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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各有嘀咕

    关文和李欣跟李家人道别,刘氏忙摸出一角碎银子,悄悄塞给李欣,“自己个儿拿着,心里头也有底子些。”

    李欣前头跟刘氏说过回家来不给钱的,这会儿刘氏也不敢塞太多,不过也不少,足有一两的样子。背对着关文李欣动作也不敢太大,推了两下推不过只能受了,小声道:“娘,以后不要这样。”

    刘氏连声应着“知道知道”,面上乐呵呵地,又冲着关文去,跟他说:“姑爷路上当心些,我让大郎送你们。”

    “不用了岳母……”关文来不及推,李二郎就扛着一筐子的东西出来,全给塞进了关文背来的背篼里面,试着提了提,李二郎笑道:“姐夫,不重,一点儿小心意,给姻伯他们的。”

    关文尴尬地接过来,李欣忙笑道:“知道了,大哥也别送我们,都认识路。”

    “就是,正是打谷子的时候,家里边也忙,不用送。”关文也附和道。

    夫妻俩坚持,刘氏也就不勉强了,看着他们相携着离开李家,刘氏叹道:“希望这关文是个好的。”

    “文哥人还不错。”李大郎笑道:“娘不用多担心。”

    李二郎也道:“文哥话不多,但看着就觉得踏实。”

    听儿子夸女婿,刘氏特别高兴,左右点点发现李铭没发言,便问他道:“你咋不说话?”

    李铭微微扯了扯嘴角:“说啥?”

    “说你姐夫好不好呗!”

    “挺好的。”

    李铭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心里却在想着,原来关家那个读书人是跟随张子善先生读的书……

    他跟姐夫讲过他家先生对张子善的评价,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是他没跟姐夫说,张子善先生以前是犯过案的,没被押进牢里,恰巧是因为当时他门下出了个进士,县官老爷不敢得罪新科进士的先生,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带还封了知道这事儿的人的嘴,所以这事儿没传出一星半点儿来。李铭知道这件隐事,还是有一次他先生顾长生喝醉了酒,嘟囔着的时候被他听去的。

    他家先生说起张子善时,何止是不认可,那简直就是鄙夷——张子善犯的案不是其他,是**。

    他年纪虽小,但对于这宗罪却是最明白不过。对青楼女子做那等行径,拿钱买卖,那是正当。但是对良家女子,那便是罪过,而且是重罪。

    当今圣上可是个明君,为开朝第四任皇帝,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他家先生说,如今圣上年轻,前三代皇帝下来累积了不少肱骨老臣,其中一些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圣上虽有心改革弊政,却无实权行之。近年来圣上动作大了些,广开恩科,轻徭薄赋的,对于他们这些学子而言是大大的机会。另一方面,对于犯罪却是严厉打击,想要以儆效尤,效仿先朝德馨帝在位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况。民安定,则朝政清明指日可待。

    顾长生跟李铭说起这些时双眼发亮,炯炯有神。李铭是他门下尤为看重的一个学子,虽然还未考童生试,但顾长生却觉得这个孩子眉目宽阔,有豁达之相,虽然年小,但谈吐稳重,自有气韵,举手投足之间又有官相之风,所以平时也是多加栽培。

    因此,李铭有时候对外界的认识比一些同在顾长生门下学习的村镇娃子多些,这便是顾长生开小灶的成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铭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好跟姐夫说。如果姐夫那亲弟觉得张子善先生是为师典范,他也犯不着去多那么一句嘴,毕竟虽然那张先生为人品性有问题,可的确也有两把刷子,门下出了许多童生、秀才是摆着的事实。

    索性也就把这事儿搁在了一边。

    至于李欣两口子走后,李厚伯两个儿子李金李银又来李厚仲家赔礼道歉转了一圈,以希望李厚仲和他们老爹修复关系,甚至重新考虑给他们阿嬷打那口棺材的事儿,那便是后话了。

    回到关家时候已经不早了,阿秀正和阿妹在厨房忙活着,李欣跟老关头和关明打了个招呼,照例挽起袖子去准备晚饭。关文把刘氏准备的礼都拿了出来给关明,说:“这是岳母给的,爹你收着吧。”

    “哎呦,亲家那么客气……”

    关明边说着客气,边去归拢了来一样样翻看。关止承轻哼了声,对他爹道:“爹,你眼皮子怎就那么浅?”

    关明不乐意了,“我眼皮子怎么了?你拉屎放屁的,不吃五谷杂粮?还看不上这些东西是咋的?”

    阿秀刚好过堂屋来摆碗筷,恰恰听到这父子俩的对话,搁碗的时候一点儿都没省力气,“啪”一声,望着关止承说:“大嫂准备回门的东西,你在旁边就阴阳怪气地说叨,说得好像大嫂拿咱家东西贴补娘家似的。现在大嫂回来,姻伯他们给准备了这么些礼,你又说收了咱就眼皮子浅了。我倒是不明白了,难不成大哥大嫂回门去就该啥也不带,回门回来就该从亲家那儿带回些绫罗绸缎笔墨纸砚啥的才上档次,是不?合着咱眼皮子都浅,就你深!”

    关止承又是一哼,“我才不跟你说,妇人之言。”

    “你!”

    阿秀“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气得指着关止承哆嗦道:“你当真是去读一阵子书,读得越发不讲道理了!还读什么!在咱村儿里没读过书却比你懂事的,甚至是小娃子的都大有人在,你却是越读越没个好样子!爹跟大哥省吃俭用地攒钱让你去上学堂,你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

    说着又对关文道:“大哥,他这个样子你还管不管了?我知道大嫂肯定不会跟你说他的坏话,大嫂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可是你也看到了,当着你的面儿他都这样,背着还不知道嘀咕些什么难听的呢!他这性子,搁在外面还不定别人怎么传他!”

    把关文搬出来,关止承就有点儿发虚了。

    但关止承也有自己的护身符不是?

    关止承立马窜到他爹关明后边,他也是聪明,及时懂得转移矛盾,半忧虑地皱眉对关明说:“爹,你看五姐那样,泼着呢!现在全村都传遍了五姐拿柴刀要砍孙家人的事儿,她一个没嫁人的姑娘,这名声传出去多不好听!现在还事事出头的……她可都十八了,再不拘性子,哪个敢聘她!”

    关明护着关止承,含糊地点头说道:“阿秀也该说亲了……”

    一句话又扯到阿秀的婚事上,正经说出来的话题这父子俩愣是不理。阿秀见她爹这态度便委屈上了,一屁股坐了长板凳抹泪哭道:“我知道爹你护着六弟,不就是因为他读了个书吗!说得难听点儿,要是大哥四哥去读书,指不定比他成就还高些,他这都十六岁上了,却连个童生都不是,一天到晚还认为自己行市得很拽得不行。爹你就护着他吧,总有一天你把他护成个不事生产白吃白喝的,有你哭的时候!你还指望他当官老爷好让你威风一番让人伺候呢?你指望得上吗你……”

    关武嘴皮子笨,看妹子哭了心里就慌,忙拍阿秀的背哄,“五妹不哭,不哭啊……”

    关文看看默不作声的老爹,再看气得一脸黑的关止承,心里头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当着家人的面指责关止承,怕他这读书人自尊心强受不住,便轻描淡写地说:“老六,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别让爹一天到晚的为你操心。”

    “何止为他操心啊,白天黑夜地忙活着,多的都用在供他读书上了,结果养出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不尊长嫂又无视亲姊的……”

    “阿秀,少说两句吧。”

    关文也无奈,虽说这妹子明事理,可是性子太直,有时候也容易吃亏啊……这话可不是火上浇油是咋的?

    果然,关止承立马说道:“我怎么没心没肺了?不尊长嫂?那长嫂要是值得我尊我没一句话说!无视亲姊?你帮着旁人说话,我不无视你难不成要跟你吵不成!”

    “你说谁是旁人!”阿秀此时就是一炮仗,一点就着,“大嫂嫁给大哥就是长嫂,哪是旁人?你不尊长嫂你还有理了不成?大嫂哪儿不值得你尊敬了!”

    关止承正要说李欣是个窑子里出来的门风不好,又会识文断字更是女人家不该学的东西云云,阿秀抢在前面说道:“别跟我说大嫂在那不干净的地方待过之类的话!大嫂能从那泥坑子里面爬了出来挣得出个人样,总比一些人模狗样说话喷粪的人强些!你要是也挣得出点儿名堂来再跟我说这些也不迟!你现在没资格说大嫂的不是,你连大嫂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关止承最痛恨的就是拿他跟别人比较,尤其这回比的对象还是他着实轻视不得重视不得的李欣,当即冲阿秀吼道:“你一个女娃子懂什么!”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咳咳……”

    老关头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瞪着关明说:“娃子吵架你也不管管?你太岁老爷呢?你是我爹还是我是你爹?”

    关明赶紧哄他爹。

    老关头哼了声,“都甭吵了,五娃子说得对,六娃子做事不地道,以后要改。吃饭吃饭。”

    老关头不愧是大家长,一言定乾坤。

第四十四章 收成凑合

    他爷爷发了话,关文也不好说什么,拍了拍阿秀的肩让她去端菜。

    坐在凳子上关文也想,关止承的性格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同样是上学堂读书识字的,媳妇儿她弟弟李铭就显得机灵乖巧地多,面对他大伯咄咄逼人的时候能屈能伸的。再一想关止承的表现,关文不由失望地很。

    耳边又响起李斐跟他说的那一篇话,其中有一句说得特别在理。男人说话硬气了,女人说话才有底气。自己这个媳妇自己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模样好性情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那点儿过往,如斐子说的,看作是寡妇再嫁也没啥要不得的。自己在家人面前要是都不维护着,媳妇儿走到外边去跟村里的人又怎么好说话?媳妇儿自己都敢当着荷花村人的面说自己那番过往,他可更该硬气些。

    于是等到老少爷们儿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关文搁了筷子很是严肃地说:“家里边儿谁再要说欣儿以前那点儿事,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这话一说,关止承立马就打了哆嗦。

    关明却不乐意了,“说说咋了,家里人都不兴说?”

    “家里人都乱议论,外边会说成啥样?”

    “那是事实,又不是谁胡诌的……”

    关止承刚说了一句就被关文一个眼风给吓住了。关文冷声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关止承暗哼一声。

    见最疼的小儿子吃瘪,关明就有些来气,“别唬你弟弟,有啥事儿说事儿。”

    “再诋毁我媳妇儿的,就不是我关文的弟弟妹妹。爹,你和爷爷也一样,别以为自己是长辈我就不会怎么样。我娶了这个媳妇儿,这辈子她就是我媳妇儿,是你们的孙媳妇儿,儿媳妇儿,你们可别让我觉得咱家人都是亲情淡薄不讲理的。”说着就对着关止承道:“尤其是你,不要以为读了两天书自己就高人一等了,再让我知道你针对你大嫂,这书你也别读了,读了也是白读,回家来种地去。”

    关止承如今在学堂里读书,不累人不花力气,士农工商又总是士排在第一位,于是便觉得自己的地位也高些,长期以来优越感早就形成了。要是一下子把这些都给他剥夺了,他如何受得了?当即关止承便低垂了头不言语了。

    当然,从关止承和阿秀对上,再到关文发表这么一番话,李欣都是知道的。灶间隔着堂屋并不远,她那耳朵也没失灵,又有当事人阿秀的转述,前面的事了解地七七八八,后面的,也一字不落地听全了。

    那时候李欣心口可是窝着的暖。

    虽然跟关文成亲才这么几天,可李欣就是觉得这是个靠得住的男人。不说别的,单就是当着他爷爷跟爹的面说那么一番话,她以后说话做事也就没那么大些的顾忌。因为,这个男人是罩着自己的。

    李欣一直觉得,女人嫁为人妇最最重要的是要赢得丈夫的认可和尊重,其他的诸如公婆关系、姑嫂关系一类的,都是次要的。女人跟男方的生活圈相接触的那个点是那个男人,只要那个男人做得好,其他的都没问题。

    关文给了她这个信心。

    李欣很高兴,吃了饭后又喂了家里独独的四头猪,看着猪吭哧吭哧地拱食也觉得乐。

    晚上关文淡淡跟她说了下今天关止承跟阿秀吵的事,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提,他自然明白李欣定是也知道这事儿的。李欣“哦”了声,转头问他:“这天看着看着就要变了,我给你拆了以往的旧衣重新做两件衣裳?”

    关文一乐,伸手抱了她的腰,“有媳妇就是不一样,时时有人惦记的滋味真好。”

    李欣骂他一句,两人扯了帐子,鸳鸯戏水去也。

    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天气果然就冷了下来。这段时间关文都忙着收谷子,晒谷子,赶着在变天之前把粮食给归置了。收了这些粮还要去交公粮,还得看看交完公粮剩下多少,够不够下一年全家人的嚼用。

    李欣这段时间也很忙,关家爷们儿们都去地里忙活了,家里的事儿都放到了她肩上。李欣带着阿秀阿妹把全家清扫了一遍,尤其狠狠地拾掇了一番灶间,看着宽阔干净不少的灶间李欣特有成就感。

    又翻洗了关家人的被子,棉絮什么的晒了一院墙。

    收回的粮食晒好了堆成谷堆,关文打着光膀子,脸上有些愁,“今年的收成不算差,可也不比往年好多少……”

    关武点点头,“往上头交了些,咱们手里面留的也不多了。”

    “要是不找点儿其他营生,这日子可没法过下去。”

    关文叹了口气,拍拍弟弟的肩膀,“没事儿,过完年把家里四头猪杀了,也能凑凑,再不济我去山林里边儿打点儿野味也能对付些日子。”

    关武嗫嚅了下还是小声地说:“大哥,吃饭倒是其次,这主要是……这接下来要给老四娶媳妇儿,还有阿秀的嫁妆啥的……没钱可都不好置办……”

    关文何尝不知道?只是现阶段也只能先稳着。好在胡家那边也没催,阿秀婚事也是在看,还有时间,总能想到办法。

    “别瞎操心了,哥心里有数。”

    关文把担子往肩上一担,让关武歇息去,自己回了自己屋。

    李欣正给他做着应了他的衣裳,旧衣改的,也并没有多大的工程。见关文进来,李欣忙迎上去问:“都忙完了?”

    “忙完了。”

    “收成如何?”

    关文摇摇头,“凑合。”

    李欣对庄稼地上的事情并不太懂,只是看关文的表情也知道不太如人意。今年天公作美,刘氏一直都说今年收成肯定好的,李欣估计关家是因为收成不好不坏,没趁着今年天好有个好收成,所以有些失落了。

    那也没关系。李欣笑道:“总算是辛苦一年有了回报了。我给你弄碗水来。”

    说着去灶间给关文舀了一碗熬着的板蓝根水,看他辛苦了好些日子,身上都晒得更黑了些,祛祛火。

    关文一饮而尽,沉吟了下才跟李欣说:“欣儿,咱家今年事儿多,眼下四弟要娶妻,五妹要嫁人的,胡家虽然不会开口说要多少嫁妆,但场面上咱们还是得过得去。五妹那儿的嫁妆也得准备着,这婚事虽说没定,可保不齐哪一天就定下来了。一来二去的,单凭家里现在这点儿产出怕是不够……”

    关文话说到这份上,李欣当然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家里缺钱。

    不过李欣比较疑惑的是,关文到底想怎么弄钱?

    “……你的意思是,要去做工赚点儿?”

    关文沉默了下,点了点头说:“码头口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去码头那儿做点儿工。”

    李欣眉头一皱问道:“去码头做什么工?搬运?”

    “嗯,咱们辉县占了大贵河的便宜,码头口这会儿是行情越来越好了。南来北往的人多了去了,所以需要搬货卸货的人。力气大又吃得苦的,一天下来赚得也不少。而且这工钱是做一天给一天,做多少有多少,干得也踏实,要是运气好得了哪个贵人的眼缘,赏钱也能得一些。”

    关文尽往好的方向说,李欣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首先,码头工这种工种有一个特点,就是会排外。先去的人形成了一个类似于集团的组织,新人来抢场子少不得要被老人刁难。

    其次,码头斗殴这种事是比较常见的。做码头工搬运东西,这有个竞争在里头,谁抢到机会,谁就能得钱,就那么简单,大家都抢机会,难免会有摩擦。

    再次,码头和集市是同样的事故多发地,人一多,三教九流的,谁知道谁是谁,不小心得罪了人,别说讨公道,甚至连命可能都没了。

    李欣当即就想劝关文别去。

    这种活又累,又会受气,更可能会有去干架的危险,李欣对关文是万分不放心。他现在腿脚又不利索,别人看他腿一瘸一瘸的,说不定都不愿意让他接活。而且为那一点儿的工钱,弯腰弓背讨好人的,李欣实在不想关文受那种闲气。

    看来,是得找点儿其他营生,生生财了。

第四十五章 码头风云

    关文看李欣眉头皱得死紧,心道李欣是不乐意他去做活,忙跟李欣保证说:“真的没啥事儿,以前我走镖跟码头口的人都打过交道的,大家伙都认识也会互相帮衬,你别多担心。”

    李欣横了他一眼,“你让我别担心我就真万事放心了?你倒是说说你吃饭睡觉怎么解决?就在码头上找个犄角旮旯的凑合着?”

    关文尴尬地笑了笑,李欣说道:“这事儿先别急,等交了公粮咱们再商量成不?”

    媳妇都这么说了,关文也只能点头答应。

    离交公粮的日子还差几天,家里的活基本上都松乏了,没多少大事。李欣想了想,便起了心思让关文带她去镇上看看。

    关文以为她很久没逛过集市,也乐得陪妻子去转悠。正好第二日又逢了赶场天,夫妻俩早早起来拾掇一番,便上镇上去了。

    夫妻俩到集市时已经是人声鼎沸,一派热闹的景象。卖鸡鸭菜蔬的,卖鲜果吃食的,卖布匹棉絮的,卖刀具饰物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李欣看得目不转睛,从这头逛到那头,又从那头逛到这头,关文以为她看新鲜,心里微微疼惜她,也不拉着她,尽由着她逛。

    走了一圈下来,李欣也有些累了,关文找了个卖茶水的铺子,夫妻俩坐下歇着。

    李欣喝了点水,对关文道:“平时只有赶场的日子这儿才热闹,要是不是赶场天,恐怕就冷清得很。”

    “是啊,好几个村子的人只有这时候才赶得在一起,卖出买进的,天天这样可禁不起折腾。”

    李欣想了想问:“码头离这儿远不?”

    “不算太远,隔这儿也就半柱香功夫就到了。”关文顿了顿,“欣儿,你是有啥想法?”

    “没,暂时还没有。”

    李欣望了望吆喝着做生意的贩子,又朝四处看了看,对关文道:“带我去码头转转吧?说起来我还没去过码头口呢。”

    关文自然是点头答应,付了一枚铜钱给茶肆老板,带李欣朝码头走去。

    码头口是大贵河天然冲刷出的一个缺口,深凹进去的深港形成船舶停靠的良好条件。此时码头口正上演着热闹,一个个光膀子卸货搬货的汉子忙得热火朝天,下船来的大户小户人家的男丁家眷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聚了一堆,中间还夹杂着人的吆喝声、谩骂声,和着大贵河的流水声更加显得热闹非凡。

    在河边的地方自然也有不少卖鱼卖虾卖王八的,河水独有的腥气一阵阵扑来,人群中散发的汗味浓郁。这三种味道混合,别说是待上几天,就是待一个时辰,李欣也受不了。

    条件太恶劣了!

    “阿文,你看那码头上搬东西的,比你壮实的多了去了,人家手脚好歹还利索些。你腿脚没人家便利,说不定你来这做活,还没人愿意让你干呢。”李欣拉住关文道:“而且在这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就算赚了点儿钱,指不定等你睡着的时候或者不小心的时候又被哪个偷儿给摸走了。依我看呐,到码头来做活的事儿还是算了吧,钱的事儿,咱们再想办法。”

    关文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虽然他在这码头的确还算有些人脉,但到底是在这做活计,腿脚不便是个大问题。只是在这儿,做了就能得着银钱,要是做别的,拿钱还得等日子。

    “跟胡家商定好亲事都已经好些日子了,我们要是还不赶紧下聘去,瞎子胡恐怕心里有想法了。”关文无奈地对李欣道:“估计你对小四要娶那媳妇家里边的情况不太了解。胡家家在咱村尾上,家里只有瞎子胡一个鳏夫,他婆娘是老早就去了的,只给他留了一个闺女,名唤月英的,今年十八岁了。一直没说亲事,除了是这胡家姑娘不放心她爹,而且家里面穷出不起嫁妆以外,更重要的就是这胡家姑娘长得不好。虽说也有村里人看得起胡家姑娘做事麻利不拖沓,家里面的活计是一把好手的,可因为她那相貌,也没几个男人愿意娶。”

    李欣微微张了口——她倒是在孙氏被休那天听到过孙氏说了胡家一两句,具体情况倒还真不算了解。

    看来女人的相貌在这个时代也挺重要的,李欣心想。

    “小四本来也不想娶这胡家姑娘,嫌弃她相貌差,是我拍板定下和胡家的亲事。”关文说道:“家里边没那么多钱,顾及的上这个就顾及不上那个。胡家姑娘相貌不行但能兴家,这么些年伺候她老爹瞎子胡无怨无悔的,没饿着没冷着,就知道是个不错的姑娘。胡家不要咱们多少嫁妆,但咱们多少还是得过得去不是?毕竟人家胡家就那么一个闺女。”

    这倒是,婚礼要是一点儿排场都没有,村里闲人又得嚼舌根子了,女方条件不好,到男方来保不准还要受气。

    同是女人,李欣也想能帮一帮这个未曾谋面的胡氏。

    不过——没钱寸步难行,首先还是得解决这谈婚论嫁的开支问题呐!

    夫妻俩正说着,突然听到码头一角喧哗声忽然间大了起来,还没过多久,就瞧见一窝蜂的人往那儿扑了去。关文他们挨着那地方不算远,还没待李欣回过神来,关文便把她揽在了怀里朝后面退了不少距离。随着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人群分开两道,一个年约三十的彪形大汉手提着一个文弱公子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把那公子往地上一扔——

    “跟个娘们儿似的还敢来码头跟兄弟几个抢饭吃?活得不耐烦了你!”

    周围光膀子的汉子们哄堂大笑,地上的男子吃力地爬了起来,掸了掸染了灰的布衣下摆,抖着声儿说:“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有辱斯文!”

    “哟呵,还要跟老子拽文是不是?你以为你会说四个字四个字的,就真是秀才老爷了?”那大汉嗤笑一声,“秀才老爷能到码头来卖字画?你唬谁呢你!该不会是想在这儿勾搭哪个下了船的小姐夫人的吧?”

    周围又是此起彼伏一阵嬉笑。

    看热闹大概也是人们的兴趣爱好,陆陆续续的周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那似乎是个书生的男子脸憋得通红,嘴巴紧紧抿着,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当真有点儿“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味道。

    瞧那书生也确实可怜,长相清秀,气质又儒雅的,顶多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应该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李欣一时好心,开口客气地说道:“那位大哥,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都不容易,算了吧,谁没点儿难处,瞧他也挺瘦弱可怜的,真要是个落魄书生,咱们犯不着为难人家。”

    彪形大汉朝李欣一望,乖乖,可是个美貌妇人,那胸挺得……不过怎么有只手搭在她肩上?朝她旁边一看,大汉微微愣了下,有些诧异地道:“阿文?”

    关文脸色有些不虞,但还是点了点头,叫了声,“严三哥。”

    “阿文,你认识的人?”

    “嗯,那会儿走镖的时候打过交道。”

    关文冲那位严三哥道:“严三哥,这是我才娶的媳妇儿,娘家姓李。”

    严三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是弟妹啊,我倒是知道阿文娶妻了,不过那会儿忙着,也没去观礼,弟妹不要见怪啊。”

    李欣赶紧笑着说不会。

    像严三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对同样和他一样在底层挣扎的人更多了一股敬意和理解,毕竟大家都是同病相怜嘛。所以虽然知道李欣曾经是个窑姐,可也不会对李欣有多少看法,反而觉得,这种女人能挣出个人样来,行!可对那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秀才的书生,严三就没什么好脾气了。

    李欣开了这个口,严三自然要给李欣和关文面子,骂了那书生两句,警告他不准再来后才让他滚蛋。

    看热闹的人散去,严三叫上关文说要叙叙旧,二人找了个露天空着的地方坐了,李欣也含笑跟在关文一边。

    严三首先问了关文的近况,听关文说本来打算去码头找活,严三便摇头说:“我劝你还是别去,现在码头扛把子可不是以前的杜爷,如今掌码头这把勺的,心可狠着呢。”

    关文一顿,“这领头的又给换了?”

    “老话不是说了吗?江山代有才人出,什么……总有新人换旧人的。”严三大咧咧地说道。

    李欣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弟妹啊,我就是个粗人,说话不对头的地方你别见笑……”严三搔搔头,李欣忙道:“不会不会,三哥说话风趣得紧。”

    严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叹了口气,略微正经地对关文说:“阿文,我过两天也打算离开码头另外找个活计做了。你想找钱,这码头可是个是非之地,来不得,真的来不得。”

第四十六章 应招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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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文叹了口气,望了李欣一眼也道:“我媳妇也说,我腿脚不便,来这儿做活计不好。”

    严三笑道:“弟妹那是心疼你。”

    说得关文顿时笑了起来,李欣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严三哥,你长年累月地在这镇上做活的,依你看,这会儿做什么来钱些?”关文也不卖关子,“我家小四要娶亲了,小五今年十八岁,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我都得比着过年前把这两件大事给办了。今年收成不好不坏,交了公粮的租子也剩不了多少,总不能……把老人家的棺材本给掏出来不是?”

    严三想了想,拍了下大腿道:“我倒是知道有家大户急招短工,也就只干一个来月,干完结钱。”严三朝西边儿方向指了指,“知道镇上崔员外不?那个大善人,逢年过节都施粥的,他家门户就在隔着集市不远的地儿,再过去些就是镇上的老街巷了,买农家东西和镇上东西都挺方便,那房子位置真叫一个好……”

    说着搔搔头,“有点儿扯远了。崔员外一家要卖宅子,听说是儿子在京师有了出息,崔员外要举家搬去京师,他们老宅又是在另一个地方,这宅子闲置着也没用,就给卖了,最近正在和买主谈价钱。因为要去京师,带不走太多人,除了些签了死契的,其他都放走了。这会儿崔家又觉得人手不够,想要招人回去帮忙,说好的是一天一百钱,干多少天得多少天的钱,不干了走人的时候给工钱,吃饭睡觉都在宅子里头。”

    说得关文有些动心,李欣留了个心眼,问:“招人帮忙到底是做啥?一天一百钱的工钱也不算低了……”这要是做上十天,就是一吊钱,半两银子呢!十天半两银子还包吃包住,上赶着去的人恐怕很多吧?

    “我也是听人说,具体的还得去崔家问问去。”严三笑道:“阿文你也知道我好喝个酒,有时候喝醉了,容易误事儿。以前我去崔家也打过短工,就因为好那点儿酒差点把差事给办砸了,后来觉得丢人,我都不敢上崔家去讨活做。”

    这严三看上去块头很大,没想到也是个会害羞的。李欣笑了笑说:“三哥怕啥,难不成那崔家的管事还认识你了?”

    “那可不?”严三摇着头说:“从此后他见我就摇头,我更不进去了!”

    关文和李欣都笑起来,又聊了会儿,关文跟严三告辞,说不耽误他上工,自己打算去崔家看看。

    严三自然不好继续留人闲聊,“以后有啥事儿记得找我,我不在这码头,也在这附近找活做的,随便问个人十有八九都知道。”

    有那么一条好人脉怎么可能不用?李欣忙点头,“那就多谢三哥了。”

    严三笑着点点头,又和关文寒暄两句便挥手走了。

    看不见人了,关文才凑到李欣近处说:“严三行三,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都是狠角色。他虽然好些,可这个人我们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李欣微愣,方才还以为有了条好人脉,这会儿冷不丁就被浇了冷水——这人脉还有点儿烫手,可是接不得。

    无奈点点头,李欣自然知道严三这种背景有可能会带来祸事,想通了答应地也不含糊,“知道了。”

    迟疑了一下,“可那这严三哥说的崔家,我们还去瞅瞅不?”

    “去,要是真有那么高的工钱,接下这个活也挺好的。”

    于是夫妻俩商定去崔家看看。

    崔家宅子所在的位置确实有很好的地理优势,往东不远就是市集,赶场的日子想要吃点儿农家新鲜的东西十分方便。往西不远又是辉县的商贸区,各种各样的茶楼酒肆,金银饰铺,杂货家具店应有尽有,买什么都特别便利。

    不过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平时候噪音有些重,赶场天尤甚。要是喜欢清静的人家,买这么一栋宅子倒是不怎么合适了。

    李欣站在崔宅大门外,关文上前去询问崔家招人的事情,一个深衣打扮,面目清癯的管家似的人物正好在旁边,听关文问,先是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的脸,然后才平和地笑道:“小兄弟要来应招啊?”

    “是啊大叔,还招人不?”

    “正好还差一个人才够。”

    那管家上下扫了扫关文的体格,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臂膀,拍拍他的肩,“小兄弟挺壮实的啊。”

    “也就是力气活能干……”关文笑道,也不隐瞒,“不过我以前发生过些事儿,脸上留了疤,这您看到了,还有就是——”说着拉起了点儿裤脚,“我这腿走路也有些瘸,不过您放心,走路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我这样的府上招不招?还有就是,到底这是做啥工?”

    管家却是十分欣赏关文这样不藏不掖的性格,抚掌笑道:“小兄弟不用担心,你说的这些都没问题。”

    说着招了个看上去挺机灵的小厮去做工的地方打个招呼,又对关文说:“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关文忙谢过,迟疑着略微担忧地朝李欣望了一眼。管家眼尖,一看李欣妇人打扮的样子就明白了,乐呵道:“你这还是夫妻两个一起出来寻活计的啊?”

    还不待关文否认,李欣就先说道:“家里等着用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麻烦大叔了。”

    “不麻烦不麻烦。”管家招呼道:“小兄弟,叫你媳妇一起进去看看吧。当时没考虑好做工的人吃饭的问题,我还说明儿再贴个招工告示招个做饭的,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着便笑问李欣道:“大妹子能做厨房的活计吧?”

    “能,大叔放心,整治吃食我也有两下功夫。”

    李欣这可不是吹牛,大锅饭嘛,她曾经也帮人弄过的,而且她的手艺比起一般人来说还高些档次。

    管家听她这么说自然高兴,一边带着关文夫妻俩往宅子里走,一边说道:“小兄弟——”

    “大叔叫我阿文就行,关文。”

    “好,阿文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崔家是要卖这宅子,买主也定了,不过买主出钱,让我们在给宅子前先把有些地方给改改,要拆的得拆,要建的得建,泥瓦上人倒是都有,就缺些搬砖运瓦的,这也是个力气活,须得人手能提得起,肩得挑得动。”

    一边说着,也就走到了崔家宅子正动土的地方,方才那机灵的小厮看到管家便立马叫了声“崔管事”。

    得,看来人管家是家生子儿来着,跟着主人姓。

    正做泥瓦工的倒是没多大反应,其他一些正在搬砖运瓦的却全都停了下来,其中还有两人一下子就叫出了关文的名字。

    “哟,还是熟人,这就好办了。”

    崔管事笑着给双方介绍了下,又道:“他们这十来个人都是才应招来的,今天上晌开始忙活。阿文你这样,今晚上收拾点儿东西就在这歇了,明儿一早和他们一起上工,这比较好结工钱。”

    关文稍微犹豫了下,回头看李欣。

    “对了大妹子,你的工钱我们再另谈,还有就是你在这歇的问题,我还得去问问管事婆子。”

    李欣和关文对望一眼,心里微微有了谱,知道关文是很想做这份活,又自己合计了下方道:“崔叔您太客气了,那等会儿我和我当家的回去收拾收拾再来,您看成不?”

    崔管事自然没异议,嘱咐大家干活,引了关文和李欣另谈李欣的工钱。

    “这样,一般来说我们府里的厨房婆子月例是一千二百钱,不过这是在吃的喝的住的穿的都由府里提供的前提下核算的月例。大妹子你们这是打短工,钱数自然要高着些,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就和你当家的一起在这儿干,到时候工完了,你俩一起走,工钱比着你当家的算下来给,你当家的多少,你就多少,你看成不?”

    这可是十分优厚的条件了,关文累死累活一天一百钱,她就做三顿饭就一百钱。

    条件太好了,就有点儿让人琢磨了。

    李欣略顿了顿开口道:“崔叔,您看我这每天就做三顿饭,钱拿得跟我当家的一样,其他人会不会闹意见?”

    崔管事这才略有些惭愧地道:“当然,要这么拿工钱你就单做三顿饭是不太合适的,所以厨房那边的卫生你也得帮着干些。另外我想着,你们村里边儿有没有比较讨小娃子喜欢的吃食?我家小姐嘴刁,最近闹脾气都不怎么吃府里厨子做的菜了,我就想着你能不能做个新鲜的,先讨了小祖宗的好儿。把她哄高兴了,就是再涨工钱那也是没问题的事儿。”

第四十七章 知恩图报

    这种钱能不能赚?

    李欣思量了不过三秒,就应承了下来,点头说道:“崔叔你放心吧,该我分内做好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好的。”

    崔管事很是高兴,吩咐人去拿了两张契纸过来,“咱们崔家一向请人都会列个凭证,这你们先拿去找人看看,要是妥当,咱们就盖个手印,完工那日从账房那儿结钱就方便得多。”

    崔管事以为这两口子不识字,也好心让他们去先寻人看,一般而言雇佣契约就没多大问题了。

    李欣接过崔管事递过来的契纸细细看了下来,崔管事倒是惊讶道:“大妹子识字儿?”

    李欣抿唇笑道:“家弟入私塾随先生念书的,我也沾了光学了一些,基本的还是认识的。”

    崔管事啧啧道:“我就瞧着大妹子通身的气质不像是一般的乡下婆娘,言谈举止的都娴静得很。阿文看着也不是一般人,你们两口子以后可是能飞黄腾达的人物啊!”

    关文笑道:“崔叔你说笑了。”

    “是呀崔叔,说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咳,你们可别以为崔叔是在说假话。”崔管事一本正经道:“我跟随我们家老爷也见过不少世面,看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有没有前途的我一看就知道。这可不是我吹牛,有出息的人,看上去就跟那没出息的不一样。单就拿你们来说,来应招做短工,跟前头那些个弓腰哈背求爹告娘的就不同,说句实在的,招他们是看他们也可怜,招你们,那绝对是看着你们觉得让人信得过的缘故。”

    关文和李欣对望一眼,关文轻咳一下,“那就多谢崔叔吉言了。”

    “小兄弟,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要造福乡里啊。这福气啊,都是积累起来的。我家老爷做善事,积了德,后代也前程似锦的,那都是福气。”

    关文笑着说是,说话间李欣也将契纸看完了,对关文点了点头,小两口就把契纸签了,按了手印,和崔管事说好回去一趟后再来。

    出了崔府关文才说:“没想到陪你出来逛逛居然就把差事找到了。”

    李欣笑了笑,“阿文,你打算在这儿做多久?”

    “不是说做到完工吗?”

    “就不说完工需要做多久了,你本来打算打短工多长时间?”

    关文心里算了算,“大概也就二十来天的样子,不能超过一个月去。”

    “那就算二十天,一天一百钱,二十天就是一两银子,我们两个加起来就是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办四弟的婚事还差着些,我想的是,先把家里四头猪卖了一头,凑凑,这婚事就办得下来了。”

    李欣跟关文这么一商量,关文自然是一切都听媳妇儿的,只是——

    “那阿秀的嫁妆怎么办?过年前总得把她婚事给定下,能送她出嫁是最好的。不然翻过年去她可就十九了。”

    “我托我娘在李家村看看,等把四弟婚事办了,我再找杏儿姐合计合计。她是荷花村人,又是嫁了人的,认识的人多些,也没忌讳,我找她打听打听。”

    见关文微微锁着眉,李欣劝道:“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了,事情总得一步一步来,先把四弟的婚事办了才是正经。好在还有几个月,也不用太慌忙了,实在是没钱,亲戚朋友的总能借到一些。”

    关文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夫妻俩在街边买了几个包子凑合着算吃了顿午饭,便要赶回村里去跟关家人说一下这件事,还要收拾些要带去的换洗衣裳什么的。刚出了镇口,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还不是别人,正是在码头上李欣出言帮他说过话的文弱书生。

    书生先是朝李欣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很是郑重地说道:“小生韦行知,码头一事,承蒙大嫂相救,感激不尽,只是小生家贫,大嫂恩德无以回报,”说着双手捧上一幅字画,“唯有送大嫂一幅字画,聊表小生谢意,还望大嫂莫要推辞。”

    李欣有点傻眼,她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看那韦书生执意,李欣也不好推脱,索性大大方方接过,清了清嗓子说道:“韦兄弟太客气了,字画我便收了。”

    韦行知点点头,李欣这才打量他的相貌——

    面目清秀,肤色偏白,骨架有些小,看上去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过一身衣裳倒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剪裁也合身,举止得体,知恩图报,是个可以结交的人物。

    “韦兄弟以后别去码头那种地方卖字画了,人虽然多,但危险也不少。若要赚点儿银钱,往那茶肆酒楼周边摆个摊子总比在码头那儿好些。”

    出于好心,李欣还是出言提醒了一下。

    韦行知虽说是读书人,可人却不怎么迂腐,当即谢道:“大嫂的话小生记住了。”

    李欣点点头,便拿着字画和关文往家赶去。

    路上李欣笑道:“那书生还真是有趣,还能拦住我们感谢,倒真是一片赤子之心。”

    “比起六弟来确实好很多。”

    关文声音里有着叹息,这话可不好接,李欣便没应声。

    “对了,还没看看字画画的是什么。”

    关文拿过那幅字画展开,字他是不认识的,不过画却看得懂。

    “雄鹰呐!”

    关文啧啧称赞道:“欣儿你看,这只鹰画得真的不错!我瞅着就跟真的似的……”

    李欣对书画没多大研究,不过也注意这画上的鹰真的是栩栩如生,根根羽毛都数的清似的。目光左移,又看到画左侧空白处上题的诗。

    “越海霜天暮,辞韬野草干。俊通司隶职,严奉武夫官。”

    有志气!

    李欣不禁暗赞一句,看来这韦行知也只是暂时的时运不济,指不定他以后会成为个大人物咧!

    收好画,李欣笑道:“咱家也没什么地方能挂这么幅字画的,收在箱子底下又觉得有些糟蹋了人家一番心意。东西搁哪儿还真是件难事。”

    关文想了想说:“不如让铭子保管着吧。”

    李欣正想问为什么不让关止承收着,心下一回转就明白过来了。

    关止承一向自视甚高,恐怕经过她手拿回来的字画,又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所作,关止承不奚落一番就算好的,就算是碍于关文,勉勉强强收了字画去,估计那字画也是被拿来垫桌底的命。

    李欣也就不多言,点头应承下来。

    夫妻两个紧赶慢赶地回到荷花村,关文自去和关家爷们儿们说去做短工的事儿,李欣忙着收拾二人的换洗衣裳,又叫来阿秀和阿妹嘱咐了一番家里边的事儿。

    枕头棉絮的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灶间的卫生得注意一些,隔个三两天的就拾掇一番,教她们做的绣活别给落下,没事儿就拿出来练练。李欣这回在集市上也看到了有农家妇人闺女的兜售自己个儿绣的帕子。

    阿秀自然满口答应,直叫着让李欣放心。

    “我和你大哥都去镇上了,家里边的家务活就多麻烦你一段时间,等这阵子过了,就好帮你四哥把媳妇儿娶回来,到时候又该忙你的婚事了。”

    不妨李欣打趣,阿秀涨红了脸羞道:“大嫂你真坏,我不理你了!”

    说着拉了阿妹去灶间给关文两口子做点儿吃食。

    李欣望着俩姑娘的背影笑笑,麻利地收拾好了两包包袱,一时半会也不好处理那幅字画,就摊开来挂在了墙壁上,想着等回来后再处理。

    出了夫妻俩的卧房,正看见关文和他爹说叨,关明乐呵呵的,见李欣出来也露了笑脸,“老大家的,去贵人府上做活可要伶俐着些,可不能给我们老关家丢人。”

    李欣自然是笑着应了。

    草草吃了点儿东西,夫妻俩就背着包袱往镇上赶,关明尤自在背后嘱咐道:“阿文呐,去镇上待那么些天,得了空还是去看看你姑去,知道不?”

    老关头在一边直点头,“要去,一定要去。”

    “知道了爹,爷爷。那我们先走了,交租子的事儿让二弟和四弟注意着点儿,不要让人多刮了咱们的粮食去。”

    “晓得晓得。”关明摆手,“快去,不要让贵人等。”

    对关明一口一个“贵人”地称呼崔府中人,李欣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在土地里刨食的公爹这辈子也没见过多少位高权重的人物,顶多就是个村长里长的,还有县镇上派下来收公粮租的小衙役,倒也见怪不怪了。又和阿秀叮嘱了两句,尤其让她注意不要惯阿妹胆小的德性,多带她去和人说说话,定要把她那胆怯的性子扭过来。阿秀也满口应承下来。

    家里事都交代清楚了,夫妻两个就直奔县镇上去了。

第四十八章 短工生涯

    崔员外为人和善,广布善施在整个辉县都是有名的,家里也是家大业大,单名下就有几百亩的田地。可能真的是平时行善积德,福气累积的缘故,这些年一家子都是顺风顺水的。如今崔家少爷在京师那边得了个五品官的青眼引荐给了上头,看着就要踏入仕途为国效力了。

    士农工商的地位从高到低那么摆着,崔员外从前头不过就是占了个“农”字,算是个大的地主。如今儿子要在京师当官了,可就一下子攀到“士”上面去了,地位也水涨船高的,辉县上人谁不对崔家少爷的奇遇津津乐道?

    崔员外也深谙群众效应的道理,离开前这段日子更加把“善”这一字发扬光大,给圆光寺添了二十两香油钱,给辉县下边儿几个私塾各拨了十两银子的“教育基金”,还连续三天在宅子外面置了粥铺,美其名曰“回报乡里”,报答父老乡亲这些年的看护之情。

    当然,县太爷那儿是绝对不能忘记打点的,除了送点儿银子巴结,崔员外还特意请县太爷到镇上有名的福满楼吃了一顿大餐,直把挺肚肥胖的县太爷吃得哼哧哼哧嘴里直砸吧。

    这些八卦都是李欣从厨房上做活计的人口中听到的,特别是说到崔员外请县太爷那一遭,爆料的人尤其显得兴奋。

    关文那一拨搬砖运瓦的人每日忙得很,只要泥瓦匠不歇着,他们也就歇不成。一天一百钱的工钱也并不是那么好挣的。相较而言,李欣在厨房的活计却轻松很多。

    天气正是渐渐转寒的时候,关文他们做工又极易出汗,累着了有时候胃口便不好。李欣变着法给做些吃食,今天是爆炒猪肚,明天是酸菜溜汤的,倒是让这些人吃得胃口大开。

    吃得饱,干活自然有力气,也不耽误活计。

    因为关文和李欣是两口子,崔管事还专门给他们分了一间小屋子住,李欣每天晚上除了给关文洗衣服,还顺带给他按摩按摩,尤其是他的腿,李欣还巴望着能找个好大夫给他治回这腿的毛病。

    一起做工的人都打趣关文,尽说文兄弟他媳妇儿长得好看又善解人意的,为人和气,厨房上更是一把好手。几个家里婆娘凶悍的,还有未成婚的壮年小伙子暗地里羡慕地不行,还有两个没成婚的小伙子偷偷问关文,嫂子娘家还有没有没出嫁的妹子。

    关文当时便笑说没有,转念一想,阿秀不也算是媳妇儿她妹子了?

    心思一转间,关文看那一起做工的两个小伙子就有点儿大舅哥看妹婿的味道了,鸡蛋里挑骨头的,暗地里和李欣说,这个长得有点儿矮,阿秀个子高挑,肯定不喜欢;那个说话有点儿粗,窜窜儿的门牙就暴出来了,长得不怎么好看。直把李欣给乐得拍他背,笑他八字还没一撇就相看上姑爷了。

    在崔家做了将近十天,关文和李欣都觉得这短工打得上了正轨了。尤其是关文,虽说白日里有些劳累,但晚间媳妇把自己伺候地挺舒服,又是捶背又是揉肩的,还特地要烧了热水来给自己敷脚,还真别说,被她那么一弄,第二天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干起活来也精神许多。

    这日李欣正在厨房炒今天中午的大锅饭,主厨房那边淘下来的猪大肠被她要了来,清洗完大肠里面的粪便后用粗盐搓两三遍肠内壁,然后又用米粉洗过,用醋来焯了一下,闻着也就没了异味了。今日天气有些凉,李欣想着做一个口味重一些的,让大家伙儿吃个过瘾,思来想去决定弄葱爆肥肠,不费食料又好吃。

    崔管事让李欣整治饭食是定了钱的额度的,可以省但不可以超。李欣把着那个度把得很好,钱数绰绰有余,像大葱,基本不费什么钱,猪下水主厨房那边不要基本都是丢的,被她拿来又省了一笔开支。

    刚做好葱爆肥肠,就见到崔管事捶着腰到这边来了,鼻子还一嗅一嗅的。

    李欣赶紧跟他打声招呼,崔管事笑道:“大妹子,你这手艺真不赖,老远就闻着香味儿了。”

    崔管事偶然间也来这边夹过两筷子菜,对李欣的手艺赞不绝口。

    李欣立马抽了双干净筷子给他,“崔叔来监工啊?马上就吃午晌饭了,您尝尝这道葱爆肥肠?”

    崔管事也不客气,接过筷子尝了一口,眯着眼嚼了两下,双眼一亮,“不错,好吃!”

    李欣手上也不含糊,几铲子铲起菜装上大盆,看那边菜汤也好了,又忙着去炒个素菜。

    崔管事一直看着她的动作,等她忙完了,来了两个短工笑嘻嘻地来端菜,见到崔管事急忙打招呼。

    对这些做工的人来说,一天当中最舒服的就是吃饭和睡觉了,以前还不觉得吃饭有什么好舒服的,自从李欣来给他们做大锅饭以后,这些人就巴望上了这两顿饭。

    今日有些不同的是,崔管事也跟这些短工们坐在一起吃午晌饭。

    有头在,平时吃饭时插科打诨开玩笑的老少爷们儿们就显得稍微矜持了些。

    饭毕,李欣收拾了锅碗瓢盆的正要涮碗,被崔管事叫住,踟蹰了会儿才听崔管事说:“大妹子,我家小姐最近食欲不振,吃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前头我吃你那个酸汤觉得挺开胃的,你拿猪下水做的那些吃食味道也很独特。你看,你还会不会些其他,适合小姐夫人吃的?”

    哦,敢情是小姐吃不下东西,想拿点新鲜的,又觉得什么酸汤、猪大肠的有点上不了台面,所以让她另想办法?

    李欣明白过来,也不推脱,想着要是讨了小姐的好,还能得些赏钱什么的,那不就是意外收获了吗?

    这样想着,李欣便笑道:“不瞒崔叔说,我倒是还会做点儿小点心,就怕小姐不喜欢。”

    “不妨事,你只管做,小姐要是喜欢肯定有赏,小姐要是不喜欢,也犯不上跟你计较不是?”

    崔管事既然那么说了,李欣当然毫无异议,当下就跟着崔管事去了主厨房那边忙活起来。

    她做得很快,尽是前世自己喜欢吃的一些街边小点心。一碗藕羹,一叠小糍粑,还有一小碗扇得金黄的凉面。藕羹粘稠,闻起来有荷叶的清香,上还点缀着几颗枸杞,更显得玉雪可爱。糍粑用糯米揉制,上面那层糖粉的喷香连崔管事都不禁咽了口水。至于那碗大众化的凉面,则是李欣背着人放的作料,只有她那么调制,其他人是琢磨不出她是怎么搭配的调料,能让面闻起来又酸,又甜,又香。

    三样小吃一摆上桌,崔管事就喜得不行。拿了筷子分别尝了糍粑和凉面的味道,直直点头。又拿勺子舀了一点儿藕羹,甜滋滋的,入口即溶,爽滑无比。

    崔管事一拍桌子叫了句好,直接让守在门口咽口水的小姐贴身丫鬟端了上去。

    李欣见没事做,便想着趁下午时间给关文再做做衣裳。崔管事也不拦她。

    李欣正做到一半忙着给衣裳比手臂那儿的尺寸,门外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关大嫂在吗?”

    李欣一时还没意识到关大嫂是在叫自己,等门外的人再喊一声才突然醒过神来,忙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端了小吃去小姐处的丫鬟。

    “关大嫂好。”小丫鬟腼腆地笑了笑,李欣往外一望,崔管事也站在门外不远处,大概是为了避嫌,离得有点儿远。见李欣出来,崔管事便笑道:“大妹子好运气,今儿夫人和小姐在一处,东西端上去后小姐胃口大开,吃得干干净净,夫人也吃了一些,觉得味道甚好,夸了做吃食的厨子,还赏了银钱下来。”

    崔管事说着,小丫鬟便手捧着个红帕子,上面搁着两块碎银子。

    这是二两银子,相当于现在四千人民币了。

    李欣心里第一个想法是:崔家好大方!

    当然,她知道自己这三样东西端上去,能得到赏钱的几率很大,却没想到能得到那么多。这还真让她有点儿受宠若惊。

    赶紧接过来,还不忘冲崔管事和小丫鬟道个谢。

    “夫人还打听你是哪房的厨子,得知你不过是随着你当家的来打短工的,很是遗憾。小姐闹着以后还要吃那几样吃食,夫人拗不过,只能托我来问问,你那东西到底是怎么做的?”

    李欣心思一转,“崔叔,不瞒您说,这东西都是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还说等着以后攒了些钱,在镇上买个小铺子开个点心店呢,以后夫人小姐想吃了,可以来店里买……”言下之意,这做法可是不传之秘。

    李欣这么说崔管事倒是不好开口了,小丫鬟在一边却有些急,忙忙地道:“关大嫂,你教给我,我以后为小姐做。咱们崔家马上要搬去京师了,又怎么能去你店里买呢?再说了,你开店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呢!”

    这丫鬟,太没心机了。李欣装作勉强地扯了个笑,“这也算是……我独创的手艺,以后养家糊口的离不开这个,贸贸然教给别人,这……”

    崔管事忙呵斥了那丫鬟一句,歉意道:“大妹子,对不住,我这就去跟夫人和小姐禀明。夫人和小姐都是和善人,会理解的。”

    李欣忙谢过崔管事,只有小丫鬟还忿忿地瞪了她一眼,似是在不满她没教自己点心做法呢。

第四十九章 二两赏钱(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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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事儿过去,一下午就没了音信。

    晚上关文躺在李欣大腿上由着她给自己按摩脑袋,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听李欣说下午发生的事,认认真真听完后关文蹙了蹙眉头,"欣儿,这般藏着不告诉崔管事,那夫人小姐的会不会不喜?"

    李欣笑道:"崔管事说崔家夫人和小姐都是和善人,想必也明白我们的难处。"

    说的难听点儿,李欣和关文不过是在崔家打短工的,他们出劳力,崔家出钱,这账算得很分明。可要是让李欣白白把一些小点心的作法告诉他们,李欣可是不愿意的。他们不是崔家家生子,没这个义务。

    关文仍旧有些不放心,撑了头起来,"这要是得罪了人可怎么办?"

    "不会。"

    李欣按住他的头,双手摸上他的肩给他揉捏,轻声细语地说:"你也把这些有钱人看得太小心眼了些,甭管他们多和善,在他们眼里呀,我们都是小老百姓,他们才不会跟我们多计较什么。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每天那么累了,还瞎想这些,不嫌更疲得慌?"

    关文哼了两声,被李欣捏得舒服,也不言语了,含糊道:"你也好好把握个分寸..."

    李欣但笑不语,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关文的胸口,笑眯眯地说:"我还没跟你说呢,崔家夫人赏了二两银子下来,这下加上我们这次做工的工钱,加起来至少也有四两银子..."

    话还没说完,关文就一股脑地从炕上爬了起来,腿跪着,手撑在李欣两边,眼睛亮闪闪的地问她:"你刚说啥?"

    "我说啥?"李欣莫名其妙地拍了下他的头,"我说咱们这趟做工下来,少说也有四两银子,家里的猪就不用卖了,四两银子足够给四弟娶媳妇儿了。"

    关文还有些懵:"怎么就多了二两银子出来..."

    "方才不是跟你说了,得了崔家夫人的赏钱银子吗?"

    李欣乐呵地瞅着关文难得的憨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按下他肩头说:"乖乖躺着,我再给你揉揉,看你肩膀子上都有红印子了..."

    先前李欣说下午的事儿的时候只是说了句崔家夫人赏了钱,关文没如何在意,想着赏钱也就不过几个铜板什么的,没想到这一赏就赏了二两银子。

    关文心里有些雀跃,一再跟李欣确认道:"真的?"

    看他还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李欣索性把放在荷包里的钱拿了出来,递给他,"喏,都在这儿,这下信了吧?"

    关文接过那两块碎角银子放在手上掂掂,面上表情从激动兴奋恢复到了平静,郑重地把钱放回到李欣手心里边。

    "怎么了?"李欣微微皱了眉,"你收着呀!"

    "那是你挣的,该你拿着..."

    关文冲她轻轻笑了笑,还不待李欣反应就捉过了她的手,一下轻一下重地给她揉着手板心,叹息一声道:"欣儿,你真能干...这段日子你也累吧?白天做饭涮锅洗碗的,晚上还要替我打点..."

    李欣抿唇笑道:"不都是我该做的?那好,你要是心里觉得愧疚,就多帮我揉揉。"

    媳妇儿说话和和顺顺的,关文自然更爱听,忙不迭应了声,认认真真地给她捏起手来,沿着手臂就往上爬了,大拇指按着她后颈窝顺着肩部线条滑下来捏着,力道也适中。

    李欣微微仰了仰头,眯着眼说:"手法不错嘛。"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好歹这么些天也从你那儿学了个七七八八。"关文笑着回了句,轻轻捶打起她的后背,带了点儿叹息的声儿说:"四弟把媳妇儿娶回来,就算了了一件大事。阿秀的事儿..."

    "都跟你说了不急,总得一件一件来,老提老提的,眉头皱着,自己都成个小老头儿了。"李欣背对着他嗔了一句,打趣道:"头几天不是还打量着这做工的两个小伙子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啊?"

    听她说得有趣,关文乐呵了声说:"难不成我随便看上一个就给拉回家去?"

    "别,阿秀又不是找倒插门儿。"

    说完这话,李欣和关文都笑出声来。李欣回头拍了他一下,"别不正经,亲事不能急,急也没用。阿秀是个好姑娘,不愁找不到好的婆家。"

    关文思量了下,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灵光一闪,问李欣道:"还记得送你画那个...那个叫什么行来着的书生不?"

    "韦行知。"这名字不算难记。李欣挑了挑眉,"怎么,你想把他和阿秀凑作堆?"

    "我就问问。"

    "阿文,你可别太急了,看谁都用大舅哥看妹婿的眼光看。"李欣正色道:"要给阿秀找婆家,还是要找那种知根知底的,要了解个透彻才好。"

    "我知道。"关文点头答应。

    夫妻俩又絮叨了会儿,李欣想想还是把那二两银子拿了出来递给关文,说:"你收着吧,我身边还有点儿散碎的铜板,平时又不用钱。"见关文要推回来,李欣撅了撅嘴道:"你收着,我们走前公爹还打了招呼,说让我们有空去姑那儿瞅瞅,你有银子傍身也好些。"

    说到这件事关文才算收了银子,叹了口气。

    李欣说:"等这工完了,我们买点儿好吃的好喝的去见见姑姑。说起来除了成亲那日跟姑姑见过两面,我连礼都没给她行过。姑姑也算是亲长辈,还是得去看看比较好。趁着这段时间功夫你带我去认个门儿,都是亲戚,还是得时常走动走动。"

    李欣和关文成亲关氏也来了的,送了点儿礼,略坐了坐,赶着天黑就走了。李欣也只是见过她两面,并没有深入接触。

    不过看关文说到他姑的时候那副表情,也不难猜关文和关氏的姑侄关系还挺不错的。

    头前就听说当初关文走镖的时候替关氏一家把着门,时常接济啥的,才没让那些小混混继续骚扰得逞。关文这一走,指不定那些小混混啥的又蠢蠢欲动,返回来继续欺负关氏一家。

    "姑父身子不好,好在昌会和昌生也大了,能担得起顶梁柱,不然姑一家过得也苦。"

    关文把那二两银子收好,摩挲着李欣的小手说:"小的时候姑挺疼我的,她人又善良得很,被人欺负也不会吭声。姑父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两口子在这镇上做点儿小买卖,以前日子还算过得去。要不是那次姑父被人打折了腿..."

    李欣隐约听说过关文姑父赵光明腿被人打折了,倒不是很清楚这过往。听他开了头,想了想问他:"姑父腿到底是怎么的?"

    "他实诚,看见路边有几个小混混卖给过路的客商一些假玩意儿,怕人客商吃亏,出言提了个醒儿,惹了那几个混混不满,趁姑父一天出门拥上去就把姑父给打了。据姑父说,可能是有人踹他的时候力道用过了,骨头给踹断了,以后姑父就整日待在床上,郎中也说,他那腿治不好。"

    李欣蹙了眉,"那那些混混没赔钱什么的?还有那些客商,姑父这遭遇也跟他们有些关系,他们没啥表示?"

    关文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人都那样了,谁还管呢。那些混混也是胆小怕事的,跑了两个,另外两个打死都说不是他们踹的,姑父也老实,说不记得那时是谁踹他腿了,这事儿就只能这么搁着,那两人给了些钱,也顶不着用。"

    "那,客商呢?"

    "客商?"关文冷哼一声,"做生意的,都是朝着利益去的,谁愿意摊这一档子事儿,躲都来不及。姑姑也去找过他们,当天那客商说明日给姑姑送钱去,第二天姑姑去找,人就走了个没影儿。毕竟只是过路的客商,也没人认识,还不只能算了。"

    "商人逐利,这倒也不稀奇。"李欣感慨道。

    "那时昌会昌生都还小,家里担子一下子全落在姑姑身上,一家人过得很是艰辛。"关文长嘘一口气,"好在现在也算是熬到头了。"

    关氏的丈夫赵光明躺在床上也不少年了,不过两个孩子也长大了,家里多了两个劳动力,虽然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倒也还凑合,比起前些年生委实好了许多,即使没有关文罩着了,轻易也没有人敢来欺负赵家。

    两口子又絮叨了会儿赵家的事情,挨不住困就睡去了。

    隔了好几天也是风平浪静的,崔家夫人和小姐也没说让李欣再做什么吃食,崔管事也没有来找过李欣。不过好笑的是,那会儿给李欣送赏钱的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倒是来找过李欣几次,眼巴巴地看着她,嘴嘟着,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似的。

    这小丫鬟看上去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已经有了点儿俏模样。李欣想着,丫鬟十二三岁,小姐估计也不会很大,见这丫鬟每次控诉似的看着她,李欣也不恼,有时候做好短工们的饭食还会招呼那丫鬟一起用,不过每次小丫鬟都是一脸嫌弃地跑掉了。

    这也算是李欣在崔府做工期间找到的一个乐趣,晚上和关文形容那丫鬟又嫉又不满的样子,直让关文笑说她"小气"。

第五十章 想辞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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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气一日日转凉,李欣给关文拆旧翻新做的衣裳也套上了他身。关文干起活来越发有力气,李欣欣慰地发现,在崔家待了这些日子,关文干活非但没瘦,反而还增了些肉。不知是不是因为伙食好的缘故,不但是关文,就是其他做工的人精神面貌也好了许多。

    能把当家的养肥,李欣心里还是满得意的。

    不多不少,在崔府做工也有二十天了。

    推掉重砌的地方渐渐垒出了新样子,泥瓦匠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照着图纸做挺美观大方,在墙砖上有时还会雕刻一些东西,花鸟虫鱼什么的,美观大方得紧。关文休息的时候便喜欢在一边看,间或问两声。年老些的泥瓦匠喜欢跟他吹牛,一来二去的,关文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泥瓦上的知识。

    崔府的工钱不是月结,他们打短工,只有短工打完了才有钱拿。李欣算了算,一天一百钱,二十天过去,两口子的工钱加起来也有二两银子了。只是看样子崔府请的泥瓦匠还是喜欢慢工出细活,干活干得并不太积极,虽然干出来的成绩质量没得说,但到底时间还是有些拖延。

    关文便开始急躁起来。

    李欣问过他,他表示打短工日子不能越过一个月去。可李欣觉得这个赚钱机会太难得,就是做两个月她也乐意干。一个月三千钱,一两半的银子,怎么算都不亏。

    问题是,关全的婚事卡在那儿,的确拖不得。再往后拖就过年了,又要忙着过年的事情,根本抽不出空来办嫁娶之事。关文急躁也是应当。

    关文和李欣合计了一下,找了个午晌便去求见崔管事。

    崔管事似是在核对账目,面目很舒展,不时地颔首微笑。他前面又立着四五个小管事模样的人,低着头微微哈着腰,一副凝听状。关文和李欣站在角落,小厮示意他们等一会儿。

    李欣饶有兴趣地看前面上演的场景。说实在的,来到这儿那么多些日子了,除了在乡村里边待过,镇上也不过是匆匆走过一遭。看过的人除了农夫村妇也就没别的了。对于崔府这样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如何管家的,她还真有三分兴趣。

    崔管事放下手里的账册本,先点了点头,然后说:"上京师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回崔管事的话,都打点好了,镖局那块也联系上了,价钱也谈拢了,只等着老爷下令,看什么时候出发。"

    "放了契的有两户人家想继续跟着主家,回了夫人,夫人没让。其他的该放的人都放完了,银钱也结了,府里总共还有六十四口签了死契的要随主家上路,另外五户家生人家。"

    "田土按照管事吩咐的,除了祭田,其余的都和附近田农换过了,把主家田地都归拢在了一块儿。现在还要请管事定夺一下,看是另外找人佃下田地,长期租用长工,还是找佃农。另外,是否需要留下一户人家看守主家这边的田粮?"

    "短工那边的活计还没出成果,恐怕还要等上几日..."

    ...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倒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崔管事偶尔回应一声,或者针对某个问题问个话,或者对某个问话给予一个答复。

    等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了,几个小管事也纷纷告辞出门去,那小厮才上前道:"崔管事,关家大哥和大嫂子有事儿要见您。"

    崔管事抬起头来,乐呵招呼一声,让小厮上茶,说:"午晌也不休息休息,有事儿晚间说也使得的。"

    "麻烦崔叔了,怕您有事儿,这不,就叨扰您了。"

    李欣客气地一笑,暗中拉了拉关文的衣摆。关文便也笑着说道:"您贵人事忙,最近几日都没见您的面。"

    "老爷夫人要走了,很多事儿都得尽快着办。"

    说话间小厮端了茶来,关文两口子忙起身谢过。崔管事啜了口茶,问:"阿文做事实在,大妹子你做的那一手吃的,大家伙儿都稀罕。你俩可别告诉我,现在就要走啊。"

    关文尴尬地笑了笑,说:"什么事儿都逃不过崔叔您的眼睛。"

    "不瞒崔叔您说,阿文他四弟等着钱娶媳妇儿,家里事事都得张罗。本来我俩以为这边做工二十来天也差不多了,没想到泥瓦师傅们手脚细致,如今看上去可能还有有个十来天才能完工。这不,阿文就有些急了。不管怎么说,首先还是要把聘礼给准备好,婚事什么的,七七八八准备妥当也要一两个月,再加上娶亲,时间一拖,可能就得到过年的时候了。"

    李欣低低地叹了口气,"崔叔您大概不知道,阿文他四弟说上一门媳妇不容易,阿文也是着急了..."

    崔管事细细听了,犹疑了一下道:"就算是赶着娶,差个十来二十天也应该没多大关系吧?"

    李欣其实也觉得并不差那么几天,胡家就算等着下聘,让人去说一声不就可以了?可关文似乎又好这个面子,不希望未来亲家看轻了他们,也不跟胡家通个气。

    李欣想,大概关文也怕胡家心里有什么想头,认为他们关家不上心吧?

    关文犹豫了片刻才道:"倒是没多大关系..."

    "既然没多大关系,不如就把这工做完了再走。"崔管事笑着说道:"阿文,这笔账你要会算,你走了,搬砖运瓦那块上其实也不差你一个,最多就是你把大妹子带走了,那群吃馋了嘴的心里不痛快。但你把这工干完了,你们两口子加起来也有一两多银子,十来天的事儿,哪个合算些?"

    关文如何不会算这笔账?但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崔管事给李欣使了个眼色,李欣收到,却并没有劝说关文。

    起初关文跟她商量现在辞工拿钱走人,李欣就不是很赞同。不说工钱,单就是这儿的生活条件,环境什么的,李欣就有些舍不得。等回去关家,又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她呢...

    另外就是,在外人面前驳自己男人的面子这事儿她还是有分寸,知道这是不能做的。

    崔管事说了一番,关文只答应说好好想想。

    回去的路上,关文轻声问李欣,"欣儿,你觉得这事儿..."

    李欣抿唇,"你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关文忧虑道:"跟胡家订了亲事都快小半年了,本来订了亲事就该把聘礼给人送去,一直拖一直拖,拖到现在,我实在是觉得对不住人家。"

    李欣停顿了下,"也不差这十来天吧?"

    关文不语,默了会儿才轻声对李欣说道:"瞎子胡跟我提过,他家姑娘十八岁生辰就在这两日了。婚事虽然订了,可聘礼要是在胡姑娘十八岁生辰前还没抬过去,怎么都说不过去——这不是拖着人家姑娘吗?"

    李欣抬了抬眉,关文又说:"阿秀也是一样的,不过阿秀生在腊月间,尚还有段日子,胡家可是不能继续拖着..."

    原来是要卡胡家姑娘的岁数!

    两家都还要些面子,关家要是一直拖着不下聘,说出来名声上就不好听了。就算以后胡家姑娘进了关家的门,旁人那些爱嚼舌根子的还不得说这门媳妇不得关家重视?胡家姑娘相貌不好,娘家情况也不好的,传到胡家耳朵里去,那父女俩不得自卑?

    就拿李欣嫁给关文来说,关家给的聘礼并不多,但嫁妆刘氏还是装了满满当当一口箱子。而且婚礼那排场也并不算太寒碜,关文态度也够诚恳,虽然没有亲娘来,但当得起事的兄弟姊妹来家里下聘也算是给足了李家面子。可以说,李欣在关家可以抬头挺胸当人媳妇,跟婆家重视、娘家有兄弟便有底气等方面不无关系。

    胡家姑娘只有一个鳏夫爹,没娘帮她张罗婚事,没兄弟做她后盾。情况比李欣还要差些吧。

    同是女人,李欣自然也懂得其中的重要性。

    想了想,李欣忽然笑道:"其实也没关系的,不然就托人把钱送回去,让公爹他们先把聘礼给下了。我们继续在这儿上工,等工完了,再去合计婚事,这样两全其美,岂不是很好?"

    李欣以为这个想法很不错,既照顾了胡家,又顾着自己这边赚钱,一举两得。正想先前两人怎么脑子拧了没想出这个办法来,却见关文听了这个主意,非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是眉头紧锁,有些犹豫不定的样子。

    难道是没有能送钱回去的人选?

    崔府这边要是离了工,一天一百钱可就没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时间。李欣说:"不然托姑姑家的堂弟跑一趟?"

    关文低了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

    "阿文,到底怎么了?"

    见他这样李欣眉头也皱了起来。按理说这个方法很好啊,他却还是一副不成的样子。难道他这个做大哥的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才安心踏实?

    关文动了动嘴,半晌才道:"欣儿,钱必须捏在咱们手里。爹和爷爷也好,二弟四弟也好,姑姑家的堂弟也好,都不能给出去。"

第五十一章 关文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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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文爱财?

    李欣下意识地就得了这么个结论,马上撇开这个想法。

    这绝对不可能。他要是爱财,头几年就不会为了家里边的生计去走镖。二弟三妹的婚事都是他办的,接济姑姑家也是他做的,供养六弟上学一直都是他出的钱。要是以前孙喜鹊还是关家媳妇,手里赚着养家的钱败了家还算是说得过去,现在孙喜鹊又不是关家媳妇,钱如何不能拿给关家人做事儿?

    可看关文眉头紧锁,不像是说假的,李欣便已经信了六分——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直到两口子进了房,关文插好门栓,这才对李欣说道:"欣儿,还记得咱们床上内里横杠的那根木板子,上面那个小箱子不?"

    李欣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当然知道,好歹在那床上也睡了那么些日子了。不过她一直以为那是关文的私产,也没起过心思去动过。

    说起那个小箱子,李欣倒是挺有印象的。八成新的木料,上面还刻着花纹,挂了个小铜锁。虽然只是个小箱子,但好歹是明晃晃地搁在横板上,特别打眼。

    "那箱子怎么了?"李欣疑惑地问,又马上说道:"我可没动过,那箱子锁着的呢!"

    关文点了点头,吸了口气才说:"那箱子里边儿,原本放着我回来的时候拿回家的二十两银子。"

    李欣吸了口气。

    二十两银子!

    "我走了两年的镖,前前后后赚的钱加起来也有七八十两,都是我拿着命去拼来的。除了拿回来孝敬爹跟爷爷,给六弟交束脩,接济一下姑姑一家以外,其余的钱我自己留了一些,给了一些给二弟他们家用,想着,家里有弟媳妇,吃穿什么的她都知道张罗,其他的也就没多管。没镖走的时候我都在镇上歇着,有镖走的时候十天半月的都回不来,也不知道家里边什么情况,每每都是托了人把钱送到了,我就觉得自己尽了责任了。"

    李欣听着有些心酸。那两年关文风里来雨里去都是为着关家,自己却没捞着一点儿好,脸毁了,腿也瘸了...

    难得关文肯跟自己说以前的事,李欣自然温温顺顺地挨着他坐了,握着他的手柔声问:"然后呢?"

    "我托的都是镖局里的兄弟,绝对不可能从中坑我的钱,自然是我拿多少回去,家里边就能收到多少,我从来不信自己个儿在外面交好,那种能换命的兄弟会在中间做手脚。两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那次实在凶险,运镖途中遇到了山匪。要说是一般的镖倒也罢了,失了镖,镖局赔就好,可那镖失不得,算得上是半个皇差,价值又大,镖局赔不起,还可能要搭命进去。我不要命地跟山匪干了一仗,受了伤。虽然最后镖保住了,不过还是死了几个兄弟,我总托他帮我带钱回去的那个兄弟也在其中。"

    说着关文似乎有些口渴,端起茶碗喝了口水,长叹一声道:"我们成亲的时候,镖局的总镖头也来了的,还和弟兄们凑了三两银子给我们。那一次因为镖局伤亡惨重,单就是死的那几个兄弟就每人赔了二百两,还别说其他伤筋动骨了的。我拿回来那二十两,也是镖局赔的。三两银子虽然看上去不多,但对于镖局来说,能拿出来也很困难了。"

    "总镖头四十来岁,个性耿直,不过人丁单薄,膝下只有一个小孙孙。按理说我这种情况没有生命危险了,还可以继续走镖的,但碍于腿脚不行了,也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总镖头才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回家养养,也跟我承诺了,如果以后我腿脚好了,还是想做那行,还可以回去找他。他毕竟也缺人,觉得我护起镖来还挺有胆有识。那二十两,总镖头能拿出来也不容易。可以说,那一仗的善后基本上把总镖头这些年的攒的银钱花得差不多了。"

    李欣越发觉得莫名,这些...和他不把钱拿回家去交给关家人有什么关系?

    关文叹了一声,"我回去的时候,料想以往那七八十两银子应该还不至于花光,但也没问,觉得家里有点存银也好。我想着,还有那二十两,家里边的日子怎么说都过得去了。回来这三年来,不管是六弟的束脩还是家用,都从这二十两银子里开销,其余拾起来的庄稼、牲畜活计攒的钱都是爹收着,我没动过一分一毫。"

    "那...然后呢?"李欣好奇道。

    "然后就是在商量四弟婚事的时候,爹说家里没多少钱办喜事,我就把这事儿拿出来说,想着怎么着也该有些存银。没想到爹这才含糊跟我说,那些钱都花完了。四弟还口口声声说,我没带多少钱回去,前前后后总共加起来也就四五十两的样子,除了爹和爷爷收了一些,六弟的束脩和家用,人情往来的开支都花得差不多了。"

    李欣倒吸一口气,这下才明白过来到底关文说前面那些是什么意思。如果照关全说的,关文拿回去的只有四五十两,那和七八十两一对,中间的差额钱数去哪儿了?

    关文默默地静了片刻,才轻声问:"欣儿,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没?"

    李欣艰难地点了点头,"你不信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患难兄弟坑你的钱,那么只有可能,钱被家里人藏起来了。是这个意思吗?"

    仿佛有些难堪,关文等了一会儿才略点了点头。

    "可是..."李欣微微动了下嘴,"有可能是孙喜鹊拿走的..."

    关文淡淡地笑了笑,"欣儿,我那兄弟帮我带钱回去,至少得是当着我爹的面才会给钱的吧?他做事沉稳,怎么可能把钱就交给一个妇人手里边。"说着叹了一声,"再说,现在也不能找他求证了。"

    帮关文带钱回家的兄弟已经死了,可以说是死无对证。而且再怎么说,死者为大,总不能人死了还望人身上泼脏水吧?

    要是前几年关文问过这事,恐怕现在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家人心里要是有了隔阂可就不妙了...

    不过...

    等等!

    李欣忽然绝对关文话中有话。什么叫"至少得是当着我爹的面才会给钱"?这样说的话,关文不怀疑他那镖局里的兄弟,唯一可能藏匿真相的人不就是他爹——关明了吗?

    她那个公爹...说实在的,李欣对他并无太多好感,也并没有恶感。只因为他是自己丈夫的爹,所以自己理当对他有几分尊重。虽然这个公爹对她不算好也不算坏,但住在一个屋檐下,只要相安无事,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也会奉他终老。

    但要是他真的昧着良心瞒下自己儿子赚的钱,儿子娶亲,女儿嫁人这种关键时候都抠着不给出来,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李欣缓缓摇头,"阿文,我不懂..."

    "我以前也不懂。"关文轻声地说:"那段时间我很烦躁,爷爷又把我的婚事提了出来。二弟四弟都说我得娶个妻子来当起门户,爹也老说我这做大哥的该成个亲了,老单着做光棍也不是个事儿。尤其是爷爷,一直殷切嘱咐我来着,说什么长子嫡孙要兴得起家...最后把我逼得没办法了,我才去请了四邻八村有名的李大娘来帮我说媒。"

    原来关文说婚事还有这么个情况...李欣默默颔首,这她倒是能理解。

    "那时候我还以为家里面至少也能出得起聘礼什么的,但爹总是摆手说没钱。本来家里一直行事都很低调,外面人都以为我们没钱,可我从来便觉得只是财不外露。没想到..."

    关文拉了李欣的手,又叹了口气,"没想到真到我说婚事的时候,爹还是只有两个字,没钱。"

    "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欣含糊地说道。这父子之间的隔阂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可不能在中间挑唆。

    "谁知道呢...爹说没钱,那么娶亲的聘礼准备的也就薄了,好在岳父岳母也没说什么。不过欣儿,我总觉得你嫁我嫁地委屈,虽然成亲以后我真挺高兴的..."

    李欣轻笑一声:"说正经的呢!你也别一竿子打下去就这么认为了,要是不是公爹把钱藏起来了呢,这不是冤枉他老人家了?"

    关文低沉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也一直把这件事闷在心里,从来没提过。今儿你说起这事儿,我怎么着也该跟你露一声。"

    说着关文正经地坐直了身子,扳住李欣的肩膀说:"甭管那钱是真的被爹藏着还是花光了,这事儿就我们俩心里有有个数,别跟其他人说。赚的钱只能我拿回去给四弟办事,二弟太老实,一定会上缴给爹,四弟的婚事又不能让四弟操办,爷爷年纪大了也不能做这档子事,除了我们做大哥大嫂的能来帮四弟置办,找不到别人。"

    李欣一惊,"阿文,你不会以为公爹连你赚来给四弟娶妻的钱都能昧下来吧?"

    关文苦笑一声,"我不吭一声是不想伤了父子感情,我也不想做什么把钱拿回去再问下聘花了多少钱这样试探的事儿。反正以后我们也有我们的小家,钱还是收在自己手里边比较好。"说着又叹道:"欣儿,你也知道,爹他这辈子的愿望都是搁在六弟身上的,指望着他当官老爷。保不准爹把宝压在六弟那儿,攒着钱留给六弟呢。"

第五十二章 打小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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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明对关止承一向偏爱,这个李欣倒是毫不怀疑。关家只有关止承这么一个读书人,指望着他通过科举飞黄腾达光耀门楣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李欣就不明白了,关文好歹是长子,怎么着都该是他来给关明养老的吧?要是关文猜的都是真的,关明独独把宝压在关止承身上,其他儿女不管,的确是很让人不解且失望的事情。

    孩子多,有所偏爱是正常的,但偏爱也不是这么偏的吧!

    关文说了一番话就显得有点儿累了,没躺着休息一会儿就又起身去做工。李欣趁着这段时间洗了昨儿两口子换下来的衣服,又把厨房收拾了一番,脑子里想起关文那些话,一时之间就有些怔忪。

    虽然老话说的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没点儿这样那样的苛杂事儿?可这事儿要是搁在自己身上,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痛快。

    李欣仔细思量了一下,捋了捋关家人的关系,倒真是让她觉察出平常没想到的情况。比如说关武,他娶孙喜鹊的时候是关文拿钱来置办的,关文不在,关明这个当爹的总该上点儿心,了解了解孙喜鹊的品行,可娶回来的这个儿媳妇却是那么不堪。

    再说李欣还没见过的关家三妹关阿荷。她的婚事是关文外婆还在世时操办的,嫁妆是关文置下的,嫁的地方还比较远,去了辉县邻县平沙县,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娘家,李欣嫁到关家还从没听关明提起过这个女儿。

    关家老四的婚事也是关文在操心,为了聘礼钱本该清闲清闲的日子却要出来打短工。

    关家五妹的嫁妆还是关文在攒,不见关明提过一字半句,阿秀和关止承闹矛盾的时候关明也只一味帮关止承说话。

    至于关止承,关文出钱给他交束脩,关明在家里对他也是明里维护暗里维护。

    阿妹就不说了,关明基本也不关心,不然怎么着凭着公爹的身份也不会让小女儿在家受儿媳妇孙喜鹊欺负。

    细细捋下来,李欣越发觉得关文猜的是真的。毕竟关明对关止承的偏爱那么明显。

    李欣只觉得有些累,关文要在那屋檐底下和他爹生活,恐怕更是心力交瘁吧...

    一边想着,李欣一边准备着晚饭的食材,该洗的洗,该切的切,该腌的腌。也是手上有了动作,才不至于让她一直胡思乱想。

    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李欣看了看,盐罐子里剩下的盐恐怕不够,便去大厨房要盐罐,遇到一个打过交道的媳妇子便聊了两句。在灶房烧火的大娘似乎得了空,见李欣还没走便拿手在衣服上揩了揩,笑着脸走过来,跟李欣打招呼道:"关家大嫂来了呵。"

    "大娘。"李欣笑着回应一句,指了指那大娘的脸。大娘会意伸手擦了下,笑道:"伙房里做事儿,都这样。"

    "关家嫂子就不一样,少有在脸上沾上灰啥的。"那媳妇子笑道。

    李欣也就跟着笑了笑,"我还忙着,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便提步要走。

    灶房大娘忙喊道:"嗳,关家大嫂等等..."

    李欣疑惑地望过去,那大娘笑道:"有点事儿跟关家大嫂打听打听。"

    李欣便站定,"大娘有啥事儿?"

    "那个..."

    那大娘却忽然有些哽,踟蹰了下才说道:"关家大嫂,月丫那丫头..."

    月丫?李欣眨了眨眼,这名字却是没听过的。那大娘见她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讪讪笑了笑,"月丫就是小姐身边那丫头,这段日子不老在你身边打转儿来着..."

    "哦!那小丫头叫月丫呀?"李欣笑道,心里却留了个心眼儿,"这几天她都来我那边玩儿来着。怎么了?"

    听李欣这么说,大娘略微尴尬,长满褶子的脸上也露出有些失落的笑来,"那丫头说要跟大嫂子你学做些点心..."

    绕到这个事儿上来,李欣大抵知道这大娘打什么主意了,笑眯眯地问:"大娘和月丫是..."

    "她是我侄孙女儿。"大娘腆着脸道:"主人家仁慈,留了我们一家上京师去继续伺候着..."

    李欣点头道:"那是老爷夫人积德,也是大娘你的运气。"

    大娘忙不迭点头,又把话绕回来,"说是这样说,主人家给咱们的可是大恩惠...这不,我们也想着要回报主人家些什么...月丫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又喜欢吃大嫂子你做的吃食,这要去了京师怕是也不会回来了的..."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也表达得差不多了。灶房大娘眼巴巴看着李欣,搓了搓手,讪笑着又添了句:"这也是我们做奴才的心意..."

    这话李欣可不爱听,她可不是他们崔府的奴才!一下子脸就拉了下来。

    见她似有生气的前兆,大娘虽不解但也立马道:"关家大嫂子,这事儿可就拜托你...我这一大把年纪,豁出面子拉下脸来求你..."

    李欣心里很烦,虽然说在崔府里交际是必不可少的,但说到底她和关文跟崔府的关系并不是主人和奴才的关系。他们可是良民,只不过趁着机会好来这儿打短工,什么时候成了崔府的奴才,必须得听之任之了?就连一个烧火房的老大娘也能赶上来跟她说这些话。

    "大娘,那会儿崔管事也来问过,可是真的...哎,等这阵子过去,保不齐我们家还得靠着那一手手艺挣钱呢,实在是不能告诉别人。您也别生气,左不过都是些乡下东西,也登不上台面。"

    李欣敷衍了两句,见那大娘脸耷拉了下来,一派不高兴,心头也有些火气,语气倒还是温温和和的,"等去了京师,天南地北的东西多了去了,怕是小姐也不会再心心念念着我做的那点儿吃食。"

    这话倒是让那大娘顿了顿,迟疑了一下,"京师的东西吃腻了,保不准还是想吃点儿别样风味的..."

    "那到时候更多新奇的吃食摆在跟前,哪想得起这边的。"李欣假笑了两声,看了看天色,"哎呀,时候不早了,大娘,我还得去做饭呢,就不跟你闲聊了啊。"

    实在不想跟那大娘打哈哈,别扭着说话直让她脑袋疼。李欣寻了个由头抱着盐罐子就跑了,也没给灶房大娘说话的机会。

    晚饭做好端上桌,李欣刚吃完放下碗,就见月亮门那边走来个年纪轻轻的媳妇子,正是她在大厨房那边打过交道,今日还聊过两句的。那媳妇子看起来也是刚吃过饭,见李欣望向她,左右望望后朝她招了招手,看样子是在示意她过去。

    李欣对这个媳妇子没什么恶感,关系还不错,便走上去。一靠近就被那媳妇子拉到一边儿去,月亮门拱形墙壁做了掩护。

    媳妇子低声道:"袁大娘跟你说啥了?"

    李欣轻轻挑了挑眉,"没说啥,就唠了两句。"

    "得了,还藏着掖着的,你还信不过我。"媳妇子装作生气地轻拍了她一下,压低声音说:"她是不是问你做给小姐吃的那几样东西的作法?你可别给她,小心被她给骗了。"

    李欣笑了笑,"能骗我什么?"大不了就想把方子拿了去,自己琢磨了做出来讨主人家欢心,或者另外摆个摊卖这种新奇吃食罢了。

    "那袁大娘虽说是被夫人留下来了,但夫人没打算把她带去京师的。这人...哎,背后嚼人舌根子也不好,别的就不多说,你自个儿掂量着,别轻易信别人。"媳妇子顿了顿又说:"月丫那丫头实心眼,也不懂怎么分辨是非好歹的,袁大娘仗着是她长辈,打着她的旗号来诓你,你可要当几分心。这府里虽然是要搬去京师了,跟这边却也断不了联系..."

    媳妇子说话虽浅,但李欣却听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弯弯绕绕。做奴才的心里也有几分小九九,各人打各人的算盘珠子。崔府不算很大,却也是奴才关系各种人情盘综错杂。

    她还是赶紧打完短工和关文回村里去吧,大宅子里边儿生存,累。

    谢过媳妇子,李欣兑了祛火散热的茶水给大家喝,一边跟关文嘀咕:"那事儿你想好了没有?按崔管事的意思,咱们还是有始有终的把事情做完。要你还是觉得现在就得回去,咱们也好先跟崔管事说一声。"

    关文大口饮了茶下去,喟叹了一声,嘴角还残留着茶水印子,"事情都堆在一起了,真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倒是有个想法。"李欣略顿了顿,看关文一下子望定她,才斟酌着轻声说道:"不然,我们先在镇上把一些必要的东西买了,该置办的先置办起来,然后你让人去给二弟传个信,请个岁数大一点儿的大娘婶子跟二弟一起去胡家把聘下了,把情况跟他们说明一下。等我们这边完工了,我们回去再着手准备婚事,也就间隔个十来天。"

    关文一听,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想了想眸子有微微暗了些,"在镇上置办的话,钱花得就多了..."

    "也不差那点儿钱,胡家就一个闺女,说聘礼是在镇上买的,以后亲家脸上也有光些。"李欣倒是看得开,或许是因为对胡氏抱有同情,所以在这方面,李欣也不希望委屈了胡家。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便敲定明日由李欣抽空去镇上采买,关文则去他姑那儿走一趟,让他堂弟去关家和关武说一声,也好让后日关武来就能直接把置办好的聘礼抬去胡家。

第五十三章 置办聘礼

    第二日李欣便跟崔管事说了一声,瞅着上午的空闲时间,问明了置办那些东西的商铺,便朝着那儿去了。

    关文则是打算上晌做完了工,挤了点儿时间去他姑姑关氏家里走了一趟。一起做活的都知道关文家里事情多,也愿意帮他分担一些活计,跟他说如果开工了他还没回来有他们在,不用急。

    两口子这样各自去忙关四的婚事,倒是分工合作,互不耽搁。李欣也第一次有一种身为嫂子的自豪感。

    以前和婆家两个小姑子待在一起,阿秀懂事,阿妹虽然胆怯却也并不闹腾,教她们什么便学着就是,一段日子下来李欣便感觉这些都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嫁过来第一次家里要办大事儿,担子落在自己身上,虽然有点重,但无疑这也是她融入这个家很重要的一步。

    况且这婚事一办,关四媳妇儿进了门,家里就有两个媳妇了。听说胡家姑娘心灵手巧,来得起事儿,家里的活计想必以后也能跟她分担一些。帮她把婚事办妥当了,关四媳妇若是承她的情,自己在婆家也多了一个助力。

    关文便又把李欣得的那二两赏银交给李欣,让她看着置办聘礼,临走前李欣说:"估计今儿去买了,这二两银子就花得差不多了。"

    镇上的东西到底要比乡下的要贵些。关文摆了摆手,"你看着办就成,多买点儿实用的,老四媳妇儿过了门,娘家就剩一个瞎子爹,胡家姑娘想必也不放心。"

    李欣点了头,揣好钱赶到镇上一家大些的杂货铺,比着心里算计好的东西瞅,又和货铺伙计闲聊,顺便砍价。货铺老板看上去是个精明的人,四十岁的样子,有些谢顶,拨着算盘珠子言笑晏晏的,"大妹子这是要把我这铺子里面东西价格都问高了去啊?"

    李欣笑道:"老板这话说的,买卖买卖,总得货比三家不是?谁都想买物美价廉的,我也是瞅着您这儿铺子大,信用好,才到您这儿来买东西的。就是不知道,要是我买得多,老板给不给优惠些?"

    老板是个人精,听李欣这般说,便从柜台上下了来走到李欣面前笑道:"大妹子是大顾客,小店自然会照顾一些。"

    李欣也不挑理,指着铺子一角的棉絮垫子和红色布匹问起价钱,又拿眼望了望大一点儿的漆盒,以及一些干饼、糖果子。老板做了一二十年生意了,自然窥得出一二来,笑眯眯地问:"大妹子家里要办大事儿啊?我瞅着你这是办喜事儿,红布可是给新娘子准备的?"

    "是啊,弟弟娶妻,想着在镇上置办聘礼回去,往后亲家说起来也有面子一些。"

    老板点头道:"是这个理儿,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大妹子你放心,绝对是好东西!价格也一定公道,打的就是童叟无欺的招牌,我不能干拆自家招牌的事儿不是?"

    说着便让伙计抱起一床棉絮垫子示意李欣摸了摸,说:"才打理好的棉絮,冬天垫在背底下铁定暖和。还有这个,"又示意李欣看稍微放在上面一层的棉絮被褥里子,"这也是弹好没多长日子的,绝对蓬松,长宽都够,重也重个七八斤,两口子睡是绝对够的。这两样大妹子要是都买了,我给你算八百钱。单卖的时候垫子是四百钱,褥子可是四百五十钱的。"

    这个价格单看倒是很便宜,但是总共加起来就有些让人吃不消了。这要是在乡下和别家会弹棉花的买,两件套也就花个六百钱。这八百钱再买点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两银子了。

    虽然关文说要瞅着实在的买,但四京果子,四喜糖子总要备的,这两样算一百钱吧。买两三个漆盒装,几十个钱。还要给新媳妇备两套衣裳,便要扯两匹布,她这个做大嫂可不能不记着。另外便是给新媳妇的首饰,甭管铜的银的还是镀金的,总得准备一样,胡家那么穷,肯定没有多余的钱给姑娘打首饰,估计没人帮忙操办,也没个岁数大些的妇人提醒。

    如此掰着算,用钱的地方还真是多。米面还得匀出去一担,聘金也得备点儿,鸡鸭鱼肉、聘饼、酒、茶叶、芝麻,还得打造一样两样像样的家具让胡家陪嫁过来...

    当初李欣的婚事都是她娘家人张罗,这些事儿她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没亲身经历过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感受。

    比起来,当初关文娶她的时候聘礼单子真的太薄了。就她现在点点算算的,少说也有三四担的聘礼。关文聘她的时候就一口薄薄的聘礼箱子。

    然而给胡家的聘礼多半胡家还是会当做嫁妆还回来的。

    李欣暗暗叹了口气,和货铺老板你来我往讲了一番价,最后还是定下七百六十钱买了棉絮垫子和褥子。又挑了三个漆盒,六十钱。几样干果饼子什么的,八十钱。一匹花布和一匹红布,总共二百三十钱。全部加起来一两多银子了。

    数着老板找回来的铜钱,李欣也并不怎么心疼。说起来这二两银子也是意外之财,她并不怎么可惜。

    毕竟她还有私房钱不是?自己留着一些,回门的时候她娘还塞了钱给她的。

    自己的私房银子她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从来没对旁人说过。大头都留给娘家人了,小头自己留着,算是有个心理安慰,有钱在手总是让人心安些。

    她买得多,老板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也难得慷慨,问清楚李欣现如今的住处,派一个伙计帮她把东西搬回去。

    思量了下李欣问道:"不知道这哪儿有比较好些的首饰铺子?"

    "哟,大妹子这可就问对人了。"老板笑眯眯地走到门口,朝西边儿指了指,"跟着这条道一直走,看到有口井以后朝北边儿那条道再走一会儿,有家'鎏珍坊';,那儿的首饰都是顶好的,绝对万里挑一。"

    夸得那么好,李欣心里暗想这老板是不是鎏珍坊的托儿。不过去看看也无妨,距晌午还有些时候,李欣跟大厨房那边的媳妇子交代过,让她帮忙收拾一下蔬菜肉食,她赶着时间回去便可以直接下厨了,所以倒还不急。

    嘱咐了一番小伙计,让他把东西带去交给崔府做工的叫关文的,李欣便朝货铺老板指的地方走去。

    鎏珍坊外表看上去装饰地古朴大气,虽然说不上是客似云集,但也三三两两的客源未断。李欣抚了抚身上的粗布衣裳,理了理鬓发,想着自己虽然从乡下地方来,却也不能让这儿的人小瞧了。脸上挂着淡笑,李欣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身上还揣着不到一两的银子,要说能买多好的东西那是不可能的。但怎么着也得有一两样压个箱底,让胡家知道关家对这门婚事还是重视的。

    鎏珍坊的伙计眼力很好,看到李欣便迎了上来,嘴上说了句"客官里边儿请",但态度却并不显得有多恭敬,想来也觉察出李欣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夫人,穿着不好还单独外出,就是买首饰也买不到什么好的,于是便多少带了点儿敷衍,只跟在她身边走着,并不出言介绍。

    李欣毫不在意,没人在一边叨叨正合她的意,抱了手臂在鎏珍坊转悠。

    不得不说,杂货铺老板的推荐也的确没有坑她。鎏珍坊里面的首饰做工精细,设计也独特,不至于出现"撞衫"的尴尬局面。要是买一两样回去倒是新奇得很。村里的妇人少有的带什么首饰的,胡家姑娘嫁过来的时候要是戴了首饰,旁人一问,听是关家下聘里面的聘礼,说出去两家都有光。

    不过东西稀奇,价格肯定就不便宜。

    李欣只往那铜质饰品处看,眼睛却一下子瞄到一副银质耳环,十分小巧雕成花儿的模样,新嫁娘戴上肯定很是讨喜。

    想了想,看看摸摸也不会要她的钱,李欣便唤伙计道:"小兄弟,麻烦你把那对耳环给我瞧瞧。"

    小伙计淡淡瞅了她一眼,倒也没拒绝,冲一个似是管事的中年男子喊了一声。那人有些胖,倒是笑得像个弥勒佛,眼睛弯弯的,"夫人要看什么?"

    "那副花形的耳环。"李欣朝那对耳环指了指。那人便笑道:"夫人好眼色,这对'花开并蒂';成色不错,做工精细,看着就讨喜。像夫人这样的年轻媳妇戴着正正合适。"

    说着便拿一张宝锦蓝的帕子捧了耳环出来,一边示意给李欣看一边说:"这副耳环就是小了些,好多小姐都不乐意戴,嫌它太小鬓发一散遮了就看不见了,还不如不戴。二一个也是比起其他的来,这副耳环价格偏低,夫人小姐们觉得不够档次。"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三言两语间就把这耳环的优劣给透了出来,说辞里边儿的劣势反倒还成了李欣觉得的优势——鬓发会散的一般都是未挽髻的姑娘,成了家的媳妇挽了髻,耳朵那块儿是不会被遮住的;价格偏低,从李欣的衣着上看,可能这个"偏低"的价格正是在这个顾客的承受范围以内。

    听他说得清楚,也没多大夸张,且并不废话,李欣便拿了一颗起来研究,一边笑问道:"不知道这价格..."

    "一副半两银子。"弥勒佛管事笑眯眯地道:"这价格算是很便宜了,单是称这两颗耳环也有三钱重。"

    李欣垫了垫,如果是纯银的话,这话也的确不假。

    正在想是该放弃这副耳环另选件饰物,还是跟这管事讲讲价钱,鎏珍坊楼上忽然传来一句稍显稚嫩的娇俏女声。

    "不过就是一串镶了颗红色玛瑙珠子的华鬘,去了京师到处都是,我还不要了呢!"

第五十四章 银质耳环

    楼上"咚咚咚"跑下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眉目秀婉,姿态似秋水盈盈,一看便知道是个小美人坯子。只是脸还没有完全长开,不过假以时日,这相貌定是不会差。

    跟着便又跑下来一个小丫鬟,嘴里喊着"小姐",紧接着便又有两个仆妇跟了出来急慌慌地随在了后边。

    弥勒佛管事忙跟李欣告了个罪,上前不动声色间拦住那位有些气躁的小姐,挂着一张笑脸说:"这位小姐,敝店可是哪儿招呼不周?小姐消消气,您放心,哪个不长眼的伙计怠慢了您,敝店绝对会给小姐一个交代。"

    李欣站着没动,或许说她现在有些想掉头就走的冲动。

    虽然算不得是什么冤家路窄,但在崔府外面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崔府小姐,还是让她有一种"世界真小"的感觉。

    跟着那小姐的丫鬟便是月丫,认得月丫,也就不难猜测那小姐是谁了。

    听弥勒佛管事这样说,那小姐才气哼了声,或许在家也是被宠大的,态度上有些傲慢,但还带了点儿小女孩儿的纯真气性,开口便说:"你们鎏珍坊开门做生意,怎么还能给人分个等级阶层?都是买你家的东西,不得一视同仁吗?东西摆出来就是给人看给人买的,我出得起价钱要买,你们偏不卖,不卖你摆出来做什么!"

    弥勒佛管事脸上一顿,朝楼上看去,苦哈哈凑上来一个伙计低头哈腰地轻声说:"那红色玛瑙珠子华鬘是沈家夫人上次来看中了,说待两日再来相看相看决定是否要买的,让咱们不能卖出去..."

    弥勒佛管事立马会意,轻点了点头,赔笑着说道:"这位小姐,那华鬘是一个夫人前头看中了的,咱们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答应了人家留着那珠子,便不能私下就给卖了...您要不看看其他还有没有喜欢的,敝店给你优惠些可好?"

    崔家小姐恨恨地瞪了弥勒佛管事一眼,气呼呼地摆手道:"她又没买,凭什么她说让你们留着你们就留着?这鎏珍坊是她开的不成?"

    "小祖宗,咱们另外挑别的,别为了一串华鬘生气..."

    "就是说啊小姐,为了一串华鬘跟人置气不值得,也不知道是哪位夫人..."

    两个仆妇赶上来劝,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家小姐瞪了回去,"我是为一串华鬘生气吗?我是觉得丢了咱们家的人!管她哪位夫人也没有霸占着不属于她的东西不让人买的道理!"

    月丫怯生生地在一边唤道:"小姐..."

    "我问你,是哪家夫人看中了让你们给留的?我倒想知道知道是谁那么大派头!"崔小姐不理会月丫,径自问弥勒佛管事。

    可弥勒佛管事也不想惹事,含糊地说:"那夫人夫家姓沈..."

    崔小姐还没明白过来,其中一个仆妇便吸了口气,急忙拉住还要再问的崔小姐,连声催促道:"小祖宗,大清早的就出来逛了,回去当心夫人说教,咱们还是回府去吧,过两日就走了,好多东西还得您去收拾。"

    不由分说地拉了人就走。

    弥勒佛还在赔着笑:"这位小姐下次再来,敝店一定给您算优惠些。"

    李欣一直避在一处高柜台的一边,尽量不让崔府的人看到自己。这要被月丫认出来,嚷了出去,虽然说崔家和她不过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但现在的人恐怕只会说她是他们崔府的下人。能避开最好就避开。

    月丫急急忙忙跑出去也并没有注意到李欣,见他们丫鬟伴着小姐上了轿子,两个仆妇跟在轿子边,四个家丁充作轿夫便抬了轿子走了。

    李欣这才松了口气,耳听那刚才与弥勒佛管事耳语的伙计擦着汗道:"崔家这位小姐年纪轻轻,魄力不小啊..."

    弥勒佛管事拍了下伙计的头,"絮絮叨叨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忙生意!"说完转身对李欣道:"一点儿小意外,夫人不要见怪。不知道夫人考虑得如何?"

    李欣挑了挑眉:这管事脑筋转得够快啊,一档子事儿刚过立马就可以回过来忙其他的。

    笑了笑,李欣说道:"半两银子嘛...还是有些显得贵了。"

    管事也不生气,和煦地道:"那依夫人所见,多少价格合适?"

    心里掰算了算,李欣笑道:"管事的,我也不是那种跟人讲价掰扯的人,只是听说您这鎏珍坊随便哪一样摆出来都是精品,我才上了心,想给未来弟媳妇置办一样您这儿的首饰撑个脸面。半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了,您铺子信誉摆在这儿,我也没什么怀疑。"

    听她那么说,管事心里打起了嘀咕,捉摸不透她这到底是诚心夸赞呢,还是话中有话呢?

    李欣道:"那副耳环我倒是真挺喜欢,要是半两银子,我恐怕豁不出钱去买。您看,七百个钱这价格可合适?"

    三钱重的银子,换算过来就值六百个钱。李欣这还价基本比着人工和中间销售一百个钱来还,真真有点还得精明。

    弥勒佛管事也脸上一愣,这足足掉了三百个钱下去。苦笑了下道:"夫人这价还的..."

    李欣想的是,要是管事的不同意,她正好抽身走了。要是同意呢,这价格拿下也合适。做手工饰品,里边儿利润大,她不觉得自己还的这个价会让卖主亏。

    省着点儿钱还要置办其他的呢。

    估计刚才崔家小姐那一闹对鎏珍坊也有些影响,弥勒佛管事并没有一口回绝,只是让李欣稍等一下,进了一个小门。李欣猜想那应该就是商铺大掌柜待着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弥勒佛管事便出来了,脸上挂着一丝笑,"夫人,我家掌柜的说,既然夫人是要办喜事儿,也不好跟您讲价过了,七百五十个钱,您要的话再给您包装地好看些,权当是庆贺夫人家中之喜了。不过做工师傅也得从中提两个子儿不是?七百个钱,实在是..."

    人家掌柜的干脆,李欣也不是那种和人你一言我一语还价的人,略想了想,还是点头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七百五十个钱,麻烦管事的给我包好些。"

    弥勒佛管事赶紧笑道:"夫人放心。"

    鎏珍坊的服务速度很快,李欣略等了等便把那对耳环拿到了手。临出门前弥勒佛管事还招呼道:"夫人好走,欢迎您下次再来。"

    捧着耳环匆匆回去,正赶上做晚饭的时候。李欣忙碌着做好饭,只扒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关文也趁着吃完饭后休息的那段空闲时间去他姑家走了一趟。

    李欣清点了下杂货铺伙计送来的东西,整整齐齐码好放在一边,倒也没有差错。等关文回来,李欣才跟他略说了说今天买东西的情况。

    "二两银子差不多花完了,等明儿二弟来挑走,加上去附近邻里那儿换的米面和鸡鸭也就差不多了。"至于聘金,李欣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关家一向表现得没钱,这要置办两大筐聘礼还给银子,村里人免不了要嚼舌根子了。

    关文点点头,"都跟昌会说好了,他下晌就回去跟二弟说一声,明儿一早就和二弟一起来我们这儿,直接挑了聘礼去胡家,不再过家门去。"

    "没找个年岁大点儿的大娘长辈啥的?"

    "找了,二弟去拜托的杏儿妹子她娘。"关文喝了口水,缓了缓说:"大娘是个说话讨巧的,不会有问题。跟胡家说好些,聘礼下了,这婚事就黄不了,胡家也不会急。胡家姑娘纵使是满过十八也不要紧,等段时间嫁人也使得。"

    李欣点点头,一下子觉得轻松下来,"等这事儿忙完了,好歹身上担子就轻了一些。"见关文微微笑,李欣眯了眼道:"忘了跟你说,我想着胡家姑娘打小没首饰傍身,给她买了副银耳环作为压箱底的聘礼。"

    关文一怔,李欣继续说道:"姑娘家,成亲也就这一回,戴上耳环出嫁,两家人面上都有光。"

    "欣儿,说起来,你嫁给我我都没给你置过衣裳首饰..."关文愧疚地揽过李欣,手环着她腰摩挲,"你怨我不怨?"

    李欣没想到关文想到那儿去,轻笑道:"怨你做什么?我不是没穿金戴银过。那些黄白之物都是虚的,你对我好才是真的。"说着捏了捏他耳朵:"上次回门的时候你给山子编的竹蚱蜢,说要是我喜欢也给我编一个,什么时候兑现?"

    关文握过她捣乱的小手,凑近嘴边亲了亲,"你想要,现在就给你编。"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又到了上工的时候,便各自去忙。

    第二日关武挑着两个筐子来的,一边随同的是个和关全相差不多的年轻小伙子,长得精瘦,个子稍微有些矮,相貌倒还算俊俏。李欣知道这便是没见过的姑姑家的大儿子赵昌会,经关文介绍后忙笑说道:"大表弟,这次可就辛苦你了。"

    赵昌会显得有些害羞,腼腆地红了脸回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赶时间,关文也不废话,把东西一一放进筐子里,李欣一边跟关武说着聘礼的事,一边告诫关武要跟胡家好好说明白家里境况,别让亲家心里产生鸡皮疙瘩。

    关武一一应了,李欣便又从袖兜里拿出那副耳环递给他,"这是给胡家姑娘压箱底的,想来她也没什么首饰,这个她出嫁的时候戴正好。"

    关武赶紧接过,面色有些复杂,嗫嚅了会儿才说:"首饰得多贵啊...大嫂,你这..."

    李欣笑道:"不贵,拿崔家夫人赏的银子置办的,还没花我们自个儿的钱。胡家就一个独闺女,不能亏了人家。"

    关武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收起来,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地要说话,看样子是犹豫不决的,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挑着两大筐聘礼往回赶,说杏儿娘还在村里边儿等着他,拜托人家做事,不好让人家多等。

    李欣给关武备了点儿路上吃的干粮,让关文送他一截,夫妻俩便又去忙着自己的工,只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就好。

第五十五章 崔家上京

    送走关武,关家那边的事情两口子暂时也顾不上。关文做工越发勤快,就想着赶紧完工好赶回家去。李欣暗自嘀咕,人家巴不得多做几天,好歹一天一百个钱不会落下,偏关文实诚得很,累死累活地想赶紧完工。

    在临近收尾的时候,崔家人也收拾好了准备前往京师。

    李欣第二次见到崔家小姐,便是在崔家一众主子出门的时候。

    人比较多,一拨一拨地送走才实在。全部在崔家做工的人都聚在崔府门前,看着那三大驾马车啧啧称赞,直叹稀奇。崔家小姐跟在崔夫人后面,倒也没了那日李欣见到时的犟脾气,温温顺顺的的确是个小家碧玉该有的样子。

    别的还有几个妇人和小姐,看上去就没有崔夫人和崔小姐那般地位高了。听周围的人小声议论的,那些不过是姨娘和庶女们,崔老爷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

    出门远行,更是举家搬迁,声势确实有些浩大。除了这一次随着去的伺候的人,崔家还雇了镖局的镖师一路护送。

    李欣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衣角被人拽了一下,回头去看却是崔小姐贴身的丫鬟月丫。

    月丫抿着唇,眼梢下吊,颇为不满地说:"关大嫂,我都要走了,你做那几样吃食的方子还是不肯给我吗?"

    李欣哭笑不得,"月丫,我都说过了,等完工了,我还指着拿这吃食卖钱呢。"

    "我知道了又不会告诉别人去,到了京师我只做给小姐吃。"月丫瘪瘪嘴,"听我婶婆说,京师那地方人杰地灵的,像我这样的乡下丫头肯定讨不了好,说不定过段时间小姐就会重新买丫鬟,把我撇到一边去。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把那方子给我,我去了京师做给小姐吃,小姐也能念着我点儿啊。"

    李欣嘴角微抽,心道,如果崔家小姐以后真的另买了丫鬟伺候,那也是因为你这丫鬟太没心机的缘故。崔家夫人是不会任由女儿身边放着糊涂人不管的。

    而且,月丫的婶婆,不就是那个灶房烧火的袁大娘吗?手伸得还真长。恐怕这一刻李欣基于同情给了月丫那吃食做法的方子,下一刻方子就要会落到袁大娘手里去。

    更何况,哪会有人一直把吃食方子放在身边儿的?该怎么做都记在脑海,犯得着写下来时刻揣着么?

    正想跟月丫说,她这就要走了,她身上也没方子,月丫就先说道:"关大嫂,你是不是身上没方子啊?没关系的,你写好了可以托我婶娘带给我,我堂哥哥也要去京师,只不过是下一次,顺便能帮我把我爹娘给我带的东西帮我捎来,正好也可以把方子带给我啊。"

    这丫头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不成?她说什么她李欣就得应什么?

    想着这人要走了,自己也犯不着跟个小姑娘生气,李欣略微冷道:"月丫,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不是能随便给人的东西。"想着也提点这月丫一分,"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你不要以为别人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都十二三了,该懂事了,是非曲直要有个区分。"

    月丫鼓了鼓眼,"你不给就不给,干什么教训我啊?"

    李欣气极反笑,"我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自个儿想想吧,你又不是我的谁,我真没那个必要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要是今天是我问着你要吃食单子,你给不给?"

    月丫立马哼道:"我当然给,又不是多大的事。"

    李欣摇摇头,这姑娘说固执也固执,说纯善也纯善。只是毕竟跟她没多大关系。

    收回手,李欣再也不跟她多言,默默地看着崔家主子一行。

    旁边有人倒是听到月丫和李欣的对话,见二人关系很僵,忙插言道:"月丫,你家小姐要上马车了,你还不赶紧去伺候着?仔细小姐没发现就走了,不带你去京师了。"

    月丫这才跺跺脚,赶紧跑过去窜进崔小姐进的马车,末了还从车窗伸出头来冲李欣无声地做了个鬼脸。

    李欣觉得好笑,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啊...

    眼神收回来,下意识就去寻自己的丈夫。

    却看到关文和一个孔武有力,略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叔在说话,神情中还带了点儿激动和兴奋。

    略想了想,李欣便有些明白过来。

    崔家的人上京师去雇了镖局一路护送的,关文以前在镖局里待过,总认识一些人。故人重逢,情绪亢奋些也是正常。

    正想着,就听关文招呼她道:"欣儿,快过来。"

    李欣忙整理了下衣着疾步走了过去,关文牵过她的手对那大叔说道:"魏叔,这就是我媳妇儿,那日成亲的时候你也没见着人。"又朝李欣道:"这是威武镖局的魏总镖头,以前我在威武镖局的时候时常照拂我的。"

    李欣赶紧施了个礼,"魏叔。"

    "阿文媳妇快别多礼!"魏总镖头虚扶一把,乐呵呵道:"看到阿文娶了亲我也就放心多了,你们两口子可要好生过日子啊!"

    关文笑道:"欣儿贤惠,家里的事都能帮上一把,我也没啥后顾之忧的。"

    魏总镖头叹道:"你过得好就行,这两年我总想着,对不住那次伤了回家的兄弟们,可也实在无能为力..."

    "魏叔,我们都明白的。"关文伸手搭上魏总镖头的肩,"旁的都不说了,这次镖局是接了崔府的活要往京师去?"

    "那可不,崔家出钱大方,是趟难得的差事。"

    魏总镖头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好歹这几年也熬过了,这趟镖走完,利益不少,镖局里的生活也能改善一些。总算是要雨过天晴了。"

    关文也附和,"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又问,"那这次也要走得远些,得耽误不少日子,诚诚留给谁照顾?"

    "托给邻居了,这些年都这样。"魏总镖头叹了口气,"这孩子要是爹娘都还在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去别人家里。虽然说街坊邻里相互帮帮忙没什么,但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我这辈子的希望也在这孩子身上。好在他也大些了,比以前懂事多了。"

    关文便道:"诚诚也有四岁了吧?"

    "是啊,这孩子聪明,我瞅着也觉得他早慧。这趟镖走完回来就给他寻个私塾,请先生给他开个蒙。"

    说起孙子,魏总镖头脸上泛光,自豪得不行。关文似乎也对那孩子熟悉,和魏总镖头聊得很开心。

    李欣在一边听着,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肚子。

    成亲前她想过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没孩子,但关文也表明态度说他不在意,所以她对于孩子的事情想得也很少。关家兄弟多,以后过继一个过来承继香火也使得。

    这段日子忙其他的去了,现在恍惚想想,她要是没孩子,而关武又真的是个不能让女人怀孕的,能继承香火的就是关全和关止承了。关全倒是马上要娶妻了,只是听说胡家姑娘长相不行,关全当初也并不赞同这门婚事,是关文拍板定的。要是关全娶了妻回来却嫌弃,两口子过不到一起,这也是个麻烦事儿。关止承一向心高气傲的,十六岁年纪还不算太大,再过两年要是还这副德行,看谁都觉得比自己低一等,恐怕论及婚事也麻烦,更别提传宗接代了。

    虽然现在公爹爷爷没说什么,时间长了,什么事都难说。

    李欣这边想着,那边崔家已经催促镖师上路了。魏总镖头和关文惜别了两句,便叫着弟兄们赶路。

    李欣赶紧和魏总镖头打声招呼,祝他们一路顺风。

    其他的镖师大多都和关文认识,也跟关文一一打了招呼,顺带叫着"嫂子"、"弟妹"的和李欣也说了一声,个别性格豪爽些的还嚷着让李欣赶紧给他们关文兄弟添个大胖小子。

    李欣便有些恍惚。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关文见她愣神,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没,有些走神了。"李欣笑道:"看你和魏叔关系挺好的。"

    关文点头道:"我刚去镖局的时候正逢他丧子,他把我当亲儿子一样疼,事事提拔我。我跟魏叔的关系说是亲如父子也不为过。"

    李欣挑了挑眉,"你去走镖是五年前吧?你二十岁上的时候。"

    见关文颔首,李欣疑惑道:"我刚才听说,魏叔孙子是四岁?你去的时候他丧子是五年前...这孩子不就是遗腹子?"

    关文叹道:"是。"

    "那为什么把孩子托给邻居带?孩子母亲呢?"

    关文沉默了下,半晌才幽幽地说:"大妹子新寡,懵懵懂懂地过了两月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魏叔本来很颓废,听闻这个消息,好歹脸上有了喜色。可是大妹子怀着诚诚的时候并不开心,时常想去世的丈夫,久而久之,身体底子也拖垮了。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危急关头让稳婆一定要保住孩子,说孩子是老魏家的根,她不能对不起老魏家。结果孩子出生,她也就了了心愿似的,跟着丈夫去了,连孩子都没看一眼。"

    李欣听后一派唏嘘。世间最伟大的便是母爱,舍母保子是母亲心甘情愿的选择。

    崔家主子虽然走了,但他们这些在门口恭送的还得继续去上工。崔管事倒是没有跟着去,想来是还要留下来交接一番。

    工大抵都完成了,泥瓦匠今日便都下了工,关文他们还得收拾整饬一番。左不过也就是两三日的光景。

    掐指一算,零零总总加起来,他们两口子在崔家做了也有三十八天的活计。一天一百个钱,一人就有三千八百钱,差二百个钱便是二两银子。两口子的加起来,数目不算小。

    关文从崔管事那儿领了工钱,崔管事笑说:"这下阿文可安心了?可以回去办家里面的大事儿了。"

    关文略微尴尬地笑笑,辞别崔管事出来对李欣道:"今日去姑姑家一趟吧,我也好久没去过了。这次昌会还帮了忙,我们还没什么表示,也说不过去。"

    李欣自然没异议。

第五十六章 这是人情

    关文的姑姑关氏闺名云妞,十八岁时出嫁,夫家姓赵。赵光明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为人勤恳,靠着自己的辛勤努力家中境况还算不错。若不是飞来横祸被人打折了腿,赵家也不至于落败至此。

    关氏膝下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赵昌会,老二赵昌生,继承了老爹的憨厚和老娘的善良。

    照关文的说法,赵昌会为人精明一些,做事情诚恳却也透着一股子机灵。而赵昌生身形比他大哥高大些,长得也壮实些,却是个一根筋走到头的主,平时不大吭声,但认死理。

    李欣只见过赵昌会,人有些矮,初见李欣这个大表嫂的时候还有点儿腼腆。至于赵昌生她还没见过,也不好评价。

    李欣收拾了她和关文的衣裳,荷包里揣着三两银子并一千六百个钱。这是崔管事算给他们两口子一共的工钱。手里有钱,李欣心里特别有底气,把三两银子贴身放好了,只把那一千六百个钱数了又数,嘴角咧到耳朵去。

    关文望着她轻笑,"又不是没见过银子,至于那么乐呵吗?"

    "要是哪天能数钱数到手抽筋,我就满足了。"李欣笑嘻嘻地凑过去,"给你一千个钱,去姑姑家先包五百个钱的红包给姑姑,让她在四弟成亲的时候来,作为长辈撑个场面。你再单独给大表弟一百个钱,谢他帮咱们跑这一趟。"

    说着便数了钱给关文,一边嘱咐道:"虽然都是实在亲戚,你也说姑对你不错,但这些礼数还是要走。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最好还是不要留啥话柄给别人胡说,人情往来的,不能吝惜这点儿银子。"

    关文默默收了钱,叹道:"以前没觉得这些有多重要,想着都是自家兄弟,帮忙什么的也不是多大的事。"

    "累了人家两天,是该给点儿补偿。"李欣说道:"你要想想,这要是在农忙的时候可怎么办?大表弟自己都忙不过来,这不是耽误人家的时间是什么?"

    关文受教一般点头,揣好钱道:"都听你的。"

    "可不得听我的么?"

    东西打理好了,李欣特意另外包了二百个钱的红包,让关文给崔管事送去。关文愣道:"崔管事也不差这两个钱..."

    "谁差这两个钱了?"李欣戳了下他脑袋瓜子,"这是礼数,要不是崔叔首肯,我们也进不了崔府做事,要不是崔叔劝你把工做完再走,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工钱拿。崔叔虽然不差这点儿钱,但送钱给人家,是表达我们的感激。"李欣想了想又说:"或者不给钱,买点儿东西给崔叔送去也行,这礼数是一定要到位的。"

    关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听了李欣的话,去买了点儿熟食和酒给崔管事提了去,另外送上一百个钱,在崔管事的惊讶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媳妇儿说要感谢崔叔,不是崔叔的话,我们也不能进崔府做工。一点儿小心意,不成敬意。"

    崔管事便笑了,推了钱给关文,"东西我就收下了,正好最近也有点儿馋,打打牙祭也不错。不过钱你得收回去,那是你们应得的,我可不能拿。"

    关文踟蹰,崔管事笑道:"是你媳妇儿让你来的吧?大妹子倒真是个礼数周全,会处事的。阿文,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内里外里都替你打点好了,以后你俩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红火。"

    推了几次崔管事都不收钱,关文见他不像是在谦让,也只能把钱拿了回来。

    崔管事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其他的都各自家去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关文便道:"本来打算今儿就走的,不过我想着顺便可以去我姑家看一趟,明儿就回乡去。"

    "那也好,亲戚间血缘再亲,走动少了也就淡了;血缘再不亲,走动地多了也成近亲亲戚了。"崔管事叹道:"过两日我也要起身去京师了,这辈子怕是回不来。"

    关文也露出有些惆怅的表情来。

    "不过我相信你们两口子是有大出息的人,打第一眼见到你们起我就那么觉得。"崔管事倒了酒浅酌一口,伸手拍拍关文的肩,"凡事多听你媳妇儿的,准没错。你媳妇是个好的,心灵手巧,家里家外一把好手,你是运气好能娶到这么个好媳妇啊..."说着便自斟自酌起来,看样子倒像是很感慨的样子。

    关文也不好多说什么,与崔管事再含蓄了两句便告辞了,下晌还要去他姑家打一趟。

    路上关文和李欣说起崔管事的反应,李欣默了片刻才道:"听说崔管事的媳妇是主子给他配的,早前的时候还觉得好,后来才发现那女子有点胳膊肘往外拐,好的东西都喜欢扒拉回娘家去,还爱占别人的小便宜。崔管事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那女子背靠大树好乘凉,给崔管事添了不少麻烦。后来崔管事实在是觉得不妥当,求了主子把自己媳妇送到主家的一个庄子上去做活了。"

    关文也略感唏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走了大概有一个半时辰便到了赵家。打眼望去是一条狭窄小巷,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周围的气味偏大,还能看见一两只流浪猫流浪狗在其中闲庭信步。

    李欣微微吸了口气。

    关文牵着李欣的手,轻声说道:"以前姑姑和姑父有一间铺子,卖点儿吃食,后来姑父出了事,姑姑一个人料理不开家里的事情,便只好把铺子给赁了出去,全家搬到了这条巷子里边儿住。"

    李欣叹息:"也苦了姑姑了。"

    赵家大门开在临巷口,两扇灰扑扑的门板,门边有一大淌水,也不知道是谁倒的。关文抬手敲了敲门,朝里喊道:"昌会,昌生,在家不?"

    不一会儿门从里边打开,正是李欣见过一面的赵昌会。他搓了搓手有些惊讶,"大表哥,大表嫂?"

    关文笑道:"我在崔家打短工,今儿就到头了,明儿我要家去,我爹嘱咐我来看看姑。"

    赵昌会忙往里让,李欣顺势将手上提溜着的东西给他道:"头一次来,我也不知道备什么礼,买了点儿吃的,权当孝敬姑姑。"

    赵昌会连声道"表嫂客气",让了二人进屋。

    这是一户面积很小的屋子,正对门的就是堂屋,左右两边是卧房。堂屋后面大概便是灶间和杂物间。小家虽小,倒也算是五脏俱全,只不过却显得特别窄巴。

    李欣暗自观察着,赵昌会已经提了嗓子往堂屋后面喊:"娘,大表哥和大表嫂来看你了!"

    略过几秒钟,便见一个头发微白的干瘦妇人从后面绕了出来,面目和关文有四分相似。见到关文,她激动地疾走几步,关文搀住她,不待关文开口,妇人便道:"阿文,你舍得来看姑了..."

    声音便带了丝哽咽。关文也微微红了眼,"最近打短工,忙,现在事情完了才得空来见姑姑。"说着又朝后望向李欣,示意她上前。

    李欣福身下去盈盈一拜,声音放得很低柔,"姑姑好。"

    关氏却并没如何搭理她,只淡淡地应了声,又摩挲着关文的肩头,拉了他的手说:"走,去看看你姑父,他老念叨你来着。"

    也不管李欣,拉了关文就走。

    李欣从关氏的言辞态度上自然领会到这个姑姑不喜她,她也便不腆着脸上去讨人嫌。见关文朝她望来,想想姑父也是长辈,自己还没见过,总得去施个礼,便随后跟上,不过也和关氏保持一段距离。

    赵昌会略微尴尬,将东西放下,小声跟李欣说:"我娘没有恶意,表嫂你不要在意啊..."

    李欣无言,见赵昌会有些急,只好微微点了个头,朝他笑笑示意无妨。

    不过她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自己有得罪过这个姑姑吗?她都没跟她打过交道,怎么可能得罪了她?就算是这个姑姑不喜欢她,好歹面子上也要注意两分,她这是新媳妇来见长辈,却被长辈直接无视,就仿佛没她这么个人存在。李欣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

    关文一直说他这个姑姑善良,对他好,李欣原本心里对她还挺有好感的。见她这年纪不算大却头发微白,也知道是辛劳了大半辈子,又觉得她可怜,心里自然生了同情。可被关氏一漠视,李欣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就是这么个道理。

    关氏带着关文拐进一间卧房,赵光明便躺在床边一辆躺椅上,瘦骨嶙峋,看着就像是一把骨头架子。关氏激动地对他道:"当家的,你看谁来了?"

    赵光明往关文那儿一望,仿佛眼睛都亮了一分似的,"阿文!"叫着就朝关文伸出手去。

    "姑父。"关文赶忙上前握了他的手,沉沉叹了声说:"姑父,你又瘦了。"

    赵光明乐呵呵地笑,"不碍事,不碍事。你媳妇儿呢?你娶亲我没去成,还没见过你媳妇儿呢。"

    关文忙朝后叫道:"欣儿,快来给姑父见个礼。"

    关氏倒没拦着,让到了一边。李欣赶忙上前两步,福了个身,"姑父好。"

    "好,好好好!"赵光明忙不迭点头,"阿文,好啊!你总算成家了啊!"

    关氏抿了抿唇,上前说:"当家的,你仔细自己的身子。阿文,扶你姑父坐起来,,免得他整天躺着没一丝精神。你们爷俩好好聊着。"

    关文照做,关氏淡淡地望向李欣,"阿文媳妇跟我来。"

第五十七章 姑姑关氏

    关氏言语虽淡,但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强硬。更何况长辈说话,晚辈怎么着也得听着。李欣向关文望去,见他对自己笑着点头,无奈,也只能随关氏出去。

    倒也没去别的地方,去了堂屋后面。李欣猜得没错,堂屋后面的确是灶间。

    关氏径自坐在了灶门前的板凳上,也不招呼李欣,只愣愣地看着灶膛出神。

    关氏没说话,李欣也不好胡乱找话题,便安静地立在一边,等着关氏看她有什么反应。

    大概过了有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关氏才幽幽地说:"我不喜欢你。"

    虽然没指名道姓,目光还是望着灶膛的,李欣却也知道关氏这个"你"指的就是自己。她不禁在心里腹诽:我也没求着让你喜欢...但面上还是微微笑着,"我知道,姑姑都不大搭理我,自然是不喜欢我的。"

    关氏有些讶异,略微转了头过来,"你倒是挺会察言观色的。"

    "姑姑表现得很明显,我也不是木头,哪能没有感觉。"

    李欣低了头,揭过这个话题不谈,问关氏:"需要我做什么吗?姑姑尽管开口。"

    关氏复杂地看了看她,摇了摇头,"没别的事情可做,你歇着吧。"

    "阿文买了些肉,来前还说让我帮姑姑的忙拾掇顿好的,大表弟把东西搁在哪儿了?我这便去收拾收拾。"

    李欣边说边迈步要出去,关氏喊住她,"那也不急,时间还早。"

    关氏叹了口气,"你不用在我面前献殷勤,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我也想阿文能过好日子,为难你是不会的,只是也跟你亲近不起来。"

    李欣默默捡了条板凳坐了,先前因为关氏无视她而产生的郁闷也消弭了些。再怎么说关氏也是关文的亲姑姑,又是自关文小的时候就对他好的,姑姑不为难她便好,自己表现地好些,也避免让关文夹在中间难做。表面功夫总要守的不是吗?

    李欣隔关氏也有些距离,关氏拿了火钳在地上扒拉些晒得干干的柴火叶子,一边将叶子赶到一堆,一边问李欣,"家里人都好吧?"

    "都好。"李欣也机灵地回道:"爹娘身体都不错,又加上弟妹有孕,心情也好。"

    关氏便笑了,"那你也抓紧一点。"

    这话无头无尾,可谁能听不懂?这是在敲李欣的脑袋,让她赶紧怀孕。

    "关家看着男人多,可实际上男丁单薄,四个儿子倒还在那儿摆着,可就是没一个有让我哥抱上孙子的。你是长嫂,又是唯一的媳妇,要带个头。"

    李欣听着有些恼火,这孩子不孩子的,论近论远也不该你这个做姑姑的说叨吧?关文都没什么意见呢!

    心里憋着股气,李欣也不能发,便只好闷闷地坐着。

    关氏瞅她一眼,移开目光又说:"我当初知道阿文聘的姑娘是你,我就不赞同,可这婚事轮不到我说,我也不去讨这个嫌。那日你成亲我匆匆见你两面,觉得容貌还行,其他就不知道了。媒婆再怎么说得好都是信不得的,说你贤惠温婉,难保不是心机深。不过,这些我也都不说了,只盼你以后和阿文好好过日子,这孩子苦了那么多年,我不希望他受委屈。"

    见李欣不搭话,关氏声音便略微重了些,"我知道你在那地方待过,以后有没有孩子都难说,可你总得努点力。你进门都几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成?抽空去看看郎中,要是身子亏能调理得过来,还是趁岁数还不算大,好好调理调理。你也不希望自己没个后吧?"

    李欣憋闷,想出言反驳又被自己死死压制。这话明明是关心的,可从关氏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那么一股子嫌恶的味道?

    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见赵昌会提着她和关文带来的肉、菜、米面进了灶间,打断关氏说道:"娘,这是大表哥和大表嫂带来孝敬你的,今晚咱们能吃顿好的了。"

    关氏笑骂,"说得你跟几辈子没吃过一顿好菜好饭似的。"

    赵昌会搁下东西对李欣道:"表哥跟我爹说,表嫂做得一手好菜,今晚上可就要麻烦表嫂了,表嫂可不能藏私。"

    李欣微微点点头,估计赵昌会在灶间外面听到了关氏说的话,知道赵昌会是在给她找台阶下,她也顺着竿子爬下来,"你别嫌弃我手艺差就行。"

    说着便去收拾买的猪肉腿子,并一截猪大肠。

    关氏皱了皱眉,"猪下水拿来做菜?"

    "收拾干净了做,味道也挺好的。"李欣淡淡解释了一句,自去忙活。关氏顿了顿才起身去淘米揉面,想做顿好的给家人打打牙祭。

    至于那猪大肠...算了,毕竟是阿文他们带来的,自己也不能说什么。

    做好准备工作,李欣才揩干净了手,关文走过来瞧瞧塞了个荷包给她,低声在她耳边说:"给姑姑的孝敬银子,你给她吧。"说完便离了李欣朝她笑笑,"我去陪姑父吃茶聊天。"

    过一会儿便见关氏端着面盆子过来,盖了张纱布醒面。见李欣在那儿发呆,不悦道:"愣着做什么?要觉得困就去休息会儿。"

    李欣忙道"不困",想起关文的举动,心里又一阵暖。

    这个男人重情,是她的良人呐...

    关文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人,自然知道关氏不喜欢李欣,他尽自己所能想帮李欣和他姑姑打好关系。这孝敬银子要是从李欣这儿出,关氏对李欣虽说不会立马转变态度,但至少会改观一些吧?毕竟五百个钱不是小数目。

    关文很重视他和他姑姑之间的感情,夹在媳妇和姑姑之间难做是他不想见到的。他知道李欣性子温婉和顺,不喜欢与人争执,姑姑个性也良善,不是坏人。他想,总有一天姑姑会喜欢自己媳妇的。

    李欣假意在荷包处掏了掏,捧出钱来,在关氏讶异的目光中塞到她手里边说:"这次我和阿文去崔府打短工,赚的也不少。阿文说姑姑一直对他很好,从小他就受你照顾,我又是第一次正式拜访姑姑家,总得表示表示。前段时间还让表弟帮忙做事了的,阿文心里过意不去。这是我们一点心意,姑姑快些收好吧。"

    关氏推了回去,"有钱就自己收好,你们才成亲,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快拿回去!"

    李欣不为所动,"这是我和阿文的一点孝心,姑姑不收,我会以为你嫌少。快拿着吧,我和阿文紧够的。"

    李欣不会糊涂到把自己和关文赚了多少说出去嚷嚷,推到关氏怀中使了劲不让她推回来,"姑姑,再推我可生气了,你虽然不喜欢我,也别瞧不起我。这是阿文吩咐了的。"

    关氏嗫了嗫嘴,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那我就收下了。"

    李欣这才笑道:"这样才对。"帮关氏扎紧了下她的腰带,"姑姑去把钱放好吧,灶间的活儿交给我。"

    关氏复杂地望了她一眼,迈步去堂屋放好钱,正好看到堂屋前面的空地上关文和自己大儿子从卧房跑出来,正在推攘着什么。关氏赶紧问道:"你们兄弟俩做什么呢?"

    赵昌会见到关氏像见到救星似的,"娘!表哥要塞钱给我,说是那天我去舅家的跑路费!"

    关氏忙道:"阿文,你这是做什么!你媳妇已经给了我孝敬银子了!"

    "欣儿说了,一码归一码,那是孝顺姑姑和姑父的,这是给昌会的跑腿费,白白耽误了他两天功夫,可不能白耽误。"

    说着便不由分说把钱塞进他衣兜里,"不准再拿出来,我可要生气了,你知道你大表哥我生起气来很吓人的吧?"

    赵昌会愣愣地转向关氏,关氏最终还是嗫了嗫嘴,"你表哥给你的,你便收下吧。"

    声音中似有叹息。

    关氏心里是很复杂的。刚才李欣说,给孝敬银子是关文的吩咐,可关文这下却说是他那媳妇说的。关文一向不擅长撒谎,说谎也不可能脸不红心不跳。她这个当姑姑的对这个侄子还是很了解的。

    那么,给孝敬银子和给儿子的跑路费便该是他那媳妇的主意了?

    一时之间关氏还反应不过来。

    她作为关文的长辈,内心里是十分不赞同关文娶了个脱籍回家的窑姐的。总觉得自己这侄子样样都好,值得更好的清白姑娘。又私心里认为,这样的女子肯定是不学好的,搔首弄姿挤眉弄眼,整天就知道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好出去招蜂引蝶。

    今日虽看这侄子媳妇并不妖媚,还颇有点儿良家妇女的味道,可她那过往就跟一根刺似的扎在她心上。

    再加上她想着,这女人身子亏损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给侄子生个娃什么的,心里对李欣便越加不喜。

    可是短短时间里,她也看得出来,她说她不喜欢这个侄子媳妇,这侄子媳妇就不往她跟前凑,也不说什么讨好的话,做事便本本分分做事,给钱也不说是自己的主意,还推到自己当家的的身上。单就是这一点就很难得。

    好多媳妇拿了丈夫的钱不是存体己儿的?偏偏她还特意提醒丈夫要给她这个做姑姑的一些孝敬。

    关氏叹了口气,这侄子媳妇的性子,还得慢慢看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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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在另一个世界,病重不治,万般祈求之下,老板同意让她脱籍回家,让她一家团圆,让她能安葬故土,了无牵挂。
回归田园乡村,有爹娘兄弟疼着,身体状况渐佳。娘说,她还是要选个好男人嫁……
是嫁人还是不嫁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油盐酱醋一柜,鸡鸭猪兔一舍,无良亲戚三两碗,旧怨新恨一大锅。
名声的问题,清誉的问题,世俗的眼光,还有婆家人的态度,都是她必须正视且郑重对待的。
“前半生,我身不由己。后半生,我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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