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留个条子
瞧得出来这老太太跟姜师傅还是熟人儿,拍下去的力道并不轻。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寒娃子,你又喝了多少酒啊?啊!见天儿地灌那点儿猴孙儿尿,那猴孙儿尿有那么好喝啊?有人找你,有生意上门喽!脑袋瓜子放机灵点儿!"
一边说着,老太太还一边伸手呼噜着姜师傅的头。
姜师傅砸吧砸吧嘴,还显得有些云里雾里:"生意?哪儿呢?哪儿呢?没瞅见啊!钻哪儿去了..."
说话的功夫姜师傅还蹲下去,脑袋往地上杵,那样子似是要把不见影儿的"生意"给找出来。
李欣不由闷笑,阿坤则是显得很尴尬。
这人是阿坤他叔伯兄弟介绍的,头一次见面,在文哥和嫂子面前就这般德性,文哥和嫂子怕是信不过这姜师傅吧?
姜寒找了会儿倒也不找了,直起身子打了个酒嗝,呼噜呼噜头说:"没见...我回去睡会儿..."
"姜师傅!"
阿坤忙拦住姜寒,咳了咳才说:"姜师傅,找你商量点儿事儿——这儿有个活,你接不接?"
这话让一个醉酒未醒的人回答实在是有些困难,关文拉住阿坤说:"算了,看姜师傅这样,怕是一时半会儿的醒不过神来。等他醒过神来了再谈好了。"
"可是..."
"没事儿的阿坤。"李欣也笑道:"这地方反正来过了,就认识了,我们下次再来找姜师傅就成。今儿实在是麻烦你了。"
"这话怎么说的嫂子..."阿坤显得很是不好意思:"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带你们来找人人还这样..."
关文伸手拍了拍阿坤的肩:"这也不关的你事儿,到底是麻烦你帮我们找人。"
姜寒已经拨开阿坤进去了,老太太摇头晃脑地直叹气,似是对姜寒这样散漫的生活态度尤其不满。
关文和阿坤客套了几句,允诺下次请他吃个饭,便说镖局有大单子接,让阿坤回去帮忙。
阿坤自然是点头说道:"那我就不打扰文哥跟嫂子了。"阿坤道:"这单子的确大,怕是镖局里的兄弟都要全力以赴地去办才成。"
"哦?"关文倒是好奇了些:"是谁家下的单子?"
"沈家。"
阿坤手指向县衙那边儿的方向:"据说是办了一批货,要销往荆州豫州那边儿去,货量大,他们自己的人不够,要聘镖局,加重一层保护。"阿坤摊了摊手:"想来那批货也价值不菲,不然需要花大价钱让镖局的人护送吗?"
"沈家?"
李欣呢喃了一句,阿坤点点头说:"对啊,沈家。"说着笑道:"话说回来,沈家四爷婚期将近,跟来咱们辉县不久的安家联姻...这富贵人家的婚宴到底如何我是不知道了,不过听说安家老爷要创名声,婚宴当天在安府外边儿要摆一天一溜的流水席,谁都可以来吃。到时候大家肯定都抢着去吃这顿免费的大餐。"
李欣笑了笑,关文说道:"沈家的名声一向也不错。"
"那也对,如今沈家在咱们辉县那地位可是如日中天,县太爷也不敢惹沈家。"阿坤低声说道:"不但是畏惧沈家的财势,而且人家沈家还有两个当官儿的爷,县太爷也惹不起。"
说了会儿话阿坤也就告辞离开了,关文和李欣站在东市街口,夫妻两个对望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这下怎么办?"李欣说:"这姜师傅醉酒,要说事儿也说不成。今儿难道白来一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关文摇了摇头:"不然,咱们在镇上住一晚,明早再来找这姜师傅?"
"算了吧,难不成镇上就他一个匠人师傅了?"
"再找一个的话...也就只有托人帮忙找了。"
"对了!"李欣眼前一亮:"找你四弟去吧。"
"什么?"
"正好,家里那批蜂蜜要往外销,你四弟本来就是做这种营生的,当是照顾他生意了。"李欣对关文笑道:"再说,咱们第一批蜂蜜不也是他经手往外销的?他做过这个,一回生二回熟,肯定也有销路了。"
"对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四弟那儿跟他说。"关文一击掌,点头应道。
"还可以顺便让他打听打听匠人师傅的事儿,咱们一步一步来。"
李欣挽了关文的胳膊,"那现在就去吧。"
夫妻俩说着就要找关全去,却突然有人对他们喊道:"嗳嗳等等,等等!"
李欣和关文回头,老太太就在他们前边儿,真朝他们走过来,"别急着走啊!"
喘了两口气,老太太停在他们面前说:"不是要找姜师傅起屋子的吗?"
李欣心中却是好笑,姜师傅没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老人家还知道顾及着姜师傅的名声,叫他姜师傅。可当着姜师傅的面儿呢,却是喊的寒娃子。想必这老人家是看着那姜师傅长大的吧。
关文伸手扶住老太太说:"老大娘,姜师傅这醉着酒,我们总不能一直等在这儿等他酒醒吧?"
"哎哟不用等不用等!"老太太拉了关文的手就往回拽。
关文不好挣,只能看向李欣。李欣无奈,微微推了关文一下,说:"走吧,看老大娘要说什么。"
老太太倒也没拉他们去哪儿,就在她那间铺子,往里吆喝了一声,就出来一个小童,手里拽着笔和纸朝这边儿跑过来,往那搭着的木板上一撂,又匆匆地跑了回去。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这儿,写下你们家的地方,要确切的地方...哦哦,还有你们家的主人名姓啥的,一并写上去。"
"这..."关文诧异地看着老太太:"老大娘,写这些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让姜师傅能找你们,用不着你们等,用不着用不着..."
老太太连连摆手,李欣意外地发现,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脸上额上都是皱纹,但是还是看得出来她是有酒窝的。
老太太拿起笔搁到关文手里:"写吧写吧。"
"我..."
"你不识字是吧?"老太太很是热情,不待关文回答,忙又朝里吆喝了一声,想来是让人来代写地名人名了。
关文只认得一些字,不过荷花村和他的名字他却是知道的,也用不着人帮他写。况且他又素来不喜欢麻烦人,所以立马出声推拒道:"老大娘,我会写,你这...不用叫人的。"
"那好,那你赶紧写。"老太太往那纸上敲了敲,又在上边儿拍了拍,直示意关文写。
关文无奈,冲李欣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李欣掩唇撇过头去,心里却是乐了起来。
关文写好,老太太接过纸张去,还煞有介事地吹了吹,然后对着关文笑道:"这就行啦!放心搁我这儿吧!"
关文心道,这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嘴上还是客气地说道:"那就麻烦老大娘了。"
老太太很是满意,点头咪咪笑:"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关文带着李欣走了,路上还跟李欣说:"这老大娘是个热心肠。"
"怕是长帮那姜师傅做这样的事儿吧?"李欣笑道:"不过估计泰半的人看到那姜师傅的白日就醉酒的模样,都不会继续让他来帮自家起屋子。"
关文耸了耸肩,却是说道:"那也说不一定,阿坤也说了,这姜师傅做事的时候很是认真的。"
李欣但笑不语,关文停了下步子:"说到阿坤...沈家让镖局送什么货?会不会是你弄的那个...护肤品?"
李欣挑了挑眉:"你问我,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关文说:"以前不是说,这个东西在益州府销得不错吗?会不会就因为这样,所以打算把它往更外边儿销去?荆州豫州...跟益州隔得不算远。"
"或许吧。"聊到这个,李欣却是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好了,先找了你四弟说完正事儿要紧。"
关全得了这么个生意,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说会帮忙联系卖家,并问李欣什么时候可以去提货,只道是想要最新鲜的,这样卖价可以卖得更贵些。
李欣自然是说随时可以来取,她当初让李斐做了五个大木桶来装蜂蜜,储存的容器是足够的。
至于匠人师傅的事情,关全却说得缓两三日,他在镇上认识这方面的熟人不多,需要多花些日子。
关文和李欣自然说是不急,让他慢慢来。
等回到荷花村,李欣便去了石头地询问冯德发蜂蜜的情况。得到让她满意的答案以后,李欣还去了那溶洞查看了一番。
最开始发现这地方的时候就是因为二黑从里边儿叼来的蘑菇。如今再去看,那里边儿蘑菇仍旧在生长着。
割了两大窝下来,李欣笑道:"今晚上加餐。"
第二天一早,关文便叫上了关武去荷塘子那边儿查看鱼和藕的情况了。夏日季节,气温一天比一天热,关文等男人如今做活的时候都穿上了短打,要么就是只着裤子,赤着上身。李欣也想着要不要买点儿薄衫料子回来做点儿夏衫衣裳。
正舀了接下来的山泉水浸了浸脸,然后走到地窖那儿查看通风情况,坡口那儿却冒出个人来,冲着她道:"这里是荷花村关文家吗?"
李欣一愣,阿妹端着针线篓子出来也是一愣,应道:"是这儿,不过...你是谁?"
来人一身长衫,打扮地还算体面,正儿八经地自我介绍道:"我是镇上匠人师傅姜寒,你们留了条子,说是要起屋子,我昨日喝醉了,不能理事,倒是对不住,害你们白跑一趟。不过今日我便来了,先带我看一看要起屋子的地方吧。"
第四百一十九章 怪人
他说话倒是显得条理清晰,且直奔主题,一点儿不拖沓客套,也不显得虚伪矫情。
自然是与李欣昨日见他那酒醉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阿妹走近李欣,低声问道:"大嫂,这人...就是找的匠人师傅?不是说还没找到人的吗?"
李欣咳了咳,压低声音回道:"昨日是找了他,但是没想到今日他竟然登门了。"
"师傅请堂屋里坐。"对阿妹说完话,李欣便迎上姜寒请他入屋坐,"具体事情,还请师傅稍待片刻。"
"你是这家中女主人?"姜寒问道。
李欣自然点头。
"想必是等你家男人回来吧?"姜寒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我就等上一会儿。"
"有劳师傅了。"
请姜寒入了堂屋,阿妹去沏了茶,李欣笑对姜寒道:"蓬门荜户,师傅还请不要嫌弃。"说着就端上了茶水点心,"聊表心意。"
今天和姜寒的会面,虽然不过寥寥数语,但李欣还是从他说话的语气中觉察出,这人涵养应该极好。与昨日不同,今日出现在李欣面前的姜寒,却是一个有几分贵气的男子。
李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只不过觉得这姜寒虽然穿着并不是最上等的,身上也没有戴什么能让人看见的装饰,但人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很让人不能逼视的感觉。
他坐在那儿,茶水点心上来,也不过是回应了李欣一个浅浅的颔首微笑,然后就坐在那儿浅斟慢酌着茶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喝琼瑶仙酿呢。
他不发一言,李欣也不好多开口说话。阿妹站在她身后更加显得有些不自在。
这姑嫂俩怕是都觉得自己家在接待什么大人物呢。
好在没过多久关文和关武就回来了。
乍看到屋里多了人关文还很是诧异,李欣拉了他低声对他耳语了两句关文才恍然大悟,然后也是有些惊讶和无奈地跟李欣对视一眼——那老大娘没想到还真的是帮着这姜师傅拉揽生意的啊...
"关文是吗?"姜寒站起来,朝关文微微点了点头:"你昨日找过我,想必对我还有印象。我是镇上的匠人师傅,我是姜寒。"
关文脸皮动了动,好歹也是在外见识过的,当即就冲着这姜寒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姜师傅客气,我是关文。"
姜寒点头,伸手请道:"坐。"
二人面对面坐了,姜寒丝毫不跟人寒暄客套,直接就说道:"别的事情搁在一边,先去看看要起屋子的地吧。"
关文看向李欣,李欣抿了抿唇,轻微地点了下头。
既然自家媳妇儿没意见,关文也没意见了,当即站起身道:"姜师傅请。"
姜寒跟在关文身后,李欣也在后边儿跟着,绕过菜地那边儿,关文往西指了指:"就是这儿。"
"地方还算宽敞。"姜寒微微点了点头,绕着空地走了一圈,还不时看看堂屋那儿,以及西边儿高出来的第二层阁楼。
"想要怎么样的屋子?"姜寒问道。
"姜师傅,这儿是我们家的堂屋。"关文指着堂屋背后说道:"我们想就在这空地上,在堂屋后边儿多起一座楼屋,两层,能第三层不封顶,上面弄成平坡。"
"是想在这儿加厚一道屋子,还要高出那堂屋,是吧?"
"是的。"关文说道:"家中屋子不大够,既然要起,屋子起两层,也能站高望远。"
"站高不一定能望远,如果本身这个高只是相对于矮来说的话。"
姜寒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出人意料地,竟然开始爬空地前边儿那儿的山壁。
"姜师傅..."关文愣了一下,立马跟了上去,见他一只脚找不到受力点,忙凑了肩膀上去,让姜寒踩着他的肩膀爬,顺利地拉着一棵碗口大的树爬了上去。
"不用紧张,我看看视野如何。"
姜寒站着举目远望,还不断地往后倒退着走着试着看视野,走到一个点才算是停了下来,声音依旧平稳,冲着下边儿问道:"需要看到什么样的景色?被树遮挡住是不是就不行?"
"欣儿?"这个关文无法回答他,说要起屋子是李欣的意思,自然只能看向李欣。
李欣想了想回道:"站在第三层的话,能看得见农田就最好了。"
其实他们这新屋前边儿高壮些的树木早就已经被砍了,值得一提的是,关武听了李欣说的那些装饰小径的法子之后,突发奇想的砍了棵一人能环抱,还有些剩余空间的树下来,截了几段搁在小径边上,说是累了可以在这儿歇的。杏儿知道了以后还骂他说不怕那木头淋了雨就坏掉了,问他怎么不罩个罩子上去。
——关武还就真的用了斗篷的远离,给支起了架子。
如今那小径可是越发有野趣儿了,扬儿小康也很喜欢在那边儿玩儿。
照理说屋前的树并不大挡视线,况且这好歹是个坡,比平地要高些,斜着看下去,应该说视野更开阔才对。
但到底是远望不了农田的,如果这新起的屋子能看到农田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姜寒略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还伸手神经质地上下比划着,好半天才从那山壁上缩了下来。
"我大概知道你们要什么样的屋子了。"回到堂屋,姜寒对关文和李欣说道:"待我回去画了图纸来,我们再谈别的。"
姜寒又喝了一口茶,站起身说:"谢谢二位的茶水点心,我过两日再来。"
说着竟然真的就起身打算走了,也并不要关文送。
关文和李欣对视了一眼,关文忙道:"姜师傅,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
"不用了。"姜寒很干脆地拒绝道:"留下来吃的就不是便饭了。二位不必客气,不用相送。告辞。"
等姜寒走了,阿妹才对关文和李欣嘀咕道:"那人真是个怪人..."
"的确是有些怪。"李欣点头附和道。
"不过,像他这样不沾人一点儿便宜的,倒是不多见..."关文若有所思:"连顿饭都不留下来吃..."
"这人啊,要么是原则性太强,要么就是不爱与人交往。"李欣说道:"听说他脾气不大好...阿文,就你跟他说的这两句,你觉得他脾气怎么样?"
"说话直来直去,一点儿不拐弯抹角,跟他打交道,倒不是很累。"关文摸了摸下巴:"不过他说话还真是有些不客气。"
"说得好听些是爽直,说得难听些,那就是没心眼。"李欣摊了摊手:"什么时候惹了人,或者是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
关文笑了笑,"算了,等他消息吧。反正四弟那边儿也没消息,看他能给我们一个什么答复。"
"那也就只有等着了。"
第二日关全倒是来了,带了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要求验货,亲自查看蜂蜜的纯度和浓度。关文和冯德发装了一桶蜂蜜过来,中年男子舀了一小勺在嘴里尝了尝,当即拍板定下要货。
关全又成功做成一笔生意,自然是心花怒放。李欣也知道他在镇上混,人脉人缘很是重要,也极给关全面子,招呼那中年男子留下来吃了一顿,在饭桌上让关文说了关全很多好话,还让那中年男子今后多提携关全。中年男子自然是连声应了下来。
送走关全和中年男子,李欣数了银子搁到小箱子里边儿,想了想,从中摸出五两银子出来,爬上阁楼去。
"娘,你做什么?"
扬儿正在练字,一笔一划写得很是工整。
李欣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让他接着写字,自己到了另一边儿房间去打开装冬日棉絮的大箱子,将那五两银子搁在了箱底,再用棉絮给掩好了,回头就见扬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李欣轻笑了下,闭着唇,伸出食指在自己唇上轻"嘘"了一下,对扬儿说:"这是娘跟扬儿的秘密,扬儿不能告诉别人哦。"
扬儿眨眨眼睛:"爹也不能说吗?"
"不能。"
"为什么?"扬儿微微偏了脑袋:"为什么不能跟爹说?"
"因为这是娘跟扬儿的秘密啊。"李欣笑道:"扬儿不想要跟娘的秘密吗?"
"想要!"
扬儿立马大声回道。
李欣抱了抱他的小身板,在他脸蛋儿上亲了一下:"扬儿真乖,说好了不能告诉别人。扬儿是男子汉,要讲信用,要有诚信,这样的好孩子大家才会喜欢。"
"嗯!"
扬儿挺挺小胸脯,豪气地答应道:"扬儿是好孩子,大家都喜欢扬儿的!"
李欣怜爱地摸摸他的头。
下边儿关文在叫她,李欣从小窗户那儿望过去,见关文站在坡口,正跟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说着什么,忙答应了一声匆匆下了阁楼,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儿?"
"关夫人吧。"那家丁极为客气,对着李欣还鞠了一躬:"我是沈府上的,今儿专门来给关老爷和关夫人送喜帖。"
说着就呈上一封红彤彤的烫金喜帖纸来。
李欣诧异地看向那家丁。
"我们家四爷唠叨了很久了,若是喜帖出来了,一定要记得送到府上来。"家丁笑得谄媚:"四爷说了,到时候关老爷可一定要赏脸上门来观礼。"
家丁说着又看向李欣:"关夫人这边儿,我们家夫人也提过,四爷成亲,关夫人可不能缺席。"
家丁冲着李欣和关文拱手施礼:"到时候就恭迎关老爷和关夫人大驾了。"
直到家丁走了,李欣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关文同样有些恍惚——这沈四爷,怎么就瞄上他了?
"阿文..."李欣微微偏着头看向关文,半晌却是爆笑了出来:"你怎么就姓关了呢...哈哈哈..."
第四百二十章 关注
关文活到现在,还真的没听见谁叫他一声"老爷"的,更别说是连着姓叫他"关老爷"了。
不知道的人,乍一听发还以为说的是官老爷呢。
关文拿过李欣接过来的喜帖仔细端详了好半天,递回到李欣手上,无奈地看着她说:"你别想着乐这个了,还是看看这喜帖怎么办...送上门来通知我们,这不去也得去了。"
李欣止住笑意,想着还是觉得好笑,轻咳了咳说:"好了好了...你问我怎么办,我也不清楚啊..."
"那是去还是不去?"关文皱眉说道:"不若就说,喜帖弄丢了,所以没去?"
"人家亲自让家丁送来的。"李欣抚了抚喜帖,吁了口气说:"我们就算说喜帖丢了,人不去,那礼总不能不送。"想了想李欣说道:"而且那沈四爷耳提面命地跟你说了好几回让你去观礼,喜帖都送到你手上了你还不去,免不得被人说你不识抬举。"
关文也是为难。
"真不知道这叫做什么事儿..."
若不是有关止承和那安家姑娘的事儿横在其中,关文也不会这么纠结。送一份礼,去吃一顿饭,想来沈四爷娶亲排场一定不会小,那么多宾客中他自然是不起眼的,吃完就走,走个过场也就算了。
可如今沈四爷和安家姑娘成亲让他去观礼,他这心里自然是十二万分的别扭。
关文蹙着眉头,脸色不大好。
李欣也明白他心中在别扭什么,不过这个她也不能劝——上次在沈府里边儿,那安家小姐面对他已经表现地很是不安,虽说李欣不过问关止承的事情,但也难免是怕东窗事发,关止承和安家小姐的事情暴露,从而连累到整个关家。
到时候若是沈夫人知道她一早就认识安家姑娘,且安家姑娘跟他们之间有这些"渊源",即使不会迁怒,终究会怪她欺瞒。
好在沈夫人并不是沈四爷亲母,且沈夫人对沈四爷一贯是持放任自流的态度,大不了是恼火,倒也不会太过愤怒,认为受了奇耻大辱。
安家姑娘暂且不说,就怕这婚期近了,关止承会有动作。
他那被关文打的伤,如今应该也好了些,下床行走总是行的了。
李欣看向关文,安抚他道:"那日你去也好。"李欣道:"让你二弟在婚期前几天好好看住你六弟那边儿。"
关文神色微微一顿,半晌后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那日关止承斩钉截铁地说他娶定了安家小姐,而且跟关文针锋相对毫不退却,到底是有两分胆量的。想来他是瞅定了安家那棵树,打定主意背靠大树好乘凉。安家姑娘都差点儿跟他私奔,礼未成,关止承的机会就只剩这这段时间了。
"欣儿,成亲日子是多久?"关文问道。
李欣看了眼时间,心算了算,回道:"半个月后。"
半个月...时间也不短了。
关文沉声说道:"既然喜帖都印出来了,且陆陆续续分发出来,这消息要不了一两天应该就会传出来。"
"沈四爷跟安家姑娘这场婚事还是比较匆忙的。"李欣说道:"从议亲到订亲再到成亲,也没经过多少时日。想来是安家有心尽快把女儿嫁过来,沈家这边儿...沈四爷年纪到底是到那儿了。"顿了顿,李欣说:"但是即使如此,沈四爷到底是沈老爷的爱子,又是最小的儿子,想必规格排场的不会小。女方家也是有钱的主,婚宴不会寒酸,只会奢华。"
说着李欣倒是一笑:"你去观礼,带的贺礼要是薄了,周围的人大概会暗地里讥笑的吧。"
"那有什么,我们本就是农户,指望我们送什么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珍玩古董的,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关文倒是笑了起来:"送点乡间东西,你那什么结子络子的,再打一个结实些的,算是个别致点儿的贺礼,那就差不多了。我们大大方方,他们要是还嘲笑,那也由得他们嘲笑就行了。难不成为了那点儿面子倾家荡产的弄份体面贺礼去?那不就得不偿失了,面子有了,里子没了。"
李欣捂嘴笑起来:"这会儿你就想好送什么礼了?也好,省得我到时候再想。"
李欣收好喜帖放回到屋里,关文从竹林那边儿扛了一捆竹子回来,想了想沈四爷成亲的事儿,还是有些不放心,走到鸡棚那边儿去跟李欣说:"你看...要不要我让二弟这两天就看住六弟去?"
关文沉声道:"既然沈四爷大喜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来,我怕他一听到消息就按捺不住。"
李欣想了想,说:"也好,密切关注他一些没有坏处。"
关文便去找了关武,把事情跟他简单地说了下,然后道:"你就观察观察他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平时都是窝在家里的,看他会不会出门什么的就行。"
关武应是应了,但显得有些不大愿意。关文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关武撇了撇嘴说:"就觉得咱们憋屈,明明是他惹了事儿,这会儿还怕他闯祸去看着他,白白浪费时间浪费精神。"关武叹了口气:"这臭小子上辈子咱们是欠了他的不成,从小就惯着他,如今他都十七了还跟在他后边儿给他擦屁股。"
关文默然不语。
关武悻悻地下坡去了,看着关武背影渐渐不见了,关文才叹了口气。
管的了一时,难不成还能管一世?可是他就是不学好,他打了打了,骂也骂了,还有什么办法...
李欣端了杯茶递给他:"别想那么多了,他这会儿不是还没有什么动静吗?说不定他就放弃了呢?安家防得严,沈家他又惹不起,他不会不知道一旦他做出点儿什么事儿来,安家老爷头一个就要怀疑到他头上,他哪儿逃得掉?"
"话是这么说..."关文想说,要是小六他一不做二不休,生米煮成熟饭呢?
"这会儿二弟也去看着了,你不要担心。"
李欣转头去忙她的事情,关文轻"哎"了一声,叹了口气收回手,将茶一饮而尽。
过了一天,怪人姜师傅真的依照他跟关文约定的上门了。
依旧是收拾地体体面面的,见到关文打了个招呼便直奔主题。
今日正好杏儿也在,见到这姜师傅杏儿跟李欣咬耳朵:"你倒是没说错,这人可真是个怪人。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
"可能吧..."李欣择着豌豆,轻声回道:"据说以前跟着他做工的人都走掉了,原因了是他抠门,监工的时候脾气还不好。"
"看到倒不像脾气不好的人。"杏儿小声说:"我倒是觉得他虽然跟人没二话,但是说话还是有条有理的,而且一点儿不虚伪。你看他跟大哥说话,是不是还挺直接的?有些个说一不二。"
李欣往堂屋那边儿看了一眼,笑了声点了点头。
堂屋里。
"那就这样吧。"姜师傅叉了手平放在桌上,对关文说道:"你觉得这个设计可以,那照你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这..."关文一愣,这才笑道:"姜师傅,屋子是我媳妇儿要起的,这个...让她看过再决定,是否可行?"关文笑了笑:"说实在的,我方才就只是听你说个大概,图纸方面...我媳妇儿应该更重视些。"
姜师傅点了点头:"可以。"说着就将图纸递给关文:"尊夫人看过之后再还给我便可。"
关文拿了图纸走到院子里,递给李欣看。
李欣本是想随意看一眼,等接过图纸瞟一眼后,却愣是移不开视线。
这图纸...简直精妙啊!这构造图可以看得出来,画得十足用心,一横一竖都是尺子精确比着画出来的,而且线条流畅,上还有标号和脚注,不仅画了要起的屋子的构造,而且前屋和后山都给画了出来。虽然只是个轮廓,但画在上边也足够传神了。
甚至是其余地方的空间上边儿也做了细微的调整。
这姜师傅...是一个十足的建筑设计师啊!
李欣惊喜地扬起图纸,对关文说:"这是姜师傅画的?"
关文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说道:"没错,姜师傅说这两日他在家就是画这个。"见李欣一脸惊喜,关文道:"欣儿,你觉得照着这个图纸建,可好?"
"当然好啊!"李欣忙不迭点头。
地皮再宽敞些,李欣会以为自己有一座乡间别墅了!
关文接过她手里的图纸,笑道:"既然你说好...那,我们就让姜师傅起屋子?"关文问道:"你要是定了,我就开始跟他谈价钱了。"
"你去吧。"李欣点了点头,顿了下又拉了关文回来,道:"我估摸着,他也不是一个喜欢跟人讨价还价的人,阿坤说了,他拿钱并不会狮子大开口,所以应该是在他应得的和我们能接受的范围以内。"李欣说道:"要是离谱了,那你就别应;要是在你能接受的范围以内,那你就应下来,也别跟他讲价。"
关文点头道:"我知道了。"
后续事情是关文和姜师傅在商量,李欣也没参与,但看得出来关文和姜师傅谈得还挺好。
这样的话,这门生意就算是做下来了。只等他们谈好工期和开工时间。关文还得去找帮工做活的人。
正和杏儿说笑着这下家里又多了屋子,杏儿也道等她跟关武攒多了些钱也要把屋子翻修一下时,关武从老屋那边儿回来了。
额角有擦红的痕迹。
第四百二十一章 伤哪来的
这两日关武徘徊在老屋那边看关止承有没有动静,这又是从老屋那边儿过来的,额角那儿的擦红从哪儿弄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杏儿顿时就迎了上去,眼微微睁大,手伸过去按着他额角问:"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关武伸手拉下杏儿的手,口中说着没事,眼睛却看向李欣,脸色微微有些沉:"大嫂,大哥说事儿还没说完?"
"没,不过应该快了,姜师傅不是拖沓的人。"李欣回了一句,脸色也带了点儿忧色:"二弟,你这额角..."
恰好杏儿又伸手去他那擦红的地方摸了一下,关文"咝"地吸了口气,杏儿立马手就不敢动了。
"你这是撞到哪儿了还是擦到哪儿了?很痛?"杏儿收回手一脸担忧,关武却是摇了摇头:"就有点儿扯着扯着的疼,痛倒不是很痛。"
关武拉了杏儿的手,微微摇头:"没什么事儿,你不要担心。"
"那你额角上的伤是谁弄的?"杏儿着急地问道:"是你六弟?"
关武抿了抿唇,却是摇了摇头。
"那是..."
"待会儿再说。"
关武安抚着杏儿,李欣去屋里拿了药膏出来,让杏儿给关武涂在额角上。
"好歹是破了点儿皮有红血丝儿的,还是给涂上,结痂地快些。"
"这好在是伤在额角。"杏儿一边给关武额上涂着,一边没好气地说道:"要是伤到眼睛,那可怎么办?"
关武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见他那样子杏儿也不好说什么,和李欣对望了一眼,妯娌两个心里都有疑惑:关武额角上的伤是谁弄的?不是关止承的话,那就只能是关明了。可要是关明跟他动了手,关武也不会这么忍着耐着的,肯定早就发飙了。
涂好药膏,关武便借口回家去洗把脸,从小径那边儿过去了。杏儿想跟着,关武不让她跟。
"阿武好像有什么心事。"杏儿喃喃道:"今天他有些不正常。"
"不知道老屋那边儿发生了什么..."李欣安抚她说:"你也别着急,等姜师傅走了,二弟跟他大哥说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好在姜师傅倒是真的一点儿不胡扯乱掰的人,说完正事就跟关文告辞了,跟前两日第一次来一样,根本就不跟关文多交流什么,就是一顿便饭也不会留下来吃。
有第一次的经验,关文也不觉得多讶异,送了姜师傅下了坡,对李欣说:"商量好了,工钱也谈妥了,他说五天后开工,工期要结束的时候给他工钱。人我们找,他要十五到二十个人。"
李欣点了点头:"有没有说工期多长?"
"两个月。"
"那么久?"
关文耸了耸肩:"他说主要是为了打好地基,打地基就要花一个多月的时间。"关文道:"这个我不是很懂,不过我觉得他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是要建相对高些的屋子,所以地基一定要牢固,就跟树根一样,树根抓地抓得稳,屋子建起来才不会摇摇晃晃。"
李欣抿了抿唇,点头说:"那也只能听他的了。"
"工钱他要得也不算太高,三两银子。"
"三两?"李欣抬了抬眼。
"阿坤也说过,镇上起屋子基本都是三五两,大型的院子什么的,几十两的也有。"关文道:"他要在我们这边儿待两个月,三两也差不多了。哦对了。"关文又说:"他说付一两作为这期间的饭钱和住宿,要求每日有一顿,桌上有肉。"
"这人还真是怪..."
李欣摸了摸下巴。
关文笑着点了点头道:"的确是。"
这时杏儿低声咳了咳,李欣赶紧换了话题。
"哦对了阿文,二弟回来了。"李欣指了指小径:"他脸色不大好,你去问问他怎么回事。"
关文讶异了下,一边说着好,一边往小径那边去。
没一会儿关文和关武就一同返了回来,兄弟两个去了堂屋。李欣和杏儿对视了一眼,也跟进了堂屋。
"怎么了?"李欣皱眉问道。
关武摸了摸额角,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开口,顿了顿还在堂屋外边儿望了望,见老关头好好地门外摇椅上,阿妹也没见人影,阁楼上边儿传来扬儿和小康的笑声,屋里就剩下他们这两对夫妻。
关武抿了抿唇,这才收回心神,轻声说:"我这额角上的伤,是那个安家小姐砸的。"
"什么!"
杏儿立马惊呼出来,关武连忙按住她说:"别叫别叫!这事儿能宣扬出去的吗!"
关武对着杏儿比了个"嘘"的手势,杏儿按捺住心里的震惊,看着关武不可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那位安家小姐去老屋那边儿了?"
关武没说话,却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欣看向关文,李欣想着,这下事情麻烦了。
安萱是将要出嫁的新嫁娘,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就要嫁人了,这个时候本该是在深闺待嫁的,如何能逃出安府来,还这般明目张胆登堂入室?她自己的名声不顾了不成!
关文脸上也是铁青,问关武道:"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
关武沉了声说道:"我昨天看着没动静,今天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动静,本来打算就回来了,没想到门边儿有响动,我就躲在院墙边等了会儿,却见门打开,那个安家姑娘端着一小盆水走了出来,往外泼了,转身回去的时候大概是见我愣在那儿吓到了她,她也没多想吧,就把那盆丢朝我丢了过来,打中我额角,盆边儿大概没磨平,刮着我额角那儿就下去了。"
关武捶了下桌子:"等我回过神来,安家小姐已经进了去,还插上了门栓。"
关文沉默不语,关武略显得有些无措地问道:"大哥,这下要怎么办?那也是个姑娘家,跟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们总不能就把事儿给捅出去。那安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追究起来,只能说是关止承贪图富贵,拐骗人家千金小姐..."
关武烦躁地骂了句娘,"关止承真是不惹点儿事儿出来就不罢休!说不定人家安家这会儿就朝这边儿来要人来了!"
"安家应该也不会那么鲁莽,事情闹出去了,对他们没好处。"李欣这会儿也有些对关止承和那安家小姐无语了,但还是理智地分析道:"沈家跟安家的婚事迫在眉睫,从安老爷的态度表明,安老爷是极为重视跟沈家的这次联姻,定然不允许安家小姐出状况。所以这件事情他也定会千方百计掩下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安家小姐..."杏儿叹了口气:"她不配合,安老爷再怎么掩饰也没用啊。"
"沈夫人是见过安小姐的,安小姐若是还有两分理智,也不会这般临阵脱逃..."李欣沉声道:"除非是安小姐豁出去了,为了关六,一切都不在乎了。"
关文低垂着眉眼,听着李欣等人说的一通话后方才开口道:"安家小姐应该是晚间悄声到村里来的,如果是这样,这天也亮了,想必安家也会发现他们家小姐不在了。估计这会儿真的会在来找人的路上。"关文说道:"当务之急,先把安小姐给弄走,安老爷凶神恶煞,难保不会为了掩藏秘密,把小六给..."
关文做了个砍的动作,关武一个激灵,看向关文:"不会吧..."
"没什么不会的,大户人家为了遮丑,这些事情并不鲜见。"关文说:"小六惹了大祸还不自知,安小姐这般鲁莽行事会让他们俩都没好下场。"关文吸了口气:"二弟,我们去老屋那边儿,爹和小六要是都在,我们一人制住一个。欣儿。"
关文又看向李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不想管他太多,但这件事情,可能关系到他生死。"
李欣低应了一声:"我明白。"
"你随我和二弟一起去,我们制住爹和小六,你去把安小姐带走。"
李欣微微点头:"好。"
安家不见了一个小姐,丫鬟仆妇嬷嬷的肯定都会知道,安老爷目前对这个女儿报以一百二十分的关注,听说她不见了,自然是会花大力气去寻。头一个要寻的就是荷花村关家。
要是让安老爷逮住安萱和关止承同居一处,不管这两人有没有生米做成熟饭,安萱的名声就算是毁了。一旦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传出去,别说是跟沈家联姻,怕是在这辉县都待不下去——得罪了沈家,安家哪还在辉县有立足之地?
李欣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这个时候也不是不耐烦不管的时候。
关文和关武当即就朝老屋那边儿去了,李欣交代杏儿好好待在堂屋别担心,尾随在二人后面。
到了老屋门口,关文和关武二话不说就将木门给撞了开,李欣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女子惊呼的声音。紧接着,关止承和关明的骂声也响了起来。女子惊哭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一老一少的,如何敌得过两个大男人的力气?没过一会儿,李欣就听见关文喊道:"欣儿!"
李欣闪身进屋,反手关上门,循着声音而去,在关止承的卧房里边儿看到被关文和关武摁在床上的关止承和关明,旁边是扑打着关文一边哭叫的安萱。
李欣皱眉,二话不说上前就掰住安萱的胳膊反剪在身后,厉声喝骂道:"老实点儿!还嫌你惹的事儿不够多!"
第四百二十二章 言尽于此
虽然李欣也柔弱,但比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安萱来说,力气还是大些的——更何况还比她年长好几岁。
拽着安萱出了关止承的屋,李欣径直拉了她去他们新屋那边儿。好在现在大家几乎都在田间忙活着,安萱也被李欣这架势给吓着了,倒是一声不敢吭,被李欣顺利拽到了坡上去。
杏儿站在堂屋门槛儿那儿,见到李欣怒气冲冲地拉了个女孩子过来,定睛一看,正是见过一面的安萱,顿时想惊呼,却又下意识地立马伸手捂住了嘴,看着李欣带着那安家小姐进了阿妹的卧房。
阿妹在阁楼上边儿陪着扬儿和小康练字,她自己也练,听到动静从小窗探出头来,看到杏儿疾步朝她屋的方向去,忙喊道:"二嫂,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好好看着他们啊!"
杏儿回应了一句,跟在李欣和安萱后面进了屋,反手关了门。
进了屋,李欣便松开了拽着安萱的手,叉着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大嫂..."杏儿迎上来,觉得自己心里咚咚跳:"没出事吧?"
"没有。"
李欣平复了下心神答了一句,安萱缩成一团望着她和杏儿,眼睛里满是惶恐。
"认不出来了?"李欣冷言道:"安小姐记性没这么差,沈府里我们也见过。"
安萱紧紧闭了嘴,一言不发,但还是看着李欣和杏儿没有挪开视线。
李欣深吸了口气:"什么时候过来的?"
安萱不答。
李欣怒从心起:"问你话呢!"
"大嫂..."杏儿拉了拉她,声音放柔了些文安萱:"安小姐,你是不是昨夜来的?"
许是见杏儿态度温和些,安萱动了唇低声答道:"今日凌晨来的..."
杏儿便看向李欣。
李欣抱了手臂,面无表情,心中不仅是气这个千金大小姐小白花地可以,更是想到她哭叫着捶打关文,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着什么样的祸事,气她的愚昧无知。
平复了心境,李欣说道:"你要是不想害死关止承,也不想害死你自己,你就乖乖地给我回你的安家去,安安心心待嫁,等着成为沈家妇。你不要名声,也不要害人!"
安萱猛地看向李欣,竟然开始哭诉起来:"身为他的亲人,你们不帮我和止承就算了,竟然还口出威胁落井下石!"
"他心里若有我们这些亲人,就该想想自己这些行为会为我们带来些什么恶果!"李欣"啪"一声拍了桌子:"安家小姐,你不是我关家人,我也犯不着跟你客气!你不自尊不自重,待嫁之身竟然跟男人同处一室丝毫不觉得羞耻,那是你的事情!你忘记了你父亲安老爷那日说的话了?要是让他知道你跟关止承还在纠缠不清,凌晨跑来与他相会,你就不怕他真的说到做到,杀了关止承永绝后患!"
"大嫂..."
见那安萱脸色煞白,杏儿心中微有不忍,伸手拉了拉李欣:"有什么好好说,她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哪里知道那么多..."
"这不是借口!"
李欣心火正旺,指着安萱对杏儿说:"十四五岁的年纪,基本的道理难道还不懂?再不懂事,这些道理总该懂吧?一个女孩子,名声多重要!她又不是我们村户里边儿的姑娘,打小可以跟男娃子混在一起玩儿,大宅门儿里边儿也活了这十来年了,跟人私奔、私会情郎,甚至是不顾家中其他兄弟姐妹瞧着那架势要悔婚...这是一个千金小姐能做的?"
杏儿动了动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欣收回手,看向呆立着的安萱说道:"安小姐,请你不要害人害己。你莫不是天真地以为,你爹最后会同意你跟关止承在一起,甚至是认了他这个女婿还对资助他钱财供他考取功名?我告诉你,除非你爹傻了,否则他才不会这么做!"
关止承的品性是其一。第一次见安老爷,李欣从他话中已经察觉到,他是知道关止承没有真材实料的,说不定还查过他秀才功名从何得来。这样的人,对安老爷自没有作用,安老爷势必不会让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他。
跟沈家有婚约是其二。如果安家跟沈家没有订下婚约,这件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不只是跟沈家有了婚约,而且婚事迫在眉睫。在这种情况下,安家老爷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安小姐出任何差池。宁愿杀了关止承永绝后患,也不会留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这么浅显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关止承和安小姐就是看不透?
安小姐倒罢了,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有头脑的人。可是关止承到底打什么主意?他好歹还是有点儿算计心思的,这赔本的买卖他怎么能做?
难道是真的喜欢安小姐?
李欣冷笑了一声——无论如何她都不信关止承是真的对安家小姐死心塌地。这其中一定有不能被人知道的缘由。
"安小姐,你是要回去,还是要等着你爹找上门来?"李欣看着安萱,神情冷淡:"你不在家,你爹第一个就怀疑的是关止承,势必会来荷花村找人。你们倒是大胆,一点儿都不怕你爹吗?明目张胆地等在关家老屋。上一次你爹没让人把关止承打死,那是因为他大哥二哥等人都在,闹出人命你爹也脱不了干系。但是这一次,你能保证你爹还是不会下狠手?就算碍于关止承他几个哥哥暂时不动手,不代表以后他不会动手!"
杏儿拉了拉李欣,也对安萱道:"安家小姐,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我们不过是普通农户,只想过简单安宁的生活,你这样...不但让你们那些大户人家看不起,就是我们村户里边儿,也绝对是容不下你的。"
"好好一个姑娘家,什么路不好走,偏要跟人私奔。"李欣声音沉重:"聘者为妻奔为妾,你就没想过,将来有一天关止承真的飞黄腾达的,却拿你是与他私奔的来做文章,负了你?"
安萱微微一抖,李欣继续说道:"世俗对女人不公平,对男人却足够大度。到时候你非但不会得到同情,却只能得到谴责。你如今被一时所谓的感情蒙蔽,昏了头,等你年长些,我敢担保,你一定无比悔恨如今的决定。"
杏儿接口道:"安小姐,我大嫂说得对。六小叔平时在家中不事生产,便是读书,也没读出个什么名堂,为人傲慢,丝毫不谦逊,在家的时候更是一点儿事务都不通,便是擦桌子摆凳子一些最最基本的活计他都从来不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像家中的大爷。这样的男人,你要来何用?如今你婚期在身,再有些日子就嫁人了,做富贵人家的正房太太,不比跟了他强?"
李欣和杏儿都看着安萱,等待着她的回应。
李欣是很不想继续留安萱在这儿,她现在的火气还重得很。
半晌后安萱开口了,声音依旧畏缩,却也大胆了些,想必是知道这两个女人不会伤害她,竟然开口就说了伤人的话。
"我知道你们。"安萱说:"止承说过,你们是他的大嫂二嫂,一个是从窑子里赎身从良回来的,一个是死了男人另嫁的。虽然你们对止承不好,可止承也并没有说你们坏话,还说你们也可怜,他大哥二哥不娶,你们可能就嫁不了。"
安萱吸了下鼻子:"止承是好人,还为你们说话,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他?他学问好,品性好,哪哪儿都好,为人谦逊有礼,对我极好...你们只是不想惹我爹,所以才劝我的,我知道的。可是你们说话也不能这么恶毒,你们好歹是他大嫂二嫂,这么能这样说他?他大哥二哥同情你们,分别娶了你们,你们总要知恩图报的。"
李欣被她这一段话给气得不轻,暴走般地在地上来回转了几圈,嘴里狠狠地咬着:"关止承、关止承!"
杏儿也是异常愤怒,手撑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告诉你!"李欣忽然指着安萱:"我不在乎他怎么看我,早就不在乎了!这个小叔子也就这样了,谎话连篇,扶不起的阿斗!你要跟着他,你信他的话,好,你信好了!你不听我们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不是我的姊妹,跟我也没半点儿交情,我现在是同情你,我可怜你,但是你要知道,到你后悔的那一天,你怪不了我们,因为我们劝过,是你不听,与我没半分关系!"
李欣扶了杏儿,说:"杏儿,你要庆幸没有这样的姊妹。我要是有这样的妹妹,我一定下狠手打骂一通。打骂了还是没用,掐死她算了!"
安萱吓了一跳,立马缩了缩身子。
"你不用怕,我不动你。"李欣冷笑了一声:"你自有你的亲爹兄弟,就是教训你也轮不到我。只是我话撂在这儿,安家小姐,你要是继续执迷不悟,偏听偏信关止承一个人,我怕你将来岁月凄凉,生活惨淡,悔不当初!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李欣扶着杏儿出了阿妹的屋子,反身将阿妹的屋子上了锁。
"安小姐在里面待一会儿,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儿,安安静静地待着。你要知道,你偷跑出来,这会儿你安家的人不知道你在哪里,你要是惹我不高兴,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做出点儿什么事来。"
撂下狠话,李欣扶着杏儿到堂屋,扬声叫阿妹下来给她大嫂煎一副安胎药——阿荷走前代阿秀送来的,幸好还留着。
阿妹忙去灶间忙活了,不多一会儿,关文和关武也回来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装
阿妹给他们倒了水,自回灶间去看着药罐里的火候。杏儿抚着肚子做着深呼吸,李欣拳头握了又松,面沉如水。
关文和关武是疾走进来的,张望了一下,关文立马走到李欣身边问:"安家小姐人呢?"
"关在阿妹的屋子里。"李欣指了指阿妹屋那边儿,重重地吁了口气:"这个安家姑娘,也不知道安家人怎么教的,一点儿脑子都没有,偏就是要信你六弟的话。对了。"李欣看向关文:"老屋那边儿的事儿怎么样了?"
关武搓了搓手,答道:"大哥警告了他们一番,暂时他们没闹也没说话,所以我跟大哥就赶着回来了。"
李欣长吐了口气:"现下怎么办?放那安家小姐走,怕她会直接又回老屋那边儿去。要是不放她走,难不成就把她拘在这边儿?安家要是找人,我们这儿难保安家人不会来搜寻。"
关武也是长叹一声:"真他娘的烦透了!他们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儿!闯出祸事来了,还得我跟大哥想方设法给他们擦屁股!"
关文进门起就只问了李欣安家小姐的去向,别的什么都没说。看他脸色很是沉重,眸中有着深思,似乎也没在意关武他们说的话,李欣不由望向他道:"阿文,你有什么想法?"
关文抬了抬头,"哦"了一声,沉吟一番后道:"欣儿,你跟我来一下。"
李欣有些莫名,却也还是站了起来应了一声。关文走出堂屋,李欣回身对关武说道:"那安家小姐说了些话,气着杏儿了。我正让阿妹给她二嫂煎安胎药,你多安慰安慰她。"
跟着关文回了他们的屋子,关文插上门,李欣疑道:"什么事情当着你二弟二弟妹不能说?"
关文顿了下方道:"不是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只是...这种事情总是难以启齿的。"
关文拉了李欣,低声在她耳边耳语道:"你去检查下那安家小姐的身子,我怀疑..."
关文话没说完,李欣却已经明白了关文想说的是什么,顿时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我也只是怀疑..."关文低声道:"小六没说,爹也没说,但是你进来的时候也瞧见了,那床凌乱着,安家小姐在小六房里..."
"好了我知道了。"李欣连忙打断关文,心下更加沉重,更有着为难:"可是安家小姐压根就不听我们的,就是检查...我也不会..."
关文在屋中踱步,敛眉深思,李欣坐了下来,手指搅合着,轻咬着下唇。
"如今那安家人还没找来..."
"就算是没找来,安家小姐回去,她能什么都不说?"关文略感烦躁,望向李欣道:"如果他们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了,这事可就不好收拾了,根本就压不下来——或许他们还以为,这会让他们成功在一起。"
李欣微微低下头。
不是她妄自揣测,只是她真的认为,关止承没那么傻,他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
那一日在安老爷面前闹得不是很厉害的吗?今天怎么却没有跟他大哥二哥闹将起来?
安家小姐愚蠢白目是明摆着的,但是关止承,李欣不相信他就真的一点儿不担心安家老爷下手对付他。除非关止承留有后招。
那这后招是什么?
夫妻二人对坐半晌也没得出结论,李欣开了门,和关文走到堂屋,关武正小心呵护着杏儿喝安胎药。
杏儿皱着眉,安胎药大概有些苦,她喝得并不情愿。
阿妹坐在了一边,见关文二人进来,忙叫道:"大哥大嫂。"说着看了自己屋那边儿:"把那安家小姐关在里面,真的没问题?"
"她不闹腾就没问题。"
李欣答了一句,抿了抿唇道:"把她关在阿妹屋里也不是个办法,也不知道安家什么时候会找来。真的找来了,她这边肯定是瞒不住的。"
杏儿点点头,看向关武:"得尽快把她给送走。"
"送她回去,就怕她在安家人面前又说些其他的话..."
李欣如今真觉得是骑虎难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全是关止承惹出来的!本来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可这种事情,总不能不管...
李欣伸手拍了下桌子:"还是只有想办法劝服那安家小姐..."
"大嫂你别白费功夫了,她如今心里脑里都只有六弟,哪里听得进去?劝也是白劝。"杏儿摆摆手,又喝了口蜂蜜水,说:"只能把她送回去,再跟安家老爷说清楚,是她自己跑来的,跟安家老爷好好谈...没其他什么办法了。"
若是搁以前,倒是可行,可若是安家小姐真的跟关止承发生了什么...安老爷岂会就这么算了?
李欣吸了吸气,道:"你们坐着,我去找安家小姐问两句话。"
李欣开了阿妹屋门上的锁,进了屋去,反手插上门栓。安萱正坐在阿妹的床上,见到李欣进来立马摆出戒备的姿势。
"倒是不错,没哭没闹。"李欣冷笑了一声,也不跟她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跟关止承成了好事了?"
安萱顿时一惊,脸色立马绯红起来:"谁、谁跟你说的!"
"我在问你话,你直接答我是还是不是就可以了。"李欣紧紧盯着安萱脸上的表情:"半月后就要出嫁的新娘子,嬷嬷肯定教过你男女之间的事。安家小姐,请你回答,是,还是不是?"
安萱动了动嘴皮子,脸涨成了猪肝色。
"是不是!"
李欣大吼一声,安萱下意识地身体一抖,立马回道:"不是!"
李欣心里一松,还是确认道:"真的不是?"
安萱颤抖着点头,看着李欣步步朝她走了过来,自己忙往床里缩。
李欣站在床前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道:"安小姐,算你还不算糊涂。你要是真的跟关止承发生了什么,你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安萱抚了抚胸口,却是回李欣道:"才不是呢...止承说,止承说他对我好,要明媒正娶我以后才会要了我的身子,他是珍惜我,在最后关头...把我推开了..."
说着竟然害羞地低下头来。
李欣简直要拍案叫绝。
关止承,这叫做欲擒故纵?一个少女对珍惜她的男人俯首称臣从此以后心甘情愿...这不就顺理成章了?
真是一出好戏啊好戏!
李欣也不知道自己是要气还是要笑,她跟这位安家姑娘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根本无法沟通!
李欣出了房门,继续把安小姐锁在里面,对上关文望过来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明显地看到关文松了口气。
"欣儿,我们得送她回去。"等李欣进了堂屋,关文便出声说道:"不管安家有没有来找人,这时候都不能留她在这边。"
李欣点了点头,正商量要怎么送安萱回安府去,关止承却上了门。
脸上有青紫,走路也有些一跛一跛的。伤显然是新伤,不是前些日子关文揍他的那一顿留下来的——势必是不久前打的。
关武重重地哼了一声,关文冷眼看着他,几乎控制不住想抄了扁担上去再收拾他一顿。
"你来做什么?"李欣伸手拦在他前面:"来讨打的?"
关止承恨瞪了李欣一眼,看向关文道:"大哥,萱儿人呢?"
关文冷冰冰地回道:"叫得很亲热?你的廉耻在哪儿!"
关止承不为所动,继续问道:"是你们把她带走了,她人呢?我要跟她说几句话。"
"止承!"
这边儿的声音让阿妹屋里的安萱听到了,或许是她熟悉关止承的声音,听到一点儿后安萱便贴近了门口拍打着门喊道:"止承!我在这里!"
关止承立马向阿妹屋门那边儿跑去,关文即刻起身追了过去,在关止承触上门板的同时,也抓住了他的后领。
"大哥,你放手!我就跟萱儿说两句话!"
关止承徒劳地挣扎了两下,还是被关文给扯着跌到了地上。
门内安萱凄厉地喊:"止承!止承你没事吧止承!"
"萱儿!"
隔着门板,这两人活像是两个苦命鸳鸯。而拆开这对鸳鸯的恶人,倒成了关文和李欣等人。
关止承大声地喊道:"萱儿,你回去吧!我们来日方长!千万不要伤害你自己!要保重你自己,千万要保重你自己啊!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李欣冷冷地看着关止承,安家小姐在门里伤心地叫着关止承的名字。要是不清楚其中纠葛,看到的人势必会觉得他们很是可怜,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是世上顶顶遗憾的事情。
关文皱起眉头,上前把关止承给拖开。李欣伸手敲了敲门板道:"安小姐,不要再哭闹了,不觉得很难看?"
关止承还在喊着:"萱儿,你回去吧!我不会放弃,你也不要放弃!总还会有机会的!会有的!"
关武忍无可忍,冲下来"啪"一声打了关止承一个巴掌:"嚎什么!自己惹了事儿还在装无辜,什么机会?门儿都没有!"
关文拖着关止承,按他坐到堂屋里边儿,关武伸腿踢了他一下说:"还跟人家大姑娘面前装,你几斤几两是啥样的人,我跟大哥清楚得很!在我们面前还装!"
关止承捂着脸,低着头,关文和关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他确实是没像方才那样激动地大声咧咧,如今坐在这堂屋里,却是无比地平静。
第四百二十四章 比之不如
关武最是见不得他这样目中无人,好像什么都掌握在手中的模样,当即就拍了他脑袋一下,"你不要命了你!你就不怕安老爷找上门来,暗地里把你弄死了!"
关文伸手抓了关武,沉声说道:"二弟,够了。"
关武悻悻地重哼了一声,关文看向关止承道:"你当真以为你还有机会?沈家和安家婚期都定下来了,你有多能耐可以跟沈家抗衡?"
关文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后终于是说道:"你自己想找死,就死得远远的,我们眼不见心不烦。可你如今走到这个地步,是想让安老爷把我们这些知道实情的人都给恨上,赶尽杀绝才罢休?"
关止承却是轻笑了声,声音带了点儿痞痞的味道:"大哥,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还不够分量。"
"你说啥!"关武立时瞪了眼,关止承嗤笑一声,低下头仍旧装他的面无表情。
关文心中自然是动了怒的,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弟弟,捏紧了拳头。他很想就这么把拳头砸到他身上去,这样的话,心里的愤怒和镇痛就能转移到他身上去,或许他就不会觉得这么难受了。
然而他到底只是捏紧了拳头,并没有出手打他。
打过了,但是不顶用。
何必再花力气。
李欣走进堂屋来,安萱的声音已经止住了。她看了眼关止承,再看向关文,轻声问道:"现在怎么办?把安家小姐送走吗?"
关文点了点头,"我去叫辆车,把她送到镇口就放她下去,让她自己回去。"
关武站起身道:"大哥,你歇着,我去就好。"
"找家嘴严的人家,你亲自驾了车送她去。"
"好。"
关武踏出堂屋,跟杏儿说了两句话便匆匆下了坡。
李欣坐到了关文斜对面,关文并没怎么说话,但她却知道他心里边儿怕是很不好受。
关止承也是装起了深沉,大家都一言不发。
等到关武回来说事情办妥了,驴车就在坡下,关文才抬了头站起身,对李欣说道:"欣儿,你带着安家小姐一起,送她到镇口放她下车,然后就跟二弟一起回来。"
"好。"
李欣带了安萱出来,关止承被关文捂着嘴押到了堂屋后边儿,二人自然是见不到面。
安萱出了屋还不停张望着,喊着关止承的名字,李欣冷冷地看着她说:"别叫了,你以为在我们家里还会任由你们见面?"
安萱撇开脸,低着头。
不知道她眸中会不会有愤怒。
李欣说道:"安小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做了沈夫人的儿媳妇儿,当真是辱没了沈夫人的名声。"
安萱倏然抬头看向李欣,斩钉截铁地道:"那沈四爷是个纨绔,我若是成了他的妻,这辈子才是毁了!"
"所以你就甘愿陷入对关止承的感情里边儿?"李欣看着她,也肯定地说:"我却觉得,他比沈四爷还不如。"
沈四爷至少还有两分可取之处,可关止承...
李欣冷笑一声:"你若是不信,时间总会证明一切。"
关武驾着驴车,李欣按住安萱坐在驴车里边儿。驴车外边儿只是简单地遮了遮,看上去还是挺破烂的。
李欣忽然想到,自家没有代步工具,每次去镇上都要租人家的车马,委实不太方便。等这段混乱的时期过了,还是买头骡子或者驴的,出远门也方便些。
一路到了镇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往荷花村去,看样子安老爷还没行动。
李欣让安萱下了驴车,自己坐在车辕上,对安萱道:"就送你到这里。市井之地,人多手杂,安小姐孤身一人,不大安全,还是赶紧自己回府去。我奉劝你一句,昨日到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你最好只字不提。否则,后果如何,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李欣让关武驾车回去,安萱在后边跟着跑了一小段距离,到底是千金小姐,立马就气喘吁吁,根本就跑不动了。
路上关武问李欣,这样把安家小姐丢在镇口会不会不好。
李欣回答他说:"你大哥这样说,自然也是想到,要是直接就送到安府去,可能会被周围的家丁什么的看到。送到镇口就保险,本就是她自己跑出来的,送到那儿,也差不多了。"
关武搔了搔头:"可是...总觉得不大妥当..."
"别想那么多。"
李欣催促关武赶路,在车里微微闭起了眼。
的确是不大安全,但是她也明白关文的考虑。安老爷若是发现她不见了,府周围是肯定要派人四处巡看的,连带着几个重要的通道口也肯定会有人在那儿等着。即便是放在镇口也已经很冒风险了,更别说是送到府上去。
那就等于是自己送上门。
沈家和安家婚期将近,关止承和安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若是传了出去,两家的脸面都会没了。
李欣吸了口气,想着想着,在驴车里不知不觉地竟然就睡着了。
到家的时候是关武把她叫醒的,李欣觉得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阿妹听到声音站在坡口喊道:"大嫂,二哥,快上来,我们可以吃饭了!"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沉闷。杏儿因为喝了安胎药,又被安萱的那一番话给气着了,心情不大好,化愤怒为食量,倒是不声不响地吃了三大碗饭。李欣也饿狠了,吃了两碗。关武狼吞虎咽地吃着,不忘记给杏儿夹菜。
只有关文,吃饭的速度放得很慢,眼睛很久都不眨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失神。
阿妹吃过饭,搀着老关头去散步了,扬儿和小康跟在一边凑趣。堂屋里又剩下他们四个。
"关止承人呢?"李欣开口问道。
"大哥让他回老屋去了。"杏儿回道:"不过,就不知道他又会做什么..."
李欣看向关文,轻声问:"阿文,你的想法呢?"
关文搁下筷子,揉了揉鼻梁:"如今只能看着他了。"
"到底要为那小祖宗忙活到什么时候?"关武有些暴躁,生气地重重搁下碗:"为了他那点儿汤事儿忙前跑后就算了,他自作孽,我们还得帮他善后!他还一点儿不知道感激,怕是暗地里还骂着我们挡了他的路!"
关武说着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吃力不讨好,真当我们乐意管他不成!他不受点儿教训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关武看向关文:"大哥,要我说就让他作好了!看他能有个什么下场!"
"阿武..."杏儿拉了他一下,说:"别说气话,要是安老爷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那可怎么办?这好歹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关武忿忿站起来踱了两步,猛地踢了旁边的小凳子,嘴里骂了句娘。
关文伸手抹了抹脸,长叹了一声:"没其他的法子,我们不能保证安小姐不会再跑出来,就只能看住小六了。"
杏儿帮着李欣收拾了碗筷,关文和关武去了荷塘子那边儿,兄弟俩还要商量怎么看住关止承的事情。
杏儿叹了口气,坐在灶膛前看着在洗碗的李欣,说:"幸好只有半个月,要是一年半载的,这哪能一刻不落地看着他?"
"你当真以为只有半个月?"李欣无奈地笑,摇了摇头:"要是那安小姐嫁进了沈家,还是心心念念着关止承呢?"
杏儿愣了一下,"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李欣一边刷碗一边说道:"成了沈家太太,可就比做安家小姐的时候自由得多了。到沈府里,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想出来上来就出来上香,或者说是查看自己嫁妆铺子的生意什么的,那也是很正当的理由,沈家难道还能拦着?"
李欣说到这儿倒是顿了一下:"沈家比安家还要富有些,沈四爷又是沈老爷宠爱的幺子...杏儿,你说,沈家和安家,要你选一个靠山,你会选谁?"
"这还用问?"杏儿狐疑道:"自然是财势更大些的沈家。再者说了,沈家行善积德,名声更加好些,应该也更容易信赖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欣停下手里的活计,心里更加沉重起来。
要是关止承原先打的是安家的主意,如今...却打起了沈家的主意呢?
李欣蓦地睁大了眼睛。
"大嫂..."杏儿连叫了她两声,总算是把她叫回了神来。杏儿说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如今最主要的是等这半个月平平安安地过去...我可不像再遇上今天这样的事情,太让人悒郁了。"
"你别跟她计较了,本就是跟我们不相干的人。"李欣说道:"年岁小不是借口,十四五岁,足够能辨清是非黑白了。我们也劝过的,只是她不听人劝,一意孤行,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这更不是我们的罪过。"
"...但总归,始作俑者,是我们的小叔子。"
李欣冷哼了一声:"小叔子...这个小叔子,不要也罢。"
想起安萱在阿妹屋中对她们说的那番话,关止承那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简直让李欣佩服地五体投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关止承的确是有一手。
连杏儿平时少有动怒的人,也犯了真怒。
今日事情过后,倒也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五天。这期间,关文去顾家找了人,谈妥了起屋子开工的事情,找了十八个顾家汉子来帮忙。李欣也联系了董三公这个杀猪匠提供新鲜猪肉,自家菜园子的菜不够吃,还专门跟别家订了菜蔬。鸡蛋倒是管够,每天都有十几个。
这般过了五日,姜师傅再次登门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协调
跟往常一样,姜师傅言简意赅直奔主题:"人是否找齐了?"
"齐了。"关文一边迎了姜师傅进堂屋,一边说道:"总共十八个人,按照姜师傅你说的,十五到二十人。"
姜寒点了点头,放下身上挎着的包袱,接过李欣递来的杯子喝了口水:"什么时候能开始动工。"
"明日吧。"关文说道:"我今日准备一下,再去通知他们一番。"
李欣在一边也说道:"还有姜师傅住的地方,还请姜师傅先去看看是否满意。"
"无碍。"姜寒说:"有个可以打盹儿的地方就行,住的地方不拘多好。"
关文和李欣对视一眼,关文说道:"我带姜师傅先去看一下吧。"
阿秀那间屋子给腾了出来,女儿家的东西都搬到了阿妹那边儿去。李欣换了被套和帐子,把阿秀的屋子打扫了一番,用作是姜寒这两个月的住所。
姜寒看了一圈就点了个头,倒是真的不在乎自己住在什么地方。
当日下晌关文就去顾家通知明日开工,顾家跟关文合作过一回,这也自然是熟悉的。虽然关文说起屋子的师傅有些不好相处,但顾家的汉子倒是都觉得没关系——只要自己做工不偷工减料,偷奸耍滑,那师傅也不会无缘无故就骂人不是?
料材方面也是顾家人那边儿提供,姜寒只说料材须得他过目才能用,并不走他这边儿的工程。这也没有什么大碍,顾家人实诚,自然不会做坑骗关文和李欣的事情。
这事儿还有个更高兴的,那边是阿妹了。
因为顾家人都往这边儿来起工,她那两个闺中小姐妹顾牡丹和顾芍药都答应了她,那段时间往她这边儿来说话。待在自己家中就能跟好姐妹说话,阿妹自然喜不自禁,招待起姜师傅来也格外热情,帮着李欣做家务干劲十足。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沈安两家结亲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而他们这边儿,因为一直在忙活着地基的事情,房子几乎没起色,已经有一些顾家汉子开始急躁了。
关文只能一边担心关止承那边会不会出幺蛾子,一边儿还要协调顾家和姜师傅之间开始逐渐冒头的矛盾。连荷塘子和石头地都少有去,家中很多事情都依靠着关武来办。
眼瞅着烈日当空,盛夏到来,大家本就火气重,脾气那是点火就着,关文心中也有些急躁,有时候那姜师傅说话的确有些太直接露骨,好几次差点就跟顾家汉子闹了起来。
若不是关文在,顾家人卖他面子,没有起大冲突,说不定真的就会打作一团。
在这种时候,李欣也少不得每日煮了降温去火的绿豆汤,搁在凉水上边儿镇一镇,并且万分怨念在这山坡上边儿不好打井——若是有井水冰镇,效果或许会更好。
老屋那边儿却是没什么大的动静,听说关止承如今也挪了尊臀肯去学塾上学了,关明呢也恢复本性,日日往村头去赌博,输钱赢钱的李欣不知,但总有风言风语地传进她耳朵里,说她公爹如今跟一些老混混搅合在一起,聚在一起不是抽旱烟就是说黄段子,咧着口大黄牙笑得嘻嘻哈哈。
那刁老妖如今也是孙家关家两头跑,一边儿讨好着孙培孙喜鹊,去瞅瞅他那"女儿"孙云静,一边儿巴着关明,虽不再说让关明娶他娘的事儿,但是在外人看来,那就是跟关明日益亲密,更是对关止承跟亲兄弟似的。
期间何春生来找过关文和关武一趟,说是替他爹问的,问关明究竟怎么回事儿。
关武脑子虽然直,却也并不是个笨蛋,自然是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所以什么都没跟何春生说,只道:"他爱咋样就咋样,我们还能管得住他不成...一大把岁数了,他能听自己儿子数落?"
关文只是低了头,等关武说完话,回何春生说:"何伯要是觉得我爹那样做不妥当,尽管开口训斥他。他如今是不听我们兄弟的话的,何伯说说他,或许有效些。"
何春生只能这般去回了何泛常。
白慧也来找过李欣两回,带着她家蘅儿芜儿来,拉了扬儿一通夸赞,似是还没放下让扬儿跟蘅儿或芜儿定娃娃亲的念想。
李欣也只能含糊过去,好在白慧也没提,只是跟李欣和杏儿拉了会儿家常,委婉地提了提关明如今跟那些个老流氓们"聚众赌博"的事情,言中之意是让李欣和杏儿让她们当家的去劝一劝她们公爹——总归是影响不好,关明从前可不是这样"混混"级别的人物。
这般看来,白慧倒像是替孙鸿雁传话来的。
新老村长都关注上了关明的"赌博问题",关文有些意识到这问题的严重。
距离沈四爷和安家小姐大婚的日子还剩五天,关文就关明赌钱的事儿跟李欣商量:"你说何伯和孙鸿雁是什么个意思?难不成是爹他惹了什么祸?"
"惹祸应该不可能的,真惹了祸,纸里包不住火,肯定就传出来了。"李欣摇头道:"大概是你爹从前不这么混的,如今越做越过了,所以何伯和孙鸿雁都看不下去了,才来提醒你的。"
关文顿了顿说道:"欣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怕爹赌钱赌上了瘾,输红了眼,把家产都赔进去?"
李欣顿时笑了笑:"你爹还有多少家产?就那六分水田?那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李欣叹了口气:"他还能有多少家产?"
"家产是没有..."关文动了动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我去找他一趟,跟他说一说。他始终是要名声的。"
李欣点了个头,见关文迈步出去,忙叫住他,想了想自己是为什么事儿叫住关文,想了半晌才猛地拍了下额头,拿了一串钱给他说:"这一百个钱,你提早交给他。下个月怕是更忙,我估计会忘掉这事儿。"
关文笑了笑,点头说道:"知道了。"
去了没一会儿关文倒也就回来了,只是脸色不大好,李欣问他怎么了,关文说道:"话是跟他说了,钱也给他了,不过刁老妖在那儿,我看着心里不爽快。"
李欣失笑道:"最近他不一直都跟刁老妖混一起的吗?"
因为二黑的事儿,刁老妖是记恨上了李欣了。虽然至今也不知道刁老妖那腿是不是二黑咬伤的,但李欣估摸着,刁老妖这就是认定了她挡着他生财的路子了。想讹诈她没讹诈成,反倒被人恨上,李欣也不得不说她很冤枉。
抬头想劝关文两句,却见关文仍旧是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李欣不由道:"你见不过眼就把你刁老妖赶出去,反正如今我们跟他也是撕破了脸皮,不用惧他。"
关文鼻翼翕动了下,这才说道:"刁大娘也在。"
"...啊?"李欣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刁老妖,刁大娘,还有你爹...坐一块儿?"
关文点了点头,轻叹一声:"所以我这会儿在想,他们是不是说让爹跟刁大娘...的事儿。"
关文叉了手,神情微敛:"要真是这样,我们要怎么做?"
虽然关文以前说了,关明爱怎样就怎样,但是真到了关明要娶妻这个阶段,关文是不可能不管的。他好歹是关明的长子,关明真的娶了刁大娘,刁大娘就成了关文的后娘,刁老妖那就是他兄弟。村里对这个还是很看重的,后娘兄弟的,那就是关文的亲人。兄弟不说,至少他必须得给后娘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李欣眉眼沉了沉:"这个...不是还没确定吗?你别自己把自己吓住。"
良久关文才低应了一声,恰好这时听到外边儿姜师傅那儿有些嘈杂,关文恐又是姜师傅和某个顾家人吵起来,忙出去协调。
很快就到了沈四爷和安小姐成亲的日子,也就是明日了。
这日清早李欣就有些烦躁,想着明日就是沈安两家的大喜日子,她虽然一直记得这事儿,想着到时候去观礼要是被沈夫人拉了说话,要怎么镇定地与人交谈的事情,可竟然疏忽地忘记了自己还没准备送去的贺礼。
阿妹带着顾牡丹和顾芍药坐在院子里边儿,一边儿小声说话一边儿坐着针线。见到李欣步履匆匆地来回走着,阿妹不由叫道:"大嫂。"
李欣刹住脚,望向阿妹问道:"什么事?"
"你很忙吗?需不需要我帮把手?"
"关大嫂,我们也帮忙。"
"是啊,我们也帮忙。"
顾家两个姑娘也殷勤地说道。
顾芍药很快也要嫁去镇上了,整个人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样,粉嫩红润的脸,笑意盈盈地望着李欣。
李欣摆了摆手:"你们小姐妹继续聊天儿做针线吧,我这边儿的事儿你们也忙不过来。"
"不是的大嫂..."阿妹抿了抿头发笑说:"芍药姐姐听说大嫂明天要去喝富贵人家的喜酒,看那些小姐少爷的成亲,想让大嫂仔细看了,回来学给她听呢。"
李欣"哦"了一声,疑惑地望向阿妹。阿妹笑说:"芍药姐姐嫁到镇上去,想知道知道镇上人家娶媳妇儿嫁姑娘是怎么弄的。"
李欣便笑起来,面上点点头,心中却是想着,自己到时候怕是只会担心会碰上安家老爷,或者是被沈夫人叫去看新娘子,又或者,会碰上薛谦——那日他也应该会来,好友的弟弟娶亲,在一个镇上,怎么着也不会落空观礼之事。
她还哪有什么心思看人家怎么办婚事?
第四百二十六章 错位
当晚关文和李欣就明天的事情商量了一番。
他们是夫妻俩,一个是新郎官沈四爷请的客人,一个是沈夫人请的客人,两人都不能落空。
关文找了身体面的,剪裁得体的缂丝衫子搁在床头打算明日穿,李欣也找了件干净的酡颜色衣裳,不至于与新娘子的大红相冲,穿着也喜庆一些。想了想,李欣还把关文买给她的那朵绢花搁到了桌上,明日记得戴在头上。
躺在床上,李欣有些心绪不宁。她侧过身子推了推关文问道:"跟你二弟都说好了,让他看住你六弟的?"
"说好了。"关文沉声回道:"今晚让冯家兄弟帮我们守在老屋边儿上,担心他半夜的时候趁人熟睡出去。凌晨二弟就去换他回来。"
李欣点了点头,长吁了口气:"希望明天一切皆好,不要出岔子。"
关文眉目微沉,轻声说道:"我们能掌握的,也就只有这边。安小姐那边如何,却是顾及不了的。"
"想来安老爷不会让自己女儿在关键时候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李欣道:"明日守在安小姐身边的丫鬟仆妇的,肯定是安老爷信得过的人。"
关文轻轻颔首,动了动身体,说:"别担心了,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真的要发生什么事情,那也没有办法。明早还要早起,睡吧。"
李欣打了个哈欠,躺了下去,慢慢闭上眼睛说道:"真希望明日过后,不需要那么辛苦了。"
黑暗中,关文却是张开了眼,望着上方的帐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听到李欣发出了轻微的稳定的呼吸声,关文才无声地叹了口气,阖上了眼睛。
一大清早,关文和李欣就起了床,悦哥按照约定早早地驾着牛车过了来,从坡口上来。
李欣招呼他再吃个热腾腾的馒头,问了他两句他媳妇儿的状况。
关武已经去换了冯德发回来,冯德发说昨晚老屋那边儿没什么动静。他虽然不解为什么关文和关武让他去"监视"关家老屋里的父子俩,但他还是照着做了。李欣让他饱饱吃一顿,到底是熬了夜的,让他吃过了就去好好睡一觉。
吃过早饭,关文和悦哥一起把备的礼给搬上牛车。东西也就一个筐子,里面是李欣装的一些蜂蜜,捎上的自家积攒的一些鸡蛋,还有阿妹做的一个喜鹊登枝的大结子。除此以外,再送点儿礼钱,也就差不多了。
不知道镇上人家送礼会送什么,依着李欣这样的送法,那在村里边儿也是十分豪奢的了。
一路平安地到了镇口,关文和李欣另换了马车,径直驶到了沈府。
还没看到沈府的宅邸就已经可以听到那热闹的声音,鞭炮声不绝于耳,空气中似乎都有那种硫磺火药的味道。人来人往的,街上堵着好些马车,来来往往的乞儿撒丫子地跑着,一个说沈家那边儿有吃的,一个说安家那边儿摆流水席,穿来穿去地只为了能好好吃饱一顿饭。
还有许多看热闹的路人、百姓,出声谈论这沈家和安家这一场婚事。
箭在弦上,若是安家小姐真的当众悔婚,或者是出了什么岔子,沈家和安家会沦为整个辉县的笑柄。
车把式扭头说道:"二位,这前头过不去了,得等着,前边儿宾客怕是多得很,马车一个一个挨过去,等着人家沈家管事安排呐!"
李欣微微一怔,没怎么明白车把式的意思。
关文倒是一下子就懂了车把式这委婉的说话,拉了李欣下车,搬下那一筐子东西,递给了车把式车钱。车把式笑着接过道了谢,驾着马车一溜走了——想必是还想着能再装一拨这样的客人。
"还没到地方呢。"李欣看向关文说道。
关文轻抿了抿唇道:"大户人家有喜事,例如寿宴、喜宴之类,很多想跟人家攀上关系的,都会借此机会上门。你瞅着今日沈家门庭若市,不一定就全都是沈家请来的。"关文说道:"我们俩看上去也不像是有多少家底的人,那车把式的意思是,沈家管事不一定能让我们进去。马车排着过沈家大门,车把式是不想跟着我们丢人,怕那管事轰我们走。"
李欣顿时好笑道:"是那车把式嫌弃懒得等吧。有这等的功夫,他都可以再拉一次客了。"
关文笑着点了点头。
"再者说了,今日是沈家大喜的日子,沈家管事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给人捏住把柄,哪会轰走送上门来恭贺之人?除非那沈家管事不想在沈家做下去了。"
李欣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筐子道:"那车把式怕是看到这个,觉得我们送礼都送些不上台面的东西,所以才忙不迭地走了吧?"
关文耸了耸肩,扛起筐子道:"算了,我们手上有喜帖的,拿给那门房看,总不会不让我们进门。"
不让进门倒好了,省事儿。
李欣瘪了瘪嘴,跟在关文身边儿。
比起那车马来说,到底是人要瘦小地多,灵活性也更加好,马车堵着不能近前,关文和李欣这边走着倒是很容易地就走到了沈府门前。
那两尊石狮子上也绑上了大红花结子,整个沈府门前俱是喜气洋洋,就连那些迎人的仆妇丫鬟,管事小厮们,都是换了一身新衣裳,打扮地精精神神的。
关文和李欣这一对上门来的宾客自然是引起了门前人的注意,但好在其中有一个是他们的旧相识——韩哙,见到关文和李欣立马亲自来迎,还省了他们掏喜帖的功夫。
这一回沈府府门大开,进门是一尊石屏风,上面浮雕着一幅自然山水图,刚好挡住了门口人的视线。越过石屏风,便可见宽敞明亮的院子,中间过道空了出来,铺着红色地毯,左右两边却是摆了酒席,上面已经坐了泰半的宾客。
韩哙接过关文的筐子,李欣拿出那个大型的喜鹊登枝结子,韩哙赞叹了一番,说会亲手拿给沈夫人过目。而其余的蜂蜜和鸡蛋则让一个仆妇给带下去了。
又略略思索了一番,韩哙请关文和李欣到了东北方向,位列在中央的一张桌上去就坐。
这本是听候人家吩咐的事情,然而李欣打眼看到那桌上坐着的人,顿时就有些后悔没自己找地儿坐。
在那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薛谦。
他穿了一身枫叶金色滚边褂衣,正含着淡淡的笑意望着他们,露出腰带上的幼狮古铜环扣,腰带下坠着翡翠玉带,左手大拇指上还带着一枚白玉扳指。
关文自然是听从韩哙安排,想着韩哙也是知道他跟这薛爷认识,所以安排他们坐在一起,当即便落座于和薛谦相差一个位置的圆凳上,
李欣木然地坐在了关文的旁边。
关文拱手向薛谦道:"薛爷,好久不见。"
"关兄弟不需多礼。"薛谦客气地笑道:"今日也来看长玙婚宴,关兄弟有心了,也来观礼。"
关文笑道:"应该的。"
说了两句客套话,薛谦又介绍起坐在她身旁的老妇人:"这是家母,平日不习惯出门,今日听说是喜事,家母向来吃斋念佛,好积福分,想着来添添喜气。"
关文忙向那位薛老夫人道:"老夫人,失礼了,晚辈姓关,老夫人叫我一声阿文便可。"
那位薛老夫人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喜欢说话,嘴里应了一声贤侄,这也只是客气的说话。
关文抬了头,却见那薛老夫人直盯盯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媳妇儿。
而李欣则是一直微微垂着眼,自然也不知道薛老夫人注视她好一会儿了。
"母亲。"薛谦在一边轻咳一声,薛老夫人回了神,饮了口茶却是问道:"贤侄,你身边这位..."
关文暗地里忙拉了拉李欣,见李欣抬头看他,才向薛老夫人介绍道:"老夫人,这位是拙荆。"又对李欣道:"这是薛爷的母亲。"
薛老夫人点了点头,笑望向李欣:"我瞅着你有几分面善,倒像是一早就认识了似的。"
李欣顿觉尴尬。
她方才只注意薛谦去了,压根儿就没看到这位老夫人。突然蹦出个老夫人说是薛谦的娘,薛谦这娘还说她面善...她难保不会联想到,当初薛谦在辉县长住下,还将她那前身包了下来,会不会是起个睹人思人的目的?
心里忐忑,面上却还是保持着一派自然,李欣微微笑道:"我娘就说我长了张看谁似谁的脸呢。老夫人看我面善,那也是我的福气。"
薛老夫人顿时掩嘴笑道:"你娘这是说笑呢,我瞅着,你这相貌就很不错,看了心里就舒坦。美不美倒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看着心中安宁。想必你也是个性情恬淡的人吧?佛说相由心生,便是这个道理。"
李欣摸了摸脸,也拿不准薛老夫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客套话,便也只是笑笑:"老夫人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正说着话,那边儿出现了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儿,他一边甩开身边黏上来的小女孩儿,一边看着薛谦这边儿,朝着他们这方向过来。小女孩儿身后的入乳母上前追着,劝着那小女孩,小女孩儿却不听,手直直伸向男孩儿。
走得近了,李欣才发现,那男孩儿与薛谦却有七分相似,毫无疑问与薛谦是有血缘关系的。
男孩停住脚步,小女孩撞到他身上,顿时捂住鼻子细声细气地叫哥哥。男孩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朝薛老夫人和薛谦拱手道:"祖母,父亲。"
第四百二十七章 薛青岩(上)
这男孩无疑便是薛谦之子。
李欣依稀记得,薛谦有一子一女。看来这便是他那两个孩子。
男孩儿眉骨清高,带着一股自来的傲气,小小年纪便让人觉得气度不凡。女孩儿则粉雕玉琢,瞅着不过三四岁年纪,正是最乖巧的时候。
只是这时候小女孩在男孩给祖母父亲请安问礼的时候却还是扭着她哥哥不放,丝毫没察觉她哥哥对她的不喜,更没看到薛谦已经皱起了眉头。
"怎么把蝶姐儿也带来了?"薛谦沉声问道。
小女孩儿揉了揉眼睛,被乳娘牵了出来。乳娘神情略带了些惊慌地道:"蝶姐儿说要跟着岩哥儿一起来..."
"算了,都是孩子,蝶姐儿还小,你做父亲的,不要对她那么苛刻。"薛老夫人挥了挥手,让那乳娘站在了自己后边儿,对小女孩儿招手道:"蝶姐儿,来祖母这里。"
小女孩儿摇摇头,眼巴巴地抬头看着男孩儿,略带了点儿哭腔:"要哥哥..."
薛谦伸手端了一盏茶,细细啜饮,见男孩儿还是无动于衷,动了动嘴说道:"母亲,蝶姐儿在家就蛮横霸道,这是沈家婚宴,若是被她闹起来了,恐是不好。"
薛老夫人微怔,想来是仔细思索了一下,方开口说道:"乳娘,待蝶姐儿下去吃点儿点心,不要带上宾客席来。想来沈家对随行仆役自有安排,你看好蝶姐儿,不要让她闹腾。"
乳娘忙答应着,小声劝着小女孩儿离开。旁边也过来了两个丫鬟帮着劝说着。
或许是见自己哥哥终究还是不理她,小女孩儿哇地哭了出来,任由乳娘抱着退了下去。
人不见了,声音还听得到些。
然而男孩儿却丝毫没有动容,往小女孩儿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满眼都是厌恶。
李欣有些惊讶于男孩儿的神情——竟似是带了一些恨意!
就算没有兄妹之情,妹妹更加没有与他这个兄长争夺家产的道理,何至于...对一个才三四岁的小姑娘有恨意?
薛谦身后的跟着的是关文见过几次面的长随秦顺儿,正给男孩儿拉开了关文和薛谦中间空着的那个位置。
男孩儿就了座,薛谦这才向关文介绍道:"这是犬子,大名青岩,今年方满过十一。"
男孩儿立马站了起来,薛谦对他道:"这位称关叔叔。"
"关叔叔。"薛青岩毕恭毕敬地对关文行了一礼。
"贤侄不必多礼。"
关文赶紧扶了薛青岩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真诚地称赞道:"薛爷,令郎小小年纪,气度不凡,将来庇佑一番造化。"
薛谦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隐隐些骄傲,伸手拍了拍薛青岩说道:"我就只有此一子,自然希望他将来能有出息。"
在大人面前,薛青岩表现得倒是极为稳重。才十一岁的孩子能有他这样的沉稳气度的确是不俗。不得不说,他被教养地极好,有礼貌,懂进退,且很会看人眼色,在薛谦和关文说话的过程中能适当地开口,却不显得突兀。
李欣暗暗观察,觉得这孩子当真是个可造之材。有家财作为后盾,往后必定有一番成就。
说话间薛老夫人也拉了李欣聊天儿。
只是薛老夫人是北方人,估计也是习惯了乡音,说话多了,有些生词儿李欣听不大明白。不过这也不妨碍二人之间沟通,薛老夫人是越看李欣越喜欢,不过李欣却觉得她是透过她的脸,在想着其他什么人。
只一会儿的功夫,这宾客席就越来越热闹了。
随着一声声的"恭喜"、"大喜啊"的声音,沈夫人脸上堆着笑走了过来。她是沈家当家主母,大家自然纷纷为她让道。
沈夫人与各个来客寒暄,走到李欣这桌的时候倒是笑了一下,扶了薛老夫人起来说道:"您来了,怎么能跟小辈儿们坐一起?来来来,我们去那边儿一起坐去。"
薛老夫人待推却,沈夫人道:"您要是推,这可就是不给我面子。"
薛老夫人按住沈夫人的手说:"漪涵,我痴长你几岁,唤你一声妹妹不为过。今日我也算是腆着脸来观礼,却实是无颜与你一起坐接受新人拜见。上次福满楼之事,是我管教无方..."
"您再这么说,可就是看不起我了。"沈夫人截住薛老夫人说的话,笑道:"事情过去便是过去了,我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何况晚辈不懂事,您也训斥过了,这便算了。今日大喜日子,咱们不提那些,那边儿去坐。"
薛老夫人还是有些为难,却是盛情难却,最终还是跟沈夫人另去主桌那边儿去了。
李欣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沈夫人的名字。
漪涵,如水般的一个名字,很有些诗情画意。
"沈夫人娘家姓什么呢..."李欣喃喃地问了一声,却没想到薛青岩竟然开口回答了她说:"关婶婶,沈夫人姓楚,是我朝大族。"
李欣愕然抬头,薛青岩望着她,一脸认真。
薛谦轻叱一声:"多嘴。"
薛青岩立马闭嘴,脸上也有了两分懊恼。
李欣顿觉纳闷,这薛青岩不是挺稳重的吗?怎么会这般突兀回答她的问题?疑惑地朝薛青岩看去,却见这男孩儿竟然偷偷地望她!见她望过去,薛青岩立马低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
李欣摸了摸脸,按捺下心中的疑惑。
他们这桌空出来的四个位置也被填满了,看那样子也是非富即贵之人,自然是与薛谦认识的,浅淡地相互交谈了两句。听闻关文曾是镖师,从前还是威武镖局中人,另四人却也问起了关文护送崔家导致的威武镖局的惨事,一时之间大家也是各自唏嘘。
当初崔家之事闹得人声鼎沸,虽然崔家除了丢了小姐和丫鬟,其余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威武镖局却是为了保卫崔家而死伤惨重。大家皆褒扬威武镖局的镖师英勇仁义,也为他们这惨重的牺牲而惋惜。
桌上男人们倒也是相谈甚欢了。
关文怕李欣坐着别扭,和薛青岩换了位置,想着小孩子跟李欣总能说上些话。薛青岩欣然同意,端正地坐到了李欣身边。
李欣为表客气,伸手拿了一块桌上隔着的糕点递给薛青岩,浅笑着问他道:"吃吗?"
薛青岩立即点头,伸手接过,像是怕这糕点会飞了一样,很快地咬了一口,嚼了两下才想起自己忘记了道谢,忙低声说了声谢谢。
李欣点点头,伸出手本打算摸一摸他的头,还没触到他的手便立即停下——这可不是扬儿,她是昏了头了。
薛青岩抬眼看她,目光中有微微的情绪。
很快的,听说新郎接了新娘,就要到门口了。
沈夫人和沈老爷已经在主位上就座了,他们旁边各自坐着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老爷子,看那穿着打扮,应该就是沈府中资辈最大的沈老夫人和沈老太爷。
沈夫人依旧是脸上堆着笑,像是挂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
沈大爷、沈二爷在外为官,自然是不能擅离职守回乡看弟弟成亲。唯有沈三爷坐在下首,面容平静,神情安宁。
却也显得寂寥。
即使他自己不会这么认为。
是啊,弟弟都娶亲了,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却还没有妻妾在旁,落在旁观人眼中,自然是觉得他凄凉的——连个正经的家都没有。
"到了到了!新郎新娘到门口了!"
有小厮赶紧着过来通报。
门口站了个大管事,按了按嗓子试了下音,扬高声调喊道:"吉时道——"
宾客们都静了下来。
外面顿时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小儿嬉闹声,以及周围群众起哄声。等了一会儿,外面又有小厮回来报:"四爷踢了轿门,迎了新娘子下轿了!"
没等一会儿,又有小厮来报:"四爷和四太太牵了红绸,喜娘背着四太太进门了!"
随着小厮声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一对红光艳艳的新人。
沈四爷胸口缠着大红花,头戴礼冠,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与他平时纨绔的形象判若两人。
而新娘子伏在喜娘背上,红红的盖头遮挡住了脸,不知道盖头下会是怎样一张盛极的容颜。
耳边听着喜娘的高声念着喜辞,眼睛看着新人按部就班地完成成亲步骤,当新人跪到了主位前时,李欣才微微回过神来,脸轻轻一撇,就见本该是都观察这新郎官和新娘子的宾客里边儿,却有一个异数正仔细地打量着她。
不是别人,正是薛青岩。
这次她是绝对不会看错的,薛青岩看着她的眼神里...有孺慕之思。
孺慕之思?
李欣有些不敢相信,她与这个孩子不过是头一次见面,这孩子怎么会对她有这样的感情?
"一拜天地!"
新人开始行拜天地礼,李欣微微压低头,轻声问薛青岩:"新郎官新娘子成亲不好看吗?"
薛青岩抿了抿唇:"不好看。"
李欣微讶,礼官第二声宣礼响起:"二拜高堂!"
"可是大家都在看,你为什么不看?"李欣轻声问:"我可没新娘子好看。"
"好看。"薛青岩斩钉截铁地说:"很好看。"
李欣轻哂,礼官唱喏道:"夫妻对拜!礼成——"
"哪儿好看了?"李欣轻笑道:"你才十一岁,哪知道女子怎么算是好看,怎么算是不好看?"
"我知道。"薛青岩却很快地说道:"你这样的,最好看。"
"哦?"李欣失笑。
"娘亲笑起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薛青岩(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一丝名为伤痛的情绪一闪即逝。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这个男孩儿的表情是认真而炙热的。
宾客纷纷起了哄,礼官喊着"送入洞房",几个丫鬟簇拥着喜娘和新娘子往一方而去。
沈老爷站了出来示意各位宾客稍安勿躁,脸上挂着浓厚的笑意,笑得爽朗而大声:"今日犬子新婚,诸位不必拘束,吃好喝好!"
"佳偶天成!沈老爷等着抱孙子吧!"
"是啊!恭喜沈老爷啊!"
四面八方的祝福纷至沓来,沈老爷欣然接受,沈夫人坐在主位,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身边儿是她的一众妯娌和侄媳妇。她虽是笑着,可眼里却没有一点儿欢喜神色。
如今高兴地找不着北的沈老爷,可曾想到他的第三子沈三爷,仍旧是一个孤家寡人?在他的弟弟先他之前成亲的情况下。
看着沈老爷周旋在众宾客之中,沈四爷的手被他拽在手里,在宾客中间穿梭,引他与一些重要的宾客相见。不断在场中穿梭的一身红艳的新娘官礼服直刺得沈夫人眼痛。
"不好意思,稍待片刻。"
沈夫人丢下话,碧桃碧柳上前搀了她,沈夫人匆匆离开了前堂。
李欣收回视线,目光移到了身边的男孩儿脸上。他仍旧是看着她,只是眼中的炙热减少了很多,神情中略有些沮丧。
"关婶婶,方才是我失仪了。关婶婶不要见怪。"
薛青岩礼貌而周全地对李欣道了歉,刚好薛谦转过头来看向他,皱眉道:"今日来观礼,课业不许落下。回府后务必要专心课业,待我有空,会考校你近日所学成果。"
薛青岩点头应是。
新郎官被沈老爷拉着走了一圈,来到关文这边儿见到关文,新郎官沈四爷立即双眼一亮。
"关文,你当真来了!"
关文站起身,拱手道:"沈四爷,恭喜。"
"同喜同喜!"
这一声"同喜"让周围的人略一惊诧,沈四爷也发现自己这说得有些含糊意思,倒也懒得深究,伸手捶了关文一拳道:"你觉得我这一身打扮,如何?"
"新郎官都这样打扮。"关文平实地回道。
沈四爷也不怒,笑眯眯地看着关文,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不错,我还道你可能不会来,但你到底是来了嘛。"
说着仔细打量了关文穿的一身衣裳:"不过穿得还是稍显得寒酸了些..."
"长玙。"沈老爷拉了他一把:"别逗留太长时间。"
沈四爷点了点头,对关文说道:"我们待会儿再叙。"说着便跟在了沈老爷后边儿。
走完一圈,沈老爷抬头止住宾客中的喧嚣,道:"大家尽情吃喝!"
礼官的声音响起:"起宴!"
随着这一声唱喏,一群丫鬟小厮拖着托盘鱼贯而入,各式各样的菜品接连不断地端上了桌。宾客们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笑声不断。
有身份地位的人,身后自然跟着丫鬟或小厮伺候着。李欣这桌另外几人也有丫鬟服侍,李欣倒也不觉得多不自在。
让她不自在的,不是那些吃饭还要人服侍的富贵中人,而是坐在她旁边,如今已经恢复了一脸平淡脸色,长得棱角分明的薛谦之子,薛青岩。
薛青岩说那话的意思是...他的娘亲,跟她长得很像?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薛老夫人说看着她面善,也能说明薛青岩为何望着她的眼里,有孺慕之思。
或许,更能解释,当初那薛谦在辉县住下,为何会包下这句身体的前身。
是因为容貌肖其妻,所以睹人思人?
需要借人来睹人思人,除非是思念的那个人,不能陪在他身边了。换句话说,身为薛谦妻子的薛青岩娘亲,不在薛谦身边,只会有一个解释——她死了。
李欣觉得脑子很乱,她很快地摇了摇头,要自己镇定思路。
她想起,薛谦的女儿,让薛青岩觉得厌恶的那个小女孩儿,只有三四岁的年纪。
三四岁...三四年前,正是这具身体***的时候,也是从那时候起,薛谦将前身包下,直到去年秋,才终结了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而薛谦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李欣明明感觉到他似乎是认出了自己这具身体。
可是他表现出来,却是与她毫不相识。
若是这样,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李欣长长吐了一口气。
薛家到底是如何的,她不清楚。但是她却知道,若是薛谦真的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妻子,那么他不可能会忘记她这个曾经的"枕边人"。但是他装作不认识自己,也一直与自己保持距离,那么就足够说明,薛谦没有与她再行"叙旧"的意思。
她也就没有再惶惶不可终日的理由。
烟花之地,是与她再无任何干系的。除了薛谦,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的恩客,就是他。
李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胸腔里泛起的是点点的释怀。
解开了一桩心事,她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虽则以后还是会躲着薛谦走,但她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担忧前身跟薛谦的关系被人所知。
以前她怕见到薛谦,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被打破。如今她肯定了薛谦不会来干扰她生活的意图,那么,她没有道理再整日胡思乱想。
她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放心睡大觉了。
不对,还不能——
李欣看向身旁的薛青岩。
薛青岩缓缓抬头,定定地看着李欣。李欣动了动唇说道:"青岩,虽然我跟你娘亲笑起来很像,但我毕竟不是她。母亲是放在心里敬爱的,你不能看着另外一个人,对她投以热切的目光来想念你的母亲。"
薛青岩默默点了点头,扭过头去拿起筷子夹菜。
旁边的四人正和薛谦、关文说着什么,李欣和薛青岩之间的谈话很小声,他们自然没有注意到。
可是李欣发现,薛青岩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她的话,到底是伤着了这个孩子?
李欣想摸摸他的头,手都快要触到薛青岩的头了,却还是转了方向,慢慢抚上他的背,轻声说道:"青岩是男子汉,应该坚强。"
薛青岩扭头望向她,慢慢搁了筷子,对李欣说:"我娘亲以前也说过这句话。"
李欣一怔。
"她临死前拉了我的手,说我是男子汉,应该坚强。"薛青岩似是强忍着心里的哀恸,声调极低:"娘亲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父亲常在外跑,时常不在家,她帮着父亲料理家务,渐渐亏了身子,等发现她咳血的时候,大夫说娘亲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李欣缓缓松下肩膀,伸手按在薛青岩尚不结实的小肩膀上,轻声说:"这也怪不得别人。"
"她说我是男子汉,让我坚强,可是她怎么就不能做个表率,坚强地活着呢?"
薛青岩定定地看向李欣:"那会儿我不是很懂,如今我却依稀懂了。"
李欣不知道这个孩子成长过程中还受过什么样的伤害,却也只能轻抚了抚他的背,道:"你娘亲在天上会好好保佑你,青岩不要让你娘亲担心。"
薛青岩笑了笑,凑得近了,李欣更能感觉到他眉骨突出,眉毛粗黑细密。
据说有这样眉骨的人,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李欣给他舀了一碗汤让他趁热喝,看着这个轮廓清晰的俊秀孩子,李欣不由把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从前不想,如今,是越发想了。
正出神间,却见前头有人吆喝着,一个接着一个给新郎官敬酒。
看得出来敬酒的人大多都是与沈四爷混在一起的那些个纨绔子弟,仔细一瞅,还有两三个是李欣见过的,那日清早和沈四爷一起醉醺醺出来的人。
沈四爷正竭力地推着酒盏,然而推得了一杯推不了另一杯,大家盛情难却,沈四爷被强灌着,已经喝了好多酒了。
这种场合,大家其实也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把新郎官给灌醉了。要的不过是一个气氛,一个效果,毕竟如果真的把新郎官灌醉了,晚上与新娘子的洞房花烛夜可怎么过?
李欣失笑地看着那边儿的人玩闹,薛青岩已经喝过了汤,随着李欣的视线望过去,撇了撇嘴说;"沈四叔平日最是玩闹,今日却装起正经来了。"
李欣笑道:"沈四爷可是新郎官,新郎官不能喝醉的。"
薛青岩摇了摇头:"父亲纳姨娘进门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祖母也没说他。"
李欣微微一怔:"青岩有姨娘?"
"嗯。"薛青岩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神色,顿了顿说:"方才逮着我叫我哥哥的,就是姨娘生的,名字是紫蝶,很是烦人。"
李欣微微沉默了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薛青岩却是叹了口气:"不过,好在父亲也并不喜姨娘和紫蝶。"
说这话的时候,薛青岩用了一种得意的的语气。
李欣无奈地笑笑:"好歹是妹妹,她还那么小,对她也不要太差了。"
薛青岩嘟了下嘴,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道:"爱屋及乌,则厌屋及乌。"
李欣正想说话,前厅那边儿却突然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像是在逃命一样直奔沈老爷和沈夫人而去,行动迅速却踉跄,跑得太过急了,要是不小心,怕是要摔在地上去。
沈老爷顿时皱眉,待那小厮跑近了,才喝道:"今日什么日子?你是在哪儿当差的?竟然这般横冲直撞!"
小厮强喘了两口气,脸上的惊慌之色丝毫未消,顾不得主仆尊卑,凑上前去附耳对沈老爷说了句话。
全场宾客都看着沈老爷,李欣自然也看得清楚——沈老爷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第四百二十九章 惊闻
沈夫人向沈老爷走了过去,轻声询问道:"老爷,何事?"
沈老爷抬了手,那传话的小厮狠咽了下,喉结上下滚动,匆匆忙忙地退了下去。
"老爷。"沈夫人在沈老爷耳旁提醒道:"大家都在看着你。"
沈老爷骤然回神,脸上硬是扯出了一丝笑来:"无碍,无碍,大家继续,继续!"
说着却是紧紧拉住了沈夫人的手,侧身低头与沈夫人耳语了一句。
沈夫人脸上顿时也是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望向沈老爷。
沈老爷脸色很沉,沉吟片刻后招了小厮吩咐,小厮点头,随后朝沈四爷走去。
李欣夹了块芙蓉糕,抿在嘴里,入口即化。宾客们继续喧哗交谈起来,热热闹闹的声音顿时又在周围响起。
薛青岩说:"关婶婶,你觉得吵闹吗?"
李欣微微摇了摇头,薛青岩说道:"我却是觉得很吵。"薛青岩抿了抿唇:"我不大喜欢这样的气氛。"
说着他便起了身,躬身对着薛谦作揖道:"父亲,青岩吃过了,这便退下。"
对着薛谦,薛青岩的态度不像与之亲近的儿子,倒像是下属一般,一言一行都几近刻板。
薛谦却也不以为忤,点头道:"与诸位叔伯打声招呼。"
薛青岩点头应是,对一桌的长辈行了礼后便告退,临走前又看了李欣一眼,抿了抿唇,总算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李欣笑了笑,看着薛青岩渐去渐远的背影。
他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男孩子,严格说起来,这样的男孩不过是在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拿着语文课本背着课文,还是在温习着九九乘法口诀?又或者,为着思想品德这门课程头疼,还是在期盼着相当于是玩乐的音乐课和体育课?
李欣心中轻叹了一声,不经意扫过薛谦的侧脸。
对待唯一的儿子,薛谦也是一副冷冷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个人生命中,到底什么是重要的。
不过,这与她没有干系,她也不过只是微微有些怜惜那个今日才见到的男孩儿罢了。
这场婚宴倒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了,自那小厮来传话之后,沈老爷、沈夫人以及沈四爷就不见了踪影,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去解决。
成亲大礼完成了之后,安家小姐就正式成为了沈家媳妇儿,关文和李欣也总算是能放下一桩心事。
关文面上轻松了很多,薛青岩走后,他便挪回到了李欣身边就座。没等多久,薛谦身边也来了人坐下。
沈三爷伸手拍了怕薛谦的肩膀问道:"吃得还成?"
"不错。"薛谦点头说:"有几道菜,是请你们福满楼的厨子回来做的吧?"
沈三爷笑道:"父亲讲排场,喜宴规格起得比较高,福满楼那边儿也设了宴,接待另外一些宾客。"
有丫鬟上来换了一副新的碗碟筷箸,沈三爷敬了在座的各位一杯,饮酒下肚。
薛谦问道:"世伯好似有什么事,方才小厮传话,世伯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生意上的事情?"
沈三爷耸了耸肩:"他生意上的事,我从不过问。不过生意上的事情应该不会让他脸色如此难看。"沈三爷与薛谦又干了一杯:"其余的我却是管不着了。"
沈三爷一饮而尽,说道:"再过几日我就要回幽州了,这一次返乡时间拖得太长,算来也有半年了。"
薛谦默然片刻,道:"过几日,再说吧。"
沈三爷点了点头。
沈家提供的是上好的陈年老酒,味道甘洌醇香,在座宾客吃喝尽兴,喝醉的也有不少。丫鬟小厮穿梭其间扶着醉酒之人去歇息,沈三爷和薛谦算是定力好的,并未喝醉。
从李欣嫁给关文之后,关文就甚少饮酒,唯一一次喝得酩酊大醉还在李欣面前闹出笑话的,也不过是与孙鸿雁和归于好的那一次。今日关文也克制着推了不少酒,但到底是喝了一些,感觉有些微醺。
韩哙派了丫鬟引他们去厢房休息,关文坐在厢房之中闭目养神,李欣立在厢房门前,见前面丫鬟来去匆匆,联想起小厮传话而沈老爷脸色顿变,心里到底是有些忐忑。加之听到沈三爷说,生意上的事情不至于让沈老爷脸色如此难看,心中更是有些惴惴。
李欣轻推了推关文,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他。
关文只是有些醺然,并没有喝醉,听了李欣的话后也仔细想了想,说道:"不是生意上的事情,那必是沈老爷在意的事情了。"
"沈老爷在意的事情,如今不就是沈四爷的婚事?"李欣沉吟道:"沈四爷与安家小姐已经成亲了,成亲大礼行过,沈四爷的终生大事也算是尘埃落定。还有什么事情会让沈老爷闻之色变的?难道是婚事有变?"
关文沉默片刻,微微摇了摇头:"这样的日子和场合,沈老爷无论如何都要保持面上的平静。我们作为宾客,是不可能知道其中隐情的。"
李欣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就是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本来今日来沈家观礼,他们心里就已经存了有一些"监视"的意思,要看着安家小姐成为沈家妇他们才安心。眼看着成亲大礼完了,他们也就想着,吃完这一顿就算是一切尘埃落定,每个人都回到他们本该站立的位置。
可是中间生变,那个小厮惊慌失措的行为举止,以及听了小厮的话后顿时变得煞白的沈老爷的脸色让李欣不得不介意。
李欣守着关文,关文浅睡了一觉,也不过是半个时辰便醒了。喝了杯水后关文遂觉得神清气爽,见李欣神色担忧,想了想道:"不如,找人探听一下?也省得我们瞎猜。"
"你也说了,我们作为宾客,不可能知道其中隐情。"李欣摇了摇头,说:"再者说了,沈家治家极严,我们找仆从下人问,漫说他们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告诉我们的。"
夫妻俩对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与沈夫人和沈四爷告辞。
谁知问了一个小管事,小管事却说夫人和四爷并不在府中。听说他们是辞行的,便去告诉了韩哙。
韩哙脸上竟然也有两分忧色,且并未挽留关文和李欣,只道:"今日招待若有不周,关老弟你们还请多海涵。人太多,我们也顾不过来。"
关文自然是说无碍,他们理解,韩哙说道:"二位想必家中有事,既是要走,我便也不多留了。"
韩哙唤人给关文和李欣准备了回礼,是一套实用的文房四宝。
"夫人知道关老弟你那养子要上学塾,专门吩咐人购置了这一套文房四宝。"韩哙把回礼推到关文面前:"还请关老弟和弟妹不要嫌弃。"
"韩大哥,这也..."
"无碍。"韩哙抬手说道:"关老弟只管收下,这是我们沈府的心意。"
关文无奈,只能让韩哙代为转达他和李欣的谢意。
"我吩咐下边儿的人给你们准备了马车。"韩哙说道:"我送你们出去。"
直到坐到了马车,马车开始往荷花村方向驶去了,关文和李欣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瞧着韩哙那样子,倒像是急切地请他们离开似的。
关文低声对李欣道:"沈家必定是出事了。"
李欣凝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荷花村,关文马不停蹄地往老屋那边儿去。李欣找了阿妹问她二哥有没有说出了事,阿妹摇头道:"没有,二哥一直在老屋那边儿没回来,我给他送午晌饭去的时候他也说没动静的。"
冯德发光着膀子打堂屋前过,帮着另一个顾家汉子扛了根粗壮的短桩,李欣叫住他,冯德发赶紧道:"关嫂子。"
"冯二弟,你今儿早晌去老屋那边儿回来,可又再去了?"
"没。"冯德发忙回道:"我这才睡醒了起来没多少时间。"
李欣想想也对,冯德发昨夜守了一个晚上,今日补眠到方才才起床也是正常。
没过一会儿关文和关武一起回来了。
关武叫了李欣一句大嫂,关文摇了摇头说:"二弟说他今儿一直守着,小六没出去过。"
关武接话道:"大嫂,那边儿发生了啥事儿?我保证我一直看着的,关止承连房门儿都没跨出去一步,就连院子大门儿都一直紧紧闭着。"
李欣摸了摸下巴:"那就奇了怪了...到底是什么事儿让沈老爷脸色这般难看..."
关文拍了拍她肩膀说道:"你也别瞎猜了,小六没出去过,那应该就跟他没关系。"
李欣沉吟道:"但愿如此吧..."
然而过了两天后,李欣和关文却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悦哥上了一趟镇上,回来说镇上的新鲜事儿,却是说到沈家与安家结成儿女亲家的事。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你们说这事儿到底怎么生成的?闺女出嫁当天,当爹的竟然莫名其妙地把命给丢了..."悦哥与周围的汉子说道:"据说当天那沈家老爷竭力封住这个消息,让婚事儿顺顺利利地办完了,不过到底是纸包不住火,人家安家的人当晚上就把红绸布给换下,挂上了白幡,大大的喜字儿愣是给换成了奠字儿,也不知道这沈家四爷跟安家小姐有没有入洞房..."
关文从关武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与李欣当即目瞪口呆。
安家老爷,死了?
第四百三十章 炙手可热
李欣与那安家老爷也不过见过一面,却也知道那安家老爷膀大腰圆,长了一副富态相。又是吃得好喝得好,腰缠万贯的人物,除非是意外或者有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恶疾,否则绝对不会在如此年纪就撒手人寰。
何况,女儿出嫁当日,父亲暴毙,于安家小姐的名声上说,怕是也有一些牵连。
那么,安家老爷到底是因何事而死?
李欣不禁望向关文,从关文的眼中,她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安家老爷死得太蹊跷了。
悦哥说这件事也并未提到安家老爷的死因,李欣推了推关文道:"你去打听打听。"
关文点头,却仍旧不放心关止承那边儿,让关武还是密切注意着老屋那边儿的动静。
姜寒和顾家汉子们依旧在李欣这边儿起着屋子,如今那起屋子的地方仍旧是平平坦坦的,丝毫没有起屋子的迹象。顾家汉子说过几次,后来终究是听了关文说的,即使两个月不能平地起高楼,工钱还是不会算少了给他们,他们才算是作罢,忍受着姜寒日复一日的督工。
关文寻了悦哥打听了事儿,回来告诉李欣说:"悦哥说他也不知道,镇上的人谈论的虽然多,但是安家老爷死的事情,到底是安家人内部在操持着办理后事,具体的死因也没人知道。"
李欣脸色凝重,问关文道:"是病逝吗?"
"倒也不像。"关文摇了摇头:"若是病逝,有什么不能说的?暴病而亡总比死因不明说得通些,也不会让人妄自揣测。"
说起来,安家老爷与他们基本是没有什么交情,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突然没了,还是让李欣心里略微有些不适应。更甚至,她心里有一种担忧。她担心,安家老爷的死亡,会引发一系列无法预计的后果。安家小姐也好,沈家也好,甚至是关止承...
李欣沉吟片刻,对关文道:"阿文,我想你还是亲自去镇上打听一番比较好。"李欣低头说道:"我担心,安家老爷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话说得隐晦,但关文何尝听不出来?
除了他们关家中的人,反对关止承和安家小姐的就是安老爷。安老爷手段激进,且态度固执,一方面看不起关止承,另一方面还与沈家结成了秦晋之好,想靠着这门亲事能更好地在辉县立足。安家小姐是安老爷继室所生,前面有安老爷的嫡亲挡着,后面还有安老爷的第三房继室挡着,她就是一个没亲娘的女子,如今亲爹一死,安老爷一众儿子怕是为了他的遗产会起争端——这其中势必牵连着安家小姐。
当今圣上开明,女子虽然地位不如男子,但总还是能分到父亲一部分遗产的。况且嫡庶有别,安老爷妾室多,庶子也多,然而庶子只能分到安老爷很小一部分的家财。安家小姐亲母虽然是继室,但她好歹也挂着一个嫡出小姐的名头,就算是出嫁了,安老爷的遗产也一定会有她的一份。
更何况不管安老爷是怎么死的,安家小姐仍旧是与沈四爷全了六礼,顺当地完成了嫁为沈家妇的全部过程。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沈四太太。换言之,安家小姐如今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作为她的依靠——婆家沈家,是辉县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户。
那么,安家小姐的一众兄弟,甚至是她如今的"嫡母",安老爷的第三房继室,何尝不会拉拔她到自己的阵营,希冀通过安家小姐,再通过沈家干预,拿到安家老爷留下来的最大那一块点心?
人心都是如此的,短暂的悲伤过后,想的势必是长远的利益。
如此一来,安家小姐,势必炙手可热。
关文沉下思绪,看向李欣,思索半晌后道:"我待会儿就去,晚上就在四弟那边儿歇一晚,也让他继续帮我打听打听。"
李欣点点头,道:"明日你早去早回,我等你的消息。"
关文当即便简单收拾了些东西,李欣拿了些碎银子给他,说:"如果能找到安家里边儿的人,不拘是小厮丫鬟或者嬷嬷的,能打听到更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适当给点儿好处,也不过是套人家一两句话的事情。"
关文点点头,收好钱抱了李欣一下,眸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阿文..."
"欣儿。"关文伸手捂住李欣的嘴,沉吟了下说道:"我担心,这件事跟小六还是脱不了干系。"
李欣摇摇头:"你二弟很肯定他没有出房门。"
"虽是这样,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慌。"关文说道:"我总觉得,送了安家小姐走以后,他似乎太过沉静了些,不像他往常。"关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眉间微蹙:"他好似...在酝酿着什么。"
李欣嘴唇翕动,伸手捧着他的脸,微微摇头道:"你别想太多,先打听清楚了情况再来。人家说喝水都有可能呛死,说不定安老爷是意外而亡,与他没有干系。再者说了,他这段时间沉静,不正合了我们的意思?他要是东跑西跳的,你才会觉得头疼。"
关文握了李欣的手,轻叹一声点点头:"那我先去打听,等我回来。"
关文自去了镇上,这边儿的一众工程有姜寒这样刻板的工头督促着,李欣也没有去干预。荷塘子那边儿托给了关武照料,冯德发而已往石头地那边儿瞅着蜜蜂。一下晌李欣忙来忙去,忙到天黑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忙了什么。
晚上睡觉李欣也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既担心安老爷死于非命,又担心关文在镇上打听安老爷死因会不会被人认为是与此有关而被押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起了床,顶着双熊猫眼做了早晌饭,连与扬儿逗趣都没有心情,看着他在围着地窖口转来转去,又小心地爬到地窖下边儿,上来笑眯眯地对她道:"娘,下边儿好凉爽。"
李欣也就只能干笑。
天气越发热了,杏儿怀有身孕,体温偏高,更是受不得热,成天摇着扇子。小康心疼他娘,自告奋勇拿了大蒲扇给杏儿扇着,但终究是力气小,耐性差,扇不了一会儿就丢了蒲扇和扬儿一起玩儿闹去了。
早间天要凉些,两个小人便在阁楼描红。
杏儿坐在长凳上拿着旧布料做着孩子的小衣裳。
她肚子里的孩子要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出生,所以做的都是一些厚厚的小衣裳,看起来很是乖巧。李欣在院子边缘有阳光的地方铺了草席,把从菜地里拉出来的豇豆给摊开晒着。
今日是个大太阳的天气,才在院子里边儿晒了一会儿,李欣就觉得后背起了寒意。
二黑耷拉了舌头,倒也知道躲在阴影里边儿。
一整个上晌李欣不时地站在坡口往东边儿望,且等着关文回来。杏儿笑她说:"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得人呢。"
李欣头也没回说道:"你家关武才是这样。二弟他就是做着活计都时不时地回来看你一眼,一看你就乐呵。"
杏儿这段时间被李欣这样说的次数多了去了,倒也没有再不好意思,只是脸还是微微红了红,说:"哪儿啊,他隔得近,随时都到前头来,不过是顺便看我一眼。"
"真的是顺便?"李欣回头笑道:"那我怎么觉得他是专门过来看你的?还有啊,你为了让他方便看你些,不也天天一大早就过来,然后等晚上收了工再跟他一起回去?"
杏儿瞪了李欣一眼:"大嫂是不满意我整日就搁这边儿守着了?那我回去好了。"
"嗳嗳,你这不是挤兑我吗?"李欣忙拉住她笑道:"你走了,我怎么跟二弟交代?"
李欣拉了杏儿,按住她坐下:"好好坐着,别乱动,你不在这儿盯着点儿那两个娃子,我也安不下心来做事。"
杏儿好笑地望着李欣,手上倒是又继续逢起衣裳来,一边跟李欣说道:"你呀,痛痛快快承认你盼着大哥回来不就成了?偏要跟我耍嘴皮子。"
李欣笑了笑,接过杏儿做的小衣裳看,不时给杏儿提点儿意见。
说了没多一会儿,关文便回来了,尘土满面,路上怕是吃了不少灰。
李欣赶紧让阿妹给她大哥打水洗脸。
今日是大太阳天,天气也很是干燥,马蹄哒哒,扬起一地的灰尘倒也不奇怪。
关文擦了脸,径直拉着李欣回房。杏儿在李欣身后闷笑。
但是李欣却笑不出来,她甚至连一丝羞臊的情绪都没有。
因为,关文的脸色无比地难看。
"安老爷是被人毒死的。"
刚把李欣拉近屋来,关文就反手插上了门栓,脸色很是沉重地说道:"我去镇上先找了四弟,他在镇上到处跑,应该有更进一步的消息。四弟跟我说,其他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安家小姐出嫁那一天当天晚上,安家就红事变白事,灵堂就已经开了。但是安家却闭门谢客,安家的人出不来,外边儿的人也进不去,显得很是诡异。"
"那你怎么知道安老爷是...被人毒死的?"李欣压低声音问道。
"四弟安家倒夜香的老汉,我跟四弟去找了他问,他说,管夜香这头事儿的管事跟他磕过两句牙,还有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那管事告诉他,上头仆人一个个传下来的,安老爷死的时候脸色青紫,嘴角流血——这不是中毒是什么?"
"可是...可是安家却没人要查安老爷的死因?"李欣惊呼道:"他们都不觉得蹊跷?"
"问题就在这儿。"关文神色越发沉了,"为什么,安家人不追究安老爷的死因。"
李欣心里陡然漏跳了一拍。
第四百三十一章 直觉
这又势必要关联上这件事中的关键人物——安家小姐。
李欣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或许这件事情很简单,不过是谁下毒,毒死了谁,以及毒死了人的后果这样的问题,概括起来,也无非是起因、经过、结果这样一般记叙文的格式叙述。然而这中间有多少弯弯绕绕,她却无论如何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人的心理和行为是十分微妙和变化多端的,无论如何李欣都想象不出,安家老爷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安家人的做法又何尝不让人心寒?
关文坐在圆凳上,眼睛出神地盯着桌上的一套茶具,双手相叉,语气低落:"欣儿,我怀疑,这件事跟安家小姐有关。"
李欣看向他,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却还是问道:"理由呢?"
关文眉头微微跳了跳说道:"直觉。"
是因为最近关止承太安静了,也是因为安家小姐那日乖乖出嫁了,关文甚至是觉得他们是不约而同地变得"听话"了起来。表面上没有了任何的动作,但暗地里,说不定已经采取了措施。
关文现在有一种想法。
他怀疑,安家老爷是安家小姐暗中害死的,就在她成亲的那一天。
她算好时间,在她与沈四爷礼成后不久,安家老爷暴毙的消息便传到了沈家人耳中。但是那时候安家小姐已经成了沈家新妇,而安家老爷的死,暂时性地让安家人慌乱之后,安家人势必也会怀疑起安家老爷死亡的真相——关文不相信大家都看不出安老爷死得蹊跷,毕竟连下仆都在传言,说安老爷是被人毒害的。
可偏偏安家人没有将事情通知衙门——这可是一桩命案!
而不说的原因,应该正是因为家产。
所有能继承安老爷大部分遗产的"嫡子"们,说起来也是各有私心。毕竟安家老爷前后共有三个正房夫人,虽然现在的第三房夫人仍旧在世,但她说起来还是继室填房。安家老爷的嫡妻生有长子,安家小姐也有同母亲兄,她如今生为正房夫人,膝下亲子年纪最幼,少不得还是要靠着前面的兄长扶持。
若是安家人普遍认为安老爷是被人所害,甚至是已然察觉出,害人者即为安家小姐,那么,是否向衙门告发便成为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
而从安家午时左右安老爷暴毙,到晚晌挂了白幡来看,安家选择了隐瞒下这件事,并且三缄其口,对安家老爷的死因默不作声。纵使是亲历此事的仆人们私下里传言说是安家老爷是被人下毒害死,却仍旧没有提到安家小姐一分一毫——最多不过是说,安家小姐出嫁当日,安老爷暴毙,会否是安家小姐命格之中带有什么,所以她的大喜给安老爷带来如此噩运。兴许是女盛儿父衰,那便是另一种克父的征兆。
安家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一,要保全安家和沈家的名声。其二,也是安家一众弟兄们想要依仗安家小姐的夫家,助己夺得安家最大的利益,所以大家默认了此事就此揭过,甚至是安老爷如今的填房夫人,想必也是为着保全自己的亲子,所以也对此默不作声。
毕竟安家老爷已经死了,夫死从子,她只有自己的儿子可以依靠。
关文的推测,李欣自然也在脑海中捋过一遍。可是很遗憾,她发现,自己找不到漏洞来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
那位安家小姐,虽然跟她不过接触了两三回,但是李欣也看得出来,她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活到她那个年纪,恐怕是除了为了关止承反抗了自己的父亲这一事之外,从来没有忤逆不孝过。
说她为爱弑父,李欣打从心里不肯相信。
可只有安老爷之死的是安家小姐所为,后面的一系列解释才能说得通。
而如果真的是安家小姐所为,那幕后的黑手,不用怀疑,只有一个人。
关止承。
李欣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压抑,有些喘不过气来。无论如何她都不敢相信,跟她或多或少有着亲戚关系的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害他人性命。
她艰难地看向关文。
如果她都是这么难受,那关文想必...
"...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李欣干涩地开口道:"阿文,你现在不要自己想些来吓唬自己,要是你想错了...或者,安老爷的死,是安家其他人所为也不一定?毕竟,真要动手也不需要就在这个关口..."
李欣的话说到这儿却是说不出来了。
关文神情有些凄凉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还带了些许的茫然。
"欣儿,我也不希望是他。"关文沙哑地开口说道:"可是,我就觉得是这样的。"
"阿文..."
"如果是,那么他一步步变成这个样子,为了一己之私害人性命,我难辞其咎;而如果不是,我也难受,因为我竟然不敢相信我自己弟弟的清白..."关文伸手按住头:"不管是不是,我都觉得自己...很难受。"
李欣靠近他,伸手拉下他的手说:"阿文,这不干你的事。能说的说了,能做的做了,他改不了是他的问题。不管是不是他,都与你没有关系。"
防也防了,出现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想。
李欣伸手拍着关文的背,任由男人伸手揽了她的腰,埋首在她怀里克制自己的情绪。
李欣知道,等关文平复了情绪,他下一刻就要去老屋那边了。
他势必是要去问问关止承的。
过了一会儿,关文果然是起了身,对李欣说道:"我去老屋一趟。"
李欣点点头,迟疑了下方道:"阿文,要不要我陪你去?"
关文顿了下,摇了摇头说:"不必了。"
他声音略带了些沙哑:"我自己去。"
李欣看着他走下坡去,杏儿还不忘调侃李欣:"才在屋里温存了这么一会儿..."话没说完却见李欣脸色沉重,杏儿也不禁一怔,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李欣动了动嘴,低声说:"安家老爷,十之八九是被人毒死的。"
杏儿顿时圆睁了眼,发出一声惊呼,又赶紧伸手捂住,不可置信地道:"确定吗?"
"阿文才带回来的消息。"李欣发出沉重的一声叹息,坐到了杏儿边上。
杏儿虽然已从关武口中知道安家老爷死了,却并未多想什么。关文亲去镇上打听也并没有知会过任何人。所以李欣告诉杏儿这个消息的时候,杏儿才会这般震惊。
李欣不欲多言,微凝着神情走到了老关头身边儿,去给老关头捶腿捏肩。老关头眯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阿文,咋、咋了..."
李欣回了回神忙道:"没事儿的爷爷,阿文出去办点儿事儿,马上就回来。"
"扶...起来..."
李欣忙起身扶了老关头起来,见老关头往北边儿去,忙问道:"爷爷要上茅房?"
老关头点了点头,李欣便对杏儿打了个眼色。
杏儿去叫了关武过来,关武扶着老关头去了,李欣走到杏儿边上说道:"这事儿你也别跟别人说,二弟最好也别说。他性子急,心里藏不住事儿,这消息是从一个安家仆人口中打听出来,安家人对这个三缄其口,我们也装作不知道的好。要是传出去了,怕是又要兴一场风波。"
杏儿点了点头,拍着胸口:"太吓人了,好歹是一条命,怎么就给毒死了...那会儿安老爷来咱们村里逮安家小姐回去,还警告我们来着...我就说他看上去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没成想竟然是这样..."
李欣看着泥地,心中也在想,她也想想到会是这样。
本以为关文去老屋那边儿会待很久,没想到一会儿关文就回来了。李欣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没人在家。"
关文简单答了一句,去喊了关武问他说:"你今天去老屋看过没有?"
"看过啊。"关武答道:"我去的时候爹正出门往村头去,瞧着他那样就是去赌钱的。关止承在收拾这东西,应该是要去学塾。大哥,怎么看?他们俩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见关文神情凝重,关武赶紧问道。
关文摆了摆手说:"没事,你干活去吧。"
关武还是觉得不妥,有心想再问两句,看关文似是在烦恼着什么,而李欣也在一边儿,便也什么都没问,点头过去了。
午晌饭关文也没有吃踏实,随便刨了一碗饭后便自己进了屋。李欣追进去,却见关文沉闷地坐在床沿边上,见到李欣进来关文说道:"我要去张先生的学塾一趟。"
"现在?"李欣惊讶道。
"对,就现在。"关文站起身:"欣儿,我一刻都等不了。"
"可是你即使找到了他问,他肯定也是说不是他啊。"李欣上前拉住关文:"你何必那么着急,这件事牵连甚广,你要是现在去那边儿学塾,要是闹了起来,这事儿可就闹大发了。还不如等他回来,再好好问,关起门来,想怎么问都行。"
他掌心有些汗湿,摸起来略有点儿滑。李欣拿了帕子给他擦了两三遍,又擦过他的额头,说:"你不要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实就是事实,总能知道的。"
关文看向李欣,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李欣的手,说:"欣儿,如果是他,怎么办?"
李欣一怔。
关文力道又加大了一分:"如果是他,而官衙问罪,他会不会被斩首示众?"
李欣嘴唇翕动,不知要如何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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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挡道(上)
虽然说杀人偿命,但具体律令如何,她也并不清楚。
如今明君在世,皇朝中兴,按照一般历史发展进程,于法令上势必相对要宽松一些,讲求轻罚轻判。人口基数要发展,皇朝要壮大,在条文律例上想必会更加字斟句酌。
李欣动了动嘴,终究还是只能劝他道:"你现在想那些不是自己吓自己吗?事情究竟是如何的并不明朗,还是等弄清楚了再考虑其他才好。"
李欣伸手搂着他说:"阿文,这个时候,你更加要镇定。"
关文狠狠地深呼吸了两下,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里面已然是一派清明。
"我去荷塘子那边瞅瞅,那日薛爷说若是藕有收成了,让联系他,他要收购两批去,他酒楼中缺这味食材。"
那日沈家婚宴,关文和薛谦就此事谈了不少。因为李欣并没有注意听他们说什么,关注度几乎是移到了薛青岩的身上,而关文回来也因为心思全在那日小厮通报消息后沈老爷难看的脸色上,以及被韩哙客气地送走,一直在猜测发生了何事,更是将跟薛谦谈话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关文搓了搓脸站了起来,李欣望向他问:"薛爷在镇上开了酒楼了?"
关文点点头,说:"听薛爷说的,倒也不是做如福满楼那样的酒楼,他那儿顶多算是一家清雅食肆,福满楼讲热闹,他那儿环境却是清淡宁静,适合文人墨客一类的清雅人士,做的菜也是精致的小碟,用的都是清淡的食材。"
李欣顿时有些讶异:"薛爷不是北方人吗?"
关文说道:"或许薛爷喜欢南方风情。"
关文并没有多大的兴致谈论旁人之事,他如今心乱如麻,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只想找些事情来做,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跟李欣打了声招呼,关文便下坡朝荷塘子那边儿去了。
正是午未交叠时分,暑气正中。这个时候关文还朝荷塘子那边儿去,李欣心中自然担心。
可这个时候大家都午睡去了,她自然是睡不着,只能坐在屋檐下边儿看着坡口发呆。
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李欣熬了绿豆汤,把锅放到通风口,沁在凉水儿里边儿冰镇。擦了满脑门儿的汗后,又去找了躲在树荫下边儿打盹儿的关武,问他他地里的西瓜成熟了没。
关武也并没有睡得很熟,含糊地应道:"熟了,大嫂只管去摘..."
李欣嗳了一声,拿了顶草帽带在头上,背了个大背筐,打算去关武那片沙地上摘几个西瓜回来给大家解解渴。
正要下坡,扬儿却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见到李欣要出去,忙问:"娘!娘!你去哪儿?"
李欣笑道:"娘去给扬儿摘西瓜回来吃,红瓤瓤的西瓜,扬儿喜不喜欢吃啊?"
扬儿立马点头,提溜着他的小裤子:"娘,扬儿也去!等等扬儿哦!"
说着扬儿就立马朝后屋那边儿跑去,急急躁躁的,一眼便知他是去嘘嘘了。
李欣等了一会儿,就见扬儿兴冲冲地跑过来,甩着手上的水珠冲她乐道:"娘,可以了哦。"
李欣掩唇笑,看看扬儿穿的小背心和短裤子,以及脚上一双薄薄的小布鞋,说:"太阳毒着呢,扬儿不怕晒?"
扬儿摇摇头,"扬儿躲在娘的影子下边!"
李欣顿时笑起来,夸奖他说:"扬儿好聪明,那好好躲在娘的影子下边儿哦。"
话是这么说,李欣还是回去拿了一顶小草帽给扬儿戴上,拍拍他的背说:"去你二叔的那片沙地,扬儿领路吧。"
扬儿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了,还不时回过头来招呼李欣:"娘,快点儿!快点儿!"
一路走到关武的沙地,李欣已经觉得汗流浃背了。地上很干,阳光下能看到飞扬起来的尘土颗粒。路边的杂草疯长,却还是有很强的生命力,没有被太阳给晒蔫。金黄的太阳高悬在空中,万里无云,今日真的是个大晴天。
却更加让人心情焦躁。
扬儿踩着羊肠小路跺着脚,手指着地里排了一片的西瓜说:"娘!娘!瓜瓜!"
李欣笑着点头道:"嗯,瓜瓜。"
放下背筐,李欣先是揭下草帽扇了扇,觉得连风都是热的,但好歹还是有了些凉意。
扬儿也学着她揭下草帽,小手抹掉脸上的汗,拿着小草帽呼呼两下,然后把小草帽丢掉了,尝试着跳到土里去。
李欣也不管他,只是说道:"注意脚下,不要把你二叔的瓜瓜给踩到了哦,二叔种瓜瓜不容易的。"
扬儿郑重地点头:"摘了瓜瓜回去给二叔和康弟弟吃!"
"你最乖了。"李欣笑着点头赞道。
歇了一会儿,李欣也下了土里。扬儿已经在土里不断来回地穿梭着,对着西瓜呵呵笑。
好笑地摇了摇头,李欣任由他自己乐呵,看他精神不错就没事儿。这种天气只需要谨防小娃子中暑就好了。
找到几个个大的西瓜,李欣蹲下身去拍了拍表皮看熟没熟。听到声音砰砰有回音,再抬起来颠了颠,觉得够分量,便扯了瓜蔓砍掉,把西瓜搬到了背筐里。
连着挑了三四个大的,李欣才停了手,伸手招呼扬儿道:"大热天儿的,玩够了吧?全身都湿透了。扬儿,我们回家切瓜瓜吃了。"
扬儿忙响亮地应了一声,从地那边儿跑过来,一边对着李欣喊道:"娘,娘,什么时候再来?"
"等想吃瓜瓜了我们再来。"
李欣笑眯眯地说道,背起了背筐,伸手牵了扬儿举起来的手,托住他腋下把他抱到了小道上。
母子两个说说笑笑地回家,李欣心情略微舒畅了些,一路上有扬儿说些逗趣儿的话,让她暂时忘记了像沈安两家之事。
只是走到半路,却是冤家路窄,遇到了刁老妖。
李欣顿时顶住脚步,让扬儿躲她后边儿去,冷眼看着刁老妖说:"你挡这儿做什么?"
她和扬儿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刁老妖忽然出现拦在她面前,不知道他是何居心?
上一次她半路被人拦,拦人者是猴半仙。那次事情引发的后果不小。如今又有人拦在她面前,还是与她有过节之人,绝对不会有好事儿。
李欣冷眼相对,刁老妖却也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站在李欣面前,胸口起伏,情绪好像有些不稳定。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李欣说的,这会儿却是什么都不说。
大热天的站在这没有阴影的地方,自然会热得难受。李欣都快觉得自己身上被晒得痛了。可刁老妖挡在那儿愣是没有要让路的迹象。
李欣当即暴躁地开口道:"你想晒太阳,自去晒你的太阳去!挡在这儿要当雕像不成?让开!"
说着上前一步,刁老妖却恰当地后退一步,翕动了下嘴说道:"你别慌,让我想想..."
李欣顿时恼怒:"你想什么想?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
"你这婆娘有点儿耐性好不好!"刁老妖顿时瞪了李欣一眼:"我话还没说,你慌什么!"
扬儿从李欣身后探出头来:"你是坏人!"说着拉了拉李欣的手道:"娘,不跟坏人叔叔说话!"
"死崽子..."
"你想干什么?"李欣顿时对刁老妖怒目而视,把刁老妖的蠢蠢欲动给挡住,"猴半仙被我当家的打了个半死,怎么,你也想尝尝那滋味。"
"少他娘跟老子装。"刁老妖哼了声说:"关文才不敢对我动粗,他爹把柄在我手里边儿捏着,他怕我说出去。"
"笑话,他爹把柄在你手里边儿捏着,又不是他的把柄。"李欣嘴角微挑,语带轻蔑:"你想让你娘被浸猪笼,就尽管说好了,没人拦着你。"
李欣护着扬儿让他躲在自己身后,勒了勒肩上的背筐袋子,说:"你到底让不让开?"
刁老妖骂骂咧咧地又退了几步,倒像是不敢跟李欣硬来的模样。
刁老妖这个人,大家都说他有些个女里女气,对他也不大看得上眼。可他终究是个男人,对上手无缚鸡的女人,到底该是他占上风。
李欣不知道他要跟自己说什么,又或者是在酝酿什么。只不过因为有过一次在半道上被人拦路的经历,所以李欣微微有些怕,也不愿意再跟刁老妖罗嗦。
牵了扬儿,李欣朝回路走。
乡间小道纵横交错,也不一定就要走那一条路了。
然而刁老妖却是在后边儿喊道:"你等会儿你等会儿!"
李欣不理,加快了步子。但是听声音,刁老妖似乎是跟上来了。
"叫你等会儿!"
刁老妖蓦地大喊一声,李欣顿时将扬儿护在身后,迅速地卸下背筐,从背筐里边儿拿出砍瓜蔓的刀,转身比向前方,怒道:"别动!"
刁老妖惊呼一声,赶紧顿时身形,不断拍着胸口。
好险好险,差点儿就撞上这婆娘的刀子了!
"好生说话好生说话..."刁老妖忙伸手挡住,"我是有事儿问你!"
李欣冷言道:"有什么事儿,问!"
"那个..."刁老妖挠了挠腰,瞅着他那邋遢样李欣心里就不爽利:"别磨蹭!"
"我就想问问你..."刁老妖低声道:"你瞅着你家小叔子,这要去啥秋闱的,说考那啥举人,能中不?"
李欣冷盯着他,刁老妖又嘿嘿笑两声,搓了搓手:"还有...他去那啥秋闱,多少钱能够?"
李欣顿时抿唇挑眉,心中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