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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关六兴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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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晚上吃了饭歇息,李欣想着要送什么东西给关武三人,想得有些头疼。临时起心决定送礼,又不能厚此薄彼了,一时之间还真的让她拿不起主意。想想还是觉得算了,婆家妹妹们给个女儿家之间的礼物,至于婆家弟弟们就算了,才嫁过来,别惹人嚼舌头。

    关文上了床炕,见自己媳妇有些愁眉紧锁,关心问道:“怎么了?”

    “没……”李欣忙回过神来,借着昏暗的灯看关文,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皮肤被晒得有些皲,你平日多喝喝水,干活的时候拿顶草帽带着,好歹遮一遮。”

    “嗳。”关文握了她的手拉下来,抱着李欣躺下去,“还习惯不?”

    “嗯,挺好的。”李欣笑笑,“阿秀性子不错,就是阿妹有些怯弱了。我正想问你,阿秀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八了,你是打算她满了十八再把她嫁出去的吧?可有中意的人家?”

    关文摸着她腰上的细腻轻声说道:“我平时不怎么出门,对这些不清楚。”

    “那不然,我们还是找李大娘来央她帮我们寻摸寻摸?”

    关文迟疑道:“会不会有些太麻烦了?我们才办了喜事儿,又去寻李大娘……”说着脸上有些惭意:“恐怕家里拿不起那么多谢媒钱。”

    头前张罗关文和李欣的婚事,给李大娘的谢媒钱、聘礼、酒席之类的,零零总总加起来花了不少钱。对于关家这样一分钱掰成几份花的人家,过日子是真的要精打细算的。

    李欣能理解关家的难处,却也不会很大方地说什么,“阿秀的婚事包我身上”这样的话。帮衬夫家妹子是应当的,可赔上自己全部家底可就不好了。她把自己的私房分给了娘家,自己也并不是没有留下点儿底子的,可要贸贸然拿出来,她也不乐意。

    听关文这样说,她也就叹了口气道:“那等过段时间,我在附近帮你问问,也可以去我娘家那边央我娘和嫂子平日里注意些。”

    关文说好,起身去吹了灯回来抱了李欣,手上下寻摸着。

    这两天日子都过得平平静静的,关家儿郎们忙得团团转,李欣和阿秀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李欣忙于熟悉关家的日常事务,却也不放着阿妹休息,让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她打水烧火洗菜什么的,一把手一把手地教导她。

    关止承平日里便不怎么搭理李欣这个大嫂,碰巧这日晚上吃完饭,见阿妹怯怯地在灶间洗碗,李欣不在,就在他二哥四哥面前阴阳怪气地说了声,“阿妹生得瘦弱,大嫂还让她干活。”

    正好阿秀进来,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不由皱了眉头道:“六弟,你胡说什么?”

    关止承哼了声,也不理他五姐,径自回房去了。

    关武和关全对视一眼,关全搔了搔头打水洗脸,装没听见,关武却皱了皱眉,犹疑地问阿妹道:“大嫂呢?”

    “大嫂拾捡柴火去了。”阿秀隐隐有些怒,“阿妹做点儿家事怎么了?难不成以后她嫁了人,什么都不会干?谁家会供着那么一个媳妇儿?大嫂又没打她骂她。”

    关武一下子不言语了。他先前那媳妇打骂阿妹,他一直愧疚,认为是自己的错,所以见不得阿妹再受委屈。听关止承说阿妹干活,又隐射着大嫂不搭把手,就想起自己前头那媳妇的好吃懒做来,所以才有那么一问。

    听阿秀维护,关武不由摸了摸头,闷闷地道:“我就是问问。”

    阿妹听姐姐和哥哥吵架,眼珠子就红了,泫然欲泣的,看上去更像是受了委屈。关明听到灶间五女儿声音有些大,走进来道:“吵吵什么?”

    “没吵!”

    阿秀上前接过阿妹手上的活儿,赶她去洗手,关明见阿妹红着眼不由问道:“谁给阿妹气受了?是不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吼她?”

    阿秀赌了气不说话,心里也觉得委屈。关武叫了声爹,便躲着出去了。

    关明环视一周,不由皱眉问道:“阿文媳妇呢?”

    问了两声没人答他,关明就有些不高兴。正好这时候李欣抱了一堆柴火回来,明显便感到气氛不对。见关明也在,还不待她叫声公爹,关明便先发问道:“阿文媳妇,你刚去哪儿了?”

    李欣心说我抱着柴火呢,难不成公爹你还看不出来?到底没那么说,答他道:“灶间柴不够了,我抱点儿回来。”说着看阿妹红着眼珠子,泪珠儿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又看阿秀,鼻头也有些红红的,便皱眉道:“阿秀,阿妹,你们怎么了?”

    关明哼了声,没说什么,阿秀憋不住,带了点儿委屈道:“六弟说大嫂不该让阿妹干活。阿妹怎么就不能干活了!”

    关明砸吧了下嘴,想附和小儿子说的话,又琢磨着这不对,阿妹是女孩儿,不会做活怎么行?便咳了咳,让李欣把灶间收拾好,甩手走了。

    等关明一走,阿秀便掉了泪下来,阿妹怯怯地挨近她五姐,脸被阿秀遮住了,李欣看不见。

    “好了,没这么委屈的。”李欣笑了笑,“就是怨也是怨我,你别哭。你一哭,招着阿妹也跟着你哭了。”

    阿秀声音咽咽的,“大嫂比起前头那个二嫂要好到哪儿去了,六弟说那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还是读书人呢……”

    抽抽噎噎的,李欣放了柴火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值得那么生气的吗?一件小事儿,没得让你发大水,小心大水淹了龙王庙了,可别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阿秀“扑哧”一下破涕为笑,鼻子还是抽抽的,“大嫂真是的,万一我呛着了怎么办。”

    李欣拍了拍她的手臂,也不多说什么,忙着去整理灶间的东西,一边忙着一边说:“你俩去洗洗脸,兄弟姊妹之间有点儿小摩擦是难免的,可别记在心里。”又对阿妹道:“阿妹,大嫂让你干活不是对你不好。你以后要嫁人的,要是什么都不会,去了婆家会让人嫌的。以前你没怎么学过家务,以后都得捡起来。这些东西你要用一辈子的。”

    阿秀在一边附和道:“大嫂又不会像那女人一样打你骂你,自然也不会害你。阿妹,听大嫂的话才是对的,你六哥读书都读傻了,不要理他那些歪理。”

    阿妹只是点头,挨着阿秀也不多说话。

    李欣不由叹了口气。

    不管阿妹对她的感情如何,不亲近是一定的。孙氏给阿妹造成的阴影很深,连带着阿妹现在极度不信任自己。这些也并没有什么,日久见人心,相处两三年后把阿妹嫁出去,那时候阿妹多多少少也会明白一些自己对她并没有恶意,甚至以往教她家务也是为着她好。

    关键的,是关止承。

    关家费了大力气供其读书的“文化人”,读了几年书,却反倒成了个轻贱他人的人?全关家人中,李欣唯一感到对她有着强烈不满的,就是关止承了。盖其读过几年书,便认为她这样的人,就是“下等人”吧?李欣甚至想,关止承暗地里会不会嗤笑着说她“一条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会不会安一个“人尽可夫”的标签在她身上?

    晚上睡觉关文跟她商量明日和她回门的事情,李欣勉勉强强地含糊应了几句,关文见她心不在焉,怕她是不是生病了,忙问她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李欣犹疑了下,想想还是不说这事了。她才嫁过来两三天,就跟丈夫说小叔子的坏话,关文就是再明理也不会高兴的,说不定还会对她不喜。

    “没有,就是在想,回门礼要准备些什么。”李欣道:“要不,我明早早点起来做点儿小点心拿过去好了。我二弟妹怀着身孕,还有大哥那两个小侄子,应该都会喜欢吃的。”

    关文默默地揽着她不言语,李欣奇道:“怎么了?你有别的想法?”

    “没有……”关文叹息一声,“就是想不到我居然也娶了妻,还娶了个明理懂事的媳妇。”

    李欣笑骂道:“油嘴滑舌。”说着便朝他拍了下。

    月光映照进来倒还能看得见关文脸上那条伤疤,李欣不由伸手摸了上去,关文躲了下,李欣紧追不放,关文便只好僵住。李欣轻柔地摸了个来回,轻声道:“那会儿很痛吧?”

    “还行……”关文含糊地应道。

    李欣倾过去细细吻了一遍他那条蜈蚣般的伤疤,笑眯眯地道:“这是英雄的印记。”

    关文一怔,随即低声地笑了出来,胸膛口微微颤动。

    李欣趴过去搂着他精壮的腰嘟囔,“快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第二十九章 关六兴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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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大早李欣就爬了起来,天还是黑乎乎的。就着油灯做了一家人的早饭,李欣回屋叫关文起了床,两口子拾掇好了,也收拾好了回娘家要带的东西,这才和关家人一起吃早饭。

    关止承像个大老爷似的坐着,端着碗吃自己的饭,偶尔抬抬眉眼瞥一眼关文,嘴角意味不明地斜斜翘起笑一笑。关文被看了几眼自然感觉到了,抬头问他道:“大早上的,有事儿?”

    关止承笑了笑,筷箸抵了抵碗底,没看关文,却是问道:“大哥今儿要去李家?”

    关武暗地里瞪了关止承一眼,“那是大嫂家。”

    关止承不置可否地笑笑,“大……嫂家?”话音里有点儿鄙夷的味道。

    关文一下子拍了筷子,略带了点儿寒声道:“小六,大嫂是你大哥我的媳妇儿,李家自然就是关家的亲家。你是读书人,书读到哪儿去了?基本的礼貌都忘了!”

    “大早上的嚷嚷啥!”关明拍了两下桌子,闭着眼睛当和事老:“吃饭吃饭!”

    关文一向是个孝顺儿子,听自家爹那么说也闭了嘴,几下子扒完了饭下了桌子,走前睨了关止承一眼。

    关止承多少还是畏惧自己这个大哥的,垂了头自己吃饭,心中对李欣的不满更多了。他自小聪明,入了学后更加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高出在土地里刨食的农夫农妇不少地位,心中优越感甚浓。所以,得知自己大哥要娶个窑子里出来的女人,就有了被“侮辱”的感觉,认为这是败坏门风的事情。

    可奈何家里的确没人能料理内务,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自家大哥娶这么个女人——到底大哥娶妻,他也不好多加置喙。

    但是距离婚事前一段时间,他得知这个即将要进他们关家门的女人竟然是个识文断字的!这下子关止承的心境可就相当复杂了。

    至于怎么个复杂法——就譬如是一群丑小鸭里本来只有一只白天鹅,可有一天白天鹅发现这片他鹤立鸡群的领地里又要来一只天鹅,虽然这只天鹅可能是黑的,也可能是花的,但架不住人家就是一只天鹅啊!危机感有之,优越感有之,耻辱感有之……

    更何况,李欣嫁过来,可是他明面上的大嫂子。长嫂如母,也就是说,他关止承以后的婚事这女人也可能来掺一脚了?

    关止承内心的高傲是绝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出现的。

    李欣在灶间和阿秀阿妹吃饭,隐隐约约倒是能听到堂屋那边像是发生了什么争吵,但也只是听了个模糊,并不太清楚。

    吃完饭她和阿秀收拾好了便回屋去拿东西,顺便把早上做的糕点盛好打包,就准备和关文一起回门去了,路上却被关止承拦了路。

    “六弟有事儿?”虽然知道关止承不待见她,但明面上还是得过得去。关止承上下扫了眼李欣,低声咳了咳,“要回李家啊?”

    李欣皱了眉,淡淡地“嗯”了声,关止承笑道:“带什么好东西回去呢?”

    这话隐隐有说李欣拿了关家的东西去贴补李家的意思,李欣何尝听不出来?此时她确实有些怒,但到底理智占了上风,李欣平复了下心中的气愤,笑着回道:“一点儿小点心,做了提点儿回去给两个小侄子尝个鲜。”可别让人说关家连这点儿哄孩子的东西都拿不出来,没得让人觉得寒酸小气。

    阿秀提了个背篓出来,见到关止承便皱了眉头,想起昨儿的事情,不大高兴地说:“天儿都亮了,还杵在家里做啥,今儿学堂不开课还是咋的?”

    关止承冷哼了声,转身傲慢地走了,也不跟他五姐打个招呼。阿秀气得“啪”一声丢了背篓,对着他背影骂道:“臭小子眼里还有没有你姐了!”

    李欣静静站着,提了阿秀丢的背篓试了试结实度,觉得还挺牢固的,笑了笑道:“不错,你姻伯【注1】也会编竹子,这手艺可抵得上你姻伯了。”

    阿秀狠喘了两口子,转过头对着李欣咬牙道:“他真是……读书越读越回去了。”

    李欣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

    阿秀帮着李欣清点了下东西,一一码好放在背篓里面,拉了拉背篓绳子抬了下试试重量,阿秀说道:“不重,大嫂要不要再带点儿什么去?”

    “不用了,这些就够了。”

    带回李家的除了关文和李欣的一套换洗衣裳,外就是关文准备的一些给李欣娘家人的见面礼。这些倒是关文在婚事敲定的时候就准备了的,一来是给李家示一示诚心,讨个好,让李家觉得关家对这门婚事是看重的;二来也是他这个做人女婿的应该有的孝道和礼貌。辈分摆在那儿,关文又一向不摆谱,实实在在的人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不过直到今儿早晨李欣才知道关文其实早就把回门礼准备好了。李欣暗暗想,关文这人虽说没成过亲,但还是懂得一些夫妻相处之道的。偶尔的小惊喜,小秘密,是夫妻之间感情加温的良好助燃剂。

    关文也跟老关头和关明交待了一番,出来背了背篓,跟阿秀招呼了一句便准备去李家村。

    才走到门口,就隐隐听见有嘈杂的声音往这边来,且声音越发有些大。李欣正纳闷一大清早有什么事这么声势浩大的,关家门就“噼噼啪啪”响了起来,伴随着杏儿略显得焦急的声音:“关家大哥,关家大哥在家吗?”

    关文一愣,然后迅速上前开了门,便见杏儿抱着一个小娃娃站在门口,待门一开便挤了进来,反身阖上门大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孙,孙家……孙家找上门来了!”

    李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这说的“孙家”是哪家,突闻耳后有人吼道:“姓孙的还有脸找上门?”

    却是关武立在后面,面红耳赤地鼓大着眼,目光转到杏儿身上时微微一顿,稍微缓和了些,叫了声“杏儿妹子”,然后便握紧了拳头死咬着牙。

    阿秀蹙着秀气的眉头挨到李欣旁边去,“孙家那婆娘真真个不消停。”

    “阿秀!”关武轻喝了声,阿秀立时嘟了嘴,对李欣耳语道:“我去看看阿妹。”

    李欣点点头,一时间的功夫,关家除了关止承已经去学堂了以外,所有关家人都出来了。

    杏儿抱着怀里的孩子被关文让到了堂屋,李欣接下关文背上背着的背篓放回他们屋里,到堂屋谢过杏儿来给他们提醒儿。杏儿摆摆手道:“我就是看着不对,才过来跟你们说说。”说着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孙家这回怕是来者不善啊……”

    李欣微微锁了眉,正好杏儿怀里抱着的孩子小声抽泣了起来,这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是小康吧?等着,姨给你拿点儿点心吃吃。”

    李欣摸了摸孩子的头,转身拿了自己做的糕点递给他,小娃子羞涩地抿了抿唇接了过来,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小口小口地咬起来。

    虽然是近亲结合生下的孩子,小康却显得很懂事。不过的确看着就有些病歪歪的,五岁的孩子却显得很纤细。

    杏儿拍着他的背给他顺食,低声说道:“自从关家二哥休了妻,孙家也来闹过,但也只是场面上闹闹。像今儿这样的……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过去的。”说着看了看外面,“来了好些人……”

    李欣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细细想来那次访荷花村遇见的事情,还有后来李大娘说这边关家的事情,关文和关武对待关武休妻这件事上的态度,还有孙家一向的趾高气扬……联系起来这么一串,李欣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注1】:本文中,“姻伯”为兄弟的岳父、姐妹的公公的代称。

第三十章 孙家闹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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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秀领着阿妹进了堂屋,和李欣、杏儿坐在了一起。阿妹怯怯地缩在一角,手拽着阿秀的衣角不放,阿秀倒也没怎么注意,皱着眉头有些恨声地道:“关家还真是有脸,都到这份上了还敢上我们家门来闹?”

    杏儿低声道:“没见孙喜鹊跟着来……”

    “她有脸子来?整个一泼妇。”

    阿秀不屑地哼了声,见李欣望着她便道:“孙喜鹊就是孙家那女人,孙家一直挺宝贝她,听说她出生的时候孙家门外喜鹊喳喳喳地叫,稳婆说这是孙家的吉兆,孙喜鹊她爹就给她取名叫喜鹊。说来也奇了怪了,孙家自从孙喜鹊出生以后倒的确顺风顺水的,都说是孙喜鹊带来的福气。”

    李欣微微挑了眉,阿秀继续道:“孙家人因此就更加对孙喜鹊好,要不是后来有传,说孙喜鹊有些勾三搭四,跟别的男的挤眉弄眼的,说不定上赶着娶她的人也多。”

    李欣略略想了想,当初关武能把孙喜鹊娶进门,除了是关家没妇人料理关武的亲事,不知道孙喜鹊的名声以外,更多的大概还是孙家急于把孙喜鹊嫁过来的缘故吧。关武木讷老实,又憨厚没什么脾气,那时候关文还能走镖赚钱,孙家人疼女儿不舍的孙喜鹊吃苦,又因为孙喜鹊的名声知道不会有多有身份地位的人娶她,便瞄准了关家老二,一则觉得关文负责一家老小嚼用,女儿不会吃苦,二则也看中了关武的性格,觉得这个女婿自己女儿能拿捏住。

    孙家打的好算盘,但事与愿违,孙喜鹊自己不知检点越发不收敛,把孙家人的心血都给辜负了。

    杏儿抱着小康在一边没插话,等阿秀说完了,杏儿才道:“前头孙家只是有三两个人来闹,要关二哥把孙喜鹊接回来,这回却是一家老小都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关家门外的嘈杂声轰响,噼里啪啦砸门的声音敲击着堂屋里四个女人的耳膜。杏儿怀里的小康顿时惊了一下,缩在杏儿怀里堵着耳朵。

    李欣想了想,对阿秀道:“领杏儿姐从后屋出去吧,要是孙家人看到杏儿姐在这儿倒是不好说了,没得把杏儿姐也拉进这趟子浑水里面来。”

    阿秀立马起身引杏儿往后屋去,杏儿起了身,又略有些担心地回过头来对李欣道:“孙家人还是有些怵关大哥的……你们也要小心些。”

    李欣笑着对她点点头,复拿了点儿点心放到小康怀里,轻声道:“今儿谢谢你了,快带孩子家去吧。”

    杏儿招呼小康跟李欣道别,抱着他匆匆离开了。

    正当此时,关家大门“哄”地一声被打开,却不是孙家把门砸开的,是关文自己打开的。他寒着脸杵在门当中,身后是黑着脸的关武,手里握着一根扁担。

    隔得近的乡里乡亲都跑了过来,有两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堵在孙家人和关家人之中,其中一个喊道:“孙培,啥事儿不能好好说?你们这态势是要闹事儿不是?”

    “大兄弟,这事儿是咱们孙家和他们关家的事儿,你甭管。”

    孙培,也就是孙喜鹊的爹大手一挥,上前一步,瞪圆的虎目扫了眼关武,又看定了关文。他知道关家主事的是这个关大郎,关武虽然是他女婿,但真正能说得上话的还是他大哥。

    孙培冷着脸子说道:“大侄子,喜鹊好歹做你弟媳妇儿四年,如今她怀着身子,你们关家说休就休了,可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孙叔留。喜鹊再是不好,现在也是个揣着娃子的孕妇,如今她镇日在家里哭哭啼啼,昨儿晚上还动了胎气差点把娃都给掉了。成亲四年,喜鹊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你们关家是要任由这个大孙子流掉不成?”

    关武赤红着眼,跨前一步正想说什么,被关文给拦住了。他沉着声道:“为何休孙氏,孙叔心中有数,不必我再多言。同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彼此之间都要留些脸面。今日孙叔这般气势浩大地来我们关家,事情闹开了,对孙家也没什么好处。孙叔还请掂量掂量。”

    孙培一时之间顿住了话头,他也不是不知道这般找上门便是彻底撕破了脸,但架不住家中女儿哭闹,昨儿才被女儿要死要活地闹了一场,只觉得头疼。

    从中调停的两个大汉趁机劝说孙培。孙家在荷花村是有些根基的,孙培也算是个明理人,关家呢,关文这一辈人丁兴旺,壮劳力也不缺,在村里人缘也不差。这两家要是闹起来,终究是有些不好看。

    孙培踟蹰间,后面一个妇人却是突了出来,尖着声骂道:“大侄子倒是说说你们关家为啥休我女儿?你自个儿都娶了个窑姐儿回来,却任由你弟弟休了我孙家清清白白的女儿,黑白颠倒都不是那么颠的!娶婊子进门休我孙家姑娘,你们还得意了不成?没这个说法!”

    关文一下子寒了脸,正走到堂屋门口的李欣也一下子顿了脚步。

    孙培低声骂道:“妇道人家,不要多嘴!”

    那妇人尖声回说:“老娘替我闺女讨回公道,你个死鬼做你的缩头乌龟!”

    “对,给咱侄女儿讨个说法!”

    “关家要是不接侄女儿回去,这事儿没完!”

    “大舅哥别被关文的话给唬住了,侄女儿的事可是关乎孙家面子名声的大事儿!”

    “爹,娘说的对,不能就这么着回去,妹妹她现在还闹着呢……”

    ……

    孙家那边此起彼伏的声音乱作一团,关文脸色越来越黑。关武死命捏着拳头,忽然低声对关文说道:“大哥,我不怕孙家,也不怕以后的名声,大不了把脸都甩了不要,这条命也豁出去,我也不能让孙家踩着咱们关家,让爷爷和爹,还有兄弟妹妹们看他们的脸色。”

    关文喝道:“我还没死,这事儿我还管得了!你说什么浑话!”

    老关头吸着旱烟窝在一角生闷气,嘴里嘟囔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李欣端了碗茶给他,抬头却见自家公公搓着脸,挤出一团笑来对孙家当家人说道:“孙家兄弟,咱们有话好商量,好商量……”话里透着一股子的祈求劲儿。

    孙家妇人顿时觉得底气十足,轻蔑地环视了一周看热闹的村里乡民,说道:“还商量什么?让关武去把我女儿接回关家来!休书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否则……”

    未尽的话中有着一丝洋洋得意的傲慢劲儿。

    关武捏着扁担的手忽然扬起,“啪”一声砸在关家大门上,吓了孙家妇人一跳。他大吼一声道:“我说过了那女人我休了,我关家跟你们孙家再没有任何姻亲关系!要我接你们家女儿回来?你们就不怕我一个不高兴把她弄死!”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孙家妇人似是被关武这种目眦欲裂的表情给吓到了,一时之间也发不出声来。关武杵着扁担立在门口,以往略有些佝偻的背此时挺得笔直,“你们孙家以为捏住我的把柄就能对我们关家吆五喝六的了?我关武就是豁出这辈子的面子里子都不要,也不帮你们孙家破鞋养孽种!孙喜鹊自己都不知道她揣的种是哪个王八羔子的,想安在我关家头上?门儿都没有!老子今儿也不怕说了,老子就是没那本事让……”

    “二弟!”关文暴喝一声,一巴掌扇了过去。关武怔了下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关文眼中的祈求忽然无声地笑了,轻声道:“大哥,弟弟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种窝囊气,弟弟以后都不想再受了。”

    说着望向关明道:“爹,儿子让您蒙羞了。”

    关明老泪纵横,伸出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关武面向杵在门口的孙家众人,看着孙家妇人脸上毫不掩饰的焦躁,心头大快,像是解脱了一般道:“我关武没能耐让女人怀孕,跟孙喜鹊已经一年没同房了。所以,孙喜鹊肚子里的种,绝对不是我关武的!”

第三十一章 孙家闹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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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撂,在场的人都惊了。

    李欣豁然开朗,前头想不通的事情都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孙家那般咄咄逼人毫不顾忌,为什么对孙喜鹊那么个人关明和关文却能表现地那么容忍,为什么她和她娘访荷花村时看到的孙喜鹊好像是笃定自己不会被休一样,极其傲慢。

    原来是因为孙家自以为捏住了关武的七寸呐!

    李欣瞅了瞅关武,这个男人木讷憨厚,看上去也颇老实,不像关全透着机灵狡猾劲儿,也不像关止承内心骄傲自满。李欣对他的印象不算突出,除了那次见识孙氏被休的场面,觉得关武还算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以外,其余的也并不了解什么。

    但今天关武在那么多人面前亲口说自己是个“没能耐让女人怀孕”的男人,该是他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说得出口的?

    要是照关武的说法,他和孙喜鹊已经一年没同房了,换句话说,这个事情他也隐忍了一年了。但凡是个男人有这样的隐痛,谁愿意让别人知道?关文关明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一再容忍孙喜鹊,甚至孙喜鹊怀了孕,关家似乎也打算哑巴吃黄连把这个种认下来,一是不想让关武不育的事情传出去,二来也可能是想着关武还是要有个儿子养老送终。

    可关武却自己把这事儿捅出来了。

    关文闭了眼仰头,手盖着额头沉默。关明抹了把泪,到这时候也丝毫不顾及孙家了,自个儿儿子被孙家逼得把这种事情都宣之于众了,他还需要跟孙家套关系?

    关明夺过关武手里的扁担,一下子朝孙培挥了过去,怒吼着道:“姓孙的,你们一家都是损阴德的东西,女儿浪荡儿子无能,我看你一家子能有啥好下场!都给我滚!”

    “你骂谁呢!”

    “不知道是你自个儿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报应多着。媳妇死得早,儿子又残废的残废,无后的无后,娶进门的大儿媳妇还是个婊子,你们关家才是邪了门儿了!”

    孙家那妇人顿时牙尖嘴利起来,气嚷嚷地迈上去,声音比关明还大,“说我们孙家损阴德?还不知道你关明干过什么丧天良的事儿呢!”

    关明气得一个倒昂,顺不过气,关全赶紧出来扶住他,狠狠地瞪着孙家妇人。

    “瞪我?瞪什么瞪!小王八羔子……”

    许是被关全的眼神有些吓着,孙家妇人后退了下,堪堪躲在孙培后面,推了下孙培,“他爹,你说句话啊……”

    孙培心中叹气几许。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涉及到自家亲人,人总是有些胳膊肘内拐的,更何况孙喜鹊是他亲女,护犊子的心理占了上风。前头他也知道自家女儿名声不好,半睁半闭着眼把孙喜鹊嫁给了关武,如今女儿被休,还怀着个种,想要再嫁可就难了,所以他才上门来想着拿着关武这条软肋,让关家重新把女儿接回去、

    可想不到这个平时话不多,木讷敦厚得紧的女婿,竟然也有烈性的时候。

    就在孙家妇人躲到孙培身后去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没有料到,阿秀竟然冲了出来,手里拿着灶间砍柴的柴刀,直直比向了孙家妇人。她速度太快,李欣错眼想抓住她愣是没抓住,只捏滑了她的衣角。

    “阿秀!”

    李欣大叫一声,关文抢前一步要拦住她,阿秀一折身子避过关文,柴刀直接朝向孙培身上招呼。

    “哎哟!”孙家妇人顿时仓皇后退,孙培到底是个男人,力气也大些,惊慌间伸手挡了阿秀的手腕,柴刀“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关文瞅准机会逮住阿秀两条胳膊,孙培这才得空抬眼一看,方觉得这个平时秀气话不多的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竟然也是个狠角色。

    只见阿秀赤红着眼,因为动作剧烈而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上青筋暴突,发丝略显凌乱。她粗喘着气,即使被拦住“行凶”也依然气势不减,昂起头冷声道:“姓孙的,以为我们关家好欺负是不是?当我们关家没人了是不是?既然说我们关家邪门儿,你们那精贵女儿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甭想把她塞回我们关家!别当我们关家稀罕那么个荡妇!都给我滚!不然,我就是把命给拼掉了,也不怵你们孙家一分一毫!有胆子就试试看,我关阿秀说到做到!”

    孙家妇人见危机解除,又听阿秀那么一番话,顿时火气上涌,冒出个脑袋尖声吼道:“哎哟哟,关家五姑娘真是威风,泼辣得紧,简直堪称泼妇了!谁以后娶了你回去不得受气啊!”

    阿秀冷笑道:“泼妇总比荡妇强。”

    孙妇人一噎,梗着脖子,“莫不是跟你那新嫂子学的?听说你那新嫂子的娘在李家村儿就是个泼辣货,这李氏才嫁过来几天呐,就把她娘家的风气带过来了?啧啧啧,五姑娘还真是学得有板有眼啊!”

    李欣本来不欲掺和到孙家和关家的事情之间去的,一来她是个新媳妇,才来不久,不好插嘴;二来孙家来人的话中有提及她的过往,她要是上赶着去当人家的炮筒子,可就不明智了。所以她本来打算的是旁观就好,把自己置身事外,看看关家人处置这件事的态度。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的枪杆子竟然是对准了她。孙家妇人捏着她的背景过往不放,把她当做了奚落关家的工具了。

    虽然这本来就是她嫁过来之前就预想到了的,但如此大张旗鼓地闹上门来戳她的隐痛,李欣可就忍不住了。更何况还牵扯了她娘。她不是软柿子,由不得别人随便拿捏。

    阿秀大骂:“你胡说!”正要反驳,却被李欣听似平静的声音止住了。

    “阿秀,来扶着爷爷。”

    阿秀望回去,见她大嫂搀着气得颤巍巍的老关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骇人。她是关家第一个和李欣接触的人,虽然相处并不久,但她却从心里喜欢这个大嫂。文静,识字,会做家务,说话和和气气的大嫂,和孙喜鹊简直是刚好相对立的两个人。她有多讨厌孙喜鹊,就有多喜欢李欣。

    此时听李欣叫她,众目睽睽之下阿秀自然不会拂了李欣的面子,竟然是乖乖地走了过去搀了老关头,低着头叫了声大嫂,声音里有些愧疚。

    毕竟是她太轻率,才让孙家那婆娘把矛头指到了大嫂身上。

    李欣不在乎地笑笑,望向了关文。

第三十二章 关武隐痛

    这个脸上有伤疤,腿有些跛的男人也一脸关切和担忧地望着她,旁边的关武死捏着拳垂着头,一副对不起全家的羞愧表情。

    孙家妇人见李欣出来,顿时双眼一亮。李欣估计她大概是觉得这下能好好羞辱一下关家了,脸上的笑意更浓。她直着腰走到关文身边,并未先去理会孙家妇人,而是问关文道:“阿文,天都大亮了,今儿恐怕回门是回不了了。”

    关文惭愧地道:“媳妇儿,对不住……”

    李欣摇摇头,“别人不识好歹拦住我们回门的路,怪不得你。”

    孙家妇人一听立马怒道:“你说谁不识好歹?”

    “谁应谁就是不识好歹。”李欣柔柔地笑了下,“大娘贵姓?”

    孙家妇人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不过等我娘家人问起的时候可以说说到底是姓什么的母老虎横在中间不让我和新姑爷回门。”

    “你!”

    “还有啊大娘,俗话说,好狗不挡道,您这般急蹿蹿地跳上跳下,自个儿把所有话都说了还不让你当家的发表意见,可真让人羡慕。敢情孙家全是您说了算呐,有时间您也教教大家伙儿您的御夫之术?”话里隐射孙家被妇人把持的意思。

    孙培脸色当即不好看了,正要呵斥李欣,李欣却抢先着道:“哦……对了,您已经教出了一个典范,可想来大概是不太成功,那……我们也就不学了。”

    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孙家妇人脸色暗黑,声音尖利:“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婊子!”

    “不比大娘你。”李欣淡淡地应道:“对了,既然大娘都知道我娘的名声,不如……哪天我让我娘来跟你切磋切磋?不过想来我娘是比不过大娘的,大娘只会戳人痛处,我娘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嘴巴虽厉害,但刀子嘴豆腐心,不比大娘一层层撕人伤疤来得干净利落。”

    关文轻轻唤了声“媳妇儿”,李欣回头冲他笑了笑,“女人之间打交道是女人的事情,男人之间论真功夫是男人的事情。阿文,你别担心。”

    说着回头扫视了一圈围着的荷花村众乡邻,李欣声音淡淡,却掷地有声地说:“我知道村里人都议论我的来历,的确,我五年前被人拐卖在窑子里待过,可那不是我的本意。以后诸位要拿我那五年的污糟事来奚落侮辱我,绝对行不通。因为我对此没有任何愧疚,对天对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是别人害了我,自然不该由我来承担这份罪责。”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关文定定地看着李欣,李欣继续说道:“我能从窑子里爬出来,再世为人,当然会珍惜赚出来的日子,好好地生活。至于某些咎由自取而不自知,硬要把那张丑陋嘴脸露出来的人,我不予置评,跳梁小丑终究是跳梁小丑,我相信关家人也不会再受你们钳制。”

    李欣握了握拳,“至于二弟的事儿,关家从前没有女人主事,如今我是大嫂,我做主拿个主意。关武以后绝对不会接孙喜鹊回来,休了就是休了,孙喜鹊以后不会有再成为关家媳妇儿的可能。即便二弟身有隐疾,只要不讳疾忌医,终有一天是能好的,作为大嫂,我将来还会帮他娶一门贤妻,让他能有子承欢膝下。”

    说完这段话,李欣是忐忑的,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关家人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尤其是关明和关武,她怕她提及了关武的隐事会让关明骂她多嘴多舌,也让关武恼怒。

    可她的担心多余了,首先跳出来支持她的就是关武。

    “多谢大嫂,二弟都听大嫂的吩咐。”

    关武朝着李欣鞠了个躬,再次面对孙培的时候又换了张冷脸,“孙叔,”这称呼一上来,孙培就知道关武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不会接女儿回来了,暗暗叹了口气。

    “我敬你是长辈,便是我关家耽误了你女儿,如今也该扯了个清楚,两相抵消了。休书既然已经给了出去,那么以后我和孙喜鹊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孙叔要还是个明理人,就带着你们家人都回去,要是还要与我关家纠缠不休,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关家也不是没人,死磕到底还不知道谁是最后赢家。”

    孙培沉默良久,孙妇人跃跃欲试想要说些什么,却奈何被周围乡邻带有异样的眼光盯住了,一时之间也不敢妄动。

    一直隔在两家人中间的两个中年汉子不免又是劝说了孙培一番,其中一人悄声道:“孙兄弟,阿武都给了你台阶下,你就顺杆爬下来得了,难不成你真要做个不讲理的人?这事儿说得难听点儿不都是你女儿惹出来的事儿?全村人都看着呢,可不要把你孙家的面子都给丢光了。”

    孙培鼓了鼓腮帮子,最后还是长吁了口气,带头转身走了。

    孙妇人恨恨地跺了跺脚,一溜小跑赶上去,生怕孙培把李欣方才说的那些话给听进去了,真以为是她把持了孙家内外还教坏了女儿,急着去跟孙培解释。

    主角走了,其他孙家人也只能跟着回去。除了孙喜鹊的一个兄弟恶声恶气地放话说要关家走着瞧之外,倒也没生多大事端。

    一场风波就这样看似平静地结束了。

    但有眼珠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场闹剧掀起的风波可不小。

    一则是证实了孙家女儿偷人,孙喜鹊怀里的娃不是关武的这件事成了铁的事实。二则便是揭开了关家人死死捂住的关武的隐痛,这无疑会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三则,关家和孙家彻底结下了梁子,以后要么井水不犯河水,要么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总之是绝对不可能再修好关系的了。

    还有一个人在这场风波里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那便是李欣。

    最终出来说话板上钉钉的是李欣这个新入门的大嫂,帮着关武算是彻底拍掉了孙家的小算盘。孙妇人恨她是无疑的,就是稍微讲些道理的孙培心中肯定也对她不喜。甚至在她开口出言后未曾哼过一声的关明或许也是心境复杂的。

    但不管如何,孙家的事情应该是告一段落了。

    李欣往回搀了老关头回屋,关文和周围围聚的乡邻打了招呼,周围的人四下散开。关家人收拾了院子里的狼藉,关武默默地收好扁担和阿秀提出来的柴刀,有些闷声地对关文道:“大哥,今儿是大嫂回门的日子,现在去还来得及吧?”

    关文看了看天色,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关武憋了半天才道:“大哥,对不住……弟弟总是给你添麻烦。”

    以前娶媳妇儿是大哥帮着自己娶的,现在休妻又要劳烦大哥出头,还连累大嫂,害得大哥大嫂被人耻笑……关武心中实在是内疚。他人又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有些木,酝酿了半天也只憋出这几个字来。

    关文一顿,抬眼却见李欣走了出来,立在他不远处俏生生地看着他。关文心中顿时一暖,声音不由放柔了道:“既然是你大哥大嫂,彼此之间就没那么多客套话。兄弟间,不说那些了。”

    关武蠕了蠕嘴,却见他大哥已经朝大嫂走去,两个人相视而笑着,那画面是普通夫妻之间最寻常的情景。

    关武心底忽生羡慕,忆起自己那几年和孙喜鹊的夫妻生活,又有一股酸楚难堪横在胸口。但那隐痛已然揭开,自己以后的生活……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三十三章 体质问题

    关文和李欣商量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今儿得去李家村,回门的日子要是错过了,李家人如何想倒在其次,关文却不想给李家人留下关家轻慢他们的印象。

    不过经过孙家人那么一闹,想要回门吃午晌的饭是不可能的了。这会儿去到了那边也铁定是下晌了。

    李欣算了算时间,对关文道:“要不咱们就在我娘家歇一晚上好了,总得在那儿吃两顿饭才行。不过天黑赶路也着实危险了些。明儿吃了午晌饭我们就回来,这样行不?”

    关文点了点头,自去和家人说不提。

    东西本就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小点心虽然散给了小康一些,却还剩得有多,也无须再做。跟关家人道别后,关文便和李欣踏上了三朝回门的路。

    李欣特别喜欢荷花村的景色。四处都是水汪汪池塘的荷花村有着李家村所没有的柔美,盛夏之时遍地开放的荷花尤其灿烂夺目。荷花村有如此好的资源,想要脱贫致富并不困难。一路走着,李欣便一路这样想着,脸上泛着柔柔的笑意,把孙家闹事的阴沉情绪丢到了一边。

    关文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他心中有事儿,一路上也沉默寡言的。路上遇到些小娃娃碰到他便避着他走,平时他都是尽量转开脸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脸,今日却是一路微微低着头径自赶路。

    乡间小路两旁都是一些杂草野花,李欣还能间或看到一两只匆匆跑过的野狗。泥土的气味很清爽,古代的空气的确是要比现代的清新许多。

    深吸一口气,李欣转过头正想跟关文说说话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慨,却见关文皱眉深思,一股烦闷之气笼罩在他眉间,像是被什么事情困住了不得解开一样。

    略想了想,李欣便明白了关文是在想什么。

    她也并没说什么让关文放宽心的话,只是轻声问他道:“阿文,还在想二弟的事情?”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关文顿时抬起头来,看向妻子柔美而略带担忧的眼睛,叹了口气道:“他自己把这事捅出去了,这以后可……”说着握了李欣的手,“对不住,媳妇儿,这事儿……其实不该瞒你的……”

    李欣一愣,然后柔柔地笑起来,“这有什么,毕竟是二弟的隐痛,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不跟我说也是在保护二弟,我都懂的。”

    说着纤手在关文掌中抠了抠,引得关文看向她后,李欣道:“我跟那孙家妇人说的话是真的,二弟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

    关文默默点了点头,忧思仍旧未消退。

    李欣想了想问道:“二弟说他身有隐疾,可去瞧过郎中?”

    “这种事儿怎么好去看郎中?”关文叹了口气,“这事儿是阿武自己嘀咕出来的,他成亲两年,那孙喜鹊的肚子还是没个动静,他便有些怀疑孙氏身体有毛病。带着这样的疑心还是跟孙氏过了一年的日子,偶然被他发现孙氏跟一些泼皮无赖有染,还听到孙氏说,他木讷地像根木头,娃都让她怀不上……”似乎觉得有些难堪,关文低声咳了咳,“然后就像阿武说的那样,他从那时起就没跟孙氏同房,直到这回孙氏传出有孕来,他才断定,自己身子有毛病。”

    李欣倒是有些意外,“你意思是,二弟没去看过郎中?”

    “没有……这种事儿,自己知道就行了。要一去看郎中,那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李欣一时之间觉得好笑,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微微觉得荒诞地笑了出来。

    “媳妇儿……”关文略显责备地看向李欣,李欣忙止住笑,摇着头道:“我不是笑二弟,只是觉得……他怎么能没去看过郎中就自己断定自己有毛病了呢?”

    “这不明摆着吗?”关文皱了皱眉,“他们成亲三年没孩子,铁定是其中一方有问题,那既然孙氏能怀别人的孩子,不就说明是阿武有问题?”

    “错,二弟身子有问题的几率有一半,但还有可能,阿武身体其实也没问题。”李欣轻叹口气道:“像你说的,他们成亲才三年,没孩子说起来也属正常的,有的夫妻成亲好几年才有孩子呢。”

    “可是……那孙氏怀上了啊……”

    “有的双方都没问题,但夫妻体质不搭,可能就是生不出来孩子,这也是有的。佛家把这说成是天缘,命中注定一对夫妻要在哪个时候有孩子,是命数。”李欣试着用佛家理论来解释这个在现代很浅显的道理,“换句话说,可能二弟身子没问题,但因为他和孙喜鹊的气场不和,体质不配,所以孙喜鹊怀不上二弟的孩子。而孙喜鹊跟别人的气场相合,体质相配,怀别人的孩子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关文听得眼睛一亮,却又有些踟蹰地道:“这……倒是没有听人说起过。”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二弟去看一看郎中,如果真的是身子有毛病,那便治,如果不是他身子有毛病,而真的是和孙喜鹊不搭,那二弟自己说出口的这隐痛不就成了一个笑话?最好是能让二弟再娶妻,等他妻子怀孕了,这件事到底是如何的也就可以明了了,便是今后村里传言说二弟不育的事情也可不攻自破。”

    关文忙点头,过了会儿却又叹了口气摇头,“话是这么说,可阿武自己说了这事,如今村子里还有谁会把女儿嫁给他?”

    李欣本说得兴起,被关文这么一泼冷水,也渐渐沉默下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李欣首先撇开这种消极情绪,晃了晃关文握着她的手,带了点儿撒娇的味道说道:“咱们别杞人忧天的,说不定,二弟真的能找到他命中的那个女子呢?要是咱们都带有悲观的态度,二弟肯定更加不好受,倒不如我们都开开心心的,先让二弟把这起子糟心事儿给忘在脑后。人总得往前看,你说是吧?”

    关文笑了笑,“媳妇儿,你说起话来道理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李欣眯着眼,回握着关文的手紧了紧,略微小声地道:“道理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人这一辈子活就要活个明白。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看得更透些,其实想开点儿,人活得不也更轻松?”

    “嗯,都听你的。”

    关文低头看了看李欣,忽然喊道:“欣儿。”

    与刘氏唤李欣“欣儿”连着两个字喊成了儿化音不同,关文这声“欣儿”却是把两个人分得开开的,却同样有浓浓的宠溺味道,是别人从来没唤过的。

    李欣诧异抬头,关文却又瞥开了脸。

    一朵笑靥盛开在李欣的脸颊上,她微微垂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那说好了,可都得听我的话呐……”

    两人相视一眼,俱是眸中带着笑意。

第三十四章 三朝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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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将近下晌申时一刻二人才赶到李家,刘氏早已经望眼欲穿了。

    远远见到他俩相携着往家这边赶,刘氏连忙出去迎人。李厚仲站了起来,松了手里的竹篾子,也有些激动地望着李欣来的方向。

    人还没走近,刘氏的大嗓门儿就响起,朝女儿女婿喊道:“咋这么晚才来?等你俩吃午晌饭都等了好些时候。”

    李欣朝着李家人招手,亲热地叫了声娘,松开关文的手朝前跑着去。母女二人挨近了,刘氏一把搂住李欣,先是捏了捏她的脸,见她笑盈盈的,这才松了口气,还是止不住埋怨道:“中午晌吃饭咋不到?路上怎么耽搁了那么久……”

    李欣笑笑,也没打算在现在喜悦的时刻把孙家的事儿拿出来说。揽着刘氏往李家走,朝后扬起笑,道:“阿文,快着些。”

    路上二人也只是吃了点儿干粮填肚子,到了李家自然还要吃些垫垫。反正今晚上是决定在李家歇一夜的,晚饭推迟些吃也使得。

    关文松了松肩膀上的背篓绳子,冲刘氏喊了声“岳母”,听李欣的话加快了些脚步。

    刘氏略微满意关文的态度,先前因女儿女婿迟迟不到的那点儿不快也消弭了些,挽着李欣兴奋地朝里走,边走边说着:“前头你爹想了想还是去买了头小牛犊子养着,精神好着呢!山子和小兜喜欢地不得了,天天都要来看好几遍。”

    李欣高兴地道:“真的?娘肯松口了?”

    刘氏嗔了她一眼,“说得你娘我好不通情达理似的,难不成我不松口答应你爹就不买牛犊子了?”

    “哪儿呢,娘是体恤大哥二弟田间做活不容易。”李欣腻着刘氏,“娘是最好的娘!”

    “瞧你那张嘴……”刘氏被她夸得高兴,面上对关文也好看了些,“姑爷背着背篓子一路了,可累着了?”

    关文略恭敬地回道:“不累,岳母放心,这点儿东西不重。”

    刘氏满意地点点头,终于是到了李家屋门前。李厚仲搓着手嘿嘿笑,“闺女,回来啦?”

    “啊,爹,忙着呢?”李欣走上前去,笑着说道。李厚仲脚踢了踢地上的竹篾子,“不忙不忙,赶紧进屋去吧。走一路了,肯定渴着。”

    说着扒拉了一堆的竹条子,走过去要接关文的背篓。关文连忙客气道:“岳父,我来,我来就好。”

    “没啥,快放下去歇歇。”

    说话间刘氏已经盛了两碗水搁着,又去叫了张氏出来,李大郎和李二郎此时也在家中歇着,兄弟两个正在后院菜园子那儿商量着明儿赶集买菜的事情,听李欣回来了,赶紧的都往前屋来了。

    李厚仲把背篓搁在屋角,招呼着关文坐。关文毕竟是新姑爷,李家人对他并不熟悉,接触之间还显得有些生疏。李欣把茶端给他,又给他擦了擦汗,张氏端着水盆过来,笑道:“妹妹,妹夫,赶紧先洗洗吧,一头的汗呢。”

    李欣笑着谢过大嫂,先拧了帕子给关文,左右望望问道:“山子和小兜呢?”

    “睡着呢,等你们一直没等到,小娃子受不住困,迷迷糊糊就睡了。”

    张氏笑眯眯地看着李欣和关文,瞧他们新婚夫妻感情很不错的样子,暗自点头。

    李欣拿了背篓里的小点心递给张氏,笑道:“爷爷和公爹说我们回来也不知道带些什么,这点儿小点心是给俩娃子的,大嫂和二弟妹也尝尝。”说着又要从背篓里翻东西,李大郎给她稳着背篓,“来一趟不容易,还带那么多东西来做啥,也不嫌累。”

    李欣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说道:“都是阿文的心意,爷爷和公爹还生怕爹娘觉得少了呢。”

    一句话哄得刘氏和李厚仲脸上有光,特别开心。刘氏心里高兴,嘴上说道:“哎呀,亲家多有心呐!姑爷啊,回去跟你爷爷和你爹说,咱们谢谢他们,以后可别这样了,东西带得多了也累得慌。”

    关文赶紧说“应该的”,余光瞟到李欣身上,见她冲着自己眨了眨眼,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东西都是关文准备的,倒也面面俱到,顾及了李家所有的人。别说是李厚仲满意,就是一向觉得女儿嫁给关文是“低嫁”了的刘氏也相当满意,对关文也热情起来。

    “本来想着你们大清早地出发,午晌也能到家的,怎么耽误到现在才到?”李大郎见妹妹把回门礼都给完了,擦了脸开始和家人叙话,这才问道。

    关文和李欣对视一眼,开口道:“对不住大舅哥,今儿本来是要天还没亮我们就打算出来的,结果……我家发生了些事情,把时间给耽搁了,所以才……”

    李大郎皱了皱眉,李二郎性子较为急些,张口就要问发生了啥事儿,被李大郎拉住。顺着李大郎努嘴的方向望去,便见自家姐姐几不可见地朝他摇了摇头。

    要问的话便立时噎了下去,但那好奇心却是止不住的。

    “没事儿,我们还以为你们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呢。主要是娘,一上午的唠叨,见你们没来又是担心这样又是担心那样的,念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李大郎笑着把这事儿揭过去,李二郎附和道:“娘就喜欢念叨姐姐。”

    “去,少排揎你娘我。”刘氏笑骂着给两个儿子一人一个巴掌,对李欣道:“带姑爷去你屋里先休息一会儿,走那么长一截路,肯定脚疼,你给他端盆水软乎软乎。”

    李欣忙答应一声,关文道:“不用那么麻烦,岳母。”

    “这算啥麻烦,赶紧着去吧,让欣儿给你揉揉肩膀。”

    刘氏笑呵呵地打发李欣两口子,又撵了两个儿子,赶着李厚仲也去编竹子了,这才和儿媳张氏小声嘀咕着,“你说关家是出了啥事儿?关文也没说,欣儿还摇头不让我们问。”

    张氏摇摇头,“妹妹不让我们问肯定是有原因的,以后悄悄问妹妹就行了。”

    刘氏想想也是这个理,叹了口气道:“关家人多,几兄弟姊妹地住在一起,我倒真是担心欣儿在关家过得不如意。”

    张氏笑道:“婆母也看到了,妹夫和妹妹好着呢,这可装不出来,我倒觉得妹妹过得还成。”

    “但愿如此吧。”刘氏顿了顿,却是另起个话题问道:“大郎他堂哥来,你咋不跟我说?”

    昨儿刘氏去了江氏娘家一趟,和江氏娘絮叨江氏怀孕的事儿絮叨了一天,晚上回来便觉得李厚仲有些闪闪躲躲欲言又止的。今儿早晨和人闲聊的时候才无意中得知昨儿李厚伯的二儿子李银来了李家一趟。

    听刘氏这么一问,张氏手上动作一顿,略有些无奈道:“大郎让别跟婆母提这事儿。”

    “啥事儿要瞒着我?”刘氏心里不乐意了,“要不是我问,你们还打算捂着不说还是怎么?到底啥事儿啊?”

    张氏小声道:“说是阿嬷岁数大了,本来是提前给她准备了棺材的,可阿嬷不知怎的,硬是要金丝楠木的底料棺材,大伯的意思是,公爹手巧些,让公爹给阿嬷打一口棺材,其余的,大伯和三叔担。”

    刘氏一听眼珠子就瞪起来了,“什么?你公爹他答应了?”

    张氏摇摇头,“公爹当时看样子是想答应的,倒也没就那么应下,银兄弟偏要公爹给个准话儿,大郎当时就说,家里的事儿要大家商量着办,家里人没到齐,事情决定不下来,让银兄弟回去,银兄弟这才回去了。”

    刘氏这才放下心来,却又不悦道:“那都说跟我商量了,咋不跟我说?”

    张氏叹气道:“都知道今儿妹妹回门的,怕说了,婆母你不高兴……”

    刘氏这才长吁口气,暗骂道:“打的好算盘,想得倒是美!”暗地里嘱咐张氏也跟李大郎说,不准应下这事儿。

第三十五章 小兜被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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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刘氏心里,她那个婆母从来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没分家之前她受婆母的气受够了,分了家还要受气,憋屈了一辈子。临老临老了那老太婆还要出幺蛾子,刘氏心里真是不愿跟她打交道。

    李欣出嫁的时候作为奶奶的婆母连个意思都不表示一下,虽说刘氏早就对她寒了心,可想起来总是不舒服。

    金丝楠木是什么底料?可以说,全天下最好的棺材就是金丝楠木做的棺材了,好多一般的富贵人家都用不起这起料子,他大伯还真是好意思狮子大张口!

    刘氏压制着愤怒悻悻地去烤了两个番薯端到李欣屋里,她也知道女儿女婿赶了路,路上肯定没吃好,隔晚饭还有些时候,现在给他们垫垫饥,免得饿坏了。

    李欣立马就发现刘氏脸色不对劲,碍于关文在也不好问。刘氏推推李欣道:“和姑爷休息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你。今儿不回去吧?”

    “嗯,歇一夜,明儿回。”

    李欣笑着答应一声,将烤得香喷喷番薯递给关文,催促他吃。关文推了两下让李欣也吃,又向刘氏道了句谢,刘氏笑道:“姑爷别那么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欣儿平时性子温和,你俩以后过日子有商有量着过,我这心里啊,就踏实了。”

    “娘……”

    李欣略微不赞同地娇嗔一句,刘氏拍拍她的手径自出去了,还细心地阖上了门。

    关文咬了两口番薯,脚还泡在热水里。李欣从窗口望出去,略有些忧愁地道:“娘好像有什么心事儿。”

    关文对李欣家的情况只是一知半解,对刘氏也并不熟悉,自然看不出来刘氏有什么不对,只能在一边劝道:“等有空了你和岳母聊聊。”

    李欣点点头,蹲下身去给他揉了揉脚底,按摩了几下,问他:“舒服不?”

    “嗯。”关文微微眯眼,“别按了,起来歇会儿吧,一路上都看你打了个好几个哈欠了。”

    “一会儿就好。”

    李欣三下五除二地给关文擦干净了脚,收拾干净了才爬上床去,半合着眼依偎在关文怀里,想了想道:“阿文,你说我们回来,还要不要去跟我阿嬷他们打个招呼?”

    “你阿嬷?”关文想了想,“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去。不过……你前头没跟我提这茬,我没备足够的礼。”

    “礼倒是没关系。”主要是,跟阿嬷和大伯那一家实在不算亲近。李欣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去了,阿嬷从来也没把我放在心上,上赶着去怕是也讨不到什么好脸子。”

    “好,都听你的。”

    关文收了收手臂,李欣窝在他怀里淡淡地笑了开,渐渐睡熟了。

    等醒来的时候关文已经不在床上休息了,李欣整理了下衣裳,出去一看,便见关文正在帮着她爹忙活着,旁边还蹲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不是山子是谁?

    山子眼尖,看见李欣乐得叫道:“姑姑!姑姑!”

    边叫着边朝李欣飞奔过来,一个猛子扎进李欣怀里。

    将小娃娃抱起,李欣点了下他的鼻子逗他道:“想不想姑姑啊?”

    “想!”山子大声答道,然后又问:“姑姑回家后不走了哦?”

    李欣挑眉摇摇头,山子立马垮下脸,委委屈屈地说:“姑姑不在,三叔平时忙着念书也不理我,都没人教我认字了……”

    山子今年才四岁年纪,入学太早,启蒙却是关键的。李欣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法子,只能劝他道:“那姑姑去跟你三叔说,让他教我们山子认字,好不好?”

    山子这才一副勉强满意的表情,眼睛又飘到李厚仲那边去了,赶紧拍着李欣让放他下来,拉着李欣的手往那边拽,说:“姑姑,姑父编的小蚱蜢可好看了!”

    生拉硬拽地总算是把李欣拽了过来,山子从地上捡起一个编织地很细致的竹蚱蜢朝李欣炫耀,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李欣望向关文,略有些意外地道:“你编的呀?”

    “嗯,喜欢么?喜欢我也给你编一个。”

    李欣一下子红了脸,一旁的李厚仲嘿嘿笑了起来,粗糙的大手忙活着,嘴上说道:“姑爷就给她做一个,我这闺女,轻易不会朝人开口要东西,她心里想要,嘴上也会说不要的,怕给人添麻烦。”

    “爹!”

    李欣抱着山子横了李厚仲一眼,见关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更是不自在地别开头,问山子道:“弟弟呢?”

    “喝药药。”

    “弟弟病了呀?”

    “唔……蜂蜂咬的……”

    山子表达不清楚,李欣想了想才觉得应该是被蜜蜂蜇了的意思。跟李厚仲和关文说了声,便抱着山子去了东屋。果然见张氏正抱着小兜哄他喝药。

    “大嫂。”李欣唤了声,凑过去看。张氏回了声,抱着小兜哄着,把碗凑到他嘴边,小兜却并不配合,左摇右摇地要避开。

    张氏叹了口气,小兜转过头来,李欣这才看到他额头上确实肿着一个包,都有些泛红了。

    “这怎么弄的?”

    “就今儿下午他才醒,和山子去菜园子那儿玩儿,被蜂子给蜇了,闹得不行。”张氏搁下碗,抱着小兜颠了颠哄着,无奈地道:“让他喝药他也不喝。”

    李欣端了碗凑在鼻子前闻了闻,顿时皱了眉头道:“这什么药?”

    “虫草,”张氏奇道:“怎么了?”

    “大嫂,你怎么给小兜喝这个……”小孩子喝这个,不拉肚子才怪。李欣放下山子,接过抽噎的小兜抱在怀里,试了试他额间温度,轻触了下他头上的包,“什么蜂子蜇的啊?蜜蜂还是黄蜂?”

    张氏忙道:“蜜蜂,黄蜂怎么会绕到菜园子去。”见李欣抱着小兜,张氏又想继续喂他喝药,被李欣止住,“大嫂,这可不行,小兜喝不得这药,小孩子胃比大人的要脆弱多了,喝这个会拉肚子的。”

    张氏一听连忙缩回手,“这怎么说的,老人家传的经验,都是喝这个啊。”

    李欣摇摇头,想了想却转头问山子道:“山子想尿尿吗?”

    山子困惑地点点头,“有点点想喔。”

    “那山子尿尿拿一些出来给弟弟用好不好?”

    山子不懂李欣的意思,但还是大方地说:“好。”

    “妹妹,你这是……”张氏不解,李欣道:“先给小兜挑了额头上肿起来的地方里的蜜蜂尾针吧。”说着便让张氏去拿烧酒和银针,几下挑开了小兜的肿包,山子也拿一个小杯子盛了自己的尿尿递给李欣,眨巴着眼问:“尿尿可以治弟弟喔?”

    “对呀,山子可了不得了!”

    山子一听,立马昂起头乐呵呵地笑。张氏按着小兜的脑袋让李欣给小兜涂童子尿,还是忍不住问:“涂这个……真有用?”

    “嗯,管用的。”李欣一边认真涂着一边说:“每天都给他涂尿,估计要几天才能消肿。”

    “没见人用过这法子啊……”

    “这法子最简便了,大嫂以后记着用。”李欣笑道,又哄小兜道:“小兜乖,姑姑给你带了小点心来吃,要是不快快好起来,可就要被哥哥全都吃了哦。”

    小兜扯了扯李欣的衣裳,细声细气地叫了声“姑”,因为前头折腾地太厉害已经是累了,一会儿便模模糊糊地睡了。

    李欣抱着他摇了会儿,又想起了个法子,对张氏道:“其实涂人乳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大嫂现在给小兜断奶了没,可还有乳汁?”

    张氏摇摇头,“那倒是没有了。”

    “那便只能每天涂尿了。”李欣道。

第三十六章 堂兄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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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抱了小兜放在床上,李欣和张氏闲聊了两句,说了说尿能消肿的事情,让张氏无比疑虑。李欣见她并不怎么信,想了想道:“大嫂过几天看看小兜消没消肿就知道了,这时候我说的什么,你没眼见为实,不信是自然的。”

    张氏忙摆手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法子没见人用过,有些忐忑而已……”

    李欣了解地笑笑,和着张氏一起去灶间帮刘氏忙活做晚饭。

    江氏因为有孕嗜睡,一下午都在西屋躺着。这头一胎,她身子乏得厉害,白日黑夜都提不起什么精神。前两天开始孕吐了,更是整个人恹恹的,倒是把李二郎给吓得不行,几次说要请孟郎中来都被江氏都止了。

    李二郎干着急,偏大嫂和他娘都跟他说这是正常的,让他不要担心太多。如今除了忙活田里的事情,李二郎便日日守在江氏身边,寸步不离的,比新婚那会儿还黏糊。

    江氏正坐在灶间帮着看火,抬眼见李欣来了,立马要起身。

    李欣笑道:“起来做什么,当心闪着腰了,我可是怕二郎,他那拳头可是硬着呢!”

    江氏顿时一羞,不妨李欣还记着那会儿李二郎说的“拳头不是吃素的”这话,又想起近段日子李二郎的殷勤小心,心头更是暖烘烘的。咳了咳,江氏低声笑道:“姐,你别打趣我,婆母正说着呢,姐夫对姐也是好得不行的。”

    李欣坦然接受了这打趣的话,竟还回应道:“那是,他要不对我好,我可就要去寻二郎的拳头了。”

    张氏“扑哧”一声笑出来,对江氏道:“你还真别跟她斗嘴皮子,说不过她!”

    江氏遂赶忙点头。

    刘氏见两个儿媳妇和唯一的女儿相处地很好,不像别人家的媳妇小姑子明里暗里拌嘴吵闹,心里特别畅快,干起活来也特别带劲。揉着面团子,刘氏看了看外面,大郎和二郎一个在前院劈柴,一个在后院拾掇菜园子,关文这个新姑爷也正陪着当家的在编竹子,山子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那边去了,想了想,刘氏还是低声问道:“关家今儿发生了啥事儿?”

    李欣正在择菜的手一顿,本想不说的,可又觉得这事儿反正闹得挺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传到娘家这边来了,便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给说了,末了道:“孙家现在跟关家要么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就要斗个你死我活了。不管如何,这关系是绝对修不好的。”

    刘氏恨恨地捏起个面团子砸在面盆里,骂道:“孙家那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初就是他们算计着把闺女嫁去关家的,杨婆子还在其中插了一脚,谁不知道啊?现在他们女儿出墙弄大了肚子,还偏生要拽出关家二郎的隐疾,真是损了阴德了!”

    江氏也颇为不齿孙家的行径,道:“可不是吗,听说那关二郎也是个老实憨厚的,这下子想要再说合亲事,可就难啰……孙家断人姻缘,迟早要遭报应。”

    “对!就是这个理儿!”刘氏揉着面团子,似是把面团子当做了孙家人,揉地相当用力,边揉边道:“尤其是他们什么日子不选,偏偏在欣儿要回门的时候上门找茬,还话里话外说欣儿的是非!”

    说到这儿刘氏呆不住了,问李欣道:“那孙家妇人还说你老娘我是泼妇?等哪天我得了空,泼给她看看!”

    李欣哭笑不得,“娘,人家都消停了,没找咱们麻烦咱们用不着上赶着去寻晦气。”

    刘氏咽不下这口气,“那孙家妇人是哪家嫁过去的?等我空了去问问你李大娘。想拿我家的事儿当闲话乱说乱传?我刘金花也不是吃素的!”

    李欣无奈地摇摇头,从水缸里舀了水出来洗菜,娘几个正絮叨着,门外突然有些嘈杂起来,紧接着听到一个男声喊道:“二婶娘在家的吧?我爹让我来寻二叔去一趟,您不拦着吧?”

    刘氏手上动作一顿,立马麻利地洗了手走出去,正看到李厚伯家大儿子李金站在前院子里,笑着站在他二叔面前,见刘氏出来,立马堆了笑,唤道:“二婶娘。”

    李欣也走了出来,叫了声“大堂兄”,便立在刘氏身后不说话。

    李金、李银、李铜、李铁是李厚伯家的四子,李厚伯还有两个女儿,李珠、李宝,李珠嫁得远,好些年没回娘家了,李宝却是嫁在辉县镇上,日子过得还不错。李金和李银岁数比李斐都大,也都是逼三十去的人了。

    李金扯着笑对李欣道:“欣妹妹这回门,去看你阿嬷不?”

    李欣淡淡笑了笑,“就怕阿嬷又昏沉沉的,不想见人。”

    李金面子上一下子尴尬起来。

    李欣出嫁的时候李岳氏是一直懒在屋里不动弹的,她并不是人上了年纪脑子不灵光了,而是压根就不想出头来送孙女出嫁——这可是要给银子钱的!但压不过她是长辈总得做点儿面子,所以到了李厚仲家就懒在床上,装傻充愣地把这事儿混过去了。好在刘氏也懒得跟她计较,由着她懒在那儿,乐得不伺候她。

    刘氏脸色有些不好看,知道李金来找当家的是为着老太太棺材的事儿,心里头有气,嘴上说话也不好听,“我说金娃子,今儿是你欣妹妹回门的日子,连顿饭都还没吃呢,啥事儿那么急找你二叔去?你就不能等明儿后儿再说?”

    李金僵硬地搔了搔头,嘿嘿笑道:“二婶娘这话说得……”

    “话说得不好听但就是这个理儿。”刘氏瞪他一眼道:“回去跟你爹说,有啥事儿等以后再说。”说着小声地,却用大家都得到的声嘀咕道:“节骨眼儿上添什么乱呢,横插一杠子……”

    李金讪讪地点了点头,李厚仲觉得自己婆娘给侄儿脸色看,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微阴着脸打圆场,“金娃子,明儿叔去,跟你爹说声对不住啊。”

    李金忙顺杆爬下来,连称不敢,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返家去了。

    李厚仲脸便拉了下来,对刘氏道:“啥话不能好好说?”

    “你好好说,说呗!说着说着那副金丝楠木棺材就落你手上了!”

    刘氏恨恨瞪他一眼,转身回灶间去,还招呼着儿媳妇和女儿一起进去,留李厚仲在原地站着生闷气。

    “娘,什么金丝楠木棺材?”

    李欣不知道昨天李银来家找她爹的事情,进了灶间就问刘氏。刘氏叹着气把昨儿的情况说了,道:“你大伯倒是打的好算盘,你爹要是真接了这活儿,花的钱和功夫不知道要比他们多多少!凭啥棺材就要我们出?说难听点儿,当年分家的时候你阿嬷偏着你大伯和你三叔,把你爹撂在一边,现在到她要死置办丧事了,居然要我们出大头?我脑子有毛病才给她出大头!”

    张氏忙劝着刘氏消消气,她心里也不想公爹担了这档子事儿。

    李家村这地界竹子树木倒是很多,金丝楠木也不是没有,但要弄到整棵金丝楠木的树也并不简单,更别说要打磨成一口棺材了。李岳氏的棺材其实老早就准备好了的,谁知道这老太太临老临老了起了别的心思,硬是觉得本来准备的杨木棺材不好,哭闹着一定要金丝楠木的上好棺材。听李银昨儿话里话外的意思,要不是金丝楠木的棺材,老太太就是死也瞑不了目了。

第三十七章 金丝楠木(上)

    李欣是嫁出去的女儿,对娘家的事儿也不好多插手,听听就算了。可刘氏却想让女儿说说看法,抱怨一通后问李欣道:“欣儿,你说,娘要怎么回了这事儿?”

    李欣摸了摸头,又弯下腰去洗菜叶子,囫囵道:“娘问我我哪儿知道,我也久不跟大伯他们家打交道的……”

    刘氏拍了下大腿,“说的就是,你出嫁他们也没啥表示,来吃喝一番又回去了。还是做老大哥的呢,做得那么惹人笑话!”

    李欣笑笑,没接她娘的话头。

    江氏一边往灶洞里添柴禾,一边道:“金丝楠木可不是一般的木料子,我记得我爹跟我说过,关于这金丝楠木啊,还有个传说呢!”

    “哦?啥传说?”张氏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以前京师有个富贵人家,那家男主人平时乐善好施,有一日他做梦,梦到自己上了天界见到了天界一个仙童,仙童对他说,他一生做善事,积了功德,如果死后能有一副助他登天的好棺材,那么他就可以位列仙班,成为天界一员。”

    江氏笑眯眯地说着,张氏一副让她继续的表情。李欣虽然不怎么信神佛,但权当听故事了,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那然后呢?”刘氏催促道。

    “然后那人就醒了,醒来后就让人去打听什么棺材是好棺材。去找和尚算过,也找打算卜过卦,都没得到确切的说法。有人说要镶金嵌玉的,有人又说要带有香味的檀香木料的,还有人说用玉石打造的。那人渐渐有些死心了,想着可能就得不到好棺材了,谁知偶然见听说咱们益州特有的金丝楠木是天下最好的木材,便赶忙让人去益州买下一口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准备送上京师。”

    “那可能那副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就是仙童口里说的好棺材了。”刘氏点头道。

    江氏笑笑,“这故事啊,奇就奇在后边儿。那善人派了自家府里一个管家来益州,买好金丝楠木的棺材后,放了碗烧好的肉到棺材里盖严实了,然后送上京师去。路上走了近一个月,到了京师,那善人看着棺材打开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关键时候江氏居然卖起了关子,张氏笑骂道:“你倒是学精了,赶紧着说啊!”

    江氏笑道:“棺材盖一打开,那碗烧好的肉还好端端地放在里边儿,善人端出肉来,还能闻到香味,拈一筷子吃,那肉还没坏呢!”

    “哇,真的假的啊?”张氏微微睁大眼,“金丝楠木棺材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爹说的,都说是传说了,也无从考据不是。”

    江氏咂咂嘴,又添了柴禾,仰头看了看锅里,道:“婆母,水快涨了。”

    “诶!”刘氏应了一声,还意犹未尽地道:“看来那善人后来肯定是用了那金丝楠木的棺材,然后就位列仙班成了神仙了!”

    张氏道:“不知道阿嬷知道这故事不,要是她也知道这故事,说不准啊,也想位列仙班去咧!”

    “她倒想得美,也没见她做什么善事,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就是她造化了,还当神仙……”刘氏哼哧两声,搓着面团子下锅,见李欣在一边不语,奇道:“欣儿,想什么呐?”

    “没……”李欣把菜叶子放在筲箕上沥水,“我就是想,金丝楠木也只在咱们益州有,村里树林里有那种木料,能砍一棵下来倒是无妨的。不过要打造口棺材的确是费时间也费力气。这眼看着马上要打谷子了,爹腰身不好又不能下场,铭儿岁数还小也要念书,倒也帮不上什么忙,全家壮劳力也只有大哥和二弟两个,这怎么忙得过来?”

    “所以我说这事儿应不得!”刘氏说起李厚伯家打的如意算盘心头就有气,“到时候你阿嬷死,丧事倒是你大伯操办了,收的礼钱什么的也是在你大伯手里头捏着,能分给我们?棺材倒是让我们造,算来算去就你爹吃亏。”

    想想还是气不过,“还不是看你爹实诚好欺负,事事都要踩你爹一头!”

    李欣淡淡笑笑,道:“娘不如跟大伯说,这棺材咱家的确是抽不出人手来弄,砍棵金丝楠树倒不费啥功夫,打造棺材这事儿,不如还是让大伯家来做吧,好歹大伯家有四个堂兄弟呢,人多做事儿也快着些。”

    刘氏眼睛一亮,“对啊!咋不能拿他们家人多堵他这个口?”说着欣喜地朝李欣道:“还是欣儿聪明!”

    李欣低垂了头笑,一边小声道:“可不是我的主意,本来就是这个道理。”

    “是,是这个道理!”

    刘氏笑呵呵地,手上动作越发快了,几下子将面盆里的面团子下了锅,又去拌猪食,吩咐张氏看着点儿锅里头。

    张氏挨着江氏坐下,听见外面院子里山子稚嫩的问声和关文的回答声,对李欣笑道:“妹夫看上去挺骇人的,倒是挺有耐心,山子那么烦人问这问那,他还能耐得住性子跟他周旋。”

    “对啊,那日姐夫来迎亲,我见着他还很是吓了一跳。”江氏也道:“不过现在看熟了,倒也不觉得他有多吓人了,连山子都不怕他了。”

    “他面冷心热,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李欣拿锅铲推了推锅底,怕面团子黏住了,又对江氏道:“柴放少一些,火候太大了怕煮散了。”

    女眷在这边忙着晚上的饭食,说说笑笑很是融洽,男人那边的气氛却相对较为凝重。

    李厚仲把李大郎李二郎叫了过来,跟两个儿子商量应下他大哥说的打棺材的事儿。李大郎一听就皱了眉头。

    “爹,这马上就打谷子了,你要答应了大伯家说的事儿,我和二弟哪儿抽得出时间来啊?”

    “就是说啊爹,他们人多不会自己打棺材啊?我们没承阿嬷多少恩惠,犯不着为她一副棺材还累死累活的。”

    李二郎丢了挖菜的小锄头,叉着腰粗声粗气地说道。李厚仲瞪他一眼,“那是你阿嬷,是你爹我的老娘!她的要求爹怎么能推掉?你别搞得你爹我被人说是不孝!”

    李二郎气鼓着眼,冷笑一声,“好啊,你应了就是,你应了你自己去砍树自己打棺材去,别拉我和大哥跟你一起受罪!”

    “你!”

    李厚仲被李二郎这么一激,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手颤巍巍地指着李二郎,“你就这么跟你爹我说话的?是不是以后等我老了你也要这么对我?”

    “爹!这话说得严重了!”

    李大郎把李二郎拉在自己身后,给眼眶子通红的李二郎使了个眼色,待他平静些了才开口道:“爹,娘说过家里有啥事儿要大家伙一起商量,你才答应了,难不成又要反悔?”

    李厚仲顿时说不出话来,看了眼缩在关文身后的山子,又瞅瞅一直没出声的关文,却是问关文道:“姑爷咋说?”

    关文怎好在这件事儿上出主意?但老丈人问到自己头上了又不能装没听见,想了想还是道:“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跟岳母商量商量比较好,岳父要是自己就这么应了,少不得要落埋怨。”

    李大郎立马附和道:“爹你听,连阿文都这么说。”

    李二郎偏过头去,眼帘子微微搭着,显示着他的不满。

    李厚仲叹了声,默默坐下去继续忙活手上的活儿。山子听不懂大人之间在争论什么,但见爷爷不生气了,便又跑了出来拉着他爹的短衫衣角子:“爹爹,姑姑给我吃小点心。”

    “嗯,吃去吧。”

    李大郎心头有事儿,把儿子打发走,也把李二郎拉走了,对关文投了个感激的眼神。

    关文微微点点头,又挨着他老丈人坐下来,倒也不言语,只默默给他打下手。

第三十八章 金丝楠木(下)

    晚上的饭局因为这金丝楠木的事儿而显得气氛有些沉闷,李厚仲心事重重地坐在主位,闷声不吭地夹菜,李二郎跟他吼了那么一句,爷俩儿也互不搭话。

    临吃饭才回来的李铭自然察觉出了家里的气氛不对,但见到姐姐却是比什么都开心,放下褡裢子就挨近了李欣和她叙话。

    李老二家只有李欣一个闺女,李铭跟她年岁相差还是有些大的,可以说,李铭也算是李欣一手拉扯到半大小子的,感情自然不同,吃晚饭也是挨着李欣坐。

    见大家都闷着不怎么说话,李欣夹了筷子菜到李铭碗里,问他:“铭儿今秋要不要去考童生试?可跟先生说过了?”

    成亲前李欣交待过刘氏这事儿,不过这几日家里还是挺忙的,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听李欣那么问,刘氏立马道:“还没呢,过几日再让他跟先生说说!”忽然想到关文家里也有个读书的,刘氏立刻转向关文道:“姑爷不是也有个弟弟在读书?可考了童生试了?”

    这话问得关文有些尴尬,微窘迫地摇了摇头。

    李铭忙道:“我才十二岁,就算先生肯推荐我去考取童生,我也不一定考得上的。”

    刘氏不满道:“瞎说!你脑瓜子灵光,要去考哪有考不上的?送你去读书识字不是白送的。”

    “娘,别给铭儿那么大的压力,考不上是很正常的,他还小着呢。”

    李欣夹了口菜送到刘氏碗里堵了她的嘴,对李铭道:“不过趁着现在去试试也不错的,即使考不上,也能先混个经验,下次去就更有些准备的。做事情要慢慢来,一蹴而就有时候也并不好,很多读书读到几十岁还都只是个童生呢,你也别给自己太大担子了,姐姐看你平时念书很刻苦,也不呆板,考上了,是水到渠成,考不上,也是老天想要多磨砺你一下。”

    李铭认真地点头,姐姐的话他一向是很能听进去的。

    刘氏略微不满地嘟囔:“铭子有时候不听他爹娘哥哥的话,倒是你说的话他都听。人都说女生外向,他这小子倒是处处都向着他姐来着……”

    李欣低低笑起来,对着李铭挤了挤眼,“娘吃醋了。”

    “鬼丫头,说谁吃醋呢?吃饭吃饭!”

    刘氏笑骂一句,舀了个汤团子到她碗里,又舀了个到关文碗里,笑眯眯地说:“好喽,夫妻圆满,日子可也要过得圆满,不然可对不起我做的这汤团子!”

    李欣乐呵地叫了声娘,关文道了声谢,夫妻俩在刘氏目光下吃了起来。

    吃完饭收拾妥当,天色也渐渐黑了。刘氏拉了李欣说悄悄话,很是隐晦地问到了她和关文之间的“夫妻之事”。李欣一边暗笑做娘的都喜欢打听儿女闺房隐私,一边又有些羞赧,浅显地说“还行”。这要是往深了说,她可就真的词穷了。

    刘氏见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甚为满意,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道:“如今你是他们关家唯一的媳妇,前头那个还被休了,这担子可就重得多了。”

    李欣不在意地点点头,“哪家媳妇不都这样过来的,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不过说起来倒是让她想起阿秀的亲事,李欣忙道:“倒是我还真有件事儿拜托娘帮我探问探问。”

    “啥事儿?”

    “娘知道阿文他五妹妹,叫阿秀的那姑娘吧?”

    “阿秀……”刘氏想了想,“啊,记得!他们关家下聘的时候跟着她二哥来了的,挺秀气腼腆的一个姑娘。咋了?”

    “还能咋?阿秀十八了,早该说亲了。关家没女人,这事儿不好打听,娘要是得了闲,平时帮我看看咱们村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和阿秀相配的。”

    人老了就好做个媒,刘氏一口答应,想想又觉得不妥,“咋不找媒婆?李大娘不是刚促成你和姑爷的婚事儿?”

    “关家才找了媒婆做成一门亲,得缓一缓,再说请媒婆也不是不花钱……”

    李欣隐晦地点了原因,刘氏会意,立马不问了,连说让李欣放心,一定帮她好好打听村里适婚的小伙子。

    全家人齐聚,便各人端了小板凳在前院子那儿纳凉。李厚仲独坐一角抽着旱烟,挨着顶屋顶的木柱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吐吐烟圈。

    李欣坐到他旁边,抬头望天,耳边听得蝉鸣,只觉得乡村生活真是再惬意不过。可这惬意里还是包含了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小事,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联系被这些事串联在一起,稍微一拧就是一团乱麻。

    “爹还生娘的气呐?”

    “生她啥气。”李厚仲砸吧下嘴,略微不自在,“你咋来了?不挨着姑爷坐去。”

    “挨着爹爹还不乐意啊?”李欣假意生气道:“当真爹是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就成了泼出去的水,都不跟女儿亲近了。”

    李厚仲摸了摸头,别扭道:“啥事儿都你说了,爹能说啥。”

    李欣抱了李厚仲一只胳膊,枕着他的肩,闻了闻李厚仲周身散发的那种烟草气,嫌弃地吸了吸鼻子,“爹的功夫都拿来抽烟头了,哪还顾得上说话。”

    “你爷俩说啥呢?”刘氏拿着几把蒲扇出来,一边递给儿媳妇一边看着李欣那边问道。李欣笑呵呵地回道:“说悄悄话,娘要听不?”

    “去。”

    刘氏笑骂了一句,招呼关文道:“姑爷要喝凉茶不?镇在后院子过去那条小溪里的,这会儿喝着肯定舒畅。”

    “娘,弄来吧,我和二郎也喝点儿。”

    李大郎朝关文道:“以前妹妹晚上就喜欢喝了再去睡,说是喝了通体舒泰的,咱们也就全都染上这毛病了。”

    “那就麻烦岳母了。”关文有礼地应了声,对李大郎道:“我倒只知道她睡前喜欢喝点儿水。”

    “那可不是真的凉茶。”李欣头朝这边支了支,“里面是罗汉果,甘菊花,夏枯草和荷叶,说是茶,其实不是真的茶。热天喝这个清热解毒,散结明目的,比喝茶更让人凉快。”

    说到这儿又想起什么,李欣问江氏道:“二弟妹近段日子没喝吧?”

    “没,姐姐说我喝那个不太好,就没喝,要是实在渴,都喝的水。”

    “那就好,孕妇不适宜喝那个,毕竟是带有凉性的,对肚子里宝宝不好。”

    说话间张氏帮着刘氏端了凉茶上来,关文一喝,确实觉得周身爽利不少。他朝李欣看去,见她夺了老丈人的旱烟杆子,端着碗凑在老丈人嘴边。老丈人嘀咕了句“不喝”还被她给斥了,最后还是乖乖喝了下去,看上去倒是没多少不情不愿的。

    李二郎灌了一大口,扶着江氏的腰后背,偏头问李大郎道:“明儿几时起?我看咱们早些起来摘了菜去集市,骡子老了都有些跑不动了,不早些,到镇上集市可能就已经开了。”

    李大郎没有异议,又和李二郎合计摘哪些菜去卖,哪些多摘些起来。

    明日是赶集,村里人进镇上去的人不少,想趁此机会卖点儿农家东西,再买点儿镇上的东西的人也多。大郎二郎卖了菜,要买些盐和醋回来,家里的剩得不多了。

    二人合计着,李欣走了过来挨着关文坐了,身后跟着山子那个小尾巴。山子腻在她腿上叫了声“姑”,搔搔头打了个哈欠。李欣笑笑把他抱起来在怀里哄着,几下山子就被哄睡着了。

    关文笑看了李欣一眼,轻声感慨道:“岳父岳母倒是宝贝你宝贝得紧,今儿跟岳父聊天儿,岳父几次跟我说让我好好待你来着。”

    “可不是嘛,你可不能亏待我,不然,二郎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关文低沉地笑起来,凑近李欣道:“我倒是不怕二郎的拳头,我怕你的软骨头。”

    李欣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立马捶了他一下骂他一声“不正经”,夫妻俩闹了会儿,李欣道:“阿嬷的事儿,爹和娘意见肯定相左,别的不说,大哥二弟肯定是站在娘那边的,我担心呐,爹心里不好受。”

    “金丝楠木的事儿?”

    “嗯,”李欣叹道:“不知道阿嬷是怎么想的。”

    关文没说话,只是微微皱了眉头。

第三十九章 兄弟阋墙(上)

    第二日天还没亮李家大郎二郎就起了身,兄弟俩同心协力地在菜园子里忙活着。

    黄瓜、茄瓜、白菜、大葱各摘了些,尤其黄瓜摘得多,那会儿下种的时候黄瓜就种得多些。其余还收了些韭菜、萝卜和南瓜,因为南瓜个头大,重量也足,卖不了几个钱,所以收得不多。

    收拾了两大箩筐搁在前院,李大郎撩起脖子上搭的汗巾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李二郎道:“大柳说是在咱家门口会聚的吧?”

    李二郎理着装菜的箩筐子,把有些摇摇欲坠要露出来的大葱塞了回去,一边回答他哥道:“是啊,大柳租了李大柱的骡车,咱们两家一起去集市。”

    李大郎皱了皱眉头,“怎么租他家的骡车?你跟大柳说说,平日里少跟李大柱打交道。”

    “知道大哥,大柳也瞧不上李大柱,不过就是租下他家的骡车,也没多大关系。”

    李大柱就是李家村里把女儿送去给镇上李员外做妾的那个赖皮,好吃懒做,靠着卖女儿的钱过着日子。他家那骡车还是当初李员外纳他女儿时赏给李大柱的,李大柱见天儿地赶着骡子出来炫耀,直夸李员外出手大方云云。李大郎很见不得他贪吃好赌没点儿人样,因为觉得这人有时候看上去跟李厚仲没戒赌前差不离。

    正说着,关文却是穿着短打衫子出来,看见兄弟俩遂问道:“斐子,丘子,赶集去?”

    “嗳,文哥你起来了?”

    昨儿这三人相处地不错,论起岁数来关文比李家大郎李斐都要大些,得人叫“大舅哥”有些别扭,便把称呼都给换了,显得亲近不少。李大郎指了指地上搁着的菜筐子,“运气好的话这些菜能卖光,然后捎点儿盐和醋回来,今儿这趟去就算没白去。”

    关文笑道:“农家菜新鲜,镇上大户都贪吃个新鲜。”

    “可不是,还有些饭馆啥的,也会收了这些去。”

    “我看岳父编了不少簸箕,拿去卖也使得。”

    “今儿就算了,事儿还有些多,等下次攒地差不多了再拿去。妹妹倒是提起过,说是拿到杂货铺去寄卖要好一些,全部卖给杂货铺的话,那掌柜的容易压价。”

    李大郎搔搔头,伸头往西屋那边望了望,“妹妹都还没起,你也再去睡会儿。”

    “她也醒了,你们去菜园子的时候就去灶间帮忙了。”

    关文上前抬了抬箩筐,饶是他力气大也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分量。李大郎笑道:“这一筐子有个几十斤重,可当心闪着腰。”

    关文笑了笑,“你多注意下才是真的,不过满满当当地去,回来的时候这一筐子可就空空的了,也累不着。”

    李大郎哈哈大笑,李二郎说道:“姐夫这话说到大哥心里去了,要真能都卖个干干净净的,可是让人乐得找不着北的事儿!”

    说话间张氏已经将做好的馍馍端了出来,李欣在后面端了两碗昨儿剩的菜汤。李大郎道:“妹妹回门还让你辛苦,你大嫂可真是不懂事。”

    “大哥说哪儿话,我要去帮忙大嫂还能赶我不成?”

    说得张氏笑道:“我巴不得你来帮我呢,哪还能赶你?就怕我做的馍馍你大哥不爱吃,念着你的手艺又不敢让你为他忙活。”

    在家的时候刘氏一般都会拘着李欣不让她太辛苦操劳,所以即使全家都喜欢吃李欣做的菜,她做菜的时候也并不算多。

    李大郎呵呵笑了声,几口咬了馍吃了,囫囵地吞了汤,抹了下嘴巴子道:“好了,你们也吃去吧,光看着我们吃多不好。”

    “等你们走了我们再吃,爹和娘还没起呢。”

    李欣接过兄弟俩的碗,又细细嘱咐道:“看着时间回来,别误了午饭。”

    “嗳。”兄弟俩都答应下来。

    没过多会儿,就看到大柳驾着一辆骡车过来了,骡子哒哒哒地跑得轻快,后面车轮子上不过搭了个木板子,大柳坐在前头,上面还放着两筐蔬菜。见到李家兄弟,大柳招了招手停下骡车,跳下车来喊道:“斐子哥,丘子,你俩收拾好了没?”

    “收拾好了!”

    李大郎朗声回道,和李二郎合抬了一筐菜去,关文随后自己抬了一筐跟上。

    大柳让开位置待三人把菜筐子放好,这才笑着对关文道:“欣妹子和关大哥回门儿呢?”

    关文对大柳没多少印象,只能含糊应道:“嗳。”

    “这是大柳,阿文可能不认识。”李欣出来笑着引荐二人认识,对关文道:“柳大嫂子跟我从小玩儿到大,关系挺好的,都是咱们李家村儿的。

    李大郎补充道:“你俩成亲的时候他们都来了的,那会儿人多,你可能没注意。”

    关文赶紧跟大柳打招呼,笑道:“柳兄弟。”

    “文哥见笑了,下回咱有空再聚聚。”大柳爽朗地一笑,“欣妹子,文哥,今儿赶集得压着时间去,就不跟你们絮叨了,下回聊啊!”

    关文点头笑道:“好,有空聚聚。”

    “大柳哥一路小心。”

    “嗳。”

    李家兄弟坐上大柳的骡车去镇上了,李厚仲夫妻俩随后也起了身,李铭也起了床,一家人吃了早饭歇着,李铭收拾妥当后乖巧地坐在堂屋凳子上,听李欣跟他说话。

    今儿赶集,私塾那边李铭因为李欣回门而特意请了一天的假。李铭很高兴能这般陪着姐姐说话,聚精会神堪比在学堂上听先生讲课来得认真。

    李欣正在跟李铭讲准备童生试的事情,她虽然对古代科举了解地不多,但考试的经验可是不少,说得是头头是道,把李铭也给唬地越发瞪大眼睛。

    姐弟俩正说得兴起,屋外响起一个男声,声如洪钟的,“老二!老二在家吧!”

    李欣和李铭对视一眼,出门一看,姐弟俩不约而同地都皱了眉头。

    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厚仲的老大哥,最近想要李厚仲承担下李岳氏金丝楠木棺材的李厚伯。

    “大伯咋来了,怎么都不提前打个招呼。”

    李铭反应快,家里大哥二哥都出去了,他少不得要出来应酬。给李欣使了个眼色,李铭便笑着迎了上去。

    这时候刘氏在后院那小溪边儿洗衣裳,张氏忙着给小兜脸上被蜂子蛰的地方抹尿,江氏还在睡着没醒。

    李厚仲倒是和关文在猪圈里忙活着清扫猪粪,听到他大哥的声音,忙慌慌地就跑了出来。

    关文跟在后边,和李欣打了个照面。

    李欣小声道:“我去跟娘说一声,你总归也是晚辈,去跟大伯打个招呼。”

    对于李欣以前的事儿关文听说过一些,李欣对她大伯三叔无感他也知道,遂应了声跟了上去。

    李厚伯跟李厚仲长得有三分相像,不过到底年岁要大些,大孙子都已经快十岁了,他自然显得更老些。额头上皱巴巴的,整张脸干得很,但是看上去还是白白胖胖浑圆浑圆的,比起李厚仲的精瘦来显得富态许多。

    关文喊了声大伯,李老大上下打量关文一番,手戳了戳自己的脸蛋子,“侄女婿这疤看着挺瘆人的,抹点儿药膏能给祛祛。”

    关文淡淡地应了声,李厚仲道:“昨儿欣丫头跟她当家的回门来着。大哥这时候咋来了?”

    “还能啥事儿?前儿让银子去跟你说事儿,昨儿又让金子请你家去,你都拖着不应不理的。这回大哥我亲自上门,看你还敢拖拖沓沓说不出个准话儿来不。”

    李厚伯哼哼两声,直走进李家堂屋,掸了掸身上的灰,漫不经心地坐在正位挺起腰,似是随意地问道:“昨儿听金子回来说,你家的事儿还得全家商量了才能应啊?好似都是你媳妇儿做主似的。”

    李厚仲不知如何回他大哥,只能含糊地“啊”了一句。

    李厚伯拍了两下桌子,哼唧道:“老二,不是哥哥说你,你一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被一妇人拿捏在手里边儿?当家的还不能自己拿主意?弟妹反了不成?”

    这话说得有点重,李厚仲忙回道:“也不是……斐子和丘子都大了,啥事儿大家都得打个商量……”

    “哼!你做爹的说啥,那两崽子能不听你话?被媳妇儿欺压着也就算了,你还要被俩儿子骑在头上?”李厚伯怒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李厚仲在他大哥面前一向硬气不起来,诺诺地含糊着。规矩地站在李厚仲身后的李铭眼中微光闪了闪,嘴角有些僵硬地抿起。

第四十章 兄弟阋墙(中)

    今日李大郎李二郎都不在家,家里男丁不过就是李铭和他爹两个。关文对于李欣娘家的事情不好插嘴也说不上什么话。

    李铭很是忧虑,生怕他爹真的被大伯给唬住了拿了主意应承下给阿嬷打造一副金丝楠木棺材的事情。

    大伯家倒是会舒坦了,就怕自己家里边又是一场风波。

    前头爹买三叔铺子里铁犁的事情的教训还搁那儿摆着呢,依娘的脾气,不闹一通是不可能的。

    李铭心里盘算着,只听得耳边李厚伯教训他爹的话,他爹愣是不敢开口反驳一句。话里话外还有埋怨他娘的意思,听得他怒火中烧却又不能不顾辈分贸然出头。

    打眼一瞅,便见他姐夫在门口那地方坐着,眼皮子搭着像是没听到这屋里的话。

    李厚伯说得激动,李铭趁机缩了出来,挨着关文坐了,小声道:“姐夫。”

    “嗳。”

    关文忙应一声,“咋出来了?”

    “听得不欢畅,看我爹受气憋不住想吼大伯两句。”李铭笑嘻嘻地道:“怕控制不住,就出来了。”

    “嗯,你是读书人,还是不要跟人逞口舌之争的好,况且那还是长辈。”

    “姐夫也听到大伯说啥话了?”

    “自然听得到。”关文快速瞥了一眼里面,“大伯声音挺大。”

    李铭圈住双腿叹了口气,“爹被大伯压了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了,事事都听大伯三叔的。阿嬷也是,尽偏着大伯三叔,对爹一点儿都不好。像娘说的一样,有时候我都觉得爹肯定不是我阿嬷的亲儿子。”

    “老人家偏心是常事。”

    “可不是么。”李铭撇撇嘴,“大伯是长子,人丁兴旺,家底比爹厚,阿嬷自然偏着。三婶子是镇上人家的闺女,还帮着三叔开了铁匠铺子,阿嬷就觉得三叔了不起似的,总觉得镇上人要比村里人高好多地位。我爹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自然遭嫌。”

    这话可不好接,关文只是笑了笑。

    “我就想着,等我以后考了童生,再考个秀才,我爹跟我娘就能挺直腰板了,那时候连大伯也要对我爹客气三分。”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李铭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说得颇有几分赌气的味道。关文点点头,“铭子读书了得,以后肯定有出息。”

    李铭便高兴地笑笑,笑了会儿又显得落寞起来,“当年要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我也不可能被娘送去读书的……”

    嘀咕了两句,李铭立刻觉得在姐夫面前说这话显得晦气,转了话题道:“姐夫,你不是有弟弟也在读书的?昨儿娘问起好似看你不乐意说。”

    昨天见关文尴尬是李铭出来解的围,他人虽小,但因李欣的关系从小看尽了村里人的脸色,自然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关文不妨李铭问这个,有些尴尬道:“啊,是我六弟,今年十六了。”

    关止承十六岁,人的确挺聪颖,跟着先生在私塾读书表现也不错,但越大就越显得过于迂腐。倒是考过两次童生试,只是都没过,关止承事后只在家人跟前骂出题者出的烂题,骂阅卷者不是伯乐,反正从来没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关文也隐隐觉得关止承的性子有些呆板迂腐,但家里事多,再加上关止承自己主意大着,十六岁的半大小伙子都有自尊心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听闻李铭十二岁的年纪就要去考童生试,关文不由拿他和自家弟弟做比较,无形中产生了自卑感。要是李铭今秋真的考上了童生,关文恐怕更会替自家弟弟觉得羞惭。

    李铭拍手道:“姐夫能介绍那位哥哥给我认识吗?先生说,读书人要广交天下朋友,要豁达,胸襟宽阔。不知道他是在哪个先生私塾里读的书?说不定我也认识的。”

    “是张子善先生门下的。”这个关文倒是知道,送束脩的时候去过几次,见过这位面目严肃、与他名字不太相符的先生两面。

    “哦……张子善先生呐……”

    李铭微微皱了眉,倏尔笑道:“我认识这位先生的!我家先生提起过他,说他对《中庸》的讲解最为精辟,不过就是人有些刻板,先生说他名下学子都有点儿木头。”

    “是吗?”关文倒是头一次听到有对张子善先生负面的评价,忙问道:“你家先生和张先生相熟?”

    “不怎么熟吧……”李铭道:“不过他们都是辉县的私塾先生,彼此之间应该都认识,更何况私塾开办的地方还是挨着的两个村子。虽然我家先生并不怎么认可张先生,但是我家先生也说,每年张先生门下考上童生和秀才的倒是很多,几年前张先生门下还有个进士及第的呢,那会儿张先生特别风光。”

    关文点点头,正是因为张先生门下出了那么一个得意门生,关文那会儿走镖才没把关止承接到镇上私塾去。

    “铭子说了那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家先生是谁呢?”

    “我家先生叫顾长生。”李铭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顾先生年纪要比张先生小很多,张先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我家先生不过才过而立……”

    “先生年轻,和你应该更谈得来。”

    “对啊,我姐也那么说的。”李铭笑弯了眼,“姐姐说顾先生教育学子的方法很好,不会太约束,却也不纵容放任,让我跟随先生好好学,学识在其次,主要是要学会做人。”李铭有些兴奋地道:“对了对了,姐姐还专门念了《大学》里的起句给我听呢!”

    说着便背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李铭说着,关文听着,身后李厚伯的教训声和李厚仲的诺诺应声都被他们置之脑后了,却不料忽然堂屋里边一声巨响,二人忙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厚伯拍了桌子,那四角桌子摇摇欲坠的,余音震得李铭耳朵生疼。

    只听李厚伯生气地大骂道:“老二你是要做个王八羔子还是怎的?跟你大哥我还打哈哈!啥事儿一定要听你婆娘的?你就不能做回主啊!娘在那儿唉声叹气地等着你给她做棺材呢!你到底还是不是娘的孝顺儿子!”

    一个“孝”字压下来,李厚仲不敢吭声了。

    前头李厚伯跟他好说歹说他也只是打着哈哈,方才被逼得急了才只能说等他家的来了再说,就那么一句惹得李厚伯发了怒。

    李铭忙上前唤了声爹,对李厚伯道:“大伯,你这是……”

    “铭子你让开!大人说话小娃子不要多嘴。”

    李厚伯肥掌一挥,差点打到李铭。李铭一个趔趄被关文护住,眸子里也多了层火光,劈头怒道:“大伯别弄错了,这是我家,由不得你做主说啥定啥的!难不成你做大哥的说什么,我爹这个做弟弟都得应承不成?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大伯不是孝顺吗?阿嬷要金丝楠木棺材大伯不知道给阿嬷造?偏要赖在我爹身上是什么道理!”

    “你……反了反了!书读几天你就读野了!竟然敢跟长辈这样说话!我今儿非代你爹教训教训你不可!”

    李厚伯“蹭”地站起来,对李铭怒目而视,举起大掌正要拍下去,却被关文一下子截住了手腕子。

    “大伯,有话好好说,铭子也才不过十二岁,跟您大孙子比起来大不了多少。”

    李厚伯看关文出面便有点儿怵,毕竟他也知道关文跟山匪干过架,只好强撑道:“长辈教训晚辈那是天经地义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铭子正经的爹还在这儿,您这般做,就有些……”

    “有些越俎代庖了,大伯。”

    却是李欣提着裙角站在门外,眼光冷冷地接过关文的话,“金丝楠木棺材,我们不造,阿嬷想要那种棺材,大伯家四个壮劳力足够打造了。我大哥二弟近段时间都忙,没空造棺材。”

    李厚伯一噎,似是不屑与侄女计较,转而对李厚仲道:“瞧瞧你这两个娃,都是些什么样子?你也不好好教教!”

    李厚仲涨红了脸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携带怒气的吼声,“我的娃我自己会教,大哥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儿就好,我们家的事儿大哥你少插那么一手!真是闲得慌了不成!”

第四十一章 兄弟阋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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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氏手上还端着一大盆衣裳,“咚”地一声搁在地上,力道颇大,双手叉腰怒视李厚伯道:“大哥六个娃不好好顾着,还想着帮你二弟教训儿子?先把你的儿子教好了再说!”

    李厚伯一愣,立马“啪”一声拍了桌子,恨瞪着刘氏,刘氏不甘示弱地回瞪。

    李厚伯这时候却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这事儿正好戳中他的软肋。

    李家老大膝下金银铜铁四个儿子,珠宝两个女儿,李金李银岁数都大了,孩子也三三两两地有了,心性便是早就定了。李金平日喜欢喝点儿小酒,因为嗜酒还犯过几次事儿。李银性格有些阴沉,打骂媳妇是家常便饭。三女李珠九年前远嫁,此后再没回娘家。

    老四李铜和李欣同岁,从小就是个闯祸的主,现在和村里一些赖皮诸如李大柱之流混在一起,除非他爹娘让他做活,他就不会自己动手帮衬家里。虽说李铜为人如此,但是却娶了个贤妻。不过这贤妻也是摆在家里的“闲妻”,李铜嫌弃自己这个媳妇其貌不扬,新婚三天后就对媳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老五李宝就嫁在这镇上,夫家很有些家底。而最小的娃子李铁,十七岁的年纪,如今也要说亲了,但他性格太懦弱,看上去比读书人还弱不禁风,婚事搁在那儿也甚是让李厚伯和其妻朱氏头疼。

    刘氏字里行间暗示李厚伯教子不严,李厚伯如何能忍?一时间的词穷过后,便冲动地口不择言道:“你教得好!儿子女儿都敢骑到他们亲爹头上,敢顶撞长辈了!一个读书读野了,一个在外面也学野了!”

    这最后一句可是在暗讽李欣曾经五年的窑子岁月了。

    刘氏倒吸一口气,蓦地跨步上前一推李厚伯,还有要打他的趋势,嘴里凄厉地吼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李铭和关文见势不妙,忙上前去拦住刘氏。李欣也在后面抱住刘氏的腰。

    “说就说!我还怕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成!”李厚伯边往后退边气吼道:“二弟!你看你婆娘什么样子,你也不管……”

    李厚伯一边骂一边扭头去找李厚仲,却忽然噤声闭了嘴。

    李厚仲此时额头上青筋暴露,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死死盯着李厚伯像是要吃了他一样,让一向认为自己二弟人软好欺的李厚伯都吓了好大一跳。

    “二、二弟……”此时李厚伯还不知道李厚仲为何如此,只能试探地唤了他一声。李厚仲强制压住自己的怒火,还算是轻声地问:“大哥,你刚才,说了啥?”

    “说……说了啥?”李厚伯有些呆地反问了一句,“你这两个娃都野……”话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却是李厚仲自己掀了面前的桌子,桌面直直朝李厚伯砸去,李厚伯伸手挡了下才避免被砸到头的噩运。

    “老二!”

    李厚伯惊怒交加,不可置信地哆嗦着往门口躲,一边道:“你中了邪不成?竟敢对我动手!”

    “你活该!你可是我家欣儿亲亲的大伯,欣儿她当家的都在这儿,你做长辈的居然还这样挖我家欣儿的心肝子!”刘氏捶足顿胸地朝李厚仲哀嚎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一直不敢忤逆的大哥啊!你拿他当哥,人家可没拿你当弟弟!这下他说啥你还真的应啥了不?你要是真的接下造棺材这事儿,我就跟你和离!谁爱当你们老李家的儿媳妇谁当去!一辈子当牛做马的都得不到着好,临了临了还要被人戳着痛处骂!”

    李厚伯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造了口孽,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不能不认这笔账。一时之间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又有些埋怨兄弟对自己的不留情面,还对自己被弟媳妇指着鼻子骂觉得万分丢脸,尤其是这儿还有三个小辈在……

    张氏从堂屋传来异动起就抱着山子出来了,只是看屋里的架势,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山子有些害怕地搂着她的脖子问:“娘,爷爷打大爷哦……”

    张氏掩住他的嘴抱着他回了东屋,让他看着弟弟,嘱咐道:“不许跟人胡说,听到没?”

    山子似懂非懂,还想问点儿什么弄明白方才看到的是怎么一回事,却见他娘已经出去了。

    哦,娘走了,等爹爹回来也可以问哦。山子拍拍掌,目不转睛地盯着擦了尿后又赖在床上睡熟了的小兜。

    张氏先去了西屋看江氏,怀有身孕的江氏嗜睡,现在却被堂屋里的动静吵醒了,怕出什么事儿倒是没出去。见张氏端着吃食进来,江氏忙问道:“堂屋啥事儿?我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还老大……”

    张氏手指在嘴上比着“嘘”了一下,“乱着呢,你既然醒了就在屋里头把早饭给用了。”说着小声道:“还不是为着金丝楠木棺材那事儿?婆母和大伯吵起来了,好像又扯到妹妹身上了。”

    “扯到姐姐身上?”江氏皱了皱眉端过碗,“莫不是……”

    “我没听全,我也是半道上听来的。婆母还威胁公爹,要是接下这档子事儿,就跟公爹和离。”

    “呀!”

    江氏立马捂住了嘴,不敢相信地确认道:“真的?”

    “可不是真的?”张氏朝堂屋那边望望,“这下我倒觉得公爹肯定不会应下造棺材那事儿了,好像公爹已经和大伯翻脸子了。”

    “不会吧!”江氏又是惊呼,“公爹一向对大伯敬重得很,就连对三叔也一直有些迁就,说啥应啥的……公爹能跟大伯翻脸子?”

    张氏冷笑道:“二弟妹难道不知道?就算大伯对你大哥,对二弟对三弟这三个侄子打骂,甚至是说婆母的不是,公爹都不会说啥,更不会跟大伯横起。但只要涉及到妹妹的事情,你大哥,你当家的还有三弟都是竖毛狮子,敏感着呢!公爹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何况还是公爹婆母唯一的女娃,能让人欺负了去?大伯掀了公爹的老底倒在其次,说妹妹的不是,公爹婆母绝对是忍不了的!平时公爹是只猫,一旦事情关乎妹妹,他就是只老虎!敢在老虎身上拔毛,大伯还真是……”

    张氏因为刘氏对她亲近,投桃报李的,对自己这个婆母也敬重几分。刘氏一向不怎么与李厚伯、李厚叔家亲***时亲戚往来走动也是能不去则不去,听刘氏说得多了,张氏也对这两家人没什么好感。

    李欣回来后张氏也颇为喜欢这个妹妹,如今听大伯出言诋毁妹妹,她如何能好受?

    妯娌俩正说着,猛地听见堂屋方向传来李厚伯的声音。不似来时那般底气充足,这会儿却是有些漏气一般,“老二你、你……我可是你大哥!你竟然对我动粗,还要赶我出家门!”

    “这是谁家门?这是我家门!赶你让你自己走都是好的,再不走,我让姑爷和铭子抄扁担打你出去!”

    刘氏气抚着胸口大骂,李厚仲阴沉着坐在堂屋。

    李欣搀着她娘,本想缓和下气氛不让她爹和她大伯关系搞得那么僵,但刘氏死死拽着她,而且正在气头上,保不准她说什么都成了火上浇油。想了想还是只能保持缄默了——反正连她一向软性子的爹都已经摆明了态度。

    只是,从此以后爹和大伯这兄弟,可就真的是生了嫌隙了,还不知道李家老幺李铁以后说成亲事,她爹娘能不能坐主位席接受新侄媳妇的拜见……

第四十二章 硬气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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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午晌时分,李大郎和李二郎才回了家,早上带去的两大筐菜蔬倒是卖了个干净,里边儿搁了一坛子醋和两罐子盐。

    大柳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驾着骡车家去了。

    关文帮着把筐子搬进灶间,山子围在李大郎腿边转来转去。忙活一通后李大郎才注意到自己这个儿子,略带了宠溺地道:“不乖乖待着,瞎转悠啥。”

    李二郎笑道:“山子一早上没见着他爹爹,想了呗,是不山子?”

    山子眨眨眼冲李二郎摇摇头,“不是哦二叔,我是想跟爹说秘密哦!”

    “小娃子能有啥秘密。”李大郎不以为意地揉了揉那颗小脑袋,抱起一坛子醋搁在角落边,略有些愁闷道:“忘了醋得用坛子装,又配着买了个坛子回来,娘怕是要不高兴。”

    “也没花几个钱,再说早晌走的时候那骡车也搁不下。”

    李二郎把盐罐子放到橱柜里面儿去,回头见山子嘟着嘴一脸不满地杵在那儿,逗他道:“山子还真要跟你爹说秘密呐?”

    “嗯嗯,二叔不准偷听!娘说不能跟人胡说的!”

    “哈哈哈,好,我不听,我不听!”

    李二郎朗笑着把两筐子叠在一起,出了灶间放到杂物房去,径自去瞧自家媳妇儿了。关文看了看山子,小人儿长得白嫩嫩的,特讨人喜欢。他呵呵一笑,轻轻捏了捏山子的脸蛋儿笑道:“那姑父也不听山子跟你爹爹讲秘密了。”

    “姑父知道啊。”

    山子眨巴眨巴眼,凑到李大郎耳边悄悄道:“爹,爹,姑父都在的!我告诉你哦,爷爷打大爷呢!”

    李大郎一顿,立马抬眼看向关文。虽说山子是凑近说的,但小娃子声音尖细,又没杂声,关文耳力又好自然是听到了。他倒是不妨这小小娃子竟然还会告状,愣了下方哂道:“山子看见了?”

    “对呀对呀,可是我问娘娘,她都不说呢……还让山子不要胡说。”

    山子苦恼地含了手指头,转头望李大郎,“后来娘娘去看婶婶,我还看到大爷被阿嬷赶出来了,嘻嘻……”

    小娃子不懂事,以为这是很好玩儿的事情,拍了拍巴掌回味一番,又问道:“爹爹,爷爷为啥打大爷?”

    “大爷做错事了才会挨打,你要是不听话,也得挨打!”

    李大郎唬了他一句,山子连忙抱住自己的小屁屁,委委屈屈地瞪了李大郎一眼,“爹爹坏……”然后撅着小嘴儿跑了。

    李大郎这才问道:“文哥,发生了啥事儿?”

    关文自然不好瞒着,而且本来这事儿就得跟没在家的大郎二郎说一声的,于是也不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地说了,咳了咳道:“也是大伯嘴快了些,岳丈恼地厉害。”

    李大郎捶了下拳头,半晌没出声,关文抬头询问地看他,他才道:“……文哥,你可别心里有疙瘩……”

    这事儿真不好说。

    李大郎叹了口气,关文却是明白过来他是想表达啥意思,笑了笑道:“放心,这事儿成亲前我都知道,再说,欣儿挺好的。”

    听关文叫李欣叫得那么亲热,李大郎也高兴他俩感情好,拍了拍关文的肩,“咱家就妹妹一个闺女,打小也是疼惜着的。也是她命不好,碰上爹那会儿好了赌,输急了眼,没钱赔被赌场给扣了,娘四处寻人借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是差了些,正好遇上卖儿女的孙婆子,娘听信孙婆子的话以为是送妹妹去大户人家当个丫鬟,只是应急的,没想到被这婆子给骗了,从此后就再也找不着妹妹了。”

    这些关文都听李大娘说媒的时候说过,不过李欣嫁到关家去后没有谈过那档子事儿,他也记得李大娘说的,从来不问,不去挖媳妇儿的伤疤。

    “其实头几个月我和娘接到信去接妹妹回家,娘那时六神无主没多少心思听其他,我倒是听那个传信的说了些妹妹在那会儿的大概。就是不知道妹妹跟你说过没。”

    关文摇头,李大郎便叹了口气道:“我倒觉得妹妹的运气比起其他人来要好些。进了那个门的,哪个不是被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家老鸨还算是个好心的,养妹妹两年等她十七了才让她出来,也是看得起妹妹的相貌。这是一个幸运的。还有一个幸运的,便是妹妹在那儿只跟了一个男人,听说是个到咱们这儿经商的商人。妹妹二十岁的时候商人家里出了事儿返乡了,妹妹那会儿就病倒了,也没再出来……那啥,然后就是回了家,头前跟你成了亲。”

    李大郎默了下道:“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其实你也可以把妹妹看成是个寡妇再嫁的。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就是希望你能对她好些,有啥事儿,你能护着她些。流言蜚语的,她有时候挡不及,你多帮帮,男人说话硬气了,她说话才有底气。爹娘因为愧疚,从妹妹回来起就把她当成是心尖尖,但妹妹性情好,模样好,家务活也从来不躲着,闲了就干活,在家也不遭嫌。说句实在的,就是她不想跟别人打交道,打定主意以后住在家里边儿,我也愿意养她一辈子的。”

    关文轻声道:“欣儿有个好哥哥……”

    “我哪算得上什么好哥哥,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李大郎自嘲地笑了下:“那会儿要是我能多想想出主意,或者是拦着不让娘把妹妹卖去当丫鬟,也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只是那时候李家急等着钱,不仅是李厚仲赌场的赌债,还有李斐那时办婚事的钱,他眼见着家里边这么困难,也就没有多生一分警惕。

    “哎,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都在堂屋等着我们呢,先去吃午饭。”

    李大郎搭着关文的肩朝堂屋去,正好听到李二郎在里面大喊大叫,“爹你就那么忍了?!”

    “丘子!”

    李大郎忙走过去把他拉着坐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瞧瞧你那火爆脾气,也不怕把你媳妇儿给吓着了!”

    李二郎这才深深吐出口气,转向江氏,“没事儿,吃饭。”

    江氏红着眼睛扒饭,趁机给李二郎夹了一筷子菜过去。

    “好了,没必要弄得自家人苦大仇深的,跟大伯闹翻了还不够,家里还要窝里斗啊?”李欣一边给大家伙儿添着饭,一边说道:“我说二弟啊,你那脾气也该改改,二弟妹现在可经不得吓。”

    李二郎气性大,听了他姐的话仍旧不舒坦,闷着扒了口饭,掌根子“刷”一下抹了嘴巴,一句声不吭地死嚼着嘴里的饭,好像那是他仇人一样。

    刘氏拿筷子戳戳桌子,喊道:“大郎,姑爷,吃饭!”

    关文挨着李欣坐下,全家十一个人坐了个大圆桌子,桌上菜并不丰富,倒还是有两样兔肉和一锅鸡,其余素菜也炒了些。纵使菜色单调,但也温馨。

    只是从头到尾,李厚仲没有说一句话。

    饭后张氏和刘氏洗了碗,李欣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和关文回关家了。李厚仲却在这时摸了过来,他瞅着关文和三个儿子说话去了,闺女这边没人。

    李欣听她爹喊,忙应了声,李厚仲搓搓手心,“这就回了?”

    “嗳,关家人多,事也多,再耽误下去也不好,这会儿回还能赶上做晚饭。”

    “姑爷疼你不?”

    李欣手顿了顿,扶着李厚仲坐下,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说:“爹你甭操心我,阿文对我挺好的。倒是爹你,现在跟大伯闹翻了,以后可要怎么办?”

    李厚仲吧嗒了下嘴,“能咋办?大不了不来往。”

    “那怎么可能,不说别的,阿嬷可还在世呢。”

    就是李岳氏去了,膝下三个儿子不都得去披麻戴孝去?不过这话李欣却是没说出口的。

    李厚仲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你大伯也太伤人了些……”

    李欣倒是无所谓,“大伯口快而已,想来他说那话的时候也没想那么深。”李欣蹲下来给李厚仲捏着腿,一边说:“大伯在这村里也算是有点儿子地位,要是传出去他跟兄弟起了嫌隙,恐怕不好。”

    李厚仲默了默,“咱家啥也不说不就得了。”

    李欣笑了笑,“爹心肠就是软和,怪不得大伯三叔都欺着你,娘也管得住你。”

    “骂你爹呢?”李厚仲轻拍了下李欣肩膀,叹道:“这回爹可是真火。”

    “我知道,爹是生气大伯骂我那句。”李欣笑道:“爹跟娘也敏感了些,大伯恐怕真没那个意思,倒是爹你,听风就是雨的。”

    李厚仲哼哼两声,“嘶”地一下,“小丫头,手劲儿轻点儿。”

    李欣呵呵笑,改捏为捶,一边嘀咕道:“都多大了还叫人小丫头……”

    “就是七老八十了,也是爹的小丫头。”

    “……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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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516/ 第一时间欣赏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作者:浮波其上所写的《良跃农门》为转载作品,良跃农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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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跃农门介绍:
还魂在另一个世界,病重不治,万般祈求之下,老板同意让她脱籍回家,让她一家团圆,让她能安葬故土,了无牵挂。
回归田园乡村,有爹娘兄弟疼着,身体状况渐佳。娘说,她还是要选个好男人嫁……
是嫁人还是不嫁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油盐酱醋一柜,鸡鸭猪兔一舍,无良亲戚三两碗,旧怨新恨一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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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生,我身不由己。后半生,我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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