稳的递到她面前,她不用一用都对不起林淮的坦诚。
大长公主一直有信心将武定侯府与国子监祭酒家的亲事处理好,只可惜武定侯因战事离京,这事便耽搁了,秦无病也嘱咐过林淮,要想顺利娶春草,回京后便老老实实的,听大长公主的指令,先不要去找春草。
林淮虽说脑子不太好使,但终究不是真傻,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也做好了暂时不见春草的准备,他相信秦无病定会将春草照顾好。
可他没脑子应对别人的试探。
……
大长公主在等着瑛姑回话的时候也没闲着,他命人将府中所有拿着弓箭的护卫全都抓了。
秦无病叹了口气,还没怎么着,大长公主已经在替他收尾了。
今日这事说破大天去,错都在秦无病,大长公主如此做也是为了日后可以扯皮,你说不认识便可以射杀了?再说,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京城如今谁人不知大长公主的捕快驸马?且秦无病身边还有凤队的人,有腰牌,你不认人还不认识腰牌吗?
射杀未来驸马,武定侯夫人是何居心?
想让秦无病安然无事,只能让武定侯让步。
……
凤队来人低声禀报五城兵马司和府衙的人已到侯府门口。
秦无病看了眼靠在丫鬟怀中瑟瑟发抖的武定侯夫人,转身朝屋里走去,他要亲耳听到夏大夫说性命无忧才会安心。
夏大夫在清理林淮的伤,头都没抬:
“现在还不好说,这里什么都没有,想要点干净的水都费劲,我要清理好伤口才能初步看看腰折没折,他暂时性命无忧,我也只能说暂时,你最好命人尽快将我需要的都准备妥当……”
夏大夫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秦无病转头看向院子,五城兵马司和府衙的人已经进了院子。
秦无病叹了口气,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夏大夫道:“大哥便交给夏大夫了,夏大夫所需大长公主会命人准备妥当,等我出来再好好谢你!”
说完,秦无病起身便走,郭义像是知道秦无病要做什么喊到:“三弟……”
“照顾好大哥!”
秦无病头都没回,摆了摆手。
大长公主正在与五城兵马司的人理论,府衙的人躬身站在一旁。
五城兵马司实为统称,实际上是将京城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区域,由五个同级别的兵马司组成,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
武定侯府在东城,此时站在院中卑躬屈膝的那位便是东城的兵马司指挥,正六品。
他如何敢与大长公主直接对话?还不是府衙的人先他一步,偷偷退了两步,把他放到了前面,他也只能躬身听着,真说不让带走擅闯武定侯府之人,不带便是,他也只是来露个面,想来那位府衙的人也是这般想的。
秦无病走到近前,先与大长公主说了夏大夫的要求,大长公主即可命人去做,还高声道:“这时若是有谁敢耽误医治,打死不论!”
秦无病随后才低声道:“让我跟他们走吧……”
“不可能!”大长公主眼睛瞪得极大。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主动坐牢(三更)
“你先别急。”秦无病耐心的劝道:“这事从哪论,是我先冲进来的,今日不将我带走,你让他们如何交代?”
秦无病指了指那位兵马司指挥和府衙的人。
兵马司指挥和府衙的人都垂着头,但心理活动是一样的:你不跟我回去,我好交代,你跟我回去,我反倒不好交代。
这尊佛请回去,放哪?
大长公主刚要反驳,秦无病又说:“这种事瞒不住,很快便会传开,咱们不能让皇上难做!”
“是他们生了歹毒的心,你若不来,林淮今晚必然没了性命!”
“正因为他们有错,所以你才应该放心我跟他们走,我做错的地方甘愿受罚,他们还能躲得过吗?我若是不跟着走,即便咱们觉得做得对,难免被人诟病,说咱们皇家仗势欺人,原本占理的事,对不对?我不过是进去歇息几日,便能省去皇上头疼,让武定侯府辩无可辩,何乐而不为?”
“可是……”
“没有可是,我进去他们谁敢对我用刑?你还不掀了他们家房顶!我在里面与在宅子里不会有多少区别,正好补补觉,在外面人来送往的,是吧?如今我也算飞到树枝上了,想巴结我的人还不得把我家的门槛踩平!让我进去消停两日吧,我这也是给武定侯些颜面,他毕竟是大哥的父亲,等他回京……我也就出来了。”
大长公主气不过,捡起地上的长鞭就要抽还在地上的林勇,被秦无病拦住了:“没必要,咱细水长流,如今他们娘俩儿算是知道得罪了你我,将来的日子,对吧,有他们受的!咱们又不是善人,我可没有不计前嫌的毛病!”
大长公主扔掉长鞭指想武定侯夫人厉声问道:“你还有几个儿女?”
武定侯夫人吓得,丫鬟没扶住,直接出溜到地上。
秦无病拉着大长公主严肃的说:“一定要将春草找回,不管她经历了什么,先找回来再说!大哥也要尽快带离武定侯府。”
大长公主重重点头,又看向兵马司指挥高声道:“驸马若在里面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不至于,不至于!外面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消息尽快让我知道。”秦无病跟大长公主说完,朝兵马司指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先走在前面了。
凤鸣赶紧追上说:“里面未必就安全,我还是跟着吧!”
秦无病倒是没阻拦,他回头朝大长公主笑呵呵的挥手道别,转过头来笑容尽失。
……
出了武定侯府的大门,关于秦无病去哪里休息,兵马司指挥与府衙的人相互推诿了起来,谁都不想接这尊佛回去,一方面不好安置,一方面万一出点状况……
秦无病不耐烦的道:“你们俩在里面的时候怎么不争一争?要不这样,我先回家,你们商量妥当了再来接我!”
二人吓了一跳,若是这位驸马没提出跟着回去的要求,他们自然好做,回去如实禀报便是了,但驸马提了,这件事情的味道就变了,他们没带回去,便是他们的失职。
兵马司指挥灵机一动说:“府衙比我那舒服些,武定侯府肯定命人到府衙报案了,府衙理应……是吧。”
府衙还没说话,秦无病便指了指府衙的人说:“走,去府衙!”
府衙的人都快哭了。
……
京城府尹赵清晏忐忑的等在府衙,从武定侯府的下人来报案开始,他便知道这算是摊上事了!
敢冲进武定侯府的人,能是好惹的?街上已经传开了,武定侯夫人如何虐待庶子,打伤之后不给医治,这些话怕都是真的!
这位武定侯府的庶子刚刚跟着襄王爷回京,听说功劳不小,这妇人怎会如此没有远见,怎能在这个时候下手!
赵清晏推断冲进武定侯府的定是一路上跟着襄王爷的侍卫,因他知道永诚侯的那位孙子便是襄王爷的近身侍卫,且与武定侯府这位庶子关系匪浅。
他开始思量,若是武定侯府当真要告,他如何判案才能两边都不得罪,毕竟侍卫也要看是谁的侍卫,襄王爷是谁?那可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清晏正思量着,衙役禀告冲进武定侯府的是大长公主那位捕快驸马!且大长公主也去了武定侯府。
赵清晏哀叹一声,在心里把武定侯夫人好一顿骂!
大长公主平日在京城便是谁都不敢惹的,那位捕快驸马更是‘一品捕快!’一路跟着襄王爷,就没有他不敢办的案子,前两日刚听说他在通惠县砸了县衙,怎会这么快便到了京城?
赵清晏愁的啊,原本就花白的胡子貌似瞬间又白了几分。
他将幕僚全都叫到书房,想商量应对之策,可还没等幕僚到齐,秦无病主动来坐牢了。
赵清晏到前衙亲迎,秦无病很是客气,说:“该如何便如何,千万莫要网开一面,行什么方便。”
赵清晏以为秦无病说的是反话,擦着额头上的汗,想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卧房腾出来……
“牢房在哪里?快快带路,我困了。”秦无病催促着。
赵清晏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秦无病忙劝慰道:
“大人只需按规矩,该如何便如何,我倒是没有别的要求,牢房安静一些便可,连着查案赶路,确实疲惫,正好借此机会补补觉,好好歇息一下,只是……我这一路得罪了不少人,确实有人想取我性命,还盼大人莫给那些人机会才是。”
赵清晏听罢,只觉得心里忽悠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坐牢(一)一更
秦无病躺在干净的褥子上,下面便是干草,凤鸣也有干净褥子,只是他坐在褥子上与牢房外的人聊着闲天。
秦无病被关押在府衙牢房最深一层,这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还是非常重要的重刑犯,从地面到这里需要过三道关口,此时都换做大长公主的人了。
而牢房栅栏外还站着三名凤队成员。
这里见不到光,只有火把,为了让牢房看起来亮堂一些,秦无病进来入住之后,府尹贴心的多点了几支火把。
牢房内空气本就不大流通,呛人的霉味和火把的黑烟让秦无病担心自己没被人暗杀成,肺变黑了,出去后至少短五年阳寿。
秦无病见凤鸣与凤队的人聊得起劲,纳闷的问:“二龙不是说你是哑巴吗?何时这么能说?”
凤鸣瞥了一眼秦无病道:“在这里连黑天白天都不知道,不说话,靠什么打发时间?”
“先睡吧,昨晚睡在野外,还不趁这会儿补回来!”
“就这味儿,你睡得着?”
“你就是太娇贵了!”
俩人正说着,突然都不说话了,俩人竖着耳朵听了一下,秦无病长叹了一声,埋怨道:“谁把他惊动了?”
秦无病话音刚落,第三道关的铁门吱扭被打开,老和尚愤愤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太监抱着被褥。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找我一起?有我跟着,你还会受这个罪?我刚才跟玉儿发脾气了!我也让人给皇上传话了,不放你出去,我也不出去!”
秦无病坐起身,挠了挠额头,极无奈的问:“能不能让我好好坐牢了?”
老和尚没理秦无病,他命凤队的人打开牢门,凤队的人看向秦无病,老和尚一脚踹在那名凤队成员屁股上:“你看他干啥?这里谁比我大?我说啥是啥!”
秦无病挥了挥手,凤队的人赶紧打开牢门。
“七叔也是,何苦来遭这份罪,我又不会真的有事。”秦无病看着小太监像模像样的为老和尚铺着被褥,开始唠叨:“你的睿亲王府大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遇到这般急的事,我上哪找你去!玉儿自然是知道我无事,才会同意我进来住两天,我也是好一通说,你还跟她发脾气……”
“你说的好听!我就是住你家旁边,你这趟也不会带我玩!德病,下去吧……”
“等会儿!他叫什么?”秦无病指着已经出了牢房的小太监,瞪大眼睛问。
“奴才叫德病,是老祖宗给取的名。”德病恭敬的站在牢房外答。
老和尚得意的扬着头说:“下去吧,去外面等着,别乱跑,有事找不到你小心挨板子!”
德病连连应是出了铁门。
秦无病有些气恼了:“我叫无病,他叫德病,你几个意思?”
老和尚呵呵笑道:“你惹我了,我回去打他!”
“能不能有个亲王的样子?!”
“亲王什么样?”老和尚坐到褥子上问。
“懒得理你!你进来前可去看过大哥了?”
“懒得理我,你还问?”
秦无病感觉肺部有点疼,他揉了揉胸口。
老和尚冷哼了一声,说:“谁让你不叫着我的,就不告诉你!”
秦无病踏实的躺下了。
“你怎么不追着问?你不关心武定侯家的老四是死是活?”
“你都说了。”
“我说了?我说了?”老和尚第二句是问凤鸣的。
凤鸣笑了笑说:“睿亲王这般轻松,林淮必定无事。”
“谁说无事!老夏头说即便能保住命,怕是也下不了地了!”
秦无病重新坐起,想说什么,可张了半天的嘴,一个字没说出来。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别心急,京城最不缺的便是名医,老夏头就很厉害,他没说一定如何,必定还有办法。”
“性命……是否确定能保住了?”
“老夏头多奸啊,他才不会把话说死,必是给自己留了退路。”老和尚的安慰有些苍白。
秦无病垂下头。
凤鸣突然道:“又有人来了!”
秦无病抬头看向铁门。
铁门打开,襄王爷背着手,沉着脸走了进来。
秦无病指了指牢房,严肃的说:“没地方,住不下了。”
“你想的美!”襄王爷嚷嚷道。
“我想的不美,只想大哥能把命保住,只想春草能被找回。”秦无病说的很轻。
襄王爷叹了一口气,说:
“林淮保命问题不大,春草……玉儿已是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现在已知午时之后才被带出城,是奔向辽东的,玉儿已命人分几路追出了城,若不出差错,明日一早便会有消息传回。”
秦无病呼出一口气。
“这事儿,我知你已是极克制了,但京城不比他处,既做了……”
“做了又如何?武定侯自己后院着火,无病这是帮他灭火呢!他还能不识好歹?我是知道的晚,若是让我知道了,便杀了那母子……”
“七叔!”襄王爷无奈的喊了一声:“再怎么说,武定侯……唉,算了,等武定侯回来再说吧,七叔上了年纪,跟我回吧,无病还年轻……”
“我不!”
秦无病却问:“那位武定侯夫人和世子,如何了?他们不可能这么干等着。”
“玉儿一直在武定侯府,林淮暂时不能移去他处,各种所需,也只有她在才能及时送到,所以,”襄王爷清了清喉咙:“武定侯世子至今未曾就医。”
“漂亮!”秦无病狠狠挥了一下手。
“你美什么!太后连下几道懿旨命玉儿进宫,宫里这时辰早就落钥了,可见太后何等重视!”
老和尚忙问:“这事怎会这么快传到她耳朵里?”
襄王爷冷哼一声说:“武定侯夫人娘家是没什么大本事,可她把侄女早早嫁给了诚郡王为侧郡王妃……”
“诚郡王也是太后的亲生的?”秦无病忙问。
襄王爷摇头。
老和尚忙说:“这事儿我知道,先帝不待见她,她不待见皇上,先帝最后那几年,她以为会是诚郡王继位,好一通巴结,没想到最终是自己的儿子继位了。”
“她脑子是不是有病?”秦无病脱口而出。
襄王爷恼了,斥责道:“越发的混账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坐牢(二)二更
秦无病赶紧道歉:“九哥莫恼,我并非口无遮拦,是觉得这里……安全!隔墙都没有耳朵。”
“那也不可如此放肆!你心无畏惧,迟早闯下大祸!”
秦无病缩了缩脖子,狠狠点头道:“九哥放心,再无下次了!”
襄王爷绷着一张脸看向老和尚,老和尚眉毛一挑:“还要训我不成?”
襄王爷叹气道:
“七叔不能如此偏心,无病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可玉儿在外面却有一堆事,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可七叔可以,比如太后逼得急了,七叔去找她说一说,她也只能听着……”
老和尚赶紧起身,出了牢房。
……
秦无病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凤鸣将他推醒说:“春草找到了,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秦无病马上坐起身,睡意全无:“可有受伤?”
“说是用头撞过墙,没死成,头上有些伤,后来便被人牙子喂了药,找到时还未醒。”
“真是个烈性子!”秦无病感慨了一句,又问:“何时能到京?”
“说是今日下午便可到京,本来也没走多远,出了城门走到黄昏便歇下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信鸽带这么多话还飞的起来吗?”
“我们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不用写的那么详尽,我们收到后也能知道的很详尽。”
“电报?密码?”
“什么?”
“没事!大哥如何了?”
凤鸣叹了口气说:
“还没醒,但说是今日会离开武定侯府,现在外面传的很凶,把武定侯夫人说的蛇蝎心肠,皇上已命人给武定侯传信,让他尽快到京。”
秦无病重新躺下,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说:“咱们只有等到武定侯回来才能出去。”
“你若不自己非要进来,谁能将你送进来?”
“你不懂,这叫姿态,也叫先礼后兵!武定侯若是个明事理的,碍着大哥的面子,以后还能走动,若是个不明事理的,我作为子侄辈儿的,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听说武定侯是因为救过先帝的命才被封侯的。”
“是呀!”秦无病意味深长的道:“所以,这个面子我必须要给,而他,也必须要给我面子!”
凤鸣听不懂,也懒得问,干脆躺下睡了。
……
秦无病睡不着了,到了吃饭的时间,他又问了问外边的情况,知道林淮已经被接到秦家医治,秦无病对大长公主的感激化作了食量。
可问题来了,既然是坐牢,总要有个坐牢的样子,吃的不差,住的也尽量舒服了一些,那么出恭的问题如何克服?
秦无病后悔中午的饭吃了那么多。
到了晚饭的时候,尽管知道春草已经回到京城,且已醒过来,同样住进了秦家,夏大夫检查过了,伤处无大碍,秦无病也只是简单吃了几口。
只是,林淮还是没有醒过来。
晚饭后,秦无病和凤鸣剔着牙,歪在褥子上聊着闲天,铁门再次被打开,老和尚又来了。
“我去仁寿宫将太后一顿训!”老和尚得意的说。
秦无病来了精神,忙问:“如何训的?”
老和尚等凤队的人打开牢门,进入牢中才激动的说道:
“很直白!就说她帮不上皇上什么,就知道添乱!她说玉儿干预朝政,仗着大长公主的身份刁难武定侯府的人,我问她‘你亲眼看见了?’她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当时就傻了,我又说‘谁给你传的消息?应该杖毙此人!我与老九都曾到过武定侯府,亲眼得见玉儿做的再正确不过,你身在后宫竟能比我们还清楚不成?’她竟无言以对,怎么样,我厉害吧?”
“她可有所收敛?是否还会找玉儿麻烦?”
老和尚忙说:
“哪会如此轻松!我将她训了一顿,她不说话了,我便离开了,我刚走,她便将皇上叫去了,我便杀了个回马枪,当着皇上的面,以长辈的身份好好的跟她说了说,我说‘自古母凭子贵,母慈子孝,这个先后顺序,不能乱,乱了就不对了,皇上日理万机,你在后宫享福,整日仅凭自己喜好就折腾皇上,皇上心里可是装着天下的,你的心里就只有自己高不高兴,不高兴了便拿孝顺说事,母慈你做到了吗?李家列祖列宗看着呢!’把她吓得……”
“皇上事先跟七叔说好了吧?”
老和尚一愣,随即眉头紧皱:“这事你又知道?我们说好就我俩知道的!”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安慰道:“就你俩知道!七叔谨记,在京城之中不论谁往你身边凑,你都别搭理,或者聊点风花雪月的闲事,千万别谈其他。”
“我知道!用你说,我这不是跟你学舌嘛,用的着提防?”
秦无病点头:
“也对!玉儿在外面就靠七叔护着了,太后那里必定不会罢休,那谁他祖母不是太后的姑母嘛,那老太太理应比咱们早到京,这时候不添油加火更待何时?”
“你说赵光吧?客栈养伤呢!”老和尚说的幸灾乐祸。
“啊?”
“我也只是听说的,皇上召见他们祖孙俩,那孙子你还不知道,皇上赐座他扭扭捏捏,皇上赐茶,他连杯子都不碰,皇上赞许他两句,他祖母让他跪下谢恩,他跪是跪了,起来之后可就跟他那身长衫较上劲了,想来跪的也不顺利,皇上有些恼了,那位老夫人还算有点眼色,便没敢再说些什么,便带着孙子去见太后了。”
“太后不会跟他计较吧?”
“不计较也会说两句,那孙子便顶撞了太后,正好皇上也来给太后请安,听到后龙颜大怒,那孙子便挨了一顿板子,皇上还亲自写信给定国公,肯定没好听的,你想啊,连太后都敢顶撞,那孙子心里还能有谁?百善孝为先,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还想做定国公世子?”
“做不成了?”
“做不成了!祖孙俩这回也消停了,听说那老太婆也是一病不起,等着定国公进京接他们回去呢。”
秦无病摇了摇头。
第三百五十八章 坐牢(三)三更
秦无病想不明白,自己孙子有什么毛病那位老夫人能不知道?怎就有胆子往人前带?还是往皇上面前带!皇上只需稍稍用些手腕,便被整治了,赵光也算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终是把世子之位折腾没了,想来,他也可以消停了。
老和尚以为秦无病担忧,便说道:“我真不知道你担心啥?就他们那一家子,在粤地或许还被当个人物,在京城,不足为虑!”
“可他们身后有太后撑腰。”
“我算看明白了,皇上聪明着呢!知道一物降一物,岂能白给我睿亲王的封号?老九都不是亲王!满朝上下也只得我一个亲王!还是这个辈分,你说我回京不就是专门对付她的嘛!”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拿她没辙。”
“你的脑子不是很聪明吗?有没有辙全看皇上,皇上让我有辙,她就得受着!不然,只她的仁寿宫,你以为我能随便去?”
秦无病揉了揉太阳穴,关在这里别的都好说,只是空气质量太差!
“武定侯什么时候能到京?”
“皇上说快了,他本来就在回京的路上,知道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还不快马加鞭?”
凤鸣笑问:“受不了了?”
秦无病没吭声。
老和尚抱怨道:“活该!本来可以不进来的,驸马是白当的?没有点为所欲为的好处,当来何用?”
“你不懂!快回去吧,这里边的味道对身体不好!”秦无病挥了挥手。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听完你想听的就轰人!”老和尚有些恼了。
秦无病赶紧解释:“这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是怕待久了影响你的身体,我们年轻还能撑一撑,你这岁数,是吧,还有娶妻生子的大事未做……”
“你知道还不赶紧出去给我张罗!皇上不提,我也不好意思自己提,玉儿整天忙着武定侯家的老四,我又不好意思开口让她帮我提,老九回来跟在外面一样,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我更不好意思,只有你,你还待在这个破地方!”
“七叔放心!武定侯回来我便出去,出去后定会见到皇上,第一件事,我便要跟皇上说说这个事!”
老和尚这才踏实的离开牢房。
秦无病重新躺到褥子上,想着出去后多久,皇上会见他,毕竟还有个科场舞弊的案子要查。
“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何非要进来。”凤鸣突然开口道:“我把这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就以你的嘴,武定侯府占不得半点便宜,何苦非要进来受罪?”
“进都进来了,你想这些有什么用?我解释了你也听不懂东,有时吃亏真的是福!你有功夫多想想出去后吧,科场舞弊案不好整。”
“那是你想的事,我只要护好你便是了,反正想要你的命,先得取走我的命。”凤鸣说着也躺下了。
“你见过皇上吗?”
“当然!”
“皇上……是个怎样的人?”
“你可真敢问!”
“又没外人。”
“王爷说得对,你心无畏惧,早晚闯大祸!”
其实秦无病只想侧面了解一下皇上的脾气秉性,等见面的时候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可他忘了这一世的人,皇权大过一切!以凤鸣的身份,他哪来的胆子在背后评论皇上?
俩人都不做声了,各自想着心事,想着想着,俩人都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秦无病觉得有人在推他,他睁开眼睛,先是看到凤鸣闪到一旁,随后一扭头看到一张年轻俊美,却又成熟稳重的陌生人的脸。
秦无病腾一下便坐起身来,下意识的看向凤鸣。
只见凤鸣推醒了秦无病后,便跪到一旁。
秦无病挑了挑眉,看着坐在凤鸣褥子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石青色长袍的年轻人,没经大脑同意,张口问道:“皇上?”
皇上笑呵呵的点头。
秦无病咽了口唾沫,将身形调整成跪坐,正准备磕头,皇上摆了摆手道:
“省了吧,朕听说,你可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惺惺作态的,免了吧。”
“皇上所言极是!但,无病也要解释一下,无病懒散惯了,一时改不掉,多亏了七叔和九哥不计较,无病也就得过且过了,然,无病查案时任劳任怨,不惧艰险,尽心办差,所以……无病也想守规矩,但……”
“你究竟想说什么?”
“皇上所言极是!”秦无病长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皇上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品捕快,见了朕竟吓得语无伦次。”
“一品?皇上给我官职了?”秦无病喜形于色,探着脑袋问,忘了刚刚的惶恐。
“想得美!你惹了多少事?哼,你没听说过一品的捕快?民间都传开了,说你虽是捕快,却接连将一品大员都能拉下马,你便有了‘一品捕快’的绰号。”
秦无病眨了眨眼。
“这几个月,朕看到最多的便是你的名字,甚至想过与你第一次在哪里见,呵,哪成想你选了这么个地方!”
秦无病耸了耸肩,无奈的道:“我不惹事,但事儿惹我呀。”
“哦?你还挺委屈?”
“皇上明鉴!”秦无病朝皇上身前凑了凑:“大闹武定侯府,是为了救我大哥林淮一命……”
“你们私下如何论朕不管,但,在朕面前,不可!你还嫌你亲戚不够多?秦家四房,只你这一辈嫡出的兄弟便有十几人,姐妹四人,这还不算庶出,你兄弟不够多吗?再跟着林淮论,你都可以占山为王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肺腑之言(一更)
秦无病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声音发颤的道:“皇上,提个小意见,咱能不能别展开想象?皇上随便一想,我后脖颈子发凉啊!”
“你还知道怕?”皇上戏谑的问。
“皇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尊敬多过怕!皇上继位不久,多少事等着皇上处理?别的不说,只说这段时间,那真是把尧舜禹汤请来也未必有皇上处理的好,短短两个月,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了,只这份能力,无病打心眼里敬佩!”
皇上的眼睛精光一闪,半响没有吭声。
秦无病跪坐着,双臂撑在身前,他不敢抬头看,眼见自己一通彩虹屁后没有动静,他有点着急了,看来皇上不吃这一套,他需要尽快想出别的办法,无论如何在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在最高领导面前,要留下好印象。
秦无病还在琢磨办法,皇上开口了。
“你为何非要进牢房?”
秦无病赶快组织语言,皇上又道:“坐好了回话。”
秦无病直起身子,指了指腿问:“能把它盘着吗?”
“怎么舒服怎么坐吧,都是自家人,但,人前要记着规矩!”
秦无病重重点头,他觉得刚才的马屁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秦无病舒服坐好,这才开口道:
“武定侯府自己家里那些事,别管脏的臭的,只要关着门没被发现,便什么事都没有,我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若是毫发无伤,京中有些人的心里该不好过了!一边是武定侯,一边是名捕快,一边是武定侯府,一边是皇家没过门的驸马,不论从哪个角度想,都有人能找到一个点问‘凭何?’”
“你只是为了堵上那些人的嘴?”
“也不完全是,堵上他们的嘴是为了让皇上少些烦恼,不然今日几份折子,明日几个人进言,皇上得多烦!再有,大哥,不是,林淮怎么说也是武定侯府的人,不论这件事最终确定武定侯夫人与世子如何如何,我先冲进去就是不对,还打伤了世子,等武定侯回来,见我在牢中,多少能消点气,他是不是也就剩下解决后院那些事了?而这样一来,自始至终,林淮都是受害者,也仅仅是受害者,不会因为我被迁怒。”
“九叔总说你重情义。”
秦无病嘿嘿一笑说:“也分人。”
“通惠县的案子……你想到了科举舞弊上?”
“暂时这般推断,还需后面找到实证。”
“你可知一旦铺开了严查,涉案之人,怕是少不了。”
“那是自然,三年一次春闱,能做到换主考而不换卖考题的规则,参与之人怎会少。”
“动的人多了,恐影响六部办差。”
可能是因为说了一会儿话,秦无病一开始的惶恐和紧张,慢慢的不见了,他像是忘了眼前的人是谁,皱眉道:
“这案子一旦查明,不仅仅是参与之人有罪,都察院那些人干什么吃的?既然失了监察之责,肯定也要问罪,那些曾经买了考题如今为官的,也不能落下,这通折腾下来,怕是剩不下几个干净的。”
“你想劝朕,不查了?”
“谁都有可能劝皇上别查了,只我不会!我这个人,呃,无病跟皇上我我的,是不是也失了规矩?”秦无病又想起眼前的人是谁了。
皇上摆了摆手说:“只自家人在,无需计较那些规矩,你心里知道,人前记得便可。”
秦无病算是接到了圣旨,撸了撸袖子说道:
“科考之重要关系到社稷兴亡,我这话没错吧?不把这关把好,选上来的人能帮皇上做什么?他们这就跟做买卖一样,前期已经投入成本了,后面想的定是使劲捞银子,能有几个好官?更何况,科举便是为了给寒门子弟打开一条路,不拘一格降人才嘛,咔,几百两,上千两银子横在路中间,结结实实的把寒门子弟堵外面了,也等于把人才堵外面了,皇上的那些烦心事,谁来分担?”
“听说西宁府尹是个监生……”
“皇上,宋富的情况跟科场舞弊还不是一回事,这事我跟九哥探讨过,若是一人头悬梁锥刺股的一门心思只为当官后万亩良田,真金白银,这种人高中有何意义?相反,若是有人家中有钱,心里却想着替朝廷效力,图的不是黄金万两……总之,是不是好官与读了多少书不是直接的因果关系”
“照你的意思,科举还有何用?”
秦无病赶紧摆手说:
“术业有专攻,我只知道查案,这种事我是真说不好,我觉着吧,这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为何会德不配位?为何会能不配位?都是忘了自己是谁,没事竟琢磨别人了,没工夫好好想想自己!”
“公忠勤能!竟鲜有人能做到!”皇上苦笑。
“这事吧,皇上多少也有点责任,干部,不是,官员大多都是一步步升上来的,他们想要什么?三种,权,钱,成就感!”
跪在一旁的凤鸣悄悄抽出一根干草,又悄悄戳了戳秦无病的腿。
“你不用提醒他,难得有人跟朕说实话,让他说!”
凤鸣只得松开干草。
秦无病挠了挠凤鸣戳的地方,说:
“我本来就不太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惦记……是吧,那位置就这么好坐?同时有俩案子我脑子便不够用了,皇上脑子里得装多少事?哪一件不是关系到民生疾苦?”
“接着你刚才的话说。”
“哦,我刚才想说,朝廷在监察百官这方面,做得不好,形同虚设,早被人情世故盖在里面了,比如明州之前的那位府尹蔡友坤,他夫人的什么亲戚就是曾经的江南总督江毅东,监察谁?谁敢真的监察?就算有官员一开始内心想着清廉为官,可这池子里都是什么鱼?人受怂恿久了,便容易生出异样的心思,我家后院有棵柏树,祖母想配上假山好看,便命园工花匠一日三弯的,最终成了祖母想要的模样,可它一开始何尝想这样?”
凤鸣趁皇上沉思,狠狠的看向秦无病,可秦无病只顾着自说自话,余光都不曾看向他。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水太混了,一样养不出好鱼!九哥说皇上有限整饬吏治,确实该整整了。”
“你觉得朝廷应该有像园工花匠那般的衙门口?”
“那是自然,眼看着要长歪,赶紧修剪修剪,手里的剪刀,锤子什么的可不能松手。”
“若是让你为官呢?”
第三百六十章 出狱(二更)
“别,我当不了官!我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皇上也看见了,我无官无职,已经惹了这么多麻烦,我还是那句话,人要有自知之明,再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诱惑,我说的诱惑不是指银子或者女人,是指一帮人没事就在我耳边说‘你真行,你真棒!’时间一长,我会真的以为我行!这就是捧杀……还是对着死人踏实。”
皇上笑了笑说:“你查案又不是只跟死人打交道,那些活着的,想掩盖罪行,减轻刑罚的,你如何应对?”
“尽我所能让他们达不成目的,以前确实难一些,需要动脑子,现在不用了,只要皇上想知道真相,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好使!但若是有一日皇上不想知道真相了,那便放我回家逍遥度日,眼不见,心不烦!”
皇上盯着秦无病看了看,笑着摇了摇头。
秦无病身子前探,讨好的问:“既然说到这了,我和玉儿的婚事……皇上看下个月有没有黄道吉日?”
皇上眼睛一瞪,道:“你真敢想!朕的小姑母出嫁能是简单的?还下个月,明年这时候都未必准备妥当!”
“准备什么?有什么好准备的?宅子我有,人过来就行了……对了,七叔,睿亲王的婚事可得尽快,他辈儿太大,他儿子出生跟我平辈儿,这谁受的了?到时让我儿子喊比他小的叫叔叔,我不干!怎么也得大上两个月吧?”
皇上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秦无病一拍大腿,问道:“皇上几位皇子了?赶紧给睿亲王张罗成亲,让他赶紧生,大一天是一天,皇上别急着走啊……”
皇上走到牢房门口突然转身道:“诚郡王,毕竟是朕兄长,有些事,得过且过吧。”
“那不行!”秦无病没有犹豫的喊了一声,站起身,凤鸣差点趴到地上。
“别的事都好商量,皇上随便用我,不需官职,无需俸禄,但,对玉儿藏着这种心思,那可不成!我们都是凡人,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他在暗处紧盯着,我们前面一百个好,有一个不好,前面的都白做!他犯了一百个错误,次次被谅解,只会胆子更大,我办的案子多,这事我有经验!”
皇上没再说什么,自有人打开铁门,皇上背着手走了出去。
秦无病长处一口气,跌坐到褥子上,凤鸣爬过来连声抱怨:“你,你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
秦无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纳闷的看着凤鸣问:“你一直跟着玉儿,这种场面不是常见吗?”
“在宫里都是瑛姑跟在大长公主身旁,我……很少。”
秦无病哦了一声,说:“皇上这次来也是等不及想要见见我。”
凤鸣‘嘁’了一声,盘腿做好。
“我实话实说没坏处,只有好处!你想啊,我什么样,能逃过皇上的眼睛?九哥说过,皇上可不是仅仅通过九哥知道我,既然都知道,我刚刚演给谁看?皇上本来就是来验证一下的,我遮掩是为哪般?”
“那你提你儿子干什么?你不知道皇上比大长公主小一辈儿?”
“不这样说,我怕七叔的婚事快不起来。”
“你就不怕皇上听完不给睿亲王成家了?”
秦无病眉头皱到一起:“对呀,皇上要是怕多几个小叔叔,小姑母……”
“你还说不愿意让你儿子喊比自己小的叫叔叔,皇上已经有六名皇子了,他们得喊爷爷!”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说:“过犹不及,过犹不及!这事是我思虑不周,等出去了,我再找皇上,看看能不能往回拽一拽。”
“我算是明白了,”凤鸣躺到自己的褥子上:“皇家就吃你这一套!”
秦无病呵呵一笑说:“这叫投脾气!”
凤鸣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秦无病不在说话。
说什么呢?从他第一次见到秦无病开始,秦无病的所作所为便让他惊讶不已,本来早该见怪不怪了,偏还会吃惊!凤鸣想,就算哪日秦无病与皇上勾肩搭背,他也不该惊讶。
而此时秦无病心里想的是:今晚这般表达,皇上应该放心了吧?
……
本来想着进牢房补觉的,谁知在不分白天与黑夜的前提下,秦无病依旧没能睡一个好觉,他觉得也只是刚睡着,便又被人推醒了。
秦无病知道不会是皇上又来了,他看了眼凤鸣,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
“那你接着睡吧,我先出去了。”
秦无病腾的坐了起来:“武定侯回来了?”
“回来了,一天一夜没下马。”
“大哥可醒了?”
凤鸣摇了摇头。
秦无病利落的起身毫无留恋的出了铁门。
……
京城府衙门口,大长公主的马车等在那,引得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秦无病向来注重舆论导向,他身边的人也有样学样,如今京城百姓都知道驸马为了结义兄长,大闹武定侯府,那位结义兄长救出来后已是奄奄一息,至于武定侯夫人是如何加害这位庶子的,百姓间早就传出了很多版本,无一不是说武定侯夫人蛇蝎心肠的,却无人提及被驸马打的下不了床的世子。
大长公主坐在马车中等着秦无病,她这两晚也没怎么睡。
第一晚为了找春草,大长公主本着不能错过的原则,将京城内的各类中介机构清查了一遍,难免翻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京城府尹赵清晏可有的忙了,武定侯夫人也算是为京城百姓间接的做了件好事,这次之后必然会有新的法令颁布。
第二晚,林淮还没有醒,大长公主找来太医院好几名德高望重的太医,连每日要进宫为太后问诊的太医都被大长公主找来,和夏大夫一起研究林淮的病情如何用药,只气得太后砸了不少物什,然后命人禀报皇上,说她病了,还是老和尚去了趟仁寿宫,跟太后说童子尿治百病……
到了凌晨,大长公主收到武定侯到了城门外的消息,便命人准备马车,好像是不管武定侯怎么想,太阳升起之后,秦无病都必须要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