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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下狠手打

    关止承和沈四爷想必孰优孰劣关文是不知道的,但是安老爷其中一句话却让他颇为意外。

    "安老爷你说...我六弟迫着安姑娘跟他私奔?"

    "不然我怎么就说他心眼毒辣了?"

    安老爷冷哼一声,狠盯了关文一样道:"想生米煮成熟饭,那也要有水来蒸,有火来煮才行,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胆子倒是大得厉害!要不是我府里的人还算有两分眼色,瞧见不对立马拦住,不然我还不知道你那幺弟竟然是这样的一种货色。从小吃什么长大的,心肝黑成那样!"

    关文脸色铁青,他以往不过以为关止承是哄着那安家小姐,从她身上弄些银钱好处。可万万没想到,关止承竟然胆子那么大,居然还能哄着安家姑娘跟他私奔!

    聘者为妻奔为妾,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安家姑娘竟然不知道吗!

    似乎是知道关文在想什么,安家老爷冷冷看着他说:"我安家虽然来这辉县的时日并不算长,可也不是那等一夜暴富的人家,家教那也是森严的。怪只怪我那闺女打小就没了娘,等后母进门却也不受后母教导,被下人养大性子难免懦了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她学得还不透彻。可你家幺弟不是自诩秀才吗?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婚姻大事,必须要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一一过了礼才算是订终身,他竟然置若罔闻,还哄着我家女儿没名没分地跟他!你们家就是这样教导他的!"

    关文被安老爷训得话也说不出来。

    按道理来说,这是关止承做的事情,与关文并没有什么相干。但是关文却是关止承的亲大哥,安老爷一字一句骂得也没错。长兄入父,子不教父之过,推理过来,弟弟做错事情,就该归责于大哥。

    安老爷的话就像是一下一下扇着他的脸,打得关文反驳不得。

    他就只能紧紧握着拳头,心里又想起昨日离开老屋前关止承说的话。心里便涌起一股一股的无力。

    树苗歪了,正得回来吗?

    关止承只有十七岁啊!

    大概是关文不声不响任由安老爷教训的样子让安老爷满意了些,多余的话他却也不再说了,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个老实的正派人,倒也不跟你那幺弟似的,目中无人,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只剩下一肚子坏水儿等着使坏。威武镖局我名头我也知道,去年那起子威武镖局的哀事儿我也听过,在这种镖局里边儿当过镖师的人,想必品性也不会差。我敬你是条汉子,你回去也好好管教管教你那幺弟,地里刨食供出个读书人来不容易,养成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那才是得不偿失。"

    安老爷冷淡地看了关文一眼,又朝沈府正门那儿瞄了眼,这才眯了眯眼睛问道:"你到沈府这边儿来做什么?"

    "安老爷不用挂虑,这与安家无关。"

    关文答得淡淡的,安老爷冷哼一声,扭头示意轿夫压轿,自己走了进去。

    随即轿夫起轿,安老爷掀开窗帷对关文说道:"我儿与沈四爷婚期在即,近段时间,你可要看好关家小子。看不住他,让他出来捣乱生事儿,我安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一落,安老爷便吩咐轿夫前行,窗帷也阖上了,看不到安老爷的脸。

    轿子一颠一颠地走到沈府正门,门房上前迎了安老爷进去,得了赏钱乐得脸上开了花。

    关文本想去威武镖局去一趟的,这会儿心情却也没了,走出街面在附近寻了个小茶寮,要了一碗粗茶喝了一口,嘴巴里边儿苦涩涩的。抬头看看街面上的市井人情风貌,不由叹了口气。

    茶寮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这会儿茶寮里边儿没多少客人,茶寮老板健谈爽利,见关文是独自一人,又有些心情不虞,不由便坐到了他身边和他拉起了家常。

    说到家中兄弟,茶寮老板倒是笑了笑,说:"对上头的哥哥倒是好说,听当哥的的话就成了。就是对着下头的弟弟有些个麻烦,你觉得他做得不对,打也好骂也好,上头隔着老爹老娘,这手你还真不能下。那会儿年轻的时候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幺弟都要跟我抢,爹娘又是个疼小的,每每都让我受气。"

    茶寮老板笑得很和煦,老板娘给他搁了碗茶,嗔怪他说:"又跟人聊你收服你幺弟的光辉过往。"

    茶寮老板便哈哈大笑,关文却来了兴致,问:"老板把你幺弟收服了?"

    "不收服我可不就每每吃亏了?"茶寮老板笑道:"甭管做啥事儿,都得对症下药。我那幺弟因为家里人都宠着他,惯着他,久而久之他就理所当然认为啥好的东西都该归他。有一年我小姑一家回来看我们,给我们发糖吃,那糖甜得很,我们兄弟姐妹每个人就只得了三块。我捏着舍不得吃,幺弟把他那三块吃完了,还想吃,就伸手问我要。"

    "老板没给?"

    "我当然不给,我连个味儿都没尝到呢。"茶寮老板哼哼一声:"然后我就当着他的面儿把那层糖纸给剥开,伸舌头舔了一遍,又包了回去。三颗糖,都这样,他竟然还问我要。"

    茶寮老板娘顿时笑起来:"你每次说这个我都觉得你缺德。"

    茶寮老板胸腔里发出鼓鼓的笑声,伸手拍关文的肩膀说:"大兄弟可甭学我,我那幺弟是个顽劣的小子,说什么都不听,到后来是明目张胆地来抢我的糖了。然后我就终于下了狠手打了他一顿。"

    茶寮老板娘道:"后来呀,小叔子就怕了我当家的,每回见着他就躲,我当家的说东,他不敢窜西,平时在外边儿是大爷,到了我当家的面前那就是小耗子,怕他地不行。"

    关文默默笑了笑,问:"老板不是说你幺弟顽劣吗?如今可改好了?"

    "改啥呀,他这会儿不还是横行乡里的,打小被爹娘兄长姐姐们宠惯了,改不了。"茶寮老板摆摆手:"我也不稀得他学得多好,人长那样,定了性了,要说改也改不回来。如今我会想去看见他哪儿不爽,我就下手打一顿。家里边儿没人敢打他,就我打,他也就怕我一个,我说什么他都听,要是不听,拳头说话,看他还敢不敢。"

    关文轻轻笑起来,良久叹了口气道:"说打就打,哪有那么容易..."

    "怎么,大兄弟也有不听话的幺弟?"茶寮老板倒是笑起来:"是不是怕动手打了不懂事儿的幺弟让你爹娘对你不满啊?"

    茶寮老板打量了关文几眼,道:"大兄弟成家了吧?"

    "成家了。"关文笑道:"娃子都五岁了。"

    "那不就成了。"茶寮老板笑道:"你这成家了,就只管你自己个儿的小家,多顾着你媳妇儿娃子的。至于幺弟,碍着爹娘的面不好当着他们面儿教训,瞅着没人的机会逮了他胖揍一顿,管叫他以后不敢胡来。"

    "也不是没有打过..."关文轻叹了一声:"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棍下出好人,也下狠劲儿打过他一次,可他一点儿不听,后来连打他的力气都没了。"

    当初因为关止承偷了字画拿去卖钱的事儿,关文是打过关止承的。可后来瞧见关止承和关明的种种作为,关文也寒了心,管也不想管了。

    可不管,难道就看着关止承这样混账下去?

    茶寮老板娘坐到了老板旁边儿,笑了声说:"大兄弟那肯定还是没有下狠手,你要打得他筋骨都痛了,他才记得住教训。我儿子小时候不听话,屡次三番去偷人家家里的鸡,终于有一次被他爹当场逮住了。他爹直接把他绑了扔到院子里,拿着黄荆棍就往他身上招呼,一点儿不手软,也不开口问他知不知道错。是最后他自己受不住了,哭着说自己错了,求他爹别打了,他爹才住了手。"

    "我就是这么个性子,犯错就得承担后果,你们妇人之仁就只会在旁边说啥孩子小不懂事儿。"茶寮老板鼓了鼓眼:"再不懂事,十岁多的娃子了还不知道偷人家的鸡这是不道德的?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道理谁家不知道?你就只护着孩子。"

    "我那不是也怕你把他打坏了?"

    茶寮老板娘哼了一声,伸手推了老板一下,"不跟你说了,这聊你幺弟的事儿,聊儿子做什么。我招呼客人去。"

    茶寮老板悻悻地努了努嘴,对关文道:"娘们儿就这样,明明是她自己说儿子的事儿的,他说得还不兴我说,跟她还不能杠着,得顺着她脾气哄。"

    关文笑了笑,道:"老板跟老板娘感情好。"

    "好个啥啊,隔三差五的不还是得吵嘴,为的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茶寮老板笑了笑说:"过日子不就这样,柴米油盐,粗茶淡饭。"

    关文淡笑着点点头。

    "大兄弟,我这是跟你闲谈,你也别都听进去了。"茶寮老板笑了笑道:"到底是自家兄弟,要是说得通,还是跟他好好讲道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使蛮力,说起来还是有些伤兄弟间的感情。我那幺弟跟我这会儿也一点儿不亲,就是怕我,就是不敢不听我的话,生怕我再揍他,瞧见我能躲就躲。让他怕我也不是我的本意,但如今也就这样了。"

    茶寮老板怅然地叹了一声,正好有一拨客人来,老板忙跟关文打了个招呼赶着去招待客人去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新颜(上)

    却说关文在茶寮那边闲坐,等着李欣出来,李欣却是在沈夫人面前如坐针毡。

    并不是说沈夫人给了她什么难堪,而是今儿她来得实在是不凑巧——沈府这会儿有客人,客人还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沈四爷的未婚妻,跟关止承有暧昧关系的小白花,安家姑娘!

    第一次见面是在尴尬的环境下,第二次见面又是在尴尬的环境下,李欣不由自主地就想叹气。

    沈夫人对安姑娘的态度是不咸不淡的。若沈四爷是沈夫人亲子,想来沈夫人对安家姑娘会和气很多。然而沈四爷却并不是沈夫人的亲子,虽然这消息封锁地很严,但是李欣却仍旧是知道的。

    这样一种关系,她更加不知道在沈夫人和安姑娘这一对"未来婆媳"面前说什么话好了。

    沈夫人见到她来倒是高兴得紧,把安姑娘撇到了一边,拉着李欣问东问西的。而那安姑娘自从李欣出现便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欣,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认识似的。

    要说认识,李欣还真是冤枉——她是当真跟这位安姑娘没什么交情啊!

    想来沈夫人也发觉安姑娘对李欣格外关注,止了话头,端茶饮了一口,浅笑着问道:"萱儿认识关家大嫂?"

    安萱顿时脸色白了白,忙不迭地否认:"不认识,不认识!"

    沈夫人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来安萱这是在故意掩饰,顿时挑了挑眉,又望向李欣道:"李欣认识萱儿吗?"

    "安家小姐吧?"李欣笑了笑,瞧见因为她说的这一句话,安萱脸色都白了,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如此单纯天真,沉不住气,畏畏缩缩,虽然相貌不俗,却终究是有些可惜。这样的姑娘跟了关止承,以后也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命;可若是跟了沈四爷,在这宅院之中,心机手段的又哪里比得过旁人?

    心中的叹息也只是埋在心里,李欣轻笑一声道:"听闻府上好事将近,四爷要迎娶的就是这位安小姐吧?"

    李欣站了起来,给沈夫人福了个礼,道:"还没给沈夫人贺喜。"

    "喜事还未办,你这福礼来得早了些。"

    沈夫人笑了一声,示意李欣落座,对安萱道:"萱儿也不要愣着,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荷花村的关家大嫂,跟我有一些生意往来,最近近几个月来市面上极其抢手的护肤霜就是她研制出来的。"

    安萱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欣心中则是暗暗懊恼,有些怨怪沈夫人将这事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说出去了。

    沈夫人却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妥当,给安萱介绍了李欣之后,又对李欣道:"这是安家小姐,你也听说了,她是我这府上未来的四太太。"

    李欣低应一声,沈夫人叹了口气道:"她也是个苦命孩子,安老爷嫡妻早逝,她是安老爷的继室所产之女,可惜她亲娘也死得早,从小没生身母亲教养,后老安老爷再娶妻,她年岁也大了,继母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也不好管她,她一直由教养嬷嬷带大。"

    李欣若有所思,嘴上还是讨巧道:"以后成了夫人的儿媳妇儿,安小姐便是当有了母亲,定当好好孝敬夫人。"

    沈夫人淡笑着点了点头,却似乎对这话并不怎么感冒。

    李欣想想也是,沈夫人有亲子亲媳,哪里用得着安家小姐的孝敬。

    沈夫人却也不像是着恼,转了话题拉了李欣的手含笑道:"你既来了,便随我去作坊看看吧。"

    说着沈夫人便起了身,李欣也跟着起身,安萱自然也是忙不迭地站了起来,略微局促地站在一边。

    沈夫人回头道:"萱儿在花厅休息片刻,若是闲了可寻丫鬟陪你说会儿话,我去去就来。"

    安萱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双手绞着手帕,几乎要把手帕揪出几个洞来。

    跟在沈夫人身后的是碧桃和另一个丫鬟,李欣瞧着有几分面熟,正是那日在福满楼遇到沈夫人时跟在沈夫人身后的那个。沈夫人看出她的疑惑,笑道:"那是碧柳,新提上来的一等大丫鬟,性子比碧桃沉静一些,更担得住事,夏嬷嬷调|教了不短的时间,近日才拨到我身边来伺候。"

    沈夫人笑着停了步子,道:"李欣你来看看,碧柳这丫头如何?"

    李欣先是对碧柳福了个礼,叫了声"碧柳姑娘",随后回答沈夫人的话道:"夏嬷嬷挑选,又亲自教养的人,自是不会差。"

    沈夫人闻言便笑道:"这丫头的确不俗,有三分玲珑心肝。碧桃做事雷厉风行爽利太过,却游刃不足,碧柳正好补了她这个缺陷,一刚一柔,正好。"

    碧柳人如其名,行动时弱柳扶风,自有一种风流韵态,不过因为穿了丫鬟稍显得宽大遮身的衣裳倒是显露不出身形来。眉目沉静,闻言也只是浅笑。

    李欣不由就把安家小姐和碧柳相对比起来。

    小户千金和大户丫鬟...

    "想什么呢?"沈夫人对她笑了笑,眨了眨眼说:"莫不是被碧柳迷住了?"

    李欣失笑摇头:"夫人莫打趣我,我好歹是嫁了人的已婚妇人,碧柳可还是个大姑娘,大姑娘都害臊的,碧柳姑娘这脸可都红了。"

    碧柳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倒是把沈夫人逗笑了:"姑娘家,脸皮子就是薄啊!"

    说着却又顿了下,扭头问李欣道:"李欣,你当真不认识安家小姐?"

    李欣忙收敛心神,抑制住自己心里的跳动:"见过一次,并不熟。"

    沈夫人浅浅点了点头,似是在好心叮嘱,却又仿佛是在告诫她道:"安家来辉县落户的时间也并不算长,算不得大户,不过却的确是个腰缠万贯的人家,家底该是不薄。与我沈家联姻,看重的大抵是沈家在衙门中的关系,想更好地立住脚。唯一的女儿亦可以这般使其嫁到我这府中来...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李欣心中蓦然雪亮。

    沈夫人在她面前并不避讳沈四爷不是她亲子的这个事实,而辉县中人却也都心知肚明,沈四爷是个纨绔子弟,年岁并不小了,屋中妾侍通房一大堆,可就是没有正经的发妻。沈老爷和沈夫人估计也是为沈四爷的亲事头疼,安家老爷要推女儿入火坑,算得上是解了沈夫人的燃眉之急。

    又因为沈四爷并不是沈夫人的亲子,所以沈四爷娶谁,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

    沈四爷对沈夫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物,而安家小姐的存在对沈夫人来说,更加没有意义。

    沈夫人要她明白的是,若她真的跟安家小姐认识,或者,进一步说,她跟安家有什么牵扯,最好要谨慎一些。

    安家家底不薄,但是衙门中根基太浅。安老爷肯牺牲唯一的女儿嫁给沈家,塞她到沈四爷可谓是乌烟瘴气的房里,想来并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物。

    沈夫人的意思,是要她莫要与安家走得太近。

    李欣心中咬牙想,她跟安家可半点儿牵扯都没有,这都是关止承惹出来的!

    一路闲谈着,过作坊那边去还有一段距离。沈夫人与她聊了一会儿如今护肤四类产品的销售现状,又询问了李欣有没有什么改进的方法,或者新品种之类的,李欣一一作了简单的答复,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跟沈夫人再谈一谈红利分成的事情,还有胡月英想要入作坊上工的事儿她还得探一探沈夫人的口风。

    然而还没开口问沈夫人这类事情,沈夫人却忽然道:"倒是忘记一件事。"

    沈夫人顿下步子,转头看向李欣:"上次福满楼偶遇,我下楼之后在大堂中那番闹剧,你可看见了?"

    李欣微微尴尬,却还是点头道:"看见了。"

    "那女子...也无怪乎她那么轻狂。"沈夫人淡淡地笑了一声,碧桃忍不住插嘴道:"夫人甭抬举了她,不过是个妾..."

    "那也是个贵妾,亲姐可是正妻。"

    沈夫人浅浅地掩嘴笑了声,"到底如今还是薛家贤侄唯一的枕边人。"

    李欣顿时一怔。

    沈夫人叹了口气,携了李欣的手道:"人家的家事,我倒是不好说..."

    "夫人有什么不好说的。"碧桃轻声抱怨道:"关大嫂从来就是个嘴巴极紧的人。"

    沈夫人微微怔了下,却也点头道:"你倒是说得对,李欣就是懂分寸,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从来也不多言一句。"

    李欣忙道:"夫人谬赞..."

    "这倒不是赞你,这是实话。"沈夫人微微一顿:"至少,四爷不是我亲子的事,你就从来没跟人说过。我信得过你的为人。"

    李欣不知自己是该惶恐还是苦笑,那接下来,沈夫人是不是要跟她闲叨她那"薛贤侄"的家事了?

    倒不是沈夫人先说,而是碧桃忍不住跟李欣拉家,道:"关大嫂也见着那日戏台子前边儿那个对我家夫人出言不逊的女人了吧?"

    李欣无奈,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那人呐,不是别人,是薛爷的妾呢。"碧桃一脸鄙夷:"还是趁了自己姐姐病重,厚颜无耻趁姐夫伤心过度醉酒后爬了姐夫的床,生生把自己姐姐气死,又逼着姐夫娶她的妾。"

第三百六十章 新颜(下)

    说着碧桃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到头来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薛爷只抬了她从角门进府,让她当了个妾。"

    "碧桃。"沈夫人面上微微有些不赞同,"这到底是薛家的家事,你说的时候莫带了情绪。"

    碧桃闷声应了声是,碧柳接过话,声音柔柔的:"夫人不想关大嫂误会,那日本非是夫人仗势欺人。虽是夫人意外撞了她,害她跌坐在地,脏了衣裳,夫人也说了她会负责赔偿。是罗姨娘自己出言不逊,顶撞夫人,甚至是口出恶言,夫人这才没有留情面。"

    碧桃点头道:"那罗姨娘仗着自己如今是薛爷身边独一的妾房,又给薛爷生了个姑娘,被薛老夫人提拔成了贵妾,心就比天还高了,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后来听说,薛爷一点儿不给她面子,当众训斥了她来着..."

    "妾侍嚣张,我见过的倒也不少。"沈夫人浅浅一笑:"这也不过当个谈资罢了,别人的家事,浅谈辄止,说这事也只是望你不要误会,那日福满楼中发生的事,不过是一个意外。"

    李欣忙笑道:"夫人为人如何,我还是知道的,断不会为此就误会了夫人。"

    沈夫人携了李欣的手,闻言笑道:"你不会误会我那便好。"

    这个话题便被沈夫人打住。李欣当然是松了口气,碧桃却犹自有些没说畅快的憋闷,情绪不怎么高涨。

    谈笑间李欣已随着沈夫人到了作坊。

    照例是随着沈夫人走了一遭,看了一遍作坊生产流程,沈夫人一直拉着李欣伴在她身边,不时低声询问她什么,李欣也一一作答。遇到闲着的做活之人,沈夫人还会招了他们来问问上工期间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疑虑。若是有,沈夫人也总是会拉了李欣让她解答,而她则在一边也聚精会神地听。

    对安家小姐说的"去去就回"的这么短短的时间无限延期。

    沈夫人投入到工作之中很有几分精明强干的样子,李欣毫不怀疑,若是生在现代,沈夫人便是当之无愧的职场女强人。她性子虽柔,可也十分羡慕那种可跟男子在商场上一较高低的女子,英姿飒爽自有女子的一番风情。

    从头走到尾,沈夫人也有些累。碧柳扶了她一边手臂,沈夫人笑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我年轻那会儿..."

    话说到这儿沈夫人却蓦然打住,顿了一下才轻声舒了口气,问李欣道:"这般走一遍下来,你感想如何?"

    "夫人安排细致,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李欣点头笑道。

    "那若是我想继续扩大规模呢?"

    沈夫人神色微微一正:"我觉得这个东西的销路还很广阔,单单局限在辉县是远远不够的,目前我是想做到,能在附近几个县镇都发展起来。若以后反响越来越好,去州府省府寻找销路,那也未尝不可。"

    沈夫人眼神灼热地看着她道:"所以,单单靠你这简单的四样产品,远远不够。"

    李欣心口漏跳了半拍,她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却更加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对沈夫人说出口了。

    她这都想抽身不做了啊!

    沈夫人却对李欣笑了起来:"生产出来的这些个东西,我平时自己也在用。"沈夫人微微笑道:"我亦觉得自己肤质好了些。"

    "可不是,我也悄悄买了一盒用着呢!"碧桃也捂嘴笑道:"东西的确很好用,摸着脸就觉察出来了,比以往嫩滑了很多。"

    李欣扯着嘴角敷衍地笑了两声,沈夫人却道:"当初看中了这个商机,想长线发展,到底没有决策错。李欣,这个你平时可还有在研究?"

    李欣回过神来,低声应了句道:"在的。"

    "那正好。"沈夫人笑道:"你继续研制吧,需要什么,只管开口,我这边都会好好配合你。"

    沈夫人携着李欣往前慢行,道:"好久没有对家中的一些产出生意上心了,几乎都是分给了下面的管事去办,我如今也惫懒整日往外跑。说来倒是巧,这个行当却是我自己一手提起来做的,想放手却也丢不开。"

    沈夫人笑对李欣道:"人岁数大了,有时候还是会比较执着于某些事情。李欣,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沈夫人都这般跟她说了,她又如何好拒绝?李欣只能低声应了一句。

    "从前谈的价钱,仍旧按照从前谈的算。"沈夫人低笑了一声说道:"你可莫怪我抠门。"

    "怎么会..."李欣忙摇头,神情有些尴尬:"夫人给的待遇已经是很好了的,我若还不知足,倒是我不识抬举了..."

    "给你多少利润是我自己允给你的,不是你要来的,所以你拿钱倒也是光明正大地拿,想往上提一提条件也是正当。"沈夫人轻笑道:"不过我自诩给你的分红也是极其可观的了。"

    "是。"李欣点头,微微垂了首道:"这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

    "赚了钱,可有什么想法?"沈夫人倒是认认真真问李欣道:"据我了解,一般农户得了那许多钱,泰半是起新屋,买良田,你可莫要傻傻地抱着钱守着。"

    李欣却是笑了,"多谢夫人提醒,屋子是新起的,却也用不着换,良田倒是买了一些。"

    李欣说得不详细,点到即止,沈夫人倒也并不多问,只道:"你懂得如何经营就好。倒是我糊涂了,你心思也细腻,哪会不知道这些。"

    说着沈夫人却是拍了拍脑袋:"哎呀,忙起来就忘了其他的。这时辰也不早了吧,午膳都给耽误了。"

    碧柳在一边轻声道:"夫人别急,碧桃姐姐早前吩咐了下去让备着的。"

    "那便好。"沈夫人笑了一声,对李欣道:"来者是客,少不得要招待你一顿好的。"

    说着便对碧柳道:"吩咐厨房多弄些好的吃食,如今天气略有些燥热,温和补身的菜品为宜。"

    碧柳忙应了一声,招了个等候差遣的小丫鬟耳语吩咐了,小丫鬟便忙不迭地往厨房那边传话。

    李欣微微有些窘迫:"夫人莫要当我是客人,我也不过是为夫人做事..."

    "就好比我手下那些大管事,他们上门来,我也要吩咐好生招待的。"沈夫人笑道:"不过他们都是男子,入内院倒是有些拘束窘迫,反倒是你这女子之身好,我与你说话,坐一桌用饭食,倒一点儿不用拘泥着。"

    大概是跟李欣谈好了事情,沈夫人显得颇为高兴,路上笑容不断。

    碧柳的确极有眼色,见沈夫人心情好了,时不时插一句嘴逗趣,或是引了碧桃说话,逗得沈夫人心情更加开朗。

    走到半途却有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人上前来,道:"夫人,安家老爷来了,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夫人脸上的笑便慢慢褪了下去。

    "是吗?"

    沈夫人无可无不可地问了一句,敛了敛脸上的表情,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问那管事媳妇道:"安老爷来,可有说是什么事?"

    "别的倒是没多提,这会儿有两位老爷在陪着安老爷说话。"

    沈夫人步子就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若无其事般地朝前走,边走边问道:"老爷还没回府?"

    "未曾,丁四有来回说老爷与人谈生意,午膳在酒楼中用。"

    沈夫人淡淡点了点头,道:"那便叫管家去跟老爷知会一声,看老爷如何安排。我一个妇道人家,倒是不大合适见外男的。"

    "这..."

    沈夫人这话说得有些牵强,好歹安老爷是她明面上的未来亲家,亲家见面哪需要那么客套?

    管事媳妇见沈夫人脸上淡淡的,说了这话以后也没什么其他的吩咐,心里不由惴惴,却也不敢逆了沈夫人的意,忙点头道:"夫人说得极是,是我糊涂,这便请管家去知会老爷一声。"

    沈夫人点了个头,管事媳妇便立马施了礼小跑着去了。

    回到沈府花厅,安萱却仍旧坐在花厅一角,这会儿看上去倒像是在愣愣地发神。见到沈夫人和李欣回来顿时站起来,脸色微微涨红,福了礼道:"沈夫人,关...关大嫂..."

    沈夫人浅笑道:"萱儿,你爹来了,可有人跟你说了?"

    "说,说了..."

    安萱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飞快地看了李欣一眼,却又急惶道:"夫人,我,我可不可以就留在夫人身边?我爹让我回去..."

    沈夫人一顿,安萱犹自不知,揉着帕子咬了咬唇说:"沈府清幽得紧,我极喜欢这种气氛,不像家里,姨娘丫鬟们吵吵嚷嚷的...爹平日并不着家,萱儿想留在夫人身边伺候着..."

    这委实不大妥当!

    漫说安萱是沈夫人未来的儿媳,还未嫁进来,哪有就在婆家长住的道理?就算安萱和沈家没有这层姻亲关系,她本身有自己的家,又如何能腆着脸留在沈府不回安家?

    便是这安萱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这不是明摆着说安家内宅不宁,安老爷后院失火吗?如此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又能有几分好的?

    这话一出口,沈夫人定会觉得她对女子闺誉如此轻视慢待,当真是不识体统。除此以外,也会对安萱的人品闺仪产生怀疑!

    安萱紧张地捏着手帕,手都微微有些发抖了,瞧见李欣望向她,忙做贼心虚似的微微侧过了半边脸。

    她这样都不敢看人的模样更加引得沈夫人心中反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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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秘辛

    扭捏作态,是沈夫人最为看不起的女子行为。

    但那好歹是别人家的孩子,沈夫人也不会在口头上为难,只道:"既然你父亲都前来接你..."

    "我爹只是来与夫人商议婚事的,顺道带我回去..."安萱额角都微微渗着汗了,说话声音有些发抖:"夫人就当可怜可怜萱儿..."

    沈夫人心中顿时恼怒。

    这安家小姐什么意思?她要是不准她留在沈府长住,那便是铁石心肠了?

    沈夫人扶着额头,半晌才道:"这事倒还不归我做主。时辰不早了,有事还是沿到后面再说吧。这时候到底该是先用午膳了。"

    话毕,沈夫人边冲碧柳使了个眼色。

    碧柳会意,上前扶了安萱,又微微对另外两个丫鬟点了点下巴,柔声对仍旧有些颤巍巍的安萱道:"安小姐稍安勿躁,这会儿可是饿了?有什么事先上席用过午膳后再说不迟。"

    安萱还待说什么,碧柳不动声色地打断她的话笑道:"夫人倒是算得精准,方才安小姐肚子可是唱起空城计了呢。"

    饶是沈夫人心下不喜,却也被碧柳这句逗笑了出来,接道:"那还不赶紧吩咐厨房上菜。"

    "是。"

    碧柳答了一声,率先扶着半尴尬半愁闷的安萱出了门去,动作近乎有些强迫。

    李欣倒是意外,碧柳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力气却是挺大。

    但论起岁数来,碧柳确实要大上安萱三两岁的,个头都要高出一截。

    午膳沈夫人是和李欣一起用的,却把正经的未来儿媳给抛在了一边。李欣虽然也省了与安萱同桌用食的尴尬,可面对着沈夫人热情款待,她心里仍旧有些不大安稳。

    用过午膳,李欣试探着还是向沈夫人打探。

    "夫人想要扩大规模,不知人员上可有了安排?"

    "到时候若是人手不够,便再买些下人回来。或者,招工也可。"沈夫人含了茶水漱了口,吐到了痰盂里,轻哂道:"只要有利可图,世人皆趋之若鹜。沈家开出的工钱一向不低,到时候想来不会缺人手。"

    李欣点了点头,又问道:"夫人招工可有什么条件?"

    "手巧动作迅速,不会偷奸耍滑即可。"沈夫人笑道:"外面请来的人,也不好对他们太过严苛。若是签了契纸,成为府中下人,若犯了错倒是可以好好教训。可临时短工或者长工,终究只是你付出钱财,他为你做工的关系。沈府门面大,以宽和治家,自然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李欣再次点头,沈夫人好奇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李欣在心里揣摩了下,倒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说的,便回了沈夫人道:"不瞒夫人说,上次与夫人于福满楼中偶遇,回去后我妯娌问我缘何认识了夫人,我便跟她说与夫人做过一笔生意;又听夫人说起过作坊,心中便起了心思。近日她与小叔到镇上来讨生活,想着问我,能不能帮她问一下,夫人作坊中是否缺人做工,若是缺人,她能不能顶上这个缺?"

    其他关家的事情李欣只字没提,这番说辞倒也中肯。

    沈夫人略想了想,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人手足了,也尽可以安插她进去。"

    "不用的夫人。"李欣忙道:"若是人手足了,也不需再花钱养一个闲人..."

    "倒不是闲人,难不成你妯娌来就压根不做工了?"沈夫人笑了一声,说:"倒是还真缺三两个人。这样吧,你尽管带着你妯娌到这边来,到时候我让韩哙媳妇儿安排。"

    "那就多谢夫人了。"

    李欣微微施了个礼,心里总算是吐了口气。这事办得倒是顺畅,只是她这两天到哪儿去找胡月英跟她说这个消息呢?关全跟胡月英就这般没声没响地走了...

    又与沈夫人略聊了两句,李欣瞅了瞅日头,想着今日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寻了个由头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我这就不叨扰夫人了。"

    沈夫人微微一怔,问了碧桃时辰,这才笑道:"倒是我拉着你谈天便忘了其他,你家中必是还有事情要你做的。"

    说着沈夫人便起了身,道:"我也正坐得有些乏,不若送你一程,正好松松筋骨。"

    沈夫人话是这样说,可李欣总不好让她送,推辞了一番,沈夫人却仍旧坚持,李欣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沈夫人与她一起朝侧边角门去——这是近道。

    说实在的,李欣其实对这种"近道"很是不喜。每每在这样的地方,要么是丫鬟婆子嚼舌根,说一些府内的"秘辛",要么就是遇上一些婆子打丫鬟,大丫鬟欺压小丫鬟等的事情。上一次在沈府中她和沈夫人说话,还碰到了薛谦和沈三爷。

    可以说她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不过今日走得倒是顺遂,不过若是能走到头,直接让她离了沈府便好了。

    眼瞅着就要出二门了,李欣让沈夫人莫送了,正笑着与沈夫人告辞,那边却没头没脑地撞过来一个管事嬷嬷,脸色仓皇,看那样子颇为惊慌,见到撞到李欣愣了一下,扭头看到沈夫人却蓦地跪了下去,声音都发颤着道:"夫、夫人饶命..."

    沈夫人本想让她以后走路注意些,不要横冲直撞的,听到这话却愣了一下,本要出口的话立时吞了回去,不动声色地从鼻中哼了一声道:"饶命?"

    那嬷嬷脸色立时发白,哆嗦着嘴皮子抖着:"夫、夫人,这不关,不关老奴的事啊!"

    沈夫人脸色微冷,道:"不关你的事,那关谁的事?"

    "这是..."管事嬷嬷哭丧着脸,只往地上跪趴着,"夫人饶了老奴吧!"

    李欣脸色尴尬,心里琢磨着,这莫非又是碰上了什么沈府秘辛了?

    李欣微微往旁边挪了挪,轻咳了一声道:"夫人府中尚有要事,我就不便多打扰了。"

    沈夫人看向李欣,李欣朝府外方向看了看,道:"家中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日多谢夫人款待。"

    沈夫人倒也收回了脸上的愠怒之色,淡淡含笑问道:"回去可有代步的?我让碧桃给你叫辆马车。"

    "不必了夫人,我已经跟同村的有车的人说好了,这会儿过去就能上车回去了。"

    李欣谢过沈夫人的好意,对她施了礼,这才克制着步子朝二门那边去。

    转过了弯,眼睛看不见了,可她耳朵却能听到有声音传过来。

    "你是八少爷屋里的嬷嬷吧?惊慌失色的,莫不是八少爷出了事?"这是碧桃不大客气的声音。

    "八、八少爷..."这是那嬷嬷的颤音。

    "八少爷又出什么事了?"沈夫人的声音接着传了过来:"又叫了小倌来府里说戏文?"

    ...

    后边儿的声音李欣便不大听得清了,可言语中两个词还是敏感地戳中了她的神经。

    一个"少爷",一个"小倌"。

    李欣疾步出了沈府,守角门的婆子很是讨好地冲她笑,李欣便也对她笑了笑,心中想着,好似自从那句嬷嬷的事情出了以后,沈府下人的整体素质都提高了不少。

    匆匆忙忙地离开沈府,回头看那虽然恢弘大气,这会儿却让她有些觉得浑身阴冷的大宅子,李欣不由自主地伸手环了双臂抖了抖。

    绕到前街去少不得要绕过沈家大门,刚从沈家大门前走过,却见轿夫抬着一顶轿子往府门口去,轿子刚落,轿帘就被人从里边儿掀开,沈老爷走了出来,步履显得有些匆忙,一边走一边问前方的门房:"安家老爷可走了?"

    门房立马恭敬地道:"回老爷话,没呢!"

    沈老爷便笑道:"那正好赶巧。"说着对一边的管家打扮的仆从道:"吩咐厨房整治一桌下酒菜来,我今儿跟安老爷喝上一盅!"

    "是。"管家立时答道。

    沈老爷似乎很是在意安老爷来府洽谈婚事的事情,这与沈夫人的表现大相径庭。

    李欣不由想到,当初听到沈夫人怒极骂沈四爷,夏嬷嬷曾劝她,言辞中提及到,沈四爷是沈老爷的心尖尖。

    沈夫人对沈四爷的婚事并不热衷,沈老爷却表现地极为重视,似是生怕这门婚事黄掉了沈四爷就再也娶不到媳妇儿了似的。

    午膳前沈夫人才吩咐了人去叫了管家知会沈老爷一声安老爷来府上的事情,前后算算时间并不算太久,可据说是在与人谈生意的沈老爷却急急忙忙地就赶回来了,连生意都不谈了。

    可见对沈四爷婚事的重视。

    这事落在沈夫人心里,怕是极为难受吧?

    沈三爷同样没有娶亲,沈三爷不听劝,沈夫人无能为力是一回事,可沈老爷撇开嫡子的婚事不着急,却对一个白白占了嫡子名头的庶子的婚事如此着紧,沈夫人心中怎会没有怨气?

    坊间传闻的沈家老爷夫人伉俪情深,二人之间无第三人插足,恩爱眷侣羡煞旁人...这终究只会是传闻,真实的情况,就她所看到的,沈老爷对沈夫人如何还待另说,可要是她是沈夫人,必定对自己的丈夫即使有十分的心,如今怕是也只余下零落的三两分了。

    李欣转到街面上,街上人来人往,关文所在的茶寮就在街口最近的地方。

    她一拐出去就看到了他。

    李欣心中不由有些淡淡的温暖漫上来,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宠女(上)

    悦哥满面春风,脸上的笑就没断过。一路驾着牛车载着关文和李欣回村去,心情好得不得了,嘴里还哼着怪模怪样的调子。

    被他这样的好心情感染,关文路遇安老爷而生出的与郁懑心情也消弭了些,嘴角浅浅扬起,道:"倒是很久没见着你家姗丫头了,小丫头又长大了些吧,怎么都不抱她出来玩儿?"

    "她身子底子弱,我媳妇儿说吹不得风,整天把她拘在屋里不让她出门儿。"

    悦哥搔了搔头,笑了声道:"想等她小身板养结实些了再带她出门串串认人,好歹也是两岁多的娃子了。"

    悦哥姓税,他媳妇儿姚氏,两个人有一个两岁多的闺女税姗。如今悦哥媳妇儿又怀上了,悦哥可等着他媳妇儿给他生儿子传宗接代。

    关文笑道:"你家姑娘笑起来伶俐得很,说话细声细气的,很讨人喜欢。"

    "她就喜欢别人夸她呢。"悦哥也笑道:"年纪小小的,臭美得不行,衣服脏了她使脾气就不穿,不依了她她还犟,要哭给我们做爹娘的看。"

    悦哥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性子,在外边儿的时候大家却都夸她乖,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也嫩是乖巧懂事。回到家就可着劲儿折腾她娘。"

    "小孩子这样才显得有活力。"李欣笑道,"什么时候让华姐带姗姗到我们家来做做客,好久没见到姗姗了。"

    "好啊,等她胎坐稳了,她也想出去走耍走耍的,到时候让她上你们家玩儿去。"悦哥笑道:"她这段时间在家也憋得慌。"

    姚氏闺名姚华,李欣见过她两三次,彼此不算很熟稔。姚华为人稍显得有些刻板,但心地不错,跟悦哥的感情也好,当时两人认识的时候姚华因痴长李欣一岁,让李欣叫她华姐,这倒也解了李欣的尴尬,不知道叫姚华什么——叫弟妹的话,总觉得占人家便宜。

    回到荷花村,和关文一起下了马车,付了悦哥车马钱,好说歹说才让悦哥手下,悦哥驾着牛车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关文和李欣到了家,先是去看过老关头那边的情况,老关头此时正在屋里睡着,微微打着鼾。因为关文没在,这边的事情暂时是关武在照看着的,见关文回来了关武马上来问道:"大哥,竹子卖光了?"

    "卖光了。"关文笑了笑,说:"家里都没事儿吧?"

    "都没事儿,爷爷跟阿妹都回各自屋睡去了,扬儿在我家那边儿跟小康玩儿。"关武答了一句,又跟关文商量道:"这路开出来了,现下就砸石头铺石板动工吧?"

    关文自然是没有异议,伸手从怀里掏出钱袋子给李欣,也不多说,挽了袖子跟关武一起穿过已经开出的路道子朝他屋子那边去。

    李欣掂了掂手上的钱袋子,嘴角轻扬了下。

    这里面儿的钱是小树,竹篾子本就不大值钱,一捆也才不过十几二十文的样子,但关文却一点儿不藏私,全都给她,让她管家里的财政大权,这就好比是让她吃了定心丸一样——不管她自己能不能挣钱,或者是能挣多少钱,都比不上男人这个态度来得让她窝心。

    回屋去把钱搁好,又去鸡棚那边捉了只鸡,想着今日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毕竟这么些烦心事儿,都算是告一段落了。

    因为是吃好的,晚上少不得把关武一家叫了过来,热热闹闹坐了一桌。关文关武两兄弟还倒了些酒尝尝鲜,冯德发也小酌了两口,脸上微微露了点儿红,就连老关头也抿了口酒,眼睛眯起来,似是极为惬意。

    李欣和阿妹一左一右挨着杏儿坐了,也方便好照顾杏儿一些。两个小娃子本就是在饭桌上待不上的人,自己吃饱了便在院子里玩儿去了,二黑自然也是跟着他们一起疯。

    那边关文和关武谈着两家之间铺路的事,冯德发间或插两句嘴,说说石头地那边养蜂的活计,关文还淡淡提了那边荷塘莲藕个头开始疯长,瞅着炎夏要来了,到时候少不得需要人手去采莲捞藕,到时候还要弄一条小船等事云云。

    男人关心家中营生生计,杏儿这会儿却只关注家内诸事。

    "四弟和四弟妹不打招呼便走,公爹那边会不会闹翻天?"

    李欣给杏儿舀了碗鸡汤,闻言淡淡笑了笑,道:"四弟人精明着,就算是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李欣道:"至于老屋那边父子俩会不会闹,这可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地没人种了,饭没人做了,也不能催着谁往上给钱,家里几乎是没有产出进项。"

    李欣把碗搁到杏儿面前,嘱咐她喝,"里头搁了红枣的,补血养气,我这边还有些大红枣子,待会儿你拿回去,每天吃一两颗。"

    又道:"你如今也别想那么多,怀了孩子难免心思重,要你还想东想西整天皱着眉苦着脸的,这可不是让二弟担心?好好保重自己是正经事儿,其余的你别操那么多心。"

    杏儿便微微一叹,说:"做了关家的媳妇儿,总得过问过问关家的事情,不然传出去了,别人还说我冷心冷情的,嚼舌根说我怀了孩子就矜贵,等着人来伺候还样样事儿不做什么的。"

    李欣一顿,看向杏儿,略微皱眉说道:"谁嚼这样的舌根子?"

    "还能有谁?"

    杏儿低叹了一声,脑袋往院子外边儿点了点,说:"孙家的人呗。孙喜鹊她娘听说我怀上娃子了,心里还不知道要有多堵,她又惯是个爱说嘴的,孙喜鹊听到我这边的消息,当天回去就生产了,怕是她娘还以为是我对她做了什么呢。"

    李欣抚了抚额头,说:"那孙家婆娘还没看透呢?孙喜鹊就是个爹妈都不怎么顾的自私人,她倒是忘了上次二弟还了钱给孙喜鹊,孙喜鹊愣是捏在手里没给,让她以为她还抓着你跟二弟的把柄,来我家这边儿闹事,结果被我娘跟我一起堵回去的事儿?她还那么宠孙喜鹊,也没觉得寒心?"

    "孙喜鹊她娘宠闺女在村里也是出名的,不单是她,就连孙叔不也宠孙喜鹊吗?"杏儿低声道:"大家都相信人是有命数运数的,孙喜鹊出生的时候窗外喜鹊喳喳叫,自她出生以后孙家也是走得顺风顺水的,家产慢慢就积了起来,大家难免就觉得她是孙家的福星,不待她好待谁好?"

    李欣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可是...不是说孙喜鹊她娘被禁足了,孙培轻易不让她出门去?"

    "哪管得住,孙培不在,她不也照样出去?好歹是当家主母,脾气上来了,哪个拦得住?"

    杏儿苦涩地笑了笑:"下晌我娘来了一趟,还左敲右击地告诫我要放宽心什么的。"

    "那你可不得就要放宽心吗?"李欣移了移凳子,低声说道:"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你管外边儿人怎么说呢。她们这些嘴巴大敞也不怕豁风的,除了落井下石就会给人添堵,说你那是嫉妒你过得好,从另一个层面上听就听得出来那话里话外的满是酸水儿。你跟她们犯不着一般见识,大不了堵上耳朵不听。毕竟你这怀上孩子本来就是喜事儿,要真因为她们三言两句的,让你心情不舒畅,影响肚子里的娃子,那才得不偿失。"

    "哎,我也知道..."杏儿撇了撇嘴:"可心里就是忍不住觉得委屈..."

    "怀孩子了难免就多愁善感的。"李欣笑了笑:"这正常。你要还是觉得委屈,就让二弟多哄哄你,保管你这委屈就散了。"

    杏儿便轻笑一声,微微低了头,耳根子微微红了。

    阿妹在一边随之笑了一下,轻声道:"二哥对二嫂真好。"

    杏儿含羞带怯地道:"阿妹不要打趣我,等你成了亲,妹夫肯定也对你好的。"

    阿妹到底是没嫁人的姑娘家,性子又腼腆,听了这话顿时臊地不行,整张脸立刻涨红了,挪过身子斜背对着杏儿道:"不带这样打趣人的二嫂,我不跟你说话了。"

    "瞧,阿妹害羞了。"

    李欣笑了一声,轻推了推杏儿道:"赶紧的,你把你小姑子惹着了,快给她夹筷子菜赔个礼道个歉,把她哄回来。"

    杏儿便当真笑着应了声,伸手夹了一块鸡肉递到阿妹碗里,语气带了讨好地说道:"阿妹乖啊,二嫂给你夹的菜,你可要吃,不能不给二嫂面子...不然你大嫂可是要笑我的,我在她面前可就没脸了啊。"

    李欣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妹也跟着笑出了声,斜瞪了杏儿一眼道:"二嫂以后不能再这般打趣我了。"

    "好好好,不打趣不打趣!"

    杏儿笑着应了声,阿妹这才夹了鸡肉吃了下去。

    等她嚼嚼咽下,杏儿才眯着眼笑着对李欣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我们阿妹的未来夫婿呢,这要成亲家了,是不是应该时常来往走动走动,联络联络关系?"

    李欣一本正经道:"该当如此。"

    "什么时候未来姑爷会提了礼上咱们这边儿来啊..."杏儿看了阿妹一眼,眨眨眼问:"你说是吧,阿妹?"

    阿妹抿了抿唇,自然知道杏儿这又是在逗她,可碍于杏儿是孕妇却也不好跟她胡闹,当即扭头看向李欣:"大嫂,你看二嫂!"

    李欣便只在一边轻笑。

第三百六十三章 宠女(中)

    第二日过午时分却是有人捎来了信,抱了个箱子。

    送信的人是个微微弓着背的汉子,瞧着有三十的样子。汉子长得有些矮瘦,到了坡上见到了李欣就对着她"啊啊啊"地叫了一串,看他那样子应该是个哑巴。

    李欣不明白他说什么,只疑惑地看着他。哑巴便索性从怀里掏了信出来,指了指信上的字,又指了指李欣,又指了指信上的字。

    李欣看了看信,上边写的是"大哥大嫂亲启",这一行竖着的字右下方却写了个人名——关全。

    李欣顿时又看向哑巴,这下倒是明白过来,哑巴是在问她是不是这信封上写的人。

    李欣当即点头,同时说道:"关全是我四小叔,他大哥,也就是我当家的,这会儿在山里忙活着。"说着便问道:"是他让你捎信给我们的?"

    哑巴便忙不迭地把信往她怀里塞,又抱过自己抱上来的那个箱子,推到李欣怀里。

    动作有些粗鲁,但看他那样子倒并不是故意的。但尽管如此,李欣还是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阿妹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忙过去扶住李欣,微有些恼怒地看向那中年汉子。那汉子瞧见阿妹神色不满,顿时讪讪地,脖子往后缩了缩,一脸无辜。

    要不是李欣是直接"受害人",说不定她都要笑起来了。

    这哑巴这般行径,看起来倒像是个顽童一般!

    顽童?

    李欣心里却微微一动,声音略微放柔了些,问:"你叫什么?"

    "啊啊..."哑巴略微兴奋地张嘴"啊啊"了两下,听起来是"啊"字的二声调和四声调,但到底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

    哪知道哑巴"啊啊"两下后倒是捡了地上的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大大的"岑"字,横不平竖不直,要不是字简单,估计李欣也认不出来。后面那个字笔画有些多,倒像是有个三点水字的偏旁,但他写得有略有些凌乱,李欣便是真的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字了。

    饶是如此,也知道了这哑巴姓岑。

    李欣试探地叫了他一声"岑大哥",那哑巴便眯着眼咧开了嘴,极为开心地笑了起来。

    阿妹悄悄在李欣耳边轻声说:"大嫂,他是不是...有问题?"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神里原有的不满也被同情取代。

    李欣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李欣捏了捏阿妹的手,对她道:"给岑大哥倒碗水来。"想了想又道:"拿点儿吃的。"

    因为这会儿已经过了正午,他们吃过饭了,招待岑哑巴的也不可能是多好的饭菜。

    岑哑巴却显得很高兴,嘴里不停地"啊啊啊"地说话。即使李欣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但也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李欣请他进堂屋去坐,岑哑巴也不进,冲着李欣摆手一脸的不赞同,看见有小凳子就咚咚咚跑过去把小凳子搬了来,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抬起头来对着李欣咪咪笑。

    ...好吧,不进去便不进去吧。

    李欣也只能对岑哑巴笑了下,见岑哑巴又咿咿呀呀地指着她手里拿着的关全的信,一副急躁的模样,李欣也只能安抚他说:"我看,我立马就看。"

    岑哑巴便一脸欣慰,"啊啊"两声,还冲李欣比了个大拇指。

    李欣无奈又好笑,岑哑巴又指了指李欣搁在一边的箱子,双手合什,然后翻开,做了个打开状,又对着李欣"啊啊"两声,指了指箱子,又重复方才的动作。

    李欣忙道:"我打开,我拿进去打开看好吧?"

    岑哑巴点头,又对李欣竖起大拇指。

    李欣拿了信抱了箱子到屋里去,搁在了桌上,并不着急打开看。箱子也好,信也好,关全捎回来的,上面写了是要她和关文看的,相比起来关全跟关文的关系总要亲昵一些,她这个当大嫂的何必抢在前头。

    不过话说回来,这箱子倒是有些重量。

    出了屋返身把门阖上,正看到阿妹端着装馒头的海碗,岑哑巴一手端着另一海碗的汤,一手拿着个馒头哼哧哼哧地吃得正欢实。

    他吃东西倒是一点儿不拖沓,几下就把馒头下了肚,又喝尽了汤水,意犹未尽似的,对着阿妹指了指装汤水的海碗,舔了舔嘴,做了个喝的动作,就一点儿没分寸地把碗往阿妹那边塞。

    阿妹吓了一大跳,他那动作太猛,力道又太大,伸手把碗拿出去正好撞到阿妹的腰,阿妹都能感觉到那力道。

    李欣忙上前道:"阿妹,去,再给岑大哥舀碗汤来。"

    阿妹忙答应一声,接过碗朝灶间跑了。岑哑巴照例是回过头来笑着对李欣竖了个大拇指。

    岑哑巴喝完第二碗汤,打了个饱嗝,对着李欣又啊啊啊几声,指着坡口的方向,笑眯眯地对李欣招了招手,头也不回就下坡去了。

    李欣忙叫一声:"岑大哥!"

    岑哑巴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李欣,又望望日头,一下子就急了似的,跳了跳脚,指着天空啊啊两声,对着李欣连续不断地摆头摇手,又指日头,苦着一张脸,然后不理李欣,步伐颇大地往下边儿去了。

    "这人是傻子吧?"阿妹心有余悸地扯了扯李欣:"他、他是做什么的啊..."

    "替你四哥送信的。"

    李欣望了坡口两眼,拍了拍阿妹道:"看他那样子的确是有点儿毛病,算了,不说他了,说不出话来已经挺可怜了。"

    阿妹顿时有些愧疚:"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说你是那个意思啊。"李欣笑了笑:"刚才他那一下是不是打到你了?腰那块儿吧?还疼吗?"

    "不疼。"阿妹捏了捏腰:"就是有些被吓着了。"

    "没事儿。"

    李欣安抚了她两句,想了想道:"你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去石头地那边儿看看,问你大哥有没有空,要是有空让他回来一趟,就跟他说,你四哥捎信回来了。"

    "嗳。"

    阿妹忙应了一声,收拾了一下便往石头地那边儿去了。

    没过多一会儿关文便和阿妹一起回来,关文显得有些兴奋,人还走在鸡棚旁边儿就亮开嗓子冲屋这头喊:"欣儿,四弟来信了?"

    李欣在院子里轻应了一声,让关文去灶间舀水洗手。关文依言照做,擦干手后快步走到他们屋里去。

    李欣坐在一边凳子上,指了指桌上的箱子和信:"这应该是你四弟让人送来的,不过捎信和东西来的是个哑巴,脑子好像还有些不大清楚。"

    关文顿时就皱了皱眉头,先是拿过信看了两眼,然后递给李欣,摸了摸头说:"你念来听听。"

    李欣顿时就笑了一声。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只认得一些简单的字,复杂的我可就认不得了。"关文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尴尬和自卑,说话也坦坦荡荡的,"瞧这字就肯定是四弟找人家代写的信,我肯定是不大认识的。"

    李欣笑着点头:"我也没说什么,平时扬儿写字的时候,你要是碰上了,不也会瞟两眼?"

    被李欣说中关文却是略微尴尬了起来。

    李欣拆开信封,拿出两张薄薄的信笺,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便显得松乏了些。

    关文瞧她表情便知道信上内容的好坏,倒也放了心,笑了声说:"写的什么?"

    "你四弟在镇上租了间铺子,做起中人来了。"李欣笑了声,道:"他说他这会儿没什么本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索性先做点儿不需要本钱的买卖,靠着他对辉县的熟悉和了解,做中人。譬如给人介绍帮工,给人带路,给人联系车马什么的,就相当于在人跟人之间穿插的线,以此赚点儿小钱。"

    关文的脸上便显得有些怔忪。

    "他这信上写了他现在的住址。"李欣说道,顿了顿道:"还说让我们不要把他住哪儿跟别人说了...他信上写不要跟你爹和六弟说。"

    关文默然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问:"还写了什么?"

    "还写了,这箱子里边儿是帮我们卖蜂蜜的钱,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给我们,家里闹了事儿他一时半会儿也把这事儿忘到一边去了,去镇上后收拾新屋才想起的,所以这就让人给我们送回来了。"

    "哦对了。"李欣道:"他在镇上如今请了帮工,包吃的就行,让你不用担心。"

    帮工就是那岑哑巴,关全信上说他认识岑哑巴也有一些时日了,看他可怜,虽有屋子住,一个人却不会生活,所以请了他来跟在他身边做事情,跑个腿儿出点儿力是可以的,他也不过管这岑哑巴每日的吃喝。

    关文点了头,微微叹了一声,看了眼桌上隔着的箱子,道:"那你把钱点好收好吧。"

    停了下,关文还是问道:"他们住哪儿?"

    李欣说了地址,关文便又是点了个头,说:"等哪日得了闲,我去镇上看看他们。"

    李欣微微沉默了下,还是道:"信里四弟说,他如今天天都在外面跑着,人不一定着家。也不知道四弟妹有没有也寻了活计做。"

    关文道:"总要去看看,大不了就等晚上。他们夫妻俩总不会大晚上的不着家。"

    李欣便也只能点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宠女(下)

    收好箱子里的几十两银子,李欣不由心中一叹。

    第一箱蜂蜜居然卖了这么多银钱...

    想了想,李欣不由拿出五两银子,算是包了个红包,递给关文道:"这个你拿去给冯家兄弟。"

    关文接过钱,李欣道:"咱们得了收益,他是主要出力人,总得给点儿表示。况且...冯家这会儿怕是也缺钱给他说媳妇儿。"

    关文微微一怔,看向李欣,却见李欣若无其事地收好了信,催促他道:"事儿说完了,你继续忙你的去。"

    关文便轻声一笑,答道:"知道了,媳妇儿。"

    冯德发说媳妇儿,说的自然就是阿秀了。这个钱其实完全可以不给冯德发的,他来这边帮关文和李欣做事,每个月领的工钱其实也不算少。虽然离他正经说亲还差些距离,但比起别人做工得的钱来说,待遇已经很不错了。关文自然便只觉得,这是李欣在为阿秀打算。

    李欣却有自己的另一层考虑。

    若是蜂蜜真的有这么大的市场,卖得的价钱高,这一条营生完全可以做下去。那么如今她能够笼络的,自然就是冯德发这样能摸索着做出成绩来的熟手。她对养蜂可是一窍不通的。养蜂人风吹日晒,真做出销路来了,别人可以另起炉灶做不是?冯德发也完全可以自己回他们下河村去发展这个产业。

    她如今对冯德发笼络一些肯定没有坏处。

    阿秀那儿是一层考虑,蜂蜜未来的发展也是一层考虑。真到了冯德发想自己发展的那一天,他们也能和和气气地把手言欢,好聚好散——那时候说不定已经是亲戚了呢?

    关文径自去忙了,李欣叫了阿妹磨豆子,晚上准备熬点儿豆浆给家人喝,再点了卤水弄豆花,调点儿蘸酱吃豆荤饭。

    正拿了凳子搁在灶间外边儿的磨盘边上,把泡好的豆子端到上边,准备取下挂在横梁上的磨杆时,却听到有人上坡来。定睛一看,却是淡笑着的白慧。

    瞧见李欣,白慧顿时笑道:"你在家呢?我还怕自己又空跑一趟,昨儿这时候来你们家你就没在。"

    听到外边儿的响动,阿妹提了桶出来,看到白慧顿时愣了一下,又立马拍了拍头,抱歉地道:"大嫂我给忘了,昨儿孙嫂子来过。"

    "我昨儿去镇上有些事儿办。"李欣忙迎了白慧进来:"你找我有事儿?"

    "可不是有事儿吗。"

    白慧笑了一声,见阿妹提了桶放到了磨盘下方磨口处,又瞄了眼凳上搁着的泡发好的豆子,笑道:"磨豆子呢?力气够吗?我来帮一把。"

    李欣笑道:"推个磨的力气倒是有的。"一边说着一边取下磨杆,把尖头搁到了磨盘把手那儿钻出来的磨眼上,望向白慧道:"你有什么事儿找我?急不急?"

    "不急。"

    白慧微微笑着,自动站到了磨杆前方,和李欣并排,同样握了磨杆横杆,笑说:"我还是帮你吧,磨这个倒是挺好玩儿的。"

    李欣哭笑不得:"费力气的活儿,哪儿好玩儿了。"

    "两个人一起推磨就不觉得多费力气了啊。"

    白慧笑了两声,对阿妹道:"七妹妹,舀上去吧。"

    阿妹看向李欣,李欣无奈,只能点头。

    白慧和李欣一道推着磨,阿妹配合着她们推磨的速度瞅准磨杆过去的那一小会儿功夫添豆子和水,磨出来的豆花黏黏稠稠地流了出来,李欣让阿妹多加点儿水进去,免得豆花磨出来太老了。

    一边推着磨,倒是跟白慧一边儿聊着天儿。

    "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儿?"李欣笑道:"一直吊着不说,反倒让我觉得悬乎。"

    白慧就笑:"瞎担心那些,真不是很大事。我就是来当个中间人,让你呢也当个中间人,把关大哥跟鸿雁凑叫上我们凑着吃个饭。"

    李欣微微一怔,白慧冲她眨了眨眼睛:"怎么样?"

    李欣顿时笑道:"这你说过...那么急?"

    "捡日不如撞日,这也没什么拖不拖的。"白慧轻声笑道:"我跟鸿雁都说好了,昨儿他还有些郑重地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还让婆母准备了食材准备整治点儿好的,结果你们却没在家。"白慧道:"今日你们在,正好,等会儿去我们家吃去吧,他们俩也可以好好吃喝个畅快。"

    李欣微微犹豫了一下。

    孙鸿雁和关文和好倒也是一件好事,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毕竟真正说起来,两个人也的确没有什么好交恶的。除了当时还是孩子的时候不懂事,打小就互看对方不顺眼,其实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幼稚举动。这会儿都长大了,犯不着还为小时候的不懂事儿而两相生嫌隙。孙鸿雁是村长,今后少说几年的时间都会是他管荷花村,关文要在荷花村生存发展的,跟村长少不得也要打交道的,关系处好了反倒容易了——不说别的,但就是他们家这又养蜜蜂又开荷塘种莲藕养鱼的,上头有人总好办事儿些。

    只是去孙鸿雁家...总让她心里不大舒服。

    老人家有时候就是认死理,白慧上次言谈之中也有些透露,因为关武休孙喜鹊的事,耽误了孙鸿雁亲妹的亲事,孙鸿雁的爹娘对关家肯定是很不满的——即使知道这孙喜鹊本就该休,心里定是也过不去这个坎儿的。

    所以这会儿白慧说让去他们那儿吃饭,李欣便想拒绝——换个地方不也是吃?

    "到我们这边儿来吃吧,新鲜磨的豆子,我再弄几个菜,烧个鸡切两盘腊肠腊肉,做点儿小菜,东西都现成,省得麻烦你婆母。"顿了顿,李欣道:"她心里怕是并不大乐意见着我跟阿文的。"

    白慧略显得尴尬,她自然也知道李欣顾虑什么,但心里想着孙鸿雁不一定会答应到人家这边来吃,他更喜欢当主人...稍稍犹豫了下,白慧道:"我回去问问他。"

    "别,你就直接跟他说让他过来,说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就行。"李欣推了推白慧:"我现在就去找我当家的过来,你也叫孙大哥过来吧,把孩子也带上,热闹些,要是气氛差了还能拿孩子说事儿缓解下尴尬。"

    白慧踟蹰了下到底还是答应了,坚持帮李欣把豆子磨完了,才小跑着下了坡。

    李欣舀了水冲着磨盘里的残余豆花,嘱咐阿妹道:"你去跟你大哥说一声,让他回来待客,跟他简单说一说情况。"

    阿妹忙答应一声,今天第二次提了裙摆往石头地那边儿跑。

    李欣提了桶去了灶间,把锅洗干净了,倒了豆花进去添柴煮着,又去鸡棚那边逮了只肥鸡拴在外边儿——杀鸡还是等着关文回来做比较好。

    另外又去灶膛上边挂着的腊肉腊肠各取了两条下来,从小锅里舀了热水去洗。

    扬儿大概是写完了一篇字,蹬蹬蹬从楼上跑了下来。正巧二黑也从山西边儿那儿钻了出来,扬儿便撵着二黑玩闹去了。

    不一会儿关文就回来了,按照李欣的吩咐杀好了鸡,拿热水烫扯了鸡毛,拿着小镊子给鸡褪不大好弄下来的绒毛。

    灶间里的事情交给了阿妹,李欣则去菜地那边儿摘了四五条丝瓜,一把空心菜,看扬儿闲着,又招呼他去搬两个大萝卜。扬儿忙高高兴兴地跑到菜地里来,认认真真完成李欣交代的人物了。

    "欣儿。"路过关文身边关文忽然叫住她,李欣扭头道:"怎么了?"

    "我...我到时候跟他说什么?"关文显得有两分不自然,坐在小凳子上看向李欣,这一刹那李欣还觉得关文显得有些可爱。

    "我怎么跟他说话?都好些年头不跟他说过话了...到时候把气氛弄得很尴尬怎么办?"

    "怕什么,就当跟老朋友叙旧呗。"李欣好笑地停下看向他:"你连山匪子都杀过,跟人说点儿话还难住你了?"

    关文便不知道怎么答,显得有些呆傻地嗫嚅着,手上动作倒是没停,只是那缩成一团的看似认真做事的模样倒是真的让李欣有些哭笑不得。

    想了想李欣道:"你到时候跟他先打个招呼,然后夸他闺女漂亮便好了,有什么难的,都认识那么多年了。"

    "你倒是说得简单,我跟他不也有嫌隙那么多年了..."

    关文似乎是想摸摸头,手抬上去才发现手上还黏着鸡毛呢,忙搁下手,脸上表情便有些讪讪。

    李欣懒得照顾他这种"微妙"的心情,径自端着簸箕进灶间去了。

    关文收拾好了鸡,李欣的豆花也煮成了豆浆,舀了几碗起来,其余的继续让它煮着,点了卤水弄豆荤。菜也洗好了,腊肉腊肠也洗净了煮在水里,阿妹已经在堂屋擦桌子摆碗筷了。

    白慧和孙鸿雁便带着孩子在这个时候上了门。

    孙鸿雁今日好似是特意穿了一身衣裳,看着精精神神的,微微垂着头走在白慧略后边儿。白慧领着蘅儿芜儿在前,上了坡看到关文便叫了一声关大哥。

    关文忙应了一声,他这还没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便瞅见了白慧身后的孙鸿雁,电光石火间想到的便是李欣说的话,话没过脑子直接就是一句:"孙鸿雁你来了?你闺女真漂亮。"

    孙鸿雁没出口的话就哽在了喉咙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半晌才憋出一句:"我闺女当然漂亮。"

    白慧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把酒言欢(上)

    被白慧这般"取笑"关文自然显得十分尴尬,还好李欣出来给她解了围,招呼了孙鸿雁和白慧一声,又笑着朝两个小姑娘招手让他们进来喝甜豆浆,请孙鸿雁和白慧进堂屋坐去。

    白慧拉了拉孙鸿雁,笑着应了声,扯着他去堂屋那边。李欣也给关文使了个眼色,道:"你去陪孙大哥说话,我这边儿还要弄菜的。"

    关文尴尬地应了一声,李欣笑道:"也不知道你紧张个什么劲儿,上门是客,你拿出主人家的态度对待人家不就好了?至于连话都说不清楚?"李欣好笑地觑了他一眼:"往些年你走南闯北是白走白闯的不成?跟人打交道都不会了。"

    说着就推关文催促他道:"赶紧去,把客人晾一边儿算怎么回事儿。"

    关文无奈,只好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过堂屋去了。

    那边白慧自然也是对着孙鸿雁耳提面命了一番,瞧见关文进来,忙笑着道:"关大哥,你和鸿雁聊吧,我去李妹妹那儿帮她一把。"

    说着也不待关文应声,便出了堂屋往灶间那边儿去了。

    蘅儿芜儿正捧着小碗喝甜豆浆,两个小姑娘脸上漾着甜甜美美的笑。阿妹在一边舀了白糖调着豆浆,见白慧来了忙招呼她道:"孙嫂子,你也喝一碗吧,甜丝丝的,我大嫂说喝这个顶好的。"

    "是吗?"

    白慧随口应了一声,李欣倒是正经接话道:"是挺好的,小姑娘每天喝一碗,长此以往皮肤都要显得嫩滑些。还有个功效就是..."

    李欣说着笑眯眯地凑到白慧耳边耳语了一番,听完她说的话,白慧顿时脸色涨红了起来,羞恼地伸手轻拍了李欣一下:"净胡说。"

    "我这可不是胡说,不信你回去每天也弄一碗豆浆喝喝,看看有没有效果。"说着李欣就朝白慧胸前望了望,一本正经地道:"瓜果里边儿,木瓜最有效用。唔,牛奶也不错,不过好像咱们这边没人养奶牛什么的..."

    "你还说..."白慧瞪了李欣一眼,道:"你小姑子还在这儿呢!"

    "她早晚也得学了这方子去。"

    李欣笑了两声,阿妹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一脸疑惑地望向李欣道:"大嫂,什么方子?"

    "没什么,以后跟你说啊。"李欣笑眯眯地应了一声,道:"火不需要加旺了,拿两截大木头烧着就行,锅里豆荤已经起反应凝了,烧太旺了当心煮老。"

    阿妹应了一声,照着李欣说的话去做。

    白慧不好做闲人,挽了袖子问她能做什么,瞧见石板台上边儿搁了一盆蔬菜没洗便自觉去洗。李欣拦了两下拦不住,倒也随了她。

    看见蘅儿芜儿喝完甜豆浆,阿妹便端了另外一碗道:"大嫂,我去喂爷爷喝。"

    "去吧,喂爷爷的时候当心别洒在他身上了,不然爷爷觉得甜腻腻的难受。"

    "嗳。"

    阿妹应声去了,李欣在灶台上切腊肉,薄薄的一片一片下去,还摆成流畅的绕圆圈形。白慧说道:"关爷爷这会儿精神头好些了?"

    "好多了。"

    "人老了,就是这些个毛病。"白慧叹了一声,她并不清楚老关头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也只以为是人老了,毛病就上来了的缘故。

    李欣也不多解释,点了点头道:"爷爷这也算好的,至少有时候人还是清醒的,能说上一两句。"

    "鸿雁也是知道关爷爷这会儿身体不好,但听说关大哥跟你把关爷爷照顾地挺妥帖,所以心里还蛮敬重关大哥的。"白慧笑道:"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还是对生自己养自己的老子。爷孙那总是隔了一辈,当孙子的奉养爷爷的不是没有,不过像你们照顾地那么好的可就不常见了。"

    李欣只是笑笑,老关头虽然身体脑子都出了些毛病,但是也从来不会太麻烦她跟关文,照顾起他来也不算很吃力,所以这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倒是因为这个让孙鸿雁高看关文一层是李欣没想到的。

    喝过豆浆的蘅儿芜儿就乖乖地坐在灶膛前边儿,仰着头看白慧和李欣说话。粉粉嫩嫩的两个小团子,在她们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神的注视下,也让李欣不由笑了起来。

    "你们家这两个姑娘长得真标致。"李欣不由夸了一句,却又立马想到关文方才闹的笑话,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文没头没脑的,直截了当夸你们家姑娘,孙大哥怕是心里憋屈得不行。"

    "哪儿啊,他巴不得别人夸他闺女呢。"白慧笑了一下,道:"我瞅着他估计是想起以前跟关大哥两个人闹的那别扭,不是村里边儿都喊他名字的谐音吗?说他是女孩儿什么的,他心里不乐意,以为这是关大哥旧话重提来着。"

    李欣好笑地摇了摇头,正好切完了一盘腊肉,捡了两块稍微瘦些的递到蘅儿芜儿面前,说:"尝尝欣姨家的做的肉,看合不合你们口味。"

    蘅儿看了白慧一眼,白慧道:"还不谢谢欣姨。"蘅儿便忙细声细气地说了句"谢谢欣姨",接过肉小口小口放到嘴里嚼。

    芜儿也照做,比起她姐姐来,动作稍微笨拙一些。

    吃得两张小嘴都有些油光光的,蘅儿眯着眼笑:"娘,欣姨家的肉肉好吃。"

    "好吃待会儿上桌就多吃点儿。"

    李欣笑应了一声,端着腊肉去堂屋了。

    阿妹去喂老关头喝了豆浆,擦了嘴,端了碗回来,又听他大哥的吩咐去抱了坛黄米酒,到堂屋去抹了土开了坛,一股股酒香味就这样飘了出来。给孙鸿雁和关文各自满上,阿妹却觉得有些尴尬——她大哥跟孙家大哥两个人就压根不说话!

    这气氛有些诡秘,李欣端了腊肉上来正好就撞上这氛围。

    "孙大哥,来尝尝我们自家熏的腊肉。"

    李欣倒是镇定,端着腊肉上了桌,招呼孙鸿雁两句,又问关文道:"跟孙大哥聊什么呢?"

    关文顿时脸上就一阵尴尬——他这还没跟孙鸿雁搭上话啊!

    李欣却也不等他回答,径自笑着对孙鸿雁道:"孙大哥别客气,菜一会儿就陆陆续续上来了,先吃啊喝着,跟阿文聊聊村里的事儿。"

    孙鸿雁应了两声,李欣悄悄伸腿踢了关文一下,关文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孙鸿雁,当村长了最近忙得很吧?"

    这问题倒是不算难答,孙鸿雁便接口道:"也不算忙,何伯那边儿把事情都断断续续移到我手上来..."

    两个人这算是有了谈话的契机,只要能说上话,就不愁聊不下去。

    李欣对阿妹使了个眼色退了出来,对阿妹道:"你去看看扬儿和二黑疯到哪儿去了,让扬儿回来,豆浆给他温着的。"

    阿妹应声去了,李欣则是回到灶间继续忙活。

    空心菜、和萝卜都洗好了,丝瓜白慧也刮好了外边儿的皮,李欣又切好了腊肠,白慧自告奋勇地端去了堂屋。

    豆荤也差不多好了,李欣拿了筲箕洗干净,双手举着筲箕往锅里给豆荤压褶子,顺便把那些渣给撇出来。

    阿妹带了扬儿回来,给他洗了手洗了脸,又端了豆浆给他喝。

    扬儿见到两个在一起玩儿过的小妹妹,顿时冲她们笑了笑,记性还很好地叫了她们名字:"蘅儿妹妹,芜儿妹妹。"

    白慧进来就正好听见扬儿叫人,顿时笑道:"扬儿记性真好,还记得妹妹的名字呢?"

    扬儿回头,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姨。"

    想来是只知道叫姨,却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姨了。

    白慧也不觉得尴尬,伸手拍了拍扬儿的肩膀。李欣道:"这是慧姨。"扬儿便马上乖巧地叫了声慧姨。

    "你们家这小子养得很好,为人又有礼貌,当真挺难得。"白慧看着扬儿带蘅儿芜儿出去玩儿,不由自主地就赞了一句。

    李欣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还想着要扬儿给她做女婿的事儿,面上也只能笑笑说:"这会儿说什么还太早,也只能慢慢养着看了,看他以后能长成什么性子。我倒是希望他能沉稳些。"

    "男孩子稳重些好。"白慧也点点头道。

    豆荤上了桌,鸡也烧得差不多入了味儿了,李欣倒了切好的萝卜下去,又煮了个简单的丝瓜汤,加蒜炒了一大盘空心菜,香气扑鼻,一一端上了桌。

    那边关文和孙鸿雁已经开始喝上了酒,夹着腊肉吃起来了,聊得还很开心的样子,声音也越来越放开了些。

    四方桌子,关文、孙鸿雁各坐了一边,白慧挨着孙鸿雁坐,李欣则是和阿妹坐了另一边,把扬儿放到关文旁边去。蘅儿芜儿坐在一起。

    刚好八个人坐满一桌。

    男人之间爽气地天南海北地吹着,这会儿关文正在说他那两年走镖的事情,孙鸿雁聚精会神地听,且时不时地开口问他一两句。李欣和白慧这会儿自然是忙着照顾小娃子,给他们夹菜添饭,舀汤拌饭吃。

    扬儿喜欢吃豆荤拌饭,李欣舀了半碗米饭,半碗豆荤,往里倒了些许菜籽油、酱油、辣油碟子,和在一起,香喷喷的味道就传了出来。蘅儿芜儿瞧着新鲜也想吃,白慧无奈,只能拜托李欣也给她们弄两碗。

    "这也就是图个新鲜,其实这样吃并不营养,偶尔吃吃解个馋可以,顿顿吃肠胃可受不住。"李欣说道。

第三百六十六章 把酒言欢(下)

    三个小娃子吃得满嘴糊了油,嘴巴一圈儿都油光光的。见他们自己知道端着碗拿着勺子舀了往嘴里塞,李欣也就不怎么管他们,转而跟白慧聊起来。

    白慧想学李欣点豆花的那门手艺,她倒是也会一些,但是点出来的豆花没有李欣弄出来的这般嫩。

    "卤水要放多少才合适?我往日点豆腐要么放得多,点出来就显得老得很,吃在嘴里有些涩;不然就是放得少,还不怎么凝得起来。"白慧小心地夹了一筷子豆花放到碗里,蘸了点儿辣油碟子,凑鼻子去闻了下,叹道:"你这手艺当真是好,简简单单一个家常菜都被你弄得这般有味道。"

    李欣笑了笑,跟白慧说了下点豆花要的比例,道:"其实这还可以做豆腐脑,不过就是要点得更嫩些,豆子磨得要更细些。小孩子就喜欢吃这种东西。"

    "那也是你佐料办得好。"

    白慧记下李欣说的比例,又指了指辣油碟子:"这个味道你也放得香,除了菜籽油、辣椒酱、盐、少许的芫荽跟葱,还加了香油和木姜油吧?闻着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李欣不由笑道:"你这说得好像就没吃过好东西似的,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珍馐佳肴吃得肯定不少,还就瞅准我这点儿东西了..."

    白慧笑道:"那些都是华而不实的,吃到嘴里的味道才是真的,这种农家风味香气浓郁,我还真就喜欢这个。"

    白慧说着自己又舀了一勺豆花到碗里,拌着辣油搅了搅往吃了两口,舔了舔唇说:"好吃。"

    李欣只笑,给她又夹了块鸡肉,自己则舀了汤喝着,暖暖胃。

    关文和孙鸿雁这会儿喝得有些上了头了,男人一喝了酒,要么就变得沉默寡言,要么就成了个话唠。关文平素少有喝酒,喝了酒也并不怎么爱说话,但孙鸿雁显然跟他相反,几杯酒下肚那话头便打开了。

    这事孙鸿雁正指了关文骂道:"你那会儿...嗝,说我是姑娘来着!你说我哪儿是姑娘了..."

    关文坐得稳稳当当的,瞧他那样子倒一点儿不像喝高了,反而特别稳重。然而他静默了会儿还是开了口,甚至还叹了口气道:"怎么不是姑娘了,名字就叫鸿雁,跟白谷良一对一对的。"

    关文说得一本正经,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白慧和李欣却不由自主地都笑了出来。

    扬儿和蘅儿芜儿乖乖吃完了饭就遛下桌去了,这会儿天色还没暗,李欣也不管他们,只嘱咐扬儿带着妹妹好好玩儿,不要跑远了。

    阿妹吃过了也退了下去,说去照看三个小娃子,让李欣和白慧好好吃。

    她们俩倒是也没什么吃的,不过是陪在桌上聊两句,听关文和孙鸿雁说话。

    那边孙鸿雁顿时就鼓了眼,伸手一拍桌子,说话还大舌头:"我长得,又不像女的!"

    "那你名字像。"

    "我不像!"

    "本来就像!"

    白慧悄悄挨近李欣,说:"鸿雁喝醉了酒以后就原形毕露的..."

    "阿文喝醉了酒可着劲儿地装正经。"李欣指了指关文,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喝醉了倒是知道端架子。"

    关文也不恼,孙鸿雁拍了桌子,他就闲闲地理了理碗筷,摆得端端正正的,说:"不要拍桌子,桌子也会痛。"关文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家扬儿说的。"

    "我家蘅儿会心疼我的手,要给我呼呼!"孙鸿雁抬了下巴,"你儿子就只关心桌子,那是死物。我家丫头关心我这个当爹的。"

    关文点点头,却说:"扬儿担心拍坏了桌子,我媳妇儿要骂,还要出钱另打。"

    "你真不是爷们儿!"孙鸿雁立时同情地拍了拍关文的肩膀,嘻嘻笑说:"我媳妇儿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白慧指了指孙鸿雁,对李欣道:"得,醉了。"

    李欣掩唇笑,却没说话,只是等待着看关文怎么说。

    "唔..."关文却是搔了搔头,似乎对孙鸿雁搭上他的肩有些不适应,动了动肩膀挣脱不过,就微微耸了耸肩膀,打了个酒嗝。

    "哎哟..."

    孙鸿雁立马缩了回去,打了两个响鼻,又端了碗喝了口酒,辣得喉咙舒服得不行,眯着眼问关文:"你怕你媳妇儿啊..."

    关文不假思索地就回道:"怕。"

    然后抬起头看向孙鸿雁,"你不怕啊?"

    "怕啥..."孙鸿雁挺了挺胸,摆出一脸横相:"在家就要听我的,在外边儿也得听我的,不听话的婆娘不是好婆娘!"

    关文反应慢半拍地点了点头,端起海碗要跟孙鸿雁干一个。

    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这句俗语村中孩童都会背,这两人不管感情好不好,都是跟喝水一样把酒往肚子里灌。

    李欣收拾了她们和娃子吃的饭碗,桌上也就剩关文和孙鸿雁还在拼酒吃肉。这会儿两人又摆出了手要划拳。

    "请!两酒!四季发财!"

    "你输了,喝!"

    关文仰头灌了一口,甩了甩脑袋。

    孙鸿雁紧接着也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伸腿踢了踢关文:"你当真怕你媳妇儿啊?"

    关文"唔"了一声,小小声说:"怕啊..."

    "怕个鸟蛋!"孙鸿雁声量陡然提了提,却又学着关文的小小声低了头神秘兮兮地问:"为啥怕你媳妇儿?"

    "唔,她要回娘家..."

    关文苦恼着皱着眉,一脸郁闷。李欣也是一脸郁闷,伸手夺了酒坛子说:"喝得差不多了,全是猴孙尿,饭倒是没吃什么,吃点儿饭吧。"

    白慧也站过来夺了孙鸿雁的酒碗,说:"正经吃饭去。"

    孙鸿雁立马鼓了眼,摇摇晃晃地就站起来,指着白慧骂:"你咋这么不懂事儿呢?男人喝酒,女人...甭瞎掺和!"

    白慧脸上也不怒不恼,伸出手指轻轻一戳孙鸿雁的胸,孙鸿雁就跟泄了劲儿似的乖乖坐了下去,腻到关文这边来,像是跟他分享秘密一般凑到他耳边说:"我媳妇儿,戳我,其实不疼,但是就要让着她,知道为啥不?"

    他自以为说的声音很小,其实这声音已经很大了,至少李欣和白慧都听得见。

    白慧无奈地对李欣耸了耸肩,耳边便听到孙鸿雁说:"惹媳妇儿不高兴,以后日子就过得不好。"孙鸿雁一脸的心有余悸:"菜多搁了盐,衣服不给你洗,被窝还不让你睡...我可怜得很。"

    关文还是正正经经地坐着:"你也怕你媳妇儿。"

    "我才不怕她!"孙鸿雁顿时挺胸:"你才怕你媳妇儿!"

    孙鸿雁又神神秘秘地凑近关文:"你为啥怕你媳妇儿?你媳妇儿是母夜叉?母大虫?"

    "我媳妇儿挺俊的。"

    关文顿了顿来了这么一句,立时引了孙鸿雁的不满:"我媳妇儿也俊!比你媳妇儿俊!"

    白慧伸手捏了下孙鸿雁的耳朵,孙鸿雁"哎哟"一声,回过头可怜巴巴地冲白慧道:"媳妇儿,疼..."

    白慧脸色微红,又伸手戳了他一下。

    李欣把酒坛子搁到了另一边儿去,回到关文身边嘱咐他说:"吃点儿饭,不然晚上肚子是空的会饿的。"

    关文乖乖地点了点头,拉了拉李欣的手说:"媳妇儿..."那声音语调就跟小孩子似的,眷念地不行。

    这两个男人喝了酒有些不正常。

    李欣笑了一声,对白慧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堂屋搬了凳子在院子里边儿坐着聊天,不去管那俩男人。

    "平时鸿雁少有喝醉的时候。"白慧叹了一声道:"我第一次见他喝醉,是蘅儿过百日的时候,高兴地跟什么似的,一整个晚上就对着我撒娇。"

    李欣轻叹了一声说;"我以前跟孙大哥并不认识,知道他也是从阿文口里听说的。别的倒不清楚,但是孙大哥重视家人我却是相信的。"李欣看向白慧笑道:"这也是你的福气,你们俩关系很好吧?"

    白慧轻笑了笑,脸上飞起两朵红霞,但还是点了点头说:"从成亲起就没红过脸,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好好商量,他也不瞒我什么,我也不瞒他。"

    白慧回头看了看那边堂屋里还在絮叨着说话的两个男人,笑了笑道:"老天爷给人安排的路当真是有些奇妙,以前我觉得我是庶女,亲娘身份又低,在那府里头一点儿盼头都没有,以后还得担心嫡母会把我配个什么人家。后来遇到匪徒,心想这下就完了,名节不保,这辈子就别想其他的了。可是没想到峰回路转的,遇到鸿雁,又恰逢我那嫡姐要出嫁,嫡母不敢让我闹出什么事儿来,我求到她面前去,她倒真的遂了我的心愿让我嫁了个农夫。"

    "所以说人总得怀揣希望。"李欣笑了笑,道:"你的那些姐妹,过得不一定比你好。"

    "可不是吗..."白慧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李欣说:"就好比我那嫡姐,在我前头出嫁的那个。父亲母亲重视,只想着她能给家里带来什么利益,对她的婚事是重视得不行,慎而重之地选了家官户的嫡子做女婿,那官户比父亲官位还高一级。结果呢?听说嫡姐过得很不如意,虽是正室,但那家嫡子妾侍通房多,下边儿庶子庶女都好些个,嫡姐性子略懦,为人有些呆板,根本就镇不住后院,也拉拢不了丈夫的心,守着自己两个儿子,过日子还是战战兢兢的。"

    李欣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命缘。"

第三百六十七章 酒醉

    关文和孙鸿雁这顿酒直吃到日落西山了去,才在李欣和白慧的催促分别舀了饭,和着豆荤吃了一碗。孙鸿雁站起来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叉着腰大声叫着白慧,让白慧领他上茅房的。

    白慧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下,问了李欣茅房位置,扶着孙鸿雁去了。

    关文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长凳上,手肘搁在桌上,坐得笔直笔直的,眼珠子黑黢黢地平视前方,一点儿没醉的模样。

    李欣走到他边上去,关文慢吞吞地扭过头,对着李欣微微笑了一下,细声细气地叫了声:"媳妇儿..."

    李欣蓦地就打了个寒战。

    关文平时也没喝醉过,特别是李金的事儿出了以后,李欣也管着关文不允许他喝太多酒,关文自然也不怎么沾酒。没想到今天沾了酒,喝了个醉,这会儿虽然还认得人,但看得出来他脑子已经有些糊涂了——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着李欣一脸讨好谄媚的模样,略带了点儿萌态撒娇,李欣自然是觉得别扭。

    同时又有些好笑。

    关文要是今儿睡了一晚,明天起来知道自己昨日这般模样,会不会心里懊恼地不行?

    李欣倒也没心思想起他,伸手拍了拍关文的背问他要不要也去茅房。

    关文慢悠悠地摇了摇头,顺势牵了李欣的手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媳妇儿..."

    李欣眼睛一眯:"阿文,我俊不俊?"

    关文就老老实实地点头说:"俊..."

    李欣绷住脸上的笑意,又咳了咳,问了:"你怕我是吧?"

    关文"唔"了声,点头,"怕。"

    "为什么怕我?我又没打你骂你。"李欣微微偏头,躬了身子看坐着的关文。

    关文皱了下眉,又伸手抓了抓耳朵,许是酒喝多了辣得嘴干,口渴,端了水喝了一口,舔了下唇道:"媳妇儿...要回娘家,以后不回来,那怎么办..."

    关文搔了搔头:"媳妇儿丢了,就找不回来..."

    李欣微微一怔。

    关文伸手拉住李欣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李欣本以为他还要说什么,谁知道却见他眯了眼睛,头靠上李欣的肚子就打起盹儿来了。

    吃饱喝足可不就是困觉了吗!

    李欣哭笑不得,伸手把他脑袋移开,关文就自己枕在了桌上,闭着眼睛砸吧了两下嘴,当真就睡过去了。

    白慧搀着孙鸿雁出来,见堂屋里边儿关文的情形也理解地对李欣点了点头,撑着半边身子扶着孙鸿雁,无奈地道:"今儿都喝多了。"

    李欣走出来道:"你这扶得回去吗?"

    "他自己也能走,我不过多花点儿力气,免得他走着走着就栽到河里去了。"

    白慧把搭在她肩上的孙鸿雁往外推了推,踢了踢他的脚说:"自己站稳些!"

    孙鸿雁这会儿也有些昏昏欲睡,听到白慧的娇叱顿时抖了个机灵,倒是自己站直了些。过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事,又缩了缩脖子,把身体重量压在白慧身上。

    "你帮我叫一下蘅儿芜儿,我带她们回家去了。"白慧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李欣说道。

    李欣自然是出声叫了阿妹,没过一会儿就见阿妹领着扬儿和蘅儿芜儿,身后跟着二黑,一道从竹林那边跑了出来。

    蘅儿芜儿躲开孙鸿雁,贴在白慧另一边脚。芜儿开口说:"娘,爹臭臭。"

    白慧笑道:"嗯,爹臭臭,明天芜儿羞爹。"

    芜儿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李欣和阿妹送白慧下了坡,这会儿天略微暗了下来,估摸着白慧走回去天也没全黑,李欣倒也不怎么担心。

    送走白慧和孙鸿雁,少不了还要收拾家里的残局。堂屋、灶间都拾掇了一番,转身去堂屋一看,关文还在那儿睡着呢,这会儿居然还打起了鼾。

    李欣无奈地摇摇头,阿妹为难地道:"大嫂,要把大哥叫起来吗?"

    李欣道:"让他睡会儿清醒会儿吧,你去煮碗醒酒汤来。"

    阿妹忙答应了一声,想了想李欣又道:"汤里边儿搁点儿姜,祛祛寒。"

    阿妹自去忙活,扬儿围着关文转了三两圈,然后挪到李欣身边,扯了扯李欣的衣摆仰头问她:"娘,爹睡了?"

    "嗯。"李欣摸摸他的头,扬儿又道:"爹跟蘅儿妹妹和芜儿妹妹的爹一样,臭。"

    李欣蓦地笑了起来,道:"以后扬儿不能学爹,喝酒跟喝水似的,不好。"

    扬儿狠狠点了头,看向关文,伸了食指在自己脸上划了两下,意为"羞羞"。

    夜色渐浓,李欣去把关文叫醒了,然后让他喝了醒酒汤。见他懵懵懂懂的还是不大清醒,少不得又领着他去洗漱了一番。好在关文喝醉了酒也不发酒疯,整个人甚至是无比温驯,让干嘛干嘛,省了李欣不少力气。

    扶着关文回了房,让他睡到床里边儿去。虽然他洗过澡了,可身上仍旧是有酒味儿,李欣顶不喜欢这味道。

    阿妹洗漱好了,披着衣裳打算回屋里,见到李欣锁堂屋门,问李欣道:"大嫂,大哥睡了?"

    "睡了。"李欣笑道:"喝醉了不睡还能做什么?"

    阿妹便轻笑一声说:"大哥以前也喝醉过,喝醉了就不搭理人。"

    "是吗?"

    李欣倒是意外。阿妹点头道:"是啊,那会儿大哥喝醉了,大家都只当他没醉,跟他说话他也冷冷地不怎么跟人搭话。后来我问过他,大哥说有些人喝醉酒,什么事儿都记不住,别人问什么说什么,往往把秘密都泄露出去了还犹不自知。所以他就一直强迫自己喝酒的时候一定不能多话,还要控制酒量。"

    阿妹笑道:"今天大哥肯定是太开心了,所以喝得这样醉。他还没这样醉过,今儿居然也说了好些话了。"

    李欣点了点头,道:"你赶紧回屋睡吧,今儿也折腾地够呛。"

    阿妹应了一声,回她屋去锁门睡了。

    李欣回了屋上了门栓,走到床边去,见关文自己缩在床里边儿睡得倒是香甜香甜的,脱了鞋上了床,钻进被窝,走近关文脸边就闻到一阵酒气。

    伸手扇了扇酒气,李欣没好气地捏了捏关文的耳朵,"当真是在家就放心,可着劲儿地喝。"

    关文皱皱眉,动了动身子,翻身背对着李欣睡去了。

    李欣也懒得跟一个醉了的人计较,拉了被子盖住自己,躺在床上想着关全和胡月英的事儿。

    关全在镇上安了家,胡月英的活计她也遂了她的心愿跟沈夫人提了,沈夫人给她面子,应承了这事儿,少不得还要跟胡月英透个气。

    关文三个弟弟,也就只有关止承一个人,不省心了。

    李欣翻了个身,又想起在沈府见到的那位安家姑娘。她原本没闹明白安姑娘为什么那日一定要留在沈府里边儿,在沈夫人面前表现得懦弱又没主见,甚至是极其不讨人喜欢,让沈夫人厌烦。后来想想,这难道是她在变相地惹沈夫人的不快,然后就等着沈夫人不满意她这个未来儿媳,让沈家跟安家解除婚约?

    若她真的这般想,倒不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个原因恐怕是——在安家她被安老爷密切监视着,没有逃家而出的机会。然而在沈府里边儿,碍着她是未来的四太太,沈家的仆从可不敢每时每刻就盯着她,所以她要是想逃出去,估计比在安家容易得多。

    关止承若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安家小姐纠缠着,恐怕只有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条路了。

    李欣不由就打了个激灵——安老爷若是说到做到,关止承的下场估计会很惨。那位安姑娘,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私奔、婚前失贞,关止承要是抛弃她,她可就真的一无所有的。

    李欣同情她,却也觉得无能为力。

    长辈总会劝诫晚辈,让他们不要走自己的老路,免得将来后悔。然而大多数情况下,晚辈却不会听从,总想要自己出去闯一闯。等到他们也成了长辈,再教育下一辈的时候,才会发现当初自己的长辈教育的是对的。可是自己的晚辈却也如自己当初一样,不会听从这样的"经验之谈"。

    但安姑娘将要付出的代价,却也太大了。

    这般想着,李欣竟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她比关文先起床,想来关文昨晚喝了太多酒,今日头就开始疼了。

    李欣给他煮了醒酒汤,做了早饭,和阿妹、扬儿一起吃。阿妹忽然"啊"了一声,说:"对了大嫂,大哥跟你说了没,冯二哥回下河村去了,回家待一天,说明儿回来。"

    李欣筷子一顿,想想昨日给冯德发包了五两银子的红包,估计他是带着钱拿回家去了吧。倒也没在意,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我去找冯二哥的时候他显得很高兴,是不是他们家有喜事儿?"阿妹笑望向李欣问道。

    李欣轻笑了声说:"我怎么知道,等你冯二哥回来,你问他不就行了。"

    阿妹腼腆地笑了笑,李欣倒是停了下说:"阿妹,我们哪天找个时间,去韦家一趟,看看韦大娘吧。"

    阿妹顿时涨红了脸,好半天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三百六十八章 要

    李欣笑道:"大嫂没打趣你,韦书生这秋闱,也不知道他银钱准备得够不够。"

    阿妹轻声道:"大嫂要给他送钱?"

    "那倒不是。"李欣笑道:"我们就是去关心关心,你也好跟韦大娘套套近乎,这总没错的。乡下地方,也不兴那什么成亲前不见面的习俗,你多孝顺韦大娘是正经事,你跟韦书生的婚事儿可是韦大娘一手促成的。"

    阿妹便只点头,脸皮还是挺薄,也不好意思跟李欣说其他的。

    收拾了碗筷关文还没起床,李欣少不得到屋里去看他这是要睡到什么时候。

    走进屋去却见关文揉着头已经坐起来了,双脚搁在床边踏板上,眯着眼睛,许是因为昨日喝得太多,头还有些晕,这会儿正手揉着头小声嘟囔着,却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欣站在门口看了他两眼,道:"醒了?"

    关文忙抬头,见是李欣便讪笑了两下,问:"这什么时辰了?"

    "这会儿快要辰时三刻了,你这一觉倒是睡得长,"

    李欣没好气地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头,皱了皱鼻子道:"浑身的酒味,昨儿洗澡也没洗去味道。"

    "我昨儿洗了澡的?"关文讶异一问。

    李欣白了他一眼,早看出来这人记不得自个儿昨天做了什么事儿。

    "我给你端醒酒汤来,你自己个儿穿好衣裳叠好被子啊。太阳都要晒屁股了,石头地那边儿冯家兄弟回去了,也没人看着,你待会儿还得去一趟看看蜂箱有没有问题。"

    关文揉着头连声应了,李欣去灶间给他端了醒酒汤,他便趿了鞋拖着步子坐到了板凳上,手撑在桌上揉了揉太阳穴。

    喝过醒酒汤,关文去洗漱了一番,拿了斗笠就去了石头地那边。路过竹林正巧看到扬儿和二黑在这边玩闹。

    扬儿坐在木头墩上,拿着团起来的草团子往远方扔,二黑便兴奋地去追着草团子去,然后衔了草团子回来,乖乖地放到了扬儿脚边。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扬儿和二黑玩儿起来却是乐此不疲。

    见到关文扬儿便停了下来,站起来叫道:"爹。"

    关文对他笑了笑,扬儿却皱了皱眉头说:"爹,臭。"

    关文顿时一哽,扬儿接着说道:"扬儿答应了娘,以后不学爹,喝酒跟喝水似的,走路还要娘扶着,羞羞。"一边说着一边还对关文比了个"羞羞"的动作。

    二黑衔着草团子回来,搁到扬儿脚边,围着关文转了一圈,打了两个响鼻,又退到扬儿身后去。

    扬儿立刻跟找到了同盟似的,道:"爹你看到没有,二黑也嫌弃爹了!"

    关文顿时黑了脸,手捂住嘴哈了口气,闻着的确还是有些酒气——他这会儿酒还没怎么醒呢。

    关文便蹲了下去,诱哄着扬儿道:"昨天爹都做了什么事?扬儿跟爹说说?"

    扬儿却只是摇头:"不知道,反正爹跟蘅儿妹妹的爹一样,臭臭。"

    关文顿时脸上一阵尴尬。

    昨天跟孙鸿雁喝酒的确有些喝得过了头了,到最后当真是一点儿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但是按照往常的经验,应该也就是乖乖坐着,也没闹什么吧?

    这样想关文便又问扬儿。

    扬儿点点头:"爹没闹啊。"

    关文舒了口气。

    "可是爹说爹怕媳妇儿。"扬儿疑惑地望向关文:"爹为什么要怕娘?"

    扬儿已经知道爹的"媳妇儿"就是"娘"。

    关文脸色顿时泛上红晕,若无其事地望望天说:"扬儿乖,爹还要去忙,你跟二黑好好玩儿啊。"

    说着便大步流星地朝石头地那边走去了,腿微微跛着,走得却很快。

    扬儿望着关文的背影消失,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对二黑说:"爹跑得真快,扬儿做错事的时候都不跑的,娘又不打。"说着眼睛一下瞪大了,摸着二黑的头说:"二黑二黑,娘是不是打了爹了?"

    关文走在路上不由打了个喷嚏。

    今日阳光很好,李欣晒了被子,又给老关头捏腿捶背,见老关头精神头很好,还叫上了阿妹架着老关头起来绕着院子走了两圈。老关头显得特别高兴,嘴就一直咧着,眼睛微微眯着,做动作无比地配合。

    走了两圈后李欣把老关头放回到躺椅上坐着,问:"爷爷,待会儿还要不要再走走?"

    老关头就点了点头,嘴里发出"要"的音。

    李欣喜出望外,说:"爷爷刚刚说话了?爷爷再说一遍?"

    老关头便清楚地说了一个"要"。

    李欣顿时叫了阿妹过来一起听老关头说话,阿妹也是极其高兴,甚至眼里边儿都泛起泪水了。

    要知道老关头平时说话顶多只是说个囫囵,有时候大舌头大得人根本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而往往他见人听不懂他说什么,他就着急,他越着急,他就越说不清楚。

    这还是他头一次那么清晰地说一个字。

    阿妹立刻就要跑去跟关文关武说,李欣拦住她笑道:"不要那么冒冒失失的,你大哥二哥他们这会儿都忙着呢,再说爷爷也就只是说了一个字,要是他能说一个词甚至一句话的,不更让你大哥二哥他们高兴?"

    李欣笑道:"阿妹,这会儿再让爷爷说说话。说不定说得多了,爷爷就真的能说话了呢?"

    阿妹赶紧点头,又蹲在了老关头面前:"爷爷,我是谁啊?"

    老关头"啊"了两声,"妹"字却只发了个气音出来。

    阿妹有些失望,却有立马振奋了心神,指着自己说"阿——妹",让老关头跟她一起念。

    老关头当真就跟聪颖好学的学生似的,跟着阿妹念了起来。虽然念的声调什么的总有偏差,或者是根本就咬不住那个字,但是阿妹还是觉得异常有成就感。

    过了会儿李欣和阿妹又带着老关头绕着院子走了两圈,阿妹接着又跟老关头说话。

    而李欣则要去准备午晌饭了。

    刚走到灶间就见到坡上上来了熟人——柳大嫂子的堂弟,吴壮。

    上一次吴壮找来是因为李金的事儿,这一次...

    李欣顿时心都提了提。

    但见吴壮一脸的欢喜,看那样子却不是来报哀事的,李欣顿时放松了些,请吴壮到堂屋坐,笑道:"壮子弟弟,怎么这时间来了?"

    "给李姐姐报喜的。"吴壮笑眯眯地说:"昨儿李二伯家添了个孙女儿,二伯娘让我跑个腿儿给李姐姐报信,让李姐姐回去吃酒。"

    李欣顿时惊喜道:"真的?二弟妹生了?"

    "嗳。"吴壮笑道:"生了,昨晚晌疼了一晚,今儿清早生的,是个贵命呢,六斤八两,二伯娘直说是个来添喜的丫头,以后家里定会过得红红火火的。"

    李欣顿时也眉开眼笑,赶紧让吴壮坐,自己给他端了茶水和点心,乐得一张脸都笑开了花了。

    "李姐姐别急,二伯娘就是让我传个话。"吴壮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道:"二伯娘说让李姐姐洗三的时候回去。"

    "洗三..."李欣掰指算了算:"那就是今天、明天、后天...后天的时候?"

    "嗳。"吴壮喝了口茶道:"就是后天。"

    "好好,后天回..."

    李欣踱着步,心里开心地不行,又扭头问吴壮:"我那侄女儿起名字了吗?"

    吴壮愣了下笑道:"李姐姐,这才出生半天功夫,哪就起名字..."

    "也对也对..."

    李欣拍了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都糊涂了。"

    吴壮却是很理解的样子,摆摆手说:"知道李姐姐高兴呢,二伯娘也高兴。要是换做别家,见生的是孙女儿而不是孙子,心里怕是一点儿不乐意。"

    李欣脚步顿了顿,不期然就想起镇上那家溺死亲孙女的惨案。

    那溺死孙女儿的婆子倒是被衙门抓了去了,也不知道那才生了孩子的儿媳妇儿会怎样。家里的长辈、她的男人会不会都把矛头对准她,认为就是因为她生了个赔钱货,才让她婆母有了牢狱之灾?

    随即李欣又想到,她这个二弟妹一心盼的是生儿子,想在家里立足脚跟,这会儿生了闺女,心里会不会很失落很失望,连带着对自己闺女也不大待见?

    这般想着,李欣就赶紧问吴壮道:"壮子弟弟,我家的人都很开心吧?"

    "都挺开心的啊。"吴壮笑眯眯地答道:"二伯娘让杀鸡炖汤给李二嫂吃,李二哥也高兴得很,抱着小娃子就不撒手。李大嫂忙前忙后的倒是没注意,李三弟也很开心,凑在李二哥身边儿逗他侄女儿。"

    李欣心中微微宽慰了下,只要他二弟表现出喜欢闺女的样子,想来她二弟妹也会释怀一些。

    李欣留吴壮吃了顿午饭,又问了有没有顺道要出村去的驴车牛车之类的,问到一个驴车要出去,送吴壮上去,倒也不算累着他。

    装了一食盒的饭菜,李欣提着食盒去石头地那边给关文送饭。

    关文这会儿一边理着石头,一边想着自己昨晚上到底有没有做出什么傻事儿,说什么傻话。听扬儿说那一通似是而非的,弄得他这会儿心里忐忑不安。

    "阿文!"

    瞧,幻觉都出来了,居然听到欣儿叫的声音。

    因为平时都是阿妹送饭菜来的,所以一时之间关文还没察觉这并不是幻听。

    "阿文!"李欣又叫了一声,眯着眼道:"不想吃午晌饭了?"

    阿文忙回头,见李欣立在那儿,顿时讶异地挺起了腰。

第三百六十九章 做了什么

    "叫你好些声都不回,扯着嗓子喊人伤嗓子的知道吗?"

    李欣没好气地提着食盒过来,关文忙也朝她走过去,脸上略显得有两分忐忑。

    昨晚上没跟媳妇儿说什么做什么吧?

    李欣倒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是带了点儿喜悦地把食盒递到他手里。

    食盒还是李欣画了个图让关文照着做的,底盘那儿搁了木板,其余需要加固的地方也是用的木板。而其他的便是用竹篾子编的了。

    接过食盒,关文搁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拿出饭菜,往一边坐了,开始吃起来。李欣也就坐到了另一边,脸上还是泛着笑意。

    关文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乐呵,但那笑落在他眼里就有些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心里认定是自己昨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李欣逮住了"把柄",所以李欣才一直擒着这"笑料"不放。

    瞧瞧瞧瞧,这不是都笑到他面前来了!

    关文心惊胆战地吃着饭,李欣却在脑海里边儿勾勒出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小侄女儿的样子了。

    浓眉大眼最好,嗯,最标准的古典美女就是这样的。鹅蛋脸,浓眉,大眼睛,小嘴,乌黑亮丽的头发...比那什么锥子脸好看多了,一瞅就有福相。

    这可是他们李家二房孙辈里边儿第一个姑娘,粉嫩嫩的女娃团子...哎呀好像抱抱摸摸。

    最近见的这些个女娃子,蘅儿也好,芜儿也好,悦哥的闺女税姗也好,往亲戚关系近些的阿荷家的大妞二妞也好,都是粉嫩嫩的女孩子,可李欣还是没能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她挺喜欢孩子,真要说男孩儿女孩儿比起来,她还更喜欢女孩儿。女孩儿乖巧,不闹腾,跟自己的"属性"也最接近,同样都是女子,也更容易说上悄悄话,分享小秘密。

    旁的女孩子终觉得隔着一层,不好太过亲近,就如同白慧家的蘅儿芜儿,要是太过亲近了,白慧或许就想歪了,以为她是看上了她家姑娘真要给扬儿订娃娃亲。

    但是换到她亲侄女儿身上可就不一样了,她这个做姑姑的,想怎么疼就怎么疼,也没人会说她一字半句。

    她这边想着,脸上便就傻笑着,倒还忘记了跟关文说这个喜事儿。

    关文吃到一半到底还是受不住了,搁了碗筷说:"欣儿,我、我昨儿做什么了?"

    李欣听他说话,转向他道:"什么?"

    瞧瞧,这还跟他打上马虎眼儿了!

    关文鼓了鼓气,道:"我昨晚上干了些什么...糗事?"

    李欣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干的糗事啊?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伤胃伤肝不说,喝醉了还一点儿事儿不记,让人家笑话。"

    李欣这本意说的这个"人家"其实指的也就是白慧,但是她也知道白慧是不会到处去说关文喝醉了如何如何的。就跟她不会说孙鸿雁喝醉了变成个"话唠"一样。

    这便让李欣又想起了孙鸿雁昨日说话做事的那个态势,心里觉得好笑,脸上便也笑了出来。

    关文却更加笃定了他昨晚上闹笑话了。

    可是怎么办,媳妇儿她就是不跟他说他到底闹了什么笑话啊!

    关文抓耳挠腮,李欣却见他摆着一堆没吃完的,顿时皱了眉头说:"昨晚上你光顾着喝酒就没吃什么菜,这会儿吃这么点儿就够了?不饿吗?"

    关文努了努嘴,到底还是又端了饭碗起来。

    跟什么生气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胃怄气!

    关文把饭菜都吃光了,拍了拍肚子说:"饱了。"

    李欣便收拾了碗筷到了食盒里,说:"那我先回去了啊,你自己在这边儿小心点儿,又没人跟你作伴。"顿了顿道:"对了,二弟那边石板铺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他最近也没打短工什么的,不然我们就请二弟帮我们这边砸石头,付钱给他,你看这样行不行?不然依你现在这样每天砸石头的速度,怕是砸个一年半载都砸不完。让二弟来帮帮忙也好,他做事尽心,这会儿杏儿怀娃子了他们也缺钱。"

    关武那边每个月的进账如何李欣不知道,只单单知道杏儿原来住的那屋租赁出去了。每个月收那么点儿租钱也不能养家糊口啊。

    关文点头道:"这主意好,我这就跟二弟说去。"

    "还是我去说吧。"李欣道:"你去说的话他就只当你做大哥的找他帮帮忙,给他钱他不会乐意说。我过去跟他说我请他上工。"

    关文想想觉得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道:"那你跟二弟说吧。"顿了顿又道:"以后让二弟就跟着我做事儿成不?他性子直,也就只有力气活能干,单靠他那一把子力气,还有那些个沙地,也挣不出什么好的日子来。荷塘子那边也需要人看,就相当于雇一个人手,跟冯兄弟一样的,你说怎么样?"

    李欣知道关文这是想拉拔一把关武。

    其实说起来,关武人不错,力气有,就是没什么心眼,认准一条路就有些死脑筋。李欣对关武的印象并不坏,甚至说是有些欣赏他身上有时候表现出来的男子气概的,特别是在杏儿这件事情上,他的坚持主见和坚决维护就让李欣很是佩服。

    再有一个杏儿的关系,她自然也不会阻碍关文想拉关武一把的想法。

    毕竟,冯兄弟这才来没多久,就从她这边能拿到五两银子的"赏钱"。

    关武即使是只卖力气,挣的少些,但也足够他们一家人的嚼用了——他那还有沙地上种着的作物,还有猪圈里养着的猪呢。

    关全去了镇上,村里剩下的跟关文亲近些的也就只有关武这个二弟了。

    李欣心里叹了一声,面上笑着答道:"我也觉得这样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跟二弟他说一下。"

    关文便笑着点头。

    提着食盒爬到了山道上,走了几步李欣却猛然顿住:"哎呀!"

    关文吓了一跳,回头见李欣没如何,顿时瞪眼道:"吓我做什么?"

    "我忘记跟你说个事儿了。"李欣笑眯眯地看向关文,倒是让关文立刻警觉起来。

    "说、说什么?"

    "我娘家二弟妹生了,生了个姑娘,六斤八两,我娘让我们后日,就是洗三的时候去。"

    关文愣了下,李欣已经扬着笑提着食盒走了,一边走还心情很好地哼着调子。

    关文回过神来,嘴巴微微张开,想喊李欣一声却见李欣身影已经不见了。

    "到底我昨晚上做了什么啊..."关文伸手摸了摸头。

    下晌李欣就开始准备后日回娘家要备的东西,吃过晚晌饭,那背篼里已经堆得满满的了。

    关文搭着汗巾子进了屋,瞧见墙角搁着的一大背篼的东西,不由看向李欣。

    李欣还在忙活着收拾着什么,甚至还开了箱子取了钱出来搁在一边,不断地走来走去,走得关文眼睛都花了。

    "我说欣儿,你消停会儿成不?"

    关文无奈地打断她道:"我听阿妹说,你今儿下晌就一直忙活着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的,不是后日去吗?明儿收拾不也一样的。"

    "这怎么一样?我今儿收拾一通,明儿才好查漏补缺啊!"李欣不悦地瞪了关文一眼:"怎么,看我张罗给我侄女儿的见面礼,你眼红了?不想让我捎东西回娘家去?"

    关文哭笑不得:"你爱收拾什么给你侄女儿做见面礼你就收拾去,我还拦着你不成?"

    "那你对我不满让我消停?"李欣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嫉妒。"

    "好好好,我嫉妒好了吧?"

    关文只觉得这会儿媳妇儿心情太兴奋,跟她沟通有些困难,自己走到床边脱了鞋睡到了床里边儿。

    李欣哼了一声说:"今儿你睡外边儿去,今儿有没酒醉,不能滚到地上去吧。"

    关文顿时脑子一醒——这话啥意思?昨晚上他睡觉滚到地上去了?

    李欣也就是随口说说,继续哼着调子收拾者东西,却不知关文这会儿心里已经如擂鼓一般敲得叮咚作响了。

    忙活了一通,李欣总算消停上床睡觉了。刚毅沾床,关文就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边儿。

    "别使坏啊,你这会儿嘴里还有酒气,我闻不惯。"

    李欣推了推关文,哼了声说:"我明儿还要收拾东西呢,别缠着我啊,早点儿睡,你今儿头还有些疼吧?"

    这时候李欣才想起关心关文的头来,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又跟自己的比了比,道:"没事儿,都差不多。睡吧。"

    李欣侧身睡了,关文可哪里睡得着?这问题纠缠他一整天了啊!

    关文捅了捅李欣的腰眼儿,说:"媳妇儿,问你个事儿。"

    "嗯..."

    "我昨儿晚上喝醉了干了些什么?"

    "没干什么啊,你以为干了什么?"李欣轻声地哼了声,道:"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想那么远,你喝醉了就跟个小孩儿似的,还能干什么,就会对着人撒娇。"

    李欣翻了个身背对着关文,含糊不清地说:"早点睡吧,我这会儿还真有些困了。"

    关文看着李欣的背影,心里仍旧跟猫挠似的,这会儿更加痒痒。

    什么叫做对着人撒娇啊!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第三百七十章 来去匆匆

    第二天李欣就忙活开了,先是去杏儿那边跑了一趟,和关武说清楚了,让他来帮着做工,他们给工钱。

    关武开始不乐意,李欣给杏儿使眼色,让杏儿帮着劝,自己也说:"这干起来可就是个长期的事情,二弟你一时半会儿来帮个忙倒也说的过去,可要是一直都来帮忙,这叫怎么回事儿?"

    李欣说道:"你出劳力,我们付工钱,双方都不欠人情,这样不挺好的?不然你大哥心里别扭,你心里也别扭。"

    李欣也不容关武多说,直接说了每个月工钱多少,还做出了要是超出做的工期还会加工钱之类的允诺。

    杏儿权衡一番觉得很好,况且让关武跟着他大哥做事,他大哥总不会坑了他,当即对关武道:"这是大哥大嫂提拔你,你这会儿反正也空闲着,没活计做,与其坐在家里边儿无所事事,还不如就跟着大哥大嫂做事,总算是有门进项。"

    关武还待犹豫,李欣却道:"杏儿都这样说了,那就就这样说定了。二弟从明儿开始就来吧,我们按日算工钱,每月一结,干得多挣得多。"

    说着便对关武笑道:"二弟你可要多多努力,要是效益做起来了,还可以给二弟你分红的。"

    李欣笑眯眯地又跟关武和杏儿闲说了两句,又马不停蹄地催人赶车去镇上。

    杏儿疑惑道:"大嫂今儿怎么回事儿,好像做什么事情很赶的样子。"

    "我也觉得,跟火烧眉毛似的。"关武也皱眉说道。

    李欣催人赶着车去了镇上,下车丢了钱给车夫,照着关全信上写的地方找到了他们这会儿的新居。

    这会儿李欣也懒得观察什么附近的环境居住的环境什么的,直接伸手叩响了门。

    幸好屋里有人,胡月英答应了一声,门被慢悠悠打开。

    "四弟妹!"李欣叫了胡月英一下,把胡月英吓了个够呛:"做什么吓人...大嫂?"

    李欣笑眯眯地道:"是我。"

    胡月英忙要让李欣进来,李欣道:"先不忙活了,我今儿是来找你的,跟你说完事儿我就回去了。"

    李欣看了看屋里,道:"四弟出去了?"

    "嗯。"胡月英忙点头,李欣道:"那正好,我跟你说,上次你不是托我去帮你问沈家夫人她家作坊还要不要人吗?沈夫人给了话,你要是想进,我这会儿就带你去找了管事的,把你安插进去。早一天做活计,早一天拿工钱。"

    李欣说着便看了看胡月英身上穿的衣裳,还有她挽着袖子,有些肿红的手。

    "你这手怎么回事儿?"李欣皱眉问了一句,拨开胡月英的肩膀。

    这小院子一角隔着一个大木盆,里边儿一堆的衣裳。旁边还有两桶衣裳,就搁在井旁。

    他们两口子才来这里安家,哪有那么多的衣裳要洗?

    李欣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胡月英接的私活,专门给人浆洗衣裳。

    见李欣本来笑容满面的,这会儿脸上的笑意没了,胡月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说:"大嫂,我这就是...赚点钱贴补家用..."

    李欣轻叹一声,笑道:"我知道。不说这个了,沈夫人那边你去不去?要去我这会儿就带你去。"

    胡月英忙点头:"去的去的...大嫂,我先去换件衣裳?"

    "嗯,换一件素淡点儿的。"李欣道:"沈夫人比价喜欢稳重的人。"

    胡月英答应着进屋换衣裳去了,李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不是废话吗?胡月英哪有什么鲜艳的衣裳,不全都是旧布老布做成的,哪件不素淡?

    没等一会儿胡月英便出来了,换了一身看上去干净清爽些的夹袄褙子,下襦是支流线形的裙摆,看上去倒也显得大方。

    若是她的背稍微挺直些便更好了。

    李欣带着胡月英去了沈府,在角门处递给守门婆子两个铜板,让守门婆子找韩哙家的,守门婆子忙不迭地去叫人,过了会儿韩哙家的来了,见到是李欣倒是笑道:"你怎么来了?"

    李欣也不客套什么,叫了声韩嫂子,拉了胡月英出来道:"这是我妯娌,我上次跟沈夫人说..."

    "哦,去作坊做工是吧?"

    韩哙媳妇儿眯眼打量了下胡月英,笑道:"既然是你妯娌,那自然没什么问题。"韩哙家的说道:"你既然来了,不若跟我去见一下夫人?"

    "不见了,我这也是抽空来一趟。"李欣笑道:"家那边还有事儿,我也不去叨扰夫人了。韩嫂子你帮我说一声就好。"

    韩哙家的也不勉强,"那便算了,你忙你的去吧。"

    "我这弟妹..."

    "没事儿,我带她去,保管给你安排妥当,成吧?"韩哙家的笑着说道。

    李欣自然是谢过了她,又嘱咐了胡月英两句,对她道:"这位是韩管事家的嫂子,你也叫一声韩嫂子好了,她待会儿带你去作坊那边,跟你说的话你可都要听清楚记清楚了,哪儿不明白的就问韩嫂子。"

    胡月英忙答应下来,叫了韩哙家的一声韩嫂子。

    韩哙家的倒也客客气气地应了。

    李欣又对胡月英道:"过几天我和你大哥还要来一趟的,他知道你们的住处肯定要来看看,平日晚晌你们都在家的吧?我估摸着四弟也是白日的时候不着家,只有晚上才回来。"

    见胡月英点头,李欣便道:"那我们过几日来。"

    李欣又跟韩哙家的说了两句,便也匆匆走了,真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胡月英也就跟着韩哙家的进了沈府的角门,被带着去见过沈夫人,然后才去作坊。

    李欣风风火火往镇上赶,一去一回用的时间却也不多,到家的时候也不过是日头开始偏西,太阳且还挂得高高的。

    上了坡就见到扬儿和小康玩闹在一起,两个人蹲在地上不知道看什么。李欣也不管这小孩之间的事儿,径自去翻找了下自己昨儿准备要带的东西。

    今天看一看,又觉得有些东西娘家那边也有,犯不着带,应该抽开。仔细检查了一遍倒是收了许多东西来,搁到一边,背篼的重量顿时减轻了不少。

    正忙活着,扬儿跑进来说要和小康一起练字。

    "那么乖?"李欣笑了一下,道:"那你就带着你的康弟弟去练字去,你不是都会自己铺纸、研磨、添水了吗?"

    扬儿扭扭捏捏的,说:"想练别的字..."

    这倒是让李欣有些意外:"什么新的字?"

    "就是...看起来横横竖竖多些的。"扬儿一本正经地道:"扬儿要学新的字,不认识的字。"

    李欣摸了摸他的头说:"扬儿不能急功近利,学习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更何况你这是要带着你康弟弟一起练习,他年纪比你小,会的字也比你少,你要迁就他..."

    "没有哦娘。"扬儿摇头道:"我会写的字,康弟弟都会写的。"扬儿说:"我认识的字康弟弟都认识,他比我记得还清楚。我一学了字就教康弟弟的。"

    一边说着一边还拍着小胸脯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脸上也有一种"我绝对没有藏私噢"的等待认同感。

    李欣却是微微愣了一下。

    小康记忆力那么好?

    她一直觉得近亲生下来的孩子肯定会有些缺陷的,小康不也从小身体就不大好吗?

    他学习记忆的能力尽然比扬儿都强?

    正想着,小康跑了进来,冲着她甜甜地笑,叫了声"大伯娘"。

    李欣赶紧应声,走过去道:"怎么了?"

    "要跟扬儿哥练字。"

    两个小人儿同时仰头看向李欣,李欣只能笑了笑,说:"那上楼去吧。"

    老关头还是坐在躺椅那儿晒太阳,腿微微动着,手也微微移了移位置。

    这是好现象,说明他自己身体有苏醒的意识。

    李欣赶着两个小人儿上了阁楼,自己走到老关头面前说:"爷爷,我带扬儿和小康练会儿字,一会儿下来给你捶腿,扶你去走两圈好吧?"

    老关头小幅度地点点头,嘴里蹦出来一个"好"字。

    李欣便眯了眼笑,心里想着,还没告诉关文爷爷能清楚地说单字了这个好消息呢。

    上了阁楼,李欣开始教两个小人写字。今日本来没安排,想了想,李欣决定教他们写自己母亲的姓氏。一个李字,一个罗字。

    结构一样,都是上下结构,比较也差不多,看上起简单复杂程度也一样。

    指着这两个字念给他们听,告诉他们这是娘的姓氏,两个小家伙学得特别认真。

    正看着他们一笔一划地拿着毛笔写着,阁楼下边儿却似乎有什么动静。

    李欣忙从支起的小窗户那儿探头下去望。

    这一望可不得了,那在老关头面前说着话的不正是关止承吗!

    李欣顿时怒火中烧,叮嘱两个小人儿乖乖在阁楼上练字,自己铁青着一张脸冲下楼去。

    关止承正在老关头身前装可怜,话只说到一半就让李欣给打断了。

    "关止承,你来这儿做什么?"

    关止承顿时止住话头,回头望向李欣,抿了抿唇说:"我怎么不能来了?"

    "你是没听见那天你大哥说了啥还是怎么?"李欣冷笑一声,望了望他身后:"你爹人呢?"

第三百七十一章 讨打(上)

    关止承顿时瞪眼道:"你什么规矩,什么'你爹';?'公爹';都不会叫了吗!"

    "那你呢,你什么规矩,什么'你';啊'你';的,大嫂都不会叫了?"李欣反唇相讥,毫不让步,闪身拦在老关头面前,冷冰冰地道:"爷爷落到这地步都谁造成的?你还有脸到这边来?"

    关止承立马鼓了眼,正要说话,阿妹却从坡下回了来。

    她手上端着针线篓子,这会儿是刚去顾家找她小姐妹说了话谈了心回来,许是说了些小姐妹们之间的私密话,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上得坡来见到关止承在顿时愣了愣,然后才叫了声六哥。

    关止承自然便觉得阿妹是站在他这边的,忙招阿妹上前来,说:"阿妹,你倒是评评理,这家是她做主不成,她不准我上门我就不能上门了?"

    阿妹看了眼李欣,又看了眼关止承,微微蹙了蹙眉,道:"六哥,家里的事儿都是大嫂说了算的。"

    关止承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李欣在一边说道:"阿妹,看看爷爷去。"

    阿妹顿时惊呼一声,忙不迭地就朝老关头那边跑去,嘴里还问:"爷爷怎么了?"

    "我可不知道,这要问问你这六哥,上我们这边来做什么来了。"

    关止承瞪着眼看着李欣,李欣毫不示弱地回瞪他,"你要跟我比眼珠子大小,我倒是一点儿都跟你比不得。"李欣说道:"要这就是你来这儿的目的,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了,我就当你没来过。你要再在这边赖着不走,甚至蹭吃蹭喝,那可不好意思,我们家从来不养闲人。"

    关止承顿时朝李欣吼道:"你别忘了我还是个秀才!"

    "我没忘,花了五十两银子贿赂学政的秀才。"

    李欣轻蔑地对关止承笑了一下:"你这称号怕是一辈子都甩不掉了。人走错一条道,想弥补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顿了顿,李欣道:"那日安老爷说的话你可有听到?就算你是个秀才,前头都还要加上穷酸二字。"

    阿妹走到李欣身后轻声道:"爷爷好像气得不轻..."

    李欣顿时寒光射向关止承:"你跟爷爷说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

    关止承顿时冲着李欣抬了抬下巴:"我跟我亲爷爷说了什么,需要跟你一个外人说?"

    "六哥你怎么这么说话,什么叫外人,那是我们大嫂..."

    "大嫂?要不是大哥脸残了腿跛了,年纪一大把了还是个老光棍,娶谁也轮不到她啊!"

    关止承一脸鄙夷地看着李欣,倒是把李欣逗笑了。

    "关止承,你良心被狗吃了,还是数典忘祖地把你能读书识字所承自谁的恩惠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倒是问问你,这么些年,是谁挣钱让你读书?没有你大哥在外边儿风吹日晒雪打雨淋,冒着生命危险挣几个钱起来,你能去读书?你能吗?"

    关止承梗着脖子,李欣冷笑一声说:"以前常听人说,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还不信,这下我倒是信了,活生生的例子就在我跟前呢。"

    李欣指着坡口说:"给我滚,这地方是我的家,这山头是我的,不欢迎你踏进一步!"

    关止承立马跺脚踩了踩地,说:"这山头是我关家的地头,什么是你的?你好意思说是你的?你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

    关止承话就说到这儿,倒是不接下去,但是那挑衅的眼神和一副"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的神态,彻底把李欣激怒了。

    不过就是一个窑姐,这话,她可是听过的。

    李欣回身去看了看老关头,见他本来的一脸惬意转变成了如今铁青的一张脸,甚至手都在微微抖着,便知道老关头这是受了关止承说的话的刺激了。

    关止承说了什么,她这会儿也懒得去追究了,她只知道,这地方是她的家,关文既然已经明确表了态,不让关明和关止承上他们家来,她就把这话当成"金科玉律"去执行好了——谁叫这小子上门讨打来了!

    李欣安抚了老关头两下,转身就去墙根转角处抄了一把扫帚,二话不说就往关止承身上招呼。

    她倒也没想真动手把他打个好歹来,只要能把他撵下坡去就算了事。

    可关止承躲归躲,却偏偏不往坡下躲,而是转着转着就要往老关头屋里去了。

    李欣心中顿时警醒——关止承是知道她和关文不待见他的,来这边肯定不是来找他们的。瞧他一来就奔着老关头去,十有八九找的是老关头。

    那他到底找爷爷做什么呢?

    李欣堵在他前边儿,扫帚往他跟前戳:"你走不走?不走我可不客气了啊!"

    关止承仗着自己比李欣高些,愣是就要钻空子,反正那样子就是不管怎么说,他就不下坡去。

    李欣好歹是女子,举着扫帚本就有些耗力气,这会儿关止承跟她绕着圈儿,生生耗了她的体力。眼瞅着就要吃不住了,关止承百年要往老关头房里钻。

    李欣顿时大怒:"站住!"

    阿妹跑上前去拉住关止承的胳膊,声音有些抖:"六哥你干什么啊,进爷爷的屋子做什么...爷爷屋里没东西啊,你要找什么啊!"

    阿妹这句无心之语倒是让李欣陡然明白了过来。

    她"啪"地一下丢了扫帚,冷哼一声说道:"关止承,你就这点儿出息,到处搜刮不到油水儿了就把主意打到爷爷身上去了是吧?"

    关止承正在设法甩脱阿妹拽住他的手,李欣这句话让他相当没面子,却还是梗着脖子说:"你这话倒是说得奇怪,爷爷的东西本来就是留给我们这些做孙子的,按理说先是给了爹,然后爹再给我们。不扣着爷爷,莫不是已经把爷爷的东西给他搜刮干净了?"

    老关头突然愤怒地使劲拍了拍躺椅。

    李欣顾不得关止承,忙疾步跑到老关头身边,柔声哄道:"爷爷,爷爷没事,没事啊爷爷。"

    阿妹拽着关止承的胳膊说:"六哥你少说两句吧,你要把爷爷气成什么样啊!爷爷都已经这样了..."话说到后来都有些哭音了。

    许是李欣柔声劝哄起了作用,老关头脸色平静了些,撇开脸,就是不看关止承那边。

    李欣便明白了老关头的意思,他是不想看到关止承。

    李欣站直了身子,盯着关止承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爷爷的东西呢?"

    关止承大言不惭,竟然直接对李欣伸手了。

    李欣心中止不住地冷笑,嘴上毫不客气地讥讽着:"关止承,你就这点儿出息,我还真想请教请教,你那自尊、气节,所谓的傲骨,称称重量,能卖多少银两?"

    关止承挑衅地看向李欣:"你不要拿这种话来激我,在我这儿,行不通。"

    李欣却也不恼,道:"阿妹,别拉着他,让他去搜。"

    "大嫂!"

    "让他去!"

    李欣厉声喝了一句,阿妹顿时缩了手。

    关止承轻蔑地笑了笑,道:"我这可不叫搜,我这是光明正大地检查,看你有没有私藏了爷爷的钱。"

    "搜完了爷爷的屋子,你是不是也要看看我跟你大哥的屋子?"

    李欣挑了挑眉问他道:"说不定,在那边,你收获更丰。"

    关止承脚步顿了下,李欣也不管他,径自吩咐阿妹道:"去你二哥家看看你二哥在不在,在的话,让他来背爷爷过去。这边怕是暂时待不了。"

    阿妹微微愣神,李欣看了她一眼,阿妹顿时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迈开腿就朝关武那边跑。

    关止承脸色登时就不好看,李欣还对着他笑:"你去搜啊,搜到就是你的。"

    关止承手指向李欣,仗着现在阿妹没在听不到,老关头听得到但也说不出话,那一口的污言秽语就顿时喷了出来。

    "搜到就是我的,没搜到那也是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破鞋一只,还不是配的完整的一双,也就大哥拿你当个宝,好言好语还哄着你,你也不照照镜子,除了长得有那么两分姿色,嫁过来大半年多了还连个蛋都下不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女人?"

    关止承骂得很爽利:"猴半仙儿怎么就没在路上直接把你拖了去呢。"

    说着就冲着李欣笑了两下,转身就跨到老关头屋里去了,似乎是怕李欣报复,还把门给锁上了。

    立马屋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李欣面沉如水,走到老关头面前,见老关头眼里噙着泪,想来也是听到了关止承方才那番话,被气得不行,手微微哆嗦着,一脸的伤心愤怒。

    李欣轻轻给他捶着腿,一边说:"爷爷犯不着为这个生气,他说他的,不过让我心里堵得慌,总不会让我少块肉丢块骨头。"

    没过一会儿关武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娘的,那臭小子人呢!"

    关武挽了袖子就要往里冲,被李欣拦下:"二弟,你背了爷爷去你那边儿待会儿。"

    关武愕然,李欣却斩钉截铁地道:"听我的,背了爷爷去你那边儿。"

    关武稍稍犹豫,看见老关头一脸的老泪纵横,顿时心头火起:"关止承你他娘的王八犊子,皮痒了找抽是不是!"顿时就跨前一步。

    李欣拉住他,沉声说:"背爷爷走,你不听我的是不是?"

    李欣是大嫂,关武是二小叔子。即使关武年纪比李欣要大些,但是那排序搁那儿摆着。

    关武不甘心,却也没办法,背了老关头一步三回头往他那边去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讨打(下)

    因为关武的吼声而消停了会儿的屋里顿时又继续噼里啪啦起来。

    关止承这是要把老关头的屋翻个底儿朝天啊!

    阿妹揪住李欣的袖子说:"大嫂,六哥他这是在...做什么?"

    "在把你大哥对他剩余的那点儿情分给慢慢抹掉。"李欣冷笑了一声,看了看日头,说:"你大哥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回来了吧?"

    "嗯。"阿妹抖着声儿说:"今儿冯二哥要早些回来的话,大哥应该还会回来地早些。"

    话音刚落,那边竹林就出现了关文的影子。

    "很好。"李欣冷笑一声:"我今儿就要看看,关止承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关文老远就看到李欣和阿妹站在院里中间,耳边却又听到从屋那边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一时之间关文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阿妹便已经对他喊道:"大哥!大哥你快来啊!"

    声音焦灼,带了点儿忐忑不安,还有一点儿恐慌。

    关文快步走过去,李欣面沉如水,没什么表示,直到关文走近了才说:"你六弟在爷爷房里边儿搜东西,愣说我给搜刮了干净。"

    就是有那么凑巧,李欣话刚说话,关止承就沉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把将一个破旧的钱袋子丢在了地上,大声骂道:"你把爷爷的东西都搜了个干净,就留了这么区区一二两银子!"

    那一二两银子怕也是老关头平时自己攒起来的。

    一二两银子前面的修饰可以是"区区"吗?关止承,你是觉得一二两银子很少是不是!

    "你觉得这是小钱?这在爷爷眼里已经是他攒了很久的了,你竟然就把钱这般丢在地上?捡起来!"

    李欣声音严厉,怒瞪着关止承,

    "怎么回事?"关文沉了脸看向关止承:"你到这边来闹什么?"

    "我闹?"关止承大声说道:"我哪有在闹?我可不是四哥那样的人,烂摊子一甩什么都不管就走,我也不是你跟二哥,明明知道家里的田地没人种也不知道帮把手,让爹一个人撑着老胳膊老腿儿地在地里边儿忙活,做不了一会儿就哎哟喊疼,说受不住。"

    关文眉头都没皱一下,毫不留情地道:"那是他太平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岁数又不算顶大,怎么就做不得活计了?"

    关止承一噎,话头又转到老关头的钱身上,指着李欣说:"她自己搜刮了爷爷的钱,不要当我不知道!让她交出来!就是平摊,也不能让她吞了去!"

    李欣就觉得好笑:"你怎么就认定我拿了爷爷的钱?"

    "废话!"瞧瞧这修起来的屋子,这整治地那般好的菜地、鸡棚兔棚什么的,不是从爷爷那儿收刮来的才怪!"说不定就藏在你屋里!"

    "够了!"

    关文蓦地暴喝一声,眼睛瞪大似铜铃,紧紧盯迫了关止承:"你想怎么样?"

    关止承冷睨了李欣一眼道:"她骂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帮我出头?这会儿却就听她说的,矛头就指向我了?大哥你这胳膊肘到底是朝内弯还是朝外弯?"

    关止承嘲讽地看了关文一眼,李欣心里止不住冷笑:"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没人听见,你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关止承唱做俱佳,言之凿凿:"专挑大家不在的时候对人恶言相向,这就是你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你胡说!"

    "对!你乱讲!"

    楼上阁楼窗户那儿这会儿却探出两个小脑袋,扬儿和小康都是一脸怒不可遏,扬儿抢先说:"爹!他胡说!明明是他开口骂了娘的,我跟康弟弟在阁楼上都听见了的!"

    "对啊对啊,我也听到了的!他说大伯娘是破鞋,还说是没成双的!大伯娘明明是人,才不是破了的鞋呢!"

    "娘又不是鸡咯咯,他还说娘不下蛋!"

    "还说什么半仙,说要拖了大伯娘去..."

    关止承目瞪口呆,李欣也有些意外。

    顿时皱眉朝阁楼上呵斥道:"不要胡说八道,鹦鹉学舌不能好的坏的都学!"

    扬儿和小康缩了缩脖子,扬儿微微委屈地道:"可是人家说的都是真的嘛..."

    "对啊,我娘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

    "阿妹,上去看看。"李欣道,顿了顿说:"哄哄他们..."

    关止承说的那种话被小孩子听去还学到了,本就是不好的事情,李欣不想扬儿和小康小小岁数就学了一口大人才会说到的龌龊话。

    但无疑的,扬儿和小康两个小孩儿说的话,关文是十足十信的。

    关止承脸色当场就变了,关文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说道:"六弟,我忽然在想,要是你小的时候我没想着你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对你最好,从不打从不骂,你今天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关文叹了口气:"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我就算这时候后悔,那也晚了。"

    "...大哥你做什么?大哥你做什么!大哥!"

    关止承惊骇莫名地看着关文,当场就想脚底抹油溜了——关文拿了墙上挂着的一条用粗棕麻搓成的鞭子,在空中甩了甩,发出骇人的破空之声。

    关止承浑身止不住发抖——这东西抽在身上可是痛得很的啊!比黄荆棍还要厉害,因为是软鞭子,抽在人身上更会让人皮开肉绽...

    关止承瞅着个空就要溜,可关文哪儿容得下他溜,伸手一把就抓了他领子把他倒提起来,手下丝毫不留情,对着他背就"唰"一声抽了下去。

    关止承顿时一声惨叫。

    李欣也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那条鞭子挂在那儿也就是个摆设,或者是用作其他用途,反正她从来没用过,也就让它搁在那儿,当做装饰也不错。

    可没想到,关文今天却拿了它来抽人,而这个被抽打的人,竟然是关止承。

    "上次用了黄荆棍,你没吸取教训,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还偷上其他的,都偷上瘾了,还要拐带着人家大户小姐私奔。"关文每说一句就往关止承身上抽一下,起初关止承还会叫唤两声,可后来却又不叫唤了,或许是没力气叫唤了也说不一定。

    但当关文说到"私奔"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字咬地极重,而手上想必也是使足了力气,关止承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背上的衣裳已经被鞭子带来的鞭气给抽裂了,整个后背也隐隐渗出了血丝。

    李欣不忍看,试着说道:"阿文,够了..."打坏了关明不会善罢甘休的。

    关止承抱着关文的腿瑟瑟发抖,也不知道他嘴里嘀咕着什么,看那样子当真可怜得很。

    关文却一点儿没收手的打算:"说得动,说得通,我也想用说的法子。可是你说不通,我就只能打,打钥匙也打不通,那我也没办法了。"

    关文往关止承身上又抽了两下,听到他咳嗽了才停了下来,收了鞭子又搁到了墙上挂着。

    关文看向趴在地上的关止承,呼了口气道:"我不想打你,费力气,我瞧着心里也不好受,好歹也是同一个娘生的,身体里边儿流的血都是一样的,你痛,我也不见得就舒坦。"

    关文也没去扶他起来,就站在他面前,说:"我上次去镇上遇见了安家老爷,他说你诱哄着安家姑娘让他跟你私奔。关止承,你好歹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拿钱送你去读私塾,你成天想的却是这些污七糟八的事情?名节对女子何等重要,而你却要让安家姑娘为了你损坏她的名节?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关文蹲下身去,道:"这顿鞭子,足够让你休养个十几二十天了,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想想,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你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关文伸手提了他的胳膊,一下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说:"自己走回去。"

    关止承踉跄了两步,许是扯到了哪儿的上,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关文就站在他后边看着他,没打算上前扶一扶,瞧着他步履慌乱地急忙下坡去了,还差点顺着斜坡滚下去,只是轻微皱了皱眉头。

    李欣轻轻蹙眉道:"你就让他这样回去。"

    "他知道自己找大夫,他素来就爱惜自己的身体。"关文淡淡地道:"想打他一顿也想了好久了、上次你去沈家,我在茶寮喝茶,那茶寮老板就跟我说,说不通,便要打得他能记住。他记住看,记住那种痛了,他才不会再犯。"

    李欣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你觉得他会不会就被打清醒了?"

    关文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不信他能清醒,打他只会让他恨我。"

    "那你还打他做什么?"李欣道。

    "难不成我不打他他就不恨我了?"关文笑了笑:"他是认定了我们扣住爷爷不把爷爷的财富分给他。"

    李欣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怎么就认定爷爷有财富,而我们把爷爷的财富占为己有了呢?"

    关文苦涩地一笑,叹了口气。

    他走向李欣,忽然轻声问:"刚才吓着了?"

    "有点儿..."

    确实有些被吓着了,毕竟在李欣心里,关文一直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

    关文轻笑了一声,却又叹了口气,道:"只希望他以后能怕我,不再来我们这儿招惹你,这顿打,也算有了意义。指望他一下子学好,不可能的。"

    然而不得不说,李欣还是觉得关止承被打的这一顿简直是十足解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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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嫁人还是不嫁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油盐酱醋一柜,鸡鸭猪兔一舍,无良亲戚三两碗,旧怨新恨一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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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生,我身不由己。后半生,我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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